《将盗墓进行到底》 第1节 ━━━━━━━━━━━━━━━━━━━━━━━━━━━━━━━━━ 本文内容由【天煞孤星】整理,海棠书屋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将盗墓进行到底》 作者:龙飞 注:第二卷252章后为353章 结局,不影响阅读。 ☆、第1章 死亡行动 我相信,这件事的复杂以及离奇程度已经远远超乎绝大部分人的想象。 在我下定决心把它记录下来的时候,几个知情人曾先后提出告诫,他们说这件事最好永远都烂在心里,因为它牵扯的人和问题太多,说不准就会再次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我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也许就会听从他们的告诫,在亲身经历了这件事之后默默的开始自己人生中第二次新的生活,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封存在记忆中。但恰恰相反,我的骨子里天生就存在着许多不安定因素,长时间的磨炼不仅没有使我日渐成熟,反而让我产生了随时随地都想倾诉和呐喊的欲望,知道的越多,这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大,甚至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 有时候,无法洞悉事情的真相是件很折磨人的事,但了解了所有真相,说不定会更让人难以承受。因为这些真相只能深埋在心里,不能对任何人吐露一丝一毫,这是一种怪异而且孤独的感觉,我一直在忍受。 当无形的压力超越了忍耐极限后,我考虑很久,坚定的拿起笔,准备把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完整的记录下来,虽然我并不知道有谁会看到这些文字,也不知道看过的人是否相信我的讲述,但我始终认为,我必须这样做。 所有事情都是从老头子策划的一次行动开始的。 老头子的真名叫卫长空,别的人都称呼他八爷,只有作为养子的我敢背地里叫他老头子。这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江北市地下文物交易最少有六成都是由他掌控的。特别是近两年,老头子因为一次意外而导致双腿瘫痪,但这并没有丝毫影响他的地位,整个江北地下市场的各个档口、盘口还是有条不紊的运作,所有人还是恭恭敬敬的称呼他八爷。 当时正好是一年中刚刚进入夏天的月份,老头子准备集合人手做次大活。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普通的大生意,但渐渐的就感觉到一些异常,越来越多我见都没有见过的装备被搜集整理备用,同时还有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开始频繁的和我们接触。 老头子在江北的势力非常大,从理论上讲,应该没有他搞不定的买卖,而这么多陌生人掺杂到这次行动中来,似乎说明了一个问题:买卖太大,老头子自己吃不下。 我的好奇心马上被勾了起来,嬉皮笑脸的跑到老头子的书房去跟他商量,看队伍出发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带上,长长见识。 老头子坐在轮椅里狠狠瞪了我一眼,拐棍把书桌敲的砰砰作响,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要敢乱跑,就把你腿给打断!” 我挨了顿臭骂,灰头土脸的从书房溜出来,好奇心却越来越强烈。老头子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亲生儿女,所以他拿我这个养子一直是当继承人来看待的,平时生意上的事一般都不会瞒我,这一次老头子嘴这么紧,只能说明我的判断很靠谱。 左思右想之下,我决定去找曹实探探话。 曹实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实汉子,跟着老头子最少有十来年的时间,这人身手很好,最关键的是办事牢靠,所以很受信任和器重。这几年老头子手下那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伙计先后洗手,加上老头子本人也瘫了,担子几乎都是由曹实挑起来的。既然这次生意如此重要,我估计老头子依旧会派曹实出面掌总。 我先跟曹实吐了一汪苦水,埋怨老头子太不把我当盘菜,然后试探着问他关于这次行动的情况。曹实点了支烟后说:“天少爷,你不该埋怨八爷,他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 “老曹,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少爷,我知道你嘴严,又跟八爷亲近,所以这些话对你说说也没什么,你听了就听了,千万不能传出去,我跟你说这些,已经算犯了八爷的忌讳了。”曹实狠狠抽了口烟,然后掏出一张地图平铺在桌上:“你先看看这个,是古西夏的地图。” “西夏?” “对,八爷这次让我带人去西夏故地的法台寺。” 我的头顿时就有点发晕,难道老头子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把手伸到法台寺去。 西夏这个国家是党项羌人在公元1038年建立的,全盛时期疆域包括了今天宁夏、甘肃、陕西、青海、内蒙古部分地区,全称为白高大夏国,因为其地处西陲,所以后人一般称之为西夏。 西夏盛行佛教,全国境内遍布大大小小的古刹庙宇,象高台寺,卧佛寺这样的寺庙相当有名。而曹实所说的法台寺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庙,估计很多专门研究西夏文化的人都不知道这里。但在我们这一行中,法台寺却名声赫赫,因为这个地方很邪。 96年的时候,一支科考队长途跋涉来到法台寺附近,准备在这里暂时露营后继续开拔,前往西夏故地中的一座古城遗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夜之间,整支队伍连同装备给养全部毫无征兆的消失。 当时法台寺附近的自然环境很正常,不会因为气候以及沙尘暴之类的原因发生意外,而且,这支队伍消失的非常彻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救援人员只在现场发现了一个直径二十米的巨大六角形图案。 这条消息的来源渠道我不清楚,至于里面掺杂着多少水分和未知情况,更是个迷。但起码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些人确实是消失了,因为官方报道也说明了这一点。 如果说科考队事件还不足以说明法台寺透着邪气的话,那么一年后发生的另一件事就象颗重磅炸弹,彻底把人给炸晕了。 97年,江北附近另一股地下势力的头目薛龙头亲自带人从内地远赴法台寺,至于到那里干什么,他没说,也没人知道。队伍到达目的地后搭了一个临时宿营地,营地搭好,天已经快黑了,薛龙头带着两个心腹在法台寺周围几公里的区域内随意看了看就返回营地。 当晚露营的时候他和自己小舅子睡一顶帐篷,睡到半夜,薛龙头被一阵沙沙沙的声音给惊醒,这声音有点象风声,而且节奏感很强,他心里有点不踏实,钻出帐篷想查看一下。奇怪的是,一出帐篷,声音就消失了,营地一切都很正常,两个守夜的人正抽烟聊天。 薛龙头又在外面呆了半天,确认没什么异常后才重新回去睡觉。很邪门,进了帐篷,沙沙沙的声音重新冒了出来。薛龙头心里有些发毛,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人能做的就是恐惧和警觉。 这种声音似乎就存在于帐篷里,只要出了帐篷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薛龙头把正在睡觉的人全踢起来,大家拿着家伙围坐成一圈,他一说情况,众人都表示很迷茫,因为其它帐篷里根本就没有这种沙沙沙的声音。 大家都这么说,薛龙头心里也有点吃不准,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临时性障碍,但他还是很固执的要求众人继续围坐下去。 坐了一会儿,薛龙头和他小舅子内急,俩人跑到营地外一个小沙包后面大便,等他们提上裤子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嘴巴一下子就合不拢了,十几分钟前还平静如常的营地现在竟然变的空空荡荡,只剩下仍然燃烧着的几堆篝火还有自己所住的那顶帐篷孤零零的留在原地! 这种事情带给人的已经不仅仅是恐惧,薛龙头啪的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揉揉眼睛,营地确实是空了,包括人和各种物资。 薛龙头和老头子一样,摸爬滚打混了半辈子,什么稀奇事都见过,胆子很大,他拖着小舅子飞快的躲到离营地不远处的一片低洼地里,一直熬到天亮才小心翼翼的慢慢接近营地。所有东西都消失的非常彻底,连根毛都没有留下。直到这时候薛龙头才发现,自己的帐篷竟然位于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六角形图案的正中位置,而昨天搭建营地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东西。 薛龙头屁滚尿流的逃回内地,这件事也传播的沸沸扬扬,很多人震惊之后又隐隐觉得挺正常,因为在充满神秘的西夏故地里,不管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而且,做这一行的人原本就不指望到那里混饭吃,所以,科考队和薛龙头遇见的邪事跟他们没有实质性关系,只不过当做一桩奇闻传来传去而已。 西夏和同时期存在的例如辽、金这样的少数民族政权有点不同。蒙古崛起后,六次讨伐西夏,西夏人进行了殊死抵抗,所以蒙古人对西夏的态度非常仇视,就连成吉思汗都在第五次南征中死于六盘山行宫。西夏末帝投降后,蒙古对西夏进行了毁灭式的破坏,加上二十世纪初黑水城大量西夏文献文物流失国外,可供考证的东西太少,后人总以为这个湮灭在大漠中的国家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我们这一行的人也很少会跑到西夏故地去找货,我很纳闷,老头子这次究竟吃错什么药了? 说实话,当时在北方做这一行的人日子都不太好过,大一些的坑早就被历代的土爬子三番五次的折腾过,偶尔发现一个肥坑,等着下坑拿货的人足能编成一个加强连。团伙之间因为火拼死伤的人比下坑失手死的人还要多。不少脑子活泛的主就渐渐把目光转移到西北西南这些地方,也算是分流减压。老头子有没有这么做我不太清楚,不过即便做,也绝不可能把目标定在荒无人烟的沙窝窝里。 “老曹,老头子是不是糊涂了,法台寺那么邪气,又没有油水,派人过去干什么?” “八爷不糊涂,他让我们到法台寺去找件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我就不能说了,这东西是顶尖的硬货。” 我心说这不是废话吗,老头子属于那种百炼钢化绕指柔的人,对世事看的很透彻,而且这个人并不十分贪财,最大的优点就是适可而止,做事有分寸,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手下的档口和盘口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大事,生意和势力都越做越大。而这次法台寺行动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老头子这么做,只能说明那件东西是硬货中的硬货。 不过我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头,这不像老头子的性格,一块肉不管再肥,没摸清虚实之前,他是不会下嘴的,除非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把握,他才肯冒那么一点风险动手。 反常,相当反常。 我不死心,缠着曹实问,他被弄的没办法了,才说:“天少爷,八爷的规矩你是清楚的,况且,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东西放到需要的人手里,价值连城,八爷亲口说的,就他现在的身家,都不一定能买的起。” 我听完就吐了吐舌头,老头子干了这么多年,平时又不怎么乱用钱,家业积攒的很厚实,竟然连一件东西都买不来。这他娘的是什么硬货,难道还能硬的过司母戊? 想着想着我又分了神,偷眼看了看曹实,心里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凉意,老头子这事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曹实虽说是跟着他混饭吃的手下,但这人很实在,而且很忠心,法台寺那个地方邪气森森,连着两批人都出了事,谁也没把握能来去自如,把曹实派过去,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派他去趟雷。我平时跟曹实相处的很融洽,这么一想,越来越觉得不是滋味。 “老曹,咱哥俩早就说了要到桂林去玩,不如我跟老头子说说,叫他换个人去法台寺,咱们就......” 曹实虽然实在,但一点也不傻,话还没说完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又摇摇头,语气中略带着一丝苦涩:“不行,天少爷,别的人过去,八爷不放心,这东西实在太重要了。” “可法台寺那地方......” “没事。”曹实朝窗外望了望:“吃这碗饭的人,都一样,八爷当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法台寺邪,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薛龙头的话,只能信一半。你放心吧,桂林这一趟少不了的。” 三天后,曹实带着人悄悄从江北出发,赶往西夏故地的法台寺。我留在家里陪老头子种花养鸟,闲的要发霉,中间几次想撬开他的嘴,都被骂回来了,很无奈。 这次行动持续了很长时间,我看的出,老头子心里很焦急,虽然他嘴上没有明说,但时不时的就会走神发呆。曹实他们出发一个月后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而老头子的情绪似乎越来越差,经常为了手下人一点小差错就借故发脾气摔东西,拿自己的拐棍乱敲人,我天天在他身边伺候,挨骂挨的最多,苦不堪言。 八月中旬的一天深夜,我给老头子洗了脚,刚要安排他睡下,一个在前院当差的伙计就急匆匆的跑过来报信,说曹实回来了。 “他在那?”老头子立即急切的问道。 “就在前院,不过......”伙计的神情变的有些复杂,抬眼看了看老头子,吞吞吐吐的说:“他们......他们......” 老头子抓起身边的拐棍又要敲人:“你他娘的快说!到底怎么了!” “八爷,曹实他们......他们好像变成怪物了!”龙飞说: ☆、第2章 电话 自从曹实出发之后,老头子的心思全都在他们身上,或者说,全都在西夏法台寺那件东西上。所以,尽管伙计的言语中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但老头子还是毫不犹豫要立即见见曹实。 十分钟后,连曹实在内的五个人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伙计前面说过的话已经给了我充足的心理暗示,所以我的心一直揪的很紧,唯恐猛然间看到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东西。但曹实他们几个人的举止都很正常,在老头子面前站的一丝不苟。唯一让人感觉不可理解的就是,这五个人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还戴着手套口罩和帽子。 老头子魂不守舍的盼了一个多月,可是当曹实真站在眼前的时候他反倒很沉的住气,握着拐杖一言不发,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最后,还是曹实忍不住先开了口。 “八爷。”因为曹实戴着口罩,所以声音听起来有点闷:“事情......事情办砸了。” 老头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眼神一下子就黯然了许多。 “八爷,兄弟们都尽心了,可......” 老头子伸手打断曹实的话,环视了五个人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曹实身上,问:“那你们呢?还戴着口罩,都他娘的没脸见人了是不是?” “都脱了上衣,让八爷看看。”曹实刷的摘掉口罩。 我始终惦记着伙计所说的那句话,心里产生很多的猜测,猜测曹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还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等他们几个脱掉上衣后,我的头差点炸了。 面前的五个人虽然还是人样,但脱了衣服后怎么看都不象是人,如果用句比较贴切的话来形容,就好像五条刚刚蜕皮的蛇。 明亮的灯光下,我清楚的看到这五个人表皮外面那层角质膜全部消失了,暗红的皮肤颗粒层暴露在空气中,因为角质膜的消失,眉毛和头发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根,那样子几乎和刚刚被剥了皮的兔子一样,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动物身上,还不算吓人,但发生在人身上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无比的恶心和诡异。我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心跳急剧加快,这种情况带给我的已经不完全是恶心,而且伴随着强烈的心理恐惧,试想一下,自己非常熟悉的几个人猛然间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般人是很难接受的。如果不是老头子在场,我肯定当时就狼嚎一声跳窗子往外逃。 我心头的疑惑和恐惧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老头子要喝水的时候,我才回过神,哆哆嗦嗦的把杯子端过去。 不过让我略感安慰的是,曹实那张让人看都看不下去的脸庞上镶嵌的还是过去的眼睛,眼睛中散发的还是过去的目光,他的样子变的很可怕,但依然是从前的曹实。 老头子沉着脸一言不发,别的人都不敢说话,几分钟后,他吩咐闲杂人等出去,只留曹实一个人,我也被赶了出来。两人在书房密谈了两个小时,毫无疑问,他们肯定在谈这次法台寺行动的详细过程。 我虽然没有听到密谈的具体内容,但事后经过多方打听,也了解来一些情况。 曹实的队伍一共十三个人,老头子对这件东西志在必得,所以整个计划布置的很周密,行动的时间也挑的很恰当,当时那个月份,法台寺附近的自然气候相对来说是一年中最好的。但队伍接近目的地后,曹实就感觉到一丝不妙,因为他们发现了几处非常新鲜的人为痕迹,也就是说,已经有人在他们之前涉足这里。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具体行踪和来意,但曹实心里非常不安,他催促队伍加快行程,想早点赶到目的地。越往前走,前面那批人留下的痕迹就越清晰,不过始终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因为有登山队和薛龙头的前车之鉴,所以曹实不打算在法台寺附近露营过夜,想一鼓作气拿到东西后就迅速撤离,而先他们出现的那些人却在无形中给整个行动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一直静不下心。 不过不管怎么说,该做的事情还要继续做下去。老头子这一次事先得到的信息很准确,东西具体藏放的位置也丝毫不差,但曹实带人走到最后一刻的时候才发现,东西不见了。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先前那帮人来到法台寺也是为了这件东西,而且他们抢先一步把东西带走了。 这件东西可能是藏在法台寺附近一个山洞的尽头,曹实发现东西已经不见了,就决定先带人撤出去,然后想办法顺着能够找到的线索全力追踪前面那批人。一直到这时候,整支队伍还安然无恙,变故发生在从山洞返回的途中。 这变故发生的很突然,而且有点描述不清,据几个当事人说,他们正在行走间就无缘无故的陷入半昏迷状态,意识和感官都出现了问题,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照明工具发出的光线,整个人似乎被翻来覆去的卷进一个巨大的黑色气泡里面。 这种意识混乱的状态只保持了几秒钟,人就彻底昏迷了。等他们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山洞外面,几个人身体状况尚好,随身携带的物品也没有丢失。不过,十三人的队伍包括曹实在内只剩下了五个,其余八个人无影无踪。 如果按曹实的意思,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去寻找失踪的八个同伴。但其余四个人的胆子都寒了,勉强在附近小范围内查看了一下就提议撤回去。 第2节 曹实心里也很没底,因为在法台寺这里,谁都不能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十三人的队伍能侥幸活下来五个已经算他们祖坟冒青烟了,如果真硬着头皮再找下去,万一出现别的意外,连个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 几经考虑,曹实咬咬牙带着幸存的四个人准备先返回江北。第二天,五个人无一例外的发现身体的变化,全身上下的表皮一撕就掉下来一大块,虽然不怎么疼,但那种诡异的状况却能把人逼疯。幸好这几个人都在老头子手下做过不少买卖,心理素质比普通人要强很多,几经周折后才回到江北。 我所知道的大概也就这么多。 老头子没有过多责怪曹实,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很理智。法台寺行动的失败不在于别的,关键就在于先前到达那里的那批人。这批来历不明的人从别的渠道得到了同样的信息,并且抢先下手,带走了老头子望眼欲穿的东西。虽然谁都没有见过他们,不过可以确认,这批人胆子很粗。 我和老头子的想法不一样,他为丢失了那件东西而懊恼,我却为曹实平安归来而庆幸。不过他这个样子,仍然让人很揪心,五个人到江北以及省城的医院去了好几次,没检查出任何身体脱皮的原因。 让人万分意想不到的是,曹实他们的怪病竟然不药而愈。从法台寺回来两个星期后,几个人先后从腋下手心脚心这些地方长出新的表皮,而且生长速度非常快,一直到九月的时候,几乎已经恢复如常,不能不说是个意外之喜,我也从内心最深处替他感到高兴。 那件东西已经丢失了,法台寺对老头子来说也失去了所有意义,至于先后几次发生在那里的怪事,我们没有必要去一探究竟,虽然我非常好奇,非常想知道其中的奥秘,但有的事,也只能想想而已。 国庆节一过,各个档口和盘口重新忙碌起来,老头子的心绪似乎好了一些,每天在书房里看看书,摆弄摆弄花草,除了亲自查账之外,生意上的事几乎都交给曹实和我去处理。当然,我只负责一些小打小闹的买卖,大事还得曹实去做。 我觉得自己很了解老头子,他属于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所以,从法台寺这次大活失败之后,他就没再提过那件东西。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又让老头子坐卧不安起来。 打电话的人不肯透漏自己的身份,他只说了一句话就牢牢勾住了老头子的魂,他说,法台寺那件东西,在他手上,想和老头子做笔交易。 后面的事,老头子是瞒着我做的,双方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我听曹实说,对方的条件非常苛刻,老头子气的把拐棍都敲断了。 但西夏法台寺这件神秘的东西对老头子的吸引力大的异乎寻常,尽管对方的条件苛刻,老头子背地里骂过娘后还是答应做交易。 我当时听了心里就有点小激动,既然要做交易,那么真东西肯定是要露面的,我只要想办法参与到交易里,就能亲眼目睹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我不知道老头子肯不肯让我参与交易,为了能够达到目的,我耍了个小诡计,没有征得老头子的同意,在交易临开始前直接找到曹实,说已经给老头子打过招呼,跟他去和对方交易。 说实话,我只为了过过眼瘾,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其它意思,最怕的就是曹实不相信我的话,去找老头子对质。不过他倒没多说什么,看了看我就让我上车,吩咐到了地方只许看,不许乱说话。 当时是晚上九点多钟,我们的三辆车子出了市区之后一路朝西南方向行驶,曹实前脚吩咐过的话我后脚就忘的一干二净,张口问道:“老曹,咱们去那儿?” “元山。” ☆、第3章 交易 曹实说的元山位于江北市的西南方,很荒僻,景致也不怎么好,除了在山里开石料厂的人出入,一般人是不会到那里去的。我又问曹实那帮家伙是不是在法台寺抢了先手的人,曹实就不肯说了,点了支烟默默的抽。这时候我才想起他出发前的嘱咐,嘿嘿笑了笑,把后面的问题全咽了回去。 这季节山里的植被已经开始荒了,我们的车子到达元山山脚附近就熄了车灯停在齐膝高的枯草丛中。我属于天生就安静不下来的人,在车子里坐的屁股生疼,很想下去透透气。曹实大概看出我坐的很烦,说再忍一会儿,对方马上就到。 我正要答话,离我们大概二三百米的地方猛然出现一团亮光。曹实精神一振,伸头观察了片刻,吩咐司机连闪三下车灯。 那团亮光随即有了回应,也跟着闪了三下。看的出那肯定不是车灯,也不是手电光,很像入夜之后房间里的灯光,我就有些奇怪,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光? 收到对方的回应后,曹实让司机把车开过去。一直到跟前了我才明白过来:这是一间废弃的低矮的小土房,过去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已经旧的一塌糊涂,现在几扇窗户上都临时糊了报纸,有人在里面吊了一盏消耗蓄电池的节能灯。 曹实下车去跟对方交涉,借着小屋中透出的亮光,我看见对方一共五个人。几分钟后,曹实带着我和其他两个人进了小屋,其余的全留在外面。 小破屋废弃了很长时间,里面空荡荡的,房子正中间临时摆了张桌子,双方进去以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对方只在外面留了一个人,其余四个都在屋子里,为首的是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很消瘦,长着一张阴沉沉的脸,好像自己老婆刚跟人跑了一样。 双方一站定,曹实和阴沉脸互相微微点了下头,随后,阴沉脸身后的人递过来一口非常精致的小箱子轻轻放在桌上。 我不敢肯定他们是不是从法台寺带了东西回来的人,不过他们既然把老头子的胃口吊的这么高,就必须带真货来。元山虽然荒,但还在江北境内,如果东西掺水把老头子搞急了,后果会很严重。 曹实平静的看了看对方摆到桌上的箱子,吧的打了个响指,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曹双马上拎着一口不大的小皮箱放在曹实面前。 两口大小形态都不相同的箱子静静躺在桌上,也就预示着这次交易正式开始。毫无疑问,这里装的正是让老头子万分牵挂的东西。我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睁大眼睛看,看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一换三,你们赚了。”曹实淡淡的对阴沉脸说:“八爷也不计较那么多,只要东西是真的。” “那真是谢谢卫八爷了。”阴沉脸同样淡淡的回了一句,把他们的箱子向前推了推,说:“东西肯定是真的,随便验。” 我们在屋子里的四个人中有一个叫宋老万,这是老头子手下最出色的“眼”(眼就是专管品评鉴定文物古玩的人),在江北很有名气,据说什么掺了水的东西在他面前肯定过不去。 而我因为迫切想知道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眼睛睁得比宋老万还要大。 两只箱子几乎是被同时打开的,顿时,四块上方下圆的铜牌就呈现在眼前,对方的箱子里是一块,我们的箱子里是三块。 一看这四块铜牌,我差点背过气去,西夏敕燃马牌! 敕燃马牌从字面上不好理解含义,其实说白了就是西夏通用的一种信牌,和古代调兵所用的虎符大同小异。中国最早的虎符出现于春秋战国时的秦国,一直沿袭到隋朝,唐朝改为鱼符兔符和龟符,符牌也是在唐朝出现的,当时叫做敕走马银牌。 宋朝照搬了唐朝的符牌制度,而西夏在各个方面受宋朝影响很深,敕燃马牌随之应运而生。西夏敕燃马牌直径大约十五公分,分为上下两片套合而成,下片的正面有西夏文楷书的“敕燃马牌”四个字,非常工整漂亮,牌子的上下两端各有一个镀金的敕字,意思就是皇帝发布的命令。 根据后世残存的西夏史书记载,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每次发兵前都要赐予将领一面令牌,将领在外领兵作战,如果有重大的军事变动,李元昊就会派专门的使者携带另一面令牌奔赴前线,两块令牌合二为一,将领才能执行命令,这种传令工具大概就是敕燃马牌。 西夏文物本来就稀少,敕燃马牌更是凤毛麟角,我也只是浏览过图片,真货连见都没有见过,老头子不声不响的竟然收藏了三块? 可是看了几眼后,我又觉得不对,箱子里的敕燃马牌不地道,似乎是水货,不但尺寸不足十五公分,而且铜牌的上片没有忍冬花纹,下片也没有西夏文的敕燃马牌四个字。就好像好好一辆奔驰,前后标志都被人扣掉了一样,看着非常别扭,曹实还说是顶尖的硬货,什么玩意嘛! 老头子冥思苦想的难道就是这些水货?他自己已经有三件这样的东西,发了疯似的还要继续找,难道是想凑成完整的一套?水货就是水货,哪怕凑成十套,还是成套的水货,不值几个钱。可这个推测也站不住脚,双方交易的货物已经很明了,听曹实的意思,老头子是要用三件东西去换对方一件。 我心里有点后悔,本来冒着被老头子臭骂的风险跟曹实来交易就是为了亲眼见见东西,满足一下好奇心,没想到东西是见到了,好奇心却愈发膨胀起来,老头子和曹实都不会跟我说实话,这一趟来的很不值。 我这边苦苦思索,宋老万在那边已经开始忙活了,我听人说过,他看东西的时候根本无需借助任何工具,只凭一双眼睛和两根手指就能鉴别真假,我们的东西和对方的东西一般无二,宋老万肯定事先就揣摩过,对他这样的高手来说,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如果再看走眼,那还不如直接上吊算了。 老头子的目标就是阴沉脸面前箱子里的那块水货铜牌,曹实在法台寺已经失手一次,所以这次交易是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宋老万估计被狠狠的打了预防针,一点不敢托大,小心翼翼拿起对方带来的货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闭上眼睛略一停顿,用两只手指在上面摩挲一遍,随后对曹实点点头。 这就表示对方带来的东西没有问题。 宋老万看货的时候我也看的很认真,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西夏敕燃马牌,只不过有点相似而已。 我们这边鉴定结束了,可对方的“眼”却没完没了,把我们带来的三件东西翻来覆去的看,各种鉴定古玩的工具预备的非常齐全,看上去挺专业,其实很烦人。我看着他那副麻缠样子就忍不住想抽他,等的实在不耐烦了,伸手掏了根烟,打火点燃。 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东西上,我手里的打火机一声脆响,大家不由自主的朝这边看,阴沉脸也微微抬了抬头,这家伙从进屋开始就不多说话,一副淡漠傲然的样子,但看到我点烟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猛然就睁大了一圈,脸色也微微一变。 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引起阴沉脸这么大的反应,不过马上就明白过来,肯定是我拿烟的左手惹的祸。 我的左手天生就是六指,而且这六指长的非常奇特,从小拇指根部长出来,然后指尖部分连在小拇指的第二节,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肉环。小的时候我倒不在意,长大后觉得很别扭,想到医院去做个小手术切掉,结果被老头子狠狠骂了一顿,他说这是我天生长出来的东西,如果切掉会对我以后的命数不利。对老头子的见识和本事我是非常折服的,所以尽管不信他说的什么命数一类的话,但还是把这个奇怪的六指给留了下来。 一时间我和阴沉脸都觉得有点失态,我连忙缩回手,他连忙收回目光。这家伙最后还瞅了我一眼,让我感觉很不自在,阴沉脸的目光虽然不象小说里写的那样精光四射,但是非常犀利,盯人一眼就仿佛捅人一刀子似地。 经过这段小插曲,对方的“眼”还是捏着东西不松手,似乎是没把握判断真假。曹实很有耐心,但他的叔伯弟弟曹双就有点不耐烦,开口说:“我们八爷是什么身份,还能拿假东西来糊弄你?你要是眼力不够就再回去练几年。” “是是是。”对方的“眼”虽然业务不精,但态度倒很恭谦,一边拿起一面放大镜,一边小心翼翼的说:“这位大哥说的是,我入行时间短,又天生胆子小,一遇见好东西就心里哆嗦,恐怕看走眼,别急,别急,容我再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么一说,连曹双也不好意思再发话,只能沉着气等。 宋老万看玉只用了十分钟多一点的时间,可对方这位足足半个多小时过去,才提心吊胆的对阴沉脸说:“东西看过了。” “恩?怎么样?” “这个这个......”那人愁眉苦脸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是不大能吃准......” “你玩我们呢吧!”曹双又想嚷嚷,曹实拦住他,转头对阴沉脸说:“我们一直在江北混饭吃,跑不了,八爷的信誉,可以到别处打听打听,东西绝对不会掺水。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到江北找我,姓曹的不会不认账。” “这话只能糊弄三岁小孩。”阴沉脸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过,我信的过你。” 阴沉脸这么说就等于认可了我们的东西,我以为交易会到此结束,大家各自带了东西走人。没想到双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分别拿出一套做拓本的工具来。 我有点纳闷,又不敢多嘴,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宋老万把铜牌上片内侧那些杂乱的花纹原封不动的拓下来,东西都交易过了,还要拓本干什么。 宋老万做的是对方那一件东西的拓本,他手脚很麻利,拓本做好后把东西打理干净,交还回去,对方接了东西重新放回箱子,啪的合上箱盖。 我心里一动,猛然间冒出个念头,这次交易的目的难道不是铜牌,而是拓本? 也就是说,老头子和对方想得到的,并不是铜牌本身,而是上面携带的信息? 等拓本全都做好以后,已经凌晨两点多钟,我的推测也被证实,双方把各自带来的东西重新装进箱子,只拿走了拓本。我站的腿脚发麻,心里很不爽,只想把铜牌的事全都忘了,赶快回去睡觉,免得猜来猜去又猜不出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唯一一个留守在外面的人轻轻溜进屋子,在阴沉脸耳边蚊子哼哼一般小声说了句什么。 阴沉脸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沉吟了一分钟之后突然发神经似的笑了笑,对曹实说:“有句老话说的好,卫家九重门,老八人上人,卫长空卫八爷真是个人物。” 阴沉脸所说的这句话,我也听人背地里讲过。卫家过去是大户,但后来人丁凋零,慢慢就败了,老头子现在的家业,全是他一穷二白靠本事打下来的。卫家九重门,说的倒不是卫家大院有九道门,而是指老头子兄弟九个,个个都是能撑门顶户的人才,其中的卫家老八,也就是老头子,更是人才中的人才。 “卫八爷现在也奔七十了吧?”阴沉脸斜眼看了看曹实:“心思倒还是慎密的很。”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阴沉脸伸手在四面八方虚指了一下,阴阴一笑:“就在这屋子附近,卫八爷又给你们派来十七个后援,可惜的是,他们现在都不能动了。” 话说到这里,就算傻子也能听出一丝不妙,曹双刚要伸手去掏家伙,阴沉脸身后的人猛然抢了先,几把枪顿时对准了我们,随后,有人上来把我们身上的家伙全都搜走。曹实眯了眯眼睛,问:“你们玩火?” 在江北附近,玩火这两个字就是黑吃黑的意思。 “大家都不是正经人,谁也别说谁。”阴沉脸转头看了看我,对身后的人说:“这个留下,其余的都送上路吧。” 他娘的! 我忍不住爆出一句老头子的口头禅,真是晦气透了,我纯属好奇才硬缠着曹实把我带来看新鲜,谁知道竟然遇见这种恶心事。这帮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胆子这么大,元山说到底还不算出了江北的地界,敢在这里捋老头子的虎须,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我没经验,一遇见变故脑子就乱成一锅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事实上就算再想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毕竟有硬家伙就顶在我们脑门上。 对方的人正要动手,曹实突然无缘无故的冒出一句话:“现在几点了?” ☆、第4章 地下室 所有人都被问的一楞,就趁着这一纵即逝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曹实朝头顶的灯甩出一样东西,然后用肉眼几乎都跟不上的速度一矮身子,喊出一个字:跑! 我的反应还算迅速,屋子里的灯被曹实打灭了,顿时漆黑一片,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应该算是最有利的,对方在黑暗中分辨不出目标,不敢随意开枪,我们就有机会冲到外面的空旷地四处逃掉,至于会不会被屋子外面的人打倒,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冲出去起码有条活路,呆在屋子里绝对是死。 小屋的窗子上糊的全是报纸,我凭感觉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憋着一口气猛的窜了出去,还好,身体几乎是擦着窗户的边出去的,如果再偏那么一点,估计就得一头撞在墙上。 阴沉的天气帮了我们大忙,外面比屋子里也亮堂不了多少。小屋附近全乱了,懵懵懂懂的到处都是来回晃动的人影。我一出屋子就率先猫下腰,旁边砰砰响起了枪声,然后就听见阴沉脸喊道:“不要开枪!” 丫这时候怎么发善心了?我不敢多想,捡着能走的路几乎是爬行着逃出去十几米。混乱中已经看不到曹实他们的身影,眼下只能靠自己去找条生路。我们的车子就停在附近,我本来想偷偷摸到车子那里发动了逃走的,但可惜的是车钥匙不在我身上。 我已经快摸到车子那里了,只好忍痛割爱,朝别的地方逃。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是元山的山脚下,如果向外逃,是大片的空旷地,不利于藏匿,只能朝元山深处跑,利用天色和地势脱离困境。 这不是捉迷藏玩游戏,而是真真实实的逃命。我一边尽量把身体压低,一边观察左右的动静。远处一直有对方的人毫无目标的搜索,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不敢有任何停留,顺着上山的路手脚并用往深处走。 天实在是太黑了,几步外的情景都看不清楚,我咬着牙往山里逃,心里还骂着阴沉脸他娘。所幸的是,随着向山内的纵深,周围的人声和人影都渐渐消失,这就说明,我离危险越来越远。 即便这样,我还是不敢大意,在山里绕了个圈子,然后顺着山势向东北方向跑,虽然路途遥远,但只要认准了方向,就能接近郊区的公路,拦辆车子返回江北。 接下来就没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等我见到老头子的时候真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头子很反常的没有发脾气,只不过语气略带急切的说曹实是两个小时以前回来的,现在已经带人重新去了元山。 我什么都没来得及问,老头子接着说要我马上把能调集的人手全部集中起来,然后去跟曹实汇合,在元山附近寻找曹双的下落。 我一听就明白了老头子的意思,昨天的事发生在交易的尾声,货和拓本全在曹双身上,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办法挽回,但无论如何都得找到曹双,拿回货和拓本。 青铜器有什么用处我暂时还不知道,但在老头子心中,它的分量之重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二话没说,转头就准备出去调集人手,老头子拦住我,从牙缝里吐出八个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把档口盘口上抽的出的人全都集中起来拉到元山。等我赶到的时候,曹实带的人已经把昨天晚上的事发地点清理过了。 曹实知道我的脾气,所以一碰头就说:“所有人分开去找双子,其他事我们路上慢慢说。” “好,先找人。” 象昨天晚上那种情况,曹双如果顺利从小屋里逃出来,十有八九也会和我一样,舍弃山外的空旷地,从地势复杂的山内逃走。曹实只留了一小部分人在山外,其余的分成几路进山。我们俩领着十几个人从山脚出发,顺着我昨晚逃跑的路线深入元山,曹实一边走一边跟我说了说大概的经过,他说阴沉脸那帮人做事很绝,基本没留活口,昨天我们带来的人几乎全挂掉了,山脚下到处都是尸体,却唯独没有找到曹双。 第3节 按正常的推测,曹双无非就是两种结局,死了或者逃了,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幸存的可能性还稍大一些。所以我就对曹实说:“老曹,会不会是双子受了伤,带伤逃进山里,结果走不动了?” 曹实的脸色很不好看,轻轻嘘了口气,说:“但愿吧。” 所有人都知道昨晚出了大事,一路上谁也不敢多说话。我连着跑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又钻进山里,体力明显跟不上,两条腿就和灌了铅一样,死沉死沉的。曹实跟我一样,但他身体壮,而且心里惦记自己的弟弟,所以赶路赶的很急,我不敢拖大家的后腿,只能咬牙硬挺着。 我们一连找了四个小时,一无所获,曹实看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就说翻过眼前一座小山头后休息休息。 等我们拼死拼活爬到山头最高处时,一片建筑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看了几眼我就知道,这肯定是加工石料的厂子。元山山里最少有两三个石料加工厂,平时在这里进出的基本都是石料厂的人。 不过眼前这个石料厂象是废弃的,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院里院外的荒草长的非常茂盛。曹实派了两个人下去看看,其余的都在原地休息。这时候我已经完全处于体力严重透支的状态,坐下来就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架子几乎散了。 下山的两个人还没进石料厂就匆匆忙忙的跑回来,说草丛里有几行汽车轮胎碾压过的痕迹,看上去很新。 这个石料厂如果真是废弃的,那么新鲜的汽车轮胎痕迹就有点可疑。元山实在是太大了,想在这里面找一个人,无疑和大海捞针一样困难,所以,就算有一丁点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曹实马上吩咐大家朝石料厂那边出发。 果然,一踏进山头下面比较平坦的山地上时,大家都看到几行轮胎痕迹从不远处的山路延伸到石料厂的大门内。曹实把人分成三批,前后有序的慢慢接近石料厂,唯恐再出现意外的话被人一锅端。 厂子确实是废弃的,而且废弃的时间估计还很长,从外面看,一切都很正常,我们窝在草丛里观察了很久,没有什么动静,曹实就派了四个人进去摸摸情况。 过了很久,四个人才回来,他们说厂子里没人,不过发现了几个水瓶子和烟头,看样子象是不久前才被人丢掉的。 曹实略一沉吟,在门外留了几个望风的,然后亲自带人进了院子,把整个厂子彻底搜索了一遍。有人发现一个隐藏在铁门后的地下室,因为下面太黑,而且情况不明,所以没敢轻举妄动,等所有人搜查完其它地方后,曹实把大家聚拢到一起,简单分了下工,安排两个人先进地下室看看。 这次寻找曹双的行动如果没有结果的话,在老头子面前肯定说不过去,所以我们考虑的很周到,做好了加班的准备,食物饮水以及必要的器具都带了不少,照明工具更是预备的很充足。两个人拿着手电推开铁门下去看了看,几分钟后就上来报信:地下室里有具尸体。 曹实顿时就紧张起来,问:“是双子吗?” “看的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不是双子。” 曹实松了口气,然后留下人在门口警戒,自己则随报信的进入地下室。 我有很多贱毛病,凡事好奇是其中最贱的一个。大大小小吃了很多亏,但就是不长记性,听到下面有个死人,心里又开始痒痒,曹实刚一动,我就忍不住也拔腿跟了过去。 这个地下室的结构很简单,门后是倾斜而下的台阶,台阶到头后朝左一转就是地下室主体,光线完全照射不到,漆黑一片,全要靠手电照明。两个先前下来的人用手电照了照东墙根的位置,回头对曹实说:“实哥,尸体就在那儿。” 这具尸体一丝不挂的俯卧在墙根处,虽然已经出现尸斑,但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应该死亡的时间不长。有人把尸体翻过来一看,死者是个老年人,看样子比老头子岁数还大。除了尸体,整个地下室空无一物,我就有点纳闷,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会死到荒僻的元山里? 地下室中发现的这具尸体虽然有些蹊跷,但绝对不是曹双,我们眼下有正事要做,没时间和精力研讨这个问题。曹实稍稍松了口气,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盯着尸体看,直到别人问他怎么办的时候,他才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说:“抬出去埋了吧,尸体如果真被别人发现,估计有麻烦。” 曹实在老头子手下很得用,也非常受信任,所以老头子手下的人都很听他的话,当即有人跑上去找地方挖坑准备掩埋尸体。我和曹实在地下室大致看了一下就返回地面,相互交谈了两句。其实我很想问问曹实关于交易的事情,但周围还有其他人,他绝对不会当面泄露底子。 坑挖好之后,两个人从地下室抬了尸体准备去埋,等他们走到台阶处时,曹实突然喊了一声:“等等!” “实哥,怎么了?” 曹实似乎有点不正常,把人叫住之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停了两分钟,他摆摆手:“没事,你们去吧。” “老曹,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曹实掏出烟给我一支,我们点燃之后一边抽一边朝埋人的地方看。老头子手下不少人都下过坑,胆子很大,一点不怵死人,这时候三四个人围在远处的坑边,一起朝坑里填土。 曹实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丢掉手里的烟头朝埋尸体的地方飞跑,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急忙跟过去。 “把尸体刨出来。”曹实对正在填土的人说道。 “实哥,这......”一个人不解的问:“坑都快填满了......” “别废话,刨出来!”曹实加重了语气。几个人不敢怠慢,手忙脚乱的又开始朝外挖土。很快,惨白的尸体重新呈现在我们面前。 曹实跳进坑,仔细端详了尸体一会儿,突然伸手掀起尸体的上嘴唇,然后回头对我说:“天少爷,你看见了吧。” 对曹实的举动,我感觉很奇怪,听了他的话后,我不由自主的蹲在坑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尸体一眼。 顿时,我从脚底板冒出一股极为凛冽的寒意,已经消失的鸡皮疙瘩急速的重新遍布全身。这尸体!? 怎么可能? ☆、第5章 诡异的尸体 这死者的年纪应该很大了,但满口的牙却结结实实,而曹实给我看的,是尸体的一颗门牙。 因为事先就得到了曹实的提示,所以我看的相当清楚,尸体的左门牙缺了一半。 这看似是个毫不起眼的细节,但对于我们来说其意义截然不同。曹实又扳开尸体僵硬的大腿,指着上面一块三角形的黑色胎记给我看,我身上的寒意更重了,虽然顶着大太阳,却感觉象进了冰窖一样。 我和曹实之所以对尸体的门牙和大腿内侧的黑色胎记这么在意,是因为曹双身上也有这些特征。 刚才在地下室的时候光线不太好,而且我不想盯着尸体看的过于细致,所以这尸体的面貌特征都被我疏忽了。但现在看完了门牙和胎记,再细细的看看尸体的脸型,简直就是几十年后的曹双。 我不知道这是事实还是自己的心理幻觉,其他人都呆了,几个人和发癔症一样站在坑边一动不动。曹实翻身从坑里爬出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又摸出支烟来点燃了默默的抽。 不对不对,我啪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感觉自己的想法太无稽。从那晚出事到现在,满打满算几十个小时的时间,曹双除非是进了时光隧道,否则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但尸体的门牙和胎记又怎么解释?我绝对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叫辆车来,带上冰块,把尸体弄回去。”曹实摁灭了烟头,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地下室还要仔细的再看看。” 我连忙尾随在曹实身后,他放慢脚步,扭头对我说:“你相信这种事吗?” “这个......我确实不太相信,不过如果这不是双子的话,那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们本来在山里来回的游荡就是为了找一个失缺半颗门牙、大腿内侧有块黑色三角形胎记的人,而荒废的石料厂地下室恰好出现一具符合上述特征的尸体。除了两人的年龄相差太大以外,实在没有其它证据证明这尸体不是曹双。 我一直在问自己:这可能吗?这可能吗? “这尸体已经不能算正常了。”曹实的语气有点悲哀:“那么大年纪的人,除非是神仙,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完整的一口真牙。” 我点点头,曹实接着说:“尸体拉回去验血,如果是ab型,那么......只能当他是双子了。” “不过老曹,如果把他当双子的话,还是有点说不通,这分明是个老头儿......” “原因可以慢慢找。”曹实一字一顿的说:“我还不算老,有的是时间。” 这件事带给我一种莫名的并且很深的心理阴影,特别是再次进入地下室的时候,我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所有的手电都被集中用来照明,很快,我们就在尸体刚才俯卧的位置发现了两个非常模糊的暗红色的小字。 这俩个字我觉得似乎是手指蘸血写出来的,虽然很模糊,但认真的辨认一下就能看得出,是箱子这两个字。 箱子? 如果这两个字真是死者临死前留下的,那就有点研究的价值。不过一时半会之间不可能从简简单单两个字里得到什么线索,只能回去以后再说。 整个地下室修建的比较粗陋,地面是土砖铺出来的,砖头和砖头之间也没有粘合物,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扣出一块。这两个小字正好写在一块砖头上,曹实把砖头撬出来,准备一起带走。 在等待车辆还有冰块的空闲时间,我把曹实拉到僻静的地方,问道:“老曹,能告诉我吗?关于那几块铜牌的事?” 曹实的情绪很低落,一个劲儿的闷头抽烟,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回答我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看我,说:“这件事的水有点深。” 我以为他肯说实话了,连忙朝他身边凑了凑,一脸期盼的等待答案。 “不过这只是我的感觉。”曹实微微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八爷对我一向很信任,过去做事,他总是把来龙去脉给我交代的一清二楚,但这一次却什么都没说。八爷如果不想说的事,咱们猜是猜不出来的。天少爷,做这一行的人都应该明白,知道太多了不是好事。” 我听出来曹实话里的意思,是劝我不要追问太多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但我心里一直觉得有点不甘,赌气捡石头乱扔。曹实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不是我不肯告诉你,确实是我知道的也不多。法台寺那件事你应该打听的差不多了,至于西夏铜牌,八爷只吩咐务必带回来,具体做什么用,他没说。” “跟咱们交易的是什么人?” 曹实摇摇头:“说实话,这一次八爷的举动很反常,那帮人好像很摸八爷的底,不但知道他刚刚派人去了法台寺,还知道他手里有三块西夏铜牌。对方当时提的条件就是不能追问他们的来历,而且要以一换三。” “是换拓本吧。” “恩,是拓本。八爷做事一向很稳,如果放到往常,早把这帮人给骂回去了,但他对法台寺那块西夏铜牌很上心,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对方看八爷答应的爽快,就说他们只带五个人去元山跟咱们交易。当时我想着元山是咱们的地盘,对方人又少,应该不会出差错,八爷细心惯了,除了我带的人之外,又在后面派了十几个人潜伏,我就是觉得这么安排很保险,才会答应让你跟着去看看的。” “老曹,如果交易的目的就是拓本的话,那就说明他们在意的只是拓本,铜牌本身倒没什么价值,对不对?” “这件事最好不要再问了。”曹实可能不想跟我继续讨论下去,岔开话题说:“石料厂出现这样的情况,谁也想不到,那具尸体不管是不是双子,总之青铜器和拓本都没找到,在八爷那里交代不过去。” 话说到这里,我就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只好跟着曹实一起闷头等车。车子到了之后,我和曹实带着尸体先回江北,其他人继续在元山搜索。 我心里很忐忑,倒不是害怕回去之后挨骂,而是怕老头子大动肝火,再怎么说,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暴怒之下如果出点意外,我心里更不好受。曹实就和我商量说,先去验血,等确定结果后再跟老头子讲。 血样送走之后,我和曹实在附近的一家馆子点了几个菜喝酒,我俩都没心情,这酒喝的很没意思。 验血报告是直接送到曹实手里的,他接过去一看,身子就抖了一下,一言不发的递给我,还真他娘的见鬼了,果然是ab型! “现在可以对八爷说了。” ...... 老头子在尸体旁边坐了最少十分钟没有说话,我和曹实站在旁边动都不敢动。我原以为老头子会气的把房子戳个窟窿,但他这样,倒让我心里很没谱,曹实始终低着头,我只好轻轻凑过去,说:“老爹,你......” 老头子慢慢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完全变了。 从小到大,我脑海中老头子的眼神都是坚强自信的,并且隐隐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但此时此刻,他目光里流露的是日暮西山的萧索悲怆。 “老了。”老头子轻轻把拐杖在地上墩了墩:“要是年轻个十岁二十岁,姓卫的怎么会让人这么欺负!” “八爷。”曹实终于抬起头:“这事是我办的不力......” 老头子也不搭曹实的话,整个人几乎塌在轮椅里,喃喃自语道:“卫八!你老了!” 卫家九重门,老八人上人。可不论再风光的人杰都经不起岁月的磨砺,我看着老头子,几乎有种想掉泪的感觉。 “推我回去。” 我连忙稳稳心神,推着轮椅准备回书房,经过曹实身边的时候,老头子示意我停一停,他拍了拍曹实的手臂:“拿笔钱送到双子家里去。再到凤凰山去买块最好的墓地,把人葬了吧,不管他是不是双子。” 一晚上老头子都不肯多说一句话,也不肯吃东西,二十多年了,我头一次亲自伺候他吃饭,嘴皮子快磨干了,他才勉强喝了碗粥。等给他洗完脚的时候已经十二点,我疲惫的几乎要吐血。 孝子,真不好当。 经过这两天两夜的折腾,我的神经系统被迫进入反常的亢奋状态,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但就是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这件怪事。 门牙,胎记,血型...... 可以说,曹双几个最显著的特征都出现在地下室的尸体身上,我说不清楚自己是否相信这个衰老到极点的人就是曹双。 如果他不是的话,那真正的曹双在那里? 尤为重要的是,尸体的右手食指指尖是破损的,砖头上的字迹必定和他有关。一个人临死的时候留下这样两个字,是暗示?亦或警告? 这些问题太复杂,不光是我,就算老头子都不可能猜透,所以我也很理智的把好奇心强制压了下去。 经过法台寺和交易的事之后,老头子明显变了,精神一下子萎靡了好多,每天窝在屋里不肯出门,说话的时候也完全失去了过去那种浓厚的江湖气,简直和个退休回家的普通老头一样。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暗中追查阴沉脸和尸体的事,但正常的生意他都不怎么管了,把我和曹实忙的够呛。 我总以为所有事情到这里就算划上了句号,但恰恰相反,法台寺和元山只不过是个开场曲,随后发生的事彻底把我卷进一片深邃的黑暗中。 老头子平平静静的在家窝了好几个月,第二年五月初,他突然产生了出去玩玩的想法,我这个孝子本来是得跟随左右的,但老头子没让我去,私下里跟我说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生意上的事都要慢慢交给我去打理,所以这两年我必须多跟着曹实磨炼磨炼。 第4节 老头子大概出去了二十天的时间,听他身边陪同的人说,先去的青岛,然后是北戴河,最后在北京逗留了几天。没想到这次旅行的效果相当好,老头子回来之后精神旺盛了很多,饮食和起居以及言谈举止也慢慢恢复正常。我从去年十月份到现在一直跟曹实忙活,身心俱瘁,看着老头子容光焕发,就羡慕的跟曹实说过几天哪怕拼着被老头子揍一顿也得到桂林玩玩,免得天天忙生意累的英年早逝。 不过桂林之行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老头子回来的第三天就把我叫过去,先随意问了问生意上的事以及我这段时间的心得体会,突然间话锋一转,脸上的神情也变的神神秘秘:“小兔崽子,咱们有大事要做了。” 老头子这么一说,倒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忙着玩,很少干正事,他对我不太放心,大一点的生意几乎都是派别人去做的。而现在老头子话里的意思明显和过去不一样。 “老爹,什么大事?” 老头子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轻轻抚了抚自己头顶日渐稀疏的头发,端起茶杯说:“这碗饭越来越不好吃了,做这一行的人身上都不干净,但不管怎么说,过去那些老家伙们行事还讲个规矩,现在呢?去年的事你这小兔崽子也是亲眼见过的,我是一天不如一天,万一将来一蹬腿,卫家的家业你守得住不?” “老爹,也不能这么说,我一直在努力......” “屁!”老头子瞪了我一眼:“卫家只有你和卫勉这两个小兔崽子,全都不中用,等我一死,凭你们能斗的过谁?” 老头子所说的卫勉是他七哥的孙子,卫家兄弟九个,七个早逝,除了老头子外,只有老七活的算长一些,留下一个独子和卫勉这个独孙,不过这时候卫勉的爷爷和父亲也都不在人世,他应该算是唯一一个和老头子有血缘关系的人。说实话,我从小就不爱跟卫勉玩,这小子扭扭捏捏和大姑娘一样,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照镜子,偶尔一出门,身上的香气能飘出二里地,我一直都戏称他勉丫头。 “现在吃点苦,是为了将来保住命。”老头子接着说:“我想好了,以后生意上的事,你跟卫勉都得参与,别让我将来咽气都咽不顺。眼下咱们要做的买卖我已经交代给曹实,你和卫勉到他那里去一趟,让他给你们细讲。” 接到老头子的吩咐以后我就跑到后院,把卫勉硬从房里拖出来,丫还是嗲声嗲气的,身上的香味差点把我顶一跟头。 我把老头子的话对他说了一遍,卫勉就睁大眼睛,两只手秀气的玩弄着衣角,轻轻一跺脚:“天叔,八叔公让我也去?这种事人家怎么能干的了嘛!” 我胃里一阵翻滚,也不和卫勉废话,揪着他的耳朵就走,一口气拉到曹实那里。卫勉眼圈都红了,摸着耳朵想哭,看到曹实出来,他才强自忍住,低着头叫了声实叔。我和曹实太熟稔了,也没那么多客气话,坐下来就开始谈正事。 “老曹,老头子让我来领命了,具体什么事,你说说。” “这是件大事。”曹实压低声音说:“仍然和西夏有关。” “又和西夏有关?” 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西夏故地,但曹实在法台寺出现的意外已经给我留下心理阴影,说实话,我只不过爱起哄,跟着老头子的人瞎闹,真让我正正经经跑到诸如法台寺这样的地方,我觉得压力巨大。 曹实拿了一张地图给我看,还是西夏地图,上面标示的地名我都没听说过,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地图上一个红笔画出的叉,说:“不过你放心,咱们这次不是去法台寺,是一个叫麻占的地方,那里太小,所有地图都没有显示,这是八爷亲自查了资料后确认的地点。” “老曹,我听人说过,西夏残存的一些古城被破坏的很严重,连他们的王陵都没什么油水可捞,老头子干嘛总派人往西夏跑呢?” “八爷只交代我办事,别的倒没多说。”曹实和我抽烟说话,卫勉揉着耳朵在旁边听,我就逗他说:“勉丫头,刚才八叔公交代过让你好好听,你坐的那么远,能听见吗?” “天叔,你又笑话人家。” “你嗲死我算了。”我哈哈一笑,转头对曹实说:“让他在那儿坐着吧,我早饭都快出来了。老曹你接着说。”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绝对不能。”曹实连着办砸了两件大事,虽然老头子没责怪他,但也让他觉得很丢面子:“要是还办不成,我真没脸再回江北。这次八爷手下几个硬手会跟我们一起过去。我们先到阿拉善左旗,那里提前有人准备了些东西,然后再向西北方向走二百二十公里左右,就能找到麻占。” “到麻占之后呢?再干些什么?” “这些等到了地方再说。”曹实看了看我和卫勉:“这次买卖应该没有什么风险,只不过麻占那里荒无人烟,生活条件差点,所以八爷想让你和勉少爷去历练一下。” “你这就不厚道了。”我一边看地图一边埋怨曹实:“老头子叫我跟你去办事,你最起码得让我知道干什么吧?别稀里糊涂跑到地方了,还傻着脸什么都不明白,勉丫头,你说是不是?” 卫勉在旁边傻乎乎的点点头,曹实露出一丝笑意,说:“那就跟你说一点儿,咱们去麻占是为了找件东西。” ☆、第6章 麻占 “什么东西?又是那种西夏敕燃马牌的水货?” “这个现在不能说。” “又来这一套。” “东西到手你就知道了。” “老曹,你说实话,这件事和前面的事有关系没有。” “天少爷,这次买卖参与的人不少,就连八爷很看重的那几个硬手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别让我为难行吗?” 虽然曹实不肯给我露底,但我隐约能猜到,老头子这次想要找的东西大概和法台寺那东西应该有关。 尽管心里都是疑问,但老头子交代的事我不敢不干。接下来两天,曹实带着我和卫勉做准备工作,联系去麻占的人手,这次买卖中的机动人员有多少我不清楚,但具体做事的十来个人阵容很豪华,其中有四五个都是硬手,身手和见识非常了得,放出去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很少聚在一起做同一件事。 这一行中有头脑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好土货虽然值钱,但这是死东西,今天丢了一件,明天可以摸回两件三件,而一个听从差遣办事稳妥并且功夫过人的伙计所带来的收益是无法估算的,过去一些老家伙们一辈子手底下只有两三个心腹,但混的风生水起,名头很大,就是这个原因。如果不是遇到天大的买卖,很少有人会把手下的精锐全都集中到一起做事,万一出现意外,人全折进去,损失将会极其巨大。 老头子一边说这次行动应该没有风险,一边把几个硬手全都拉到麻占去,很矛盾,但我所知道的情况太少,也分析不出什么。不过我还是比较放心,如果行动的风险系数很高的话,他绝对不会把我和卫勉都给指派过去。 准备工作就绪后,所有人分成两批从江北赶到银川,在那里逗留了两天,然后一起去阿拉善左旗。 曹实在阿拉善左旗跟一些人接上头,我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子手下的人。对方给我们准备了两辆车子,还有饮水燃油以及很多装备。我想我确实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连吃了两天羊肉和奶豆腐,胃就开始抗议,搞的我没一点精神。 在接受老头子交代的任务后,曹实估计恶补了一点相关知识,他私下告诉我,我们的运气其实还算不错,麻占这个地方恰好位于蒙古高原荒漠带和沙漠带的结合部,如果再向西走一点,就该进沙漠了。我说能看看沙漠也不错,曹实就摇摇头,说真要深入沙漠地带,保证我肠子都得悔青。 我本来打算在阿拉善多玩两天,但曹实不许,他说办完正事后我可以在阿拉善玩一年。我的胃还没恢复正常,队伍就从阿拉善左旗出发,向西行进。刚出阿拉善的时候,路况还凑合,但走着走着就不行了,有时候车子会陷到沙窝里,所有人都得拼命推车,我就很担心,怕车子开不到目的地半路抛锚,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如果徒步行进,会把人累死。 旅途相当枯燥,我在车子上没事做,百无聊赖中拿曹实的地图浏览,古西夏那张地图我看不懂,上面的地名很陌生,我看麻占北面不远处标示了一个叫白马强镇军司的地名,就问曹实这是什么地方。 “你真算问对了。”曹实吐了吐钻进嘴里的沙子,说:“对西夏我也不了解,因为麻占离这个白马强镇军司比较近,所以我专门留意查了查......” 曹实告诉我,所谓军司,是一个官署名,其实应该叫做监军司,主要职责是统领辖区军队,戍边守疆,拱卫京师,西夏全国分为左厢右厢两个部分,一共有十二个监军司,白马强镇军司是其中之一,驻娄博贝,军司长官叫做都统军,以下还有副统军和监军使各一名。 白马强镇军司的知名度不是太高,一般对西夏不太了解的人估计都不知道。但十二监军司中的黑水镇燕军司是个很有名的地方,神秘的西夏黑水城其实就是这个监军司的遗址。 我听的还有点兴趣,但曹实知道的就这么多,再问他别的,他表示很抱歉。 随着不断行进,我们心里都感觉有点不妙,麻占这个地方谁也没来过,从地图上看,它位于戈壁荒漠带的边缘,但真正涉足进来,才发现实际情况完全和预想的不一样。在离麻占还有八九十公里的地方,沙漠化已经相当严重,车子开进去几乎走不动。阿拉善那帮跟我们接头的人属于严重渎职,他们应该准备几头骆驼跟着车子跑,什么时候车子不能用了,还可以让骆驼充当运输工具。 不过在这里徒步深入八九十公里不算太困难,人进去不会被困死,如果再远一些,就很难保证了。曹实考虑了一下,吩咐留下车子和两个看守,其余人尽量多带补给,步行去麻占。他很遗憾的对我说,原本以为车子可以直接开到麻占的,谁知道会出现这样意想不到的情况。其实我倒没什么,就是卫勉看着太让人揪心,这家伙背着一个比屁股都大不了多少的包,迈着小碎步在沙漠里赶路,我有些想不通,老头子也不是不知道卫勉的德行,干嘛非让他一起跟着过来,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拖大家的后腿。 这次行动前的准备工作还算周详,具体的路线都在地图上标示的非常清晰,只不过徒步行进的速度太慢,很多人没有穿越沙漠的经验,拿着水牛饮。曹实给每人发了两只布套子,是那种很厚实的帆布缝制出来的,套在脚上然后拉到膝盖处把口扎死,为的是防止沙子钻进鞋里。我们没有骆驼,全靠一双脚板赶路,如果磨出泡会很麻烦。 这段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大家来之前体力都很充沛,所以行程还算顺利。曹实时不时就会给大家报一下剩余的路程,从八十公里变成七十、六十......我也感觉快熬出头了。不过就在离目的地最多还有几公里的地方,我们发现面前有几行很明显的脚印。 这种地方风沙很大,浅显的脚印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掩盖,而眼前的脚印说明,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不过从脚印上分析,对方的人不会太多。 曹实在法台寺被搞怕了,一看见脚印,神经马上紧张起来,把人散开,顺脚印从三个方向小心翼翼包抄过去。我和卫勉被安排到最后,尾随大家前进。 很快,远处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有人举枪就想打,被曹实拦住了。这时候对方也发现了我们,其中一个站起身使劲的挥手。我拿出望远镜看了看,他们一共四个人,都蹲在原地,有一个似乎出了点意外,倒在别人怀里一动不动。 那个挥手的人竟然撒腿就往这边跑,把我们给弄懵了。现在情况不明,曹实不想轻易暴露我们的身份,就让人收了枪,见机行事。那人气喘吁吁跑到跟前我才看清楚,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比我年纪还要小点,一脸书生气。 “请......请问......你们有......暑症片吗?”眼镜一边喘气一边说:“那边有......有人昏倒了,我们......只带了十滴水,但是......不管用......” 曹实不动声色的观察对方的神色,想分辨他的话虚不虚,不过我觉得这人像个学生。这种情况有点麻烦,我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也不能撇开他们不防备。曹实和颜悦色的跟眼镜搭了两句话,然后让三个人拿药跟眼镜过去。 眼镜看我们带着他需要的药,乐坏了,一连说了十几个谢谢。三个人跟他过去之后,我一直拿望远镜观察,情况很正常,也察觉不到什么危险的气息。 病人服了药,被安置妥当,对方又过来一个人,年纪挺大了,也戴着眼镜,稀疏的头发花白一片。曹实跟他交谈了几句,他说自己是宁大历史系的老师,姓方,同时对我们提供的药品表示感谢。 一看他的言谈举止,我就感觉,这人十有八九是从文革时期熬过来的知识分子,脸上刻着标签,抹都抹不掉。 交谈了几句之后,方老问我们的来意。曹实肯定不会说我们到麻占去,就随口撒了谎,说这些人都是慕名到西夏故地来观光的。我刚从曹实那里学了一手,在旁边插嘴说我们想到白马强镇军司遗址去看看。 “哦?”方老扶了扶眼镜,略带诧异的看着我:“你们知道白马强镇军司?” “听说过而已。” “那你们走错路了。”方老朝东北方向指了指,说:“白马强镇军司遗址是在那个方向,你们再往西走,只能越走越远。” 我们几个人都装得恍然大悟,方老看看天色,接着说:“今天赶路恐怕来不及了,这样吧,前面不远有个叫麻占的地方,过去是西夏的一个小城,大家可以在那里休息一晚,比露宿要强的多。”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麻占名不见经传,如果不是对西夏比较有研究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转头看看曹实,他不说话,显然正在紧张的思考。方老这几个人从表面上看不出一丝异常,听他的意思,他们四个人肯定是要去麻占过夜的,曹实有点不放心,略微一想就答应了方老的建议。等方老回去招呼三个学生的时候,曹实压低声音对我们说:“不能把他们甩开!跟他们去麻占,都留点神!” ☆、第7章 抓门声 等我们的人全都聚拢到一起随方老向麻占出发的时候,老头儿就有点疑惑,扶着眼镜说刚才怎么没看到这么多人? “这个......”我咳嗽了一声说:“刚才他们几个一块去方便了,这种地方虽然没什么人,但也得注意个人素质不是?不能随地大小便。” 方老的三个学生确实都很内向,看见这么多生人,闷着头不肯说话,只有方老时不时的在周围指指点点,对他们轻声说两句。曹实始终暗中观察方老他们,而且吩咐别的人要时刻注意四周的情况。 当天的天气还好,风沙也不算大,所以几公里的路很快就走完了,下午五点左右,我们已经遥遥看到了麻占小城。 这是个非常小的城市,已经被岁月和风沙吞噬的面目全非,只剩下不到两尺高的残破城墙勾勒出整个麻占城的轮廓。 当我站在麻占城前时,就感觉任何文字以及影像资料都无法涵盖出这个小城遗址的全部内涵,风沙弥漫的蒙古高原,一座沉睡的西夏古城,我甚至能联想到几百年前,西夏人在这里忙碌的创造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文明,文化,以及短暂的辉煌。 麻占城内的建筑大部分都已经坍塌毁坏了,残垣断壁被经年的风沙掩埋成一个一个沙包。方老对这个地方似乎相当熟悉,轻车熟路的带着我们来到城中心一处保存的相对完好的建筑前,说:“这里可以勉强容身,等一下我在地图上给你们说说从麻占到白马强镇军司遗址的具体路线。” 这所房屋的几扇窗子都塌了,房门倒保存的比较完整,有一块破旧的厚木板充当门板,方老叫他的学生把堵在门口的沙子清理掉,然后让大家进来休息。屋子里一些物品已经看不出原貌,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沙子。我们整理出一块地方,开始喝水。方老的三个学生仍然很拘谨,独自坐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曹实拿了些食物给他们吃,几个人都不好意思接。 吃过东西,大家坐到一起闲聊,我们这批人身上的痞相就挡不住了,搞的方老还有三个学生一直朝这边看。我怕方老起疑心,有意凑过去跟他搭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走一山说一山,真正涉足到西夏故地的时候,我对这个充满神秘的国度无形中产生了些兴趣,所以请教了方老几个关于西夏的问题。 方老的话不多,但我一说向他请教,老头儿的精神顿时健旺许多,问我:“你对西夏的了解有多少?” 我尴尬的摇了摇头,方老劝导我说:“了解的不多也不要紧,如果你真对西夏有兴趣,不少书面资料都可以参考学习。每一个人都是从一无所知走过来的,今天不了解并不代表永远不了解。搞研究其实和其它很多事一样,是一个态度的问题。这里面也有一些比较简单的窍门,比如说,想全面的了解西夏,从那里入手呢?总结起来就是三点:历史,文化,地理。这三方面全部掌握以后,才能进行一些更细致的研究,你能听明白吗?” “这个......我能听明白。” “我的一些学生刚刚接触西夏的时候,总喜欢从公元1038年西夏建国说起,我就批评他们,1038年以前呢?难道党项羌人的历史就是一片空白?那么大一个国家就是突然出现的?这种态度不严谨,不可取......” 说到这儿,曹实手下的人不知道谈论起什么开心的话题,几个人同时放声大笑,方老就转脸去看,我连忙追问道:“方老,我对这些很感兴趣,麻烦你讲一讲行么?” “好。”方老回过头说:“我很愿意跟你交流,不过我学识有限,讲给你的都是比较浅显的问题。西夏的前身是党项,而党项,是西羌族的一个分支,所以被称为党项羌。这个民族以部落为划分单位,用姓氏作为部落的名称,逐渐形成了八个比较著名的部落,也就是党项八部,其中拓跋部是最为强大的一部。关于拓跋部,一些学者认为是鲜卑族的后裔,我也比较赞同这个观点。” 方老一看就是那种比较呆板严肃的学者,而死板的历史听起来是最没意思的,方老倒不觉得没意思,讲的很起劲:“隋唐时期,一部分党项羌人南迁,开始依附中原王朝,特别是唐朝,党项羌人经过两次内迁,慢慢聚集到灵州、庆州、夏州、银州、绥州、延州、胜州,也就是今天的甘肃东部和陕西北部,唐中央政府为了便于管理这些少数民族,采取以夷制夷的方针,授予一些部落首领官职。这个时候,党项仍然不是一个团结的整体,部落和部落之间没有从属关系。一直到唐末黄巢起义,党项拓跋部的首领拓跋思恭出兵镇压起义,被唐僖宗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夏国公,并赐国姓李,党项从此发迹。” 我已经听的有些头晕了,方老却没有停口的意思,喝了点水后继续说:“五代十国时期,不管中原地区是谁掌权当政,拓跋部总是恭恭敬敬俯首称臣,借以换取自己在西北的统治地位和赏赐,前后累计二百多年时间,势力逐步扩大膨胀。宋太祖即位初期对拓跋部的态度比较温和,允许他们世袭统领领地。但从李继迁开始,双方关系慢慢恶化,进而刀兵相见,李继迁之后的拓跋部首领是李德明,他全力向河西走廊拓展疆土,给党项羌族换取必要的生存空间,李德明之子李元昊......” 这种教条式的西夏历史让我感觉非常乏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借着方老换气喝水的机会,赶紧转移话题:“方老,你们这次是准备搞什么研究?” “带他们到西夏班驼古城去。”方老指了指身边的三个学生:“他们是第一次去班驼,我是第三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班驼?” “也是一座古城遗址。”方老皱着眉头说:“蒙古第六次征讨西夏的时候,西夏统治者已经感觉这一次无法再抵挡蒙古铁骑,就在京师被围之前把大量文献物品转移到其它地方,黑水镇燕军司,哦,也就是黑水城,你应该知道吧?这里是其中之一,我和几个同行的老学者都认为,班驼城也是其中之一。黑水城的西夏文献文物本世纪初流失到国外很多,而我们国家从黑水城发掘出来的,都是些无头无尾零散且无法整理的残破资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按道理说,我的推断应该没错,但我先后两次远赴班驼,都一无所获。西夏传世的史料不多,元人也没有给西夏修专史,如果能从班驼发掘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堪称幸事。我这把年纪,这次出门已经很勉强,可能没有下一次了......” “老师......”方老的三个学生显得有点难过:“这一次一定会有收获的......” “但愿吧。”方老取下眼镜擦了擦,对我说:“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继续交流。” “好。”我硬着头皮说:“方老,请讲讲西夏建国以后的事吧。” 一直到我眼皮子发困,方老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我们之间的“交流”。虽然我不太爱听他枯燥的讲述,但从心底里对这个呆板的老头儿产生一种由衷的钦佩,象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呆在家种种花养养鸟,抱抱孙子,享受几天宁静舒心的生活,他却甘愿把最后一点精力耗费在茫茫荒漠里,信仰和信念的力量有时候大的让人意想不到。 这一夜很平静,第二天清晨,方老带着自己的三个学生准备继续向西,而我们则佯装朝东北方的白马强镇军司出发。临分别前,方老给我留了张纸条,上面是他的联系方式,他说很欣赏我求学上进孜孜不倦的态度,希望以后可以时常通通信,交流一下心得。 我心里已经对方老的身份确信无疑,他昨夜里讲的那些东西头头是道,非常专业,一般人在对西夏的了解上不可能有如此造诣。但曹实却抱着另一种心态,方老走出去很远以后,他吩咐两个人远远的跟过去,窥探对方的行踪。我就很不以为然,说曹实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第5节 “天少爷,小心驶得万年船。”曹实望着方老他们远去的方向说:“你不觉得奇怪吗?四个手无寸铁的知识分子,在沙漠这样的地方,连头骆驼也不准备。” 曹实如果不说,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按方老的学识,他应该对西夏故地的地理地貌非常熟悉,不可能孤身犯险,但我们相处了一天,实在从他身上找不出任何破绽,综合起来仔细一分析,倒真让我有些纠结。 我们就藏在麻占城外不远的地方守候,四五个小时以后,曹实派出去的两个人回来报信,他们说方老确实是一路向西去了,行径正常,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我心里顿时落下一块石头,对曹实说:“怎么样?我就说了嘛,象方老这样呆板的老学者,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好吧,算我多疑了。”曹实对周围的人说:“收拾一下,我们返回麻占。” 关于麻占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曹实一直没有对下面的人讲,连我也只知道是找东西。等我们再次来到麻占城内,曹实就开始忙碌了,绕着残存的城墙把整个遗址足足转了两圈。麻占城大致呈一个长方形,东西长约一百一二十米,南北八九十米,总面积大概就是一万多平方米的样子。在几百年前的西夏时期,这里的自然环境可能比现在好的多,但受各方面条件制约,建造不起很大的城市。 曹实忙忙碌碌的在城里城外转来转去,我们几个人躲在屋里偷懒。虽然曹实暂时什么都不肯说,但老头子手下那几个硬手眼里很有水,其中一个就在旁边嘀咕,说曹实可能是在查找那件东西的精准位置。 一直到下午四点钟,曹实才算忙完,脸都让晒黑了。我说他嘴不要那么紧,已经这个时候了,该给大家露点底子了吧?曹实扫视了我们一圈,说:“不要急,今天咱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动手。” “找到地方了?” “明早就知道了。” 曹实这次口风很紧,谁问都不肯说。麻占城虽然小,但已经被风沙掩盖了几百年,想在茫茫沙海中刻意寻找什么东西,不啻于大海捞针。不过我看曹实颇有几分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稍微安稳了点,盼望顺利把事情搞完,少在这里吃两口沙子。 天色一黑,所有人都钻进屋子,曹实安排了两个人出去守夜,这帮人又开始天南地北的瞎扯,翻来覆去总是那些话题,我都听烦了。 这一夜睡的依然睡的很踏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亮,我迷迷糊糊想出去方便,但一靠近门口,随即听见一阵轻微但很奇怪的声音。 可能是刚刚睡醒的缘故,思维反应有点迟钝,一时间我没分辨出这是什么声音,但潜意识马上让我停下脚步。 这声音似乎就在门外,虽然轻微,但在僻静的环境中显得很扎耳。我身体里残留的睡意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 没错!声音确实是在门外响起的,听了两分钟,我就觉得,很象是什么东西在抓挠门板,喀喀喀,喀喀喀......而且越听越象指甲抓门弄出的声音。 我连忙回到睡觉的地方,抓起手电,蒙着衣服打开开关,轻轻把曹实摇醒,同时还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老曹,你听,什么声音。” 曹实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眉头就皱起来了,蹑手蹑脚的摸到离门很近的地方,我也拿着被衣服包裹的手电跟过去。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门板不知道被谁用一根粗木棒从里面顶死了。 我记得睡觉前并没有人拿木棒顶门,而且守夜的人半夜会叫人接班,如果门被顶死,外面的人就没法进来。 这种抓挠门板的声音始终没有停止过,听的人牙根子发痒。曹实嘱咐我不要乱动,然后挨个把正在睡觉的人全都弄醒。他轻声问了问上一班守夜的两个人谁把门顶死了,但对方表示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种让人牙根发痒的声音,纷纷把手里的家伙上膛,曹实咬着牙骂道:“外面守夜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曹实仿佛想起什么事情,脸色随即就变了,几乎同一时间,我也察觉到些许不妙,门被顶死了,外面那种抓挠门板的声音难道是两个守夜人搞出来的? 要真是这样,我们肯定是遇到了麻烦。守夜人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会进屋叫人,就算来不及叫人,至少也该鸣枪示警。但屋里的人包括我在内,一整夜都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我和曹实对望一眼,心一下子就沉到底,我轻声问道:“老曹,外面的东西一直抓挠门板,是想进来?” ☆、第8章 匪夷所思 “我不觉得外面是东西。”曹实紧盯着门板说:“肯定是人。天少爷,你跟勉少爷退后。” 我扭头去找卫勉,发现他早就溜到一个角落里缩成团了。曹实把人在屋子里散开,然后叫人过去开门。 老头子手下这几个硬手胆子很粗,其中一个悄悄摸到门边,取掉顶门的木棒,然后把身子贴紧墙壁,伸手猛的拉开门板。 扑通! 门刚被拉开,两条身影就并排直挺挺的扑倒进来,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并不是我们负责守夜的人。 这两条身影倒进来后就没再动过,连脸都埋进沙里一半,但我立即就能肯定,那种抓门的怪异声音百分之百是他们搞出来的,因为这两个人重重扑倒之后,四只手还在沙子里机械的抓来抓去。 屋子外面漆黑一片,曹实随即让人关门,几把枪同时对准了趴在地上的两个不速之客。但三分钟过去,这两个人除了双手在沙里胡乱划拉之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有人按捺不住,过去把他们给翻了过来。 “实哥!是他们!” 我把卫勉丢在角落里,溜过去一看,脑袋就大了一圈。 这两个不速之客的面部表情相当诡异,黑眼珠子翻动到了眼眶边缘,整个眼眶中几乎只剩下眼白,嘴巴半张着,里面全是沙子,还不停的向外冒血沫。不过尽管这样,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们竟然是方老的两个学生。 一时间我就意识到,难道自己看走眼了?方老他们真是有问题的? 方老的两个学生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所有人都预料不到,曹实还没有打定主意该怎么办,门板呼的一下又被人从外面推开,靠近门口的几个人立即把枪口调转过去。 “别别别......”门外的人连忙嚷嚷道:“是我们。” 一听他们的声音,大家都松了口气,是我们派出去守夜的两个人。曹实一把揪住其中一个的衣领子,沉着脸问:“你们到那儿去了!” “实哥,我们在屋顶守夜。”两个守夜的人这时候才看见方老的两个学生,神情马上变的很紧张:“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得问你们!”曹实重重一推守夜的伙计:“你们怎么守的夜!” 两个守夜的伙计显得有点尴尬,据他们说,凌晨两点,上一班守夜的把他们叫醒,两个人困的要死,爬到守夜的地方就开始打盹,现在是过来叫人接班的。 如果按他们这么说,凌晨两点的时候方老的学生还不在门外,现在是凌晨四点整,也就是说,方老的学生应该是两点至四点这两个小时中来到门外的,至于他们如何变成这个样子,又如何跑到我们房门外抓挠门板,就只有鬼知道了。 “他们最少还有两个人。”曹实盯着门外漆黑的夜色说:“出去几个人,不要走太远,把这间房子守好,等天亮以后再料理他们。” 立即有几个人带着枪出去警戒,其余的也都在屋子里找合适的地方藏身,方老的两个学生被拖到墙角处,有人蹲下来看了半天,然后告诉曹实,这两个人应该受了内伤,否则不会一个劲的吐血沫,但其它情况就看不出来了。 这两个还很年轻的学生事前不知道有什么诡异经历,人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唯独双手象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不停的重复同一个动作,看的我头皮发麻。 经过这件事,方老留在我脑海中的那种呆板学者的形象变的有点模糊。不过,昨天负责跟踪他们的人说的很明确,而且我觉得这两个学生完全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的,他们受了很重的伤,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联想前后,我很怀疑他们途中遭遇了什么特殊情况,然后拼命跑回来跟我们求救。 但那根顶死门板的木棒就解释不清了,木棒是从屋内顶住门的,只有我们的人才能做的到,这种做法猛然看上去很滑稽,不过仔细分析起来就有点可怕,顶门的人难道未卜先知?提前顶死了门,阻止方老的两个学生进来? 至于说究竟是谁顶死了门,包括他顶门的意图无从推测,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在凌晨两点至四点的时间段内悄悄顶住了门。 方老的学生又苦苦挣扎了一个多小时,凌晨五点多钟的时候慢慢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和呼吸心跳。屋子里的人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两个人断气,没人去挽救他们的生命,或许大家都无能为力。中间我问过曹实,我们带的急救品中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药品器具能够救救他们,曹实说没有。 两个人咽气前,我忍不住用手电照了照他们的脸庞,其中一个的嘴巴上下微微颤动,喉咙里似乎还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我觉得他仿佛想说点什么,但曹实趴过去仔细倾听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们就这样守着两具死相极为难看的尸体一直熬到天亮,有人搜了搜尸体,看他们随身带的什么东西,但两具尸体身上一干二净,口袋里只有些沙子,曹实就让人把尸体拖出去埋掉,然后指挥大家在麻占城内以及城周围搜寻。 人全部散开后,曹实拉住我,小心翼翼的对我说:“你和勉少爷一定得小心!我们的人里最起码有一个不对头。” “你是说把门顶死的人?” 曹实慢慢点点头:“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八爷对麻占这件东西很看重,我们不能半途而废,下面的事我会尽量安排好,你和勉少爷跟在我身边别乱走动。” 我内心深处一直隐隐有个感觉,方老和他另外一个学生就在麻占城内或者离城不远的地方,而且这时候已经凶多吉少。想到方老,我下意识的伸手去衣兜里摸他留给我的地址,但那张纸条不见了,我又连找了几遍,确实是不见了。 不过我的感觉似乎是错误的,我们的人很仔细的搜索了整个麻占城以及周近区域,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曹实还不放心,让一半人继续在城内警戒,他带着我和卫勉还有剩下的四个人绕来绕去,逐渐靠近麻占城东北角一处被沙子掩埋了大半的残破建筑。虽然直到这时他还对行动的具体地点只字不提,但我看看他带的四个人就意识到,马上就要动手做事了。因为这四个人跟曹实的私交很好,换句话说,就是曹实信得过的人。队伍中出现一个不太对头的隐患,不能不有所防备。 “我们要进这房子。”曹实对四个伙计说:“清理条路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沙包下的建筑应该不大,但一动手才知道错的厉害。这处建筑估计是整个麻占城内最大的,在被沙子掩埋前就整体塌陷了,沙下全都是残砖断瓦。前天和方老“交流”的时候他略微提到过,党项人在建国前的文化以及社会制度比较落后,从一个以部落为单位的少数民族进化为一个统一的强大帝国时,很多东西就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所以他们急需吸收融合当时较为先进的一系列因素巩固国家。西夏先后和宋,辽,金,蒙古,吐蕃,回鹘以及西辽接壤,复杂特殊的地理环境使西夏文化呈多元化发展。这种多元化不仅仅体现在文化上,从很多地方都能片面看到其中的缩影。眼前的这处西夏建筑就有很浓重的中亚地区风格,但又完全不同于中亚传统的那种穆斯林建筑,可以感觉到,它在没有损毁前是相当漂亮的。 建筑主体塌陷的非常严重,沙子清理掉了以后,不知道该从那里下手挖条路出来,老头子手下的人虽然专业技术过硬,但只会搞破坏。曹实就亲自动手找合适的切入点,最后从一扇几乎已经看不出原貌的窗子处挖了个口,人进去开始一点一点清理里面的建筑垃圾。 房子里全是沙子,有流动性,很麻烦,挖出去一点,旁边就补充过来一点。幸好沙层不是特别厚,总算把曹实指出来的那块地方给弄干净了。沙子下面是屋子里铺的五六十公分见方的石板,很整齐,我们用小撬杠一块一块把石板都撬开,麻占城在沙漠化之前那种原有的棕钙土就露了出来。 “就从这儿斜着往下挖,七米左右的时候会有块很大的石板。” “老曹,这么精准?”我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对他说:“你是不是以前来过啊。” 曹实不说话,递烟过来堵我的嘴。旁边的人就麻利的下铲子,这种地方气候很干燥,土干的象压缩饼干一样,但是很脆,我臆想着拿油田钻井用的钻头过来肯定会钻的非常过瘾。 四个伙计负责做活,曹实时不时的亲自出去看看周围的情况,我实在闲的无聊,就逗卫勉玩儿,丫被昨天夜里的事给吓坏了,加上缺水,平时抹的又白又润的小脸蛋现在看上去象颗土豆,我一跟他搭腔,他就瘪着嘴想哭,我作势扬了扬巴掌:“敢哭就抽你。” “天......天叔......咱们什么......什么时候回家?” “你爷们点行不行?来,叔给你讲个故事。” “不......不听,吓人......” 在这种地方,我也就这么点乐趣了,拿卫勉足足度了几个小时的无聊时光,做活的伙计从洞里钻出来,说真挖到了一块大石板。曹实一直在上面焦灼的等待,听到这个消息后象打了鸡血一样,急匆匆的让伙计上来,然后自己拎了把铲子钻进洞。我们几个围在洞口朝里边看,没过几分钟,曹实重新返回地面,说把石板刨出来,后面有一道双层砖砌死的墙,拆掉砖头就会露出一个洞口。 我有点疑惑,来麻占城之前,曹实对这里的情况看上去并不熟悉,但此时此刻,却又熟悉的好像自己家一样。这一行里的很多活都要靠人的经验去决断,因为没有特别精准的信息可供参考,老头子足不出户,怎么可能对地下几米深的情况了解的如此透彻? 伙计打出来的洞很狭窄,所以刨掉石板的时候在里面周转不开,费了不少时间,石板后面的墙倒是小菜一碟。实际情况和曹实预先说过的一模一样,墙后确实有个洞口。我不知道地下的洞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挖掘的,但埋在地下那么多年,又是封闭状态,空气质量肯定不好,万一古人再使点坏,人进去就会被闷到里面。 曹实让人试试洞里能不能进人,还宽慰大家说,八爷交代过,只要能找出洞口就算成功了一大半,洞本身很安全。两个伙计往洞里放了明火,火苗燃烧的倒很正常,曹实就说先进两个人看看,摸摸里面的情况。 接下来的事都是在地下进行的,地面上看不到。负责探路的两个伙计在下面呆了将近半个小时,回来报信说,洞的面积很大,有四根特别粗的柱子,他们走了一圈,没什么异常,不过发现一个石板砌出来的方坑,里面全是墨汁一样的黑水。 “方坑?”曹实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里面有东西没有?” “好像有,不过泡在黑水里,看不清楚,还没动手捞。” “留点神,如果没什么危险,就捞出来看看。” 报信的人拿了些装备和工具重新进洞,曹实转头问我和卫勉累不累,我真不觉得累,就是蹲的腿发麻,卫勉在旁边小声嘟囔,想让曹实赶快办完事,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也随声附和,说早做完早了事。曹实摇摇头,说下面的情况不明,最好是小心应对。 我觉得曹实有点矛盾,一会儿胸有成竹,一会儿又情况不明,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再回想一下昨晚发生的怪事,越来越觉得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我就想的走了神,直到下面的人再次回来报信的时候才从混乱的思维中挣脱出来。 “实哥,有点怪。” “怎么了?” “黑水里泡的东西捞上来了,是个死人。”那人突然把目光转向我,脸色变的很难看:“那死人确实有点怪。” 曹实也顺着对方的目光不由自主看了看我,看的我有点发毛。 “别绕弯子,直说行不行!” “天少爷!”那人鼓足勇气说道:“坑里的死人跟你很像!” ☆、第9章 恐慌 听完这句话,我立即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冷战。心理恐惧是最难让人承受的,或许亲眼看见一具尸体不会有多大反应,但别人神情复杂的告诉你,这尸体跟你很像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曹实看我很不自在,就转头训斥那个报信的伙计,叫他别放闲屁。对方虽然不敢再开口说话,但从他神情里能看的出来,他还是非常坚持自己的意见。 人的心理有时候特别复杂,越是一件让他感觉恐怖离奇的事,越是想知道其中的真相,我也不例外,本来好奇心就强,何况关乎自己,所以我就对曹实说进洞去看看。 “这个有点不妥。”曹实劝我说:“你要是真出一点闪失,我只能提头去见八爷了。” 卫勉也插嘴说:“天叔,还......还是别去了,黑乎乎的......怪吓人的。” 我没理会他俩的劝告,非要亲自去看看,曹实拗不过我,就再三询问那个伙计,下面是否安全,得到肯定得答案后,曹实裹了裹衣服,说:“走吧,我带着你。” 我们三个人依次钻进坑里,坑下的洞口不是特别宽,但进去个人还是很容易的。钻过洞口,眼前是条倾斜而下的石阶,全是用整条的石板铺出来的,带路的伙计说走过这条石阶后左转,还有另一条。 一直把石阶全都走完,整个地下洞才出现在面前,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并不是天然形成的洞,而是人为开掘出的一个巨型地下室,可能有八九百平方的样子,手电来回晃动之下,我一眼就看到四根很粗的柱子,而且,从柱子的顶端还延伸出几条铁索,拖到地面后盘出很大一圈,和我的小臂一样粗,锈的几乎面目全非,但依然非常结实,摇都摇不动。把这么沉重的家伙弄到再固定到柱子顶端显然是个很费力的工程,真不知道过去的人是怎么搞出来的。 第6节 我此时的心思全都在石坑里的尸体上,只能暂时把铁索的问题抛到一边。带路的伙计朝左指了指,说石坑就在那里。 前面下来的另一个伙计蹲在石坑旁边,曹实带着我一过去,他就把手电照到一具刚刚从黑水里捞出来的尸体身上,后面的伙计怕我看不清楚,又加了一支手电。 一看到尸体的脸,我的头皮就开始发紧,心跳以病态速度急剧加快,全身上下的血顿时都涌到脑门上。 太邪门了! 石坑里的黑水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坑里的尸体也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保存的很好,虽然被泡的有些发胀,但面部轮廓非常清晰。我可以认错任何人,却唯独不会认错自己,那伙计说的没错,这具刚捞上来的尸体很象我,不但很象,而且象的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拿手电的人两个伙计象是商量好了一样,一齐把光线朝下转移,最后定格在尸体的左手上。看到尸体的左手后,我简直要疯了。 尸体的左手小指上长了一个和我一摸一样的环形六指! 如果脸型五官凑巧相似,我还能勉强接受,但尸体的六指却让我实在没勇气承认这个事实。 这是真的?我习惯性的伸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疼的眼冒金星,明显不是做梦,别的人看我的眼神也变的怪怪的,只有曹实拍拍我的肩膀,让人带我先回地面。 我的头彻底晕了,思维混乱的一塌糊涂,回去的时候被地上的铁索绊了一跤,摔的浑身生疼。 回到地面后卫勉凑过来跟我说话,我没理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这种事情真的是太怪了,用巧合来解释的话,有些牵强。抽了几支烟,头脑清醒了一些,我不知道怎么的就回想起老头子过去跟我讲的一件事。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因为生活所迫,在东北采过一段时间参。深山老林里的故事比其他地方好像更多,一些靠山吃饭的猎人参客本身就是本厚厚的传奇。老头子做事喜欢独来独往,不过东北的老林子跟下坑盗墓完全不一样,身手好的土爬子在坑里能够做到进出自如,但进林子进的深了,风险系数远远比下坑要高的多,人永远不可能知道黑暗中的林子里会突然发生什么事。 之所以这样,老头子才会暂时丢下自己的原则,跟一个三十多岁的关中汉子结伴进山。两人一连在山里转悠了几天,没有一点收获,都有些气馁,关中汉子就跟老头子商量,说再往深里走走。 老头子当时年轻气盛,胆子很粗,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俩人又朝山里走了两天,凑巧找到了一个窝棚。很多地方的山里都有这种简单搭建起来的窝棚,为的是给来往的人提供点方便,有些窝棚里有前面人留下来的干柴和粮食,临时在这里落脚的人一般走的时候会补上自己消耗的物资,好让后来的人使用。 这时候天还不怎么黑,如果贪图这一点时间再往前走,就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所以老头子他们打算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清晨趁早动身。关中汉子一手好枪法,在附近打了点野味,入夜之后点了火烤熟,准备好好吃一顿。肉还没进嘴,窝棚外面就出现点动静,两人小心翼翼看了半天,才发现是四个同行。 在深山里讨生活的很多都是苦命人,被逼的没办法了才走这条路,谁家但凡有几亩地能填饱肚子,就不会拿命来这里找饭吃。关中汉子是个热心肠,把这四个人让进窝棚,老头子当时隐隐觉得有点不妥,但究竟那里不妥他也说不上来,总之感觉心里不踏实。 几个江湖汉子聚在一起谈的很投缘,那四个人带的有酒,就着关中汉子烤的野味开始畅饮。老头子心神不定,吃的很没滋味,偶尔一瞟后来的四个人,总觉得他们脸上隐隐带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邪气。 刚吃了两口,老头子突然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急忙跑出去方便,这一泡稀拉的很厉害,拉完之后勉强提上裤子站起来,肚子就又不争气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多次,把老头子脸都拉绿了。他就有点纳闷,自己也没乱吃什么东西,怎么会拉成这样? 这一前一后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窝棚里的人仍然喝的热火朝天,他进门的时候几个人仿佛看不见他一样,直到老头子有气无力坐下来后,关中汉子才红着脸问他脸色怎么这么差,老头子说肚子不舒服。关中汉子就笑着说:“你耍诈,明明是想逃酒,还说肚子不舒服,既然肚子不舒服,怎么喝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出去拉屎?” 老头子哭笑不得,就说关中汉子喝多了,自己拉的差点回都回不来。正喝酒的几个人一起笑起来,都说老头子根本没出门,一直跟大伙喝酒。 开始老头子以为是他们都喝高了开玩笑,但那几个人笑的很怪异,其中一个对老头子说:“你刚才喝酒的时候抽烟把自己棉衣烧了,还是我给你浇灭的,不信你低头看看。” 老头子这时候心里已经开始发毛,不由自主解开羊皮袄,棉衣上竟然真有个刚烧出的洞,周围还是湿漉漉的,老头子脸色立即就变了,难道真有两个自己?一个在屋里喝酒,另一个在外面拉稀? 几个人看着老头子诧异的表情,笑的更厉害,老头子闷头不做声,找机会想给关中汉子打眼色,但那家伙喝的很开心,根本不往老头子这边瞅。老头子越来越觉得这四个人邪气,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咬咬牙,借口方便,出门之后头也不回的朝山外面跑,拼死拼活捡了条命回来。 这件事让老头子长了记性,再进山的时候总是几个人结伴,而那个关中汉子始终没有出现过。三个月后,老头子跟几个参客进山,稀里糊涂的就走到上次那个窝棚那里,推开门后屋子里一片狼藉,还有具完整的人的骨架,这骨架并不是尸体自然腐烂的结果,倒象是有人拿刀活生生剃下皮肉后所剩下的。 看着这骨架,老头子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因为骨架旁边散落的全是关中汉子的衣服,还有他的猎枪。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这件事,脑子里晃动的全是窝棚里的骨架和石坑内的尸体。这种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会觉得很扯,所以老头子讲完之后我一直都把它当成吓唬小孩子的故事,但石坑里的尸体却彻底颠覆了我的想法。 这一坐就坐了很长时间,我刚想站起身活动活动坐的发麻的双腿,就看见曹实从坑里露出头,紧接着,进洞的人一个挨一个钻了出来。三个人脸上都带着一抹兴奋,看样子事情已经做好了。 果然,曹实一上来就说:“东西拿到了,招呼所有人,马上撤,不能再在这里过夜。” “老曹。”我抬头看了看他,涩涩的说:“坑里那具尸体呢?” “咱们先回去。”曹实安慰我说:“不过是碰巧的事情罢了,总不能把下面那尸体也带走吧?放宽心......” 老头子的预测没有错,麻占城本身没有什么蹊跷,很安全,曹实也顺利的拿到了东西。方老的事是个意外,而那具尸体,让我始终有种坐卧不安的感觉。 队伍集合起来之后立即离开了麻占城,我心不在焉的和曹实一起走在队伍最后,他一直在说好听话宽我的心,他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简直就不算个事。我抬眼看了看他,说:“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要不算个事,那什么才算是事?” 曹实的目光一下子变的很硬,冷冷扫视了前面的队伍一眼:“真正的事在这些人中间。” 我们很顺利的从麻占返回阿拉善,又以最快速度赶回江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离开麻占的那一刻,我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曹实给老头子汇报情况的时候刻意夸奖我,老头子因为顺利拿到东西,心情显得很好,也很罕见的表扬了我几句,但我提不起一点精神。 回到江北的当晚,我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又独自跑回麻占,钻进那处建筑的废墟中,深入地下室,想看看尸体。尸体依旧静静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等我战战兢兢举着手电靠近他时,尸体猛然间睁开眼睛,然后嘴巴轻轻蠕动,象是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梦做到这里时我就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梦的细节已经记不清晰,但唯一牢牢印在脑海里的就是尸体的眼神。 那种眼神好像很特别。 ☆、第10章 夜谈 第二天我就开始发烧,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这一休息就把人休息懒了,虽然身体已经复原,但我谎称仍不舒服,赖在家里不肯去做事。老头子显得很大度,不但没有骂我,还吩咐厨房,每天的饭菜要按我想吃的去做。 就这样闲散了二十来天,好日子终于到头了,曹实接待几个相熟的大客户,陪他们在江北玩几天,档口盘口那些罗嗦事全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并且每天晚上都要跟老头子汇报生意上的事,很烦。 我就觉得我不是做大事的人,我渴望的生活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而不是每天和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以及土货打交道,这念头我没敢说出来,老头子最怕的就是将来我把他辛苦一辈子积攒的家业给败掉。祖宗创业子孙败家,这种事并不新鲜。不过我虽然不耐烦做正事,却也不是败家子,至于卫勉,就更别提了,他那副糟模样,给他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老头子名下的档口和盘口一般不会出什么事,因为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卫八爷的产业,但这天发生点意外,江北几个小团伙好像吃错药了,合起来跟我们抢货,越闹越僵,差点动手械斗。我没遇见过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直到老头子又派了人来,事态才算慢慢平息。 当晚我就去跟老头子说这件事,他一言不发的听,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等我说完了,他叫我坐的离他近一些,然后沉思了几分钟,压低嗓门说:“家里有人反水。” 我连忙问是谁,老头子摇摇头,说已经暗中在查了,还没有结果。 走偏门的人最忌讳内鬼,一旦抓到,惩罚相当严厉,一枪崩了都算是从宽发落。听老头子说,他过去见过一个内鬼受的是水银灌顶的酷刑,整个人埋进土里,只留脑袋在外面,然后在正头顶的头皮上开一个十字口,往里面灌水银,灌到最后,能剥掉一整张人皮,而且受刑的人还没死透,那种凄惨已极的哀嚎声简直能把人的耳膜刺穿,看着非常惨,围观的人都连做了几天噩梦。 虽然如此,反水的人依然层出不穷,无可厚非,这世上不存什么绝对的事,包括忠诚。之所以忠诚,是因为促使他背叛的筹码不够分量。 其实老头子的这句话刚刚说完,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曹实的影子,所有人都知道这几年江北的卫八瘫了,大小事情全是曹实在做,老头子充其量是居中指挥,但曹实在外面暗中做什么,没有人会清楚。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立即就被我自己否定了。我了解曹实的为人,是可以以命相托的好伙计。并非我和他私交好才这么想,江北的人从上到下都知道曹实实在,对老头子没有二心,不少人都羡慕老头子能捞到这样一个伙计。 “小兔崽子,你在档口盘口混了几年,和家里的人都熟。”老头子坐在轮椅里,双手轻轻摸着拐杖上的龙头,说:“以你说,如果有人反水,会是谁?” 老头子的语气很平静,但我从脚底板朝上冒寒气,他做事有分寸,却不是善人,真要抓到内鬼的话,就算不剥皮也好不到那里去。人命关天,这种话我不能乱说,我的心思不在生意上,和档口那些人最多就是瞎胡闹。 老头子看我不说话,就又接着说:“这几天我心里越来越不安生,除了你和小勉这俩小兔崽子,还有从前的几个老伙计,看谁都不放心。你不要多疑,也不要出去乱说,这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盘口和档口上的人还是靠得住的......”我看看老头子,心里忍不住一紧,他这样说,就是连曹实也排除到被信任的名单之外了,但我不可能当面给曹实说好话,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我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您也经常说的,水盈则溢,凡事知进知退,咱们的家业也够大了......” 我以前就劝老头子洗手,但劝了几次被骂了几次,这样的话就没敢再说。 “趁我还活着,有些事要一口气做到底。钱财身外之物,我一向不放在心上,丢了还能再赚,我死了,一张票子也带不走。我没有太多念想了,家里家外,只有一件东西让我觉得不踏实。” “老爹,你是说从麻占带回的那件东西?” 老头子叹了口气算是默认,寻找麻占城这件东西的时候我完全被石坑里的尸体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把东西给忽略了,事后再想知道,却没人肯告诉我,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曹实从那里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老爹,从麻占带回来的也是水货西夏敕燃马牌?” “小兔崽子。”老头子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你天生就是这毛病,什么事都想问问,本来也不是不能对你讲,但这些事,连我也是一知半解,现在跟你说了,对你没好处。不要急,迟早会告诉你,我不会把这秘密带进棺材。” “稍说一点行么?” “做人先要学会忍,管好你自己的心。”老头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只有两个烟盒那么大的黑匣子,说:“从麻占带回来的,就是这个,我心里老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这东西放在家里保不住,要换个地方藏好。” 扁平的黑匣子黝黑无光,匣盖和匣体中间打着蜡封,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老头子摩挲着匣子,就和小伙子摸大姑娘的脸蛋一样,无比的爱惜。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把匣子递给我,说:“别的人我信不过,这东西由你和小勉藏到别的地方去。” 我双手捧着匣子,有点不知所措,老头子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让我和卫勉带出去。 说实话,我不讨厌勉丫头,但他身上那个娘劲儿让人受不了,尤其是做活,带上这种人等于带了个大包袱。我捧着匣子,随口就冒出来一句:“带上他没一点用。” “我老了。”老头子看了看我,只说了这三个字就不再开口。 老头子的目光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但我一下子就从他的目光里顿悟了很多。并非我聪明,只不过从小跟着他长大,很多话都不用明说。老头子年纪大了,家里可能又出了内鬼,他不信旁人,要交权给我。 老头子的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我跟老头子的姓,跟他感情也和父子一样,但卫家唯一真正的独苗是卫勉。卫勉再不争气,骨子里流的是卫家的血,象老头子这种旧家族出来的人,不可能不给卫家的血脉留一条路。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懂了老头子为什么要我和卫勉一起到麻占去,历练只是个借口,他其实只是想告诉我,也告诉手下那帮人,将来的盘口档口和老头子名下的产业,必须有卫勉一份。 “我知道了。”我回答的很郑重,要让老头子放心。 “咱们在城东还有所空宅子,没几个人知道,东卧室的衣柜后有道暗门,东西就藏到暗门尽头的小密室里。今天半夜悄悄过去,我让老罗给你们带路。” 老头子又交代了一些细节,还告诉我不许私自打开匣子偷看,我连连点头,对老头子保证说绝对不会偷看。 “小兔崽子,拿出点正型来。”老头子一字一顿的说:“我的命就在匣子里。” ☆、第11章 变 从老头子那里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有点把持不住,很想把这个匣子打开来看看。但想了很久还是忍住了,匣子打有蜡封。 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敢不听老头子的话,他不让看,我只能不看。我收敛了那点小心思,把卫勉叫出来,不到五分钟,老罗从前院那边过来了。他很仔细,没让人开车,带着我和卫勉悄悄出门,来回倒了几次出租车才来到城东。 老罗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听到老头子吐漏心声的人,他从年轻时就跟着老头子一起闯荡,风风雨雨几十年,两人之间的感情相当深厚。这种深厚并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涵盖出来的,可以这么说,就算老罗跟老头子数年不见,互相不通音讯,但只要一句话带到,老罗就会象几十年前一样替老头子去赴汤蹈火。可惜的是,他十年前伤了条胳膊,加上年岁大了,赴汤肯定赴不成,泡泡澡堂子还没问题。 老罗性格木讷,很少说话,只顾低头带路,我从来都不知道老头子在城东还置办了一所宅子,不过象他这样的人,什么事都想的很周全,买套房子不算什么,说不准以后就能派上用场。 老头子把细节给我交代的很清楚,所以进了屋子以后我们就直奔东卧室,顺利找到暗门,这里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了,但空气质量竟然挺好,既没有潮气,也没霉味。 我以为暗门后面就是密室,没想到里面的结构有点复杂,在狭长的通道里转了几个弯后才看到一扇厚重的铁门,老罗回头对我们说:“天少爷,勉少爷,就是这里了,你们等一下,我开门进去看看。” 我点点头,却感觉脖子后面痒痒的,回头一看,卫勉几乎都快把脸贴到我后脑勺上了,我伸手捂着他的脸把他推开,卫勉扭扭捏捏的说这里太黑,他有点害怕。我咧嘴一乐,就开始给他讲从老头子那里听来的吓人事,卫勉捂着耳朵直跺脚,说我真讨厌,我觉得富家千金小姐都没他嗲。 等了十分钟,老罗还没出来,我就朝铁门那里走了两步叫他,但收不到回应。卫勉紧紧贴在我身旁,问老罗呢? 按老头子告诉我的,密室之后就没有别的通道了,老罗进了铁门,应该还在密室里,但我怎么喊都没反应,老罗性格使然,又上了年纪,况且是老头子交代的正事,他不敢也不会跟我们开玩笑。 我让卫勉在原地等着,准备自己进去看一下,他不干,回头看了看漆黑幽长的通道,说一个人留在外面会吓死。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下子就有点乱,不想跟卫勉纠缠那么多,伸手掏了家伙,让卫勉拿好手电,轻轻拉开沉重的铁门。 密室非常小,最多只有二十平方,头顶上吊着一盏灯,把密室照的通明。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暗屋,一眼就能把其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进门之后不到一秒钟我就开始心慌,里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老罗的影子? “天叔,怎么回事?”卫勉也慌了,这间密室看上去真的就是暗屋的终点,不可能再有别的出口,但屋子里空了。 我和卫勉小心翼翼的在密室里转了一圈,确实什么都没有。我下意识摸了摸贴身放的匣子,心头猛然升腾起一股浓重的危机感。正要叫卫勉先出去,却发现他大张着嘴巴,手里的手电哆哆嗦嗦直打晃。 “怎么了!” 卫勉眼睛睁得溜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话都说不利落,伸手朝外一指:“天......天叔......门......门......” 我心里一惊,猛然回头,立即看到厚重的大铁门正无声无息的合拢,哐当一声,锁的严丝合缝。 我们这次出门的时候非常小心,应该没有人尾随,但那么厚的铁门根本不可能自动关闭,我连忙扑到铁门处,门已经锁死了。 “谁把门锁上的?!” “天......天叔,我没看见人,就看见门自己关上了。” “你个笨蛋!”我立即就冒了一头冷汗:“看见了怎么不早说!” 第7节 “害......害怕......” 现在再埋怨这个窝囊废也没用,我试图想办法把门弄开,但大门用料很足,而我又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卫勉也捏着兰花指跑来帮忙,两人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铁门连动都没动。 “天叔,现在怎么办?” “我他妈的想踹死你!”我回头瞪了卫勉一眼,想骂的话骂不出口,这时候心里的恐慌已经把埋怨全都盖住了。 铁门被锁死,唯一的出路就断绝掉了,我和卫勉把密室几乎一寸一寸的找了一遍,希望能侥幸发现暗门一类的其它通道,但这种密室一般都是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不太可能修几个门让人来偷,老头子的话也说得相当明白,密室就是尽头。 但是老罗呢?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进的密室,十来分钟后就无影无踪,比蒸发还干脆,我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心中的疑惑。 我靠着墙一屁股坐下来,卫勉不死心,仍然拿着手电在墙壁上敲。细想一下,这真是个非常要命的问题,一天两天也许我还能撑的住,但找不到出去的路,三五天后我和卫勉就得被困死。 人在危急时刻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我坐了一会儿就爬起来跟卫勉一起寻找出口,两个小时过去,二十平米的密室被我们来回转了无数遍,始终没有任何发现。这一次连卫勉都绝望了,并排和我坐在一起,抽泣着说我们肯定得饿死在这里。 他越说,我心里就越烦,干脆闭上眼睛转过头不去看他。这事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想了一会儿,我觉得眼皮子发困,本来想打个盹养养精神,接着想办法的,谁知道一睡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很沉,连梦都没做,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满天星斗。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老头子交给我的小匣子,意识恢复后根本没有考虑自己怎么会从封闭的密室来到外面,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朝怀里一摸,整个身体顿时就僵了。 怀里空空如也,匣子不见了! 不仅匣子不翼而飞,连卫勉也踪影全无,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城郊结合部的一条小路旁。 有点乱,我使劲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把睡前所有发生过的事仔细捋了一遍,我记得我和卫勉绞尽脑汁想找条逃离密室的路,但一无所获,而一觉睡醒后,自己竟然逃出生天。 不过我没有一点幸存下来的喜悦,密室里发生的怪事可以暂时不提,老头子交给我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不见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代,怎么跟他解释。 我没敢直接回去,怕照实说了之后老头子会气的脑溢血,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跟曹实联系,探探风声,看家里知不知道这件事。 接到我电话的时候,曹实显得有点吃惊,他问我在那儿,我如实给他报了自己的位置。曹实说让我呆在原地不要乱走动,他马上就来。 二十分钟后,曹实就开车赶到,我钻进车里刚要说话,曹实拦住我,又发动车子继续行驶,一直开到郊区才停下来。 看着他的举动,我隐隐察觉出些许不妙,先前组织好的语言一下子又乱了。曹实点了支烟,然后转头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天少爷,这次你闯大祸了。” “老曹,老头子都知道了?” “八爷怎么可能不知道。”曹实狠狠抽了口眼,瞟了我一眼:“你怎么能这么做?做完了还敢露面?” ☆、第12章 无法逃脱 这句话一下子把我说晕了,我定了定神,象争辩一样的飞快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虽然因为心急而导致言辞不顺,但总体意思不会错,曹实应该能听的明白。 曹实听完我的讲述后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摇下车窗把烟头扔出去,才开口说:“不对,天少爷,你所讲的跟我们知道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老曹,你这是什么意思?” “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勉少爷没死,老罗也从密室里救出来了。” 我膛目结舌的呆了半天,结结巴巴的说:“老曹,你......你可别......别开玩笑......” “天少爷,应该说你别开玩笑。” 我似乎已经明白现在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卫勉没死,老罗被救出来,这些情况分明就是朝我头上扣了一口巨大的黑锅。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曹实始终默默的抽烟,我几次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几分钟,我问他:“你们知道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讲给我听听。” 曹实拿一种形容不出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慢慢转动着手里的打火机,很久后才说:“八爷昨天晚上叫你们三个去城东的宅子,这件事他本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在内。但一直等到天亮都没见你们回来,他坐不住了,才让我带人过去看看。我赶到的时候,勉少爷倒在密室门外的通道里,满脸都是血,而老罗被反锁进密室,没法出来......” “等等!”我本来还想平心静气的听曹实讲完,但听到这里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你的意思是说,老罗在密室里?卫勉在密室外?” “是。” 曹实的表情很肃穆,但他说的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不由自主冒出一股怒火,一把抓住曹实的衣领,咬着牙问道:“你亲眼看到的?!” 曹实没有挣脱,还是用原来的语气说:“是我亲眼看到的,不光我,一起去的人都看到了。老罗出来后眼珠子都红了,他说自己前脚刚一进密室,铁门就被人从外面反锁,勉少爷脑袋被开了,只剩一口气,到现在还在抢救,不过他中途苏醒过一次,只说了四个字。” “什么?” “天叔害我。” 我无力的松开曹实,整个人象一滩烂泥一样倒在车座里。曹实说的话处处都从真相的反方向出发,而且对我极为不利,卫勉受伤,老罗被锁,我则带着匣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我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就会背负极其严重的罪名,被人唾弃,接受严酷的惩罚。 要命的是,我实在拿不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曹实说完这些后就又不开口了,我在黑暗中呆呆的坐了半天,情绪竟然很奇怪的平静下来,这个时候,暴怒,埋怨,委屈,争执是最不理智的做法,我没替自己解释,就问了曹实一句话:“老曹,你相信我能做出这些事?” “我不敢不相信,也不敢全信。”曹实叹了口气:“第一,你不知道那个匣子的用处,没有理由冒那么大风险去背叛八爷,第二,如果你处心积虑害了老罗和勉少爷之后,就会拿着匣子销声匿迹,不可能跟我联系。但是,老罗和勉少爷那样的人不会说谎,诬陷你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我也真不知道该相信谁。” “那老头子呢?他怎么说?” “八爷气晕了,现在还有不少人在江北到处找你。天少爷,我想亲耳听你说句实话,只要实话,你放心,不管你怎么回答我,今天我绝对不会难为你,一定放你走。”曹实啪的打亮火机,举到我面前:“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微微跳跃的火苗映照出曹实的面孔,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老曹,我刚才对你讲的,全是实话。” “好,我相信你一次。”曹实熄灭火苗,掏出一叠钱递过来:“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 我摇摇头,有些事情,不用人教就能懂得,我很清楚,这个时候如果逃跑的话,会更让人怀疑。曹实硬把钱塞在我手里,说:“八爷正在气头上,我不想你现在跑去触霉头。不过,我希望你能亲自回来把事情原原本本给八爷讲清楚,记住,如果你回来了,我还当你是天少爷,如果你不回来,我只能当你是只白眼狼。” 曹实走了之后,我一个人站在旷野里茫然无措,静心想想,除了老头子手下的人,我在整个江北几乎找不到任何朋友,也不知道该躲到那里避避风头。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想起方叔。 方叔是老头子过去的老伙计,前两年洗手不干,到乡下过清净日子去了,这个人跟我的关系有点不同。 老头子虽然现在在江北扎下稳固的根基,但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江北人,十几年前,江北最大的地下势力是薛龙头的父亲薛金万,老头子就带着几个自己的伙计跑到江北跟薛金万抢地盘,这种不见光的争斗非常残酷,而老头子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势单力薄,处处都落在下风。当时我只有五六岁,留在老头子身边是个累赘,所以他就让方叔带我到乡下暂时住着。 方叔带了我三年,一直到老头子彻底斗跨薛金万,才把我接回江北。就因为这样,我跟方叔的关系比跟其他老伙计都要好,方叔洗手后,我到乡下看了他两次,现在这个非常时期过去住两天,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已经盘算好了,这两天江北的风声一定很紧,老头子会派人到处找我,在乡下避一避,然后到邻市躲几天。 我没敢在江北过多停留,搭第一班车跑到乡下,又磨蹭到中午才去见方叔。他很高兴,亲自做了几个农家菜给我吃,我确实累了,饭碗一扔就蒙头大睡。这个江北乡下的农家小院是眼下唯一让我有安全感的地方,所以我睡的比较踏实,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我摸摸索索找到床边的灯绳,拉开灯想弄点水喝。 灯一亮,我马上被吓了一跳:七八个人簇拥着老头子,悄无声息的站在屋子正中。 看见老头子,我觉得喉咙无形中梗了什么东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短短两天三夜的时间,老头子仿佛又老了十岁一样,头上的白发微微有些凌乱,眼神中除了愤怒,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 我被带回江北,关进后院一个小黑屋中。事情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我找不到证据,仅凭语言很难逆转老头子所知道的情况,蒙在我身上的冤屈简直成了铁案,翻都翻不过来。 我的脑子很乱,一会儿回忆事发当天的过程,想从中间找到什么有漏洞的细节,一会儿又猜测老头子会如何处罚我,大概两个小时后,小屋的门被打开,老头子来了。 “老爹!我......”我心里很酸,站起身想走到他跟前,老头子身后的两个人立即毫不客气的上来把我按住,这一瞬间我才明白过来,我已经不是卫家的少爷,而是一个背叛了老头子的叛徒,在他们眼里,我既然能下手杀掉卫勉,肯定也会对老头子不利。 “放开他。”老头子冷冰冰的抛出一句话,那两个人又把我朝后推了推,才回到老头子身后。 “你们出去。” 两个伙计相互对望一眼,小心翼翼的说:“八爷,这......” “出去!” 伙计无可奈何的转身带上房门,屋子里就剩下我和老头子。我虽然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总是不敢直视老头子的目光。不管怎么说,匣子是从我手中弄丢的,这东西对老头子来说太过重要,我觉得,他包容了我二十多年,这一次却绝对不会再包容下去。 不过即便受任何惩罚,我也要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不管老头子相信与否,我都必须说,人的品质和能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别人可以把我看成一个什么都做不成的窝囊废,但不能把我看成六亲不认的人渣。 ☆、第13章 惩罚 老头子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没有发火,也没有质问,但他目光里那一抹悲凉却没办法掩饰。 我什么都不敢说,又不能不说,可能辩解什么的都没有太大用处,毕竟事情最后的结果在那里摆着,没有人会相信我。但我必须说,按照我犯的过错,被剐了都有富余。老头子能亲自来这里一趟,是念着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我甚至在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老头子,我绝对不能背着这样一口黑锅。 经过几十个小时的沉淀,我的情绪基本已经平稳,这时如黄河泛滥一样把事情经过如实的对老头子讲了出来,除了和曹实见面那一节隐瞒过去以外,我确定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在我讲述的时候,老头子一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他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一个人可以完美掩饰自己的表情,动作乃至心理,但唯独掩饰不住眼神,眼神的变化几乎是不用经过大脑的。 这个理论到底符合不符合科学道理,我不清楚,但老头子一直很信奉这一点,他总是从眼睛上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 在我讲述完毕后,老头子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想说什么,但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坐了大概不到十分钟就让人推他回去,至始至终,他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我也分辨不出他相不相信我。我所说的和老罗卫勉说的出入太大,老罗说他被锁进密室,勉强还能成立,因为他确实第一个进入密室,但卫勉说的就太扯淡了,让我没办法接受。 见了老头子一面以后,我好像被人遗忘到小黑屋里,一连几天,理都没人理,我搞不懂老头子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我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很难熬,是杀是剐给个痛快话也好过一天一天在黑屋子里胡思乱想。 就这么乱糟糟的过了几天,曹实终于露面了。他是中午过来的,亲自给我送的饭,而且还有二两酒。 “老曹,这是断头饭?”我又苦又涩的跟他开了个玩笑。 “别胡说。” “老头子还......还好吧?” “八爷还好,你先吃,吃完再说。” 我胡扒了几口饭,又把二两酒一饮而尽,抹抹嘴巴:“说吧。” “别搞得这么视死如归。”曹实递过来一支烟,几天没沾这东西了,两口抽下去就有点头晕,飘飘然的很舒服。曹实又把两包没开封的香烟放到桌上,说:“这几天八爷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不过你心里应该也有底,当时那种情况确实很不好说,因为没有第四个人在场,勉少爷到现在还昏迷着,老罗说话说的很死,所以一时半会之间根本查不出什么。” 我点点头,其实我并不在乎老罗说什么,甚至不在乎卫勉说什么,我只在乎老头子的态度,只在乎他的想法。我自己的良心知道,老罗和卫勉不是我害的,对他们两个我问心无愧,但那只匣子却是从我手中丢掉的。 如果老头子相信我,我就死不了,总有一天会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还自己一个清白。如果他不相信我,我还不如早点死了省心。 “你放心。”曹实回头看了看在门外游弋的看守,凑到我耳边说:“你的命保住了。昨天八爷跟我谈了足足一个小时,说的就是该怎么处置你。天少爷,事情是明摆着的,就算八爷相信你,但有一点,东西是在你手上搞丢的,而且这事已经传开了,很多人都在看。你还不知道,八爷的几个老伙计,除了方叔,其他的都出面了。” 一时间我就有点意外,老头子和他原来那套班底年纪都大了,做不了大事,几个老伙计有自己的身家,吃喝不愁,很久都不掺和生意上的事情。 “他们都出面干什么?” 曹实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有意躲避我的目光,他笑了笑,避重就轻:“几个叔爷过去在八爷手底下做事,都是老辈人,对情谊看的重,老罗出了点事,他们都来问问。” 我一口气就嘬掉了半截烟,心里顿时亮了,这几个老家伙的来意不可能象曹实说的这么简单,他们是来找老头子讨说法的。 “老曹,你别绕圈子,直说吧。”我叹了口气:“他们怎么说的?我是在家里长大的,有些事情不用骗我。” “这还用我说吗?”曹实摇摇头:“叔爷们跟八爷谈了一会,话没有点透,但意思是明摆着的,希望八爷凭心处置。老罗的情况还好,所以几个叔爷聊了不久就都走了。天少爷,你不要怨他们,这么一大摊子人,都在八爷手下讨生活,凡事没有规矩是不行的。” “不怨,谁也不怨......”我随手扔掉烟蒂,重重朝墙上一靠,不知道自己心里是酸还是苦。人情,人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年年过生日的时候,几个老伙计看着老头子的面子,都会出来一起吃顿饭,对我亲热的不得了。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人都恨不得撺掇老头子按家法办了我。 我也不怨曹实,他夹在老头子和几个老伙计之间,很难做人。他刚跟老头子的时候,几个叔爷都还没有洗手,是他的长辈,换句话说,那个时候,曹实是吃老头子的饭,其实也是吃这几个叔爷的饭。 “天少爷,你不要多想。”曹实郑重其事说:“几个叔爷走了以后,八爷和我又说了很久,他的心思我揣摩不透,他问我什么,我就照实说了自己的想法。最后,他跟我说,要把你送到咱们设在昭通的档口去。” “要我去档口?”我精神立即一振:“去多长时间?” 这种发配也是一种惩罚,但很轻微,一般都是对待那些档口和盘口上主事的人,他们犯了小错,不能不管,也不能太狠,就把他们从原来的位置上抹下来,安置到其他没有油水的地方去。 “这个就说不准了,不过你想想,这次的事情这么大,还牵扯到勉少爷,八爷能这么处置你,真出乎我的意料。我觉得,他心里还是信任你的,毕竟你从小就跟着他,没有人比八爷更了解你。发配你去昭通的档口,也许就是个幌子,堵堵大家的嘴,过段时间就会把你弄回来。你记住,到了那边一定要老实,哪怕什么都不做,千万不能胡折腾,八爷这边,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情。” 很显然,我这条命总算保住了,可能这些天老头子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最终对我从轻发落。我立马有了精神,从床上跳下来就朝外冲:“卫勉住在那里!” 这口黑锅背的很冤枉,老罗那个辈分的叔爷,我也不能太造次,指着鼻子找他对质。但对卫勉就不可能这么客气了,实话实说,这几天我情绪很低落,但一听到自己的命保住了,心里的怒火就蹭蹭往上冒,想找卫勉去对质。 第8节 “不能去!”曹实一把拦住我,神情变的很严肃:“勉少爷的伤很重。” “我等!等到他伤治好之后再说!” “天少爷!”曹实的语气一下子就严厉了许多,把我拖回来,说:“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要这样,一旦惹出事,八爷怎么办?现在不是你要不要见勉少爷,而是勉少爷还有其他人都不愿见你,你想不明白吗?” 我开始还很不服,但听了曹实的话就泄气了。 “八爷这样处置你,背地里挡了多少人的口水?天少爷,说句不知轻重的话,如果这个时候你再出什么岔子,谁都保不住你了。听我的,暂时不要去找罗叔和勉少爷,在昭通那边呆着,等这件事情平息下来,我尽力替你说话,等到那一天,你还是天少爷,想查什么事情都有时间的。” 我沉默了,曹实说的一点都没错,打发我去昭通的档口,确实是微乎其微的惩罚,但我心口仍然觉得很堵,惩罚轻微并不代表我身上的黑锅已经取掉,所有人都会说这是老头子在偏袒我。虽然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等卫勉苏醒,然后找他对质,但暂时没有这个机会了。 曹实又和我聊了一会就离开了,我躺在床上一口气抽了半盒烟。第三天,有人把我从黑屋子放出来,说老头子要我跟他一起吃顿饭。 见到老头子,我依然想不出该说什么,桌子上全都是我平时喜欢吃的菜,老头子换了件崭新的短领棉袄,看上去却没有一点往日的神采。我们就这样脸对脸的呆坐了十分钟,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一盘松鼠桂鱼,说:“吃吧,从小到大,你都喜欢吃鱼。” 我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还没进嘴,眼圈就红了。望着已经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我比以往任何时候想的都多,我想起他和薛金万斗的最凶的那两年,风声一直很紧,方叔带我住在乡下,平时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许出门,老头子每个月都会抽时间悄悄到乡下看我,只有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才是最快乐的。他陪我玩纸牌,让我骑在他脖子上去摘果子,给我养的几只小鸡喂米......那时候的老头子还很健壮,一伸手就能把我举过头顶,而现在,他连一根拐棍似乎都拿不住了。 过去的很多年我都不习惯流泪,因为在我身上没有发生过什么可以让我流泪的事情。但这顿饭,每一口食物都是混合着泪水咽下去的。 我把那盘松鼠桂鱼吃的干干净净,然后重重给老头子磕了个头,转身离开房间。 第二天,我就收拾了一些行李,从江北动身出发。临行前曹实跟我讲了昭通那边的情况,嘱咐了一些相关事宜。我告诉他我会好好呆着,因为我想早点回来。 ☆、第14章 被扑 枯燥的旅途没什么可说的,两个负责“押送”我的伙计把我送到档口后就按原路返回。这个档口是三年前老头子派人扎下来的,位于恩波楼附近,一共有五个人,一个档头加四个伙计。昭通档口已经接到了江北的指令,档头亲自到车站接的我,江北那边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到这里,档口上的人也不知道我的来意,总之对我都很恭敬。 昭通这边的档头是个老家伙,姓周,别人明面上叫他周叔,背后都喊他麻爹。据说这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在老头子手下混了最少十几年,把江北所有的档口盘口全干了一遍,走到那里都惹的人烦不胜烦,最后实在没地方安插了,就把他弄到桥东档口去当“锁头”(在这一行中,档口负责找货,盘口负责出货,有时候档口的货积压的太多而盘口来不及销出去,就需要暂时存放起来,所谓的锁头就是专管保养维护土货的人)。 说起来麻爹只比我早到昭通一个来月时间,这人有个毛病,贪嘴而且贪杯,一个月以前喝多了被叫去盘货,结果失手打碎一只掐丝珐琅瓶。 这其实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如果人缘好的话,上下遮掩遮掩,也就混过去了。关键是麻爹人缘奇差,只不过打碎只瓶子,有人竟然提议点他天灯,气的麻爹喷血。 点天灯当然不现实,不过还是有人使坏,最后就把麻爹给倒腾到昭通来。做这一行的人都知道,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到别的地方开档口是很费力的事,如果档口没生意,那么开设它也就没什么意义,如果生意好,当地那些黑心同行说不准暗地里就把整个档口给扑掉。尤其昭通这个地方,离江北太远,老头子又不是威震天下的人,一旦出事,连后援都没有。 我在这里安下身,不久之后麻爹就笑眯眯的到我房间,随口聊了些闲话。他的目光和话都有点闪烁,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来套话的。象我这个身份,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到这么偏远的档口来的,麻爹和他手下的伙计心里有点不踏实,想找我问个明白。 我肯定不会对麻爹说实话,敷衍过去,同时对这个老家伙有了第一印象,嘴皮子特碎,好像有点喜欢搬弄是非,很八卦。 不过继续接触下来,我觉得麻爹还是挺好交往的,就是话太多,而且喜欢吹吹牛。昭通这个档口设在市区边缘,过去是当地人单独盖的房子,用来开饭店,生意一直不怎么好,所以被我们盘下来改成杂货店做掩饰。我一连住了半个月,每天除去吃饭睡觉就是看电视,生意上的事一句都不过问。麻爹倒也没问那么多,得空就跟我喝酒吹牛,关系还算融洽。 离开杂事横生的江北,我胸口那块石头也渐渐轻了,只想舒缓一下心情,再找合适的机会回去,彻底把那件事查清楚。中间跟曹实通过两回电话,他说事情一直在查,但可能会很棘手,要我不用太急。我没多说什么,只拜托他照看好老头子。 麻爹也不是什么干正事的人,把档口的事全都扔给四个伙计,自己悠哉悠哉的混日子。这天我起的晚了,到前面拿烟的时候看见麻爹正趴在柜台上跟一个买东西的瘦婶子聊天,看的出麻爹聊的很快乐,皱巴巴的眉头舒展的一马平川,浓重的连心眉似乎都黑亮了许多。我还看见他塞给瘦婶子一瓶一块四的酱油却只收一块钱。 “麻爹,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薄利多销,只为拉个回头客,另外......”麻爹直了直腰:“天少爷,咱们聊天的时候都说了很多次了,老子姓周,不姓麻。” “知道了麻爹。” 麻爹无可奈何的一翻白眼,又转脸望着瘦婶子远去的背影,胸有成竹的说:“底子是块好底子,脸盘长的也端正,别看现在瘦巴巴的没什么看头,两年好日子一过就养富态了,老子不打算在这鬼地方长住,否则真想跟她好好聊聊。” “麻爹你很有经验?” “那当然。”麻爹一摇三晃的坐到我身边,喝口茶后接着说:“老子年轻时也是阅女无数的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天少爷,这附近有家店,汽锅鸡做的不错,宣威火腿也很地道,你要有心听我讲讲红尘往事,就破费请我吃一顿,保管你觉得这钱花的不亏。” 我从小生活在北方,刚到昭通难免水土不服,胃口一直不怎么好,一听汽锅鸡,倒还真勾起点食欲。当天晚饭的时候,我和麻爹跑到那家店去吃饭,没想到小店生意好的不得了,我们去的晚了,足足等了个把钟头才坐上桌,点了几个店里的特色菜,味道果然出众。 麻爹真是让我不得不佩服,都这岁数的人了,什么都吃,从馆子出来后又拉我去吃炒冰醒酒,我们俩一边跟一帮孩子拿勺吃炒冰一边聊天,麻爹满嘴云天雾地,那牛吹的简直听不下去,他说他原来并不做这一行,而是正经上班的机关职员,跟省长的女儿谈恋爱,后来他不想谈了,女方不同意,非要结婚,省长也给他施加压力,万般无奈之下,他才丢掉工作背井离乡出来流浪。 直到一帮孩子跑光了,卖炒冰的也收摊的时候,我们俩才摸摸肚皮回去。别说,这种生活真是我非常喜欢的,没有什么负担,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吃饭吃到肚皮圆,睡觉睡到自然醒,很惬意。 路上的行人已经稀疏了,我和麻爹都带着点酒意,脚步发虚。从小馆子到档口这条路很偏,走到半道上就看不见人影了。 但接下来我就感觉有点不对,身后似乎有人暗中尾随,但又瞧不见人,这么一来,脚下的步子就慢了。麻爹好像也有所警觉,嘴巴渐渐闭紧,走着走着突然从路边捡起两根手腕粗的棍子,递给我一根,然后皱着眉头说我们被围上了。 我接过棍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四周黑暗的角落里慢慢冒出十多个人,一点一点把我和麻爹围到正中,当时我第一个反应就以为这帮人是来扑我们档口的,身体里残存的酒意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包围圈刚一合拢,对方就开始动手,十多个人分开攻击我和麻爹。我没什么功夫,十来岁的时候老头子要教我,我不肯学,他就没再勉强。而且昭通档口这边一直很安稳,从没出过乱子,麻爹他们的心神都松松垮垮的,出来吃饭的时候什么家伙也没带。可到了眼下,才知道没功夫又没家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坏了!”麻爹一头冷汗,我们所处的这个位置是这条路上最偏的一段,被人捂在这里,下场会很惨,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这十来个人一句话都不说,全亮了刀子。顿时,我也和麻爹一样一头汗,但到了这时候,跪下来磕头都没有用的。 我手里的棍子很长也很粗,拿起来就乱抡一气,被人围到这里,不拼会死,拼了才有一点点活路。我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心脏和敲鼓一样,嗓子眼都发干了,只顾着乱抡棍子。 我根本就不擅长打架,特别是这种真刀真枪的殴斗,就这么胡抡了一会儿,没想到还挺有效果,对方不怎么逼近,把我围在中间,不急不躁的纠缠。这些人面孔都很生,而且不开口说话,分不清是那条道上的人。 一下子我就确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这些人很可能是来扑我们档口的,事先把路都踩过了,准备很周密,所以我和麻爹逃脱的机会愈发渺茫,渺茫到没有任何机会。 抡了几下我头上就开始冒汗,这么打下去不是个事,没见过场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分配体力,不用别人动手,自己都得累趴下。 咬牙坚持几分钟后,我猛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人一起露面袭击我和麻爹,但他们的举动不太正常,攻击我的人都是赤手空拳,而且出手不重,正因为这样,我才能拿棍子抵挡这么长时间,但包围麻爹的人就不一样了,全拿着雪亮的刀子,刀刀都想把麻爹往死里捅。 麻爹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现象,当时就不干了,把棍子舞的呼呼生风,嘴里骂道:“操他娘的!怎么拿刀子的都来对付老子!” ☆、第15章 暗机 我抵挡的相当吃力,根本搭不上麻爹的话,只感觉胳膊越来越酸,手中的棍子也越来越沉重。好在麻爹似乎练过几天,加上身体又矮又壮,棍子抡圆了很有威力,一时间就和对方打成胶着状态。 我们现在的位置离档口还有二三百米的距离,如果能且战且退,想办法把四个伙计喊出来,我和麻爹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但对方既然是来扑档口,事先肯定把情况都摸透了,不可能给我们这个机会,说不定档口上的人早已经被他们控住了。 不对! 这时候我心里很慌,但脑子里却闪出一道光,如果这帮人真的是来扑档口,稀里糊涂把我和麻爹都放倒了就算完事,动手的时候不会有这么强的指向性。看着围攻麻爹的人利刃上下翻飞,我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是麻爹在这里欠下风流债,别人专门来收拾他的。 而且,我发现这些人拳脚之间也不太正常。怎么说呢,他们的功夫不像老头子还有曹实那种江湖功夫,而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格斗套路,简单实用,讲究配合,虽然麻爹生猛,但打来打去,始终都被对方缠的动都不能动。 麻爹有点顶不住了,在几把刀子之间晃来晃去是非常吃力的事情,他就开始跟对方保证,保证我们以后再也不在附近收货,还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对方充耳不闻,继续招招要命的对付他。这样一来,麻爹险象环生,身体前后左右全是刀子,加上他消耗了不少体力,动作越来越慢,随时都有被捅个对穿的可能。 我还算好一些,对付我的人好像在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虽然跑不掉,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就在这个时候,档口那边隐约出现若干条模糊的身影,看样子象是朝我们这边来的。我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因为档口只有四个伙计,而那些身影绝对不止四个,如果是这些人的后援,我们的结局将会非常凄惨,麻爹铁定要被送火葬场的。 不过,我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欣喜,飞驰的身影一接近,围攻我们的人也有了警觉,他们之间的配合确实相当默契,所有人立即分开,一部分接着对付麻爹,一部分转身迎着那些身影而去。这就说明,两批人不是一伙的,不但不是一伙,而且还处于敌对状态。 若干条身影离的近了,衣着相貌一览无余,为首的一个大个子冲我嘿嘿一笑,三两刀就砍的一个敌人嗞嗞喷血。 “肖劲!”我惊喜交集的喊了一声。 这个叫肖劲的大个子是老头子手下最硬的打手,虽然性格不够稳重,但械斗的时候绝对是一等一的人才,他身后还带着不少帮手,一个个满脸横肉,看着就不是吃斋的善人。麻爹见来了自己人,精神大振,围攻我们的人顿时有点吃不消,其中一个咬咬牙,一声唿哨,其余的人马上四处逃窜,转眼就消失在夜幕中,肖劲让人去追,务必抓个活口盘问盘问对方的来历。麻爹也拖着棍子追了几步,对方人都跑的没影了,他还在骂:“操你娘的!回来!老子还没打够!” “麻爹,省省吧。”肖劲在鞋底上蹭了蹭刀刃的血迹,咧着嘴说:“我看你差点挂了。” “毛!这样的货色,老子闭着眼睛就放倒了。” “接着吹。”肖劲嘿嘿一笑,招呼其余的人先回档口。 等回到档口,我才发现肖劲的左臂上流了不少血,他满不在乎的脱了外衣给伤口上药包扎,一边告诉我,他带人来昭通接货,晚上刚到,因为我和麻爹出去吃饭,所以没能碰面。我们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太长,肖劲就派人去找,派出去的人没走多远发现我们被围攻,立即叫人赶了过来。 我满腹狐疑的端起茶杯,抬眼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 肖劲说的,简直是句假的不能再假的谎话。 昭通这个地方不比内地,我们的档口不敢明目张胆的收货,收成一直不好,江北那边每半年才会派人过来一次。肖劲是老头子手里的枪,专管打人用的,生意上的事他做不来。而且,他这次带的人里我也认识几个,都是打手,没一个正经从档口上下来的人。一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打手跑来接货,只要老头子脑子没潮,就不会这么做。 虽然这是句谎话,但我也没法拆穿,只能暗地里揣摩肖劲的真实来意。 我还没想出个一二三,肖劲派出去抓人的伙计就回来了,都是空着手回来的,可能没有抓到活口。 我满心都是疑惑,憋的很难受,本来想悄悄跟麻爹说说,但又觉得不合适,这人大嘴巴,这边跟他一说,那边他就传出去,大家面子上都磨不开。所以我忍了忍,转头问一个肖劲带来的伙计,老头子身体怎么样。那伙计说八爷不常出门了,经常在院子里走动的人都看不见他,不过应该没什么事。 档口上的伙计弄了点米粉给大家吃,我吃不进,坐在旁边抽烟,麻爹呼噜呼噜吃了两碗,满头大汗,真他娘的是个饭桶。 憋了很长时间,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想找肖劲套话,但这个大个子毛糙却不傻,在老头子手底下这么多年,就算是头猪也把规矩都学会了,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我就退而求其次,找一个一脸横肉的伙计问。 但是问了几句以后,我的心就凉了。肖劲带来的都是粗人,不如江北那边档口盘口上的油子们会来事,他们对我还有一点恭敬,但这些恭敬的背后,是隐藏不住的蔑视和不耐。我突然就有点恍惚的感觉,卫勉和老罗的事情在江北那边传开了,下边这些伙计们背后不会说我什么好话。在他们眼里,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天少爷,只是一个心黑手辣且城府很深的人,对洗手之后的叔爷和自己的侄子都能下的去死手。 这些隐藏的蔑视和不耐让我脸色开始发冷,那个一脸横肉的伙计本来随口敷衍我的问话,但这时候他可能也感觉有点过了,嘿嘿的干笑。在这行里吃饭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一个道理,一件事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的时候,不能把路走绝,否则会死的很难堪。当年薛金万的孙子在外地的场子上输了一大笔钱,回来之后做私活冲账,结果被发现了,薛龙头把他打的半死,扔到一个小盘口去蹲窝。有不开眼的人糟践他,后来小薛翻身,找了个由头把这人的脚筋给挑了。 我的脸一冷,场面就变的有点尴尬,肖劲过来打圆场,说了点没用的闲话。之后麻爹带着他们在档口里将就一宿。其实麻爹也会来事,知道肖劲是在老头子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对这些江北来客招待的很周到,在肖劲那里磨蹭了好一会才回来。 麻爹把伙计都打发走了,象是有话要跟我说。我没精神,躺在床上不想开口。麻爹关上门,眉头紧皱,跟干结似的,我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难受,就问他有什么事。 “天少爷,这个事情好像有点不对路,老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麻爹咂咂嘴巴:“肖大个子他们其实抓到了一个人。” “抓到了什么人?扑我们档口的人?” “老子偶尔听到一点风声,咱们回档口之后,肖大个子的手下去追那些王八蛋,追到了一个,逼问出一些事情。”麻爹的小眼睛闪着光,说:“那些人不是来扑我们档口的。” “什么?”我一下子翻身起来,追问道:“那他们是为了什么来的?” “这就说不清楚了。”麻爹一摊手:“逼问出的事情老子也不知道,为套出这些话,老子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听完麻爹的话,我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安,如果那些人真是为了扑档口而来,也算是正常的恩怨,但他们要不是扑档口,这里面的文章就大了。 “我找肖劲去问!” “天少爷,别去了。”麻爹这时候显得很老成,摸着下巴说:“肖大个子是受差遣跑到昭通来的,能说的事,他会说,不能说的,你打死他也问不到。咱们两个如今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要风雨同舟,一起琢磨琢磨。” 我也收回了找肖劲盘问的打算,按照目前这个形势来看,确实问不出什么东西。我很疑惑,没来昭通之前,曹实就跟我说过,这个档口小门小户,很不起眼,一直不出乱子,所以老头子才把我安排到这里。但今天的事情很显然不是巧合,平静了三四年的档口在我来了之后发生变故,肖劲又出现的太突然。 连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已经能够察觉出来,事情开始变的复杂了。老头子曾经跟我说过,明面上的争斗其实不足为惧,暗地里的博弈才是致命的。 “天少爷。”麻爹打断我的思路,很忧虑的对我说:“这究竟是怎么搞的?档口为什么突然就不安生了?” “是啊。”我从窗户看了看肖劲那帮人睡觉的后院,本来还没感觉到太多,只觉得他的来意不正常,但现在越想越觉得离谱。 ☆、第16章 受命宝(一) 这一整夜我几乎都没合眼,心头的疑云一团接着一团。但我彻底放弃了找肖劲询问真相的念头,连麻爹这种老油条都套问不出来的事情,我问了同样没用。麻爹也被今天的截杀搞怕了,喘气都带着颤音,赖着不走,和我商量道:“天少爷,你在江北那边和曹实熟,他能掌总,想想办法把咱们调回去。不是老子说,你这样挂名到基层来锻炼,风险很大,老子是为你好,你要想清楚。” 我看了麻爹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江北的人际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但不可能和麻爹想的这样轻松。这几年老头子瘫了,把权放了出去,不知真相的人总以为曹实威风八面,能当家做主。只有我知道,曹实也没有太大能量,他充其量是个打工的,虽然领着一大帮人,但真正的生杀大权还握在老头子手里。 比如说我来昭通这件事,如果老头子不发话,曹实根本就没辙,他只能瞅机会在老头子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仅此而已。而且,通过之前和老头子那次密谈,我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来,老头子可能年岁大了,疑心渐重,对曹实也不太放心。 “天少爷,该说话的时候你也得说话,不要让老子一个人嘚吧......” “麻爹,洗洗睡吧。”我翻了个身,面对着灰扑扑的墙,索性不再想那么多,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老头子在江北那边心软,念着父子情把我大赦回去。 第9节 肖劲这帮人在昭通呆了两天,没有到处走动,从早到晚窝在档口里,他可能跟手下的人打了招呼,那帮混蛋再和我说话的时候都有了分寸。至于接货,大家都知道是谎话,肖劲装模作样在库房看了看,其实这丫有多少水,我比谁都清楚,他连自己生日都记不住。 两天之后,肖劲要走了,临走的时候我们一起喝酒,麻爹作陪。肖劲酒量很好,但喝多了话也变的很多,他有意和麻爹说:“麻爹,我不瞒你,天少爷到昭通来是因为犯了点小错,八爷稍稍装个样子罚他一下,你们眼睛放亮点,不要以为他回不去了就作践他。我把话放在这里,他要在这里受了委屈,不管八爷怎么说,我自己过来把你们档口上的人都剁了。” “你这是在埋汰老子,老子是那种人吗?老子拜的是关二爷,擎天保驾,辅弼幼主......”麻爹嘀嘀咕咕翻白眼。 肖劲不理会麻爹,他端杯子和我碰了一下,拍拍我的肩膀:“天少爷,前两天的事情你不用记挂,信我一句话,有八爷在,谁都翻不了天。” 我点点头,心里却在苦笑,事情已经乱到这个地步了,其中的是是非非谁能说的清楚。老头子在江北有势力,但不可能把手伸到昭通来。 “在这里缺了什么,打个招呼,江北那边的兄弟会给你办,这是实哥的话。”肖劲一口喝了杯子里的酒,从额头到右脸颊上那道刀疤红的发亮:“旁的废话我就不说了。” 这时候麻爹就一个劲儿在旁边给我递眼色,老家伙肯定不愿呆在昭通,想借我的光回江北。我想了想,心里也很不安生,因为我一直憋着一口气,最想做的事就是将来回江北,揪住卫勉的领子问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回去给老头子或者曹实通通气,昭通这里的档口不太安全,能不能重新找个地方搬过去?” “这次回去,八爷肯定要见我,该说的话我一定会说,天少爷,你放心。” 第二天早上,肖劲带着他手下的人,还有档口几件破铜烂铁上路。肖劲在档口呆的这两天,我心里很乱,总是身不由己的胡思乱想,等他走了之后,我又有点空荡荡的感觉。 “天少爷,咱们也得有所防范。”麻爹的眉头都皱成麻花了:“老子和你现在都是两眼一抹黑,档口上的伙计又不经事......” 想想两天前的事,说不怕那是假的。我和麻爹每天躲在家里不敢随便出门,还躲到了后院一个改造过的小屋里,这个屋子很不显眼,而且屋子里临街的墙做过手脚,可以踹开,万一档口被扑,可以从这里逃出去。麻爹不放心,还在屋子里设计机关,有一次我迷迷糊糊的半夜起来撒尿,一下子忘了机关的事,结果被一根大木棒敲的额头紫黑。 肖劲走了很久之后,江北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指令传来。这段时间我们很小心,也没有再出什么乱子。不过档口这里虽然看上去恢复了平静,但我心里仍然不踏实,那些被肖劲赶跑的敌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不管他们是扑档口还是有其他意图,吃了亏之后很可能还要有后续动作。 不过就在我坐卧不安的时候,曹实打来电话,开门见山就告诉我,说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我心里顿时一跳,有种很强烈的预感。 “肖劲回来的时候跟八爷讲了昭通的事还有你的要求,八爷当时没做声,等我后来跟他再提这事的时候,他摆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了,昭通的档口生意不好,有没有都一样,过些日子就会撤掉。天少爷,你能想明白吧,八爷对你真的很关爱。” 这一瞬间,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激动的难以言喻。老头子还是心疼我的,昭通这边的档口开了足足三年,我被发配过来还不到三个月,老头子就说要撤掉档口,档口撤了,我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回江北。这肯定是对我的偏袒,但家里面外设的档口一向都是老头子说了算,为了生意上的事做些调整,可以堵住几个叔爷的嘴。 “天少爷,有些事我不得不说。”曹实这时候在电话那边插嘴道:“老罗和勉少爷那件事过去差不多三个月了,但风声一直没平息,八爷也有压力。所以你在档口上一定要当心,什么乱子都不要惹,等几个叔爷的嘴巴都被堵住了,八爷就会放话撤掉档口。” “我懂。”我沉吟了一下,尽力压住心中的激动,问道:“老曹,卫勉怎么样?” 电话那端顿时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传来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叹息声:“勉少爷的事是八爷自己安排的,我现在已经接触不到他了。” 听完曹实这句话,我立即涌动出来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替曹实鸣不平,而且先前心里的猜测得到印证,老头子果然对曹实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了。 “八爷其实做的对,这件事情从根上说,是卫家的家事,外人不能插手,几个叔爷和我最多只是说几句话,但最后的决定还要八爷来做。”曹实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现在最主要是你,平安回到江北,什么都好说。” 打完这个电话,我的心情一下子爽朗很多,拿了酒去跟麻爹对饮,撤掉档口也不算什么机密,过些日子肯定人人都会知道,我憋不住,所以就对麻爹说了。麻爹连心眉一挑,脸上的皱纹马上绽放成一朵菊花,啪的拍了拍我的大腿:“老子终于要熬出头了!” 我满心盼望着离开昭通这段时间内别出什么乱子,所以在家里窝的更严实,坚决不出大门,麻爹也吩咐档口的伙计,安全第一,能不接的生意就不接,特别是那种鸡零狗碎的买卖,不够费心的。 没想到麻爹前脚刚下过命令,一个伙计后脚就带回来个人,说有笔买卖吃不准,让他定夺。麻爹觉得伙计不拿他的指令当回事,有些生气,那伙计就对我们小声说:“人憨货硬。”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卖家不懂行,而他手里的却是好货。我打量了一下伙计带来的人,这是个五十多岁的乡下老头儿,脸上的皱纹比麻爹还多,又黑又瘦,两只手无比粗糙,全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老头儿神情很拘谨,死死抱着手里一个破旧的土布包,站在伙计身后一言不发。 麻爹让他把东西拿出来看看,老头可能听不懂北方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伙计就跟回头跟他解释。老头战战兢兢的往前走了两步,把怀里的包轻轻放在桌上,却不肯松手。 ☆、第17章 受命宝(二) 麻爹属于那种苍蝇飞过去都要想办法割块肉下来的人,只瞥了那乡下老头儿一眼,立即来了精神。 “你这个样子,咱们怎么谈嘛。”麻爹跷着二郎腿人模狗样的说了一句。伙计就埋怨那老头儿,说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开始护着东西不松手了。老头咬咬牙,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双手颤巍巍取出包里的东西。 我和麻爹一看,眼睛顿时就直了,昭通这地方,竟然藏着这样的硬货! 老头拿出来的,是一方玉玺。 说到这东西,很多人脑海中自然而然就蹦出传国玉玺这四个字。事实上,传国玉玺和玉玺根本就是两码事。 传国玉玺是从秦朝开始出现的,而且只有一方,据说(只是据说而已,没有真凭实据)是由和氏璧琢刻而成,玺上有秦丞相李斯手书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汉灭秦后,传国玉玺就归汉天子所有。秦始皇是中国第一个皇帝,被后世称为祖龙,而他所拥有的传国玉玺也就演化为一种正统的象征,是历代皇帝必须持有的信物。每逢乱世的时候,那些割据势力的首领大多会自封个皇帝过过瘾,但这些皇帝基本被认为是水货,因为他们手里没有传国玉玺,国无二主,真龙天子只有一个,传国玉玺也只有一方,其余的均属假冒伪略,名不正言不顺。 而玉玺就不同了,只要当了皇帝,可以多刻几方拿着玩儿,一般来说,皇帝有六方玉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每方玉玺的用处各不相同,传国玉玺是不在其中的。 我没怎么研究过土货,所以只能看出这是方玉玺,至于归属于那个朝代那个皇帝,实在看不出来。麻爹在档口混了那么多年,应该有这个眼力。为了不让老头儿起疑心,我若无其事的喝茶,麻爹则漫不经心的看货,老头儿显得很紧张,眼睛都不敢眨,好像眼睛闭一下东西就会飞了一样。 十来分钟后,麻爹面无表情的放下东西,悄悄把手伸到桌下,在我手心里写了唐,受命宝这四个字,弄的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传国玉玺从东汉末年汉室失势以后辗转流落许多次,一直到隋文帝统一天下时才重归天子手中。大业十四年,隋炀帝被弑于江都,萧皇后带着皇孙以及传国玉玺逃到漠北的突厥。突厥跟中原的关系一直很紧张,想从他们手里要传国玉玺基本等于做梦,唐太宗李世民就很失落,没有传国玉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皇帝当的不完美。 古人的很多观念和现代人不同,比如那些皇帝,弑父弑兄,欺娘霸嫂这种事做起来眉头都不皱,但就是不敢伪造传国玉玺,唐太宗也不例外,为了弥补心中的无限遗憾,他刻了几方叫做受命宝、定命宝的玉玺,这东西无法跟传国玉玺相提并论,但传到今天也是天价的硬货。 这个时候不方便跟麻爹交谈,我就装着上厕所,给老头儿身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碰面后一问,伙计说这是当地一个熟人介绍来的卖家,从乡下来的,家里可能有急事等着用钱。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麻爹正喷着唾沫星子使劲贬低老头儿带来的东西,他说这玩意儿是方印,品相不好,值不了几个钱,收过来就很可能砸在手里。老头儿顿时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失望,哆哆嗦嗦把东西重新包好,给带他来的伙计道了谢,颤巍巍的准备离开。 档口上的伙计一看时机成熟,就开始跟麻爹合伙演双簧,伙计拿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替老头儿苦苦求情,麻爹则眉头紧皱装着做思想斗争,老头儿一看还有回转的余地,抱着东西就不肯走了,眼巴巴的苦等。 麻爹一直装的拿不定主意,老头儿忍不住了,在旁边叽里咕噜抛出一串当地的土话,伙计翻译说老头儿的儿子要结婚了,女方家非要盖新房,儿子也跟他闹,无可奈何下才拿家里这件老东西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换点钱回去应急。 中间的过程就不细说了,反正麻爹跟伙计合着伙骗老头儿,最后拿两万块钱留下了这方玉玺。就这两万块钱老头儿还觉得自己赚了,硬要给伙计塞五十块钱当感谢费。 我的阅历不足,但这双眼睛还是很好用的,这个老头儿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子过的很苦。麻爹和老头儿谈价钱中间我一直没插话,但这时候有点忍不住了,做买卖赚钱是天经地义的,心却不能太黑。 我刚想说话,麻爹仿佛知道我的意思,立即咳嗽着让人送老头儿走。我很无奈,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老头儿一走,麻爹乐的合不拢嘴,但我总觉得他骗老头儿骗的太过分。麻爹翘着二郎腿摇摇头:“天少爷,做人不能太善,这是老子琢磨出来的真理。” “坑人要选人去坑,麻爹你要遭报应的。” “这你就不懂了,老子是干什么吃的?天少爷,象这种情况,你出口给他说个高价,反而让他怀疑,给的多了,好像咱们欠他的,给的少了,就是他欠咱们的,不说这些。”麻爹精神抖擞:“咱们弄来这么件好东西,也算立了一功。” 麻爹让伙计收好东西,自己跑去给江北打电话,那边的人一听就炸锅了。这个东西传世的很少,老头子混了这么多年,连一方都没有弄到过。当天晚上,曹实打来电话,说老头子知道受命宝的事以后显得很安慰,夸我肯用心正干了。 “天少爷,这件事干的很漂亮。一方受命宝,能堵住很多人的嘴。东西放好,赵狐狸会过来接货。” 老头子手下最好的“眼”是宋老万,可惜已经死在元山,而赵狐狸是仅次于宋老万的眼。江北那边怕货在昭通不安全,让赵狐狸坐飞机到昆明,然后再到昭通来接货。 赵狐狸是上午十点多到的,他一露面,我心里暗藏了好多天的疑惑就又冒了出来。上次肖劲为了几件破铜烂铁的大路货带了十多个人过来,而这次的受命宝,赵狐狸只带了一个伙计。 赵狐狸四十多岁,在这行混了很多年,这个人和肖劲他们就有很大区别了,靠眼力和脑子吃饭的,做人非常油滑,见了我就和见了亲人一样,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扔。 我和麻爹把赵狐狸让进档口,麻爹沏了普洱,陪赵狐狸喝茶。我们还没开始说正事,所以也不避人,这时候,一个档口上的伙计进来送水,我原本没在意,但这个伙计放下水壶就给我递眼色。 我一怔,还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伙计就出门了。我又喝了几口茶,磨蹭了十多分钟后也出了们。等我出来后,那个递眼色的伙计偷偷他塞过来一封信。 这封信是黄色的牛皮信封,很结实,封皮上写着卫天亲启。我就感觉有点奇怪,问他谁送来的信,伙计说信在柜台旁边的干货包里放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让伙计去忙自己的事,然后跑到厕所撕开封口,信封里装着一张纸,打开后上面只有两个字:速逃。 这两个字顿时让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有些紧张,迅速把信纸捏成团装进衣兜。 这封匿名信会是谁写的?我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也能看懂速逃两个字的意思,很明显是在向我示警。 太奇怪了,我在昭通不可能有认识的熟人,但写这封信的人显然对我乃至档口都比较熟,而且这个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以这种方式送来了信。 我在厕所蹲了半天,把这两个字来回看了很多次,送信的人心思很慎密,除了速逃两个字,再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和字迹。我琢磨了很久,犹豫着该不该把信的事告诉麻爹,一旦告诉他,这老家伙立即就要弄的满城风雨,完全违背送信人的意愿。 信中没有说明具体有什么险情需要我躲避,但肯定是档口上已经不太安全了。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上次遇袭的事,如果真是这样,现在逃跑估计来不及,我孤身一人离开档口,反倒更不安全。 想了半天,我悄悄的吩咐档口的伙计,今天什么生意都不要接,什么事也不要做,人全都在档口呆着。 等我回去的时候,麻爹和赵狐狸正聊的热火朝天。我们又喝了几口茶,然后就去看货。赵狐狸可能在眼力还有经验上略逊于宋老万,但他在江北也很有名气。赵狐狸看了货,确定这是真品,夸我们这笔买卖做的漂亮。 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江北,他说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就走。麻爹在旁边喋喋不休,话说了一箩筐,全是废话,总体意思只有一个:受命宝主要是他的功劳,让赵狐狸回去之后实话实说。 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也不敢张扬,在家里弄了点饭菜招待赵狐狸,麻爹贪杯,喝起来就没完,我把酒瓶子给他夺了,问他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的事。赵狐狸也在旁边说现在是非常时期,酒太误事,能不喝最好不喝,麻爹吹牛吹惯了,很不以为然,赵狐狸就说江北最近也不怎么太平。 ☆、第18章 血案 “江北不太平了?怎么回事?”我和麻爹一听就都有些吃惊,望着赵狐狸。 “有些不太平,不过也不算大事,我们应付的过去。”赵狐狸劝我们宽心,把事情简短说了一下。 老头子在江北的势力很大,经过前些年不断的争斗,把一些人逼走了,剩下零星的盘口也都被迫搬到边缘地带,靠捡一些我们不愿做的买卖糊口,偶尔有人想露头,马上就会被收拾的满地找牙。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情况有些异常,那些平常一直规规矩矩的盘口似乎胆子猛然粗了一圈,时不时就会联起手跟我们发生摩擦。 这种摩擦的激化程度要看双方怎么解决,以前偶尔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们的人只要来真的,对方肯定会畏缩,因为实力在这里摆着,小盘口不敢招惹我们。 但这段时间就有些反常了,江北那边一些小盘口联手跟我们抢货,而且越闹越凶,心平气和的谈已经没有作用。老头子的原则很明确,谈不拢就只能打,双方斗了两场,虽然每次都把他们打散了,但我们的人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对方的人里有很多陌生面孔,打斗的时候下手很黑。 “这个事情不太对头吧。”麻爹很疑惑:“有人敢这么做?跟八爷对着干?” 老头子在江北不能说只手遮天,但当年他斗薛金万的时候真的是很威风,能震住很多人。 不过赵狐狸说这些都是小问题,老头子现在隐忍不发,一旦找到合适机会,就会发动雷霆一击,彻底把对手打残。 饭后,赵狐狸到仓库去看剩余的货,说实话,除了刚刚收来的受命宝,昭通这个档口值不了几个钱,赵狐狸是见过不少硬货的人,对这些残次品没什么兴趣,麻爹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就在旁边介绍说昭通档口快撤了,所以伙计们不敢压太多货。 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曹实刚把消息告诉我,麻爹就胡言乱语。我嫌他话多,赵狐狸笑着说没事,撤档口的事情老头子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从我离开江北的第二个月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一些有头脸的人都得到了些许风声,这也算不上什么特别机密。 因为第二天赵狐狸要赶路,所以晚饭后坐了一会儿他就带着伙计去休息。我跟麻爹每天闲的发霉,精神头都养足了,加上心里一直想着那封匿名信,所以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实在没事干了,只好拉麻爹起来聊天,这是麻爹最喜欢做的事,只要一聊天,那根本就没有我插嘴的机会。 熬到凌晨两点,档口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我一直吊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精神一松懈,困意就席卷而来,沉沉进入梦乡。 我是被一泡尿憋醒的,看看表,才早上七点半,打着哈欠上完厕所,我就不打算再睡,因为等下要送赵狐狸走。我拿着毛巾到水管去洗漱,猛然发现地上有一行很明显的血迹。 血迹太明显了,非常扎眼。我打了个冷战,把毛巾攥的很紧,顺着这一行血迹看过去。血迹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院墙处,虽然离的很远,但我隐约能看见墙头上有个鲜红的血手印,看样子是有人从这里翻墙而过。 我慌了神,下意识的猛一转头,顺着血迹去查找源头,很快,我就看到,血迹是从赵狐狸睡觉的房间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就懵了,转身朝卧室跑,进门把麻爹揪了起来,心急火燎跟他说了外面的一行血迹。 “什么?”麻爹睡眼惺忪,我压着嗓子又跟他说了一遍,老家伙也慌了,我们带着家伙钻了出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沿着血迹溜到赵狐狸房间门外。 门是虚掩的,从门缝朝里看,屋里一片狼藉,乱的一塌糊涂。我和麻爹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都是疑惑,他的房间离我们房间很近,如果昨夜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没理由听不到。 “怎么办?” “先把伙计都叫来。”麻爹拉着我就走。 伙计们的住处离我们的住处就隔着一道院门,非常近,几步路就到。我在门外站着,又看了看档口的大门,大门关的很严实。半分钟后麻爹从伙计的住处一步退了出来,脸上青红闪烁。 伙计的卧室是空的,一个人都不见了。 “这他妈的究竟怎么回事!”我又慌又急,从脚底板朝头顶冒凉气。 “操他娘的!”麻爹显然也被这种状况给搞晕了,他转头朝档口紧闭的大门看了看,我立即就产生了开门逃走的念头。 第10节 “天少爷。”麻爹收回目光,看了看我,咕咚咽了口唾沫:“现在不能逃,外面更不安全。” “那怎么办,就这么窝在档口里,让人包饺子?” “事情肯定是半夜发生的,到了现在我们都没事,那就说明暂时不会有太大麻烦。” 我勉强定定神,认同了麻爹的说法,档口很大,但是能藏人的地方不多,我和麻爹来回找了一遍,伙计们确实不见了,没留下任何痕迹。 “到赵狐狸那里去看看。” 我和麻爹转身又去了后院,赵狐狸的房门依然虚掩着,能看到滴滴拉拉的一道血迹从屋子里延伸出来,然后经过院子,到了后墙。我头顿时发晕,感觉有非常重的血腥气一股一股从里面飘出来。 麻爹的手也开始发颤,做贼似的朝门缝里看了很久,站在我们这个位置看不到屋子里的全貌,只是觉得里面死一般的沉寂。 “地面上全是血......”麻爹和我都浑身上下冒鸡皮疙瘩,那股血腥味仿佛更浓了,呛的人喘不过气。 我们俩就这样在外面站了很久,最后,麻爹哆哆嗦嗦伸出手,把虚掩的门一下子推开了。 屋子里非常乱,我和麻爹一前一后摸进来,感觉眼晕,紧跟着,我们的目光就转到屋里的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被被子蒙住了,只露着一双脚。我和麻爹对望一眼,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麻爹慢慢把被子掀开,我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被子下的这个人后还是差点叫出声来。 赵狐狸带来的那个伙计静静躺在床上,喉管被切断了,血几乎把下面的床褥浸湿了一层。 “麻......麻爹,赵狐狸呢?” “你问老子,老子去问谁......”麻爹赶紧掂着被子的一角重新蒙住这个人惨白的脸。 我被眼前的一幕还有血腥味熏的想吐,两步就跨出房门,深深吸了口气,脑子已经全乱了。麻爹也紧跟着走了出来,他混了很多年,但一直都在档口上吃闲饭,这种事情显然没有遇到过。我们两个束手无策,呆呆在院子里站了半天。 而且在这一刻,我不由自主就回想到了昨天收到的那封神秘的信。从收到信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个小时的时间,档口果然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那个写信的人,能够预料到这场变故? “这次老子要倒霉了......”麻爹身子直打晃,看着地上的血迹,差点一屁股坐下去。 这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麻爹晃了半天,稍稍挺挺腰板,回头朝血腥扑鼻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赵狐狸不见了,受命宝呢?” 已经这个时候了,我那还有心思去管什么受命宝。麻爹自己跑到屋子里来回找了很久,看不到受命宝的影子。 如果按眼前这个情景来看,就在凌晨两点我和麻爹睡了以后,赵狐狸这边发生了一些变故,我甚至能联想到那一幕:赵狐狸的伙计被闷在屋里弄死,他本人则逃了出来,留下一行血迹,顺墙爬了出去。 但是这可能吗? 我和麻爹都束手无策,很怕这个时候有外人来。我们俩又沿着那行血迹,一路看到了院墙处,很明显,确实有人从这里翻了出去,墙壁上的血手印非常刺眼。 “档口的伙计反水了?”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了,赵狐狸这边出事,档口上的伙计也无影无踪。 “老子来这里的时间也不长,不好说。”麻爹伸手朝墙上的血手印比划了一下,皱着眉头说:“这几个伙计做事算不上很精细,但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天少爷,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想这些没用的了,多想想我们两个该怎么办。” 档口上死了人,丢了东西,这绝对是个要命的大事。但我能怎么办?站在远离江北的这个小院子里,我突然就有种孤苦伶仃的感觉,没有人能帮我。 “给江北那边打个电话吧。”我想了很久,只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和麻爹都不是做大事的人,这样的事情根本处理不好,只能向江北求援。 麻爹还没答话,档口上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电话旁,尽力压住翻滚的心神,伸手抓起电话,电话那端立即传来曹实低沉的声音。 “你还在档口?” “老曹!”听到曹实的声音,我心里仿佛稍稍有了底,思索着该怎么把事情告诉他:“档口出事了......” 曹实打断我的话,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你和麻爹把尸体简单处理一下,马上离开档口,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中午十二点再给我打电话。” “老曹,你知道档口这儿发生了什么?” “马上按我的话去做,不然你就没命了!”龙飞说: ☆、第19章 山穷水尽(一) 曹实在电话中的语气不容置疑,让我顿时感觉事态的严重性,始终高悬着的心这时候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但不容我再多问什么,曹实说完这句话后就挂了电话。我失魂落魄的丢下话筒,茫然无措的看了看麻爹。连我们都是刚刚发现这些情况,为什么千里之外的曹实竟然已经了如指掌? “怎么说的?怎么说的?”麻爹和我一样急,看我挂了电话不说话,脸色立刻就变了,围着我不停的追问。 “曹实要我们处理尸体,然后立即离开档口,否则会没命的。”这件事情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恐慌,还有很多的疑惑。档口这边出了大乱子,江北那边显然反应非常激烈,我不知道江北的具体情况如何,但是曹实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还等什么!快动手啊!”麻爹一溜小跑拿来工具,就在后院一个角落里开始挖坑。 一夜之间,档口的伙计消失,赵狐狸的随从被割喉,赵狐狸和受命宝不见了,再联想之前收到的那封简短又神秘的信,我感觉自己眼前漆黑一片,仿佛不知不觉间就落入了一团乌云里。 但是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按照曹实的吩咐,和麻爹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尸体扔进去,撒上一层石灰后掩埋。麻爹心里很虚,一边干一边问东问西,我心里乱糟糟的,叫他闭嘴干活。麻爹被吼醒了,知道这是危及性命的问题,两膀子顿时注入千斤力量,把铲子舞的和车轮一样。 埋完尸体,我们又弄水把赵狐狸的房间彻底冲洗了一遍。满地的鲜血被水冲淡了,那股浓浓的血腥味似乎一直没有消散。之后,我们把院子里的血迹连同墙壁上的血手印全部抹掉,然后带所有的现金离开档口。 档口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我被外面的阳光晃的有点头晕,麻爹低头拉着我匆匆的走。身边的行人和往常无异,但此时此刻,我看着谁都不踏实。我们俩很小心,出门后东绕西绕的倒了几趟车,一直跑到恩波楼西南方的凤凰镇才停留下来。 这一路走的很匆忙,我们到了镇子上也不安心,找个不起眼的角落窝了起来。我就盯着手腕上的表,看着指针不停的跳动。一到十二点,我马上给曹实打了电话,他的情绪和早上不一样,有些激动,象是在问我,又象是在自言自语,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 “老曹。”我打断他的话:“档口上的事,我只看到了结果,但中间的过程我确实不知道,这一点,麻爹可以证明。” “他拿什么给你证明?!”曹实语气很沉重,当时就甩过来一句:“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你让他给你证明什么?” “老曹,档口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狐狸早上打来电话,说你和麻爹凌晨的时候把他的人给闷了,他拼死逃了出来。” 听完这话,我脑袋嗡的一下就要炸开了,眼前顿时一黑,血全都涌到顶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样不敢相信曹实说的话。赵狐狸竟然给江北报了这样的信,这等于拿着一把刀把我和麻爹都逼到了绝地。 我的脸色顿时有点发白,麻爹急的在旁边乱跳,我拍拍额头,尽力缓了口气。 “天少爷,现在状况很严重。”曹实接着说:“赵狐狸打来了电话,是下面的伙计接到的,传到了八爷那里,也传到我这里。我问了接电话的伙计,赵狐狸的意思很明显,他说你和麻爹背后下手闷他们,是蓄意的,有可能是为了受命宝。” “他在放屁!”我很想镇定,但听到这里就又急了:“档口收了受命宝,还是我们主动打电话通知江北过来接货的。” “我知道,但是八爷这次真的急了,我拦都拦不住,他接到消息就派人去了昭通,说只要抓到你和麻爹,先去手。” “去手?!” 我浑身上下顿时冷的象结了冰,曹实所说的去手就是剁掉人的双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老头子发的话,从麻占城内带回来的黑匣子是我搞丢的,老头子只不过把我发配到昭通来装装样子,受命宝虽然值钱,但我能预感到,它却绝对不会比黑匣子更贵重。 我跟老头子尽管是养父子关系,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对我就象亲儿子一样,还准备把大半家业都传给我,怎么可能为了受命宝就来要我的命? “老曹。”我右手颤抖的厉害,把电话交到左手,深深吸了口气,再说话的时候几乎已经带着哭腔:“这是老头子的原话吗?” “你不要怨八爷,他刚收到消息以后气的吐血。”曹实沉默了一分钟,说:“天少爷,有件事情你不知道,勉少爷的情况很不好,他身子本来就弱,上次受的伤很致命。八爷亲自安排他到了别处去治伤,我不清楚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有风声漏了出来,勉少爷可能病危了。八爷收到受命宝的消息后本来很高兴,但这两天被勉少爷的事情一搅合,心绪糟糕透了,摔了很多东西。” “卫勉病危了?”我立即抽了口冷气,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如果不能当面和他对质,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给老头子一个解释,这辈子我都不会安心。 “勉少爷的事只有八爷知道,我们下边人听到的只是风声。天少爷,现在先不说这些,我们所知道的都是赵狐狸递来的信息,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你告诉我档口上的事,说的详细点,一个字都别落下。” 我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说了一遍,同时告诉曹实,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也很蹊跷,同在一个院子里的两间卧房,一间打的死了人,另一间却丝毫不闻其声,这本身就是很反常的现象。 说完这些我就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不过刚才那种很悲凉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一些。这一次老头子肯定暴怒了,卫勉的情况不妙,这根卫家的独苗如果保不住的话,以老头子的脾气,情急之下肯定会迁怒我。 “天少爷,你必须躲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再躲出去,合适吗?”我自失的摇头,档口的事传到了江北,那边肯定已经满城风雨,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任何盘口都不可能容忍。但是如果我现在跑掉了,等于告诉所有人,事情就是我做的,我心虚了,所以逃走。 “你必须躲。”曹实劝道:“八爷知道了档口的事情,气到极点,立即派人赶过去办你。我了解八爷,过不了多久他肯定会后悔,所以你要躲到八爷后悔,至少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到时候再出来说清楚这件事。” 我想了想,知道曹实说的话有道理,老头子脾气不好,暴怒下什么都不顾了,但等他心境平稳一点,很可能会收回成命。 “我躲到什么地方去?” “躲的远一些,离昭通越远越好。”曹实又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而且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足足有三分钟过去,他才试探着说:“天少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该不该说的?”我自失一笑,满嘴都是苦涩:“能有什么比去收还惨的吗?” “这句话你要烂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讲,我是担着命跟你说的。”曹实下意识把嗓子压低了些,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天少爷,我觉得,有人在害你。” “谁!?” “这只是我的猜测,上次勉少爷和老罗的事抛开不提,这一次档口上的血案有些明显了。明眼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的破绽,八爷自然也能看的出来,所以我说,你暂时躲一躲,说不定一个小时之后八爷就会改变主意。” 是谁在害我?我心里本来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对,经过曹实的提醒,顿时恍然,包括上一次卫勉的事,全都是冲着我来的。 “你一定要小心,我在这边尽力替你说话,你暂时躲躲,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最好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在八爷手下做事,有的时候不是那么方便。赵狐狸这件事我会去查,档口那边就不用管了,江北会去人善后。” 挂掉电话,我浑身的精气神似乎被无形中抽去了一大半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麻爹没有听清楚我和曹实之间的具体谈话,等我挂了电话就心急火燎的问,我看了看他,有气无力的给他复述了一遍,现在我和他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老子冤啊!”麻爹又悲又怒:“赵狐狸连这样的屎盆子都要往老子头上扣,还要去手!真去了手,老子还不如干脆死了省心!这事不能算完,老子要找他讲理!受命宝还是老子打电话给江北报的信,老子至于这么缺心眼吗,报完了信再杀人越货......” 麻爹的功夫全在一张嘴上,说的很热闹,很大气,很悲壮,但一转脸就跟我商量先躲到什么地方比较安全。最后,我们决定离开昭通,到广东找个地方住下,那里外来人口多,容易藏身,等避过风头再作打算。只要老头子回过神,我能保住命就好说,那些杂七杂八的烂事,只能慢慢的去查。 我一直在回味曹实的那句话,他说有人害我。我不否认这个观点,黑匣子的事情就让我蒙受了极大的冤屈,而这一次,赵狐狸几乎是明目张胆的陷害。但我想不通,我跟赵狐狸之间无冤无仇,他并没有害我的动机,而且,单凭他一个人是扳不倒我的。 也就是说,赵狐狸身后藏着一只黑手,千方百计的要把我逼上绝路。这一次,他好像成功了。 他扳倒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20章 山穷水尽(二) 我和麻爹就在陌生的镇子里穿行,心里来来回回浮现的都是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很多年了,我的生活一直是平静的,虽然我喜欢玩,喜欢闹,有时会惹一点小麻烦,但有老头子罩着,我没有任何忧虑和烦恼。 但自从和曹实参与了那次致命的交易之后,我的生活完全就被打乱,被改变了,经历了一些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变故。麻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搞晕了,不停的在我身边絮叨,我有些烦躁,继而很不耐烦,刚想呵斥他两句,但转脸看到麻爹的眼神时,随即就收回了准备呵斥他的话。 麻爹也老了,混了这么多年,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在档口上混日子。此刻,他的眼神里有焦急,有惶恐,还有深深的不安。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很同情麻爹,他是最无辜的人,就因为我才被牵扯进来。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我和麻爹同住一个房间,赵狐狸如果单单诬陷我独自行凶,那么麻爹会为我提供有利的证据,现在我们一起被诬陷,各自身上都是大便,谁也替谁擦不干净。 “麻爹,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麻爹说:“老头子是在吓唬我,过几天就会没事,到时候回江北,我让曹实调你去七孔桥盘口,那里油水最厚。” “是啊是啊,老子也是这么想的,你是八爷的儿子,就算把天捅个窟窿,八爷也会原谅你的,赵狐狸这个事情,老子和你明显是被冤枉的,总会水落石出......” 我们两个就这样互相安慰着,躲在镇子里,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悄悄溜出来,准备租辆车离开昭通。但司机一听要夜里跑长途,而且是两个外地人,就不肯了,怕出事。我们先后找了几辆车都没谈成,这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跟我们搭腔,要了个高价,说愿意接下这个活。麻爹还想跟他还价,我连忙拉住他,先付了车钱,不停的对小青年道谢。 小青年问我们走那条路线,我和麻爹对当地地形不熟,所以说不出来,小青年搔了搔油腻腻的头发,用很蹩脚的普通话说从凤凰镇向东走一点,上040干道,这样快一些。我说走那条路都没关系,只要快就行,我们可以再加车钱。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外面的建筑物和行人就渐渐看不到了。我点了支烟,又想起从干货包里发现的那封示警信,考虑该不该一股脑都对麻爹说出来,麻爹没什么长处,但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比较鸡贼,我暂时没有别人可以依仗,想让他帮着参详参详。 还没等我开口,麻爹突然暗中掐了我一把,我搞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麻爹也没解释,张口对小青年道:“伙计,开慢一些,老子晕车。” 小青年嘟嘟囔囔的应了一声,车速减慢了一点点。我转头看看麻爹,他用眼神指引我朝车窗外看。 我的经验太欠缺了,扭头就朝两边去望,动作很大。车窗外的路灯不太亮,这条路上的车也很少,但我望过去的一刻,就看到我们的车子左右并排出现了两辆黑色的轿车,隐隐把我们给夹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就要开口去问,麻爹伸手又掐了我一把,示意我镇定。这一刻,我们之间仿佛很有默契,就用眼神交流。麻爹已经暗暗攥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我们本来有把喷子,但考虑到离开昭通后说不定要坐飞机,一旦被查出来会很麻烦,所以离开凤凰镇的时候悄悄丢了,现在身上只有刀子。 继而,我就又发现车子后面大概十几二十米的地方亮起了车灯,很显然后面也有人追了过来。 第11节 又遭道了! 我咬了咬牙,麻爹又在给我打眼色。这辆出租车里面安着防护栏,把司机和后面的乘客隔开了,麻爹盯着防护栏看了一会儿,猛的就伸手,把微微生锈的防护栏一下子拉开了半边。 麻爹动手了,我立即也伸手帮忙,前面的小青年顿时慌了,没想到麻爹的力气这么大。麻爹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匕首架到对方脖子上。 防护栏的一端生锈,只拉开了一半,麻爹这个姿势非常难受,但把对方抓的很紧。我们的车子就开始打晃,在路上歪歪扭扭。 我两只手心都是汗水,伸头朝车窗两边看,同时心里咚咚乱跳,虽然麻爹把司机控住了,但形势对我们还是很不利,我们在飞驰的车上,没办法把左右还有后面的三辆车子甩掉。麻爹也有点慌,攥着匕首一会呵斥小青年开的快点,一会又让他开的慢点。 “天少爷!下车跑!在车上走不脱的!”麻爹紧张的思索了片刻,转头跟我说。 一时间我也没主意,觉得下车徒步逃跑的话会很危险,但又觉得一直这样留在车上最终还是会被围住。这时候麻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逼着小青年减速停车。 这个小青年看上去也很倔,但是被人拿刀子架到脖子上的感觉,比被人拿着枪顶着脑门还要恐惧。他迫不得已的开始减速,车子一调头,和旁边的车子挂了一下,冲到了公路右边的边缘。 车子一下子停了,我和麻爹飞快的跳了出来,然后朝公路旁的野地里跑。下了车之后我就感觉这个主意太糟糕,麻爹显然高估了我们两个的能力,在这样的地方凭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四个轮子。 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跑能有什么办法。麻爹一边紧张的回头望着急速追来的三辆车,一边迎着风叫道“你承认不承认自己是个扫把星?老子从江北到昭通,从来没跟人红过脸,自打你来了,连人命都闹了出来!” “麻爹。”我拿刀的手里全都是汗水,跑的很吃力,一把甩掉随身携带的旅行包,减轻一点负担:“我很抱歉。” “这辈子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老子姓周,不姓麻。” “跑不掉了......”我看看身后距离我们只有咫尺的三辆车,已经失去了再跑下去的力量。 “快看!又来人了!” 这时候,我和麻爹都隐约听到汽车的轰鸣声,并且看到远处有车灯的光柱。包围我们的人显然也在车上看到了,当即就有人从车子里钻了出来,似乎在等候什么指令。 远处开来的车子速度非常快,用风驰电掣形容都不过分,一眨眼的功夫就行驶到距我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这下我看的很清楚,一共三辆白色的面包车。 面包车的司机简直疯了,看到路旁有车也不减速,几乎是贴着那三辆车子的车身呼啸而过的,最后一辆车开到跟前时,猛的一踩刹车,强大的惯性使面包车原地转了九十度,随后从车窗探出几把五连发,对着包围圈的人就是一阵猛轰。 “什么素质!”麻爹一把把我按倒:“还有没有一点王法了!” 面包车一出现,形势立即乱成一锅粥,我和麻爹弯着腰继续跑,生怕子弹不长眼睛。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子弹似乎真长了眼睛,我和麻爹跑到那里,那里就很安全,面包车好像专为对付那批包围我们的人而来的。我们抓住这个机会,一口气逃出去很远,第一批出现的人这时候被打的四处乱跑,根本没精力再注意我们。 跑了一会儿,枪声就消失了,后面没有出现追赶我们的人,但我和麻爹跑的彻底迷失了方向,我们俩不敢停下,在野地里跑了很久。麻爹为了逃命,这时候一点都不显老,继续硬拉着我玩命的狂奔。 我们两个在野地里不知道来回绕了多久,中间实在累的顶不住了,才停下来略微休息下。就这样两眼一抹黑的逃,最后竟然一直跑到昭通卷烟厂附近,我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麻爹也累的要虚脱,靠着墙大口喘气。 “这一次......你......你就跟着老子......要饭去广东吧。”麻爹擦掉头上的汗:“钱都在包里......”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刚才为了跑的快一点,结果把随身带的包丢掉了,里面装着我们所有的盘缠,我和麻爹身上的现金加一起可能都不到一千块。 钱是小事,我根本不在乎。现在好像暂时脱险了,但我心里的疑云一团一团的翻涌着,为什么会这样?我感觉自己好像陷到了一个套里,上一次半路截杀我和麻爹的人,还有今天出现的人都非常要命,他们的来历不明,能量很大,对我的行踪似乎相当了解。 而且这一次出现的三辆面包车也让我感觉很疑惑,事情看上去很简单,一帮人在追我,另一帮人在助我脱困,但连我这种智商的人静心想一下也能想明白,根本不可能象表面这样简单。 “走吧。”麻爹咬牙站起来,说:“找地方住下,熬过今晚再说,先跟你说一下,老子没什么积蓄,盘缠还要你想办法去搞,要不然......” 麻爹的话音嘎然而止,几乎同一时间,我就感觉脖子上多了把冰冷的刀子。 龙飞说: 故事马上开始转折了,龙飞尽力写的更精彩些,希望大家的推荐和点击支持不要停,如果大家喜欢这本书,请帮助龙飞宣传一下,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本小说。 ☆、第21章 不速之客 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甚至能感觉到锋利的刃口所散发出来的寒意。脖子没办法扭动了,视线一下子变的很狭隘,看不到拿刀子的人。但我知道身后至少出现了两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因为麻爹也被另一把刀子逼的动弹不得。 “你们那条道上的......”麻爹很不甘心,嘟囔着不肯就范。但身后两个不速之客的经验显然很丰富,我和麻爹刚经历一场马拉松似的逃亡,体力几乎耗尽了,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地。对方就趁这个时候动手,占尽了上风。 而且我能感觉的出,这两个人不是一般人,最起码身手都很强,麻爹长的粗壮,一身蛮力,但是被一只手按的死死的。我很怀疑对方是不是常干这种事,一把刀子拿捏的炉火纯青,刀刃就卡在我喉结上面,我连大声喊叫都没办法做到。 我就拼命的想转头看我身后的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是一只充满力感的手,压在我肩膀上就象一座山似的。 我只挣扎了几下就彻底放弃了,没有逃脱的可能。麻爹开始的时候也不服软,但很快就老实下来。 “想活命就跟我走。” 我和麻爹被人拿刀架着快步走到不远的地方,这是个死角,从围墙里面散发的灯光照不到这里。大概五六分钟之后,一辆车子无声无息的开了过来,在我们面前分毫不差的停稳,车门唰的一下就打开了。 紧跟着,我和麻爹被硬塞了进去,没办法,脖子上架着一把刀,那种感觉让人很恐慌,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切断喉管。我被塞进车里的时候,视角顿时调转了一下,在这一瞬间,借着很昏暗的光,我看到了那个拿刀子挟持我的人。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人,因为只是匆匆一瞥,我没能看清楚对方全部长相,但他留着一撇修剪的很整齐的小胡子。 对方动手干脆利索,不到半分钟,我和麻爹已经象沙丁鱼罐头一样紧贴着坐在了车里,车门还没完全关好,车子就发动了,贴着墙飞快的开走。 这时候,架在我和麻爹脖子上的刀子才收了起来,我立即就转头去看。车子里除了司机,就是两个挟持我们的人。挟持我的是那个小胡子,还有一个长的胖乎乎的光头,猛看上去跟庙里的和尚一样,脸上竟然还挂着憨憨的笑容。 “你们要干什么!”我被挤的很难受,艰难的动了动身体。麻爹也在身边扭来扭去,小胡子还有和尚立即伸手按住我们,吐出两个字:“救你。” 我和麻爹顿时就很诧异,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但可以感觉的到,他们仿佛把一切都掐算好了。 “你是谁?”我盯着小胡子看,这是个很消瘦的男人,但一身肌肉和铁块一样硬邦邦的,他的胡子修剪的很好看。 “等一下会给你一个说法。” 说完这些,小胡子跟和尚都不再说话,麻爹还想按江湖套路跟对方套交情,没人理他。车子一路行驶,我的方向感完全乱了,不知道是朝那里开。大概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了一大片二层小院群的外围,路旁有很亮的路灯,车灯这时候熄灭了,车子又轻轻的滑出去二三十米,在一个二层小独院外停了下来。 “下来吧,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小胡子伸手拉开了车门,和尚也在另一边把麻爹给拉了下来。我和麻爹中间隔着车子,他就一个劲儿给我打眼色,但我仍然感觉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小胡子的手劲儿大的异乎寻常,抓住我一条胳膊就象套了钢箍一样,那个和尚看起来也不象是吃素的,就算我拼了命也不可能跑掉。 麻爹眉头皱的很紧,绿豆小眼骨碌乱转,看看和尚,又看看我,估计是在紧张的思索,但很快他也放弃了抵抗的念头,肩膀一塌,垂头丧气的被和尚押着走。 这个二层小院黑乎乎一片,没有一丝灯光,但院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我和麻爹被带了进去。这种院子都是私人盖起来的,客厅很宽敞,有一盏不太亮的日光灯,两面窗户的窗帘拉住了。 进了客厅,我和麻爹很小心而且很警惕,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潜意识里就有种莫名的恐慌和不安。和尚这时候变的非常客气,笑的和弥勒佛一样,说他们并没有恶意,但刚才情况特殊,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 “亮亮你们的号,老子要看看今天栽到谁手上了。”麻爹的态度很激烈,这也是在劣势中占据一点主动的办法。 “坐坐坐,坐下说。”和尚一脸憨笑,直接把麻爹掼到沙发上。 小胡子很沉默,他轻轻一推我:“换个地方谈。” “有什么话就当面讲......”麻爹在沙发上抗议,但小胡子根本不理会他。 我静静神,如今已经完全落在对方手里,逃是逃不掉的,我也没多说什么,接下来小胡子就把我带到另一个房间。房间很小,灯光也不亮,窗帘依旧是被拉紧的。 “卫天。”小胡子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伸手示意我也坐下,然后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卫长空的养子。” “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并不重要。”小胡子收回目光,伸手推过来一包香烟:“不过,我是现在唯一能保证你安全的人。” 我看了看小胡子,又看看他推过来的香烟,心里立即咯噔一声。一包香烟其实并不算什么,这是一包产自河南的帝豪,是我一直在抽的牌子。但在南方特别是云南,没人抽这种烟。 这包来自异乡的香烟仿佛已经告诉我,对面的这个小胡子对我很了解,了解到连抽什么牌子的香烟都了如指掌。 我打开香烟,拿出来一根点燃,那种很熟悉的香味就散了出去,我深深抽了口烟,摇摇头:“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你会懂的,你的处境已经变了,遇到了不少麻烦事,比如......”小胡子又把烟灰缸朝我这边推了推,接着说:“卫勉。” “你到底是谁!”我的手顿时微微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当时卫勉和老罗的事情虽然被老头子有意捂着,但还是传出去了风声,这不算什么隐秘,被人打听到了也不稀奇。 “我已经说了,我是谁,这不重要。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不说废话。”小胡子抬起头,一双眼睛里闪着淡淡的光:“你知道的事情,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同样也知道。从西夏法台寺开始,你所了解的事情看似没有什么关系,但我可以告诉你,它们之间一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牵连着。”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你可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卫勉呢?罗鲁南被关在密室,卫勉身受重伤,这口黑锅是你在顶着,至今都没有摘掉,我能帮你找出真相。” “什么!”我的心脏和被电击了一样,猛然惊讶的望着小胡子。关于卫勉的事情确实是传了出去,但其中的细节没有多少人知道。 “直说,我需要你替我做几件事情,没有丝毫风险,作为合作者,我同样会替你做几件事情,第一就是保护你的安全,第二是查清楚卫勉的事,第三......”小胡子打开香烟盒,拿出一根在鼻下闻了闻:“昭通档口刚刚闹出的人命,你一定很有兴趣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的讶异已经无法形容了,这个小胡子究竟是谁?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仅对我现在的处境了解的很清楚,对江北那边的事情仿佛也历历在目。 这个人的出现立即让我有种很恍惚的感觉,我不停的抽烟,也不再说没用的废话,我刚才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心理活动。小胡子似乎洞悉一切,抛出的都是很有分量的筹码。 “两口黑锅背在身上,我可以保证,凭你自己根本摘不掉。而且这些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我为什么要信你?”我摁灭手中的烟头,很不客气的甩出一句话。 “因为你想把身上的黑锅取掉,而且跟我合作,你会得到想不到的好处。你可以选择合作,也可以选择拒绝,我不勉强,如果合作,你就留下,如果不合作,也没人阻拦。不过走出这个院子,还会有更糟糕的事等着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已经确定,这个小胡子来历不明,但他确实知道一些事情。而且我有一种极强的预感,他仿佛没有骗我,他绝对有能力把卫勉和赵狐狸这两件事的真相找出来。 这种毫无来由的预感没有任何根据,只是一种预感而已。但这样的预感让我突然就萌生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冲动。 我也抽出一支香烟在鼻下来回的闻,同时还用老头子教我的方式观察小胡子的眼睛。可以说,这是我见到过的最镇定的一双眼睛,好像深山中的一泓潭水,正因为清澈,从里面看不到任何东西,同样也分辨不出他是恶意,亦或善意。 “我给你看一段录像,你会感兴趣的。”小胡子放下香烟:“看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合作。” ☆、第22章 录像 这个小胡子很会揣摩,至少说很会揣摩我的心理,他说了一些看似对我有利的话,且适时的提出要给我看一段录像。我就有点经不住诱惑,虽然不会因为这些就信任这个来历莫测的人,但我确实很想看看这段录像,究竟记录了一些什么让我感兴趣的内容。 我一直没有说话,小胡子也就不再征求我的意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盘录像带,又随手打开了录像机。当时那个年代,dvd已经开始普及了,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录像机和dvd之间的换代是个空白,很多家庭从来没有拥有过录像机,但一下子就购买了更先进的dvd。很少有人会再使用录像机去看带子。 他把带子装进录像机后坐在我旁边,说:“这段录像有点长。” 为了让我看的更清楚,房间的灯关掉了,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紧紧盯着屏幕。这盘带子应该是私人录制的,没有任何字幕,开始出现影像后我眼睛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画面很黑,而且晃动的特别厉害,看不清楚人物场景。 几分钟后,画面稳定了一些,我也渐渐看出来,录像的拍摄时间是夜晚,拍摄者当时可能坐在行驶的车里拍下这盘带子,拍摄条件时好时坏,这里所说的好也只不过是相对而言,在那种颠簸而且昏暗的拍摄情况下,再出色的摄像师也没办法拍出高质量的录像。 又过了几分钟,画面突然稳定了许多,应该和车速减慢有关。画面质量顿时有所改观,我全神贯注注视着录像,马上就分辨出来,车子是在山路上行驶的,四面都是乌蒙蒙的山,还有非常不清晰的植被。 这时候镜头猛然一百八十度的转动了一下,几张非常模糊的脸一晃而过,透过车后窗,隐约能看到后面还有其它车辆的车灯光。从这里能得到一点信息,行驶在这条崎岖山路上的车子最少有两辆,拍摄者乘坐的是第一辆,而且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后座坐着大概三四个人。 镜头转回来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我马上看到一张充满惊恐的面孔。在那种环境下拍出的东西,不可能看的非常清楚。但看到这张面孔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就打了个冷战,因为在这一瞬间,我仿佛能察觉这张面孔布满了恐惧的神情。 但是还没等我细看下去,这张陌生且惊恐的面孔就离开了拍摄范围,画面切回原位。这时候路况可能有所好转,行驶的车子稍稍提速,导致拍摄者颠簸的很厉害,重新恢复到录像最开始那种来回晃动的不稳定状态。 录像带放映了十五分钟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摄像机的取声出现问题,录像始终是无声的。而且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段录像要表达的意思,好像车子就拉载着人,茫无边际的在山里行驶。不过那张充满惊恐的面孔让我感觉不安和神秘,象是具有强大的引力,令人充满了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画面继续跟随车辆的行驶而不断变换,拍摄角度却没有再转动,始终保持在正前方,可以看到车灯照射下的崎岖山路,还有路两旁的植被。 这些枯燥无味的镜头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期间我再没有看到任何出奇的地方,屏幕上始终就是黑暗中的山路和车灯。说实话,本来我是充满兴趣和好奇的,但录像的内容一直没有任何变化,让我有点急躁。我偷眼看了看小胡子,他正目不转睛的注视屏幕。 “这段录像到底要表达什么?”我真不知道这种画面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就开口问小胡子。 “我知道录像的所有内容,但仅凭我的形容没办法让你感受的更直观,耐心点看下去,很快就会有内容的。” 第12节 我提起精神,伸手又拿了一支烟点燃。一支烟尚未抽完,行驶的车辆突然停了下来,录像画面也随之稳定,我看到画面内的山路好像转弯了,而且变窄了很多,车子似乎开不过去。 画面是无声的,所以某种程度上限制了承载量,所有信息全部要靠眼睛去捕捉。车子停下来大约六七分钟时间,拍摄角度还是没有变,拍摄者和司机都坐在原位,但他们后面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猛然间,最少有十几个人进入了拍摄范围,在镜头内来回走动。紧跟着,拍摄者也从车子上下来,借着车灯的亮光,画面清楚了一些,镜头里的十几个人非常陌生,我可以确定从来都没有见过。 就在这个时候,拍摄者可能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摄影机脱落,而他没有去捡,机子就从一个固定而且狭窄的角度继续工作,这个拍摄角度非常低,只能照到人的膝盖位置,很多人忙忙碌碌的在摄影机面前走来走去。 我抽着烟盯住屏幕,但是这些忙碌的人占据了录像所有内容,再没有其他任何能吸引我注意的地方。 这些内容又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拍摄者使用的应该是压缩录像带,否则,普通的8mm型录像带只能摄制一个半小时。 “还要多久,这些没意思的片段才能放完?”我又忍不住了,转头去问小胡子。 “大概十分钟。” 渐渐的,镜头里那些忙碌的人开始停止了走动,然后全部消失在了拍摄范围内。拍摄者在这个时候重新捡起了摄影机,镜头微微一动,就从摇下来的车窗朝后座拍摄。车子的后座上一共有四个人。 拍摄者在慢慢的后退,车门打开了,其中三个人联手,强行从车里拽下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在经过镜头时,被绑的男人突然拼命扭动反抗,我立即看到了前面已经出现过的那张充满惊恐的面孔。 这是个年轻男人,身材和长相都很普通。他的嘴大张着,仿佛在极力的叫喊,但我听不到他在喊什么。他挣扎的非常剧烈,把他拖下来的三个人体格很壮硕魁梧,而且年轻男人被死死的绑着,这种挣扎没有一点用处。他就这样被拖着朝前走,我隐隐约约就觉得他有点可怜。因为画面变的稳定了,所以这个年轻男人面孔上的恐慌和绝望就看的更清楚。与之相反的,则是那三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这一幕突然就让我想起小时候住在乡下时,看邻居家找人帮忙杀猪的情景。 这时候小胡子按下暂停键,对我说:“你仔细看,这个人是兔唇。” “什么?”我一下子没听清楚,小胡子又重复了一遍,我一怔:“什么兔唇?” “就是俗称的三瓣嘴。” 画面定格的恰到好处,年轻男子的正脸完全暴露在镜头下,因为距离以及光线的原因,我看不清楚他是不是兔唇,不过经过小胡子提醒,倒还真有点象。我不明白小胡子的意思,用询问的目光转头看了看他,小胡子没有任何解释,按下播放键,说:“接着看。” 年轻男人对捆绑拖拉他的三个人极度恐慌和抵触,他的挣扎一直没有停止,在双方推拉中,他的身体几乎横躺在山路上,使劲朝下坠,仿佛一步都不愿意再走。这一切让我感觉到,那些人在逼迫他去一个他根本不想去的地方。 先前出现在镜头里的许多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年轻男人和三个拖着他走的人。虽然他的反抗很激烈,但于事无补。三个强壮的男人分别抓着他的四肢,年轻男人的双腿使劲的乱蹬。这时候,三个男人同时抬头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可能是镜头外有人在对他们说话。紧跟着,这三个人的动作更加粗暴,干脆就直接拖着被绑住的年轻男人朝前走。摄像者尾随在其后五六米的地方。 走的远了,车灯失去作用,有人不知道用什么器材打出很亮的光照明。前行了大概四十米,狭窄的山路向左延伸,又走了二十来米,一个黑乎乎的山洞洞口呈现在眼前。 我不知道这个山洞洞口是不是被炸开的,因为旁边堆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石头,好像是爆破之后清理出来的碎石。 看到这里,录像带到头了,小胡子一边退带子一边说:“a面和b面中间有一个小时的间隔,不过这段时间里没有发生值得注意的事,所以没有拍摄下来。” 我没再询问小胡子什么,因为我感觉到,带子一换面之后,最关键的内容就应该会出现。 录像画面再次出现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已经被完全制服,两个男人把他横放山洞洞口外,用脚死死的踩着,七八个人在他周围抽烟。一直到此时,年轻男人的挣扎还没有完全停息,时常都会扭动被捆绑的身躯。但他的体力可能耗费的很严重,挣扎更加无力,仿佛是一条离开水很长时间的鱼,在做垂死之前最后的一搏。 拍摄者可能是站的累了,蹲下身子,把机器放在地上休息。紧接着,从山洞中走出一个男人,给外面的人打了手势,七八个正在抽烟的人扔掉烟头,七手八脚的把年轻男子抬进山洞。年轻男子已经彻底无力了,但还是心有不甘的在绑的结结实实的绳索下蠕动身体。 我的猜测看来很准,那些人是要把他送进这个山洞,但年轻男子死都不肯进去。 ☆、第23章 合作 这个山洞里有什么?据我的观察,在录像中出现的人最少有十几个,这些人深更半夜奔波在茫茫的大山中,就是为了把那个兔唇的年轻男人送进山洞里去?我的胃口顿时被吊起来了。 我继续盯着画面看,满心希望拍摄者能跟着走进山洞,把里面的情况详细拍摄下来。那七八个人已经拖着兔唇的年轻男人走进了山洞,画面中一下子空旷起来,只剩下大片的亮光。但镜头固定在山洞外十几米的位置就不动了,拍摄者没有进洞。 “怎么不进去?山洞里面是什么情况?”我立即就沉不住气,已经苦苦盯着这段录像看了这么久,到最关键的时刻却不拍了,让人感觉很难受。 小胡子看看我,解释道:“并不是拍摄者不想进去,而是进不去。” “为什么进不去?” “这些问题可以以后再说。” 小胡子只提了一句,我再看看空无一人的画面,心里就猛的恍然了。拍摄者可能受到一些限制,不能走进这个神秘的山洞,否则辛辛苦苦拍了这么久,没有理由半途而废的。 一种深深的遗憾顿时充斥在我脑海里,小胡子这时候说:“给你看这段录像,最主要的是要让你知道最后的结果,至于中间的过程,暂时忽略。” 他这样说,我就只能安心再看下去。从这时候开始,画面就没再变过,一直正对着洞口,而且周围的照明器材全部熄灭,镜头就象掉进了墨缸,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小胡子说这样的内容会持续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如果我觉得乏味,可以快进。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要点,所以点点头。小胡子就开始操作,这盘带子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熟练的掌控着录像快进的进度,在他松开快进键最多十秒以后,漆黑的画面猛然大亮,镜头中的照明器材重新恢复工作。 拍摄者这时候站了起来,然后,有两个人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紧跟着,山洞中又出现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副简易担架。他们把担架放在了离洞口大概不到十米的地方。好几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马上围到了担架旁,拍摄者也立即跟了过去,把镜头对准了担架。 一瞬间,我的嘴巴就合不拢了,锁在记忆里的一些碎片混合着眼前的画面形成一股无形的强大冲击波,不断撞击大脑神经。可以说,接下来的几十秒时间是整段录像的关键部分。 担架上躺着一个衰老瘦弱的男人,看上去好像所有的身体器官都老化到了极点,他的表情很恐慌,两只枯瘦的手掌正艰难的在自己胸前颤动,大张着嘴巴不断喘息,眼睛因为强光的照射而被迫眯成一道缝隙,我甚至能从这道缝隙里感觉到一种死亡的暗灰色,而且,我还看见,这个极度衰老的男人是兔唇。 录像是以一个面部特写结束的,看完之后我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可以这么说,当初亲眼见到那具疑似曹双的衰老尸体时,所带给我的震撼都远不如这盘模糊的录像带来的猛烈。我不知道这盘带子有没有经过什么技术处理,但我完全相信它所记录的内容是真实的。 这本来是应该是天方夜谭一般的奇闻,却让我亲眼目睹了两次,一次是在元山深处,一次是在录像中。 我不由自主的就再次打量着小胡子。这究竟是什么人?他的来历很神秘,而且能量之大,超乎了我的想象。这盘录像带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的,但搞到这盘带子的难度应该非常大。 最为关键的是,他给我看这盘带子的用意是什么?难道他连我目睹曹双尸体的事情都知道?所以用这样一盘录像带来当筹码? 我开始一句一句的回味小胡子说过的话,关于那些诸如替我洗刷黑锅,还有保证我安全的话可以暂时不提,我最搞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跟我合作?我这样的人能替他做什么,吃饭?或者睡觉? 我看了他几眼,虽然小胡子已经两次拒绝回答自己的身份,但我还是忍不住又试探着问了一次。 “如果你非要知道我的身份,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一个愿意帮助你的人。”小胡子嘴角露出一丝无法揣摩的笑:“录像带看完了,我也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你可以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就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小胡子等了两分钟,站起身在我面前缓缓踱了几步,说:“有一件事情,我说出来,你自己去想想。” “什么事?” “你的处境真的很危险,我不是危言耸听。”小胡子很郑重的说:“在你看来,有卫长空护着你,一切都万事大吉,但我要告诉你,对你来说,江北更不安全。” 我没有反驳他,反复咀嚼这句话。越想心里就越通透,江北可能真的不安全了,老头子是一直在偏袒我,维护我,这个时候很可能他已经后悔下了去手的命令,但他瘫了,很多事情都是下面人去做的。即便老头子能够宽恕我,那只幕后的黑手呢? 我越想越觉得有些后怕,很可能有人会不顾老头子的指令,强把罪名安在我头上,先斩后奏。 “只有我能保证你的安全,替你找出事情的真相。”小胡子轻轻摸着手中的录像带,说:“你应该清楚这盘带子里的内容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事情都和这些内容有关。我在寻找其中具体的过程,需要你合作。” 我考虑了很久之后问他:“你要我去做什么事?” “如果你肯合作,到时候我会详细的告诉你。” 我懒散的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沉默了几分钟,一直还在想那个问题,我这样的人,能替他做点什么? 但是不可否认,我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安全,呆在外面不安全,回到江北其实同样不安全,我不可能防备的面面俱到,如果命没了,其他一切都是空谈。我不知道小胡子的底细,但第六感告诉我,他绝对有能力保护我。 “成交!”我睁开眼睛吐出两个字。经历了黑匣子和档口的事情后,我的肠子也不得不绕绕弯,小胡子嘴上说的漂亮,说合作全凭我的意愿。但我并不了解他,如果我拒绝合作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再出手阻拦,就有些麻烦了,我会非常被动。 眼下,我得替自己找一个安全的环境,然后再慢慢的考虑别的。江北我一定会回去,不过是在黑锅完全摘掉的情况下。 听到我的话,小胡子没有太多表情,我也不等他开口,接着对他说:“成交前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朝门外望了望,门是关闭的,看不到麻爹:“我的同伴也得留下,他的处境和我一样不安全。” 麻爹这个人虽然喜欢吹牛,但从我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他并不十分讨厌,尤其这次档口发生的事,完全因为我才会受连累。现在把麻爹推出去,很难保他会有什么凄惨的下场。 而且小胡子绝对不能完全相信,我再傻也知道他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我并不打算把自己所有底子都漏给小胡子,也不会对他说十足的真心话,合作只是口头上的协议。我的思想不复杂,很讨厌脑力劳动,象麻爹这样非常抠门的人呆在我身边,肯定会让我少吃很多亏。 小胡子伸手摸摸自己的胡子,点点头,说可以留下麻爹。 等我们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麻爹竟然跟和尚聊的火热,我隐约听见他还在讲省长女儿的事情,和尚则憨笑着听。小胡子对我们说:“现在,我们四个人是合作关系,你们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 “合作?”麻爹扭头问我:“合什么作?为什么不征求老子的意见?” 我无可奈何的简略对麻爹讲了一下,老家伙被人撵的都没地方去了,这时候还犹犹豫豫的询问合作以后有没有油水可捞。 小胡子好像对我们很放心,当晚睡觉的时候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也没有人看管。我跟麻爹熬到大半夜后才敢轻声的交谈。麻爹一直追问小胡子给我看的什么录像带,这中间牵扯的事情太多,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我就告诉他找机会再说。 麻爹跟我说,这两个人很厉害,我一问原因,他的表情有点不自在,吭吭哧哧告诉我,我和小胡子看录像的时候只剩他跟和尚两个人,他想放倒和尚后逃出去。 说到这里,麻爹就不肯说了,我知道他一定在和尚手里吃了亏。我们又交谈了一会儿,总结出四个字的对策:见机行事。 接下来两天,小胡子单独跟我谈了两次,他这个人有点高深莫测的样子,除非谈事情的时候会跟我交谈几句,而且说话总是点到为止,不肯说透,我死活都套不出他的来历。和尚虽然比较健谈,跟麻爹天南海北的胡扯,但也是没一句正经话。 大概是到这里后的第四天早上,大家一起吃早点,小胡子说今天我们要一起出趟远门。我问去那里,和尚憨憨一笑,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说实话,老子很讨厌你们这样子。”麻爹很不满意的说:“都谈妥了是合作关系,也不给我们发些油水,说话还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麻爹你稍安勿躁。”和尚看看小胡子,又对我们说:“湖北的半边楼,你们知道吗?” “你当老子是刚出道的生瓜蛋子?连半边楼都不知道的话,那还混个屁啊。” “嘿嘿,知道就好。”和尚笑眯眯的看着我,说:“我们就到半边楼去,卫大少爷,你得做第一件事了。” ☆、第24章 夜宴(一) 和尚一开口,我就很佩服他们的效率,从谈妥合作到现在满打满算几天时间,已经开始给我指派任务。 他没有把话说明,但和尚说的半边楼,在这一行里混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尤其北几省一些有名有姓的人物,隔段时间就会到半边楼去露露面。 半边楼这个地方据说从清朝咸丰年间就开始经营,有不短的历史了。最早的时候是个门脸很小的古玩铺子,老板本身可能就是下坑找货的土爬子,手下又养了一批人,从坑里带了货以后直接拿到铺子里去卖,几乎不花什么本钱,东西卖出去全是纯利,所以生意越做越大。 半边楼的老店在民国初期遭了场火灾,被烧毁了一半儿。传说这场火烧的很蹊跷,莫名其妙的烧起来,之后又莫名其妙的熄灭。很多人就说,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而且还有人说老店可能犯了忌讳。 当时的半边楼老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了,是个很强势的人,面对许多风言风语,就说了一句话:屁!铺子开了上百年了,犯了谁的忌讳? 之后,老板就在废墟上把剩下的一半店面修葺后继续营业,半边楼这个名字大概由此而来。 建国后,半边楼就彻底没落了,但是几十年的岁月过去,这个记载着古董界一段历史的老铺子死而不僵,就那样孤独而且顽强的屹立在旧址上。没有人管它,也没有人拆它。 很奇怪,一个无主的老铺子,很多年无人打理问津,一直存在下来。文革之后,老店被拆掉了,大概到了八六八七年的时候,离老店很远的地方,一个挂着半边楼招牌的铺子重新拔地而起。当时还没有人知道新老板的背景,不过后来证明,新老板也姓甘,和半边楼过去的老板同姓。 不少人都说,半边楼的老板根子很深,虽然只是传闻,不过我觉得并非空穴来风。这个老铺子估计是湖北最大的地下硬货聚散地,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组织一些好货,召集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竞价购买,这些货里不乏一些非常扎手的东西,但多少年做下来,从没出过乱子,积累了很好的信誉和声望。如果老板没有点超常的背景,不可能把路趟的这么顺,明里暗里都要顾及到,而且要摆的平。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麻爹就在旁边好奇的问和尚,要我去做什么事。和尚笑着对麻爹说:“你猜。” “老子要猜的到还需要问你?和尚你不要耍滑头,拿出一点诚意来。你要我们做事,还不给露底?” “到时候自然会告诉卫大少的。” 小胡子、和尚、曹实以及老头子在这个问题上属于一类人,找他们问点事情难如登天,不到该说的时候死活都不松口。我忍了忍,心说既然是让我办事,迟早都得跟我说清楚,现在死乞白赖的追着问,不但什么都问不出,还弄的和欠他们好大人情一样。 吃了早饭之后,和尚在屋子里稍稍收拾了一些东西。我不知道这个院子是他们自己的还是租来的,除了当时开车拉我们过来的司机,就没有再出现其他人。我暗中看的很仔细,和尚收拾了一些小零碎,那台录像机和我看过的录像带都没有带走,我就猜想小胡子他们在当地可能还有其他手下,只不过没露面而已。 行程都是小胡子安排的,我和麻爹没过问。我们坐车离开昭通的时候,除了小胡子跟和尚外,仍然没有别的人随行,我有点不放心,前两次遇袭的时候对方都是十多个人,身手很不弱,我和麻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潜意识里觉得身边没有七八个好手就很不安全。 第13节 当时说起合作的问题时,小胡子最重要的一点保证就是要维护我和麻爹的安全,但此时此刻我感觉不到很强烈的安全感,麻爹也是这样的心思,嘟嘟囔囔的抗议。和尚对我说:“把心放到肚子里,卫大少,我跟你打保票,如果一路上你掉一根头发,我就剁根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就剁脚趾头。” “最好不要吹牛,手指头没了你会生活的很痛苦。” “你以为我跟麻爹一样?” 和尚的话让我觉得他们有其它隐秘的保险措施,所以将信将疑的暂时放了心。司机把我们送到和昭通毗邻的六盘水,然后坐飞机先飞往长沙,在那里吃了两天辣死人的湖南菜,一直到我出现便秘前兆的时候,才离开湖南,进入湖北。 到了目的地以后,和尚出去晃了两个小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辆崭新的桑塔纳,拉着我和麻爹出去喝米酒。从这几天的接触中我能感觉出来,他和小胡子似乎对我们很放心,丝毫不怕我们找机会逃脱,好像非常遵守双方口头约定的那个合作协议。 当然,我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完全相信对方,这几天里,我把眼前的形势分析的很透彻,这个时候让我跑,我估计也不会跑。小胡子说的话象一根看不见的鱼线,把我勾的很紧。而且我渐渐更加相信了一个观点和推测,越是在江北,越是在老头子身边,我可能越难洗刷背上的两口黑锅。我不得不把事情朝糟糕里想,很多情况都是明摆着的,老头子或许隐隐有些掌控不住大局的势头,有人想跳出来。 我暂时不知道想要跳出来的人是谁,这是最可怕的,防备不住。所以尽管我还是不太相信小胡子,但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本以为到了目的地之后很快就要给我安排事情做,但真到了地方,小胡子跟和尚却都很沉得住气,闭口不提。这次我下了决心,始终没去问。大概是第四天中午,麻爹跟和尚在宾馆睡午觉,小胡子把我叫到他房间,然后问我,去年的时候,是不是有批人跟我们在元山做过一笔交易,还被对方黑吃黑了? 我感觉有点震惊,当初和阴沉脸那帮人在元山做交易的时候因为沉了船,还牵扯到了铜牌拓本,所以老头子事后把消息封锁的很严密,连他手下很多人都一无所知。众人只知道买卖失手,但其中具体的情况泄露出去的不多,小胡子是从谁嘴里得到这些情况的? “这事你也知道?” “知道一部分,但不全面。卫长空手下也不是铁板一块,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小胡子拿一根香烟在鼻子下闻来闻去,然后对我说:“当时你参与了交易,双方交易的东西是什么?” 一时间我就有点犹豫,因为事前事后种种迹象表明,这些类似于西夏敕燃马牌的东西分量很重,已经搭进去了人命,所以小胡子问到我的时候,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说真话。 “这个问题很关键,你不能隐瞒,否则会造成很大的误导。”小胡子丢下手里的烟,静静的注视我。 说实话,我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点奸诈和狡黠,也看不到别的情绪波动,而且我现在这个处境,蒙蔽小胡子的话,后果不好预料。所以我想了想,说:“说不清楚,有点象西夏的敕燃马牌,但绝对不是,只不过外形有些相像。” “这东西大概是从西夏故地里带回来的,不过卫长空的人去晚一步,是这样吗?” “这些事情你是从那里知道的?” “这个以后再说。”小胡子站起身很认真的对我说:“今天晚上半边楼组织了一批新货,里面有一件来自西夏的东西,你到那里看一看,是不是当时元山交易中出现过的,一定要看准。所有关节我都打通了,和尚会带着你去。” 半边楼多年的规矩,组织货之前,外人不可能知道具体有哪些货。他们传出看货消息的时候,只会隐隐露出一点点蛛丝马迹,让别人去猜,吊人的胃口。大家都知道其中可能有好东西,但只能亲自到场以后才可以见得到。 “你不去?”我望着小胡子,很显然,他是主事的人,和尚只不过是个帮手。 “我还有事要做。” 小胡子交代完这些话后就离开宾馆,我靠着窗户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心想着这就是他要我替他做的第一件事?实在是太简单了。小胡子好像什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法台寺带回来的那件东西的具体情况,这让我有点搞不明白。 我自己坐了片刻,开门到和尚和麻爹睡午觉的房间去,拉开房门的一瞬间,我猛然就想起见很麻烦的事。 老头子对那块类似于西夏敕燃马牌的铜牌非常在意,半边楼组织的这批货里面那件来自西夏故地的东西还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铜牌,但以老头子的性格和对铜牌的重视,十有八九也会派人过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和老头子的人在半边楼碰面,我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龙飞说: 有一个问题记得以前说过,现在再郑重声明一下,这本小说里大部分地名,人物,事件,都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 ☆、第25章 夜宴(二) 想到这些我就很头疼,说实话,不仅仅是老头子对他手下的人起了疑心,就连我同样也对那些人不信任了。老头子瘫着,不可能亲自到半边楼来,下边的人遇见我,很难保证会不会暗地里下黑手。 这时候和尚打着哈欠起床洗澡,我拉住他,把自己的这些忧虑如实跟他说了,和尚搓搓脸,又摸摸油光发亮的脑袋,从桌上拿起一副墨镜扔给我,说:“晚上你就戴着这个去。” “这能顶个屁用。” “墨镜不顶屁用,我只不过觉得你戴上后一定很酷。”和尚拿了面小镜子举到我脸前说:“戴上试试,是不是很酷?顺便告诉你一声,就算今天半边楼塌了,你也不会掉半根毛。” “你别太自信了。”我看着和尚的态度就来气,这是关系自己安危的问题,他还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二世祖模样,我在江北不怎么管事,但老头子能量有多大,我比和尚清楚的多,他手下除了曹实之外,还有很厉害的角色。 “卫大少,我不开玩笑。”和尚看我来气,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正经经对我说:“如果晚上你有麻烦,我就把命扔在半边楼。” 我有点吃惊的望着和尚,先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但让人听着就感觉踏实。我就再次猜测,小胡子跟和尚看似单枪匹马,他们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势力。 麻爹也睡醒后,和尚跟我们讲了讲晚上的具体情况,我跟和尚充当麻爹的跟班,进去以后主要是辨别那件西夏货,还有就是看清货的买主。 “这个安排不错。”麻爹颇有几分得色:“老子身上确实有股气质,咱们等下找个像样的馆子,好好吃一顿,吃饱了才有精神......” “不用我们破费,半边楼管饭。” “我们只看看这件货?”我有些疑惑,既然能够知道存在着西夏铜牌,那就多少也该知道它的分量,小胡子带着我们一口气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到这里,就是只为了看看货和买主? “对,只看看,我们不参与竞价,也不和人抢货。” 一整天时间,小胡子都没再露面。我们三个就在宾馆呆着,到了晚上六点钟,和尚开车拉着我和麻爹去赴半边楼的晚宴。 我是第一次来半边楼,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不过目的地还有段路的时候,和尚就把车停了下来,对我们说:“麻总,就在这里下车吧,我们这部车实在不好意思开到半边楼门口去。” “再跟你说一次,老子不姓麻。”麻爹入戏很快,这时候已经把自己当成腕儿了,下车背着手走在前面。 只走了几步,我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同寻常,应该说这条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显得很不一般。和尚轻声说不要东张西望,最好自然一些,今天来的都是圈子里叫的出名号的人物,你要使劲盯着人看,人家说不准就以为你在挑衅。 “有老子在这里挑梁,和尚你怕什么,既然出来了就要有气势。”麻爹想要往路中间走,和尚赶紧把他拉回路边。 三个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我把头压的很低,不管和尚再怎么保证,我心里还是发虚,唯恐会遇见老头子的人。短短三百米距离,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最少有十几批,不知道他们的来路,但都是有底子的人。到了半边楼大门前时,我们发现前头进去的人都拿出一面黑底镶金边的小牌子,半边楼的人看见牌子后就会给他们带路,有点通行证的意思。 “这是什么东西?”我转头去问和尚。 “不对头啊。”麻爹也狐疑的看看身后的和尚:“人家都有那玩意儿,我们没有,要是因为这个被人赶出来,那老子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谁认识你嘛。” “你瞧不起人?老子年轻时浪迹四海,结交的朋友现在说不定就是什么地方的龙头,不见也就算了,要是见面就看到老子被人往门外赶,你说,丢人不丢人,还有......” “好了好了。”和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面黑底镶金边的牌子,在麻爹面前晃了晃:“咱们也有。” 我们三个人拿着这面牌子以后果然畅通无阻,半边楼的伙计恭恭敬敬的带我们穿过主楼,花园,然后走进另一座稍小的二层楼内。 半边楼虽然经过一次搬迁,但建筑风格以及内部的装饰摆设和老店一丝不差,而且交易时的种种规矩沿袭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按说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规矩了,但在这个时代里焕发着无穷的魅力,很多人就是好这口。 在二层楼的入口处,另一个伙计看了看我们的牌子,用带着浓重湖北口音的普通话跟我们问好,然后把我们带了进去。 这栋小楼和过去的老戏园子一样,倚着二楼的围栏就能看清楚大厅内的情况。我们的牌号是68,位置在二楼东面。 我们进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很多人,按牌号坐在自己的桌子旁边。今天的半边楼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都是在自己地头上呼风唤雨的人物,麻爹也想弄出点派头,就大模大样的问伙计,山西的什么鲁二爷,陕西的乔二爷都来了没?伙计很恭敬也很客气,欠身微笑着说不清楚。 桌子上摆着茶水和精致的小点心,麻爹一人吃了四盘子,和尚就压低嗓子让他注意些形象,半边楼里没有这么贪嘴的老板。 七点多钟,几乎所有桌子都坐满了,二楼的每张桌子之间隔着两根雕花栏柱,不探出头就看不到旁边桌子上的人。很多伙计分头收拾桌上的杂物,然后把原本就很干净的小桌子擦的光亮如镜。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搞完,开始上菜,款待卖主吃一顿饭是半边楼很多年的规矩,暗含着生意不成人情在的意思。不过这里毕竟不是酒楼饭馆子,菜很简单,而且大多是冷盘,反正来这儿的人不图吃喝。每张桌子都有一瓶剑南春,麻爹想喝酒,和尚只给他倒一小杯,说怕喝多了误事。 酒菜上齐,半边楼的老板就出来露了个面,在大厅正中冲四周抱拳示意,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穿一身宝蓝色的丝绸对襟汗衫,精神很矍铄。 吃饭只是个象征性的过程,而且菜少,我们都没吃饱,麻爹想让加菜,又怕和尚说他太丢份。酒菜撤下去后接着上了茶,我们靠着围栏,看见有人在大厅正中架了张很大的圆桌,和尚说晚上的正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这也是半边楼沿袭多年的老规矩,他们组织货,召集买家,但现场没有拍卖师一类的人员,事先也不会透漏货的详细情况,只有亲自来现场的人才能见到。一件货被摆出来后,凡是有兴趣的买家都可以去圆桌那里占个位置,依次竞价。 而且半边楼在出货之前不会收取买家的竞拍押金,每个人随意加价,但出的起价就要负的起责,如果当时脑子一热,用天价拍下货,事后又违约不付款,那么他离开半边楼的时候身上一定会丢失几个零部件。 一壶热茶还没喝完,大厅里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伙计给每一桌发放了拍卖图录,麻爹刚翻开一页,就被和尚夺过来放到我面前。我一页一页的看,当看到第五件货的时候,一眼认出图片中的西夏铜牌。 “是这个吗?” 我点了点头,第一次见这玩意儿的时候我就差点丢了命,所以印象十分深刻。但是我不知道这种西夏铜牌一共有几块,也不知道半边楼的这一块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 “认准就好。”和尚悄悄扫视了一下现场的人:“等会儿看看是谁把货拍下来的。” 很快,第一件拍卖品就被人放置在大圆桌的正中位置,图录上显示的名称是东汉鱼头人身杖。十几个对这件货感兴趣的买家围圆桌近距离的观摩了片刻,最后有五个人留了下来。 这五个人刚一坐稳,旁边就有人给他们一人拿过来五个竹筒,其中四个里面装的是红白黄黑四种颜色的竹签,还有一筒是原色的竹签。 和尚说半边楼里不流行竞价牌,买家加价的时候就用竹签代替,一根黄签代表一百万,黑签五十万,红签二十万,白签十万,原色竹签一万,不过原色的签子很少有人会用。竞价的时候竹签落桌就算数,没有反悔的余地,如果半途弃权,需要把面前的竹筒放倒,这属于正常情况,不会有人为难买家。 这种竞拍方式很新鲜,看起来也很有趣,吸引了很多人。不过半边楼只负责客人在店里的安全,如果带货出了大门再发生意外,就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能在半边楼出现的买家没有一个善茬,出门之后动刀动枪打闷棍的情况屡见不鲜,事实上,打赢的人没什么可庆幸的,因为说不准下一次被打的就是自己,打输的人也不必泄气,因为下次可以把别人踩倒,吃这碗饭的没有厚道人。 前几件货拍的很顺利,因为不是特别拔尖的硬货,也没人脸红脖子粗的去抢。紧跟着,第五件货就被摆上桌面。当然,图录上标示的名称不是水货敕燃马牌,而是西夏套合错银铜牌。 和尚让我下楼再确认一下,我点点头,一边起身,一边顺势从二楼朝下面扫了几眼。一瞥之下,我屁股还没离凳子,马上又把头缩了回来。 他! ☆、第26章 夜宴(三) 当我一眼瞥到楼下的人群时,立即就有种肝儿颤的感觉,马上挡着脸重新缩脖子坐下。 阴沉脸! 从进了半边楼开始,我就一个劲儿的在窥视会否有老头子的人,把这个最阴险毒辣的角色给忘掉了。我和他在元山照过面,一旦在这里再和他遭遇,肯定会被他认出来。就算在这儿不动手,出门也得翻脸,我们总不能住到半边楼不走。 当时我就慌了,反正差点把头埋到桌子下面,阴沉脸心很黑,我潜意识里就有一种对他的隐隐恐惧。麻爹和和尚都不知道阴沉脸的来历,看我一瞬间几乎缩成一团,就很奇怪。 我压着嗓子简短的跟他们说了说元山交易时的情况,特别突出了阴沉脸的胆大和狂妄。和尚朝楼下看了看,伸手轻轻拍拍我,说:“半边楼里有规矩,很少会有人在这里动手,即便发生冲突,一般都是到外面去解决。卫大少,你放宽心,不管他是谁,我能应付的过来。” 我听不出和尚是不是在吹牛,但是他脸上的那种表情让我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麻爹不乐意了,也和我一样挡着半张脸,冲和尚嘟囔道:“和尚!老子希望你说话要算数!不要在这里开空头支票,这个人杀人不见血,真有情况,你得护着天少爷和老子先走!” “我们不怕他,但今天情况特殊,暂时也不去惹他。”和尚瞟了阴沉脸几眼,对我们说:“图录上的货是实拍的,卫大少既然认出来了,就不用再下去,等下看清是谁把货拍下的就行。至于这个人,等以后有了机会再替你出气。” “这样最好。”我轻轻吁了口气,我根本不指望以后找阴沉脸出气,只要他不找我的麻烦已经祖坟冒青烟了。 好在阴沉脸的注意力都在那块西夏铜牌上,而且现场的人很多,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我就壮着胆子从围栏的缝隙里偷偷看下面的情况。 老头子把这块所谓的西夏套合错银铜牌看的很贵重,但现场的人似乎对这东西不太感兴趣,只有五六个人去看了看。就在这时候,一个最多二十岁的小姑娘也蹦蹦跳跳的跑到圆桌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铜牌。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那个买主的女儿跑出来看热闹,没想到看了一会儿,她竟然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现场顿时一片喧哗。 这一行里并不是没有女人,象廖三奶奶,杜青衣,花小红,曾经都是叱咤一时的女中豪杰,但她们的名声地位无一不是一点一点煎熬打拼出来的,成名的时候已经徐娘半老,而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竟然也在桌子前坐的一丝不苟,可以说是很多年都没有的过的事情。 麻爹饶有兴致的咂咂嘴巴:“有意思啊,真是个美人坯子,老子要是年轻个三二十岁,一定得下去会会她......” “麻爹你注意一下素质好不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子喜欢看漂亮妞儿,关你屁事。” 这块西夏铜牌如果用行话来说,应该叫做“肉货”,因为它确实是件古物,但因为之前从来就没有相同或类似的东西出现过,所以其真正价值连行家都估算不不来。拍下来或许会大赚一笔,或许会直接砸到手里血本无归,圈子里的人对肉货一般都持观望态度。 最后,圆桌旁只剩三个人,小姑娘,阴沉脸,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这块西夏铜牌底价二百二十万,三个人不紧不慢的依次加价,几轮过去,铜牌的价格就涨到四百七十万。 阴沉脸还是那副半阴不阳的鬼样子,小姑娘扔一根竹签子出去就笑一下,似乎十万二十万的只是零花钱,毫不在乎,唯独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开始发虚,虽然也想装的很洒脱,但拿竹签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又是几轮过去,每个人面前的竹签越堆越多,价码也随之涨到将近一千万。很多人都坐不住了,伸长了脖子看,谁也想不到这件肉货能竞到这样的价格上去。 这时候,那个中年男人估计撑不下去了,他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偷眼看看阴沉脸,又看看小姑娘,最终一咬牙,推倒自己的竹筒,示意退出。这个人眼里有水,可能看出来阴沉脸不好惹,自己的实力又不足,只能忍痛退出。这样一拉,只剩下阴沉脸和小姑娘你来我往的扔竹签。 第14节 这小丫头毕竟年纪小,过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开始搞怪,阴沉脸加十万,她就加二十万,阴沉脸加二十万,她就加三十万,反正只压着对方一头。这样的加价方式并不是不允许,但所有到这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很明显的挑衅行为,阴沉脸冷冷的看了看小丫头,忍着没有发作。 两个人好像对西夏铜牌都志在必得,谁也不肯退缩,小丫头怪招很多,不但每次要压着阴沉脸一头,而且还要笑眯眯的跟他说一句:不好意思,多你一点。 阴沉脸忍不住了,两只眼睛里的目光又阴又冷,但小丫头一点也不害怕,笑的和花儿一样,还故意逗他:“再瞪眼珠子就要掉出来啦!” “你家大人是谁。” “你管呢。”小丫头抽出一根竹签,歪着头说:“不玩就认输,问这么多干嘛?” “好!”阴沉脸长吸了口气:“你家大人不出头,今天就陪你玩到底!” 两个人不停的往外扔竹签,好象扔的根本不是钱,围观的人就开始议论,说这两个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因为在座的都是行家,一件货拿出来,大眼一看,就能大概估出价格。西夏铜牌即便是肉货,但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讲,都不值这个价。 铜牌价格追到两千万的时候,阴沉脸的脸都黑了,小丫头还是一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样子,连我都感觉她纯粹是过来捣乱的。这可能是今晚最奇怪的一次竞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们的神情和议论都不一样,连我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事情到了这一步,人们对竞价的两个人的来历就有些好奇,但没人认识阴沉脸,也没人认识小丫头。 看得出来,阴沉脸在极力的忍耐,无论谁遇见小丫头这样的竞价对手都不可能淡定,尤其是当对方就拿着没事找事的态度过来和你叫板时,脾气再好的人也要怒。 阴沉脸又抽出一根竹签,阴沉沉的望了小丫头一眼,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抛出竹签了。但这根竹签还没在桌子上落稳,小丫头干脆利索的也跟着把自己手里的竹签扔出来,还冲着阴沉脸吐舌头。 “叫你家大人出来!” “哎呦哎呦。”小丫头捂着自己的心口:“你可把我吓死了。” 阴沉脸实在是忍不住了,啪的一拍桌子,现场呼啦啦站起最少二三十个人,纷纷聚集到阴沉脸身后。我没想到他竟然带了这么多人进半边楼,心头一阵狂跳,暗自庆幸今天没跟他照面。 麻爹就在旁边翻白眼,义愤填膺的小声嘟囔:“什么素质!一个大男人跟姑娘家家的过不去,老子真是看不下去了。” “麻爹,你要替那丫头出头?”和尚笑着说:“去吧,绝对没人拦你。” “随口说说,何必当真?” 说实话,我也有点替这小丫头担心,毫无疑问,她背后一定有人,而且今天仿佛就专为拆阴沉脸的台而来的。阴沉脸的来历不明,但有多大的锅就做多少人的饭,他敢在江北杀老头子的人,黑老头子的货,胆子和实力都不容小觑。 如此一来,现场的气氛就变的很紧张,很多人盯着阴沉脸看,半边楼的人也渐渐从四面八方露头。老店的规矩在那里摆着,说不允许在铺子动手,那就是铁律,没有规矩的话,等于自己招牌被砸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这个小丫头,直到这时候还是面不改色,笑眯眯的玩着一根竹签,似乎根本不把阴沉脸还有他带来的这么多人放在眼里。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情已经算是闹大了,半边楼也不想惹麻烦,却不能不管,一个楼里的管事就从旁边凑过来,想劝架。 这时候,一楼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突然有人慢悠悠说道:“怎么,半边楼的规矩改了?在这里仗着人多欺负人?” 这人的声音很有磁性,而且中气很足,在场的人纷纷转头去看。一个四十多岁戴墨镜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从角落里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来。小丫头一看见他,立即连蹦带跳的跑过去,牵着那男人的手,叫了声爸爸。 中年男人看着小丫头,伸手摘掉墨镜,一脸慈爱之情。现场不少人估计都认识这个中年男人,大家看着阴沉脸的目光也随即变了,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和尚拍拍自己的脑袋,小声对我们说:“怪不得这小丫头敢在半边楼里这么玩,原来有她老子在背后给她撑腰。” “那人是谁?” “雷英雄。” ☆、第27章 夜宴(四) 和尚一说雷英雄,我和麻爹就有点吃惊。这个名字在圈子里可以说如雷贯耳,特别近几年,是雷英雄风头最旺的时候。这个人气魄和胆子相当大,百无禁忌,一些大家都不敢碰的扎手货他也照做不误,而且运气出奇的好,从来没有翻过船。 我过去听老头子提过这个人,当时好像是曹实要到雷英雄的地头上办事,老头子嘱咐他悄悄的过去,打枪的不要,因为惹不起人家。道上的人除非脑袋遭门掩了,否则谁也不会轻易跟雷英雄起摩擦。大家都不傻,出来混只为个财字,象雷英雄这样的人,势力大,胆子粗,如果有意跟他过不去,那绝对是智商残次的一种表现。 雷英雄的出现让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我趁势打量这个传说中肆无忌惮的大人物,他大概四十五六岁的样子,非常精神,可能也练过腿脚,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赘肉和发福的迹象。而且这个人的气势很特殊,我形容不出来,象是一种天生的霸气,和他面对面站着,可能会有极大的压力。 “这件货我本来是不想出面的,正好我家姑娘想见识见识,就让她来玩玩,如果你出的价码高,我们跟不起,那也无话可说,不过凡事最好别坏了规矩。”雷英雄指指阴沉脸:“你这副半死不活的鸟样子,我看着很不顺眼。” 阴沉脸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冷傲狠毒,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但他的气场和雷英雄相比就差了很多,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一个侏儒在仰望一个巨人。阴沉脸不说话,脸色无比的难看,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的气势已经馁了半截。 半边楼的人一看雷英雄出头了,立即就躲在一旁,规矩是规矩,但要因时而变,这一行里混不吝的角色多了去了,只要不当场翻脸动手,他们也不会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阴沉脸知道自己今天遇见了硬对头,阴森森的瞟了雷英雄两眼,也不说话,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半边楼。我觉得以他的行事作风,肯定要守在门外等着使阴招,因为大家都知道,在楼里不翻脸,不等于出门不翻脸,挨闷棍的人很多。 阴沉脸一走,就等于弃权,西夏铜牌被雷英雄拍下,这位传说中的传奇人物只带了一个随从,跑去跟半边楼的人结款拿货,过了一会儿,钱货两清,他们也没再逗留,一行三人随后走出竞拍场。 一些人觉得有热闹可看,就偷偷溜出去等着围观,现场顿时散了,半边楼的人只好暂停亮货竞价,宣布休息。和尚悄悄问我,想不想去看看热闹,这种场面我当然不会错过,于是马上点点头。 我们俩借口上厕所,丢下麻爹,从小楼后门溜出来,然后钻进正楼,跑到二楼一个厕所,从这里的窗户可以看到半边楼门口处的情况。 和尚从里面插上厕所的房门,我对他说:“这里也不是雷英雄的地头,他把话说满了,身边又没多少人,阴沉脸那帮人心肠很毒,真要斗起来,姓雷的恐怕沾不了什么光。” 虽然我并不了解雷英雄这个人,跟他也只是萍水相逢,但我心里却很不愿意他在阴沉脸手下吃亏。和尚倚着厕所的窗户嗑瓜子,说:“你以为雷英雄是个二杆子?等着看吧,后面还有戏。” 雷英雄他们三个人在半边楼的大门外静静站着,很快,一辆挂长沙牌照的黑色大奔从不远处开了过来,三人依次上车,然后慢慢往前开动,不过三分钟时间,街道两头同时开过来最少不下十几辆面包车,停在大奔周围,随后,从半边楼附近各个阴暗的角落里冒出三五成群的人,汇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开始分批登上面包车。 “麻老五,青皮,砍刀,许豹子......雷英雄手下的狠角色一下来了这么多。”和尚扭头对我说:“看见了吧?那个脸阴的象锅底一样的家伙如果今天真要打雷英雄的主意,保证他被剁成饺子馅。” 所有人全部登车之后,面包车队护送着雷英雄的车驶离半边楼。这阵势实在是太大了,难怪连老头子都不愿意招惹雷英雄。我突然觉得,半边楼的所谓的规矩连屁都不算,有人有钱就是硬道理,象雷英雄这种做派,谁敢跟他抢货。 溜出去看热闹的人渐渐回到竞拍场,竞拍继续进行,我跟和尚回来的时候麻爹正等的不耐烦,很不满意的说:“你们俩去厕所拉金子了?把老子一个人丢在这里干坐。” “人有三急,来了挡都挡不住......” “算了,老子不跟你们计较。”麻爹打开图录,指着第七件拍品说:“既然来了,总得出去露露脸,这件货不值多少钱,老子也下场去玩玩。” “麻爹?请问你带了多少钱?” “只是玩玩而已,又不是真要拍下来,老子心里有数,差不多的时候就会推筒子。” 麻爹就是这样,只要有机会出风头就绝对不会错过,非要下去露脸。和尚不同意,我也感觉心里没底,一起阻拦麻爹,他就很不满意,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学坏了,不尊重老人的意愿。 “老子下去玩玩又能怎么的了?中国人讲究仁孝廉义,你们把祖宗的东西都丢了,中华道统礼乐崩坏......” 我跟和尚一起头大,也不管那么多,拖了麻爹就走。西夏铜牌被雷英雄给弄走了,这次地下拍卖已经没有任何看头。 我们顺利的回到宾馆,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又在一起甩扑克赌钱。到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还没见小胡子回来,麻爹赢了不到一千块钱,就找借口不玩了,我们下去吃了宵夜,看电视看到凌晨,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本以为小胡子说去办事很快就会回来,但一连等了三天,都不见他的影子。和尚跟没事人一样,我找他问,他嘻嘻哈哈的不说实话,让我们安心在这里多玩几天。 这一等竟然等了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我和麻爹憋在宾馆里都快要发霉了。大概是整整两个星期的时候,一天半夜,小胡子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然后想单独和我谈谈。 我纯属好奇,就问他这些天干什么去了,他说有一些事情,耽误了时间。这个时候我就发现,小胡子的脸上和手上有几道伤痕,额头上的一处最重,仿佛还缝了针。 “你受伤了?” “擦破了点皮。” 小胡子口风比曹实都要紧,不想说的问题一个字都不会吐露。我盯着他仔细的看,这些伤不重,但很明显,象是和人动手之后留下的痕迹。 但是他不肯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问我关于半边楼的事情,当天的过程和尚也目睹了,所以我没有隐瞒,讲述的很清楚很细致。 不知道是不是和尚提前和他有过联系,我讲述经过的时候,小胡子一直很镇定,直到我说完,他手指轻轻在桌面敲了敲,说:“没想到这块铜牌落到了雷英雄手里,他一插手,就有些复杂了。” 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老头子,阴沉脸,以及今天刚刚大发神威的雷英雄都在苦苦寻找西夏铜牌,但对这种铜牌的用处却一无所知。这些人无一不是火海刀山里滚过来的人物,心机和手段非同一般,他们不可能为了毫无用处的东西耗费大量精力金钱。 “能跟我说说吗?这种西夏铜牌有什么用?” 小胡子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对我说:“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那段录像?” 龙飞说: 该做的铺垫终于告一段落,故事将会进入新的情节,很精彩刺激,大家拭目以待吧。 ☆、第28章 班驼鬼城(一) “当然记得。”我随口就答了一句,那盘录像带上的内容放到任何人脑子里都不可能忘记。 “你应该清楚,录像里的内容很让人难以置信,但它确实发生了,这盘带子是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搞来的。”小胡子沉吟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我就觉得他好像正在紧张的思考,思考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或者说该告诉我多少。 当然,对于这个人我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也不指望他会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能不能再说的具体一点?”我想竭尽全力从小胡子那里套出更多的话:“我们是合作关系,一些事情有必要让我了解,否则我这样被蒙着眼睛牵着走,心理压力很大。” “我一直在寻找录像带里那个兔唇男人瞬间变老的原因,但是这非常困难,我顺着一点蛛丝马迹找了很久,大约知道西夏铜牌和这件事有密切的关系。” “还有呢?” “所以说,如果拿不到西夏铜牌的话,什么都是空谈,得不到任何答案的。”小胡子朝沙发上靠了靠,说:“我们要马上赶到一个地方去,那里很可能有一块西夏铜牌,或许是唯一没有被人找到的一块,必须拿到。” “这种铜牌究竟有什么用处?难道还有很多块?” “你一共见过几块?”小胡子没回答我的问题,反问了一句。 虽然我不打算把什么都跟他交代的很清楚,不过在西夏铜牌这件事上我觉得不能隐瞒。这东西的处用暂时还是个谜,但无疑非常重要。如果我撒谎,说不定就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毕竟我和小胡子是合作关系,我和麻爹的人身安全都要靠他维护。 “如果加上半边楼那一块,我一共见过五块。” “卫长空三块,阴沉脸一块,雷英雄一块......”小胡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光:“如果我们这一次不失手能够拿到一块,那就还有两块铜牌的下落暂时不明。” 我飞快的算了一下,按照小胡子所说,这种西夏铜牌一共是八块。 “我们的动作要快,明天收拾一下,立即就要出发。” 说来说去,小胡子还是没有把真正的目的地告诉我,这让我有点不满,他经常从我嘴里套话,而他暗中做什么事,从来不跟我透漏。 “我们要到哪儿去找铜牌?” “也许你和麻爹都觉得我没有诚意,很多事情不跟你们交底。”小胡子正色说:“你知道最后一块西夏铜牌在那吗?” “在那?” “班驼,可能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所以我现在说了也没用。” 我听了这个地名觉得很耳熟,仔细一想,就想起被老头子派到麻占的时候,遇见的那个老学者方老,他跟我提过西夏故地中的班驼古城。 “不要看不起人。”我点燃一支烟,故作深沉的说:“一般人可能确实不知道这个地方。蒙古第六次讨伐西夏,当时西夏的统治阶级觉得无力抵抗蒙古大军,就在首都被包围之前,把大量的珍贵文献以及物品提前转移到较为安全的地方,黑水城是其中之一,班驼也是其中之一。” 说完后我得意的看了小胡子一眼,但他并没有表示出讶异,也没有对我刮目相看,让我觉得很没意思。 我和小胡子大概就说了这么多,总算是知道了此行的目的地。说完这些之后,我心里仍来来回回翻滚着一个很大的疑问。小胡子要找的西夏铜牌是在班驼,对于这个湮灭在黄沙中的西夏古城,我只是耳闻而已。 我究竟能帮小胡子做什么?帮他去半边楼认认货是没问题的,但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用? 这两个星期不见,小胡子好像累的够呛,但他和我谈完之后没有休息,开始不停的打电话,可能在遥控布置行动前所需的一切。我就更加确定,他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手底下肯定养着一批人,只不过不轻易露面而已。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麻爹睡的和头猪一样,我听着他如雷一般的鼾声,辗转反侧。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见外面一缕淡淡的月光。 “老头子现在还好吗?”我总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去想,我牵挂老头子,因为我知道,现在的老头子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运筹帷幄,单枪匹马就斗跨薛金万的卫八爷,而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老了,腰身完全塌了,每天坐在孤零零的轮椅里。只有在回味当年叱咤风云的往事中,才会露出一丝寂寞而且无奈的笑。 第15节 其实我是个很恋家的人,在江北住惯了,一到外面就住的不踏实,特别是在这样亡命天涯一般的逃亡中,更感觉辛酸和委屈。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我一点也不怨恨他,尽管我被逼的几乎走投无路。我这条小命都是老头子捡回来的,再加上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没有任何怨恨他的资格。 我越想就越觉得眼睛发涩,这一夜几乎就是这样睁着眼睛熬过去的。 第二天我们就开始收拾东西,然后离开湖北,一路北上。到了郑州之后,没有做任何停留,小胡子选择的中转地点是甘肃武威,从这里到班驼的路程相对阿拉善盟要近一些。 武威这个地方是西北地区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公元前121年,西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远征河西,汉武帝为表彰其军功,特设武威一地。前凉,后凉,南凉,西凉,北凉以及隋朝末年的大凉政权先后在武威建都。西夏建国以后,这里被称为西凉府。 事实上,武威不仅仅是一座文化名城,对于中国人来说,它还有着非同一般的特殊意义。 武威凉州城区东南二十多公里的武南镇内,有一座著名的白塔寺,是藏传佛教在凉州境内的四座名刹之一。蒙古征服大部分中国版图之后,蒙军西路军统帅阔端和西藏宗教领袖萨班·贡噶坚赞在白塔寺举行“凉州会谈”,双方经过会谈,达成了西藏和平归顺蒙元中央政府的协议。萨班还在这里向西藏全境发出了“萨班致蕃人书”,从此,西藏正式纳入中国版图。 整个武威的古迹太多,一时半会之间根本游览不完,加上我们有正事要做,所以只挑选了几个和西夏有关的地方走了走,随后,小胡子安排的人发来消息,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我们四个人马上从武威向西出发,在张掖这个地方和小胡子的人接上头。 小胡子安排的人确实很有经验,准备的物资非常充足完善,他们说在班驼外围提前预备了骆驼,机动车辆一旦抛锚,还可以驱赶骆驼继续前进。 而且,让我感觉十分意外的是,这些人里有一个四十来岁操甘肃口音的男人,姓龚,从外表上看,其貌不扬,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但他对西夏历史相当熟悉,一边赶路一边跟我们介绍些关于西夏以及班驼的情况,其专业程度令人咂舌,比当初我遇到过的老学者方老也差不了多少。小胡子真是个有办法的人,还很细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拉拢过来这样一个人才。 赶路的过程和上次我跟随曹实到麻占一样,很枯燥。整个队伍人数并不算少,这让我心里很安稳,人多力量大,遇到意外时脱困的几率也相对比较高。但是一直走到张掖北面的钩腰墩时,队伍里的其他人就停止前进,只剩下老龚和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蒙古族汉子白音跟我们继续向北走。我听和尚私下里说,白音并不是他们的人,但他是个很有经验的向导,曾经好几次去过班驼所在的沙漠。 我的心情很复杂,特别是快接近沙漠的时候,脑子里反复浮现当初在麻占小城里所遇见的怪事,心里不由的也有些后悔,考虑着这次班驼之行的风险究竟会有多大。这话我没办法跟人明说,只能稍稍透漏给麻爹一点。麻爹一皱连心眉,吐出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次如果弄到了硬货,和尚他们敢不厚厚的分我们一份,老子绝对和他没完。” 不过我们的运气非常好,这片沙漠的自然环境出奇的正常,白音操着一口略显生硬的汉语说这种天气不是谁想遇到就能遇到的,这里虽然不比塔里木那样的大沙漠,但沙尘暴照样能把出现在沙海里的一切全部吞噬的无影无踪,想躲都躲不掉。 我真是很讨厌这样的话题,特别是做这一行的人,因为危险系数比较高,所以非常忌讳不吉利的话,老头子手下的人都是这样,他们自己嘴里说着生生死死的不要紧,但旁人对他说这些,他就要急。我从下和这些人长大,耳濡目染,对白音的话感觉很膈应。幸好老龚及时插嘴,遥遥朝着北面稍稍偏西的方向一指,说班驼就在那个位置。 老龚的话音刚落,我无意中看到白音的脸色突然间沉了一沉。可能他也发现我在看他,脸色随即恢复正常。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我心里顿时发紧,自然而然的产生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 ☆、第29章 班驼鬼城(二)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到白音这一丝很难察觉的变化,但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这一丝神色上的变化让人感觉不踏实。我心里顿时警惕,偷偷的继续观察白音。 白音恢复了神色,一言不发的跑到前面带路,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什么,继续听老龚长篇大论。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能从一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上联想到很多很多,我也不例外,白音的变化让我脑海里不可抑制的又一次浮现出麻占,以及那个揣摩不透的方老。这种联想让我不安,但是只是对方神色上一丝丝异样,我不可能揪住白音去质问,就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 四周都是无垠的沙海,尽管气候很正常,但当几个人置身到沙漠中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人类的渺小,也会隐隐的为安全担忧。 想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和尚说过,白音并不是他们的人,只是个向导,如果他的来历有问题,在这种地方,随时随地都能把我们五个人找机会放倒。我有意拉着和尚落在队伍最后面,悄悄问他,这个白音靠不靠得住。 “怎么?你信不过他?” “有点。” 其实我也说不出白音什么地方不对头,只是感觉很不舒服。和尚笑了笑,对我说白音绝对靠得住,让我不要瞎想。 和尚这个人看上去粗枝大叶,其实很精细,不明来历的人他和小胡子不可能拿来就用。我望了望白音壮硕的背影,慢慢点了点头。 因为有骆驼,所以缓解了行程的艰难,但是不可能象住宾馆那么舒服,连麻爹的话都少了很多。我一直刻意的暗中观察白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离班驼越近,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我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但已经到了这种地方,我能做的只有提高警惕。我抽空对麻爹说了这个事情,麻爹的眼睛就立即在周围几个人身上乱转。 “天少爷,这趟买卖值得不值得咱们两个跟着蹚浑水?”麻爹皱着眉头道:“如果不值得的话,干脆就不要干了,我们两个退后,凡事让他们去做。” 我苦笑了一下,做买卖其实说不上值得不值得,就算有一堆先秦的青铜器摆在那里,也要有命带走才算值得。 “小胡子说过,班驼可能有一块西夏铜牌。” “西夏铜牌!”麻爹一听,绿豆小眼立即睁的和鸡蛋那么大,咕咚咽口水,我们都知道半边楼里那块西夏铜牌的价格,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只说是可能,但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 “是啊。”麻爹的眼睛渐渐缩回去了,再次狐疑的看着那些人,说:“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会想起我们两个?天少爷,老子觉得这个事情一定要谨慎,我们不要出去打头阵,有事了让他们上,最后真拿出货了,他们也不可能赖着不给我们分。” “唉......”我自失的摇摇头,叹息一声就踩着沙子朝前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麻爹还只关心事后能不能分到油水。 白音虽然让我不放心,但他确实是个很有经验的向导,对沙漠非常熟悉,这天傍晚,老龚说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可以看到班驼城的轮廓。 白音找了块地方安排大家露营,他对我们说,在沙漠里露营并不是随便找个地方一躺就算完事,如果选择的露营地有误,很可能人睡到半夜不知不觉就被流沙给埋了。 我听完身上就冒起一层鸡皮疙瘩,但白音的话还没说完,他说塔克拉玛干那边的沙漠里有一种叫塔里木蜱的小虫子,咬了人之后就会感染很恐怖的塔里木出血热,这里有没有这种虫子还是未知数,不过让大家都小心。 我被白音说的心里发毛,立即站了起来,盯着四周的沙子看,这个什么出血热太可怕了,我宁可站一晚上,也不愿被啃一口。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我睡的很不踏实,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半夜后起了一点风,小风卷着沙子打在帐篷上,彻底把我惊醒了。麻爹睡的倒很沉,我轻手轻脚的钻出帐篷透透气,没想到刚露出头,就看到不远的地方并排坐着两个人,而且顺风传过来一阵轻微的交谈声。借着月光,我认出这两个人是小胡子和白音。 因为距离有些远,他们的交谈声传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断断续续,我隐约听到小胡子说这件事让你为难了。 白音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伸手重重拍了拍小胡子的肩膀,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从他们之间的举动上来看,明显就不是普通的雇佣关系,和尚又他娘的骗我。 我怕在外面呆的久了被小胡子发现,听了一会儿就缩回帐篷。不过这个发现反倒让我安心了不少,白音如果和小胡子的关系非同一般,就可以排除我心头的疑虑,说明这个蒙古汉子不会对我们不利,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提放他。 守夜的任务都是小胡子他们做的,没有安排我和麻爹,可能是对我们的一种优待。但是我再没有睡着,一直睁着眼睛熬到天快亮,才稍稍眯了一会儿。正睡的香,麻爹就过来喊我。 这几天睡眠缺乏,醒了之后就感觉有点头晕,我使劲搓搓脸,深深吸了几口气,老龚和和尚弄了点吃的,大家吃完后就赶着骆驼上路。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任何直立高耸的东西都是非常显眼的,我们行进到当天下午,遥远的地平线上渐渐的露出一点异样。队伍立即停了下来,一起朝那边看,我拿了和尚的望远镜,却看的不太清楚,就好像地平线上冒出一个巨大的沙包。 大家都在看,没有人说话,几分钟之后,走在最前面的白音呆呆的摇摇头,回头对我们说:“班驼到了。” 我立即又注意到白音的表情,很复杂,很让人疑惑的表情,没办法用语言和文字来形容。但这种神色上的变化比前几天更加明显了。我觉得,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豪爽的蒙古汉子脸上。 目的地班驼已经遥遥在望,小胡子想尽快赶过去,在原地停留了十几分钟后,队伍再次出发。但是这一次,白音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就好像拖着一百多斤大铁镣上刑场的犯人一样。麻爹眼珠子转了转,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催促白音走的快一点。 “你把这里当成西双版纳了是不是?”麻爹咕咚喝了口水,擦擦嘴巴道:“路上没有傣家妹子和菠萝蜜。” 白音顿了顿,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他这个样子,让我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 我们就这样慢慢的走着,当矗立在沙漠中的班驼古城全貌一览无余的呈现在眼前时,我完全被这个西夏故地中的城市所震撼了。 没来这里之前,我预想中的班驼古城和麻占一样,经过战火以及风沙的摧残而变的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不过亲眼目睹班驼之后,才知道我的预想非常错误。可以说,班驼古城保存的相当完整,城内的许多建筑物还顽强的屹立在风沙中。 老龚说,蒙古人第六次征服西夏时,军事进攻的重点是他们的都城兴庆府,象黑水城这样重要的战略要地都无暇顾及,更不要说位置偏远的白马强镇军司和班驼,正因为这样,保存在兴庆府的大批文献文物才会被转移到黑水城以及班驼。 兴庆府被攻破后,整个西夏顿时陷入瘫痪混乱状态,原本居住在这里的西夏人开始西迁南迁躲避随之而来的战乱。班驼城内的居民在蒙古军队达到之前全部撤离,蒙古人没有征服空城的习惯,所以,班驼很罕见的保存下来。 但是,这种完整只不过是相对而言,后人可以看到班驼古城的基本轮廓,它的原貌,已经在岁月中被侵蚀了。 我们聚集在残破的班驼古城前,就好像将要踏入一个一无所知的未知之域。白音变的有点急躁,不停的朝小胡子那边看,似乎在用目光询问什么。小胡子透过微微扬起的风沙,凝望班驼城内的情景,沉默了很久,然后冲着白音微微点头:“进城。” 这个时候,白音身上那种心神不宁的举动已经非常明显了,我和麻爹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他偷偷伸手拽了我一下,示意我走在最后。 白音深深吸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迈步走进班驼古城,小胡子和老龚也依次进去,麻爹则一步三摇的慢慢磨蹭。和尚扭头问我吃不吃得消,我点点头,然后趁机拉住他,等人走的稍远一些后,很严肃的说:“你说实话,这个白音到底怎么回事。” 和尚收敛起脸上招牌式的憨笑,也罕见的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考虑了两分钟之后才开口说:“白音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出在班驼古城。” ☆、第30章 班驼鬼城(三) “什么意思?这个班驼有什么问题?” “卫大少,实话告诉你,我也是第一次来班驼古城,但是我知道,这里过去发生过一些小麻烦。”和尚一本正经的说:“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力避开那些麻烦。” “你的意思是说,这地方有危险?”我琢磨着和尚的话,再看看近在咫尺的班驼,猛然就觉得白音那种神色上的变化或许和这些有关。 “不知道该怎么说。”和尚瞟了瞟已经走远的白音,说:“白音不是我们的人,但过去跟我们有很深的交情,绝对靠得住。他以前带两批人来过班驼,这两批人具体的来路他不清楚,不过都在班驼死了几个人。” “我不否认白音靠得住,但是他那个样子让我感觉提心吊胆。”我摘掉头上的帽子使劲抖了抖沙子:“你们说了要保证我和麻爹的安全,但这不是明摆着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 “卫大少,这里没有人害你。我说了,进去之后咱们会避开有危险的地方。”和尚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建筑说:“你看到了吗,我们要避开那里,只要避过它,一切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我顺着和尚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建筑大概是班驼城内最高大宏伟的一处,被沙子埋掉了一半,但是站在城外仍能看到。这种地方不可能是普通的民居,而且也不象遍布西夏境内的庙宇。 我想了想,说:“知道危险出在那里,白音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在此之前,我们没想过要来班驼,所以白音经历过的事情谁都不清楚,直到这次要他给我们带路的时候,他才说了一些。可能是他遇到的事有些不正常,所以心理有阴影。”和尚苦笑了一声:“就好像你在一座老屋里撞了鬼,之后再从老屋经过的时候,还是会心惊肉跳。” 在我看来,班驼古城荒废了几百年,而且所处的位置也不是什么绝地,一些研究西夏历史的人早就应该知道,象上次的方老,为寻找遗失在这里的西夏文献,已经先后来了三次,如果真有和尚说的那么玄,他不可能每次都能全身而退。方老的两个学生虽然出了事,但按照正常的逻辑分析,事发地点不应该是班驼。 很多事其实本身并没有多玄,而是被人以讹传讹的弄出些名堂。我还在胡思乱想,和尚喝了口水,说:“卫大少,我不瞒你,那座建筑的地下,可能有很贵重的东西,但是为了你和麻爹的安全,我们这次不会打它的主意,只要顺利拿到铜牌,立即就走。” 我当时就一怔,在我看来,老头子还有雷英雄这些人最看重的就是西夏铜牌了,除此之外,这座被风沙掩埋的残破古城中,还能有什么?我还有很多情况没问明白,和尚难得说一次真话,如果不趁机多问几个问题,我觉得很亏。我追上他问道:“那下面有什么贵重东西?” “这些都是传闻,如果不亲自进去看看,谁都不会知道。卫大少,不用再想这个了,我们已经放弃那里,只拿自己该拿的东西。” 我还想再问,但和尚已经拉着我朝前走,看样子是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我也把将要问出的话收了回来,和尚能跟我说这么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再问别的,他不一定会说。 小胡子他们已经慢慢走近了古城的区域内,毫无疑问,这个位于大漠深处的古城曾经喧闹繁华过,但现在,它就象是一具流干了血液的躯壳,没有一点点生机,死气沉沉,寂静的让人心悸。 和尚刚才的话对我来说是一种提示,所以我对城中那座最高大的建筑感觉有点忌讳。但是走着走着我就发现,小胡子他们好像直接就奔着那里而去。麻爹不知道里面的隐情,还在屁股后面晃晃悠悠的跟着。我当时就急了,想要喊,和尚赶紧拉住我,说:“卫大少,他们只是看看,不会打这里的主意,麻爹和老龚都不知道白音经历过的事,你别让他们两个心神不宁。” “你说的都是废话!”我很想骂人,做这行的人既然知道什么地方有硬货,泼了命也会拼一拼,没人能忍得住,所谓的提着头吃饭就是这个意思。小胡子跟和尚都知道下面有好东西,他们能忍住? “卫大少,我保证,只在上面看看,我们不会打开那道门进去的。” 我甩开和尚就赶了过去,走近那几个人的时候,老龚又开始卖弄:“这地方是干什么用的,恐怕你们都猜不出来。” “少说两句废话能死么?”麻爹抖落抖落头上的沙子,皱着眉头说:“有话直说成不成?” 反正麻爹就是这样子,老龚是个好脾气,也不介意,笑笑后接着说:“这种建筑,叫做坛城。” “坛城?干什么用的?” “西夏人对很多事情,比如刮风下雨生老病死,都不知道原因,他们就认为,天地间有一种超越一切的神秘力量在掌控万物。而且,他们发现世上的东西都在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唯有日月星辰是不会变的,所以,西夏人认为这些天体是永恒的,就是它们在掌控万物,一旦这些天体发生变化,那么就意味着平衡被打破了,无法预料的事情也会随之降临。他们能做的,就是祭祀天上的日月星辰。” “祭祀天上的星星?” “这么说可能不贴切,准确的说,这是西夏人特有的星曜崇拜。西夏盛行佛教,他们在翻译汉文藏文的佛教典籍时,逐步接触了解到佛教中的观星术,然后融入本民族的风俗习惯,继而形成了星曜崇拜。在当时的西夏,星曜崇拜的场所比寺庙更加神圣,我在贺兰山脚下见过这种坛城,你们看。”老龚扒下来一片沙子,指着这座建筑外墙上一些残留的印记说:“这就是非常常见的星曜崇拜图,这地方肯定也是过去班驼城的人祭祀日神月神的场所。” 西夏人的星曜崇拜可以说是一种多民族文化融合的产物,西夏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受汉藏以及外来的印度佛教文化影响很深,所谓的星曜崇拜,事实上就是佛教中的天体星宿观和原始宗教的天体神灵观相结合的观点。 星曜崇拜中所祭祀的星曜一共十一个,日神,月神,五曜(也就是金木水火土五星),四余(罗睺、计都、紫炁、月孛)。这种崇拜和祭祀在今天看来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也不会有任何的用处,但在当时的西夏人就信这个。 这些东西和跳大神差不多,我是根本不信,不过星曜崇拜毕竟是西夏文化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很多学者都进行过深入研究。老龚指手画脚讲了十几分钟,其实对我们的行动没有任何帮助,好容易等他闭嘴了,麻爹就搓搓手指,问道:“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硬货?” “不知道。”老龚摇摇头:“一些人总是说,蒙古灭西夏的时候,兴庆府的很多东西被分批运到了黑水城和班驼,但是有人来找过,根本找不到那些东西的影子。” “错挖一千,不能漏过一个。”麻爹似乎对这个地方很有兴趣:“打开看看。”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音猛然冲到麻爹身前,死死的挡住他。麻爹被吓了一跳,此时此刻,这个粗壮的蒙古汉子脸色铁青,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落,两片嘴唇不断的颤抖。白音非常紧张,嘴里飞快的嘀咕着混乱的蒙语和汉语,谁都听不清楚。 第16节 “你这是要干什么!”麻爹被吓的倒退了好几步,气势汹汹的卷袖子,要和白音开练。 我立即上前拦住麻爹,小胡子也走到白音身前,示意大家都冷静。他看看白音,然后对我们说:“这里不能动,可能会有危险。” 麻爹和老龚还不知道这座用来祭祀星曜的坛城发生过的事,一听有危险,当时就紧张了,不由自主的东张西望。麻爹相当不满意,一边来回的看,一边说:“老子就说你这人不地道,有危险干嘛不早说,非要屎憋屁股门了才肯吱一声?这样子还怎么合作嘛,迟早要散伙......” “坛城里会有什么危险?”老龚看样子有点不信。 很显然,这个老龚对西夏的一些事情很了解,所以才会对小胡子的话抱着迟疑的态度,他说班驼过去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西夏城邦,而眼前的坛城对西夏人来说是很神圣的地方,况且已经荒凉了这么久,根本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按道理说,不应该会有什么危险。 这时候,被小胡子拦住的白音隐隐打了个冷战,插嘴说:“是真的!” “什么真的?” “这里!”白音跑到被沙子掩埋了大半的坛城入口,指着那扇包裹着镂空铁皮的大门说:“这里不干净!” ☆、第31章 班驼鬼城(四) 说这些话的时候,白音的嘴唇又开始微微发颤,眼神里也流露出很深的惧意。这种举动是不可能伪装出来的,总之让我感觉到脚底板冒冷气,尽管是在大半天,周围又有其他人,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似乎四周飘着一片鬼气。 “操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麻爹看着白音不对劲,立即把我拉到一边,斜眼看看小胡子:“老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想坑我们?” 没有人和麻爹计较,小胡子也不例外。他非常精明,可能察觉到我对白音的举动有些怀疑,所以借这个机会让白音把话说清楚。和尚和老龚都跑来和稀泥,把麻爹拉到一旁,我们几个人就坐在坛城附近,一边休息一边听白音怎么说。 白音经历的事情可能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详细的把经过说了一遍。我心里已经对这个坛城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而关于鬼鬼神神这类传闻,老头子过去跟我讲过许多,不至于把我吓尿,不过,白音的讲述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白音很早以前就对这片沙漠很熟悉,给几支科考队当过向导,不过所去的都是别的地方,从来没有实际接触过班驼。前年的时候,一个银川的朋友牵针引线给他介绍了支队伍,说是科考队,想到班驼古城。 这个朋友其实和白音的交情不算很深,平时的联系也很少,白音是个耿直汉子,对朋友很信任。他虽然没有真正涉足过班驼古城,但是过去在大漠穿行的时候,曾遥遥途径过那里,路线是不会记错的。而且对方给的报酬很丰厚,白音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接下来,白音就和这支队伍接上头,对方行程比较急,很快就上路了。据白音的朋友说,这支队伍是科考队,但双方接触了两天,白音就察觉出一丝异样,这支队伍不太象是以往那些做学问搞研究的科考队。 白音这个人比较憨厚,也没往深里想,依旧尽职尽责的带路。行进途中遇见一次小型的沙尘暴,因为有经验丰富的白音,所以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和失踪。这支队伍的领队对白音就很满意,觉得他能干而且话少,答应事情做完后再给白音加一些钱。 队伍平安到达班驼,领队说他们大概在班驼逗留两到三天时间,然后所有人都散开到城里,不知道忙些什么。白音有个原则,给人做向导的时候从不参与雇主的任何事,只管带路。所以这些人具体在做什么,白音并不清楚。大概过了不到一天时间,这支队伍的的目标明显集中到了班驼古城内的坛城上。 一直到这个时候,所有情况还是很正常的,那些人聚集到坛城周围,白音就在不远处守着骆驼。整个坛城修建的非常坚固结实,厚重的大门好像是柏木,沙漠中的干燥和高温早已经抽干了大门里所有水分,外面还包裹了一层镂花的铁皮,所以尽管时间长久的不可追溯,但这扇大门还是顽强的挺立着。 队伍在坛城外停留了一段时间,有人把坛城外的沙子清理了一下。接下来,领队派了两个人进去探路。刚开始的时候白音并没有在意,但派进去的人一直没有出来,也没有反馈回任何消息,外面的人有点发慌,这才引起白音的关注。 领队没有因为这些变故而停止行动,紧跟着又派了两个人进去,和上次一样,进去的人很久都没有动静,就在大家心里的忐忑再次升级的时候,从大门里呼的冲出来一个人,把白音吓了一跳。 从穿着上看,刚冲出来的人就是第二次进去那两个人其中之一,但他这时候已经变的面目全非,整个人似乎陷入一种极度癫狂的狂态,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眼睛憋的血红,脖子上的青筋简直和手指一样粗,双手在自己脸上死命的抓。 讲到这里的时候,白音的喉结艰难的上下蠕动了一下,他说那个人的力气很大,旁边的人拦都拦不住,最后几乎把自己的脸抓成一盘肉酱。 队伍里所有人都很紧张,领队也宣布暂时停止行动。那个发狂的人没有被救活,熬了几个小时以后蹬腿咽气,领队可能是想查看他的死因,所以让人把尸体搬到附近一所比较坚固的房子里。白音有些害怕,但同时也很好奇,就想围过去看,不过被人很客气也很坚决的阻止了。 这些人要到坛城里干什么,白音并不知道,但他们连着折进去四个人依然不太死心,第二天,领队吩咐再去两个人。 这次进去的两个人事先进行了很充分的准备,而且白音还看见他们拿着枪。讲到这里的时候,在座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预感到枪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和危险。 和前两次一样,两个人进去以后就悄无声息,不过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传出一阵非常凌乱的枪声。 枪声只保持了几秒钟的时间就消失了,然后又陷入一片死寂。一直等到傍晚,那两个人始终没有再出现过。十来个人的队伍,不到两天时间就折损了一大半,而且连具体情况都没有搞清楚,领队也显得很无措。 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再硬逼着手下人进去送死。领队就在坛城外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让人闭合了坛城的大门,然后就带着剩余的人离开班驼。 白音虽然憨厚,但也不傻,他看的出,这个坛城里面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吸引着这批人。所以,离开班驼以后,白音一直猜测领队不会就此收手,还会做好充分准备后卷土重来。与此同时,白音也暗中打定了主意,从今以后,无论对方出再高的价钱,他都不会再带路到班驼去。 不过,等了几个月,那些人也没有再去找白音。时间一久,白音接了两次活,还回了一趟老家,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就在去年的时候,还是通过朋友的介绍,白音和另一支队伍接上头,对方说要去大月湾。这是很正常的一条路线,而且距离班驼很远,所以白音接了这个活。 这支队伍和上支队伍不是同一批人,他们带了很多装备,而且最让白音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还带着两只膘肥体壮的狼狗。白音的话不多,感到奇怪也没有过问。倒是队伍的领队说这是他的爱犬,平时养熟了,不是他亲手去喂,两条狗就不肯吃东西。 在白音看来,这是他做向导生涯中很普通的一次任务,但是当他带着这些人深入大漠,快要接近大月湾的时候,那个领队就突然变卦,跟白音商量着,离开大月湾以后再到班驼古城去一趟。 有了前一次的教训,白音对班驼古城有些抵触,同时,已经淡忘的往事又浮现在脑海,他看着这批人,愈发觉得不安,当时就婉言拒绝了领队的雇佣,说自己只负责带他们到大月湾。 那个领队笑了笑,还以为白音是在趁机敲他竹杠,所以开了一个高价。但白音仍在摇头,还劝告领队,班驼那里有危险,最好不要涉足。 领队从白音的话里捕捉到一丝异样,立即追问,白音没有太多的城府,被套来套去的,就说出了上次班驼之行的经过。领队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听的非常仔细。之后,他执意要白音带路去班驼。 白音一直在拒绝,到了最后,领队的耐性仿佛被磨光了,就威胁白音。在那种形势下,白音别无选择,他不得不就范,几乎是被胁迫着带路第二次来到班驼。 两三年的时间在大漠里是留不下任何痕迹的,班驼仿佛还是从前的班驼。但是白音心里隐隐有种恐惧,他看着这支队伍,预感到此次班驼之行还会出什么意外。 到达班驼之后,队伍直接就把整个坛城围了起来,然后清理了沙子,挖出坛城的大门。白音这时候才知道那些人临时买狗的用处,他们是让狗先进去探路。 但是两条狗在大门外似乎就嗅到什么危险的气息,死活都不肯进门,在外面低低的哀鸣。最后,领头的人让人把狗硬扔进去,随后就关上大门。 两只狗在里面不停的用爪子抓门,不停的叫。白音说那种叫声简直就不是狗能发出的,就象是人在濒临死亡时所发出的绝望凄惨的哀号声一样。无论外面的人用什么办法,两只狗还是不肯进去,最后只好把它们放出来,大门一开,两只膘肥体壮的狼狗爪子上全是血,不要命的狂奔而去。 按说出现这样的情况,一般人都会知难而退,但领头的人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而是精心谋划如何安全的进入坛城。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让白音心头原本就浓浓的疑惑猛然间加重许多,这座坛城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白音这次更小心了,尽管心里的疑惑很重,但他一句话也不多说,而且远远的守着骆驼,不去凑热闹。和他一起守骆驼的是队伍中一个叫小六子的人,白音本来和他不熟悉,不过小六子似乎就是整个队伍里负责跑腿打杂的勤务人员,一路上协助白音干些杂事,所以两个人聊着聊着就熟稔了。两只狗仓皇逃走以后,小六子跟白音猜测坛城里的情况,没想到正说着,领头的人招呼小六子过去一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白音几乎快疯了。 ☆、第32章 班驼鬼城(五) 领头的人把小六子叫去以后交谈了几句,因为距离远,白音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不过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白音很快就明白过来,小六子被指令去坛城打头阵,要第一个进入坛城。 小六子是个很机灵的人,已经从那两条大狼狗身上察觉到坛城内暗藏的危机,因为那两条狼狗的举动太反常了。但领头的人面容阴晴不定,不知道威逼还是利诱,最后,小六子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命令。据白音说,小六子一路上一直在和他闲聊天,和白音比较熟,还说将来要到白音的老家去喝奶酒。所以小六子被迫将要进入坛城之前,还特意回头望了望白音,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上一批人在班驼发生的事,否则,白音觉得小六子就算死在外面也不会进坛城。 我们没有目睹当时的情景,但从白音的讲述中,仿佛能够看到那一幕。 而且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小六子是队伍中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在领头的眼里,他的命只不过和刚才逃窜的两条狗一样不值钱。白音已经把以前发生在坛城的事如实告诉了领队,但领队还是冷酷的把小六子派下去,由此可见,这支队伍也不是什么正路上的人,而且心很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人都能当炮灰用。 小六子胆战心惊的从大门处进入坛城,几乎所有人都簇拥在大门周围,目不转睛的朝里面看,不过由于建筑内部结构的原因,人只要进了门,很快就会淹没在黑暗和遮蔽物中,所以,里面的情况根本看不见。白音也站起身远远的观望,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虽然只是几天的交情,但他不忍心小六子把命扔在坛城里。 小六子一点一点消失在了大门后的黑暗中,这时候领队拨开众人,站在坛城大门外,他闭上眼睛,侧耳在听。 在这一行混饭吃的人里面,不少都身怀绝技,这个领队显然耳力非常出众,在那样黑暗的环境中,耳朵比眼睛还要管用。他让所有人屏气凝神,尽力减少噪音。 但是小六子进入坛城很久之后,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外面等待的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情绪都有些紧张。所有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的等待,连旁观的白音也失去了时间观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闭目侧耳的领队猛然睁开眼睛,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是白音始终不敢朝这个充满鬼气的坛城凑,所以他不知道坛城里传出的是什么声音。紧接着,领队一挥手,聚集在大门外的人微微的出现骚动。 大概就是几分钟时间之后,一个瘦弱的人影用令人咂舌的速度从坛城内蹿出来,用白音的话说,就好像是一条鬼魂猛然冲出了黑暗。这条影子冲出坛城的大门,四周都是队伍中等待的人,有人想要出手阻拦,但是这条影子的速度不仅很快,而且力道大的有点邪乎,直接撞倒了两个向他动手的人,继续发疯一般的朝站在远处的白音冲过来。因为距离远,所以白音的大脑反映还算迅速,他马上就认出这个人影是小六子。 不过,当小六子冲到白音面前时,他被吓了一跳,因为小六子的面部表情太诡异了,两只眼珠就象在血里浸泡过一样,红的有点夸张,并且以最大限度翻到眼眶的上沿。眼眶是全是眼白,只有眼珠的下缘留在了眼眶中,就象是一轮诡异的血月。 尽管是在大白天,白音还是冒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的一步退到一头骆驼身后,脑子完全乱了,手也开始发抖。 随后的一幕,让壮硕的白音差点尿裤子。 白音躲到骆驼后面时,坛城周围的人也已经反映过来,开始朝这边跑,表情诡异的小六子没有继续追赶白音,停在原地顿了顿,两只血红的眼珠子隐隐约约左右动了一下,突然伸手“噗”的一声,两根手指竟然硬生生的插进右眼眶,把自己的眼珠给抠了出来! 白音几乎要抓狂了,面前的小六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抠出自己的眼珠后不但看不出丝毫痛感,还慢慢把血淋淋的眼球塞进嘴里,死命的咀嚼。顿时,一股红中带白的浓稠浆体顺着嘴角向外直流。 “他当时嘴角还挂着一股笑......”白音的语气很低沉,缓缓闭上眼睛,似乎不愿意回忆当时发生的一幕。 不仅仅是白音,就连我这个倾听者都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直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久之前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就站在你面前,伸手把两只眼眶里的眼珠子生生挖了出来,然后就象品尝两颗熟透的浆果,嚼的汁水四溢...... 其实白音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眼前的情景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底限,幸好后面的人及时赶到,把小六子拖走了,留下膛目结舌的白音呆在原地发抖。领头的人过来安慰了白音几句,但白音看的出,他的脸色非常阴森。 一直到现在,白音都说不清楚坛城里发生了什么,导致小六子会变成恶鬼一般的样子。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小六子在进入坛城之前,领队不仅仅给了他锋利的猎刀,还有一把枪。这些东西小六子完全没有用上,他进入坛城的整个过程间,没有任何打斗声或是枪声传出来。 小六子被拖走之后,很快就死掉了,有人观察他的尸体很久,但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整支队伍人心惶惶,领队也暂时停止了对坛城的摸索,让手下人散开休息。他自己则绕着坛城一圈一圈的反复走动,几乎一寸一寸的将整个坛城外围看了一遍。 这个时候,白音也沉浸在极度的惶恐和不安中,他坚信这个坛城里一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否则不可能彻底夺走人的魂魄。更要命的是,队伍中的人始终在打坛城的主意,不断的骚扰,白音觉得不能继续在班驼逗留下去,否则,坛城里的东西说不准会跑出来害人,到那时候,连长生天都没法保佑自己。 尽管白音过去对那些不讲信用的人非常不屑,但这一次他考虑很久,终于平生首次违背原则。小六子死掉了,领队又换了一个人来帮白音的忙,照看骆驼,其实也是在监视他。当天晚上的时候,白音暗中寻找到一个机会,孤身驱赶一头骆驼不要命的离开班驼。他驾驭骆驼很精熟,只要逃远,谁也追不上。 就这样,白音顺原路返回,一口气逃到张掖,又马不停蹄的跑到自己的老家呼伦贝尔,足足在家里窝了半年时间才敢露面。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白音虽然不是小胡子的人,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很不一般。正常人只要脑子没进水,在班驼遇见小六子那样的事以后,估计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去第二次,但小胡子一声召唤,白音还是义无反顾的陪我们远赴班驼,从某种意义来讲,小胡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了死亡和恐惧的威胁。 白音已经把所有经过原原本本讲了出来,我们距离坛城上百米,但麻爹还是象被针扎了似的,呼的蹿了起来,又朝远处挪了挪。他惊恐的望着坛城,又狐疑的看看小胡子跟和尚,说:“和尚,你他娘的别告诉我咱们也要进这个鬼地方,老子过来是做活的,不是来白白趟路送死的。” “麻爹。”和尚笑着说:“当时就和你说了这次买卖不好做,劝你留下,你不肯听,非要跟着来......” “废话!”麻爹噗噗的吐着嘴里的沙子,瞪着眼睛说:“卫少爷年轻,老子跟着过来当个参军,免得你们糊弄他,和尚,实话跟你说了吧,别以为老子傻,老子比猴儿都精。这个鬼地方这么邪,你就算把老子捅死,老子也不会进的。要进你们进,老子和卫少爷看骆驼。” “当初不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来的吗?” “那又怎么样?老子没见过沙漠,想来看看,你还讲理不讲理,来了就一定要进去?要是老子去火葬场给人送葬,最后还要把老子塞炉子里一起烧了?总之,别想让我们进。” 和尚还想调侃驼叔,但是被小胡子拦住了,他淡淡看了驼叔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被风沙掩埋的坛城。 “我们不会染指坛城,只在别的地方取一件东西。” “这次你把话说清楚。”麻爹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带着威胁的口吻说:“不说清楚,别想指派我们干这干那,大不了散伙!” “班驼的地下,有一个坑,把坑开了,拿到东西就走。” 小胡子这句话一说完,我和麻爹都愣住了,心说这不是在开玩笑吗?他所说的“坑”,就是墓的意思,我没有做过开坑的活,但谁会把墓修在城里?很有驳常理。 这样一想,这个事情仿佛就更加的不正常,让我都开始不断的怀疑。 ☆、第33章 班驼鬼城(六) 但凡是做活,主事者隐瞒一些实情是很正常的现象,但是小胡子说的话几乎就是在胡扯了。我和麻爹表示疑惑,老龚可能也不知道其中的详情,看着小胡子。 “现在就动手,坑就在地下。” 小胡子不和我们废话,率先就站起来朝远处走,白音跟和尚先后跟了过去,老龚迟疑了一分钟,也开始跟着大队走,把我和麻爹仍在后面。 “天少爷!”麻爹恶狠狠的盯住前面几个人,小声和我说:“他们把我们当炮灰了!总之,这次买卖我们不能插手!” “真找炮灰,也不会找我这样的。”我不懂小胡子的用意,但是可以相信,他拉我入伙,绝对不会把我当枪用,因为我没有那个身手,也没有那个价值。 我和麻爹也慢慢的走,商议着对策。我们绕过了坛城,跟着小胡子又向东走了大概四十多米的样子,然后停了下来。小胡子依然没有说话,他来回在周围望了足足有十分钟时间,然后说要清掉这一片沙子。 第17节 队伍一共是六个人,和尚,白音,还有老龚,都听小胡子的指令,四个人当即就开始动手了,把我和麻爹孤立了起来。麻爹是有一些相关经验的,他看着小胡子的举动,就觉得对方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么大一个被沙子埋起来的古城遗址,圈起一个小小的区域就干起来,这说明具体的情况都在小胡子掌控中。 这时候和尚也开口跟麻爹说好话,麻爹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蹲在和尚身旁悄悄的问,这次买卖的油水大不大。 “卫大少没有告诉你吗?”和尚笑嘻嘻的看看我,反问麻爹。 “真的是一块......”麻爹的眼睛又暴涨了两三倍,双手比划出一个小方框:“一块西夏铜牌?” 反正到了最后,麻爹又被和尚给忽悠了,提着铲子开始卖力的干。这么一大片沙子只靠我们几个人完全清理干净,是不可能的。小胡子只选了两块地方,他跟我说,班驼的地下确实有坑,埋了很多年,里面一下子是不能进人的,这里很偏僻,时间又比较充足,所以要同时打两个洞下去,把坑里的气散一散。 我们不停的干,清出了两小块地方。班驼在西夏未亡的时候并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或者说沙漠化没有这么严重,当时还有水源和植被,沙子下面是褐色的棕钙土。 “把坑方出来吧。”麻爹丢下铲子,对小胡子说:“老子精通这一行,只不过在这一点上稍稍欠缺了些,给你个机会,不要方偏了。” 麻爹说的“方”,就是在地表上凭经验和深层土样,把整个坑的轮廓给勾勒出来。坑的大致轮廓一出来,就能根据实际面积来判断坑的级别和大概的价值,也便于选择打盗洞的最佳位置。 小胡子没理他,亲自动手下了第一铲子,然后就又在不断的张望。我就有些奇怪,他这个样子根本不象是在“方”,而象是在算。而且我们清出来的这点地方,根本不足以把整个坑给完整的方出来。 “就在这两个地方开洞。”小胡子丢了铲子就发话,让麻爹目瞪口呆。 和尚和老龚已经分头开始动手了,他们用的是“三叶装”,很常见的一种工具,许久之前就有了,但经过了不少次的改进,很多下坑的人至今仍在用。这个东西吃土深,掘进快,连普通的墓砖都能打透。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下坑的?”麻爹表示疑问。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情况不正常,没有人会这样贸然的动手开坑。不能否认这一行里有很多高人,把一本地脉经研究的滚瓜烂熟,手眼和经验丰富之极。比如老头子,据说他在中年的时候手段几乎到了极致的巅峰,特别是一双眼睛,非常毒。从十几座山上取来土,晒干了碾碎过箩,筛成砂糖一样的细粉,参杂在一起,老头子只凭眼睛就能完全分辨的出来,相当厉害。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要因地制宜的,再厉害的人做活,也要有一定的依据。我们到了班驼前后两个小时的时间,屁股都没暖热,小胡子已经把开洞的位置选好了,连洛阳铲都没下,这样的程序很奇怪。 “照我说的干,一定没错。”小胡子只甩给麻爹一句话,就蹲下来捏了一把土细细的看。 这个时候我不说话已经不行了,所有做活的人手段方法不一,但都有共同的目的:成功。关于“业务”方面,我对小胡子了解不多,不过六个人流荡在大漠里,不能平白无故的浪费时间。 这时候,小胡子丢下手中的一把土,抬头朝我这边望了望。也就在这一瞬间,我把想要说出的话重新收了回来,心里也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象小胡子这样的人,可能平白无故的浪费时间吗?谁会拿西夏铜牌来开玩笑?他既然这样贸然且武断的做了决定,要大家动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很熟悉这个坑,已经把所有一切种种全部精心算计过了。 但是这也有些说不通,既然熟悉这个坑,而且知道坑里藏着一块西夏铜牌,为什么迟迟不动手?非要到我入伙了之后才打这个坑的主意?难道专门在等我?或者说,他也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才掌握了关于这个坑的情况? 继而,我就不由自主回想到小胡子消失的那两个星期,还有他归来时一脸的伤痕。这两个星期内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说不定就和班驼这里有关,只不过他不肯告诉我。 我在这里苦苦的思索,和尚和老龚也在那边飞快的开洞,他们都很健壮,手段精熟,所以进度非常快。两个相距不太远的洞是斜着打下去的,大概四五米之后,洞的挖掘角度就会向西偏十五到二十度左右。这样一来,整条盗洞就是一条朝一边扭曲的线形。(和尚说这样可以防止盗洞坍塌?我也不太清楚。) 和尚和老龚在不断的打洞,白音在照料骆驼,小胡子半路下去替换和尚,麻爹看了很久,然后悄悄溜到我身边,贴着耳朵说:“天少爷,老子看着还是不对头啊。” “什么?” “你算一算,他们已经把洞打下去多深了?”麻爹扭头看看顶着一头土花钻出来的老龚,接着耳语道:“究竟是什么人的坑,会这么深?” 麻爹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很多人都说过,西夏的墓葬和北宋墓葬在一定程度上有相像之处,这是人口和文化相互交流渗透的一种结果。按常理来说,在两宋和西夏时期,不会有人把墓穴开的这么深,不符合当时的丧葬习俗和传统。 “老子下去探探,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这边还在想,麻爹就屁颠屁颠跑向老龚,抢老龚的三叶装,要下去替他。我不知道这个老龚是不是小胡子嫡系的人,但是他对麻爹很客气,两个人谦让起来,握住三叶装的长柄开始抢。 “老龚,你累了,歇一歇,老子来替你。” “麻哥,我还撑得住,你就在上面呆着吧。” “你信不过老子的手艺吗?想当年,老子连汉墓都开过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种土不好开,麻哥,你在上面多多指点就好了。” 两个人争了半天,麻爹不耐烦了,使劲掰老龚的手,嘴里骂骂咧咧:“我戳他娘的!老龚,老子真是老的不能动了吗?还有,最后和你们这些不长耳朵的人说一次,老子他娘的不姓麻......” 麻爹猫腰就进了洞,这时候白音也照料好了骆驼,跟和尚一起抽烟聊天,我蹲在和尚开出的盗洞外面朝里看。盗洞整体是弯的,所以拿手电照都照不进去,只能隐约听到三叶装吃土的沙沙声。这种声音很均匀,也很有节奏。说明小胡子是把好手,动作不是特别快,但很持久,可以一个人连着干几个小时不休息。 而且从我们队伍的规模上也能看得出,小胡子很有老头子那辈人的风范,手艺好,胆子大,一般的坑,孤身一人就摆平了,就算规模大一些的,最多找一个同伙打下手,老辈人嫌少有团伙下坑的习惯,这样会避免很多麻烦。 我凑到了和尚身边,和他聊天,也顺便试试能不能套出更多的话,和尚比起小胡子来说还是厚道一些的,会告诉我一点事情。 我们聊了一会儿,麻爹就飞快的从洞里出来,刚一出来,他显得有点气急败坏,老龚察觉不对劲,过去拦他问,但是被麻爹一把给推开了。 “你们这帮王八蛋,果然很不地道!”麻爹气势汹汹冲到另一个斜打下去的盗洞洞口,使劲拽绳子,他在上面折腾,下面的小胡子就受不了了,没过一会也钻了出来。 我们几个人赶紧围了过去,麻爹闹的很凶,老龚跟和尚一起劝都劝不住。 “说实话吧!”麻爹盯着小胡子质问道:“你是不是想这样把洞直接打到坛城里去!” ☆、第34章 班驼鬼城(七) 麻爹暴跳如雷,那样子根本不是装出来的,他们几个人闹成一团,我立即就明白,麻爹下去之后肯定看出些什么,才会吵架一般的和小胡子翻脸。而且麻爹提到了坛城,那个地方太诡异,我的神色也变得凝重,围过去把麻爹拉开,然后看着小胡子。 “老子初开始就觉得不对,盗洞要打这么深?”麻爹把我朝身后拉了拉,冲着对方怒吼。 我知道麻爹的脾气,虽然喜欢吹牛,但是性情还算是不错的,如果不是揭了他的逆鳞,不可能这样大吵大闹。 麻爹吼了几句,我听出来他的意思。小胡子安排的这个活本来就有些不正常,而且整条盗洞是一路向东延伸下去的。和尚说这样可以防止盗洞坍塌,我不否认这个观点,但是如此一来,盗洞慢慢就会打到坛城那个方向去。 “你们究竟什么意思?”我也很气愤,白音已经讲述了坛城发生的一切,那简直就是一道鬼门关,进入就不会有好下场。但小胡子跟和尚口口声声说不染指坛城,而根据他们打出的盗洞来看,目标无疑是指向坛城的。 “卫大少,麻爹,你们冷静一下。”和尚看我和麻爹都急眼了,也不敢再开玩笑,他很诚恳的说:“既然知道坛城有麻烦,我们怎么可能坑你?没错,这条盗洞是慢慢打到坛城下面去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麻爹警惕的拉着我后退,对面前几个人充满了敌意:“要干你们自己干,老子和卫少爷不拦着你们,但是从现在起,散伙!” “坑在坛城下面,从坛城进不去,只能从这里打洞开一条路出来。”小胡子没有动怒,他静静的解释。 和尚也插嘴对我们说,一切都不会有错的,班驼遗址内的这个坑,正好就在坛城的正下方,但是和坛城没有任何关系,是独立于地下的一个坑。 麻爹还要嚷,我把他拦住了。小胡子行事神秘莫测,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不会冲到坛城里面去送死。 但是和尚说的话太难令人相信,坛城这个东西在西夏人的眼中,就象过去的读书人看孔庙一样,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把坑修到坛城的下面?那是亵渎圣迹,会被人活活打死。 我们僵持了片刻,小胡子就让和尚和老龚继续去打洞,他走到我跟麻爹面前,说了一点隐情。 为了得到这次行动的准确信息,小胡子费了很大力气,具体时间就是在湖北他消失的两个星期中,其中的具体情节他没有讲。但是连他都受了伤,可以想象的到,过程应该很惊险。 因为麻爹要闹散伙,所以小胡子很罕见的絮叨了一次,做了很多耐心的解释。他说班驼的这个坛城里的蹊跷,暂时还不清楚,但坛城地下的那个坑,他可以保证很安全。 小胡子的解释还是很有说服力的,麻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但仍在不断的翻白眼。我不能保证小胡子说的全部都是实话。不过综合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势,我和麻爹处在绝对的下风,如果小胡子要对我们不利,那也就是动动手的事。 我们停止了争吵,但是经过这场风波,心里总还是有点不舒服。我和麻爹单独坐在一起,小胡子也没有再来搅扰,就蹲在洞口耐心的等。 沙漠的日落是很美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就在金黄的余晖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漠几乎融化在一起的时候,和尚跟老龚先后爬了上来,他们把洞打通了。 这样的坑被埋了很多年,要散气之后才能进人。恰好天也要黑了,和尚在两个盗洞的入口处做了一点处理,支起几根支柱,然后用大块的帆布圈住洞口,又纵横铺上一些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的木头,避免夜风把沙子灌到洞里去。 之后,和尚和老龚就一个劲儿的围着麻爹说好话,麻爹心不坏,有点小孩脾气,不过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也没有死揪着不放,但是心里多少有点气。我们清出了一个土屋里的沙子,晚上在这里落脚。麻爹就拉着我出来,和我嘀咕。 反正我们俩之间所商量的无非是一些自己想出来的对策,没什么用,只是无端的猜测。我和麻爹嘀嘀咕咕躲在外面说悄悄话,和尚就露头喊我们回去吃东西。麻爹就这点优点,天塌下来都不耽误吃喝,呼呼啦啦吃了两个人的定量,然后窝到墙角去面壁,和尚逗他他也不理。 趁着休息前大家都去方便的空隙,和尚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卫大少,麻爹就是那脾气,我不介意,但你心里可千万不要犯嘀咕,下坑的事事由我们出面去搞,麻爹什么都不用干,但是可能到时候会让你帮点小忙。不过你放心,我还是那句话,你少一根头发,我就剁根手指头。” “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我也很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因为觉得心里很堵,在事情没有真正开始之前,小胡子跟和尚都不会告诉我,具体要我做什么,不可能问的出来。 “那就不提。”和尚恬着大脸一直在笑,拍拍我的肩膀,很轻松的样子:“一切都没问题,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放宽心。” 我们一共只有六个人,因为这两天要正经下坑做活,小胡子是主力,所以他要保持旺盛的精神和体力,睡的很早。所以晚上守夜的任务就摊到我们五个人头上,麻爹和老龚,我和和尚,然后剩下白音,白音对这里比较熟悉,他自己顶一班。 麻爹和老龚守第一班,我估计老龚的耳朵以及神经都要受到强烈的物理伤害,麻爹的嘴巴闲不住,而且一吹起牛,不啻于在人脑子里扔了颗精神原子弹。我一般在这种地方都睡的不太踏实,但被旁边和尚的呼噜声所感染,竟然很意外的睡的非常沉,直到麻爹来喊我接班的时候还不想起来。 我跟和尚打着哈欠在外面转了一圈,脑子逐渐就清醒了。这片沙漠里很少有大型生物,象沙狼这样的动物早就绝迹了,所以守夜只不过是个形式。睡意一消失,漫长的夜晚就显得很难熬,我跟和尚一边抽烟一边闲谈。 他跟我说了很多圈子里过去发生的事,我没有太多见识,所以只能听,说着说着,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老头子身上,我的心顿时一酸。 离开江北去昭通的时候,老头子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中间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他不缺吃穿,但是毕竟年纪在那里放着。和尚没注意到我脸上的酸楚之色,继续围绕这个话题往下聊,没想到,他对老头子的事比我这个当儿子的知道的还多。 和尚说老头子家里最盛的时候确实很拉风,卫家的九个兄弟放出去都是叫的出名号的人物,势力相当大,卫家看中的生意,几乎没人敢抢,就连李陵山附近成了气候的土匪也轻易不会招惹卫家。 不过,相对于卫家的发迹来说,它的败落来的太快,卫家九重门,是一个罕见的鼎盛时期,但是在卫家最盛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前后几年时间里,九重门七零八落,家族随之就跨了,只剩老头子一个人飘零在外。 卫家的败落在当时是一个很大的谜团,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原因。按照常理来说,卫家九重门仿佛九根柱子,但是他们就是败落了,而且败落的很彻底。 败落的卫家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和脑海中,一直到老头子发威,在江北斗垮薛龙头后,才有寥寥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得悉,斗垮薛龙头的卫八爷原来就是当年威震李陵的卫家老八。 说到这里的时候,和尚似乎察觉到我神色有异,闭上嘴巴扭头盯着我看。不知不觉间,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了,连忙装着眼里进了沙子。和尚嘿嘿一笑,说:“卫大少你贵庚了?还哭鼻子?” “滚你的,谁哭鼻子了?眼里进沙子了。” “你老爹是不是很疼你?” 我静下心来想了两分钟,然后说:“和尚,你们要我做什么事,我都去做,只有一点,大家说话要算数,卫勉的事,昭通血案,你大哥亲口答应会帮我查出真相。” “还是信不过我们?我打保票,绝对会替你找出真相。” 我没再多说什么,可以说,我这半辈子都是个没有理想,没有追求的人,但现在,我觉得我有责任,觉得压力很大,这种压力不但来自外界,也来自我自己。我并不在乎多吃点苦,多流浪几天,我只希望这一切都能换来我想要的结果。 老头子年纪很大了,我不想在他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里东躲西藏,也不想将来他咽气的时候我还顶着黑锅没法赶回江北。 看看表,还有半个来小时就该叫白音接班,和尚喝了不少水,又坐的屁股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跑到远处去方便。我也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抽两根烟后回去补个回笼觉。刚从口袋摸出烟,我突然感觉有一点异样,具体是什么异样,我说不清楚,就是那种人与生俱来的对未知危险的预感。 ☆、第35章 班驼鬼城(八) 这种若有若无的危机感来的很突然,而且我隐隐察觉到,这种危机是来自身后的,所以我立即就不由自主的想转身去看。 但是还没等我转头,一双冰冷枯瘦的手就从后面猛的伸出来,牢牢掐住我的脖子,掐的非常紧,顿时就让我产生呼吸困难的感觉。我条件反射似的去掰那双从背后偷袭过来的手,但没有一点作用。这双手虽然枯瘦,但力道却相当大,我几乎没有任何挣脱的余地。 这双手仿佛没有一点点温度,冷且僵硬,不仅仅是掐住我的脖子,扼住我的气管,还把脑袋控死了。我没办法转动,拼命的在掰脖子上的那双手。 不到两秒钟时间,我就感觉整个身体坐在沙上被使劲的往后拖,身体和沙砾摩擦发出急促的沙沙声,而且还夹杂着我的呜咽。这些动静很轻微,而且被风卷沙子的声音淹没了。不过这个时候,在远处方便的和尚恰好转身,立即看见这一幕。 他也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三两步就跟了过来。偷袭者的力量大的让人难以置信,尽管拖着我,速度却比人轻装跑的还快,一时半会之间,和尚竟然追不上。 我很慌张,脖子被卡的几乎要断了,但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根本看不到身后的偷袭者。有时候,面对面的去应对一个强大的敌人倒没有什么,最怕的就是被人危急生命,而且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人的心里就隐隐产生一种自己生命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会萌生出绝望,甚至放弃抵抗。 我耳边的一切声响仿佛都渐渐消失了,只有身体在被动而且飞快的被拖过沙地。这双手把我的脖子几乎扭断,很快就产生了大脑缺氧的症状,眼前发黑,感觉喘不上气。 这种缺氧的感觉是非常可怕的,我的双手拼命扒着脖子上的手,两条腿用力的来回乱蹬。 和尚急了,砰的空放了一枪给睡觉的人示警,然后咬着牙把奔跑速度提升到极限。他可能怕误伤到我,不敢举枪射击,只能拼命追。 和尚一玩命,偷袭者就受不了了,毕竟拖着一百多斤的人在沙地里跑不是件轻松事。突然间,我感觉脖子一松,身体由于惯性而仰卧到沙子里,眼前也从频临昏迷的黑暗中恢复过来,全是星星。和尚只迟疑了半秒钟,就放弃了继续追击突袭者,慌忙蹲下来查看我的情况。 刚才的一声枪声传出去很远,很快,小胡子和白音他们飞快的赶了过来,我大口喘着气,伸手在脖子那里摸了摸。小胡子问发生了什么事,和尚简短的讲了讲,偷袭者的速度非常快,特别是丢下我之后,简直和草上飞一样,小胡子赶过来的时候,偷袭者已经消失在城里。 “是什么人?看清楚了吗?” 第18节 和尚看我没有什么大碍,才长长松了口气,扶着我坐起来后说:“那人很瘦,跑的很快。”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就四下张望,但是周围完全空荡了下来,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先回去!” 几个人把我弄回屋里,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尤其白音,比我还要恐慌,他本来就不是很坚定的无神论者,又在前两次班驼之行中被搞怕了。 “班驼城里难道还有第二批人?!” 这是个不妙的预警,小胡子也非常慎重,他对白音打了个手势。随后,白音从行囊里翻出几个包的很严实的包裹,飞快的拆开。包裹里是涂着油的枪支零件,白音把枪组装起来,咔咔的拉动了一下枪栓。 这是一支“五六式”冲锋枪(冲锋枪只是广泛的俗称,其实这种枪应该叫做突击步枪,仿苏制ak47的),有些草原上的牧民藏着这种枪,用来放牧打狼。 白音把枪递给了和尚,然后两个人拆了子弹一起朝弹夹里压。这种场面更让人感觉紧张,谁也没想到会用上这种大家伙。和尚挎了一个包,里面装着几个弹夹,他直接就把子弹上膛了,看上去有一股杀气。 我们都知道,目前的形势变复杂了,班驼这种地方不可能长住人,偷袭者一定比我们先到或者后到这里一段时间,最要命的是,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随时随地都有挨黑枪的可能。 不过让我们捉摸不透的是偷袭者的动机,象刚才那种情况下,如果他暗地里打黑枪,我跟和尚绝对躲不过去,但他只是掐着我的脖子猛跑了一阵,看样子并不想要我们的命,或者说,没来得及要我的命。 小胡子跟和尚带着枪亲自出去把风,留我们四个人在屋里严阵以待。一直熬到天亮,小胡子回来说屋子里不能再呆了,要换个地方。 我们找了另一处比较高而且隐蔽的建筑物,爬到最顶端,从这里可以俯视班驼城内一大片区域。和尚拿枪趴在屋顶,他的动作非常娴熟,可以想到其枪法一定也很准。在这个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上,和尚手里的枪能给未知的敌人带来巨大的威胁。 我们就这样隐伏着一动不动,耗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这一整天都很安静,假想敌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征兆。入夜之后,几个人悄悄的爬下屋顶,另外找了一个被沙子灌了一大半的土屋。 我就在想,小胡子得到的信息是否并不严密,也落到了别的人手中,否则怎么可能出现第二批涉足班驼的人?这个时候出现在班驼的人,毫无疑问也和我们的目的一样,在打那块西夏铜牌的主意。 一连僵持了大概有三天,每天凌晨的时候我们都会上房,入夜之后再下来。形势趋于稳定,突袭者再也没有出现过,整个班驼都恢复到原来的那种死寂中。 在我们开始隐伏的第四天凌晨,小胡子好像不打算再和对方耗下去了,他要拼一拼。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让和尚还有麻爹白音上房去,然后要带老龚和我下坑。 “你这是扯淡!”麻爹当时就不干了:“卫少爷从来没下过坑,你带他进去干什么!” “麻哥,这里面有章程,我们心里也有数,不会有事。”老龚使劲安慰麻爹。 其实我曾经猜测过老龚的来历,这个人有点不对路数,怎么说呢,他听小胡子的吩咐,但是好像并不是小胡子的人,这一点,从平时的一些蛛丝马迹上可以看的出来。不过老龚现在可能已经完全和小胡子站在一条线上了。 “卫天的安全,我来负责。”小胡子不和麻爹废话,他看了我一眼:“你不下去,我也不勉强。” 说完这些,小胡子就转身摸索着朝不远处已经挖好的盗洞悄悄爬去。说实话,我心里很犹豫,因为我看得出来,眼下这个状况,连小胡子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掌控全局,否则就不会冒险一拼。 我就感觉,小胡子平静的话语里有一点点威胁的意思,如果我不跟着下去,或许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来强迫我,但是当初合作时的承诺很可能会作废。 我犹豫了几分钟,跟麻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随着小胡子走过的路线,一路朝那边爬了过去。麻爹在后面压着嗓子喊我,但我没回头,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我们三个人要下坑,和尚他们则在隐蔽处压制敌人。小胡子飞快的取掉洞口外的屏障,然后回头让我和老龚暂时等着,他下去看看情况。 当时打洞下去的时候很顺利,说明地下还是比较安全的,又散了几天的气,可能下面没有什么大碍了。小胡子很快就传来信息,老龚进了洞,让我跟在他后面。 刚一进洞,我就感觉很难受,这个洞很深,而且很长,人在里面只能缩着身躯一点点的爬,在那种很狭窄的洞里,会让我随时产生被活埋或者被闷死的错觉。 洞整体是弯曲的,所以钻进去爬一段就会失去方向感,不知道自己转了几个弯。但是我心里清楚,我正在向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坛城下面爬。 时间概念完全就消失了,终于,老龚先钻出盗洞,我也跟着从洞里探出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坛城的内部,但这肯定是个地下空间,暂时看不出面积。小胡子拿着明火,老龚打开手电,我在洞里钻了这么久,当双脚踩到实地上时,心里稍稍感觉踏实了一点。 我们三个人站在原地,用手电四处照着看,看着看着,我就察觉到,小胡子好像没有说谎,这个地方不像是坛城的内部,确实很像是座墓。 “一座位于坛城下面的西夏墓?” 我有一些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关于下坑的见识,不得不说,如果这真是个坑的话,也只能说是个有驳常理的坑。把墓修在坛城下面,属于惊世骇俗的一种举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就是灭门的大祸。 但是从反方向想一想,这个坛城下面的坑又是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想到坛城地下有一座阴森的古墓,也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坛城上来。 ☆、第36章 班驼鬼城(九) 我们三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已经大概把这里的情况看了一遍。如果按照我那一点可怜的经验来看,这或许真是个坑,但是又有一点不对劲。和尚他们打出的洞很精准,出洞之后再向前大约不到十五米的地方,就好像被人为的堆砌出一座城,把整个地下空间几乎占满了。 火苗缓缓的跳跃,燃烧的很正常,说明这里的空气质量还有含氧量都达标。小胡子就开始慢慢的向前走,我跟在他后面,老龚断后。我们的手电一起打向前方,光线就比较充足,只走了不到十米,再拿手电来回的照一遍,我心里的疑惑就更重了。 我们面前好像是一堵严丝合缝的城墙,没有任何的入口,但是可以在墙上看到一座圆拱门的痕迹。到了这时候,已经可以完全确认,这是墓,这座圆拱门符合当时宋还有西夏部分地区的墓葬特征,是通往墓道的入口。 但是令人疑惑不解的是,这座圆拱门完全被封死了,看不到墓道,也看不到其他一些迹象,所以暂时还不能把这个坑的具体年代判断到很精准的地步。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断的用手电去照这座拱门,门不到三米高,如果从正常的角度去看,这道门的处理方式非常奇怪。 一般来说,上规格的大坑的墓门,最多加一道回龙石,从墓室内部把墓门顶死。但是几乎没有任何古墓会从外面把墓门给封住,很不合常理。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们的处境还是很安全的,小胡子走的很慢,一步一步接近了被封死的拱门。我思考着,被老龚拍了一下,心里顿时一哆嗦,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 “不会有事的,走吧。”老龚可能看出我有些紧张,就小声的宽慰我。 我轻轻嘘了口气,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除了我们的手电光之外,四周一片漆黑,我就很犯贱的在自己吓自己,畅想着四周的黑暗里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 我们全部靠近了被封死的拱门,小胡子和老龚在仔细的看,他们很有经验,而且看的非常细致,过了几分钟,两人对视了一眼,我就听老龚在小声的嘀咕:“三合土。” 一听这个东西,我就立即感觉这次行动的困难度大大增加。不仅仅是我,做这一行的人直到现在还很头疼三合土浇出的墓室。 这个东西具体出现的年代不详,不过根据一些迹象所推断,三合土技术的成熟期大概是在宋元时代。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严格按照比例配出的三合土,和铁水浇筑出来的效果是没分别的,铜墙铁壁一样,很难打透,历代的土爬子只要遇到这种墓,立即会有吐血的感觉。 元末的张士诚给他老娘修墓的时候,就来来回回浇了十层三合土,把墓修的和一块铁疙瘩一样。江南富庶,而且张士诚好歹也是称过王的人,他老娘的墓非常惹眼,但是几百年下来,数不清的土爬子都在这座墓前铩羽而归,原因无他,墓太结实了,搞不动。 我听老头子说过,这种三合土浇出的墓,铁镐头锛上去只能留个白印,寻常的钢钎子楔几下刃口就秃了。张母的墓就那么顽强的挺立了几百年,一直到解放后,正经的考古人员动用了钻井机械,才把墓打开。 小胡子和老龚自然也知道三合土的强韧,他们立即就放弃了拱门,因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开。两个人开始沿着拱门向东西方向摸索,想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绕过拱门,打洞直接通进墓道里。 但是找了很久,老龚就率先露出很失望的表情,这个坑在当初营建的时候花了大力气,一整面墙几乎都被三合土浇了一遍。 “太狠了,一个口都不留......”老龚急的直甩手,如果真是这个样子,我们会被阻隔在这里很久,而目前的形势有些紧张,不容浪费太多的时间。 而且顺着这道被浇筑的一丝不露的墙上,可以推断出这个坑的级别应该是很高的。老龚的废话就越来越多,他说这种大坑的修筑者防盗意识都很强,如果碰到狠主,从外面把墓浇死,再从里面把整个墓都挖空,十几米深的墓室,回填进去十多米深的沙子,真遇到这样的坑,还不如直接撤走省心。 我就跟着老龚一起忧郁起来,只有小胡子一言不发,仍在默默的找。这个坑里可能有一块西夏铜牌,小胡子不会放弃。我知道劝他没用,但自己又帮不上忙,只能干等着。 大概几分钟之后,小胡子把目光投向了拱门东面七八米的地方,然后弯下腰,在墙壁上摸了片刻,接着掏出一把匕首。 咔...... 这一匕首下去,竟然从墙上挑出来一块石头,我和老龚都小小吃了一惊,心说小胡子再厉害,也不可能用刀子破开三合土浇出的墙。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我瞟到小胡子的脸色好像变了。我和老龚凑了过去,小胡子的语气有点闷,他回头对我们说:“这里进过人。” “什么?” “有人在这里打出洞,很可能直接通到墓道里去了。” 经过他的提示,我和老龚就看到墙根的地方,隐约有一个只容一人爬过去的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出来的,打洞的人从这里离开的时候用碎石块堵住了洞。 “是谁抢先了一步!”我和老龚都很紧张,下意识的四下乱看。形势更加复杂了,在我看来,这个位于坛城下的坑无比的隐秘,但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我的思维,已经有人来这里,而且费了很大力气在墙上打出了一个洞。 “咱们怎么办!”老龚压低了嗓子,警惕的盯着仍被堵住的洞口,好像从里面随时都会冲出什么东西。 “不要紧张。”小胡子又用匕首挑出了一块石头,细细的端详。过了一会儿,他丢了石头,抬头看看我们,说:“这个洞已经打出很久了。” “这是个熟坑?”老龚额头立即冒汗。 所谓熟坑,就是指被人光顾过一次乃至数次甚或十几次的墓,一般来说,做这个的人都有规矩和原则,从来不会把陪葬品一扫而空。但是熟坑里面最值钱最贵重的东西肯定已经没有了。 而眼前这个透着古怪的坑里,最贵重的除了西夏铜牌,还能有什么? “进去看看。”小胡子没搭老龚的茬,就在那里掏洞,把堵住洞口的碎石块全部清理出来。 这个洞口很窄,一个人爬过去都有些困难,但是能在这样的墙壁上打出一个洞,已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小胡子还算不错,没有让老龚去趟地雷,自己率先钻进狭窄的洞口。我和老龚就蹲在洞口外面,小心的等。过了一会儿,小胡子的声音传了出来,他让老龚进去,要我暂时留在外面。 老龚很听话,二话不说就朝里钻,我心里马上开始发毛,他们两个进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这里有没有危险先不说,孤身一人呆在这样的境地里,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残。所以我很坚决的否定了小胡子的指示,伸手抹抹额头上的汗水,也一头扎了进去。 我钻的太猛了,前面老龚还没爬远,我一头扎进去的同时,脸上就被老龚的鞋底子盖了个印。这个洞真的很窄,人在里面就象蚯蚓在蠕动,我超级讨厌这种感觉,不住的催促老龚爬的快一些。 这个洞是弯着打出去的,直接通进了墓道。我和老龚一前一后钻出来,手电在周围一晃,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又开始浮动。因为这个坑的所有特征都显示,这不是西夏地区的墓葬,是个很典型的宋墓。 而且这一定是宋中期之后的墓,风格很浓郁,仿木结构的砖室墓。不用走过墓道,几乎就能预见墓室内的情景:五铺作重拱,雕花格子窗。 墓道两旁有壁画,小胡子和老龚都是行家,马上被壁画吸引了。因为这些壁画或者雕砖上承载着不少信息,是很翔实的第一手资料。我看了一会儿,再加上老龚的解说,心里的猜测就更清晰了。这必是宋墓,特点很鲜明,而且很可能是夫妻合葬墓,因为壁画上有开芳宴的场景。 其实下坑的老手不太喜欢宋墓,因为宋墓里的油水不大,连巩义的帝陵都很粗陋。但是宋墓壁画上的内容很丰富,当时的人认为这些壁画可以取代大量的陪葬品,所以越是画的花里胡哨的宋墓,陪葬品越是少的可怜。 我看不懂这些壁画,就开始打量整条墓道。墓道没有我们先前想象的那么复杂,很直,而且不长,最多二十米左右。但是手电光照到墓道尽头的时候,我就发现,那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 小胡子看了一会墓道两旁的壁画,就不打算再看下去。他和老龚一人一边,慢慢的朝前走,我想了想,果断的跟在小胡子身后。 “墓道尽头是什么东西?”我已经尽力在观察,但是堵住墓道尽头的东西影影绰绰的,看的很不清楚。 ☆、第37章 班驼鬼城(十) 走在只有二十米长的墓道上,我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还是心理上的原因,所以我下意识的就跟小胡子贴的很近。 我不清楚小胡子过去做过多少次买卖,但可以想象得到,他肯定也是好手。象一般墓道中那些诸如连环翻板,绳牵弩之类的小机关,对他来说如同玩具一样,即便触发了,也能趁着机关枢纽连锁反应的细小间隙脱身。 我们走的很慢,手电全都照到墓道尽头那一堆东西上去了。走的近了一些,我就发现,那是很散乱的一堆东西,象是箱子,又象是雕像,反正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杂乱不堪,几乎把墓道的出口堵严了。 一切都很正常,我们慢慢的走出去大概十米的样子,墓道左右两边的壁上各出现了一个较小的拱门。这肯定是个合葬墓,两条较窄的甬道分别通往耳室,然后连通主墓室。一般规格的宋墓,墓室只有一个,但是到了北宋末的时候,墓室就出现了细致的区分。尤其是在南宋时,夫妻合葬墓中,两人的棺材是在不同的墓室里分别安葬的,所以至少要有前后两个墓室。 走到这里的时候,老龚就发现了一些蹊跷,他对西夏文化研究比较深,所以一直在时常的关注身旁的壁画。墓道前十米的壁画内容全面,而且画工精湛,色泽很匀称。到了这里,画工就粗糙了,而且用色很不协调,像是支差应付或者匆匆一挥而就的。 我们舍弃了两个小拱门,想要直接从这里进主墓室,老龚就开始猜测,他说这些壁画仿佛有点不正常,画是从入口那边朝里画的,明显虎头蛇尾。 我和小胡子都没搭话,瞎子都能看出这里的不正常,西夏古城遗址的坛城下面修了一座墓,这本身就很奇怪。 “先进去再说吧,这里已经进过人了,能给我们留多少东西,还是个未知数......” 老龚的嘴皮子也稍有点碎,但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听见从他脚下传来了一声很轻微的响动,就象是人走在布满落叶的密林里,然后踩断了一根细小树枝的声音。 这一声很轻微的响动立即带动起一连串的反应,我还没来得及张口问,马上就听到头顶处有接连不断的“咔咔”声,随后,我嗅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形容不出来,刺鼻,好像放烂了的蒜。 “快退!” 小胡子象是被针扎了一样,在一晃即过的手电光中,我仿佛看到他的瞳孔猛然一缩,然后紧紧贴着墙根,推着我就跑。 轰...... 前后几秒钟的时候,那种奇怪的味道更浓了,而且我们头顶就像猛然爆开了一片又一片灿烂的烟花,一团又一团淡蓝色的火夹杂着滚滚的白眼,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瞬间就把整条墓道给铺满了。 小胡子伸手就使劲捂住了我的口鼻,墓道上面落下的蓝火烧的很诡异,落在地上还在拼命的烧,把墓道变成了一片火海,而且那片白烟越来越浓了。这片火来的非常突然,我们根本没机会跑会墓道的入口。这时候小胡子推着我一转,钻到那条小拱门后的甬道里,然后拼命的跑。 第19节 “跑!不跑就没命了!堵住鼻子,尽量不要呼吸!”小胡子的语气很急促,其实那片蓝火落下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很强烈的危机,这时候立即就按他的吩咐,撩起衣角捂住鼻子,跟着他一路跑下去。 我们有点慌不择路的感觉,蓝火燃烧时冒出的白烟已经灌进了甬道里,小胡子微微咬着牙,拖着我不松手。我们顺着扭曲的甬道一直跑,东拐西拐的可能跑出去几十米,甬道到头了,应该是到了连通的耳室,但是跑到这里的时候,入眼就是满满一屋子的箱子。 “进来!” 小胡子拉着我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抬着手边一个箱子就去堵门。箱子很大,而且看上去很重,小胡子非常吃力,我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那一片涌入甬道的白烟可能是致命的,要把这里的口给堵住。 我马上也去拖箱子,但是箱子的重量出乎我的意料,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也没能搬得动。小胡子过来搭手,我们合力抬着箱子,一口一口的摞起来,把甬道的出口堵死。但是这样不可能把出口堵的严丝合缝,小胡子就左右的观察,还要继续跑。 “那是什么玩意?”我累的牛喘,两条胳膊几乎抬不起来了。 “磷火。”小胡子恢复了镇定,他扫了周围的箱子一眼,说:“先离开这里。” 我立即抽了口冷气,老龚这次差点把我们都拉到鬼门关去。这个坑的营造者不是一般的人,用的是很精巧而且很毒的机关。这种磷火一旦烧起来就扑不灭,落在身上要蔓延一大片,而且白烟都是剧毒,吸进去就要挂。 老龚和我们跑散了,而且这种要命的火一出现,我就隐隐觉得这个坑恐怕不会象小胡子先前说的那样平静。不过暂时算是脱离了危险,随之,满地的箱子让我感觉有点奇怪,这里的空气说不上难闻,但是有一种很陈旧的味道。 我和小胡子匆忙中打开了一口箱子,里面满满的全是书,已经发黄,脆的和风干的树叶一样,轻轻一动就变成渣。 别的箱子里装着什么,暂时也顾不上看了,我和小胡子匆匆离开这里。我们是想尽快到可能存放东西的主墓室,然后想办法离开。但是我们的处境仿佛越来越不妙,而且越来越怪异,这个坛城下的坑明显离谱了,站在墓道里时,我会觉得这是个墓,而到了这时候,就说不出来这里究竟算是什么地方。 到处都是那种三四十平方米大小的像耳室一样的屋子,而且到处都是箱子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方向感完全混乱了,小胡子的丰富经验根本用不上,连他都迷了,分不清该从那里到主墓室去。 到了最后,我和小胡子都分不清楚究竟走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屋子,他怕迷路,在这里被绕晕,所以每经过一处,都会留下一个暗记。我们的脚步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慎重,所幸的是,我们面前出现的都是陌生的屋子,这就说明,最起码我们俩正在朝一个可能有生路的地方走,而不是在原地绕圈子。 与此同时,我心里的疑惑也压制不住,开始来回的翻滚。这个坑的主人究竟是谁?他在坛城的下面掏出了一个这样说墓是墓,但又不完全象墓的所在,究竟是为了什么?满地的箱子还要其他东西肯定不是陪葬,倒好像是存放东西的仓库。 随即,我的脑海中就冒出了方老还有老龚曾说过的话,西夏在灭亡之前,把兴庆府的一些东西转移到了黑水城和班驼,难道这个地方就是方老苦苦寻找的? 我带着这些疑问跟着小胡子走,渐渐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箱子还有杂物少了许多。这时候,四面的墙壁上出现了消失许久的壁画,本来我和小胡子都不太在意这些,因为条件不允许,首要之务是寻找生路还有铜牌。 但是当我们第一眼望到壁画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被壁画的内容吸引了。其实这些壁画已经很不完整,可能是当时的画工急于完工,处理不当,许多内容没有完好的保存下来。 我看到其中一幅模模糊糊的壁画时,心里就咯噔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诡异的感觉。壁画保存不好,是因为后期处理的问题,但是画本身是很精美的,非常传神。 壁画只有一个人物,仔细分辨的话应该可以确定,这是一个道士。画中有一把刀从道士的脖颈处斩了过去,头颅和身躯分家了,脑袋正飙着血飞上半空。画面很模糊,但是我仿佛能够看到道士头颅上的一双眸子,被画的活灵活现。 整个画面血淋淋的,好像壁画中的每一滴血色都是用真正的鲜血画出来的一样,甚至我还觉得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第38章 班驼鬼城(十一) 我不知道为什么壁画会如此逼真,仿佛就真的看到一个人血淋淋的死在面前,而且还会感觉到壁画里的人或许能够猛的扑出来。 小胡子也在仔细的看,但是只有这一幅壁画还能勉强看的清楚,其余的已经非常模糊。如果这是一幅叙事性的壁画,也要前后连贯,然后根据画面的内容来推测贯通,只剩下孤零零一幅可以辨认的画,线索就很单薄,没办法看的懂。 看着看着,我就生出了一个疑问,很多人都知道,坑里的壁画内容五花八门,但这些壁画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记载墓主的生平,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的场景。壁画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其内容应该和墓主有很大关系。 “难道这是个道士的墓?” “不可能。”小胡子收回了目光,说:“没有人会在自己的阴宅里这么糟践自己。” 我还想再说下去,但是小胡子明显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了,我也随即醒悟过来,眼下的处境有些危险,不应该为这些事情浪费时间和精力。 再往前走,那些杂物就都不见了,空荡的地下墓室里,缭绕着一股股让人隐隐发抖的冷气。小胡子完全恢复了冷静,他在前面探路,我就紧紧跟着,一点都不敢落下。这些墓室修的很一致,如果不存放东西的话,看着就没什么区别,墓室的一侧上还有一排四个大概一米深的凹洞,里面堆满了西夏时流通的一些古币,其中还有少许的金银器皿。 这些东西应该有一些价值的,带出去的话肯定会有人抢着收。但是以目前这个情况,我和小胡子两个人根本带不走,我就挑了几枚揣了起来。 走的路有点长,我的头也有点发晕,记不清楚这一路过来到底经过了几个这样类墓室的地方。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些概念的,其实按照我们涉足过的区域来看,这整个地下空间的面积应该非常大,已经超出了寻常大坑的范畴。 “这里究竟有多大?” “应该不会再有多大了。”小胡子慢慢的走着,头也不回的说:“总体面积估计不会超过头顶那座坛城的面积。” 我们一脚踏进了又一间空荡的“墓室”中(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些屋子,肯定不是大坑应该有的耳室,但是也不会是正常储物的地下室),迎面就是一副巨大的壁画,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 看了这幅壁画,我心里那种隐隐的恐慌感就又冒出来了。画里仍然是之前出现过的那个被斩掉了头颅的道士,在这幅巨大的壁画中,他被一柄叉子叉住脖颈,牢牢的钉在地上。 而且这幅壁画和先前的那些壁画有区别,满满一面墙,全部都是雕砖拼出来的,每块砖上都有寥寥几道雕痕,所有的雕砖组合成这样一幅巨大的壁画。颜料已经脱落了很多,让人感觉这画的年代非常久远。 小胡子已经暂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了,只略略看了几眼就继续走,我其实是很想停下来研究研究的,但是不得不跟着他一起走。当我们走进相邻的“墓室”中时,我的心顿时砰的猛跳了一下,这个“墓室”的尽头,明显可以看到扩出了两道门。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我们原来走过的路就象和尚打出的盗洞,虽然弯弯曲曲,但始终只有一条主道,但是出现了二道门,就意味着下面的路很可能会继续分岔,二道门变成四道门,四道门变成八道门。 这种情况其实很多,过去的人遇到这样混淆方向和路线的二道门时,大多会采取一种手段,大概和右手法则差不多,不管出现多少门,始终沿着最右首的一道走下去。用这样的方法到最后可能会出现两种结果,一个就是走出一条生路,另一个就是陷进无限循环中,回到最初的起点。 小胡子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也在紧张的思索。不到三分钟,他嘱咐我跟紧,然后一脚跨进了右边的那道门。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不过所幸的是,用这样的办法走下去,最坏的结果就是回到现在这个地方,实在走投无路的话就沿着原来走过的那条路走回去,不至于被困死。 这种“墓室”全部都是相连的,一个挨着一个,我们走过第一个二道门之后,原以为会出现三道或者四道门,但是令我意外的是,二道门之后的“墓室”尽头,仍然是二道门。这时候已经别无选择了,小胡子果断的又踏入了右首那道门内。 紧接着,我的脑子就乱了,所有的“墓室”全部都有两道门,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小胡子始终带着我走右边的门。不知道几间“墓室”过去,迎面又是一幅无数雕砖拼出来的巨大壁画。已经在壁画中出现过两次的道士,这一次的命运更悲惨,好像在受车裂酷刑。 “这道士招谁惹谁了?” “接着走。”小胡子这一次连停都没有停,我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波动,但是却能感应到他已经开始有些焦急。 我们不停的走,空荡的墓室始终没有变过,一间挨着一间。走出去不久之后,壁画再次出现,主角还是那个道士,倒了血霉了,被铡刀腰斩,鲜红的颜料已经褪色,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开始乱冒,来来回回就盯着这样的壁画看,让我心里发毛。 小胡子的脚步不断的加快,我也被迫的快了起来。我们两个最少走了半个小时,我就觉得奇怪了,这个地下空间的面积不应该有这么大,如果按我们这个速度走了这么久,已经超出了那座坛城的范围。 我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间墓室,就觉得要是把我们走过的路直线相加,应该已经离开班驼古城的遗址了。这时候,小胡子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用手电朝前面照,我本来还没感觉如何,但是望到前面的那堵墙时,头皮就炸开了。 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堵墙上的雕砖画是我们早已经看到过的,那个悲催的道士被叉子叉着脖颈。我和小胡子立即对望一眼,我们两个来回走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一直是在几间墓室里面来回绕圈子。 这样被绕进去是很难破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起点处留下标记,然后顺着左边的门走,如果还是一路绕圈子,走不出去的话,就只能暂时按原路退回,然后再想办法。 “怎么办?”我额头开始冒汗,以我的想法,这时候应该避免冒险,原路退回,老龚至今下落不明,如果我和小胡子被困死的话,连救我们的人都没有。 “从左边走。”小胡子只沉吟了一下,不容我再多说,迈步就朝两道门左边那一道走过去。 我还想和他争辩争辩,诉说利害,但是看到小胡子迈出的脚步时,我就觉得即便说了也没什么用。这里可能有一块西夏铜牌,在没有看到最终结果之前,他肯定不会放弃。 踏进左门的第一间墓室的时候,小胡子先看了看,我的心也跟着一紧,我们对面显然又是两道一模一样的门。按常理来说,情况还不算太糟糕,门不多,我们的选择机会是一半一半,只要选对了路,有可能会走到真正的终点。但是选错了路的话,后面的情况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的。 “这一次你要选那一边?”我忍不住问小胡子。 还没等他答话,我猛然就觉得脚下一软,坚硬的地面好像和翻板一样翻了过去,半间屋子顿时塌了,有低沉的轰鸣声从下面传了出来。 我们俩的手电全都脱手而飞,但是我能感觉的到,周围全都是沙子,而且正在缓缓的流动,就象水面下转动的暗涡一样,半截身子全部都陷到沙子里,随着流动的沙子一点一点往下沉。 我就条件反射似的双手乱扒,但是周围全是沙子,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手电也落到了两米外的地方,斜斜的打出一道光。我开始放声大叫,心里恐慌到了极点,一瞬间就想起之前老龚说过的话,有的墓室直接就被挖空了,灌进去十多米深的沙子,人陷到里面根本没有活路。 “不要慌!” 我惊恐的大叫中传来小胡子低沉的声音,他比我的情况要好一些。这个墓室应该整体被改成了一个机关,触发之后会一下子全部塌下去,但是可能是时间太久的缘故,机关中枢损坏了一部分,地面只塌了一半。小胡子搭住了塌陷区的边缘,身子一挺,就要翻上去。 这些流动的沙子真的很要命,我陷进去一半,沙子淹到了小腹,虽然下沉的比较慢,但是这个慢也是相对而言,支撑不了多久。而且沙子里面掺杂着带棱角的大石块,我的胯骨被两块石块挤了一下,就感觉骨头快要碎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小胡子伸手极强,这时候已经搭着边缘翻了上去。我的慌乱稍稍平息了一些,接着就停止无谓的挣扎,身体这样静静的随着沙子流动,还可以多坚持一时半会。 嗖! 小胡子还没有站稳,我就听到头顶有很尖锐的一道异响,带着那种布匹被撕裂的破空声,迎头朝小胡子抽了过来。 ☆、第39章 班驼鬼城(十二) 我们两个的手电都失手落在沙子里,一把被完全埋了,另一把斜着打出一道光,昏暗的墓室里只有一点点光柱散出去的光晕,视线非常模糊。我刚刚才稍平稳的心顿时又慌了,地面塌下去大概一米左右,我又陷到沙子里半截身子,但是一抬头的话,恰好能够看到小胡子的立身处。 突如其来的破空声就象一条生满倒刺的鞭子,一下子抽向小胡子。我没有听到小胡子的叫声,但是随即,一串血珠就撒的到处都是,还有几滴落在我脸上。 这里果然还有别的人!我忍不住艰难的挣扎了一下,结果身子又猛的朝流动的沙子里陷进去一些,立即停了下来,不敢再动。 光线太暗淡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我能听到那种破空声不断的响起,很有力感,显然也很致命。小胡子肯定已经挂彩了,滴到我脸上的就是他的血。 小胡子身上有枪,但是这时候可能被逼的没有还手的余地。我隐约中看到他猫腰朝相反的方向闪了一下,为的就是不被再次逼入流动的沙坑里,否则会死的很难堪。 就是这被迫的一闪,小胡子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背重重挨了一下,好在他背着一个轻便型的背包,把外力卸掉了一部分。否则这一下就很可能把他的脊骨给抽断,偷袭者下手很重。 惊心动魄的打斗几乎全是在黑暗中进行的,小胡子非常被动,完全要靠耳朵去躲避对方致命的袭杀。他没办法还手,一步一步被逼的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角,我已经看不清楚搏杀的过程,但是那种嗖嗖的破空声一直都没有停止,凶猛而且有节奏。 小胡子的后背已经紧紧的贴住了墙壁,他没有多少退路,整间墓室塌下去一大半,稍不留神,就会被对方逼到沙坑的边缘。 嗖! 又是无比犀利的一次重击袭来,小胡子非常果断,而且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他身子贴着墙一动,背后的背包就滑到了右手,紧接着,背包挡在膝盖上,一脚踹了出去。 说到这里,又要罗嗦一下,平常人说起踢和踹,好像觉得都是一码事,但是这两者之间有很大区别的。踹要比踢有力的多,曾经有传闻说,一些从小练腿的好手,还有一些气功师,全力之下一脚能踢出半吨的力量。其实这个踢并不确切,严格来说应该是踹,踢出去的话,脚尖和脚面骨没办法承受巨大的反震。 可以想象,半吨的力量,几乎能将一个一百多斤的人直接踹的飞出去。 小胡子肯定练过,身手很强,他用背包护住腿,这一脚踹出去,说半吨是有些夸张,但是力道非常足,而且去势很凶猛。我就听到他的背包被破空声抽的闷响,随后,又隐约看到偷袭者被这一脚踹的很重,直接被踹到四五米之外。 砰! 这短短的四五米距离,却给了小胡子充足的反击机会,他闪电一般的取枪,开保险,随手甩了一枪出去,不知道有没有打中对方。但是偷袭者也预感到了危机,可能没想到遇见小胡子这样扎手的硬角色,绝地中还能够反击翻盘。 不到一秒钟时间,偷袭者的影子钻入了身旁的那道门,瞬间消失了。小胡子没有去追,因为我正陷在流沙里,已经快被淹到胸口了。 他很小心,暂时没有打开手电,从背包里取了一根短的尼龙索抛下来,我就象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抓住绳子就不丢手。小胡子的手劲大的异乎寻常,三两下就把我从沙坑中拖了出来。 刚一脱困,他马上拉着我钻入了另一道门,在拐角的地方停下,伸手把枪交给我,然后自己摸索着开始包扎伤口。我拿出一把备用手电,用衣服裹住光柱,给他照明。 小胡子的左臂几乎被抽烂了一块肉,让我看着就感觉心底发颤,幸好当时他躲的及时,没有伤到骨头。小胡子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这种创伤很疼,但他强忍着没出声,飞快的把伤口处理包扎了一下。 “有人顺着盗洞进来了吗?”我压低嗓子问他,我感觉我们的处境越来越危险,坑下就算进了人,凭小胡子还可以搞的定。但是地面上的入口有和尚守着,如果坑里进了人,就只能说明和尚他们那边也出了问题。 “不管现在坑下的情况怎么样,我们不能顺原路回去。”小胡子从背包里取出三根直径两厘米多一点的合金管,然后接到一起:“墓道里的磷烟不会散的那么快,除非找到别的出去的路,否则暂时只能留在坑里。” 小胡子站起身,握住手里的管子。这种管子很多人都在用,最长可以接到一米八左右,能够探路,也能够当武器。管子是中空的,刃口打磨的非常锋利,一旦捅到敌人身体里,放血就和水龙头流水一样。 “拿好枪,如果有意外,只管轰。” “想办法找找老龚吗?”我握着枪,感觉自己的手臂在发抖,刚才的偷袭者不知道还有几个,但是目前出现的这一个身手相当可怕,老龚和我们失散了,如果他也遭遇到意外,我觉得他没办法象小胡子一样翻盘,可能会死的很惨。 “路线太复杂了,不知道他在哪里。”小胡子也取了手电,用布蒙着朝前走:“中间能遇上最好,如果遇不上,我只能保住你。” 我一听这个话,心里就有些发凉。这一行里的人情味越来越淡了,过去的很多老辈人都拜关二爷,行事虽然也很独,但是多少还有些道义可讲。而现在,已经没人把道义放在心上。小胡子也不例外,把人命看的很轻。 我们走的是和偷袭者不同的一条路,经过一个很狭长的过道,踏进了另一个空旷的墓室。一到这里,我和小胡子都止步了。这个墓室和我们走过来的不一样,虽然大致的构造和面积没有多大的区别,但这里明显被人走过了,而且触动了机关,地面下的沙子全部翻了上来。 “这两道门都是绝路?”我迟疑的看看小胡子,心想着要不要坚持再走下去。走右边的一道门,始终在无限循环里绕圈子,走不出去,另一道门过来则全部是这种灌沙的沙坑。 小胡子用手里的合金管探路,这一整片坑下面,可能有一个很巨大的连锁机关枢纽,而且失效了大半,眼前这个墓室的流沙只翻出来大约几十公分高,下面有很粗的原木在顶着。 小胡子的胆子太大了,或者说,那块西夏铜牌的诱惑让人无法抗拒。他试探了片刻,就一步一步在几十公分深的沙子上走了过去。说实话我心里非常怕,沙子淹到胸口所带来的那种呼吸渐渐困难的感觉,比被人捅一刀还要难熬。但是此时此刻,我没办法脱离他的保护,只能硬着头皮跟下去。 第20节 “西夏铜牌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心里有点气,跟在他身后问道:“拼了命也要去找?” “对很多人来说,铜牌都很重要。”小胡子停了一下,用合金管在前面的沙子里探了探,说:“不过你放心,如果再有意外的话,我们就找个地方躲一下,等墓道那边的磷烟散尽之后,退回去。” 我们沿着这条路往下走,有一些墓室是完好的,但有一些被人触动过,机关中枢肯定是出了问题,流沙下面的大原木顶死在原处,总体来说,沙子都只有几十厘米深,这样一步一步小心的走过去,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这样一来,我们就走的很慢,小胡子手臂上的伤口很深,血止不住,从绷带里开始渗血。我们在一个墓室的角落里暂时停了下来,他拆了绷带重新处理伤口,我握着枪,死死盯住另一道门。 他的手法很熟,迅速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我也趁着这个机会稍稍休息一下。坐了不到五分钟,我突然就感觉很尴尬,因为肚子里来回的翻腾,想方便。本来是个很正常的生理现象,但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关键时候拉稀,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我不想给小胡子添麻烦,但是实在忍不住,情况在危险,也不能直接就拉到裤子里。我犹豫了两分钟,匆匆说了声方便,就跑到贴墙根的地方蹲了下来。 我的警惕性还是很强的,方便中都紧紧握着枪,反正在这种地方练蹲功非常难受,拉的不舒畅。小胡子把手电关掉,静静的坐在不远处,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但是可以想象的到,如果这时候再有突袭者出现,小胡子手里锋利的合金管会毒蛇一样刺过去,然后放干对方身躯里的血。 我匆匆忙忙的解决了一下,找纸擦屁股。这时候,我感觉屁股上有点痒,好像有苍蝇爬过去一样,就下意识的去挠。 但是我的手刚一伸出去,头皮轰的就炸开了,差点跳起来,另只手马上扣住了扳机。 ☆、第40章 班驼鬼城(十三) 这一瞬间,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鬼了! 身后的沙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指尖已经触到我屁股上面来了,我伸手去挠,立即就摸到了这只手。 我失声就叫,裤子都来不及提,狼狈的跳了起来,转身就把枪口转了过去。小胡子的反应飞快,我还没有站稳,他已经攥着合金管刺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下,小胡子手里的合金管就象一条毒蛇,刃口闪着一点点寒光,电光火石一般。我一慌乱,手指头就扣紧扳机,砰的放了一枪。 “呃......” 枪声响起的同时,小胡子手中的合金管几乎已经刺到了沙子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俩同时听到沙子里传出一声闷闷的声音。这声音有点不象人的声音,很嘶哑,就象声带被撕裂了之后憋着气发出的一样。 如果是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我可能已经被这声音吓的将要崩溃。但是有小胡子在,无形中就感觉安稳许多。 但是说不清楚为什么,这道声音总让我感觉有点熟悉,心里一犹豫,扣动扳机的手就微微松了一下。小胡子手里的合金管也急刹车一般的停在沙子表面。我们俩一人拿枪,一人拿合金管,死死的对着面前的沙地,随后把手电光拧亮,照了过去。 平滑的沙子表面在微微的起伏着,好像埋着一颗跳动的心脏。那只惨白的手不住的颤动,紧接着,我看到一颗脑袋慢慢从沙子里拱了出来。 我的心又揪成一团了,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拿枪先把对方轰个稀巴烂再说。但是小胡子很冷静,他握着管子,把锋利的刃口对准对方,就已经掌握了大半的主动。 “呃......” 那种不像人一样的声音接连传出,但是到了这时候,我和小胡子都明白,这种声音就是从沙子里拱出来的人发出的。我握枪的手全是汗水,但是一丝都不敢放松。 沙子下面的人就那样缓慢又顽强的拱着,很快,整颗脑袋就露了出来,他望着我们,急切的伸出手,喉咙里的声音愈发的沉闷嘶哑。 “老龚!” 我当时就是一惊,连忙收起枪,冲了过去。小胡子也慢慢收回合金管,我把老龚从沙子里完全拉了出来,他好像不能说话了,看上去很虚弱。头上有一处创伤,不过不算重。 说实话,我心里很激动,虽然和老龚并不熟悉,但是在这样的境地里走散了又巧遇,就让我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宽慰。我立即翻出了一点随身带的急救药,给老龚消毒处理伤口,不过我的手很笨,小胡子过来帮忙,很快把他的伤口暂时弄妥了。 “老龚,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先不要说这些,你放了一枪,等于暴露了我们的藏身地。”小胡子架起老龚就走:“先离开这里,再换个地方。” 我们两个带着老龚绕了一会儿,在另外一个翻满沙子的墓室里停下。小胡子动作很快,在这里的两道门处做了点手脚,在沙子里布了两个小小的陷坑,倒插了两把匕首下去。 老龚的情况还算好,至少不会丢命,他不能说话了,伤口弄好之后,喝了点水,然后连写带比划,说了自己的遭遇。 当时我们在墓道里分成两边走,磷火从天而降,老龚就来不及和我们汇合了,他也很机灵,调头就冲到了身后的门里面。但是动作稍稍迟缓了一点,吸进去一丝丝白烟。这种烟真的很可怕,老龚的嗓子当时就哑了,而且烟顺着通道往里灌,不可能再调头朝回跑,他就和我们一样,被迫朝甬道的深处冲。 接下来的情况,和我们的遭遇差不多,他也遇到了堆满箱子的墓室,遇到了二道门。他走了很久,觉得右边的门是走不出去的,所以转到了左门。 这样一来,他也遇到了流沙坑。老龚的身手还不错,再加上机关出现问题,他没有陷进去,但是被沙坑里一块跳出来的石头撞到胸口,当时差点吐血。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龚就有些紧张,在沙面上写道:这里有人! 他也遇到了偷袭者,先前被石头撞的几乎内伤,老龚无形中就吃了大亏,全靠很复杂的地形才勉强脱身。等他脱身之后,感觉有点撑不住,又怕再被人发现,就在这间墓室的角落里挖沙子藏了起来,但是没想到一躺下就不当家了,晕晕沉沉的。 我就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借机劝小胡子回去,情况复杂,坑里还有地面上可能都出了问题,找到老龚,我安心了不少,不能再继续冒险。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但是小胡子的固执出乎我的意料,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了那些人过去常说的提头吃饭这四个字的真意,为了拿到货,真的可以用命去拼,不管情况有多艰险,坚决不半途而废。 我也理解不了小胡子的想法,这究竟是执着?还是犯二? 但是在这个地方,小胡子的话是不容违背的,我和老龚都不再说话了。我们休息了很久,老龚稍稍恢复了一些,我把枪递给他,老龚苦笑着摇摇头,跟我比划,说他受伤,腿脚不方便了,再出情况的话,会拖我们的后腿。 他很坚决,执意不接枪,小胡子看了我一眼,握着合金管就慢慢的朝前走。说实话,这一刻,这个人在我心里的印象变的更加复杂,我感觉他和过去老头子所说的一些狠茬很象,有气魄,有本事,但是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 这些连环的墓室也很容易把人绕迷,小胡子开始一间一间的做标记,不过还算不错,我们没有再走老路,这说明是朝着新路一步步走下去的。 小胡子开路,我扶着老龚在后面走,形势没有太大的好转,我们仍然是在相连的墓室中前进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心里一直在犯嘀咕,从刚刚下来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个盗洞来看,就很能说明问题,坑已经被人踩过了,东西还在不在是个未知数。很可能我们现在所做的都是无用功,而且要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袭杀者。 大概又是二十多分钟之后,在前面探路的小胡子猛然停下脚步,我以为又遇到了什么意外,立即握住枪,把老龚拖到身后。但是小胡子没有太多的异动,就那样静静的站着,我从他身后借着手电的光柱看过去,神经就紧张了一下。 杂乱的墓室仿佛真的到头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八角形的大墓室,这很可能是这座坑的主墓室,因为有两口棺材并排摆着,在空旷的墓室里显得非常扎眼。 “这会是主墓室吗?”我忍不住回头去问老龚,按照先前遇到的情况来看,仿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找到这里。 但是前后再想一想,这一路其实是很不平静的,一个是走来走去绕圈子的循环,另一个就是十多米深的流沙坑,机关构架非常大,如果不是时间太久了,中枢出现问题,整间墓室全部塌下去,翻沙上来,连小胡子都不可能活的下去。 小胡子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和老龚都不敢催他。几分钟之后,我看到他挺立的身体明显的微微晃了一下,手里的合金管也随之一抖。 “这里真的进过人了!”小胡子侧身给我们让出一点空间,然后指着前面说:“棺材已经被打开了。” 我本来看的不太清楚,但小胡子一说,我就觉得两具棺材好像真的被人开过,连棺盖都没有盖上。 紧接着,小胡子有意把手电移动了一下,顺着光柱,我和老龚都看到离棺材大概三四米的地方,有两个黑乎乎的影子。 小胡子没再说什么,拔脚就走了过去。我提着枪带老龚跟在后面,随着距离的拉近,棺材旁的两个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两具骨架,骨头原本的光泽已经消失了,带着那种灰暗且死气沉沉的气息。 老龚忍不住摇头,我也觉得我们真的是来晚了,眼前的情景已经说明了一切,在三合土那里打出盗洞的人洗劫了这里,连墓主都从棺材里被拖了出来。 但是这样的情景又很奇怪,因为这两具骨架非常完整,从蒙古攻西夏,班驼覆灭到现在,好几百年过去了,墓主的遗骨应该腐朽的不成样子,被人从棺材里拖出来,怎么可能还这么完整? 两具骨架相距不到两米,已经分辨不出它们的年龄性别和相貌,只有四只空洞洞的眼眶,深邃的仿佛连手电光柱都照不透。 我的心理素质还是次了一点,很不愿意盯着这些东西看,但是刚刚要把目光挪开的时候,立即发现了一点蹊跷,这两具骨架都没有左手。 而且再看下去,我就发现,它们的左臂断口处的骨茬很平整,很显然是被人几刀剁下来的。 也就是说,有人带走了它们的左手。龙飞说: 今天的浏览没有达到预期数,但是很多读者还是专门注册了账号支持龙飞,非常感激,除了加更,我再想不出任何感谢你们的语言。 ☆、第41章 班驼鬼城(十四) 面对着两具失去了左手的遗骸,我不由自主的又打量了这个所谓的主墓室。其实如果严格一点来说,这个地方不应该叫做墓室,或者说不是标准的墓室。虽然它的结构和宋中期之后的墓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但是有一点很山寨的感觉,似是而非。 如果按照这个坑的面积来说,墓主应该颇有地位和实力,否则搞不动这样大的工程。但是这个主墓室和棺就显得非常寒酸。虽然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不过我猜测着,这两具遗骸肯定是墓主夫妇。 而且稍稍思考一下,就能从这两具遗骸上得到一些迹象外的信息。特别是两具遗骸左臂的断口,这样的断口是用利器切斩留下的,如果墓主的遗体烂成了骨架,再拿刀来剁的话,断口应该是呈放射性的,整具遗骸也会完全散裂。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墓主下葬后不久,这里就遭到了土爬子的洗劫,他的尸体没有完全腐烂,先被拖出棺材,然后左手被人连皮带肉还有骨头一刀斩了下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猜测着,我们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个非常久远的盗洞,说不定就是这批人留下的。 但是从这个墓室和主棺的情况来看,不可能有特别贵重的陪葬,古代一些大坑的墓主被土爬子分尸带走,那是因为他们身上有相应价值的陪葬品。而这里这座墓呢?连棺材都只上了一道清漆。 难道,这些土爬子辛辛苦苦费九牛二虎之力,打穿了一层三合土,进入墓室就只为了砍掉墓主夫妇的左手? 我想了很久,好像除此之外,就再找不到其它合理的解释。 小胡子盯着两具遗骸看了很久,之后又盯住了两具已经被打开的棺材,到了这一步,应该能够想到,即便棺里有什么重要的陪葬,也早已经被宋元时期那批土爬子带走了。 我有点泄气,但同时隐隐又有点欣慰,小胡子属于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现在终于看到了主墓室,也看到了被人洗劫过的空棺,虽然没有找到那块铜牌,不过我们至少可以立即退出去,我实在是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了。 我绕着两具遗骸,也凑到了空棺旁。不出我的所料,棺材里不知道原本有什么东西,但是这个时候已经空无一物。 “我们来晚了一步。”我对小胡子说:“现在差不多可以按原路退回了,麻爹跟和尚还在上面,情况不明,我们早点回去,如果真有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小胡子没理我,他不断的绕着空棺在走动,试图寻找某些被上批土爬子所遗漏的地方。但是那批人连三合土都打穿了,显然不是一般的庸手,能找的地方他们也会找一遍,不会给后来者留下太厚的油水。 小胡子仿佛到了这时候还是不死心,用合金管在棺材四壁上轻轻的敲,想查找有没有夹层。我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劝他,不管怎么说,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冒着生命危险闯到这里,梦寐以求的东西却被人提前带走了,那种失望和失落,是很难承受的。 我和老龚都不说话,看着小胡子在忙活,这个主墓室只有两具遗骸和两具空棺,寻找的范围非常小,他再不死心,片刻之后也得收手撤出。 我们就这样看着他把空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细而且彻底的搜索了一遍,一无所获。小胡子直起腰,重新绕过棺材走到两具丢失了左手的遗骸旁。我看不出他脸上有明显的失望,但是在手电光的映照下,他的脸色说不出的吓人。 他缓缓蹲下,用手电照着两具遗骸。遗骸已经完全成为一具枯骨,还有一些分辨不出颜色的布帛残片,覆盖在骨头上。 小胡子看了几分钟,然后轻轻伸出合金管,把遗骸上一片片脆裂的布帛残片挑开。我和老龚就更加无奈了,相互对望了一眼,各自摇头。这个人真是非常死心眼,固执的让人想狠狠抽他。 但是我和老龚再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猛然就发现,一具遗骸腹部上的残片被挑开之后,立即露出一个闪着淡淡荧光的圆盘。 这个圆盘牢牢的嵌在遗骸的腹腔内,带着一种银光的色泽,在无数岁月的侵蚀下都没有被磨灭,依然光华点点。 这样一来,我和老龚都非常意外,连忙凑了过去。我心里很想抽小胡子的那种感觉也随即消失了,确实,谁都想象不到,在遗骸的腹腔内会藏着这样一个东西。 小胡子在试着用合金管的刃尖把这个圆盘撬出来,我只近距离看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一声。 这个东西的外形很像西夏铜牌,但它没有那种错银镶铜的色泽,整体看上去就象一个银饼子。 “这是什么?上批人怎么会不把它带走?”我下意识的就问小胡子。 “是西夏铜牌!”小胡子拿合金管的手非常稳,但是听的出他的语气中有一丝很意外的欣喜:“这块铜牌在墓主死之前就被缝到他腹部里了。” “难怪。”我继续盯着那个圆盘在看,上批土爬子进来的时候,可能在墓主刚刚下葬不久,尸体还没有烂掉,这个圆盘就完好的保存在腹腔内,如果不是小胡子执着而且细心,我们很可能也会与其失之交臂。 很快,这个圆盘就被完整的取了出来,小胡子戴上一双手套,把圆盘轻轻的擦拭了一下。这个时候我就看的很清楚了,他说的没错,圆盘仿佛真的是一块西夏铜牌,可能是出于保护铜牌的目的,牌子外面被均匀的包裹上了一层不到半厘米厚的蜡质物。这层蜡质物无疑起了保护层的作用,带着一点荧光,而且微微透明,可以隐约看到被包在里面的铜牌。 “走!” 小胡子这时候又恢复了万分果断的作风,一拿到铜牌,半分钟都不再停留。他把铜牌收好,立即抬脚跨出墓室。 返回的路都是我们之前走过的,所以除了防备袭杀者,就不用担心太多。铜牌拿到了,终于可以从这里撤走,但是我心里的危机感无形中又加重了一层,坑里进了人,是从那里进来的?和尚就握着一支大家伙守在外面,不可能放人进来。 这样一想,我就愈发的不安,唯恐他们出事,所以不断的催促小胡子快走。 我们很小心的一路走了回来,非常幸运,再没有遇到麻烦。墓道里的白烟已经看不到了,但是那种刺鼻的气味仿佛还有。 第21节 “不能冒险,这种白烟要完全散尽了才能走。”小胡子停止了前进,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关掉手电,带着我们静伏下来,等着所以烟气和气味全部散光。 我暗自腹诽,刚才他还不要命的朝墓室的深处冲,百折不挠,但现在又把安全放在了首位。不过想想也是,敢拼敢杀的都是穷光蛋,一旦发家了,那就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什么都珍贵。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等了很久,一直到那种气味散光了,才重新动身。我们穿过了墓道,回到那个三合土墙下的盗洞。外面的情况不明,贸然露头的话可能会有危险,小胡子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老龚率先钻出盗洞。 还好,一切都很平静,但越是平静,就越让我感觉会有潜伏的危机。我们顺着弯曲的深洞一直钻到接近地面的地方,老龚探出头,小心的窥视了许久,才从洞里跳了出去。 我们钻出洞口,就伏在沙面上,一起朝和尚他们隐蔽的屋顶那边看。这个时候将近黄昏了,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平坦,没有任何遮蔽物。很快,我就看到一个粗壮的影子从那边冒了出来,然后冲着我们挥手。 “是白音!” 我们马上猫腰跑了过去,我高悬的心顿时落下来,和尚他们应该都没事。 白音扶着老龚,和尚跟麻爹都从屋顶上探出头,碰面之后我们简短交谈了一下,和尚他们三个人表示很迷茫,因为我们下去之后,他们三个一直就在这里轮流盯着洞口,没有异常,也没有再发现其他人。 这就很奇怪了,我趴在屋顶,朝坛城那边望去,和尚他们都没有看到人,那些袭杀者是怎么出现在坑里的? 但是还是应该庆幸的,我们顺利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只有小胡子和老龚受了点伤。天慢慢黑了,小胡子告诉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就收拾东西离开班驼。 大家的警惕没有放松,不过我们的运气仿佛慢慢变好了,这一夜非常安静。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微微起了一点风,扬起一片又一片沙子。白音去收拾行装和骆驼,和尚又拿着枪在屋顶警戒,麻爹脖子上吊着望远镜,很希望在离开这里之前意外发现一只沙狼,然后开枪过过瘾。 白音收拾骆驼,我就趁这个时间替老龚换了一下药。但是绷带还没有缠好,麻爹就在屋顶上压着嗓子跟我们示警。 “都上房!来人了!” ☆、第42章 班驼鬼城(十五) 麻爹这么一喊,我和老龚都吃了一惊。小胡子飞快的上了房,然后拿望远镜去看。我招呼白音一起架着老龚,把他也弄到屋顶。 我们一共有两架望远镜,我从麻爹手里抢过一架,然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时候起着风,漫天都是沙子,但是我看的还算清楚,班驼古城的遗址之外,远远的走来一支队伍,迎着风沙向班驼慢慢的靠近。 这些人可能也有向导,所走的是我们来时所走的路。我大概看了一下,这支队伍的人数至少是我们的一倍。 “操他娘的!怎么这么倒霉!”麻爹骂道:“城里城外都是人。” 我也在想,班驼这里已经有我们和另外一批隐伏的人,如果再加上城外那一批人的话,一共就有三批人。真他娘的热闹,全部都挤到一起来了。 “这些人会不会是那晚偷袭我们的人?”白音趴在屋顶,有点紧张的看着他的骆驼。 “绝对不是。”和尚掏了几个弹夹出来,噗的吐出一口沙子:“如果是那批人的话,他们也知道我们隐伏着,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 对方人多,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很有优势,居高临下,所以小胡子还有和尚并不慌乱。 “撤吧!”麻爹把腿上防沙的帆布袋子紧了紧,作势就要下房跑:“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跟他们斗。” 我早就想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古城了,但是主事的是小胡子,他不发话,麻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我有预感。”小胡子回头对我们说:“这些人是冲坛城来的,我们不走,就在这里等着。白音,把骆驼带出去。” 城外的那批人走的非常慢,目测双方之间的距离,我们还有一点时间。白音立即就悄悄下房,先把我们挖出的两个洞口蓬上支架掩埋好,又用布包住骆驼身上的驼铃,顺着另一道门把它们带了出去。这时候风比较大,卷起的沙子把骆驼的脚印还有我们留下的一些痕迹全部掩盖住了。 白音驱赶着骆驼悄无声息的暂时隐藏,屋顶只剩下我们五个人,轮流用望远镜不断的观察城外那批人。麻爹还不肯死心,在旁边小声的建议,说不如我们也跟着白音溜出去,暂时躲避一下,对方人那么多,万一发现我们,肯定要吃大亏,但是没人理会他。 “你们到底拿不拿老子当盘菜!对方明明人多势众,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想等着他们进坛城失手,然后跑出去捡便宜?老子是为了大局着想,凡事都要冒险,时间久了肯定会触霉头。”麻爹转头看看我:“天少爷,你说是不是?” 到了这时候,傻子都能看出小胡子的意图,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就算没人阻拦我和麻爹,我们两个怎么可能走得出这片大漠。 总之到了最后,麻爹的建议和牢骚都象被丢到水里去了,一片浪花都没能翻腾起来。他就更加不满,开始跟和尚说事后分成的问题。 城外的那批人越来越近了,麻爹也不得不暂时闭嘴。我们小心的趴在屋顶,和尚的枪口死死的瞄准那些人。这时候风小了一些,不用望远镜也能够看到大概的情景。我再次数了一遍,这批人一共有十三个,他们准备的也很充分,骆驼带着给养和一些装备。 渐渐的,这些人来到了古城残缺的城墙处,队伍暂时停了停,有人进城四处打量了几分钟,随后,大队依次进城。 这个时候,我的眼睛猛然就睁圆了,然后立即拿过和尚手里的望远镜,只为了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当我看到了这支队伍领头的人时,心里砰的就是一跳,竟然是曹实! 也就是说,这支队伍是老头子的人!他们怎么也摸到班驼古城来了? 看到曹实的一刻,我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可能是激动,也有些忐忑。能在大漠中的这座古城遗址见到曹实,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自从离开昭通之后,我和江北就暂时断了联系,我不知道那边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况,也不清楚老头子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但是我能想的出来,形势恐怕并不乐观,否则曹实肯定早已经跟我联系,把我召回江北了。 曹实此时出现在班驼古城,是为了坛城而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这支队伍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我有点冲动,想马上露面阻拦曹实,但转念想想,不能这么做。曹实身后还有那么多人,如果这个时候我露面的话,他会很为难。 但是就这样放下他不管吗?老头子手下那么多人,几个叔爷年纪大了,和我有代沟,下面的人则是看着老头子的面子才对我恭敬,并不交心。从小到大,我和曹实的关系最好,是那种很贴心亲近的朋友,而不是从属关系。如果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我想我不可能做到。 “这个领头的,就是卫八手下的曹实吗?”小胡子低声问我了一句。 “嗯。”我心里很乱,手里紧紧攥着两把沙子,无意识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你不能出去。”小胡子仿佛知道我在思考什么,直接就否定了我的想法,我有我的顾虑,他也有他的顾虑。 “进坛城的话,他会死的!”我忍不住就和小胡子开始争辩。 “你放心,如果他们真的为了坛城而来,曹实就是掌事的人,他不会亲自进坛城。”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渐渐安静了。小胡子说的可能有点道理,到了这样的关头,我不能顾及所有人,只能保证曹实不出意外。 但是如果事态超出我们的预料,曹实要亲自进坛城的话,那我也只能不顾一切的冲出去阻拦他,不管怎么样,我绝不会看着他死在班驼。 曹实把队伍安顿了一下,然后派了两个人,在城里四处搜索了一圈,接连不断的风沙把我们留下的痕迹淹没了,这两个伙计没有发现异常,大眼在城里看了一遍,就回去交差。 一个向导模样的人带着骆驼到远处去安顿,接下来,曹实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带着所有人直奔城中心的坛城走过去。 “他们真的是为了坛城来到班驼的!”我看着他们的举动,心里顿时一紧,这一次肯定要死人了。 老头子也把手伸到了班驼,并且很直接的就锁定了坛城,他的目的和白音所遇见的两批人几乎是一样的。这座坛城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让几批人前赴后继,飞蛾扑火一般的去拼? 曹实不知道之前是否来过班驼,但是从他的举动上来看,对这里应该比较熟悉。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他一定来过,也有可能是这次行动得到的信息完整而且精准,没来之前就把大致的行动计划给框定好了。 我们之间相隔的距离不算近,用望远镜可以很清晰的看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们之间的谈话就不可能听得到。曹实在坛城外停留了大概十几分钟时间,然后就开始叫人清理坛城大门外的沙子,看样子是要准备动手了。 这时候,风完全停了下来,曹实手下的人忙碌着,一部分人使劲的挖沙,另外几个人就从骆驼上卸下了一些东西。紧接着,队伍里一个很不起眼的人来到曹实身边。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应该不是盘口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子的属下。因为老头子下面的人比较复杂,有一些专门在档口和盘口上做事,有一些则从来不露面。 这个来到曹实身边的人先前混在队伍里,不被我们注意,但是他一站出来,我就立即有种怪异的感觉。怎么说呢,这个人好像身上有一股磁场,能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很纤弱,脸色苍白,不住的轻轻咳嗽。曹实对他很客气,甚至有点恭敬的样子,这就让我肯定,这个纤弱苍白的人,不是老头子的手下。因为江北那边除了几个叔爷,就轮到曹实了,如果是自己人,曹实不会这样恭谨。 他们之间的交谈一点点都听不到,但是可以看到曹实对这个纤弱的人在介绍什么。纤弱的人一言不发,静静的听。 很久之后,坛城大门外的沙子被清理干净了,那个纤弱的人一步三摇的走过去,柔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曹实跟在他身后,也靠近了坛城的大门。 曹实指着大门说了几句,纤弱的人微微点头。然后,曹实一挥手,有两个伙计上来,上下观察了半天,然后慢慢打开了坛城的大门。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白音的讲述立即浮现在脑海中,让我感觉一阵阵的惊悚和恐慌。那个纤弱的人就站在大门外,紧紧盯住坛城内的黑暗。他的眼睛仿佛分外的明亮,有一种奇异的光泽。 “卫大少,你老爹真是个有办法的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瘦子好像是槐青林。”和尚低低的对我说了一句。 “槐青林是什么人?” “很了不得的一个人。”和尚扭头对我说:“道上唯一的一个地眼。” ☆、第43章 班驼鬼城(十六) 和尚的话一出口,麻爹和老龚的眼睛就立即大了一圈,流露出非常明显的意外和惊讶。我之前并没有听说过槐青林这个人,但是关于地眼,还是知道一些的。 地眼,被很多人传的神乎其神,这个名词大概在元末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各种版本的传闻满天飞,一直到今天还是道上人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我过去的大部分见识基本上都来自老头子和几个叔爷的讲述,老辈人走南闯北,打拼了一辈子,知道不少奇闻异事,有的事情被传的太神,可信度也就无形中降低了许多,被后人当成山海经一样听个乐子。但是关于地眼的传闻,不管是传播者还是听闻者,都很愿意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 据说,培养一个地眼需要的时间非常漫长。从婴儿成胎,还在母体的时候,其母亲就要搬进一个门窗被封的很严的屋子里生活,照料起居的是瞎子,负责接生的稳婆也要瞎子(每次听到这里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搞,接生婆是瞎子?)。 一般人生孩子在时间上是没有定数的,什么时候该生了就要生。但是这个被特别照料的母亲就被强行赋予了一个权力,她必须全力把生产期拖到夜间。也就是说,本来白天要生了,却尽量不生,本来夜里不能生的,又要尽力生下来。 这样的做法不人道而且不科学,婴儿的夭折率非常高,如果刚产的婴儿死掉了,培养计划就随之失败。 如果这个婴儿活下来,其母亲和稳婆要立即离开屋子。接下来就有些残酷了,这个婴儿之后二十年的生活就要在被封闭的如同亘古长夜一般的黑暗中度过。他唯一可以接触到的人,就是负责照料他的瞎子。 这种屋子一般都修在地下,瞎子带着婴儿生活在黑屋子里,一步都不许离开,每次送饭送水乃至生活用品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夜。这样一来,这个婴儿从小到大,无法接触到一丝光明,就连人的目光都看不到,因为他身边的人是个瞎子。 这样的生活据说要持续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瞎子是唯一可以接触的人,他会给被培养的地眼讲一些事情,也可能会教授一些文化。如果是才情很高的瞎子,说不定还会传授给地眼某些过人的技能。 按道理来说,被培养的地眼不会缺少食物和生活品,在物质上是比较充裕的,但是可以想想,在那种环境下生活,很多被培养者三岁之前就夭折了,能顺利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一直到满二十年,被封闭的屋子才会破开一扇窗,之后每三个月会打开第二道窗,一直到一年之后,四面窗被完全打开,这个被培养的地眼才算成功了百分之五十,可以离开暗无天日的屋子。 很多后人都在猜测,为什么要用这个方法来培养地眼,但是一直没有答案,唯一合理的答案就是,只有以这种方法培养出来的地眼,才管用,再找别的培养途径,几乎是白瞎。 但是也有一些高人说过,这么做是很有道理的。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他的身体机能,各种感官,乃至思想,看似都是在不断成熟进化的,不过有一些特殊的本能却在慢慢的退化,直至完全消失。 而这种培养方式或许就是尽最大可能保持婴胎成型之后就拥有的那种本能,一直到他成人。 一个顺利活下来的地眼还要再经过时间不等的训练,因为从古至今,有耐力和需要培养地眼的,大多是圈子里的人,所以地眼所接受的训练也大多和下坑有关。 其实我觉得很奇怪,一个婴儿从出生开始,就在那种黑漆漆没有一丝光明的环境下长大,他的视网膜不仅没有退化,其目力反而远超常人。 更为重要的是,地眼最大的用处在于他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还能非常精准的预见一些无法预料的危险。 比如说,有一个从来没被发掘的大坑,下洛阳铲带出墓土和坑灰,地眼趴在那个被洛阳铲钻出的很小的小洞,就能准确的看到这个坑的面积,墓室的构造,陪葬的多少,以及可能存在的危险。 这些信息对下坑的土爬子来说简直太重要了,万金难换。在没有下坑之前得到这些信息,无疑可以把成功率提升到最高,把失手率和人员伤亡降到最低。 地眼的这种超常能力很难解释,因为他们去看东西的时候,好像并不完全需要眼睛。比如说把他的眼睛完全蒙起来,然后在他面前摆上十个不同的物体,他还是能准确的说出一半以上。 可想而知,这样的人不论走到那里,都要被人当爷一般的供起来。 但是这种特殊人群是不能量产的,培养一个地眼非常困难。地眼有他风光的一面,也有凄惨的一面,可能在那种环境中能活下来的人也会先天不足,百分之九十的地眼身体都很虚弱,而且活不长,从他们出山到死亡,之间最多也就是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而曹实所带到班驼的这个槐青林,传闻就是现在唯一的一个地眼。和尚曾经见过一面,不过没有交清,只能说脸熟。 “这个人的脾气很怪,一般人是请不动的。”和尚又把头转过去,脸颊贴着枪托。 我也在想,老头子这一次真的是很有面子,能把槐青林搬出来。要请这种人其实非常的困难,地眼不缺钱,而且会有数不清的人抢着保护他。所以请这种人出马,全要看他本人意愿,他愿意来当然最好,如果他不愿意来,那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槐青林一下子就把我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难怪在之前我就觉得他很不一般,虽然看上去普通,但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和尚说槐青林这几年很少露面了,他大概有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按照地眼短暂的寿命来说,看上去还很年轻的槐青林其实已经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说实话,这个槐青林让我非常的佩服。曹实能够来到班驼,并且直奔坛城,说明在行动之前,老头子就得到了一些关于这里的情况,对于坛城的危险,曹实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而且这种危险是没有办法瞒过槐青林的,所以曹实肯定对槐青林说了实话。但是瘦弱不堪的槐青林站在洞开的坛城大门前,没有一丝慌乱和惊恐,象一汪水一般的平静。他睁着眼睛看,仿佛那两道闪着奇异光泽的目光能够穿透坛城里的黑暗。 槐青林在坛城的大门前站了将近有一个小时,所有人包括曹实在内都站在后面静静的等,没有人敢打扰他。这期间我一直在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好像槐青林真的象传说中的那样,有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的。 第22节 之后,槐青林退了几步,简短的和曹实交谈了几句。曹实立即就显得有些犹豫,举棋不定。但是槐青林好像也是惜字如金的人,说完这些就转过头,似乎是把选择的机会留给曹实自己去决断。 曹实犹豫的想了几分钟,抬眼看了看洞开的坛城大门,试探着和槐青林解释什么,但槐青林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的摇头。 又过了几分钟,曹实仿佛下了决心,挥手招呼身后的人,马上就有两个很彪悍的伙计带着一些装备走了过来。 再接下来的举动就让我们几个料想不到,一般来说,地眼的任务是观察,观察未知处可能隐藏的宝物和危险,就象是一个人的眼睛。但是槐青林竟然带着两个伙计,慢慢走进了坛城。 “他怎么也下去了?”麻爹很吃惊,地眼就象是一台高精尖的高科技设备,需要小心的使用以及维护保养,没有任何人会拿着这样的高科技设备去直接挖坑砸石头。 但我们都不可能看错,槐青林真的下去了,他一下去,曹实那帮人就围在坛城的大门附近,曹实本人则不停的抽烟,死死的盯着大门内。 “坛城下面可能很复杂。”小胡子轻轻嘘了口气,对我们说:“连槐青林都没办法一眼看透,他得边走边看。” ☆、第44章 班驼鬼城(十七) 小胡子的话似乎有点道理,就好像一片一百米深的海,探照灯只能照到五十米深的地方,还是看不清海底的情形。所以就要让灯下潜到五十米深,才能完全照亮海底。 槐青林无疑就是这盏灯,但他是一盏脆弱的灯,在五十米的水面下完全有可能被压碎。 我不清楚老头子是如何搬他出山的,不过无形中我对这个人就有些肃然起敬的感觉。槐青林不是老头子的下属,他完全可以在坛城上方坐镇指挥,但他义无反顾的进入了坛城,可能是想要全力让这次行动不落空。 这个时候的大漠连同整个班驼都出奇的寂静,没有一丝风,阳光把沙子照成了一片金黄。槐青林带人下去之后,坛城内部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上面的人好像没有太多的忧虑和恐慌,只有曹实显得紧张,一个劲儿的抽烟。我就猜想,他手下的人可能不知道坛城究竟有多可怕,所谓无知者无畏。如果让他们听白音亲口讲一讲,估计这些坐在坛城大门外的人立即就要屁股长钉子,根本坐不住。 如果不是槐青林的到来,几乎不用看,我都能猜想到后面的情况:进入坛城的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上面的人焦急等待,最后只能再派一批人下去,然后继续等待......直到他们撤出班驼为止。 但是正因为槐青林出现在曹实的队伍,所以让我感觉事情可能会有一些变数。他们会在坛城下面遭遇到什么?能不能平安的进去,再平安的出来? 曹实他们在焦急的等待,我们也在焦急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槐青林带人下去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就听到坛城的深处有几声枪响传了出来。 所有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曹实随手扔掉手中的烟头,一步就跨到坛城大门前,拼命的朝里面看,但是他不是地眼,根本不可能看到什么。 枪声一响,我的心就被揪紧了,白音的讲述中,坛城深处好像也响起过一次凌乱的枪声,然后进去的人就遭遇到了无法预料的变故。 曹实身后的人都围了过来,远处那个正在照料骆驼的向导也有点紧张,不由自主的朝这边看。 枪响之后,坛城又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曹实抬手让他的人镇定。这种沉寂一直持续了有十几分钟,这时候,小胡子突然就压着声音对我们说:“看!沙子在动!” “什么?”我和麻爹都没听清楚,立即低声追问。 “沙子!”小胡子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我们身下的沙子。 屋顶的沙子不算特别厚,一把就能抓到底,因为时常会起风,所以沙面被吹的非常平坦。小胡子一提醒,我就看到很多细小的沙粒正在以肉眼都能看到的速度毫无规则的来回乱动,好像一大堆小人儿挤在一起跳踢踏舞。 “这是怎么搞的?”我伸手按住一片沙子,有非常轻微的震动立即传到了手掌上,手下面的沙子跳跃着从指缝间蹦了起来。 在很短时间内,沙粒移动的范围和频率急剧增加,连趴在沙面上的身体似乎都能感觉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震动。刚开始我怀疑是自己趴的太久,身体麻木而产生的错觉,但震动越来越明显,最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就连远处的曹实也扔了烟头左右观望。 这种震动让人觉得很害怕,我根本就说不清楚为什么平静的班驼会出现这样毫无来由的震动。 “出事了!”小胡子一侧身,急促的说:“坛城好像要塌!” “怎么会突然就塌了!?” 小胡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远处围在坛城大门外的人突然就动了,几个人一起伸手,从里面拉住一个抱着箱子的伙计,紧接着,槐青林也踉跄着冲了出来,但他明显没有身手,而且身体很弱,冲出来的同时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栽倒,立即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这种震动此时已经愈发剧烈,让曹实的人非常不安,槐青林和那个伙计冲出坛城的瞬间,就拼命的打着手势大声喊着,仿佛是在催促众人立即退走。几乎在同一时间,震动的频率和幅度达到了高峰,坛城周围的人全都慌了,带着槐青林拼命朝后跑。 轰隆! 一声闷响,整座坛城连同周围十几米的一片区域,在一瞬间就象玩具一样完全塌了下去,巨大的震动可能引发了连锁反应,把坛城下面的那座大坑压塌了。除了远处的那个向导,所有人都没来得及跑远,全部被埋了起来。 这时候又起了风,塌陷造成的大量的沙粒尘土被风一吹,急速蔓延,一分钟不到就遮挡了半个班驼城,能见度降到最低点,我们趴在屋顶上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尘土很快就被风吹散了,坛城原来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沙坑,我脑子轰的一声,站起身就要下去救人,和尚一把拉住我说:“再等等。” “再等等人就没命了!” 和尚是怕我们接近沙坑后还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崩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管会不会还有崩坍,城里有没有其他偷袭者,起身就从屋顶直接跳下来,可能是落地时姿势不当,震的鼻血直流。 我用衣袖擦掉流淌的鼻血,飞快的向那个巨大的沙坑跑。我一下来,小胡子他们也没办法坐视,先后从屋顶跳下,和尚举着枪警惕的四处张望,替我们掩护。 沙坑非常大,下面中空的地方完全陷了进去,所幸的是曹实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坛城的正门前,如果是在背面,坛城下的大坑会形成很深的塌陷涡,想救人都很难。 这边的沙坑塌陷不算特别深,我一口气就跑了过去,大致分辨了一下曹实之前所处的位置,然后拼命的挖。麻爹和老龚都赶过来帮忙,小胡子也下了铲子,但是他没有帮我们挖,而是在不远处动手,那个地方是槐青林的陷落处。 匆忙间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选的地方还是比较准确的,沙子非常松散,里面还有石块和零星的铁器。我们几个知道这是在救命,所以非常卖力气,很快,曹实的衣角露出了一片,我丢掉铲子,用手把他刨了出来。 他的额头渗着血,可能是在随沙子下陷时撞到了石块,我连忙伸手探了一下,他还有鼻息,心里顿时松了松,但是目光一转,立即又紧张起来,曹实的腹部不知道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出一道既深且长的伤口,连肠子几乎都漏出来了。 “老曹!”我大喊了一声,他没有任何反应。我从来没有面对面的见人受过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该怎么救治,我和麻爹把曹实抬出来,随后我就焦急的央求和尚:“救救他,快救救他!” 这时候,小胡子也从沙子里把槐青林刨了出来,后者也昏迷了,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但是我已经顾不上任何人,和尚听着我的央求,举着枪看了小胡子一眼。 “他很难救活了。”小胡子抱着槐青林,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曹实和他腹部吓人的伤口:“伤口没法缝合,要走很久才能离开大漠,救不活的。” “一定能救活!一定能!”我觉得自己几乎站不稳了,曹实的脸色惨白,腹部被血染透了,那种猩红的血色无比刺目,我连滚带爬的来到和尚身边,拖着他的衣襟,拼命朝曹实那边拉。 小胡子又看了看曹实,没再说话,抱着槐青林去救治。和尚犹豫了半分钟,把枪交给麻爹,然后飞快的打开一个背包。 和尚简单的看了看曹实的伤口,我虽然不懂医,但也能看的出他的伤势很重。和尚好像用双氧水这类东西清洗了伤口,然后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瓶药粉。 “这种药治外伤很好用。”和尚一边忙碌一边说:“但他的伤太重。” “你给他包扎一下,包扎一下。”我哀求道:“然后我们马上走,离开这里,把他送到医院。” 和尚看了我一眼,低头给曹实处理外伤。我揉了揉眼睛,跳起来就想去牵骆驼,小胡子在身后猛的喊了一声:“他撑不出这片沙漠!” “我要救他!”我头也不回的跑。 小胡子立即丢下槐青林,冲到我面前,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情况还很复杂,不要白费力气,他撑不出这片沙漠!” “我不管!”我一下子甩开小胡子的手,用近乎咆哮一般的嗓音冲着他大吼。我不知道自己那来的这么大力气,只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红了。 “你驾驭不了骆驼!要救他,就自己把他背出腾格里!” 我什么都不说,立即冲到和尚身边,曹实的伤口被处理了,在这个地方,也只能这样简单的救治。我看到和尚的救治已经结束,马上艰难的把曹实抱了起来,然后就朝城外走。 “老曹,没事的......”我一步一步的走,眼眶里的眼泪不知不觉的一滴滴往下掉:“你不会死在这里......” ☆、第45章 一些隐情(一) 在这一瞬间,我几乎所有思维都凝到了一点,那就是带着曹实,马上离开班驼,离开这片大漠,把他救活。我完全忘记了沙漠有多大,也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双腿能迈出多远,但我的念头很决绝,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曹实死在这里。 我并不是个很死板的人,脾气也算温和,但是这时候我表现出的固执让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和尚连忙跑过来拦我,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麻爹也跟着过来了,把枪塞给和尚,托住曹实的两条腿。 “和尚,这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前面说的好听,我们的事就是你们的事。”麻爹和我并肩走在沙海里,一边回头对和尚嚷道:“散伙!” 和尚呆在原地,老龚哑着嗓子,哆哆嗦嗦的也不知该走该留。随即,我身后就传来小胡子的声音:“你这样走不出沙漠!如果要救人,这里这么多人都陷进去了,你救得了吗!我把你们带到班驼,要为所有人负责!” 我顿了顿,混乱的思维稍稍清醒了一些,或许吧,小胡子也有他的难处,我们的人不多,他和老龚都带着伤,还要应付那些无影无踪的袭杀者。一旦出现意外,我们带着曹实这样的重伤号,会受到牵连,小胡子还有和尚这两个主力可能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每个人的出发点不一样,处事的态度也不可能一样。手下的伙计要活命,要吃饭,所有的领头人只能偏颇的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这其实无可厚非。 太高尚的人是吃不了这碗饭的。 但是我仍然没有回头,只停了一下就继续朝前走。小胡子有他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境地,我都不能丢下曹实。 “你不懂得如何做大事。”这是小胡子最后一句话,可能他也放弃了再劝阻我的念头。 “有的事,你也不懂。”我在心里默默回应了小胡子的话,继续蹒跚的在沙地里走向前方。 整个班驼古城瞬间就象是凝固了似的,我和麻爹走出了残破的城门,沿着来时的路走去。这是一条漫长的路,而且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班驼,在没有人引领的情况下,没有多少机会可以走出大漠。 我们走了没有多远,身后就传来了驼铃声,白音跟和尚驱赶着骆驼追上我们。和尚也没说多余的废话,让我把人放到骆驼上去。我扭头看了看,只有白音跟和尚跟了过来,小胡子和老龚留在了班驼。 我把曹实暂时交到麻爹手里,然后翻身登上骆驼,接着把曹实横抱着,这样可以尽量减少一些颠簸。登骆驼的时候我看见白音正在照料槐青林,他可能没有死,否则不会被带走。 “有些事情,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和尚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有了骆驼,有了向导,但是我仍然知道,小胡子的话可能是对的,这是一片大漠,走出大漠之后还有一片广阔的无人区,曹实估计撑不了那么久。 但是如果他真在中途死在了我怀里,那样可能我还会好受一点,毕竟我尽力,而且尽了全力。如果他死在班驼,我会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 每走一段路,我都会伸手去探探曹实的鼻息,和尚比较有经验,他也时常的查看一下。说实话,曹实的这个伤还算是幸运的,如果头部胸部遭到这样的重创,几乎已经可以判定他必死。白音也跟我们说,肠子外漏的人还能挺很长一段时间,中国跟越南打仗的时候,一个广西的民兵肠子被打出来了,用手塞回去,继续追敌追了五公里,最后还被救活了。 我原以为白音的话纯属安慰,但是我们走出了十几公里之后,曹实竟然真的苏醒过来。看到他醒了,我立即就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眼圈一红,差点哭出声来。 可能是长时间昏迷造成的感官障碍,曹实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尤其是看到我之后,他有些恍惚。但就是三两分钟时间,他仿佛明白了我也是从内地来到班驼的。 “天少爷......” “老曹。”我擦擦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别说话,好好躺着,很快就能走到医院去。” “天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曹实没有接我的茬,他一苏醒,可能就察觉到自己的伤很重,伸手摸了摸,他的腹部有一个小碗状的东西,是和尚包上去的,可以暂时应对肠突出。 “现在不要说那么多......”我简短的撒了个谎,要曹实不要胡思乱想。 曹实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人,不过心思也相当慎密,尤其是丰富的阅历和从事的职业让他显得城府很深,如果在平时,我这些话是瞒不过他的,但这时候曹实并没有提出一丝质疑,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那道吓死人的伤口后,略带急切的对我说:“天少爷,我要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老曹,不急着说,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好好呆着,我先送你出去。” “以后......”曹实轻轻喘着气,露出一丝苦笑:“还有以后吗......” 我立即就生出一个感觉,曹实可能感觉自己不行了,所以要在临死前对我说些话。想到这些,我又非常的难受,眼眶顿时湿了。 我是很想知道关于这件事前后的隐情,过去问过曹实,但他从不肯对我交底。而这个时候,他肯说,我却不肯听了。我想让他尽可能的保留哪怕一丝精力,撑着离开沙漠,然后活下去。 但是曹实的态度很坚决,无论我怎么劝都劝不住。他知道我的意思,还是带着那种无法形容的苦笑,对我说:“有些话,我再不说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老曹,你不用说,我也不会听,等你脱险,那个时候我会很乐意听听这些事。” “天少爷。”曹实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让我走的安心一点。” 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觉得难受,无比的难受,好像胸口上压了一座山一样。曹实坚持要跟我一个人说,和尚和白音知趣的躲到一旁,只有麻爹不拿自己当外人,被和尚硬拖走了。 “终于碰到这一天了。”曹实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刚进这一行的时候,八爷就说过,象我们这样的人,一夜暴富,一夜暴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荣华富贵拿命去换,生死由命,没什么可埋怨。” “老曹,别这么说......” “天少爷,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好朋友。”到了这个时候,我实在不愿意让他再分心去想什么,所以无奈的撒了谎。我根本不知道小胡子是什么人,但是他那个样子,很难和好朋友这三个字搭边。 “这次我熬不了多长时间了,有些事情,必须跟你说。你记住,这些话只能烂在你心里,决不能对第三个人讲。” “老曹......” 第23节 “别打断我的话,天少爷,这些事和八爷,还有西夏铜牌都有关系,如果我活着,不可能对你说,你去问八爷,他也不会说。”曹实连着喘了几口气,接着说:“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只想让你明白一点,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再插手。” “什么意思?” “你瞒不过我。”曹实艰难的扭了一下头:“我不知道你身边人的底细,但是,你跟他们来班驼,目的很明显,一定和西夏铜牌有关,我没有时间再追问那么多了......” “老曹,别担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听我说,西夏铜牌牵连的事情不止一件两件,非常复杂,而且,这些事情前后延续的时间很长,我知道的并不完整,八爷是从九三年接触这些的,我了解的大多也都是九三年以后发生的事。” 曹实这时候的精神状态出奇的好,我很怀疑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但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我没再打断他,开始听他的讲述。 他说,这个事情的起点,是从九三年一件轰动性的大事开始的。 ☆、第46章 一些隐情(二) 一九九三年,甘肃礼县境内的永兴乡和永坪乡发现了规模巨大的秦国墓葬群(后来,礼县秦国墓葬群被专家认定为秦国四大陵园之一的西陲陵园,当然,在当时那些村民心中并没有这个概念),这个地方最先是被一些放羊的村民察觉的,从偶尔塌陷的墓里找到了一些陪葬品。 这本来不算件很大的大事,全国各地时常都有农民挖出古墓的新闻。但是这一次所发现的墓葬群规模非常大,最开始的时候,村民们对墓葬群和陪葬品没有太多的概念,不过有人接着就发现,这些东西能卖钱。 跟钱一挂钩,这件事情就了不得了,迅速传开,有人继续在那里刨,结果又刨出了东西。紧接着,四里八乡的当地居民开始成群结队的蜂拥到这里。 这些村民的挖掘手段和土爬子还有考古队就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绝对是那种彻底破坏性的发掘。他们用最粗陋的工具和最原始的手段成批的挖掘秦国墓葬。一座座古墓被刨了个底朝天,墓葬破开的同时,无数双手就开始哄抢其中的陪葬品。 到了后来,这一片墓葬群变成了劳动第一线,人山人海,热火朝天,导致无数珍贵的金、银、玉、青铜器毁坏流失。这件事在圈子里传的很快,许多靠土吃饭的团伙以及个人都风尘仆仆的赶赴甘肃,想从中捞点油水。 但是村民的防范意识很强,他们的观点非常淳朴,这些墓葬是在他们的地头被发现的,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属于他们,任何外来人员不能插手,否则就会面对数都数不清的镐头和铁锹。所以那些外来者就退而求其次,他们守在劳动第一线,墓葬里的东西一出土,马上出钱收购。 这样一来,双方的关系就融洽了很多,西陲陵园这里成为产销一条龙的文物流水线。 当时老头子还没有在江北立足,属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队,那时候他已经收养了我,不过当时我还小,对很多事情没有印象,就记得老头子时常出远门,每次出门的时候,他会留一个伙计和一个雇来的保姆照顾我。 当时,老头子手下的主力是几个叔爷,还有几个年轻的伙计,曹实就是在那个时候到老头子手下混饭吃的,不过他还很显嫩,做不了大事,由几个叔爷轮流带着。西陲陵园的消息传开,老头子也带着自己的几个伙计赶到了过去。 到了地方之后,老头子很快就弄明白了这中间的规矩,他也不能违规,所以要守在当地村民生产第一线,等着挖出什么硬货以后就地收购,但是守着守着就发现了一点蹊跷。 当地村民对墓葬懂的不多,只认识封土熟土,这样的水平和那些专业的土爬子相比,连幼儿园都算不上。但西陲陵园的秦国墓葬非常集中,挖开一座,前后左右到处都是,专业技术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老头子看着就看不下去了,这简直是在糟践土爬子的道统。乡亲们都在忙生产,老头子留下伙计,自己在附近乱转,意外的发现了一座位于山背面的墓。 下坑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关于风水地脉的事,而老头子一向是以眼毒而闻名的,他发现的这座墓,孤立于墓葬群之外,而且连着附近的风水一看,这座墓的地势可以说是非常的差。 这座风水奇差的墓引起了老头子的兴趣,他立即就地勘察,紧接着,老头子发现,这座墓虽然距离西陲陵园的秦国墓葬群不远,但并不是秦墓。他下铲子带出来坑灰,大致判定,应该是一座宋墓,至于具体到宋朝的那个阶段,暂时还不清楚。 这座墓透着一股古怪,但是老头子吃了半辈子土饭,怪事见的多了。他没有太多犹豫,当时就开了这个坑。 可以说,后面的事情都是从这个坑开始的。 开坑的过程无惊无险,老头子从这个坑里带出一件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曹实并不知道。因为当时几个叔爷都在,他还不堪大任,机密的事情轮不到他参与。 从西陲陵园回来之后,老头子就决定去抢江北的地盘。这在当时看来,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老头子就是做到了,他把薛金万斗的彻底服输,永远的退出了江北。 就在斗薛金万的这个过程中,老头子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曹实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渐渐露头的。等到薛金万被赶出江北,老头子站稳脚跟之后,几个不明来历的人来到江北,加入老头子的阵营。 这几个人的来历,直到现在都是个谜,老头子从来没有提过,曹实也打听不出来。这几个人带着人到处乱跑,老头子在江北坐镇指挥。那两年的买卖非常难做,每次行动,多多少少都要折损些人手。 关于这些事情,曹实当时了解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两年总是死人,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死的。这种无休止的伤亡让人感到惶恐不安,而且老头子可能也察觉不能这样硬干下去,否则会把刚刚培植起来的势力葬送,把辛苦夺到的地盘再丢掉。所以之后,这些行动慢慢收敛减少,紧接着,那几个不明来历的人彻底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曹实也不知道这几个人究竟是隐退了,还是死掉了,总之真的没有再见过。 一直到曹实被老头子看重之后,他才慢慢真正接触到这些事,明白了一些隐秘。其实这些事情确实有点复杂,除了老头子,不可能有人完全洞悉的一清二楚,人的思维都是不透明的,特别是统领那么多档口盘口的龙头,没有城府的话根本压不住镇。 但是,我不了解这些事情的过程,却知道这一切仿佛都和西夏铜牌有关。这是我的推测,不过有很多依据可以说明问题。 从那几个人消失以后,江北平静了许多,不少事情都转入了地下,即便下面的伙计也不可能知道。所以老头子的人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运作档口赚钱的,一部分则不见光,专门料理这些事。 几个叔爷年纪大了,做不动事,先后洗手,而曹实也在这些年的不断磨练中成长起来,受到老头子的看重。他得到了一些权柄,了解到一些内幕,被委以重任。 老头子一共有三块西夏铜牌,其中一块得到的较早,可能是几个叔爷拿到的,曹实不知道。而其余两块,都是曹实带人去找的,中间的过程就不说了,反正非常难,也正因为这样,老头子才会越来越倚重曹实,暂时把大部分的权力都交到他手上,因为这是个能堪大任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曹实突然问我:“还记得双子的事吗?” 我点了点头,这种事情给人的震撼太大,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忘记。 曹实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这次谈话又想起了死去的曹双,他只停了一下,就接着说:“西夏铜牌和双子的事很有关系。” 我的神经一下子就被深深触动了,当初小胡子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不肯往深里说,可能他确实不知道真相,也可能是有意瞒我,总之我一直为了得不到答案而懊恼,没想到曹实竟然也知道这些。 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整件事里了,非常期盼曹实能说出更深入的内情。但是曹实望着我的眼神,摇摇头说:“西夏铜牌和双子之间的关系是整个事件的核心,如果知道了这些,就没有必要拼死拼活的找这些铜牌。八爷一直在找,还有其他人,也一直在找,这也正是这件事最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 “很多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找同一件东西,等于全在一条线上。如果你埋头不声不响的悄悄做,可能还好点,如果露出风声,就立即会有人过来扑掉你,你想象不到那些人的能量。当时元山发现的尸体被运回去之后,八爷暗中做了不少事,为的就是想百分之百的确定尸体到底是不是双子。天少爷,我并不是危言耸听,有很多隐情你是不知道的,可能也从来没有想过。” ☆、第47章 一些隐情(三) 曹实今天能对我说这么多,很出乎我的意料。随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我心里的疑云稍稍清晰了一些,但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悲凉却越来越重,如果不是曹实知道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他不会透露这些秘密。 “老曹,这里面有我看不到的隐情?什么隐情?” “天少爷,这些隐情看上去是无足轻重甚至没有意义再讨论的事,但是如果你想深一些,就会知道里面其实很不简单。” 可能曹实说的有道理,但是他讲述的太笼统,我不知道究竟是在那些方面忽略了深入的思考。 “天少爷,你想过没有。”曹实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竟然是想要烟抽,我立即拒绝了,他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八爷当初在礼县大堡子山的那座墓中拿了东西以后,就开始跟薛金万抢江北的地盘。他老人家四海漂泊了大半辈子,为什么突然就想找一块立足之地?而且,中国这么大,干嘛非要抢江北的地盘?要知道,薛金万不是普通人,在江北的根子很深,八爷就那么几个人,几年就把薛金万斗垮了......” “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没有想过?”我随口就答了一句,老头子斗垮薛金万,确实令很多人侧目,我长大了之后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这件事,最后所有答案都归功于老头子运筹帷幄,几个叔爷出生入死。 但是想着想着,曹实的话就触动了我的神经,他说的一点没错,这么多年,很多人在这件事上只看表面问题,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老头子的动机。 为什么非要抢江北的地盘? “老曹,你直说,老头子为什么抢江北的地盘?” “说实话,我不知道,只不过接触到了这件事之后,慢慢生出了疑问,一直在猜测。当时我只是个小角色,不可能了解那么多。” 曹实当时的身份确实微不足道,几个叔爷带着他们这些年轻伙计,最多就是暗中去扑薛金万的档口。而那些真正隐藏在黑暗中的生死斗争,曹实没办法也没有资格去了解。 “这些话八爷没有跟我明说,我只是觉得,他在大堡子山拿到墓里的东西后就开始抢地盘,是不是太巧了?还有,我觉得凭八爷当时的实力,单独斗垮薛金万的可能性很小。” 我真是有点糊涂了,不管当初老头子和薛金万的实力悬殊有多大,但他赶走薛金万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很多人都知道。在这个关口上,曹实反复说这件事,难道就是他所指的我没有想到的内情? “老曹,这些和西夏铜牌有直接的关系吗?” 曹实刚想张口,突然就艰难的皱起眉头,嘴角微微抽搐,我慌了,连忙问他是不是伤口出了问题,转头就要叫和尚过来。曹实紧咬着牙摇摇头,一把抓住我的手,手劲竟然还相当的大。 “别......别喊人,让我......把话说完......” 我不听,也不能拿他的命开玩笑,还是要喊和尚过来。但是曹实的目光还有表情顿时就开始焦急,这种表情分明让我感觉到,他生怕自己的话说不完就咽气,那样的话,他会遗憾,就算断气了也不会瞑目。 一时间我犹豫了,紧紧握住曹实的手,另只手哆嗦着点燃一支烟,塞到他嘴里。曹实猛抽了一口,接着就咳嗽,咳嗽产生了震动,影响到伤口,他的眉头又是一皱。 他三两口就抽完了这支烟,长长嘘出一口气,额头上的汗水不住的往下流。我自己也叼起一只烟,但是手哆嗦的很厉害,几次都没能点燃。 “天少爷,我没多少时间了,长话短说。从我接触到这件事开始,前前后后最少有五六批人也在找西夏铜牌,这些都是狠茬子,惹不得。他们和我们都死了很多人,有的时候,人死了,还查不出死因,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咽了气。所以,八爷很忌讳你打听这件事,天少爷,从昭通档口的血案以后,你就一直在外面跑,我不知道你怎么跟你身边的人接上头的,但是,从现在起,马上收手。” 曹实一说昭通血案,我立即产生了很强烈的反应。西夏铜牌确实很复杂,能引起我巨大的好奇心,但是归根结底,它和我几乎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昭通血案呢?可以说,我的生活完全是被这件事改变的,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为了摘掉头上的黑锅,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小胡子身上。 所以,一听到曹实提起昭通,我立即就把铜牌的事情抛在一旁,问曹实昭通血案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赵狐狸事后不久就回到江北,我亲自找过他,也看过他的伤,很深的刀口,几乎见骨了。我问起昭通的事,他的态度很激烈,也很坚决,一口咬定就是你和麻爹暗中下的手。” 到了这个时候,我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那就是把赵狐狸生生的撕碎,然后一口一口活吞了他。 “江北的很多人都开始怀疑这件事是你做的,几个叔爷也到八爷那里谈了很久。” “那老头子呢?他是怎么说的?” “八爷在这件事上没有再说一句话,我看的出来,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法说。赵狐狸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手下的伙计也挂到了昭通,这是事实,成为很多人的口实,但是八爷心里很清楚,你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和动机。” “那好!”我立即就打定了主意:“离开这里之后,马上找医院治你的伤,等伤情稳定,我和你一起回江北。” “不!不行!”曹实马上打断我的话:“现在不要回去!现在回去,只会对你不利!” “那我怎么办?就这样一直顶着黑锅到处跑吗?”提起这个事情,我就忍不住的急躁,感觉胸口和颅腔里都憋着一股血,还有一股气:“老曹,江北那批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有脑子吗?赵狐狸不管怎么编,但有一点你们都应该知道,受命宝本来就是麻爹先反馈给江北的,如果想吞掉它,我们完全可以藏着不报。等报完了,再杀赵狐狸,把货黑掉,我就算再傻,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昭通这件事,我也欠考虑了,当时如果你事发以后偷偷赶回江北,面对面把情况跟八爷说清楚,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种结果,但是......我不想看着你冒这样的险。” “这不能怪你。”我干涩的苦笑了一声:“老头子气急了,当时就派人来去手,要是不跑,我现在可能已经变残废了。老曹,老头子这段时间还好吗?” 曹实沉默了两分钟,抬眼看了看我,说:“说实话,八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别是昭通出事以后,他......” 我的心就象被刀子捅了似地,猛然一痛,还没等我开口,曹实的语气又变的急切起来:“天少爷,西夏铜牌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再参与了,马上收手!马上!西夏铜牌......” 这一瞬间,我就察觉到曹实的目光涣散了很多,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感觉他还有话没说完,但是什么都顾不上再问,立即回头拼命喊和尚过来。 “天少爷......如果以后你见到八爷......代我......代我跟他老人家说......说一声......我对不住他......班驼的事情还是......还是办砸了......” “老曹!” 曹实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似乎就是无意识说出来的,说完这句话,他彻底昏迷过去。 白音跑过来拦住骆驼,和尚马上就去看曹实的伤,过来一会儿,他对我说,曹实的身体很结实,暂时还挂不了,但是能不能走出这片大漠就很难说了。 我们加快了速度,中间几乎不做任何停顿,也不休息,拼命的赶路。中间,槐青林苏醒过来,他对自己的处境和身边的人感到陌生,但是并未表露出太多的惊讶,和尚和槐青林小声的开始交谈。他们谈的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心去打听。 曹实也断断续续的苏醒了几次,但是他没有力气了。每次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我都能看见他干裂的嘴唇轻轻的张合,全力想要和我再多说几句,我凑到他嘴边听,听到的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要我暂时不要回江北,要我彻底从西夏铜牌这件事里脱身出来。 这一路走下来,对曹实甚或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一些经历过生死的人,对生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有的人认为生命很脆弱,好端端的一个人,冷不丁就死了。也有人认为生命很坚韧,在很多完全不可能再活下去的情况下,还是顽强的挺了过来。 我很希望曹实的生命是坚韧的,他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所幸的是也没有明显恶化,可能是他底子好,也可能和尚的药确有神效,总之,一直熬到沙漠边缘的时候,他的心跳还很有力。 我心里的希望也越来越大,催促白音挑最近的路赶到最近的医院,我相信,如果在正规的医疗机构里,曹实绝对能被救活。 ☆、第48章 羊皮书 生活里总是有一些奇迹的,世界那么大,很多偶然降临到人身上时,就会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只不过这种降临的几率实在太小,所以这些偶然才会被称为奇迹。 我不知道曹实算不算是一个奇迹,但是他的运气确实很好,在班驼坛城崩塌的时候恰好有我们在场,而且受了重伤之后竟然一路熬了过来。我们尽可能放弃了休息和停顿的时间,在白音的带领下,穿过了广阔的沙漠和无人区。 无人区的边缘仍然很荒凉,但是已经有车辆的影子,我和麻爹拼命的拦车。可能也是因为我们身后有骆驼,在外人看起来似乎是刚从大漠深处远行而来的人,一个司机对我们产生了兴趣,等他停下车后,我几乎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招呼和尚跟白音把曹实抬了进来。 第24节 “我的朋友受伤了,去医院。”和尚甩过去一叠钞票,人民币的虚影立即淹没了司机眼神中的不解和一丝惊慌。 抬着曹实坐进车里后,我已经严重透支的体力和精神意识急剧崩塌,那种感受,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出来的。但是我不能睡过去,因为直到现在,曹实的安危还没办法完全掌控。 我一直强撑着咬牙坚持,直到看见出现在视野里的城市时,我知道曹实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 几乎就在城市的轮廓初现的一瞬间,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曹实,紧接着就和昏迷一样,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全都是和尚跟白音他们料理的。 我朝死里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有一百多斤重,浑身的骨头架子仿佛散裂在床上,连一根小指头都懒得抬,因为疲惫的没有力气,只想再蒙头睡上一个月。 但是苏醒的同时,曹实的面孔就浮现在脑海里,我咬咬牙,翻身爬了起来。 白音跟和尚都不见了,只有麻爹守着曹实,我焦急的问了问,麻爹眼睛熬的通红,一个劲儿的打哈欠流眼泪。他说曹实的的情况很乐观,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虽然仍在治疗,但是恢复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麻爹又告诉我,槐青林也在医院,由和尚陪护着,白音已经重新朝班驼那个方向赶去,可能是去接小胡子和老龚。 “那个地眼还活着?”我一听曹实脱离了危险,心马上就完全松弛了,而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贱毛病又开始作祟。不过实话实说,槐青林真的是个足够让人产生强烈好奇的人。 “他运气好,没有大伤。”麻爹打了个哈欠,看样子一闭眼就能睡过去,但他还是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贴着耳朵跟我说:“这一次曹实翻船了,受益最大的就是胡子跟和尚!” 从麻爹的眼神中,我立即读懂了他要说什么。坛城塌陷之前,槐青林和曹实手下的伙计带着一口很小的箱子冲了出来,接着,所有人都被埋了。而小胡子和老龚冒险留在班驼,肯定就是想办法把那口箱子给刨出来。 而且,这口箱子虽然是曹实的人带出来的,但是一旦落到小胡子手里,就完全没有物归原主的可能。 “老子实在撑不住了,要去眯一会,天少爷,这次你要长个心眼,胡子拿到箱子是不可能还给曹实的,你要学会讲价钱,狠狠的从中间分上一笔。”麻爹晃晃悠悠的去找地方睡觉:“老子年纪大了,以后的棺材本全要寄托到你身上......” 等我再见到曹实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清醒,只不过身体很虚,面色还有点苍白。我想继续在路上没有说完的话题谈下去,但是曹实知道自己被救过来了,他什么都不肯再说。 我也知道,想要撬开他的嘴很难,他太谨慎了,在将要死的时候,说出的事情还有所保留,更不要说现在,我几乎再也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 脱离了这个话题,我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就那么沉默了几分钟,曹实习惯性的伸手去摸烟。 “天少爷,暂时不要回江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眼睛里看不出别的东西。离开江北很久了,我对时局的判断也陷入一种毫无头绪的混乱。但是我知道,曹实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至于究竟是什么道理,我想他不会对我解释的太清楚。 “还有一点,你马上想办法和你身边的人脱离一切关系。”曹实又补充道:“不要和他们搅合。我得尽快回江北,真死在班驼也就算了,但既然活下来,就不能瞒八爷。” 在我印象里,曹实就是这种人,他所做的事情,在老头子面前几乎是透明的,没有任何隐瞒。但曹实这么急着赶回江北,就是要把我们这次相遇的过程彻底抹去,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对我来说可能也是一种保护。 第二天,曹实和江北联系上了,很快就会有人赶来接他。我不得不离开,当我走出病房时,忍不住回头望了曹实一眼,透过沾着一点灰尘痕迹的玻璃窗,我看到他仰头望着天花板,静静的出神。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和尚也和槐青林离开了。过了大概一天时间,和尚孤身返回,他不肯说槐青林的下落,嘻嘻哈哈的和我们开玩笑。 和尚带着我们找了一个安身处等待,几天之后,小胡子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他可能也记着我们在班驼所发生的那些摩擦,所以主动找我攀谈,对小胡子来说,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主动示好的表现。 其实我并不是个记仇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在班驼发生了什么样的摩擦,最终小胡子还是妥协了,派白音跟和尚护送我们离开了大漠,也正因为这样,曹实才能捡回命。所以这个时候我心里对小胡子的抵触和排斥减轻了许多。 但是这种心理并不代表彻底的宽容和谅解,我不主动和他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很久之后,小胡子竟然也拿起一根烟,点燃后深深抽了一口,他的目光有点黯淡,仿佛是在自语,也仿佛是在和我说话。 “我们都很难。” 这种情绪在小胡子身上流露出来,可以说是很罕见的,我就有点讶异。紧接着,小胡子眼神中的那一抹黯淡立即消失了,他摁灭了烟头,对我说:“你知道那只小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坛城里那只小箱子?” 这一次,小胡子的坦诚和主动让我感觉吃惊,他取出了一口箱子,很小,外观非常精美,经过了岁月的洗刷,但是还没有被完全磨灭。 这口箱子很可能已经在坛城深处存放了非常久的一段时间,我下意识的就没敢乱动。小胡子打开了箱子,我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 “这是?”我分辨了一下,很容易就认出了箱子里的东西:“书?” “羊皮书。” 小胡子轻轻取出一本,在我面前翻动了一下。书保存的非常完好,羊皮纸坚韧,但是怕潮,沙漠的气候很干燥,如果匣子被完整的密封起来,羊皮书几乎不会受到任何侵蚀。 这只扁平的箱子里一共有三本书册,其中两本是羊皮书,另外一本非常薄,看上去像是很厚的纸张经过特殊处理保留下来的,纸张完全泛黄,边角碎了一部分。 那个仿佛有厉鬼存在的坛城深处,就珍藏着这三本书吗?里面记载着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它保存下来? 我非常好奇,经过小胡子的允许,看了这三本书,不过马上就又把它们全都扔下了,因为看不懂。两本羊皮书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西夏文,而那本非常薄的小册子,画满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 党项人原来并没有本民族的文字,西夏开国皇帝元昊在建国之前下令大臣野利荣仁创造西夏文字。野利荣仁用三年时间,创造出五千多个西夏文,称为蕃书或蕃文。 西夏文的结构仿照汉字,用点、横、竖、撇、捺、钩,拐等组字,单纯字很少,大多是组合字,笔划非常繁琐,猛然看上去,好像都是汉字,但仔细一看,却一个都不认识。这种繁复的西夏文是西夏的国文,应用范围很广。 西夏灭亡以后,流落在各地的党项人后裔仍然使用西夏文,尤其在元朝的时候,被称为河西字,印刷出大量的佛教典籍,明朝初期也曾经印刷过西夏文经卷,而且不少党项人还用西夏文书写信件。 但是一个失去了领土且文化不甚发达的民族,其结局是很容易猜想到的。到了明朝中叶,失去领土的党项人渐渐融合于当时其他民族中,西夏文也因此绝迹,变成一种死文字。 “有办法解读羊皮书的内容吗?”我很想知道箱子里这三本书册所记载的详细内容。 “羊皮书可以解读。”小胡子把书重新放回箱子,说:“用蕃汉合时掌上珠。” ☆、第49章 来头很大的人 “蕃汉合时掌上珠?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胡子给我解释了一下,西夏文字本来已经是死文字了,所以从明朝之后,历史学家在考研西夏文化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和困难。 一直到俄国人二十世纪初盗运西夏黑水城的文物文献的时候,才从海量的文献里意外的发现一部名为蕃汉合时掌上珠的典籍。 这个东西其实算是一部西夏文与汉字通译的字典,以此为依据,大量西夏文字终于被重新解读。不过,西夏文字实在是太复杂(这个我深有感触,西夏文字好像是专门挑战人类眼力和记忆力的东西),据说能够熟记于胸的人全国也不会超过三十个,我相信,小胡子绝对不是其中之一,所以,如果没有蕃汉合时掌上珠的话,这两本从班驼古城带回来的羊皮书对一般人来说,简直就象天书一样。 但是箱子里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就更加离谱了,上面通篇都是很古怪的符号,比西夏文字还要晦涩,我连一个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既然被隐藏在坛城里,就说明它们有被保存的价值。这本古旧的小册子里,应该承载着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你也看出来了,前后有不少人都冒险赶到班驼的坛城,想取走这只箱子,所以,我有一种直觉,羊皮书应该和西夏铜牌这件事整体有关。”小胡子收好了箱子,说:“我们要解读这两本羊皮书。” 小胡子表示,会在很短的时间里以蕃汉合时掌上珠去解读羊皮书,然后我们一起研究一下。一时间我就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小胡子是属癞蛤蟆的,你拿棍子戳它一下,它才会叫一声。如果他一直保持着冷静沉默的态度,我不会感觉意外,但他主动的说出一些事情,就显得比较反常。 果然,我们交谈了一会儿,小胡子就把话锋指向了曹实。和尚大概跟他说了我在路上和曹实密谈的事,所以小胡子问我具体的谈话内容。 曹实的讲述里究竟包涵了多少我能理解的信息,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这个时候再让我把所有内容一五一十告诉小胡子,肯定不可能。 我不太擅长撒谎,所以在组织语言的时候就显得犹豫,小胡子大概也看出了我的犹豫,他没有追问,淡淡的说:“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不管你信或不信。” “什么?” “做这件事的人很多,但是每个人所掌握的信息都是片面而且有限的,所以导致了谁都做不成。也就是说,得到的信息越全面,成功的几率越大。我们是互益的,我得到好处的同时,你也会得到相应的好处。” 我又犹豫了一会儿,曹实临走之前再三告诫我,不让我再插手这些事。但是我现在这个状况,如果离开小胡子,会有什么后果?他这个人我暂时看不透,不过有一点,我和麻爹都默认了,小胡子很有能力。 所以我想了想,捡着一些可以说的而且不算太重要的细节告诉他,象老头子斗薛金万期间的具体内容就省略了。 小胡子静静的听完我的话,身体慢慢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曹实说,卫长空是从九三年开始接触到这件事的?” “他是这么说的。” “那我来告诉你。”小胡子把上身探了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曹实在撒谎!” “你怎么知道他在撒谎?” “别的暂时不提,单从时间上来说,曹实的话就是个大玩笑。”小胡子收回他的目光,说:“卫长空九三年才开始接触这些事吗?他兄弟九个,至少有四个是死在这件事上的。” “你说什么?”我立即有些诧异,很想当即反驳小胡子,但是再仔细想想,好像我真的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反驳他。 很多人都知道,卫家九重门,除了老七老八,其余的都死的很早,但是他们是怎么死的,没人知道。我从来没有问过老头子这些事,老头子也没有提过。 关于卫家兄弟的传闻,早已经被时间淹没了,但是小胡子一说出来,就是分量很重的话。我不由的斜眼看了看他,他才多大?最多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怎么可能这么了解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隐秘?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曹实并没有把事情给我讲的很透彻,在他说出的隐秘中,许多话说的非常隐晦,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有关西夏铜牌的事情都很复杂,而且很危险,让我不要乱凑热闹。 尤其在曹实讲述的时候,情况特殊,他受了重伤,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才会善意的提醒我这些,他没有欺骗我的动机,同样也没有欺骗我的必要。 我该相信谁? 这些事本来已经过去了,而且和我的关系不大,但是冥冥中就让我产生了一种很孤独的感觉。我不会怀疑曹实,不过周围那些我看见的看不见的人,总让我觉得缺乏信任和安全感。 我们休息了一段时间,把透支的体力完全恢复。老龚和白音都不知去向,最让我感觉好奇的槐青林也不见了。等到一切都归于正常的时候,小胡子带我们动身,从这里赶到了银川。他要在银川再停留几天,把两本羊皮书彻底解读。 一到了银川,我整个人的身心完全就放松了,从荒无人烟的大漠回归车水马龙的都市,就好像流浪许久的人回到了故乡。小胡子跟和尚也显得非常轻松,只有麻爹每天都在暗中和我念叨,这次小胡子他们捞到了不少好处,一定要厚厚的给我们两个分一份。 我们在银川住了两天,小胡子没再提解读羊皮书的事,不过我猜想他肯定在暗地里已经有了安排。这天晚上,他带我们出去吃饭,尝尝雪花羊肉。我们在饭店里要了一个包间,四个人坐着十二人的大桌子,空旷但是显得很有气派,麻爹就爱这种感觉,拿着菜谱把带肉的一口气点了下来。 菜做的非常不错,至少很合我的口味。麻爹一边吃,一边不住的给我打眼色,要我说说分成的事。中国人一直有这种概念,酒桌上方便谈事情。 我不会去找小胡子他们要钱,麻爹就在桌子下面踢我,装着咳嗽,拿手遮住半张脸,跟我挤眉弄眼,埋怨我脸皮不够厚。我倒了杯酒端给他,要他暂时把嘴闭上。 正吃着,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刚才替我们上菜的服务员说了声抱歉,然后告诉我们,隔壁房有个客人要见卫天。 “隔壁是谁?”麻爹立即问了一句,上下打量这个服务员。 “不清楚,我只负责替客人带话。”服务员避开麻爹的问话,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 我们几个马上把筷子都放下,隐隐有种紧张的气氛。隔壁会是谁?不但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们的行踪,竟然一路跟到饭店里来了。 “和尚,你这个保密工作是怎么做的,让人跟了一路都不知道。”麻爹起身在墙壁上来回的找,想找个小洞去窥视隔壁。 “我先去看看。”和尚拉卡椅子就要站起来,小胡子示意他坐下,不要乱动。 这个时候我就在拼命的想,会是谁在隔壁?我的交际圈很窄,除了江北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朋友。 “他们应该没有敌意的。”小胡子说:“否则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过来喊人。” “那怎么办,要不要见他们?”我一乱就没主意,只能咨询小胡子。 “和尚守在这里,我陪你去看看。” 我们拉开了房门,这个饭店生意很好,一楼人声鼎沸,二楼的包房走廊上到处都有匆匆忙忙穿梭而过的服务员,还有客人喝的面红耳赤,在包间门口说话。我稳稳心神,在这种地方,不会有人动粗。 但是我下意识的就有些紧张,说实话,小胡子某些地方让我很佩服,泰山压顶而其色不变,始终都能保持镇定,这是做大事的一个先决条件。 小胡子回头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叫我不用紧张。然后他敲响了隔壁的房门,不到一分钟,房门打开了。 房间里有三个人,一个坐着,另两个站着,他们只象征性的点了几个菜,坐着的那个人连筷子都没动。这三个人到这里显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专为了见我。 有人替我们拉开了椅子,小胡子和我并排坐在那个人的对面。到了这时候,我心里就不住的嘀咕,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找上我? 我没说话,暗中猜测这个人的来历,小胡子不动声色,悄悄在我手心写了一个名字,让我立即轻轻打了个哆嗦。 在我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之前,心里只有奇怪,但小胡子写出这个名字之后,我就多了一分压力和猜疑,还有深深的意外。 这个人来头很大,圈子里的人都这样形容过,如果说雷英雄是个传奇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个神话。 ☆、第50章 见面礼 第25节 收到小胡子在我手上写出的那个名字后,本来就不怎么平稳的心开始猛跳。我的目光开始闪烁,不过还是看清楚了对面坐的那个人。 这是个老的看不出年纪的老太婆,尽管很仔细的修饰过,但她的脸上沟壑迭起一般的皱纹,就象一本厚重的史书,沾满了时间的味道。 她精神还算好,穿着一件靛青色的外套,外套的样式已经非常过时了,一不留神就会觉得她是从民国那时候穿越过来的。她虽然年纪很大,但是坐在那里就象一尊铜铸出的铜像,身躯纹丝不动,只有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慈祥。 这种慈祥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邻居家的老奶奶,紧跟着,我猛跳的心一点点的沉静下来,这个老太婆不会让我产生一丝危机感和恐惧感,相反,她看上去真的很慈祥,很温和。 老太婆身后站着两个人,左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收拾的非常干净利索,发髻油光锃亮,象一面乌黑的镜子。这个中年妇女很白,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但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她的嘴唇很薄,而且目光冷利。 右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部队里跨立执勤的哨兵一样,站的笔直。他看上去非常结实,但一点都不臃肿,就像一辆被布包起来的轻型坦克一样,充满了爆发和力量的感觉。 “真是难为了,卫八还有这么年轻的一个儿子。”老太婆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很平和:“我叫杜青衣。” 真的是她! 小胡子已经暗中提醒过我,这时候老太婆又主动自我介绍,说出了那个令很多人琢磨了很多年都琢磨不透的名字。 这真的是个非常传奇的女人,一直到现在,在圈子里常混的那些老油子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 当然,关于这种人的传闻,一般都来自野史,因为没有人敢当面找她印证关于她的过去。据说杜青衣是山西人,她家里很有钱,开着许多大染坊和布庄,生意铺到北方几个省。 这是地地道道的一个豪门千金小姐,而且是她父亲唯一的一个女儿,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也就是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家里所有的染坊和布庄,将来都会属于杜青衣。 其实杜青衣不是她的本名,她姓唐,杜是夫家的姓。她一辈子穿靛青色的衣服,对这种颜色有着近乎极端一般的偏爱,所以过去的老辈人喊她杜青衣,这并不是一种蔑称。 杜青衣的父亲死的很早,这在当时的人看来,是一种不幸,也是一种幸运。不幸的是她过早失去了父亲,幸运的是她年纪轻轻却可以掌握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小的商业王国。 可能杜青衣的父亲死去不久,她就认识了一个当兵的人。这个人是吴佩孚的旧部,gmd北伐时,吴佩孚被彻底打散了,一些残部没有接受投降和收编,流落四方。杜青衣所认识的,就是其中一支的首领。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具体情节,因为时间太久了,而且杜青衣本人从来都没正面谈过这些。反正事情的结果是,杜青衣散掉了几乎一半的家产,送给了这个日暮西山的旧军阀小头领。 在所有人看来,这两个人之间很可能存在着什么私情,否则杜青衣不会这么做。但是在杜青衣之后的人生轨迹中,这个小头领再没有出现过,就像一个匆匆的过客。 杜青衣不对任何人说这些事,她是什么样的人,很难说,但是绝对不是经营染坊和布庄的人,她剩下那一半家产缩水缩的很快而且很严重。 再之后,杜青衣就嫁给了杜年。杜年是圈子里的人,但是势力不算大,手下的人也不算多,只能做一些大户手指缝里漏出来的生意。 一直到这个时候,杜青衣的过人之处才彰显的淋漓尽致,她不善经营布庄,但天生仿佛就是做这个的料,而且很热衷这些。她等于是杜年的智囊,在背后运筹帷幄,加上自己手中掌握的一部分财富,让杜年的实力吹气球一般的暴涨。 杜年的家族还有手下的人很服杜青衣,所以杜年死了之后,杜青衣理所当然的挑起了所有重任。这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大概就是十多年的时间,已经成为当时赫赫有名的几股大势力之一。 有关她的传闻,我就知道这么多。我觉得这个人的性格很复杂,可能有双重性格那种倾向。解放前,她的家乡遭灾或是歉年的时候,杜青衣会出钱到外地买粮食回来散发给老百姓,很多人都念她的好,叫她杜菩萨。 但是另一方面,杜青衣的狠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在抢货或者争地盘上,她可以面不改色的把对手从上到下杀个干干净净,连根都不留。 所以从杜青衣开始扬名,一直到现在,没有几个人敢去惹这个女人。她做事非常周密,而且下手狠,一旦被她网住,后果可想而知。 一个女人,能混到让所有人都顾忌,都害怕的程度,可以说是非常艰难的。 我感到很意外,不知道杜青衣怎么会知道我,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我。我装着喝茶,想了很久,从她刚才说的那句话里,我听的出,可能她和老头子过去也是认识的。难道是因为老头子的原因才找的我? 如果从这个思路去想,那么杜青衣的来意就不可能很友善。老头子在江北,如果他们是旧识,有什么事情,杜青衣完全可以直接去找老头子,不用在我这里拐一个弯。 想到这里,我就有些警惕。但是杜青衣始终没有任何出奇的表情,她就象一个奶奶在望着自己的孙子一样,微微眯着眼睛,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 “这个孩子,看上去性情很温顺,比卫八要强的多。”杜青衣饶有兴致的看了我半天:“温顺好,温顺好,不要学你的父亲,卫八是个炮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索性就不啰嗦那么多。不管对方有什么来意,她自己肯定会说出来,我不用费心去猜。 “我喜欢这个孩子,十三,给他见面礼。” 杜青衣身后那个看上去很悍的男人,绕过桌子,把两只很小的小盒子轻轻放在我面前。盒子的盖是透明的,一个盒子里是黄金打的金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另一个盒子里是一块玉,隔着盒子摸不到玉,但是一看就知道是老货,很温润,被人从坑里带出来之后,专门有人把玉养活了,玉质非常好。 我当时就明白了,杜青衣在饭桌上见我,然后又送了东西,这是一套老规矩,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这个老规矩背后的意思可以用一个成语来概括,先礼后兵。见面就送东西,代表她肯定有话要说,而且不希望我拒绝她的话。如果我拒绝,礼就变成兵了。 这个规矩是解放前盛行的,现在的人那里还用得着这么做。只有杜青衣这样辈分极老的人,才会记得这样的陈规,如果不是过去听老头子随意提过,我肯定也不知道这规矩的意思。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杜青衣送了东西,之后就拄着拐杖由身后那个中年妇女搀扶起来,一步一步朝包房的门走去。她目不斜视,但是嘴里却在念叨,很象是在说给我听。 “这就是见面礼,就是见面礼,老规矩都过时了,谁都不肯用的......” 很快,杜青衣就离开了包房,直到她走远了之后,我还没明白过来。从头到尾,见面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杜青衣总共说了三句话。 “就这么走了?”我迟疑的看看桌上那两只小盒子,又看看小胡子:“她是什么意思?” “说不清楚,但是你肯定也察觉出来了,杜青衣没有敌意。”小胡子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我们也走。” 我和麻爹他们马上就离开了饭店,杜青衣究竟是什么来意,谁也说不准,但是她竟然能在这里准确的找到我,让我感觉不安。在麻爹强烈要求下,我们连夜就更换了住处。 这件事情仿佛就此完全结束了,我们更换了住处之后,接下来几天非常平静,再也没有人来搅扰。我自己猜测过,和小胡子,还有麻爹都私下议论过,却完全猜不透杜青衣此举的真实用意。 也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小胡子把两卷羊皮书内的西夏文字转译成了汉字。因为我知道这两卷羊皮书的存在,所以小胡子也没瞒我,把翻译之后的汉字完整的拿给我看了一遍。 但是满篇的西夏文翻译出来之后,内容仍然显得非常晦涩,以我的水平,很难看懂。小胡子指出了一些阅读方向。 羊皮书里没有任何关于西夏铜牌的记载,但还是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算是一本什么样的典籍,内容很空泛,废话连篇,抛开这些没用的废话,整本书只记载了两件事情。 ☆、第51章 两个要点 羊皮书被翻译成汉文,然后小胡子又把这些古文转变为白话文,我看的就比较直观了。其中很多零星的信息,我大概归纳了一下,重要的一共两点。 第一个要点,和宗教信仰有一些关系。党项人建立西夏以后,他们从一个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变成了版图稳定中央集权的国家,和当时文化最先进的宋接壤。西夏的文化受到了周边国家的很大影响,尤其是宗教,虽然党项人很多本民族的风俗习惯被直接或者变相的保留下来,但其中最重要的宗教问题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建国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党项人无法接触吸收当时占主导地位的例如佛教,道教,伊斯兰教等宗教,他们信奉苯教以及原始萨满教。建国之后,佛教,特别是藏传佛教迅速取代苯教,称为西夏传播最为广泛的宗教,西夏皇族的绝大部分成员都是佛教的忠实信徒。 和欧洲那些政教合一的国家不同,西夏人对待宗教的态度还是比较大度和开明的。佛教在西夏占据了主流的地位,但是一些其它的宗教并没有受到排斥。比如说,西夏开国皇帝的太子宁明就没有信奉占皇族信仰正统的佛教,他热衷于道教,跟随一个叫做路修篁的道士修习过辟谷术。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点点疑问,而且对羊皮书中的内容真实性有所怀疑。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好几百年过去了,如果这两卷羊皮书不是严谨的史料的话,那么这里面的内容就很可能是一些野史。野史只能听听,但是绝对不能信。 小胡子告诉我,羊皮书里的内容究竟是不是真的,需要考证。但是他觉得基本还是可信的,尤其是关于太子宁明的记载。一些史料中曾经说过,元昊问自己的太子,有关治国方针策略的问题。宁明就回答了一句话,莫善于寡欲。 “就因为这些,可以证明羊皮书的真实性?” “你先接着看,我能预感这里面记载的事情都是真的。”小胡子指着译本上路修篁三个字,说:“这个人很不简单。” 我按照小胡子的吩咐继续看了下去。 太子宁明跟随路修篁修道,他们之间具体的交往过程不详,但是可以肯定,宁明对这个来自定仙山的道士很倚重而且信任。之后,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宁明数次向自己的父亲推荐路修篁。 西夏开国皇帝和一个看似寻常普通的道士,就这样经过宁明的撮合开始了第一次会晤。元昊和路修篁之间的交往过程同样不详,但是随着元昊接见路修篁的次数越来越多,就可以看出,这个道士一样获得了元昊的好感和看重。 在路修篁和元昊接触之后的第三年,这个西夏宫廷的皇家道士秘密赶赴到了当时北宋的领地,按照他的身份,是可以大张旗鼓出行一番的。但路修篁谁也没有惊动,从西夏进入宋,随后彻底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随之,消失了很久的路修篁再次出现在了西夏的都城兴庆府,他出现的同时立即觐见元昊。根据羊皮书上的记载,路修篁到达皇城时已经深夜,但是元昊从梦中被人唤醒,马上就接见了路修篁。 他们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密谈,就在两人密谈之后的七八天之后,元昊派遣出一支二百人左右的队伍,分散渗入北宋的领地。 羊皮书的第一个要点大概就是这样,而第二个要点,则是元昊与路修篁这次密谈的内容。 我把密谈的内容大致归纳了一下,篇幅不算长。 路修篁:我找到了那个地方。 元昊:只找到了地方,没有找到东西? 路修篁:根据我的判断,东西一定就在那里,不过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拿到,请人帮忙又难免泄露秘密,所以我马上赶回来,希望陛下尽快派人过去。 元昊:东西会否是真的? 路修篁:一定是真的。 元昊:道听途说毕竟不翔实,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它。 路修篁:先秦时期曾经有过,但是因为人祸而被毁掉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线索,说不定东西已经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如果错过机会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陛下一定会追悔莫及。 元昊:大概需要多少人做这件事? 路修篁:人少的话会耽误时间,人多的话容易招致怀疑,一百到二百人为宜。 元昊:这件事有没有告诉太子? 路修篁:还没有,我从南朝归来,第一时间就觐见了陛下。 元昊:好吧,我会交给你足够的人去找东西,暂时不要把消息告诉太子。 路修篁:我还有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我会委托师盘去找东西,陛下请放心,我已经把那个地方的地图完整的画了下来,师盘绝对可以信任,他有能力做好这一切。 元昊:如果一切都能成功,我决不食言。 这就是从羊皮书里归纳的密谈内容,好像无头无尾,让我看的有一点模糊。 “他们所说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东西又是什么东西?”我抬头问小胡子:“还有,你说的那个路修篁,是什么人?” “地方,是开阳林区,东西没有名称,在书中被称为神器。”小胡子把我面前的译本仔细的拿起来,然后用火点燃:“路修篁是个道士,侍奉过元昊和太子宁明。但是接触过这件事的人都知道,路修篁是非常重要的人,西夏铜牌和他有很紧密的关系。” “他和西夏铜牌有关系?”我立即小小的吃了一惊,羊皮书通篇都没有提及过西夏铜牌,我本以为这是独立在铜牌事件之外的另一件事。但是小胡子的话让我觉得,它们之间必然有联系。 “很重要的关系。”小胡子说:“西夏铜牌是不是路修篁当年铸造的,这个无法去印证。但是这些年寻找西夏铜牌的人,同时也在寻找有关路修篁的遗物。你应该记得,班驼坛城下的箱子里,除了这两卷羊皮书,还有一本很薄的小册子,那本册子,就是路修篁手札的一部分。” 小胡子接着和我解释了一些事情,最初传出路修篁与西夏铜牌有直接关系的人不知道是谁。但是一些人开始接触西夏铜牌这件事之后,就慢慢发现了一个规律,铜牌一共有八块,凡是拿到铜牌的人,之前都从路修篁的手札中得到非常重要的线索,也正是因为这些线索,才能够精准的找到被隐藏了许多年的西夏铜牌。 所以,寻找路修篁手札也成为和寻找西夏铜牌同样重要的事,那些人相信,路修篁手札中还有更深的秘密可以挖掘。 更有人相信,西夏铜牌其实只是一件信息的载体,秘密的核心是隐藏在手札内的。 所以在寻找西夏铜牌的暗流之下,还有更隐秘,更疯狂的一些行动,目标指向路修篁手札。寻找手札的过程前后经历了很久,整部手札在流逝的岁月中分散成若干部分,小胡子说,大部分手札已经被不同的人取走了。班驼坛城内的这本小册子,或许是手札最后没有被人得到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得到路修篁的手札,就可以真正接触到核心?”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实际没有这么简单。”小胡子摇摇头:“你也看到了,那本小册子上,全部都是谁也没有见过的符号。这种符号究竟是单纯的符号?还是其它?有人猜测过,这些符号说不定是路修篁自己创造出来的文字。” 我的头一下子就晕了,如果路修篁手札上的那些符号无法解读的话,接触核心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一切关于路修篁的东西,都被人疯狂的寻找着,试图从这些东西里得到些线索,慢慢的解读手札。” 我顿时就明白了,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班驼坛城内有路修篁手札的一点残本,吸引很多人前赴后继的去拼。但是得到的手札暂时是无法解读的,我就开始怀疑,这样的行动得到的最终结果,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 ☆、第52章 俄文笔记 我就是这样想的,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死了那么多的人,最终得到的只是一点无法解读的手札残本。回想到班驼坛城猛然崩塌的那一刻,和那些被瞬间埋到沙海里的人,我就莫名的开始有点伤感,很替他们感觉不值。 “手札无法解读,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得到手札的人一直都没有放弃,不停的在想办法解读其中的内容。”小胡子说:“解读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多少还是有进展的,从卫长空,雷英雄,还有那个不知名的阴沉脸身上可以看出来,他们的进程加快了,可能是新近得到了一些线索。” 第26节 一整部手札,数以万计的含义模糊的符号,而且分散在若干人手中。他们都不肯放弃,但又没有办法,就只能拼命的想办法解读。也正是这些被解读出来的部分内容,成为这些人行动的最新方向和目标。 手札和铜牌之间,又有什么最直接的关系? “不要泄气,有一件事,我不瞒你。”小胡子还是那种很镇定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中,又闪烁出一丝丝很难察觉的亮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将是这场角逐中最大的赢家。” “为什么这么说?” “两卷羊皮书中最关键的两个要点,你已经看见了,但是这两个要点并非真的最关键。对我们来说,最关键的,还是第二本羊皮书将要结尾时的一句话。” “什么话?”我不由的就挺挺身子,追问了一句。说实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让我隐隐的也陷在其中,很想知道最终的真相。 “很简单,只有六个字。”小胡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盘失利,上不悦。” 我稍一琢磨这六个字,立即就从中分析出一个信息。羊皮书里第二个要点中记载的很明确,路修篁与元昊的对奏中说过,他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去做,所以把深入北宋领地,寻找东西的任务,交给了一个叫师盘的人,并且得到了元昊的首肯。 盘失利,上不悦......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这个叫师盘的人失手了,他没有完成任务,没有带回东西,令元昊很恼怒。 “看懂了吗?两卷羊皮书里,只有这一句话是最重要的!”小胡子轻轻捏了一下拳头,指骨关节发出几声脆响:“路修篁的计划失败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带回东西,那件东西,还在原地!” “在羊皮书里,这件东西被称为神器?究竟会是什么?比西夏铜牌还要重要?” “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还不好说。”小胡子站起身,拿出一个扁平的匣子:“你先看看这东西,也非常有意思。” 这个匣子看上去不像是古物,打开后,里面有一本非常陈旧的日记本,封面很厚重,整个日记本就象是一块铁饼一样。 翻开这个日记本,我又晕了,一排一排鸟文,没有一个能够看懂的。 “是俄文,日记本的下面有中文的译本。” “怎么又扯出一个俄文的日记本?” “知道科兹洛夫吗?”小胡子扫视我一眼,接着说:“这是他留下的笔记。” “科兹洛夫?俄国人?” 小胡子得到这本旧日记的时间可能已经不短了,把中间的一切都仔细的研究过。他告诉我,科兹洛夫是个很有名的人,因为就是他第一个从西夏黑水城盗挖出大量西夏文物运回俄国。 科兹洛夫是俄国杜霍夫西纳人,24岁时毕业于圣彼得堡军校,这位俄国军官虽然毕业于军校,但他似乎对军事不太感兴趣,而是钟情于探险。科兹洛夫从圣彼得堡军校毕业以后,就一直跟随一个叫做普尔热瓦尔斯基的俄国军官在中亚地区进行探险,但是后来,科兹洛夫离开中亚,把探险目的地定在中国的巴丹吉林沙漠,因为他看到了一本西方探险家波塔宁所写的书:《中国的唐古特---西藏边区与中央蒙古》。 唐古特就是西夏,在这本书里,波宁塔描述了西夏的黑水城,这些描述全部来自于道听途说,因为波宁塔从来没有真正的涉足过黑水城,不过他坚信一个民间传说:黑水城最后一位镇守者黑将军在战败前把八十多车的金玉珠宝全部埋在城内的一口枯井里。 科兹洛夫完全被书中的黑水城所吸引,这里不但是西夏灭亡前最著名的军事重镇,极具考古价值,而且有巨额的财富可以发掘。所以,他兴冲冲的来到巴丹吉林沙漠,想找到位于其中的黑水城,不过让科爷失望的是,当地的蒙古人对老毛子的印象一向不好,不但没人愿意给他带路,还把他驱逐出额济纳。 执着的俄国军官兼探险家科兹洛夫被赶回去以后痛定思痛,总结了这次探险失败的原因,并且制定了非常周密详细的计划准备第二次寻找黑水城。科兹洛夫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完成计划的,所以他先在国内进行游说,取得了俄国皇家学会的支持和赞助,1908年,科兹洛夫开始第二次额济纳之行。 对于这次探险,科兹洛夫虽然计划的很周密,但他心里依然有点忐忑,所以他做出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举动,请人占卜这次探险行动的结果。 居延海住着一位来自西藏的高僧,科兹洛夫提出自己的请求,高僧烧骨占卜,说这次一定可以找到黑水城,并且挖到宝藏。 科兹洛夫终于安心了,紧接着就按计划去拜访蒙古的达西亲王,在这片荒漠和草原上,亲王是唯一的主宰者,科兹洛夫赠送给亲王精良的火枪以及来自俄国的礼物,达西亲王倒真没白拿人家东西,随后就派一个向导带领探险队来到黑水城,科兹洛夫虽然没有挖出传说中黑将军埋藏的宝藏,但无数珍贵的西夏文物文献被运送回俄国。 听了他的介绍,我就开始翻看译本,可以看的出,负责翻译笔记的人俄文水平不是特别高,把好好一本笔记翻译的和流水账一样,很机械,文字间没有一点韵味,而且,笔记好像不完整,是从一整本笔记中掐头去尾截出来的,不过译本对我来说简直太完美了,我的书写以及阅读能力一直都保持在小学水平,看这种东西很得心应手。 科兹洛夫一生去过很多地方,但这本笔记开篇就是从他第一次额济纳之行开始的,内容记载的非常详细,沿途的地理地貌,行进路线,风土人情,个人心得,甚至途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被一一记录下来。 一直看了很多页,我都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就问小胡子:“你说这笔记有点意思,我怎么还没看到?” “你看到什么地方了?” “就是这段:野蛮的蒙古人粗鲁的把我赶出他们的领地,不许我和我的伙伴再靠近额济纳,或许所有落后的民族都是这么不近人情。” “这是科兹洛夫第一次寻找黑水城,被当地的土尔扈特人赶走了,再接着往下看。” 笔记接下来的内容和小胡子讲述的几乎一样,科兹洛夫回国以后取得了当时俄国皇家学会负责人洛基斯洛维奇的支持,重新组织了比第一次规模庞大许多的探险队,准备第二次出发,他还挑选了一些精良的火枪,俄国金币,自鸣钟以及其它小玩意儿用来贿赂蒙古亲王官员,并且在居延海请西藏高僧烧骨占卜。 这一次,科兹洛夫终于如愿以偿,在向导的带领下,找到黑水城,这位俄国探险家并没有什么严谨的学术态度和精神,黑水城吸引他的,就是黑将军埋藏在枯井中的财宝。 在笔记中,科兹洛夫记录了当时从黑水城挖掘出的物品清单,里面有佛像,法器,画卷,书籍,簿册,经卷,钱币,首饰等等,整个挖掘过程整整持续了十三天,但让科兹洛夫失望的是,他始终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枯井,科兹洛夫在笔记中记录:波塔宁也许欺骗了我和所有看过这本书的人,黑将军,八十车金银珠宝,枯井,可能都是不存在的。 从黑水城挖掘出的东西被迅速运回俄国,由皇家学会负责整理保管。亲身涉足过黑水城的科兹洛夫死心了,他终于相信传说终究只是传说,黑水城里并没有自己渴望的财宝。 这时候小胡子走到我身后,看了看译本,说:“马上就要到有意思的地方了,仔细看。” 说实话我已经看的有点不耐烦了,但听了小胡子的话以后连忙打起精神,一个字一个字的继续看下去。 结束了黑水城之行的科兹洛夫继续在中国境内进行探险,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四川,就在行进途中,科兹洛夫突然接到了来自圣彼得堡的指令,指令是俄国皇家学会发来的,他们要科兹洛夫马上停止行程,火速回国。 科兹洛夫不愧是军人出身,令行禁止,立即动身回国,回到圣彼得堡的当天,曾经大力支持他进行黑水城探险的洛基斯洛维奇和他进行一次极为秘密的谈话。笔记中并没有记录双方谈话的具体内容,不过科兹洛夫在笔记上留下这样一段让我瞠目结舌的话。 ☆、第53章 一次较为深入的交谈 “我简直不敢相信院长先生的话,不敢相信从黑水城带回的那些书籍竟然惊动沙皇陛下,我知道东方的中国人创造过许多奇迹,但院长先生所说的来自西夏的奇迹太让人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连上帝都做不到这一点,它就埋藏在中国,埋藏在黑水城,沙皇陛下需要它,俄国也需要它,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我想我就太幸运了,好像是在做梦,院长先生转述了沙皇陛下的承诺,只要我能够找到它,沙皇陛下会把西伯利亚三分之一的土地封赏给我......” 这段话真的有点雷到我了,西伯利亚究竟有多大?把三分之一的土地封赏给一个半吊子军人和落魄的探险家? 而且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笔记里所说的它,好像就是雷英雄和小胡子他们这些人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我捧着译本继续往下看,科兹洛夫在和洛基斯洛维奇密谈以后,就接到正式的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人力,物力,重返黑水城进一步挖掘,让我感觉惊讶的是,科兹洛夫记录,如果这次挖掘中遇到土尔扈特人以及中国官员阻挠的话,俄国将会考虑出兵中国,以强大的武装力量维护挖掘工作的进行。 说实话,笔记记录到这里,已经很难让人理解了,沙皇不但承诺封赏给科兹洛夫广袤的领地,而且还准备跟中国打仗,当时欧洲的战争氛围越来越浓烈,列强都在扩军备战,俄国一直是帝国主义中最薄弱的一环,很穷,光应付西线的军备就非常吃力,还要集结军队跟中国打仗,目的就是保证科兹洛夫在黑水城的挖掘工作顺利进行?这阵势大的有点不正常。 笔记后面的内容几乎都和在黑水城的发掘工作有关,因为有俄国皇室撑腰,所以科兹洛夫的胆子比前两次都要大,重金雇佣当地人充当工人,在整个黑水城遗址内四处寻找他想要的东西,而且科兹洛夫好象还随着挖掘的一步步深入而领悟到一些事情,他在笔记中这样记录道:我想我似乎已经明白了,波塔宁没有说谎,只不过他误导了我,黑水城从来没有一个被称为黑将军的领主,他的八十车财宝不可能存在,但是它一定就在枯井中,我要找到枯井。 科兹洛夫指挥下的挖掘一直持续进行,又一批数量惊人的文物被发掘出土,但这些文物已经无法让他满足,因为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是:它。 整个黑水城几乎被犁地一般的翻了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民夫竟然真的挖到了那口枯井。科兹洛夫欣喜若狂,马上遣散了所有民夫,枯井的清理以及进一步的挖掘由他信任的随从亲自进行。 整本笔记已经快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从枯井被挖出来以后,笔记的内容记录的就很简略笼统,当我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出现这样一段话:不可否认,我快被今天枯井所发生的事情吓疯了,那口枯井......就好象地狱的入口,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枯井!枯井!我想我该趁着自己还没有死,带领驼队离开黑水城,太可怕了,我相信,世界上任何一个探险家如果目睹了枯井,一定会象我一样做出最明智的选择,那就是,离开黑水城,永远离开! 我合上译本,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小胡子说科兹洛夫结束这次黑水城探险之后终身都没有再涉足丹巴吉林沙漠,他撰写的回忆录里也有关于枯井的描述,不过和这本笔记的描述完全不同,自传中说他挖到枯井,派了两个随从进入枯井内部,但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的昏厥了,随后,枯井中钻出两条体态大的吓人的蛇,一条口吐黄烟,一条口吐黑烟。 这明显是个糊弄人的情节。 “科兹洛夫要找的东西,就是你们要找的?”我合上本子,心里那种预感就更强了,小胡子不会做多余的事,他既然给我看这本笔记,就说明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有直接关系。 “笔记里没有说明,不过,可以分析一下,科兹洛夫第一次运回国的西夏文物里有一部分书籍和经卷,笔记里也记述的很清楚,是书籍惊动了沙皇,皇家学会就是在整理了这些东西以后才下令他回国接受任务,然后重新组织队伍去黑水城。” “你的意思是说,俄国人是从黑水城出土的西夏古籍里得知这个东西的存在,所以才派科兹洛夫去找?” “是这样,蕃汉合时掌上珠就是科兹洛夫从黑水城挖出来的,俄国人依靠掌上珠解读了某些西夏古籍,发现线索。” “你也看出来了,这本笔记和羊皮书一样,无头无尾,有没有遗漏的重要内容?” “不会,科兹洛夫不敢记下来,这种事情非常隐秘,他泄露出去就会有杀身之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西夏古籍现在还在俄国人手里,不管是沙皇俄国,苏联,还是解体后的俄罗斯,对这些西夏古籍都把持的很严,中国跟他们洽谈了几次,想要回黑水城出土的文献,都被俄方拒绝了,后来总算把文字资料还了回来,整理以后出版了十一本俄藏黑水城文献,我全都看过。但俄国人交回来的史料不全,最起码,科兹洛夫笔记中涉及的西夏古籍就不在其中。” 我坐在沙发上自己思考了一会儿,虽然很多情况至今仍然模模糊糊,但是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推测。 第一个,路修篁所留的手札和西夏铜牌,两者看似没有关系,但是根据现在我能知道的线索,我觉得,解读路修篁手札一部分内容,就可以根据这些内容去拿到西夏铜牌。至于手札里还有没有记载其它事情,暂时不得而知。 第二个,科兹洛夫所想找的东西,和小胡子他们想找的十有八九是同一个东西,而且再回想一下,我就很怀疑连当年路修篁和那个叫做师盘的人所找的,也是这个。 但是一直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失败了。 “你能告诉我吗?”我望着小胡子,说:“西夏铜牌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既然你想谈谈,趁这个机会,就好好谈谈。”小胡子又习惯性的拿一根香烟放在鼻子下面闻:“我知道你的好奇心很强,有很多事情都想知道。” “你肯说了?” “我记得告诉过你,西夏铜牌的牵连面很广,围绕铜牌发生的事情非常多,也非常复杂,只要参与进来的人,就没办法再抽身。坦白说,我和卫长空,雷英雄一样,都在寻找这种西夏铜牌。” “西夏铜牌具体有什么用处?” “我之所以参与到这件事里来,是因为一个迫不得已的原因,这是我的隐私,不能告诉你,你最好也别问。刚刚接触铜牌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对整件事情了解的很少,这也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的找线索和信息。卷进这件事里的都是有手段心机的人,从这种人嘴里,掏不到实质性的线索,我搜集来的线索很模糊,也很零散,没办法把它们拼成一条完整的线,所以很多情况都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这件事的时间跨度很大,可以说,完全已经超乎你的想象,说的太远也没意义,如果你想深入了解的话,我们就从科兹洛夫说起。” “刚才不是已经看过他的笔记了?” “寻找西夏铜牌的人一直都没有断绝过,但是这件事因为种种原因,缺乏实际线索,很多人都是私下乱找,就是从科兹洛夫挖掘出西夏古籍以后才出现转机,俄国皇家学会刚刚得到西夏古籍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的重要性,一直等古籍完整被破解,他们才意识到不能再让任何人洞悉古籍的内容。不过,当时负责破解古籍的人并非一个两个,尽管事后俄国严密封锁了关于西夏古籍的一切情况,但消息还是走漏出去,但散播的范围非常狭窄。” “一定又有人到黑水城了。” “对,我说过,凡是接触到这件事的人就会和着魔一样,身不由己的越走越远,无法抽身,科兹洛夫在黑水城遭遇不明情况,拒绝再参与相关的行动,很奇怪,俄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停止了对黑水城的挖掘,或许他们还在找,不过行动都是在暗中进行的。然后,一批英国,美国,德国,瑞典,还有中国人先后数次来到黑水城,试图找出科兹洛夫没有找到的东西,不过都没有任何结果。” “然后呢?” “我们只说这里面那一批中国人,你该知道,在当时,中国政府是没有精力参与这件事的,所以......”小胡子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淡笑:“这批中国人,都是我们这样的人。” ☆、第54章 枯井 小胡子的这一抹淡笑不知道包涵着什么意思,不过他的话我能听的懂。他所说的“他这样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提头吃饭的一些土爬子。 其实一直到了今天,很多人说起土爬子的时候,总觉得这是一种轻蔑的称呼,总觉得这一行里的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或者獐头鼠目猥琐不堪。但只有真正接触了解过这些人才会知道,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都非常厉害,无论身手或者学识,而且能量相当之大。 不管在过去,还是现在,这些人的消息是非常灵通的。在黑水城的秘密稍稍被暴露出来一部分之后,一批中国人就加入了这次旷日持久的行动中。 “当时进入黑水城之后,经过时间长短不一的勘察和寻找,那些外国人全部都心如死灰一般的离开了。他们终于相信,从俄国流传出来的消息,只不过是个荒诞的传说而已,黑水城住着一只魔鬼,上帝都拿它没办法。只有一些中国人,始终坚信,东西是存在的。” 有关这次行动的细节,不可能有人再知道,因为毕竟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初的事。所有外国人都撤出了,他们撤出的原因几乎和科兹洛夫一样,来自恐惧,极度的恐惧。 但是那些中国人没有离开,在锲而不舍的继续寻找。因为参与这件事的中国人里,大部分都是吃土饭的人,平生见过的怪事太多了,一些反常现象根本吓不走他们。当时的条件和环境可能仍然有些复杂,为了生存,也为了对行动有利,一些人暂时结成了联盟。 发掘持续了很长时间,大部分行动都是在地下暗中进行的,为的是躲避当时蒙古人的视线。科兹洛夫几乎已经把黑水城刨了个底朝天,但是这座被时间湮灭的西夏古城中,蕴含的物质遗产数量真的很惊人。一些人又有了新的发现,找出了些许的文物和残留文献。 不过这些文献和文物对于他们的行动没有太大的帮助,所以有人怀疑,最关键最直接的线索全部被俄国人带走了。 许久之后,发掘计划几乎要被迫中止,因为这些人投入的希望和热情太大,长时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让一直热衷既得利益的中国人产生了负面情绪。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 “这个观点也只是猜测,但是对整个事件都有一定的影响。”小胡子抽了支香烟放在鼻子下面轻轻的闻着,说:“其实是一种对误导的正视观点。” 当时从外界流露出的消息比较片面,尤其是在那件东西具体的存放地点上,所有人当然而然的就有一个思想上的误区。相关的文献是在黑水城被发掘出来的,所以他们都一直认定,这件被称为神器的东西,一定就在黑水城。 他们闷头干了这么久,一无所获,直到有人提出这个疑问时,所有人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神器,是否在黑水城?也就是说,相关的文献从黑水城出土,那么那件东西就一定会在黑水城吗? 因为之前关于这件东西具体的存在位置,没有任何人说明,也没有消息泄露,所以到黑水城的人理所当然的就认为,东西肯定在这里。这显然是个误区,只不过人们发现这个误区的时间有点晚,导致白白耗费了很多精力和时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掘出现了一点点意外的转机,他们可能找到了数量很少的文字记载,然后整个计划完全改变了,所有人彻底离开黑水城。 这也就说明,那个人提出的疑问是正确的,东西可能压根就不在黑水城,他们被片面的信息给误导了。 但是离开黑水城之后,这样的行动仍然在继续,没有人放弃。在这种执着的精神下,行动有了一些进展,得到了一点比较可靠的线索。 第27节 “你听说过这句话吧,共苦易,同甘难。”小胡子把玩着那支香烟,抬头看了看我,说:“这些人并不是非常团结的一个团体,只不过因为寻找东西才临时串在一根绳子上,如果没有任何收获还好说,一旦有收获,马上就为彼此之间的利益而发生严重的分歧,紧跟着就反目成仇分道扬镳,人散了,消息再次走漏出去,越来越多的人被卷进这件事里。”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莫名其妙产生一种很奇怪而且形容不出来的感觉,按道理说,那时候发生的事到现在已经很多年,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实在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参与这件事的人不断的死亡,随之又有人补充进来,所以,从科兹洛夫以后,针对西夏铜牌的行动一直没有停止过。至于西夏铜牌的用处,我还不是很清楚,只有把所有铜牌全部拿到手之后才有可能完全洞悉其中的奥秘,不过......”小胡子非常平静的目光突然起了变化,闪烁出一种非常炽热渴求的光芒:“西夏铜牌是这整件事情的核心,它能带给你巨大的好处和利益,你绝对想象不到这种利益意味着什么,和它相比,一块土地,一场战争,都象根稻草一样无足轻重。”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不可能再象过去一样,懵懵懂懂,我也学会了思考,虽然不能说很透彻,但总比什么都不想的强。 “在黑水城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一块西夏铜牌,也没有发现路修篁的手札,不管是过去的人,还是你,所知道的信息不完整。”我点燃支烟,问道:“你怎么能够肯定,那些人在黑水城寻找的东西就是你要找的?” “因为那口枯井。” “黑水城的枯井?”我立即就回想到科兹洛夫笔记中令人无法理解的记载:“枯井里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枯井里是什么,科兹洛夫虽然没有详细的记录关于枯井的细节,但后面涉足黑水城的人留下了枯井的信息。” 黑水城的枯井是个非常重要的点,从枯井被科兹洛夫第一个发现之后,几乎所有到黑水城的人都接触过。科兹洛夫已经证明,枯井里根本没有传说中黑将军所留的财宝,也没有沙皇俄国急于想得到的东西。 后来的人不甘心,再次对枯井进行了勘察。那是一口很深的井,许久之前就已经干涸,科兹洛夫曾说过,枯井里钻出过两条巨大的蛇,这显然是胡诌。然而,枯井里真实存在的东西,比两条吞云吐雾的蛇更加令人恐慌。 当时在黑水城的中国人没有和那些外国探险家争抢枯井的发掘权,他们的脑子是很清醒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外国人发生冲突,那样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所以,发掘的初期,外国人占据完全的主动,包揽了枯井,中国人则在暗中关注。 枯井非常深,以当时的技术,无法用光线直接照透井内部的一切,所以必须要用最原始也是最笨的方法,派人下去。 最先动手的是瑞典人,一个瑞典籍的德国人进入了枯井。在那种环境下,外国探险队的装备并不比那些中国人精良多少,甚至有些东西还没有吃土饭的人完善科学。这个瑞典人带着一把锋利的短刀,由绳子吊着慢慢进入了枯井。 其余的人在井上紧张的关注,这个瑞典人进入枯井之后,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所以井上的人认为他在慢慢摸索着枯井下方未知的角落。 井下的人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就会通报下面的情况,那个时候也没有对讲机之类的通讯设备,反馈信息完全就靠扯着嗓子喊。根据他反馈的情况来看,枯井下的区域显然比一般的井要大很多,甚至让人怀疑这原本就不是一口用来取水的水井。 大概就是半个小时之后,进入枯井的人通报时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微弱。这就引起了枯井上面的人的警觉,他们大声的朝枯井深处喊话,希望得到明确的回应。 就在这个时候,枯井下爆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上面的人全部都慌了,连忙把人给拉了上来。 ☆、第55章 未知之旅(一)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停止讲述,问我:“你能猜到下面发生的事吗?” 关于枯井的信息,我之前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但是此时此刻,随着小胡子的讲述,我心里马上生出了一个念头。 “我大概猜的出来,但是不知道对不对。” 小胡子看看我,点点头说:“你猜的很正确。” 枯井下的那个瑞典籍德国人几乎是被硬拖着拉上来的,等他出现在井口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全都惊呆了。而且这种震惊中夹杂着形容不出来的恐惧,每个人都在呼喊上帝。 从进入枯井,到被拉上来,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在人的生命中只能算作非常短暂的一瞬,但就是在这一瞬间,这个德国人完全改变了。 在进入枯井之前,这个德国人最多三十来岁,身体强壮,精力充沛。但他被拉出来的时候,已经苍老不堪,满头的金发完全变白了,脸上皱纹密布,象一具从中世纪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这个场面完全颠覆了人的正常思维,让那些来自国外的探险家们战战兢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那些在暗中窥视的中国人,也非常震惊,事情的结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从枯井里被拉上来的德国人又活了大概三四天时间,然后死去。导致他死亡的最终原因,很可能是身体器官功能老化衰竭。 这样一来,所有在黑水城内的人对这口枯井产生了莫名的恐慌,他们把帐篷都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但也正因为枯井内发生的这件事情,让很多人急于想知道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会让一个年轻力壮的人在很短时间内衰老成这个样子。 但是没有人敢再亲自进入枯井,而那些外国人把来到黑水城的土爬子都当成愚昧无知的人,他们拿出一些钱,想让爬子们下去探路趟雷。可想而知,换来的只不过是土爬子们不屑的冷笑和拒绝。 最后,一个英国人出面,找了两个当地的蒙古人,他们让蒙古人下井去探路。当时照相机以及闪光灯都已经出现,但是不可能在枯井下操作,所以一切影像资料无法产生。他们要求进入枯井的蒙古人尽一切可能,把所有能带上来的东西全部带上来。 这些外国人显然已经预见了再进入枯井之后可能发生的事,他们只想从井里拿回一些可供研究和推测的东西。 然而,两个蒙古人先后进入枯井后,全部遭到了那个德国人的厄运,他们在很短时间内莫名其妙的衰老。第一个蒙古人被拉上来之后,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看到他的身体以及双手在不自主的颤动。有人拼命的问,问他井下的情况。蒙古人气若游丝一般的断断续续告诉他们,井的深处只有沙子,全部都是沙子,连一块石头都看不到。 在这之后,外国的探险家又数次从当地雇佣牧民下井,但是得到的结果没有任何改变。进入枯井的人不断重复着发生了好几次的惨剧,入井,被拉上来,衰老,死去。 最后,所有的外国探险家只能放弃。紧接着,那些中国人也在探寻许久之后撤出黑水城,这里彻底恢复了死寂。 那口枯井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没人知道。小胡子告诉我,关于这口枯井的消息,在事后泄露出去,可能期间还有人去勘察过。到了解放前,有人最后一次涉足这口仿佛住着一只魔鬼的枯井,他们先用活体动物做试探,竟然发现无恙,被丢进井里又拉上来的动物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接着就由人亲自下井,到了这个时候,枯井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口寻常的死井,进入枯井的人只看到了沙子,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你该明白了,为什么说这些事情之间都有相互的联系。”小胡子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很认真的对我说:“我说过,你和我合作是最正确的选择,只要我们之间消除分歧精诚合作,不但能够甩开你身上所背的黑锅,你还能分到一份你该得的收获。” 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倒不是我故意玩深沉,而是因为脑子突然陷入混乱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小胡子的话。西夏古籍,科兹洛夫,几个锲而不舍的中国人,西夏铜牌,阴沉脸,老头子,雷英雄,小胡子......这些人和事交织缠绕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我牢牢的网在其中,我怎么会和他们一样,也卷进这件事里? 与此同时,一个隐埋在心里,几乎已经被我淡忘的疑问重新冒了出来,小胡子的动机是什么?确切的说,他非要跟我合作的动机是什么? 可以说,不管任何一件事情,动机都是最关键的因素,从街头巷尾的老太太们买菜做饭,到强盗抢劫犯杀人放火,其中一定有明显的动机存在。小胡子今天算是说了一丁点实话,但他的动机也随着这一丁点实话而变的更加模糊不清,甚至有点怪异。如果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反而不会让我想的这么多,就象刚开始合作的时候,我自己瞎猜了两天就把他的动机忽视了。 我觉得,必须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我跟你合作?” “凡事都有一个因果关系,之所以找你合作,肯定有十足的理由。”小胡子靠在沙发上,说:“这个理由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现在告诉你,你可能不会信,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我觉得我一直在被你牵着鼻子走。” “该告诉你的事,今天已经全部说清楚了。”小胡子没有回答我的话,话锋一转:“我们下一步该做的,想必你也知道。” “去找那个师盘失手没有带回的东西?” “是的。”小胡子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我听到他隐约的说,这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能在小胡子解读了羊皮书的同时,这次行动计划已经在他脑海里酝酿,各种准备工作也快速的进行。大概四五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他又和我说了一些情况。羊皮书的所有内容全部被吃透了,我们行动的目标非常明确。 在路修篁所遗留的这一少部分手札里,附着一张手绘的地图,这张图可能是手札里最直观的信息。 “有了这张图,我们可以沿着当年路修篁没有走完的路,把东西拿到!” 黯淡的灯光下,我看到小胡子平静的眼睛中有一丝炙热的光。 这次谈话很简短,谈话结束后,小胡子告诉我明天早上我们就要动身,他又嘱咐我,我们之间的谈话,包括羊皮书和手札的事情,不要透露给任何人,也不要告诉麻爹。 小胡子走后,我放了水洗澡。泡在浴缸里,看着眼前一片片氤氲的水汽,我的头有些发晕,但思路却出奇的清晰,默默把我所知道的情况系统的整理了一遍。 不过这些情况中只有我亲身经历或者亲眼目睹的比较可靠,小胡子说的不能全信,甚至曹实说的也不能全信,倒不是我多心,信不过曹实,毕竟他的岁数不大,是跟着老头子才接触这件事的,很多线索都来自耳闻,如果他知道的情况本身就是假的,那么复述给我的时候仍然是假的。 就因为这些信息真假难辨,让我没有办法去做推断和猜测,就算勉强把过程理清楚,其中只要一个环节是错误的,后面的推断全都要推翻。 其实这些事情亦真亦假都无所谓,毕竟我和小胡子的追求不同,但我已经察觉到,小胡子似乎一直在敷衍我,或者说在拖延时间,我甚至怀疑他早就知道卫勉以及昭通事件的真相,却吊着我不肯说。 对小胡子来说,我有什么价值? 想来想去,如果真要列举我的价值,那么只能说我背后有一个叫卫八爷的老爹,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小胡子的目的是老头子手里的三块西夏铜牌,虽然跟阴沉脸交易的时候,三块铜牌丢掉了,但老头子不可能不保留拓本,小胡子是想用我去换拓本? 但是这个无稽的解释,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心里憋的相当难受,恰好麻爹进来叫我去吃宵夜,我就打定主意,找机会跟麻爹透透气,看他怎么说,但我知道,就算跟麻爹说了,他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能当个倾听我倾诉的角色,我也只当吐吐苦水,发泄一下,不过想了想,我还是压下诉苦的念头,麻爹什么都不知道,很难在这件事上跟他沟通。 我擦干了头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片刻之后,思绪不由自主的又飘飞起来。 开阳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几百年前,曾经有一个叫师盘的人走过,但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从明天开始,我也要踏上这条路。 对我来说,那里真的是一个未知之域,所有一切都被隐藏着。 ☆、第56章 未知之旅(二) 第二天,我们就从银川动身南下。行动的大致计划我知道,但所有细节都是小胡子去安排的。麻爹比我还惨,一直到和尚张罗着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还是一头雾水。 “要走了?照老子的意思,既然休整,就干脆休个痛快,等明年开春再动身。” “麻爹。”和尚调侃道:“我们都在城市里呆烦了,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玩几天,怎么样?” “好主意!只要不做事,老子就没什么意见,你们找好地方了?” “开阳山。” “不错。”麻爹赞许的点点头:“这地方老子倒真没去过,过去钓钓鱼吃吃野味,顺便搞些山货带回来,好山好水养好人,山里的丫头水灵的很......” 说着说着麻爹忍不住咧嘴乐了,和尚也笑的很开心,我就觉得这俩人没心没肺,似乎只有我想不开。 我们在郑州停顿了一下,然后一路向南,这中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麻爹也显得很兴奋,但是等我们和小胡子手下的伙计碰面之后,麻爹就感觉不对头了。 不仅仅是麻爹,就连我也觉得有点意外。小胡子是那种“独胆”的人,胆子很大,敢自己单干,做活从不带太多的人,免得节外生枝。当初去班驼的时候他都没有带几个人,而这一次,队伍的规模显然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也就说明,小胡子对这次行动非常用心。当年路修篁和师盘要找的东西,真的会是羊皮书上所称的“神器”吗? 说实话,圈子里的人说神器这个词的时候,其实是没有确定概念的。比如先秦时代的一些东西,都笼统的被他们统称为神器。所以仅凭羊皮书上神器这两个字,我实在推测不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或许,只有真正拿到东西,亲眼看到它的时候,才能明白一切。 还没到目的地的时候,麻爹就开始犯嘀咕,狐疑的问和尚:“和尚!你骗老子说过来旅游,这架势怎么看都不象,你说,是不是又耍花腔。” 和尚憨笑着不答话表示默认,麻爹想发脾气,又给和尚上纲上线,扣大帽子。但是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除了麻爹自己,谁都不拿他当真。 我们到了开阳县,这是通往林区最后一站了。在这里,整支队伍中的成员全部露面,老龚和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之后,又出现在了队伍里,他的嗓子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发声障碍,哑着嗓子跟我还有麻爹打招呼。 除了老龚,其余的人都是生面孔。我暗中观察了很久,想把这些人的底子摸一摸。如果不算小胡子和尚还有老龚他们,这次又加入了三个新成员。 按照我的观察,这三个新成员之中,有两个人应该跟小胡子关系非常密切,因为他们很听和尚的话。这两个人一个叫韩云洲,非常灵动,精干,眼皮子很活,属于那种一身机灵眼的人。另一个叫梁子,高大魁梧,孔武有力,胳膊恨不得比我的腿都粗。 剩下的一个新成员,我就有点琢磨不透了。他好像不是小胡子的人,在队伍里也不知道具体负责什么,但是和尚对他比较客气,一些杂事都吩咐韩云洲和梁子去干,从来不让这个人动手。经过打听,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叫江尘。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支队伍,成分好像有点复杂。以小胡子的性格,信不过的人肯定是不会用的。但是到目前为止,一个老龚,一个江尘,他们的来历仿佛都有些不清晰。 小胡子为什么要把这样模糊的人安插到队伍里来?我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 我以为队伍的整体人员也就这些了,但是在开阳县一直呆了三天,小胡子都没有动身的意思,仿佛在等什么。我去找和尚套话,他答非所问,一个劲儿的在跟我讲韩云洲和梁子的事情。据他说,这两个人曾经在经在广西云南边境地区的老林子里混过一段时间。 我们这次准备深入的开阳山是个地理环境比较恶劣的地方,不但山峦叠起,地形地势复杂,而且植被覆盖率很高,换句话说,这里就是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林区,几乎没有经过人为开发,在这种面积特别大的原始林区里,如果队伍中没有经验丰富的成员,会相当麻烦。 一直到第四天的黄昏,我才知道,小胡子一直在等的是一个人。而且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就更加的感觉到意外。 槐青林。 从班驼回来之后,槐青林就不见了。不过我知道,在赶路的过程中,和尚跟他有过秘密的交谈。这种密谈的用意很清楚,象槐青林这样的人,在各种行动中都是非常有用的。和尚显然在拉拢槐青林,而且他成功了,槐青林也加入了这支队伍。 槐青林是小胡子手下一个叫大左的伙计带回来的,他还是老样子,身体弱不禁风,脸色苍白。我对这个人很好奇,一直暗中盯着看,这时候槐青林似有意又似无意的转头看了我一眼,顿时就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我根本无法形容这个人的目光,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之下,槐青林两只眼睛中散发的目光就好像两道伽马射线, 不得不承认,小胡子真的是很有办法。道上的人都知道,槐青林脾气比较怪,看上去不言不语,非常安静。但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拿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干。小胡子把他再搬出来,是很需要一些手段的。 队伍终于集合齐了,当天晚上,小胡子叫我还有老龚,江尘,槐青林一起到他的房间去。他拿出了那张由路修篁手绘的地图。 第28节 路修篁亲自绘制的那张地图可以说是体现古代人智慧与创造力的一个缩影,这位跟皇帝都能说上悄悄话的道士确实有过人之处。在当时那种科技条件相对非常落后的时代,路道士搞出来的地图和现在的地图几乎没有误差,甚至还要更加详细精准。 这张地图上有一条较为明显的线,小胡子给我们解说,他说这应该就是到达最终目的地的路线。从这条路线来看,我们几乎得走到整个林区的正中位置,这条弯弯曲曲的路线在地图上并不长,换算成实际路程大概在一百八十到二百公里之间,但真要去走的话,恐怕不会象游山玩水那么轻松。 我一边听着小胡子的解说,一边悄悄打量身旁的人。老龚正认真的看着地图,嗓音嘶哑的问了小胡子一些问题,江尘也在看地图,但是一言不发,槐青林则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我们就出发了。从开阳县到林区之间还有一段公路可走,所以我们坐在车里享受了最后一刻清闲。 想想即将要面临的行程我就腿肚子转筋,按说我们的人数不算少,但是因为不知道会在林子里遇见什么不可预料的情况,所以装备非常多,再加上给养,每个人的负担就非常沉重,对我这种身板儿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压力。其实我带的东西还算少的,梁子和大左块头大,分到他手里的装备简直可以把我压趴下。 很快,车子就走不动了,我们开始步行,朝远处的出发点靠拢。地图上所标示的出发点是林区外围的一块高地,我们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真正走到出发点上。当我站在高地顶端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林海。 郁郁葱葱的树木在视野的极限内形成一片连绵不断如同海平面一般的绿色,除了那些海拔较高的山头以及河流之外,其它所有地方都被浓密的植被所覆盖,放眼望去,我能认识的树木只有杉木和马尾松。韩云洲说,这种林子还不算最难涉足的,挡不住猎人进山,边境地区那种热带季风性雨林才最要命,别说我们这几个人,就算成编制的部队撒进去连影子都不见。 ☆、第57章 未知之旅(三) 听韩云洲这么一说,麻爹立即开始强烈的抗议,他本来就被和尚糊弄的一肚子火,又听见部队扔进去都不见影子,马上不干了,扔了身上带的东西,努力一挺胸脯骂道:“骗老子过来钓鱼吃野味,真吃不到也就算了,还要老子当苦力背东西进林子!告诉你,不要以为老子是城市户口就没去过乡下,这种老林子是会吃人的!死在这地方,魂被压的出不去,连投胎都没机会,你们肚子里长的到底是心还是煤球?坑人坑一辈子还不够?下辈子也一起坑?老子打死也不干!绝对不干,散伙!” “麻爹,那有你说的这么邪乎,你以前也是吃土饭的人?还信这一套?” “不要跟老子废话,老子就是信。” 我不知道麻爹那来的这么大的火气,但是他那个架势真的是气势汹汹。还没有出发就开始起内讧,这是行动的大忌,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老龚是队伍里岁数比较大的,一看和尚劝不住麻爹,就赶紧过来和稀泥,平时挂在嘴上的老麻这个称呼也不敢叫了,拽着麻爹的胳膊说:“麻哥,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去你娘的老龚,老子不姓麻,你们瞎叫了这么长时间,老子不想跟你们计较,再说最后一次!老子姓周!” “好好好,周哥,别急......” 老龚一番好劝,麻爹还不肯罢休,和尚也在旁边说好话,我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不想跟小胡子闹不愉快,所以没插话。麻爹一个人闹不出名堂,渐渐没力气了,和尚就适时的说麻爹是个仗义人,又是大家的前辈,肚皮上能跑马。麻爹又生了一会儿闷气,才悻悻的说:“老子早说过,别耍什么花招,要知道,老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都多,流血流汗跟你们跑了这么久,一点油水都没见到,交情再好也不能白使唤人,天少爷,你说是不是?” “这个好商量,麻......不是不是,周叔,好商量。” 我看闹的也差不多了,就劝麻爹以大局为重,散伙肯定是迟早的事,我不可能一辈子跟小胡子混,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 小胡子在不远处静静的朝林海深处看,任由麻爹跟和尚他们瞎闹,始终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众人平静下来,他才慢慢转了一下头。就在这一瞬间,我察觉他望向麻爹的目光有些冷,这不是什么好现象,麻爹在他眼里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如果不是当初我要求的话,早就被扔下不管了。所以我又找机会悄悄劝了麻爹几句,让他暂时隐忍一下。 我们从高地背面的斜坡顺势而下,快要接近林区边缘的时候,队伍中的成员就按各自的分工散开了。韩云洲和老龚走在最前面,和尚跟梁子断后,大左的任务好像就是带物资,还负责照顾槐青林。 一走进林区的边缘,阳光就照不进来了,这里的树为了争夺生长空间,都拼命往高里长,而且树冠也特别大,只有这样才能接收到更多的阳光。因为人迹罕至,所以林子里几乎保持着百分之百的自然原貌,地上是厚厚的落叶层,不知道经过多少年才累积成这个样子,表面的落叶结成一层干硬的壳,踩破以后下面全是松软甚或腐烂的树叶,脚踝都得陷进去,一脚深一脚浅,走的很难受。 小胡子性格内敛,他的伙计也是这样,特别是梁子,背着沉重的装备压在队尾,闷头只管赶路,我虽然外向,但一直比较喜欢这种人,很踏实。所以我一面走一面随意跟他聊天,看能不能套出点话。估计小胡子暗地里跟他的伙计都打过招呼,梁子对我的态度很友好,尽管话不多,但有问必答。 聊了一会儿,我就能猜出来,小胡子做的营生绝对和老头子是一样的,因为在这行里呆的时间长了,很多习惯都改不掉,比如平时说话,不经意间就会漏两句“术语”,我有意把话题朝这方面引,梁子果然满口术语,一看就是常年在档口或者盘口做事的人。不过他一点不傻,无关紧要的闲话会如实回答我,遇到实质性问题就不老实了。 在这种地方赶路就象是在水里打架,有力气也使不出来,走的很慢,而且装备太多,越迟缓消耗的体力越大,过一段时间就要休息一会儿。总体来说,目前的形势还是不错的,环境比较正常,行进间也很安全,根据地图来看,再往前走一段路,就会有条小河,沿河岸赶路,会比林子里舒服的多。其实人的视觉会因为很多外界原因产生误差,在外面俯视林区,感觉树木的密集程度简直插不进脚,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植被覆盖率会达到百分之百,林间的山地河流都能形成面积大小不一的缝隙地带。 我们来之前休息了很长时间,精神体力都非常充沛,加上刚进林区,所以和尚跟麻爹还有精力东张西望,看能不能打点野味来吃,林子里的活物确实非常多,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家伙甚至从我们脚底下跑过去,麻爹没枪,干着急,和尚有枪却不敢乱放,说这些小家伙体型小,不好打,再说打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最起码要碰见果子狸一类的东西才值得浪费点子弹。 一直走到第二天,情况仍然很平静,我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神仙佛爷全部歌颂了一遍,希望他们保佑保佑,让后面的路能象现在这样无惊无险。曹实曾经说过,跟西夏铜牌有关的事情几乎都很复杂,而且危险。 我正在跟佛爷们祈祷,韩云洲的脚步猛然就慢了下来,随后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一时间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之前的路走的很顺,而且也没有出现什么危险的信号,不过从韩云洲的举动来看,似乎并不是特别危急的情况,我们稍稍停了一下,就围过去看,韩云洲伸手朝前面指了指,说:“看。” 在我们前面七八米的地方,有一团圆圆的,暗红色的东西,直径大概一米左右,在地面上微微凸出十几公分,很象一枚巨型的围棋子儿。 这东西静止不动,我们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麻爹说是不是蘑菇,因为它看上去确实跟菇伞一样,只不过没有菇柄,老龚就笑他没文化,说这可能是地衣。 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奇怪,队伍立即就完全止步。前面的韩云洲和老龚让出一条路,小胡子和槐青林走到了最前方。小胡子低声说了两句话,槐青林就开始盯着那东西看。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槐青林的嘴皮子动了动,跟小胡子说了些什么,我听的不很清楚,但是大概意思是,槐青林看到那块“地衣”下面有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可能也无法完全看透。 槐青林说完这些,就独自走到一旁。地眼是能看出一些东西的,尤其是对危险的预见力,远超常人。所以从他的举动上来看,前面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会有太大危险。 “下面有什么东西?”麻爹拉着我朝前凑了凑,很想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 这时候,韩云洲拿棍子试探着翻弄了这东西几下,感觉就象一团带着韧性的棉花,很软,略微有些弹性,棍子一下子就插进去很深。 我们带的装备很多,有几把折叠锹,韩云洲拿了一把去挖,下面似乎是个小坑,看不出深浅,几乎被那种暗红色的不明物给填充满了,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来的全是这东西,堆积到一块儿看着就有点恶心。 挖了七八十公分的样子,铲子似乎探到坑底了,挖出来的那种暗红不明物里夹杂着泥土,最后一铲子土被翻到坑外时,韩云洲好像发现了什么,拿铲子扒拉几下,然后带了回来。 东西外面裹着斑驳的泥土,韩云洲拿水把泥土冲洗掉,铲子中的东西立即露出原貌,我们几个顿时有点诧异,坑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这是一只小巧精致的扁玉瓶。 ☆、第58章 未知之旅(四) 韩云洲把这只小玉瓶用水冲洗干净,然后举过头顶,借着密林间隙渗入的一缕阳光。乳白的玉仿佛微微透明了,带着一圈很微弱的光晕。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这方面的行家,常年和古物打交道,就连我也能讲出些道道,这只玉瓶虽然在林子里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但是能看出玉瓶本身的玉质非常好,器型也很完整,不过找不到瓶塞,是个小小的缺憾。 看到玉瓶,队伍里几个人就不由自主的朝槐青林望去,大概都对这个人感到佩服。 在这样幽闭深邃的原始林子里,出现一只小小的玉瓶,不能不说是个比较重要的线索。但是,也只能看出,这里确实在很久之前有人涉足过,遗失了这只玉瓶。至于玉瓶的具体年代,很难准确的判断出来。 品鉴玉器的时候,大致会把它们分为三大类,周玉,汉玉,宋玉。周玉和汉玉就不用说了,特征鲜明。但是宋玉一直都很难断代,因为从唐到宋,再到元,甚至到明初,玉器的大特征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除非是那种对宋玉研究很深的老专家,否则无法从一只小小的玉瓶上判断出其具体年代。 玉瓶表面线体圆润流畅,没有多余的纹饰,大小和一只鼻烟壶差不多,这种东西是过去一些有钱人用来把玩的玩物,没有实质性的用途,因为瓶子太小,一口唾沫就给装满了。 玉这种东西很不好估价,特别是雕刻成型的古玉,找对买主的话,一件东西就够吃一辈子,所以尽管还搞不清楚这只玉瓶的年代,但多少都能值几个钱,韩云洲很高兴,麻爹有点眼热,也拎着铲子要去挖,不过坑已经见底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最起码可以证明一点,羊皮书里的记载并非空穴来风,在若干年前,一定有人来过开阳林区,而且,挖到玉瓶的地方恰好是在路修篁地图所标示的路线上,这就说明,玉瓶很可能是路修篁或者后来的西夏人遗失的。 这些情况不能对麻爹以及韩云洲梁子说明,所以大家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赶路。麻爹跟我说那只玉瓶起码能卖几万块,还一直抱怨自己为什么这么懒,为什么不跟韩云洲一起抢着挖,我就觉得麻爹天天跟我们哭穷是装出来的,这种什么钱都能看在眼里的人怎么可能会穷,何况他还当了那么多年的锁头,档口里的猫腻谁都知道。 再次出发以后韩云洲和老龚还是用原来的速度带路,小胡子并不着急,走的太快会把大家都拖垮,按照地图比例尺来看,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到达河岸,最少有二十公里的路程不用在密林中穿行。我们平平安安的走了一整天,找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合适的地方露营,第二天的情况和头一天差不多,不过就是连着赶路,身体有一点疲惫。 经过在班驼的那件事情,小胡子可能感觉到我心里出现了不可消除的隔膜,虽然我嘴上不说,但肯定会对他不满。所以这一路上他很少和我说话,当天露营的时候,他叫我到远一点的地方谈谈。我们俩走出去很远,小胡子抽了一支烟,密林中的夜色沉的有点让人心悸,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小胡子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就这么沉默的抽着烟,偶尔看看对方朦胧的表情。 “做完这件事以后,另外找个地方安置麻爹,不要让他再跟着我们了。” “为什么?” “你知道,我做事不喜欢带太多人,倒不是我托大,而是怕人多了会泄密,这一次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会让这么多人参与进来,麻爹跟着我们帮不上一点忙,他的嘴又不严,难保不会出去乱说。我有两三个盘口,让周驼子过去,做不做事都无所谓。” 小胡子的话只给我一个感觉,他要把麻爹支走,至于支走麻爹的目的,我暂时还猜不出来。可以说,麻爹过去只是个在档口混日子的小角色,但他的阅历经验是我无法比拟的,虽然他对小胡子甚或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帮助,不过只要他一走,我就得孤身一人应付心机深沉的小胡子,这是一个心理问题,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困境下,身边有个自己人会安心的多。 我承认我不是个意志特别坚定的人,但我也有底限,对曹实见死不救,把麻爹赶走,这些事情我做不出来。 “麻爹会有分寸,不该说的他不会说。” “你知道他不会乱说?” “我知道。” 我的语气里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因为这事对我来说本来就没商量,从离开江北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老头子的庇护,麻爹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小胡子很精明,但我也不傻。 小胡子没再勉强,不过这种压抑的气氛再加上周围的环境让我很不舒服,我越来越感觉小胡子过去对我的态度全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好像就要露出原形了,赶走麻爹只是第一步。 “这里黑吗?”小胡子突然问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冒出这样一句话,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他又接着说:“夜深了,回去吧。” 整整一夜我都没有睡好,心里很乱,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了一会儿。山林里的清晨凉意很重,灌木还有草皮上全是露水,空气清新的无法形容,对肺来说,绝对是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我们又走了一个上午,到午饭时候离这片密林的边缘已经很近了,最多两个小时就能走出去。可能行程太顺利,反倒让人觉得有点意外,和尚就对梁子说:“你小子老是说林子里如何如何,好象动不动就要丢命,我看没那么夸张吧,走了这么久,屁都没见一个。” “没事最好,林子里如果真有什么事,人再多都招呼不过来,这种林区其实差的远,只能算小儿科,不信的话问问韩云洲,越南缅甸那边走玉帮的人轻易都不敢进林子,一旦走的深了,几十个人不声不响就能闷在里头。” 路上一直没有出现意外,让我们紧绷的心稍稍松散了一些,和尚还有老龚梁子他们时不时的低声交谈几句。小胡子和槐青林走在一边,那个来历不明的江尘始终保持沉默,我的眼力不行,看不出这个人的深浅。 在这样的环境下肯定不可能精准的走一条完全与路线吻合的直线,要绕路,所以路程也无形中伸长了很多。我们出发之后一直走了两个小时,然后在一片林间的小间隙带这里暂时休息,大家带的东西太多了,很消耗体力。 到了这里,林子外面的风就一阵一阵的吹了进来。头顶上连绵不绝的树冠象一片绿色的海,随着山峰上下微微的起伏。 也就在这个时候,麻爹突然拍拍我,斜指四十五度,对我说:“天少爷,那是什么玩意?” 我抬头去看,队伍里好几个人可能同时都发现了我们头顶的一些异常。我抬头望了一下,却什么都没看见,除了树还是树。麻爹说我看的方向不对,又给我指了指,这次真看见了。 这片林间间隙带的边缘处,一棵十几米高的树上并排吊着两根一米多长的枯树干,随着林间的微风轻轻摆动。没有林荫的遮挡,两根枯树干就很明显,好像一个十几米高的巨人,手里拎着两根棒槌。 按道理说,两根枯树干不会自己跑到那么高的树上去,山里的野物也没这么大本事,除非是人为,我们知道目前走的路线是路修篁和西夏人几百年前就走过的,可能会偶尔留下一些无法被时间消抹的痕迹,但把枯树干吊到那么高的树上是种比较反常的举动,无形间就引起大家的注意。 这可能会是过去走过这里的人留下的路标,也可能是一种信号,但信号究竟包涵什么意思,我们无法理解。 大家都在看,小胡子也和槐青林站在人群的后方。槐青林的脸在一点阳光的折射下,泛出一股很病态的白,他眯着眼睛扫视了几眼,嘴里就吐出一个字。 “人。” “什么?”和尚他们几个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上面吊的是人?” “人?” 我也感觉很怪异,抢过老龚手里的望远镜,镜头内的景物马上变的大而清晰,树上吊的树干还在随风而动,仔细一看,好象真跟槐青林说的一样,是两个人形的东西,但又不完全象人,大家轮流看了一下,都看不清楚究竟是人还是树干。 如果树上吊的只是两截枯树,倒也没什么,如果真是人,那就必须弄明白,起码要查看一下人是怎么死的,尤其这种很怪异的死法,真要图省事,糊里糊涂的混过去,说不定下一个被吊上去的就是我们自己。 所有人散开朝那棵大树围了过去,一直走到离它很近的地方,再抬头看树上吊的东西,我就觉得头皮有点发紧,因为那两截枯树干竟然隐隐约约的显现出纤细的四肢。树实在是太高了,站在地面上看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把东西弄下来。 ☆、第59章 未知之旅(五) 这样两具吊在大树上的尸体就带给我们一种莫名的压力和恐慌,如果树上吊的真是尸体的话,那这片林子里一定就有我们尚未察觉的危险。 我们都盯着树上的东西看,小胡子问韩云洲:“能爬上去吗?” “没问题。” 韩云洲放下随身的装备,紧了紧腰带,只带了盘绳子就开始往大树上爬,他的手脚长,而且瘦,加上以前的经历,爬的竟然还很轻松,很快就爬到了大树上边枝杈横生的地方。韩云洲用绳子打了个活套,然后松松的套在枝杈上,另一端则绑在自己腰间,这样的话就算意外失手,也不会从树上吊下来。 大树横生的枝杈也非常粗壮,韩云洲干脆手脚并用,倒挂着盘住枝杈,一点一点朝不远处吊的目标挪动,快到跟前时,翻身骑到枝杈上,拿脚尖踢踢那东西,然后动手把它解开,用绳子垂放到地面。 东西垂落到地面的一刻,我们马上就围了过去。近距离观察之下,我发现这真的是尸体,而且立即让我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尸体死亡时间未知,但绝对不会太短,在这种亚热带季风林中,竟然很怪异的被风干成硬梆梆的长条,颜色和形状都象极了腊肉,表面泛着一层均匀的油光,硬的和铁一样,拽下条胳膊就能当凶器用,整个身体到处是凸起的骨节,外面只裹着一层干硬的风干的皮肉,离远了看,确实跟一截枯干的树干差不多。 干尸的嘴巴大张,死相不怎么好看,胸部牢牢缠了几圈细长的铁链,铁链已经锈的面目全非,一摸一手棕红的锈渣。这时候韩云洲又放下另一具尸体,跟前一具几乎没什么区别。 和尚看了一会儿,嘟囔着说:“和百龄引一样。” “什么百龄引?” 和尚告诉我,百龄引是中国古代一种秘术,起源于春秋战国时代,可能是当时的巫卜术士发明的,具体的制作方法已经失传了,宋元两代的一些古书上还有模糊的记载,大致的流程是挑选七十岁以上的健康男性,关在密闭狭窄的空间里,不能见光,每天让他们服用蜂蜜水和一些药物研制的粉末,不给其它食物,人在这种情况下最多只能活十几天时间,在他们快死的时候,停止供应蜂蜜水以及药粉,只给一点每天临时采集的露水。人死以后,掏出所有内脏,再把尸体自然风干,放置三到五年,就成为百龄引,据说吃这种百龄引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汉朝一些藩王很热衷服食百龄引,但没有一个长命的。 第29节 尸体已经风干成这样,无法看出死因,也搞不清楚他们是死前被吊在树上的或是死后被吊在树上的,至于是什么人把尸体吊上去,又出于何种动机,更是说不清的问题。 “有点麻烦啊,看不出死了多长时间。”老龚皱着眉头说道。 麻爹对干尸一点兴趣都没有,站在一旁说:“知道他死了多长时间又有屁用,这林子走的老子心里发毛,还是赶紧出去。” 麻爹不知道内情,但我心里却很清楚,干尸形成时间不详,不过肯定不是路修篁那个时代留下的,也就是说,继路修篁之后,又有人来过开阳林区。 在自然环境下,一具尸体风干成几乎没有水分的干尸需要的时间并不长,可能就在前几年,也可能十几二十年前或者更早,风干后一直挂在树上。干尸是赤裸的,除了那条生锈的铁链,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找不出一丁点线索。 围着干尸看了很久,可能小胡子也看不出什么,只能吩咐挖坑埋掉。折叠锹太小,吃土少,所以几个人一起干,节省点时间,坑挖好以后,把两具干尸扔进去,韩云洲摇摇头,一边填土一边说:“两块好好的腊肉,可惜没有锅。” “你的口味真他娘的重。” 埋好尸体,我们又在周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别的异常,才动身继续前进。经过这件事,所有人心里都隐隐感觉,广袤的开阳林区好象没那么平静,我甚至还有一种很淡薄但又非常实际的危机感,不由自主的就谨慎起来。 两个小时以后,终于走出密林,沐浴在阳光里,心情也随之变了,感觉没有行进在树林中那么压抑,不远处就是条不太宽的小河,水很清澈,我们痛痛快快的在河边洗手洗脸,麻爹还脱了鞋袜洗脚。这种地形对我们很有利,沿着河岸走,地势相对来说比较开阔,即便有什么意外危险,也能及时察觉或者周旋。可惜的是,沿河岸走不了多久还要进林子,并且得翻山。 又走了两三公里的样子,太阳开始西沉,我们找了块平坦干燥的地方落脚,麻爹跟和尚去河边抓鱼,我们也都在附近随意闲逛,享受一丝难得的悠闲。 河岸不远是一片低矮的灌木,叫不上名字,密密麻麻结的全是玉米粒大小的果子,韩云洲在前,我和梁子在后,散步似的一边溜达一边听他讲边境上的故事。正走着,韩云洲捡了根棍子在灌木丛里划拉。 灌木丛的缝隙里有一只被野兽咬死的小动物,跟江北山里的獾长的差不多,身体都让撕咬掉一半,血肉模糊,韩云洲饶有兴致的把它弄出来,伸手沾了点血放在鼻子下闻。梁子皱着眉头说:“都快臭了,很好闻?” “你不懂。”韩云洲头也不回的扔下句话,仍然蹲在地上研究小动物的残躯。 梁子也不管他,拉着我回去,走了几步,我无意中回头,恰好看见韩云洲解开上衣,把小动物的残躯往怀里塞。我顿时感觉很好奇,韩云洲快步跟上我们,背着梁子对我咧嘴一笑,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老韩,你......” 我一句话没说完,韩云洲使劲对我摇头,我就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回去,梁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头问我,韩云洲抢着说:“没事,走你的。” 一直等梁子走远了,我才低声问道:“老韩,你干嘛呢。” “你们都不懂。”韩云洲笑着说:“只有我知道。” 我总感觉韩云洲的笑容很古怪,加上天色已经黑了,心里有点慌,也顾不上再问什么。回到露营地的时候,和尚他们烧火烤抓到的鱼,虽然作料不全,但味道确实非常鲜美,让大家大快朵颐。 吃过晚饭我就不想动了,暂时睡不着,所以躺在原地养神,其余人跑到河边抽烟聊天,麻爹估计是吃饱了没事干,又开始吹牛,一如既往的让人耳朵受伤害,我们几个早就听够了,只有韩云洲和梁子没受过伤。麻爹吹的唾沫星子乱溅,没几分钟就把梁子给吹的受不了,落荒而逃,不过韩云洲似乎对麻爹的牛皮很感兴趣,呆着不肯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俩人本来吹的好好的,过了一会儿却突然翻脸吵起来,我们连忙跑过去看,韩云洲好端端的坐在河边,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麻爹在一旁跳着脚的骂。 我劝住麻爹,问他怎么回事,麻爹一边骂一边指着左臂让我看,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见麻爹左臂上有个清晰的牙印,虽然没见血,但非常深。 “麻爹!这是怎么搞的?” “操他娘的!”麻爹咬着牙一指没事人一样的韩云洲,骂道:“就是这王八蛋......” 麻爹一说,大家才明白,他把梁子给吹走了,就剩韩云洲坐在一旁听,麻爹倒不介意,反正有个听众就行,正吹的云天雾地,韩云洲就凑到麻爹身上,伸出鼻子来回的闻,麻爹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怪味,韩云洲却说不是,麻爹没在意,继续往下吹,韩云洲突然张口朝他左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麻爹讲的声色俱厉,韩云洲既不辩解也不说话,一直挂着笑容,好象跟自己没一点关系,这种态度把我也惹火了,再往深里想想,感觉有点不对头,小胡子昨天晚上刚说了要赶麻爹走,今天韩云洲就没事找事的惹毛麻爹,难道他们有意设了个圈子让麻爹跳? ☆、第60章 未知之旅(六) 我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回想到小胡子之前盯着麻爹时所流露出的目光,心里就一阵发寒。小胡子平时喜怒不形于色,我看的出,他是个很重心计的人,即便对麻爹有所不满,也不会直接发难,他要找一个理由。 他难道就这样容不下人吗?我心里发凉,而且怒火一下子就蹿到头顶。我很不客气的盯着韩云洲,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跟他闹着玩。”韩云洲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土,笑嘻嘻的回了一句,和尚可能也觉得他有点过分,伸手抽了他一巴掌。 和尚身上有功夫,出手很重,韩云洲顿时被抽的鼻血直流,却连血都不擦,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和尚还要再打,老龚拉住他说算了,我也把麻爹劝回营地,用酒精替他擦了擦胳膊上的牙印。和尚跑过来一个劲的道歉赔不是,麻爹见韩云洲挨了打,怒气慢慢消了一大半,不过还是忿忿的说:“真想跟老子练练,老子绝对不怕,不打的他满地找牙就算对不起他父母,他可倒好,趁老子不注意就下嘴啃,狗打架才用嘴......” “麻爹,真是对不住,回去就把他给开销了,你是前辈,多包涵。” 和尚说了一箩筐好话,麻爹解了气,没一会儿呼噜就打的山响。我暗中看着和尚,觉得他的神情和话都不像是在作伪。 可我总觉得事情很奇怪,看样子并不是小胡子指使韩云洲滋事的,但韩云洲那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找事的方式又这么另类,联想到他傍晚时偷偷藏起来的半只动物残躯,我心里越来越不踏实,一直到守夜的人换班的时候还没睡着。 我们这次队伍的人比较多,守夜的时候是两个人。老龚跟韩云洲一班,他们刚被人叫醒,睡眼惺忪,我坐在不远的地方抽烟。我和老龚在班驼的时候就认识,他接班之后就在四周很小心的看了一番,韩云洲不说话,坐在原地,一个劲的盯着我看,让人受不了,一直到他起身去方便,我才松了口气,心说小胡子手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韩云洲一去就去了很长时间,依稀还能看见他蹲在地上的背影,但我发现他连裤子都没脱。 这家伙在干什么?我睁大眼睛看,不过只能看到个背影,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心里愈发好奇起来,又不敢离他太近。过了一会儿,韩云洲慢腾腾的走回来,在月光下对我露出个无法形容的笑脸,然后连夜都不守了,躺下就睡,让老龚也很没脾气。 林子里的夜很凉,而且让我感觉凉的并不单单是气温。这个韩云洲举动越来越怪异,我看着他刚才方便的地方,心里的疑问和猜忌愈发浓重。他到底想干什么? 韩云洲睡了,老龚也没喊他,我自己坐了一会儿,当心里的疑惑慢慢堆积到顶点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抬眼偷偷看了看韩云洲,然后悄悄站起身,朝着那个地方走了过去。 当我溜到刚才韩云洲呆过的地方,顿时就打了个寒战。 地上扔着韩云洲偷偷藏起来的那只小动物的残躯,不过上面的肉已经完全被啃光了,只剩下皮和骨头。 一只小动物的尸体肯定吓不倒我,但是联想前后,韩云洲刚才是在这里生吃了尸体上的肉?我着实让吓到了,脊背上唰的冒起一片寒气,匆匆忙忙的跑回来。 我一口气跑回老龚守夜的地方,胸口剧烈的起伏,脸色可能也变了。老龚看看我,立即警觉的站起身,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尽力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队伍里的形势很复杂,老龚不是小胡子的人,但是这些话我也不可能对他讲。 老龚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就抬头使劲朝我身后的黑暗中望去。这时候,躺着睡觉的韩云洲突然无声无息的醒了,在老龚背后森森的对着我咧嘴一笑。 他的嘴巴咧的极为夸张,白森森的牙齿和牙龈一览无余,牙缝间还塞着几缕鲜红的肌肉组织,让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没法再睡了,连躺都不敢躺,跑回去等了半天,然后悄悄把麻爹推醒,我们没办法当面交谈,就在手心上写字。进入林子之后,我就感觉越来越不正常,麻爹的处境让我感觉担忧。 “咱们该怎么办?”我很紧张,这支本来就很复杂的队伍,让我心里非常忌讳,如果麻爹真的有意外,我不敢想象后果。 麻爹没有回应我,过了很久,他才写道:“老子也真的没办法。” 我们真的好像没有退路了,在这样的处境下,连逃走都不可能。 我们俩一直商量到天色发亮,队伍里的人纷纷醒了,我看到了韩云洲,他脸色惨白,隐隐泛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青气,摇摇晃晃的朝河边走,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天少爷,你不要声张。”麻爹环视一下周围的人:“老子想办法搞支枪,没有枪,谁都斗不过。” 说实话,我本来是想要找小胡子彻底摊牌的,但是麻爹不让我张扬,这个事情如果闹开了,只会对我们更不利。那个江尘还有槐青林,虽然不是小胡子的人,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帮我跟麻爹。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上的原因,当天出发的时候,我就觉得队伍的整体气氛完全变了,和前两天根本不一样,每个人都很沉默,连和尚跟老龚都闭上了嘴巴。只能听到脚步踩碎落叶的沙沙声,让人感觉非常压抑。 麻爹想要想办法搞一支枪,所以一个劲儿的朝梁子和大左身边凑,我也要跟着,但是脚步刚刚迈出去,和尚就从身后一把拉住我,然后沉默着冲我摇了摇头。 我用目光询问他,和尚朝前面看了看,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队伍里有人不对劲,今天要拔钉子,你就跟在我身边。” 我有点意外,和尚跟我说这些,让我高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我要继续问,和尚就把我拉到身后,不再多说话。 队伍死气沉沉的朝前走,我不由自主的就望向韩云洲。一夜之间韩云洲的变化非常大,这时候已经很不对劲了,不但脸色惨白,而且嘴角时不时的就会流涎水,两只眼球在眼眶里转动的有点诡异。梁子和韩云洲是老搭档,平时斗嘴归斗嘴,但交情还是有的,这时候就忍不住过去关切的问韩云洲是不是不舒服。 梁子的话只说了一半,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因为小胡子对他使了个眼色,梁子很不解,不过没敢再多嘴,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位置。 走的时间越久,韩云洲的举动就越古怪,小胡子却象什么也没看见,静静的跟在两个带队人的身后。其余的人都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目光里全是疑惑和惊讶,明知道不对劲了,但小胡子不发话,大家只好继续跟着走,整支队伍的气氛一下子就变的很紧张诡异。梁子这样的人心眼不是很多,中间几次忍不住想开口,都被和尚暗中阻止,麻爹虽然嘴巴不紧,但也是猴精的老混混,一看气氛不对,就把找枪的计划放到一旁,有意落在队尾,和我走到一起,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整整一上午就在紧张的情绪和缓慢的行进中度过了,每天中午我们都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吃东西外带恢复体力,平时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今天却鸦雀无声,各自坐在地上闷头进食,韩云洲的行径已经到了一个很极端的地步,别人都坐着,只有他一个人绕着大家来回走动,嘴里的涎水就象没关紧的水龙一样,滴答滴答顺着嘴角往下掉,看得我毛骨悚然,吃了一半的东西再也吃不进。 ☆、第61章 未知之旅(七) 队伍暂时在休息,所有人默不作声,只有韩云洲一个人晃来晃去,绕着每一个人盯着看。他的嘴巴咧的足能塞进去一个拳头,眼珠子完全红了。队伍里其他人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小胡子的指令,大家都不敢动,这样的情景顿时变的非常诡异。 小胡子仍然保持着平时的沉默和冷静,但他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望着正在来回晃荡的韩云洲,仿佛不可察觉的嘘了口气。 韩云洲绕了很久,然后慢慢绕回了小胡子和槐青林身旁,两只泛着红光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小胡子脖颈上那根动脉血管,大张着两排牙齿慢慢的凑过去。这一幕真的让我没法接受了,明知道小胡子肯定是有防备的,但还是仍不住想要出声示警。 话还没有出口,小胡子突然动了,反手抓住韩云洲的一条胳膊,一收一送之间,对方整条膀子就脱了臼,接着又抓住另一条,故技重施,动作快且犀利。 两条膀子全部脱臼了,韩云洲痛的厉害,额头冒出一层黄豆大的冷汗,但脸上还是挂着那股古怪的笑容,小胡子放倒韩云洲就没再动手,淡淡的说:“盯了一上午,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先绑上。” 和尚和梁子上去把韩云洲就地绑在身旁的大树上,和尚面无表情,梁子则很不忍。直到韩云洲被绑的如同一个粽子一样,气氛才稍稍松弛了一些。麻爹一步就蹿了出来,在韩云洲面前左右看了几眼,说:“操他娘的!老子早就看出这人不对劲,怎么样,没看错吧!胡子,还有和尚,你们是怎么搞的,队伍里混进这样的人!” 没有人附和麻爹,这支队伍里除了那个梁子看上去厚重一些,其余的人仿佛都很有心机,不会随便发表自己的见解。 其实我们都知道,在开阳县初次和韩云洲见面的时候,包括刚刚进入林区,他比谁都正常,言谈举止上一看就是个精细人,出现这样的变故,只能说另有原因。麻爹说是不是因为韩云洲动了树上悬挂的干尸,犯了什么忌讳? 做这一行的人基本上都清楚那些神神鬼鬼是怎么回事,但偏还有很多人信邪,因为解释不了的怪事太多,常年混迹于此的人大多遇到过,让他们动刀动枪,跟人对砍的象血葫芦一样,没人在乎,不过一提这些,不少人还是很忌讳。麻爹一说,梁子就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意思是说韩云洲这个人本身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象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连累了。 细细一想,确实有点道理,林区里虽然人迹罕至,但时间长了,尤其是在林子中,死个把人不算稀奇,不过死了还要被吊在树上就很奇怪,我过去听老头子讲过很多事情,其实也不是特别坚定的无神论者,看看韩云洲,倒觉得他也是个受害者。 “干尸没问题。”小胡子说:“真有问题,只会出在那只玉瓶上。” “玉瓶?” 进入林区以后我们只遇见两件事,一是干尸,二是玉瓶,因为干尸出现的太突兀离奇,所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把玉瓶都淡忘了。 那只从坑里挖出来的玉瓶还好好的藏在韩云洲贴身的衣兜里,玉色好象比刚出土的时候又莹润了许多,瓶子很小,里面又是空的,说它有问题,让我很难理解。看了一会儿,小胡子突然把玉瓶平放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去砸,瓶子顿时碎了,看的麻爹一阵心疼,嘟囔着说真是败家子,好好的几万块,就这么没了。 玉瓶碎成小块,一小团牢牢附着在瓶底的暗红色东西就露了出来,很象坑里那种不明物,瓶子刚挖出来的时候被韩云洲用水清洗过,但瓶子内部洗的不彻底。一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胡子点了一支烟,然后把烟头凑近瓶子的碎片,原本附着在瓶底的东西就象活了一样,哗的一下子就散成五分钱硬币大小,似乎在躲避烟头的炙烤。 “是活的?” 小胡子继续用烟头去烤,只要烟头接近的地方,那团东西就四处蔓延。和尚取下望远镜上一块镜片去看,我也取下另一片,稍稍一看就明白了,果然是活的。 这是种肉眼分辨不出来的小虫子,密密麻麻抱在一起,指甲大小一团估计就有成千上万只,平时看不出动静,温度一高就受不了了,来回蠕动,眼前这些还不算什么,回想那个掩埋玉瓶的小坑,满满一坑都是这种虫子。任何生物只要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累积叠加到一定数量,那种场面就会变的非常瘆人,甚至可以说非常恐怖,比如一个大坑内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老鼠,苍蝇,猫,狗,甚或是人...... 我们几乎已经相信了韩云洲的变化源于这种虫子,老龚似乎是回想起什么事情,说:“这样的虫子和一些古书里记载的脑虱差不多,能钻进人或动物的脑腔,繁殖能力很强,人一时半会死不了,但神智会完全丧失,过一段时间,脑腔里就全是虫子。” “能治好吗?” 老龚摇摇头,惋惜的看了看绑在树上的韩云洲,梁子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在这种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中,如果患病或者受伤,后果是极其严重的,说不定会把整支队伍都拖垮,一般情况下,只能留给他们一点给养,由他们自生自灭,虽然有些残酷,却没有别的办法。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好心都有好报,善良是一种美德,同时也是一种负累。 我能体会到梁子的心情,当一个非常熟悉的伙伴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而被抛弃在一望无际的密林中时,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不可能会有其它奇迹发生。 与此同时,我不由自主的就回想起在西夏故地的大漠中曾发生的怪事,方老的两个学生,前后死在班驼坛城的人……他们与韩云洲之间的变化时间可能长短不一,但其中有一些相似之处。 我越来越相信,这条路肯定就是当年师盘带着西夏人曾经走过的。 大树上被绑着的韩云洲可能真的已经没有理智了,和当初从坛城中蹿出来的小六子完全一样。他咧着嘴在笑,那种笑容诡异而且阴森。 小胡子率先站了起来,最后看了韩云洲一眼:“让他少受点罪吧。” 说完这句话,小胡子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没有人说话,只有梁子的脸在微微抽搐,显得非常不忍心。和尚的嘴角也动了动,但是最终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他递给梁子一把铲子,就在大树的附近开始挖坑。 我看看正在挖坑的和尚,再看看韩云洲,突然就有种很想呕吐的感觉。我们这些人变了,真的变了,就象这片密林中失去了道德底线约束的群居动物,会把受伤的同伴无情的丢弃,甚至直接杀死他们…… “走吧,这也没有办法。”麻爹拉着我就走:“治不好,会拖累咱们,而且他活着也是受罪。” 其余的人默不作声的上路了,大家走的很慢,气氛比上午还要压抑。我慢慢的走着,感觉头有些发晕。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我的心隐隐就跟着打了个哆嗦,韩云洲死了。 第30节 又过了很久,和尚和梁子赶上我们,梁子赶上来的时候眼圈有点发红,和尚也暂时收起自己的二皮脸。 在河岸上的行进速度相对来说要快很多,当晚落脚时,河流的流向已经开始变了,远处的密林遥遥可见,明天我们就要再次在密林中穿行,而且要爬过一座山,体力消耗估计会很大,加上没有心情,所以大家都睡的很早。我困极了,几乎一躺下就进入梦乡,但时间不长又无缘无故的醒过来,再也无法进入深睡状态,只要一闭眼睛,立即会产生错觉,感觉韩云洲就躺在我身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这种奇怪而且恐惧的感觉就象梦魇一样挥之不去,让我的精神很萎靡,在河边使劲用冷水洗脸。和尚开始跟麻爹搭腔说点闲话,询问麻爹的情感经历,这么做并不代表大家已经忘了韩云洲,只不过所有人都死气沉沉的不是件好事。 ☆、第62章 未知之旅(八) 队伍暂时也就这样了,我们也将要脱离这条流淌在山间的河,到河对岸的林子里去。大家整理了东西就准备开始动身,可能是怕有别的后遗症,也可能害怕众人心里犯膈应,韩云洲死了以后,和尚把他背的东西全部随坑埋掉了。大家都不再提这件事,但是这是一片驱逐不去的阴影。 河流对面的树林面积没有之前我们走过的大,估计用不了一天就能走完,不过林子紧挨着山,对我这样的体质来说绝对是个挑战。不知道为什么,队伍中少了韩云洲以后,行进的速度就变的很快,一天起码多走三分之一的路程,可能小胡子也不想再在这种地方多呆,有意的提速。 下午三点钟,这片小树林就到了尽头,而我们将要翻越的山峰也随之出现,山不是很高,但山势非常陡峭,站在山脚下抬头一望就有点目眩,麻爹大概也不喜欢这种挑战自我的运动,所以提议从山脚绕过去,即便多走点平路也比无所谓。 不过一看地图就知道,麻爹的提议行不通,我们眼前的山峰并不是孤山,而是连绵起伏的一条山脉,虽然是东西走向,但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弧度,如果想从平地绕过去,就要重新往回走,最关键的是,一旦我们擅自行动,脱离了地图上的正确路线,就很有可能迷路,或者遇到走不过去的死路。 “麻爹,老骥伏枥,我觉得这样的小山包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老子不能跟你们比,上了岁数,手脚不麻利,要是年轻几岁,这种山几步就跨过去了,不要不相信,不是老子吹牛,十几年前,老子正是精神旺盛的时候,跟着档口上的人去广西,你们都没见过,十万大山......” 没人再接他的话,都知道只要一接上,麻爹最少要连说一个多小时,所以大家一个挨一个的开始上山,把麻爹甩在最后。 一上山植被明显就少了,土壤不适宜,没有特别高大的树,路程也变得相当困难,因为从来都没人走过,根本不存在山路的概念,我们背着背包就象蜗牛一样,艰难迟缓的挪动,人人都很小心,只要一个不慎摔倒,后面的人也会跟着受连累。 幸好山不是很高,勉强攀登到顶峰,我就傻眼了。背面的山脚下是一道狭长的山谷,很深,没办法立足,需要在山巅继续朝前走,直到避开这道峡谷才能下山,这也说明路修篁当年选择的路线是很正确的,如果进入林区就绕过这条延绵的山脉,遇见峡谷几乎等于前功尽弃,得折回原路重走。 因为山不高,攀登上去没什么成就感,更没有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意境,太阳已经西沉,今天的行程也就到此为止,照例选露营地,然后开饭,填饱肚子的时候,天边只剩下一抹余晖,放眼一望,颇有几分景致,人就散开四处闲逛。 小胡子从来不参与我们之间的娱乐,吃过饭就不见了,麻爹想聊天,我拔脚就走,因为在这方面不是人家对手,惹不起。朝山背那边走了一会儿,我就决定撤回来,地势太险要,整个山体呈五六十度角倾斜而下,紧跟着就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万一一失足,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小胡子已经小心翼翼的挪动到山坡下十几米的地方,这家伙也太胆大了,什么地方都敢去。我没出声,害怕他分心,就蹲在山坡的边缘看。 在角度那么陡的山坡上攀行是非常危险的,而且还没有什么保护措施,我不禁替小胡子捏了把汗。 突然,背后无声无息的出现一双手,在我身上猛的推了一把,我重心不稳,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从山坡的顶端翻滚下去。 我的意识随之就变的一片空白,很明显,人体一旦失去重心滚下去,就不可能再有停止的时候,我的脑袋被山岩撞了一下,疼的眼冒金星,方向感全部丧失,就和溺水者一样,盲目的伸出双手来回乱抓,希望能抓到那根救命稻草。 老天爷似乎还是很眷顾我的,不忍心看我就这么挂掉,昏天暗地中,我感觉真的抓住了一样东西,急速下坠的势头稍微缓了一缓,已经丢到爪哇国的意识竟然奇迹般的恢复过来,但就是电石火光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抓住的是小胡子。 说实话,我不想临死再抓个垫背的,也不想害他,但那种情况下身体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双手依然把小胡子拽的很紧。在山坡上能一个人勉强站稳就不错了,何况我这一百多斤再加上翻滚所带来的惯性,小胡子还没成仙,遇到这种情况绝对应付不过来,身不由己的跟着我一起滚下去。 时间概念完全消失,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十秒钟,山坡到了尽头,我和小胡子毫无迟滞的掉进峡谷,我猛的感觉身下一空,整个身体呈自由落体开始下坠,紧接着,我的屁股撞到一棵从直立的山崖上横长出来的树干正中,痛的几乎要窒息,不过两人下坠的势头随之停顿了零点几秒的时间。本来我是头上脚下往下掉的,屁股被撞,重心也跟着颠倒,双腿顺势勾住树干,死命的抓紧小胡子,倒挂金钩一般悬挂在这棵救命树上。 我只抓住小胡子的一条胳膊,两个人二百多斤的重量全靠我挂在树上的双腿支撑,血一下子就涌进脑腔,我感觉自己的脸顿时粗了一圈,又紧又胀,憋着一口气不敢松懈,槽牙几乎都咬碎了。 这棵树是从岩壁的缝隙里长出来的,只有大腿那么粗,生命力很顽强,但承重能力明显不足,被我和小胡子两个人压的摇摇欲坠,还能听到树根断裂的声音,小胡子低头看了看下面,很深,只要树一断,我们两个不死就真算是没天理了。 我已经用尽了全力,而且是那种遇到危险时人体所能够激发出的最大潜能,但这根本无济于事,把我累死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小胡子完全是悬空的,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只要我或者树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看的出小胡子也很吃力,但表情竟然出奇的平静。这时候,树根好象又断了一根,我们顿时朝下滑了半米。 我感觉到说不出的恐慌,说不出的害怕,我挂在树上的身体下,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我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从鼻腔里发出一种类似于大吼的哼声。 这一次,真的要死了!我或许曾经面对过死亡,但没有任何一次和死亡相距的如此之近。 我还能坚持多久?我闭着眼睛拼命的抓着小胡子,十秒?五十秒?还是一分钟? 就在我几乎要丧失理智的时候,小胡子突然抬起头,对我说:“放手!” 我猛然就睁开了眼睛,几乎不相信着两个字是小胡子说出来的。 这两个字我听的很清楚,却没理他,不是不想,而是说不出话。 “一个人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小胡子低头看了看身体下的深渊,又把目光投到了我憋的通红的脸上。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小胡子浸染在夕阳里的脸庞竟然无比的神圣,隐约还带着那种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超凡意境。 “让和尚照顾你,他绝对可靠,放手吧!记住我的话。”小胡子勉强露出淡淡的微笑:“以后,要好好活着。”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的更紧了,不管小胡子是什么样的人,我绝不会把他扔进悬崖,至少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不会,不单单因为心里的道德准则,更因为一种突如其来的感动。 一个可以把生存希望留给别人而自己甘心赴死的人,是高尚的,放手这简简单单两个字,胜过世界上一切最忠诚的承诺,过去对他的所有猜忌不满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只有一个念头:绝不放手。 “想......想想......办法......”我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第63章 未知之旅(九) 我憋着嗓子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但是眼睛一望到正在轻轻晃动的小胡子还有下方深深的峡谷时,心其实已经凉透了。 周围的一切仿佛全部都消息了,只有一个阴云一般的念头在脑海里不住的浮动:我和小胡子死定了! 或许,象小胡子所说的那样,我松开手,把他丢入峡谷内,可能我还能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这一点。 我有时候是个非常固执的人,尤其是这种情况,我会不计后果的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棵树的主根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我几乎已经明显能感觉到双腿在一点点的倾斜下滑,但是我的手反而抓的更紧了。 “松手!”小胡子可能有些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两个人的每一秒钟都是危险的,而且我永远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唯恐一开口,身体里那股死死憋着的劲儿会流失。但是我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睛仿佛充着血,望了望小胡子。 “非要一起死吗!”小胡子看到我的表情还有眼神,似乎就觉得无法说服我在这个时候松手。他左右张望了一眼,咬着牙说:“要是真想死!那就拼一拼!” 我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光,现在的我们几乎陷在一个必死之局中,但听完小胡子的话,我就很坚定的相信,这个人一定有办法脱身,把我们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坚持三秒钟!” 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办法交流,我不知道小胡子要干什么,但是双手立即下意识的又勉强增加了一丝力量。小胡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做一个生死抉择般的决定。随即,他的身体极为灵巧的一动,开始象自鸣钟的摆针一样前后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这棵树承受我们两个人静止时的体重已经非常勉强,小胡子这样一折腾,树干立即就出现了将要完全断裂,从崖壁上脱离的兆头。我额头的冷汗瀑布一样往下流,却不敢闭上眼睛。 小胡子控制力量的程度非常精确,很短的时间内,他晃动的角度就达到极限。这时候,他的双脚已经能勉强接触到树干,随后又一用力,双脚脚尖勾住树干,对我喊道:“松手!” 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困境中,我的思维和智商仿佛瞬间升华,已经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我马上松开手。小胡子的身体几乎不可思议的折成一个直角,双手迅速抓住崖壁上凸出的一块石头,脚尖也随之脱离树干,整个人壁虎一般的紧贴到了崖壁上。放开小胡子后,我感觉身轻如燕,无比的轻松,这种感觉,真他妈的爽。 但是这种冒险的自救并非没有代价,就在我心里那个爽感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身体随着树干哗的一下子下滑了将近一米。这棵树随着巨大的外力震荡,百分之八十的树根从岩壁的石缝里断裂,只剩下几根并不粗的树根,支撑着树和我的重量。 这种感觉就象是被人推下了地狱,我的眼睛马上紧紧闭上,菊花一紧,手脚并用的抱住树干。 小胡子象一只壁虎,在岩壁上挪动了一下,紧跟着就放开嗓子喊人。他的底气很足,呼救声马上在峡谷里回荡,上面的人离我们不算远,应该能听的到。 果然,和尚很快就传来回应,不过坡顶那个位置非常扯淡,就算他们发现了我和小胡子,也不好把我们弄上去。过了一会儿,和尚竟然从上面探出半个身子,寻找我们的踪迹,我挂在树上不敢乱动,小胡子又一嗓子喊出去,就吸引了和尚的注意,他叫我们别急,然后缩回去想办法,几分钟后,崖面上垂下一根绳子,小胡子说这棵树不牢靠,让我先上。我伸手抓住绳子拽了拽,很结实。 上面的人危急中也顾不上想出十全十美的办法,而且人散在四周,一下子也没有全部赶过来。最后,和尚腰里绑着绳子,由老龚,麻爹,梁子在坡顶上先把他放下来,他再把绳子交给我们。等我被拉上去的时候已经面无人色,身体里所有的力量象抽干了一样,平躺在地面上牛喘。没过多久,小胡子也被平安的救了回来。 这个时候,队伍里剩下的人全部都闻讯赶来,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我的脸色,就感觉事态不妙。 我浑身上下都是擦伤,火辣辣的疼,脑袋也撞出个大包,麻爹连忙给我消毒上药,我疼的直吸气,却动都不想动。最后他问我怎么好端端的就掉到悬崖下面去了,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想骂街。 “操他娘的!”我坐起来学着麻爹的口吻恶狠狠骂了一句:“有人把我推下去的!” 周围的人都很吃惊,面面相觑,我把经过一说,和尚就坐不住了,一个一个盯着剩下的人看。 本来我不应该当众把事情说出来,但心里确实很上火,没忍住。这座山上一共只有我们队伍中的人,除了我和小胡子,剩下的都有嫌疑,既然已经说破了,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小胡子挨个问,得到的回答让我很无奈。 我在坡顶的时候,和尚说他在大便,麻爹拿棍子敲树上的果子,老龚闲逛,梁子整理营地,江尘和独行侠一样,大左则陪着槐青林。反正几个人都没在一起,听见小胡子的喊声后才从四面八方聚拢到坡顶,谁也给谁证明不了,同时谁也脱不了嫌疑。 不管是谁把我推下山崖的,这种黑锅没人肯背,问了也是白问。我突然感觉有点悲哀,自己难道真的这么碍眼?走到那里都有人要害我,而且这一次直接要把我整死。 按我推测,这个背后把我推下去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队伍里的人。林子这么大,不能保证绝对没有外人,不过外人想要在这个环境下悄悄接近我们,恐怕很难。 小胡子这次究竟组织的是他娘的一支什么队伍? 直接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小胡子没有受什么伤,他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暗中扫了一圈,然后就不声不响的走回宿营地。 当我望到小胡子眼神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寒光时,心里又打了个哆嗦,仿佛身上的伤都感觉不出疼了。那种目光我不知该怎么形容,但是那丝目光中的寒意,却让我觉得刺骨的冷。 出了这样的事情,小胡子跟和尚干脆就把梁子直接派到我身边,专门照看我。睡觉前我和麻爹去撒尿,他悄悄跟我说,今天把我们从山崖下拉上来的时候好象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虽然老龚和梁子都在装样子用力拉绳子,但别想骗过老子,他们两个中间有一个根本没用力,你跟和尚加一起二百多斤,匀到我们三个人身上,力道有限,老子却感觉费力的很,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幸亏老子站在最后,否则真被人再推一把,我们几个都没命。” 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我感觉目标一下子明确很多,就让麻爹不要乱说,我会找机会跟小胡子谈。 但后面发生的情况非常戏剧化,让我始料未及,还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第二天我找机会和小胡子说了这件事,他听完后很久都没说话,经过昨天的变故,我们之间的隔阂消失殆尽,距离拉近很多,所以彼此谈话的时候也比较交心。小胡子沉默了片刻,对我说老龚找过他,说的也是有一个人不出力的事,但他嘴里的嫌疑人是麻爹和梁子。非但如此,梁子随后找到和尚,竟然也说了类似的情况,嫌疑人则变成老龚和麻爹。 三个人一起来说这件事,说明它确实发生过,但又巧合的有点诡异。我和小胡子和尚各自做推断的时候不免会有点主观,我肯定相信麻爹,认为问题出在老龚和梁子身上,小胡子不会这么想,他会怀疑麻爹和梁子,如果再把和尚的推断加进来,原本很简单的逻辑组合就变的有点复杂,因为相互的矛盾得不出结果。 不过有一个结果是肯定的,有人不老实。 ☆、第64章 未知之旅(十) 我看着身边不见边际的老林子,突然萌生出一种感觉。在没来这里之前,我所听到的都是关于老林子的恐怖,但是一路上的事实证明,暗中那只黑手,要比这片林子更加致命。这绝对是一根会扎死人的钉子,如果不拔出来,他随时都可能祸害其他人。 “槐青林有办法看出谁是真凶吗?”我问小胡子,槐青林这个人给我感觉就是特别神,他那双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一切。 “槐青林的眼睛不是万能的。”小胡子示意我不用再担心:“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说完这句话,小胡子就转身离开了。我身边是梁子,还有麻爹。梁子可能接到了小胡子的死命令,所以对我维护的很严密,几乎寸步不离。我慢慢靠近麻爹,和他无声的交流。我跟麻爹说了小胡子保证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再发生,麻爹就很不屑的撇撇嘴,表示不信。 但是我心里却相信小胡子,经过这件事情,我确实对他有了很大改观。因为我看的出来,当时小胡子让我松手的时候,绝对不是作伪。 这件事情发生后的两天时间里,形势仿佛又陷入了平缓,我们走的很顺利,没有遭遇什么。这就更加让我确信,这片老林子里的危险,其实来自人。 当天露营时,我们非常小心,几个人散开,在露营地周围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意外之后,才开始落脚。整支队伍里,我和槐青林是不用守夜的,而且有大左和梁子轮流不离左右的保护。 我睡的很不踏实,因为始终觉得隐隐有一只黑手在自己的周围隐伏着。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一阵很轻的山风吹过,就把我惊醒了。我感觉眼皮子很沉,但是没有多少睡意。清泠的月光从头顶枝叶的缝隙里投射下来,让我想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唐诗。 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江北,我有多久都没有回去过了。 我轻轻的点燃了一支烟,其实除了守夜的人,其余人睡的也不死,打火机的声音一响,梁子就微微动了动,麻爹也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谁都听不懂的话,也不知是醒了还是在说梦话。 梁子干脆也不睡了,紧了紧衣领,摸出一支烟找我借火。我们靠在一棵大树上,默默的抽烟,谁也没有说话。 一支烟还没有抽完,梁子突然就竖起了耳朵,然后迅速把手里的烟给摁灭。我的耳朵还是很好用的,马上就听到了一阵不知发自何处的沙沙声,连忙也把自己的烟给灭了,同时使劲把麻爹给摇醒。 “有人!”梁子压着嗓子一喊,把周围的人全部给喊了起来,他伸手掏了家伙,然后把我和槐青林一起拉到大树后面。 第31节 混到这支队伍里的人虽然来历不明,但个个都不是善茬,一听到梁子的示警,所有人全部都动了。与此同时,我也分辨出那阵很轻微的沙沙声,虽然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不过那声音很像是人踩着落叶层上轻轻走动发出的。 周围的光线很昏暗,这个时候更不可能用手电去照明,麻爹也惊醒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梁子把我和槐青林护的很紧。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我就看到小胡子他们的身影从原地散开,随后隐没在不远处的黑暗中。 “这他娘的又要搞哪样嘛!”麻爹的睡意也完全消失了,躲在另一颗大树的后面,捂着心口低声骂街。 那阵沙沙声一直在持续,我们的人也散到了林子里,声音更杂乱了,根本分辨不清楚。我们紧张的伏在大树后面最多几分钟时间,林子里骤然爆出一声清脆的枪响。 枪响的回音还没有消失,我就感觉身前的大树好像中了子弹。我的头皮一下子就炸开了,紧跟着,林子里的枪声接连响起。我和槐青林的处境也随之危险,暗中开枪射击的人可能转换了角度,避开了作为掩体的那颗树,从另一个方向朝这边射击。 “妈的!”梁子握着枪就扑到我们前面,但是光线实在太暗,根本看不清楚敌人在哪里。 “这边走!” 从进了林子就没有说过两句话的槐青林突然低喝了一声,他的眼睛非常明亮,而且清澈,好像在暗夜中不受任何阻滞,他率先猫着腰跑了出去。周围的枪声渐渐密集,但是指向性很差,因为都看不清楚目标。我心里有些慌,加上对槐青林能力的信赖,所以不假思索的就跟着他一起跑。 槐青林不知道是在露营前准确的记住了眼前这片林子的地形,还是他的眼睛确实黑夜视物如白昼,总之他带的路让我感觉非常放心。我们跑上几步,就会找到一棵可以做掩体的大树,然后再继续朝林子深处跑,梁子一步不离的跟在我们身后。 大概跑了十分钟左右,槐青林带着我跑到了林间一个很小的灌木丛那里,这是个理想的藏身地,灌木可以遮掩我们,周围还有几棵相邻的树。我们两个窝进灌木丛,梁子也跟着钻了进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黑洞洞的枪口。 就在这个时候,我望着梁子宽厚的背影,心里猛然一紧。按我的猜测,这支队伍里除了小胡子之外,任何人都是把我推下悬崖的嫌疑犯。当然,麻爹几乎可以排除这个嫌疑,但是眼前的梁子呢? 我手里没有枪,可以说,只要梁子现在转身一扣扳机,我绝对要死。 但是这个猜测只持续了一秒钟就被我排除了,如果梁子不可靠,小胡子不会把他派到我身边。 远处的枪声从密集渐渐变的稀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林子里顿时陷入了寂静中,又过了可能十几二十分钟时间,我们都看到了亮起的手电,还夹杂着和尚他们的呼喊声。 “偷袭我们的人是谁?”梁子见了和尚就问。 “林子里太暗了,看不到敌人,胡乱放了一阵枪。”和尚把手电拧暗,带着我们朝回走。 我们回到露营地的时候,散出去的人都回来了。隐隐约约的,我看到小胡子还有江尘,大左他们三个围着一具尸体,麻爹正蹲在地上大口喝水。 几把手电一起在尸体上照了一下,我的眼角顿时随着手电光一跳。 老龚死了,躺在树下的落叶层上,嘴角和鼻子都渗着血,死相很难看,被人硬生生扭断了脖子。 “把手电全部灭掉,不要发出任何光。”小胡子朝周围的黑暗中望了一眼:“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 和尚跟梁子悄悄的在附近挖了一个浅坑,然后把老龚的尸体给埋掉了。这期间没有人说话,我也感觉心里堵得慌。不管怎么说,我和老龚也算旧相识了,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猛然间就挂掉,让人心理有些接受不了。但是尸体肯定是没办法带出去的,只能就地埋掉。 和尚他们的动作很麻利,我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草草埋了老龚,我们就转移了营地。由槐青林带路,在幽深的林子里向北走了大概一公里。大家都没再睡,睁着眼睛守到天亮。 “这里的形势复杂了,我们的动作要快!”小胡子在天刚刚擦亮的时候就下了这样的指令,所有人带上装备,马上从这里出发,我和槐青林被严密的保护在中间,小胡子亲自在前面带路。 我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之前所走过的路,韩云洲死的地方早已经看不到了。我不信佛,但是从来也不刻意的杀生,自从参与到这件事里之后,在我眼前死去的人,我都有些记不住了。 真的和曹实所说的一样,这件事真的很危险,一直都在死人。 “卫大少,走吧。”和尚拍拍我的肩膀,似乎知道我在伤感什么,他无声的笑笑,那笑容让人看起来很别扭:“这一行里,死个人和死条虫子没有分别。” 队伍少了两个人,气氛也跟着更加紧张。不过因为之前那件事,我和小胡子还有和尚的关系改善了很多,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究竟算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没有坠入悬崖那件事的话,可能我不会再找小胡子去追问什么。但是这时候我就忍不住了,考虑了一段时间后,我私下里问他,那天为什么要好端端的跑到悬崖的边上去。 “这件事我还想着该怎么和你说,既然你问了,那就直说吧。”小胡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你一定认识这个,我到悬崖边上,就是为了捡它。” 当我看到这件东西的时候,神经一下子就被触动了。这个东西,有特殊的意义,而我也确实认识。 ☆、第65章 未知之旅(十一) 小胡子递给我的是一块两指宽,三指长的银牌,银牌已经被他仔细的清理过了,牌子的最顶端钻了个小孔,可以穿上绳子当项链戴。银牌的色泽微微有些发黑,但是能够看清楚上面的图案。牌子正面是一只下山虎,背面是一个威字。 我接过银牌的同时,心里就感觉震惊,我认识这块牌子,因为老头子也有相同的一块。 李陵山的卫家过去是望族,虽然从事的职业不光彩,但家族的历史却很悠久。一直以来,卫家始终保持着一个传统,每名直系的卫家子弟在成人时,家族里主事的长者就会赠给他一块虎威牌,这种银牌是家族的象征,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持有者必须终身携带,如果遗失或者转赠他人,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有一种牌在人在人亡牌亡的意味。 这种虎威银牌不仅仅是卫家成员的个人象征,也是家族的象征。老头子那一代人可能是卫家最盛的时候,虎威牌也非常有用,只要亮出它,在李陵山周围几乎没有搞不定的事。就算离开李陵,到了附近的一些地方,别人看到虎威牌也会多少给些面子。 当然,树大招风,不少人都仿制过这种银牌,戴出去冒充卫家人,如果不出什么事,卫家没功夫去追究,一旦弄的无法收拾,仿制的银牌就会彻底被戳穿。因为真正的虎威牌铸造的很精巧,而且牌子是空心的,可以打开,里面刻有持牌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最重要的,还有一个起堪合作用的汉字。这个字是家族的主事者亲自挑选的,一个字对应一个人,外人不可能知道。 卫家败了,但老头子一年四季都戴着属于他的虎威牌。本来他还想给我也铸一块,不过时代发展到现在,再搞这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实在没什么意义,所以我的虎威牌到最后也没有铸出来,老头子就成为卫家最后一个佩戴虎威牌的人。 牌在人在,这是卫家的铁律,如果小胡子在悬崖边上捡到了这块虎威牌,那就说明,这块牌子的原主肯定是凶多吉少。 “我曾经告诉过你,曹实在撒谎。” 我握着虎威牌,有些不知所措,曹实真的在骗我?他隐瞒了些什么?毫无疑问,曾经有卫家人涉足过这片老林子,而且,死在了这里。 卫长空兄弟九个,最少有四个是死在这件事上的…… 我耳边回荡着小胡子曾经说过的话,下意识的就去撬这块虎威牌。牌子露天存放了这么多年,开合银牌的机括已经失效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把牌子撬开,银牌的内部光亮如新,上面清晰的铸有两行小字。 卫长仁,庚子年,乙卯月,丙午时,景。 当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的猜测再一次被印证。老头子的几个哥哥,除了七伯,其余的我都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卫家九个兄弟,名字是按仁、义、礼、智、信、安、泰、空、明这九个字的顺序排列下来的。 卫长仁,这是老头子的大哥。 我轻轻合上了银牌,之前零星听来的一些关于这件事情的传闻,仿佛全是真的。这件事不仅牵扯的人多,而且时间跨度很大。 “你没有被人推下来之前,我仔细的看过,悬崖边上除了这块虎威牌,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但是,卫家肯定有人死在这里了。” 我没办法再否认小胡子的观点,把虎威牌小心的收了起来。 “前面还有一段路,只要小心,应该没有大问题了。”小胡子结束了谈话,也没有再提这块虎威牌的事。 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之前发生的事已经把我搞怕了。生和死之间只有一步之遥,近的不敢让人相信。小胡子却说,有时候,活着未必比死了强多少,比如韩云洲,永远都不会再有烦恼,是人就会有那么一天,贩夫走卒如此,帝王将相亦是如此。 队伍的行进速度又加快了不少,让梁子和大左这样身强力壮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了。老龚死了,我的注意力无形中就转移到了槐青林和江尘身上,和槐青林之间多少还有过少许接触,但这个江尘,却如同一团让人看不透的的云,他不和任何人交谈,也从不多嘴,就那么默默的跟着队伍走,一不留神就会忽略这个人。 这个人,可靠吗? 反正一直都在赶路,所以我也没有具体留意时间,我们穿过了一大片密林,那一条贯穿东西的大峡谷这时候被一座山给隔断了,等于是给我们打开了一个穿过峡谷的缺口。 我们非常顺利的从山巅走到山脚,越过了这条大峡谷,除了消耗了很多体力之外,形势总体还好。到了山脚之后,又望到前面的密林,不过小胡子说,只要过了林子,目的地就不远了。 这一片林子不大,我们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走了过去。这一路上小胡子嘴巴很严,一直到这时候,他才告诉我们,虽然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但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路修篁所留的这张地图上,路线标示的很清楚,但是这条路线的终点,是一个圆圈。也就是说,如果那件在羊皮书中被称为神器的东西真的还在,也是在这个圆圈所框出的范围内。圆圈在地图上很小,不过真要以人力去寻找的话,绝对是个极难完成的任务。 “这个圆圈如果按比例尺放大,大概直径可能有两公里,我们还有这么多人,给养也很充足,应该可以地毯式的搜索一遍。” “说的他娘的太轻松了。”麻爹在四周扫视了一圈就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两公里的一片林子,想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藏在何处的东西,谈何容易。 但是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不可能半途而废。而且我心里始终对槐青林这个人抱着很大的希望,他的眼睛很厉害,确实能看到不少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队伍随即就一起在这个直径两公里的圆圈里开始搜索,这片林子和之前我们走过的林子仿佛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树就是树。我们大概走了不到一华里的时候,林子变的有些稀疏,出现了一片高大的水杉。这种树在林子里很少见,而且都是单独生长的,相互间的间距很大。 走在小胡子身边的槐青林看了一眼前方的几棵大树,脚步顿时就慢了。他没有说话,但是后面的人都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抬头去看,随即,我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前面的大树上,吊着一具我们之前见过的干尸,正随着林间的风左右摆动,象没死透一样,心有不甘的从高处俯视我们。 到了这时候,我就很怀疑这些干尸的来历,难道这是随着大伯一起来到开阳的人吗?因为在林子里遭道了,队伍的同伴迫不得已把他们丢下,和韩云洲一样。但是对尸体的这种处理方式让人感觉很怪异,我隐隐的觉得,这具干尸是不是在起着路标的作用。 我们再也不敢触碰这具很怪异的干尸了,绕着大树走开,和尚和大左梁子他们都握着枪,小胡子手里攥着那根合金管。 队伍没有既定目标,开始的时候只能大致的在这个范围内粗略的走上一遍。我们一直走到圆圈的中心位置时,周围的地形就发生了一些较大的变化。树明显越来越稀少,而且走在最前面的槐青林和小胡子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站在我这个位置,大概能把前面的情景看的比较清楚。距离我们约莫有不到一百米之外,所有的树全部都消失了,有一个非常小的小水潭。 这个小水潭已经干涸的将要见底了,它非常奇怪。因为在林子的这个位置上,没有任何地表水源,按道理说不应该出现水潭。而且这个浑圆的小水潭总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它象是被一只巨大的拳头硬生生在地面上砸出来的。 这样的水潭只能积蓄一些雨水,可能林子里许久没有下雨,水潭的水已经干了,只剩下潭底一层发黑的淤泥,还有不到一尺深的浑浊的水。 槐青林在这时候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我们都在身后静静的等,留他在潭边看。水潭干成这个样子,鱼是不可能有了,最多只会有些泥鳅黄鳝。但是小水潭死寂一片,看不到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槐青林完全静了下来,就像当初他在班驼古城的坛城外一样。我不知道他的眼镜究竟为什么可以看穿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他可能看的非常吃力,额头微微有汗珠沁出。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槐青林的手突然就触电一般的抖了一下,双眼也瞬间睁开了,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我形容不出他的这种表情,但是这种表情里好像夹杂着些许恐慌。这和槐青林的性格不符,在我印象里,他一直像小胡子一样镇定淡然,如果不是很吓人的事,不会让他产生这种表情。 我立即也把目光投向了死寂的小水潭,喉结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这个将要干涸的小水潭里,有什么东西?竟然让槐青林这样的人都产生了一些恐慌。 ☆、第66章 未知之旅(十二) 槐青林的不安同时引起了众人的不安,和尚他们下意识就把手里的家伙都握紧了。小胡子过去和槐青林轻声交谈了几句,槐青林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只对小胡子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轻轻点点头,退到了一旁。 “这个水潭一定要挖,现在动手。”小胡子转身吩咐大家。 “东西在这里面?”和尚跟梁子脸色有些不定,从刚才槐青林的举动中,谁都能看出点问题。 “在不在这里面,都要挖。”小胡子的语气很淡,但是我能看的出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暗中站在一旁猜测着,这个将要干涸的小水潭不仅让槐青林神色变了,让小胡子这种人都开始皱眉头。里面到底会有什么东西?难道说东西确实是在这里面,但是隐伏着看不见的危险,所以师盘带领的那批西夏人没能把东西带走? 小胡子是整支队伍绝对的核心,他的话没人敢于当面顶撞。和尚跟梁子还有大左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立即就开始准备下水潭。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都没有发表任何见解的江尘也动手准备下水,小胡子没有阻拦他。 小水潭很小,站在岸边就能把下面的情景看的很清楚。和尚跟梁子江尘一起,一脚踩进了水潭底部那一层淤泥里。他们走的很慢,小胡子在岸上给他们指出了一个大概的方位,那是小水潭正中心的位置。 三个人一步一步走向这个小水潭的中心,到处都是淤泥,还有一点残留的浑水。和尚手里握着一根很长的棍子,当要接近小水潭中心时,他们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这里有个坑。”和尚回头对我们说,他手里的棍子一下子就插到了身前的淤泥里,淤泥非常厚,不知道有多深,两米多的棍子全部插进去还没有见底。 “把坑清出来。”小胡子和槐青林暗中对望了一眼,他们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水潭虽然小,但是要把那么多淤泥和浑水给排干,任务量非常大。和尚他们商量了一会,然后就招呼岸上的人给他们搬石头。和尚用棍子把水潭中心那个看不见的坑的大概位置给框定,然后我们就开始朝他们那边送石头,一块块石头围在这个坑的外面,阻断其它地方的淤泥和浑水。 水潭中心的那个坑被石头完整的围了起来,直径大概有四五米的样子。和尚他们就开始把里面的淤泥往外清。岸上的人不停地盯着看,都有点紧张。 和尚他们蹲在坑边继续朝深处挖,渐渐的铲子就不够长了,而且上面那层沉积物挖出来以后,坑里就飘出一股形容不出的味道,比一般的腐烂树叶要臭很多,总之不怎么好闻,一直从水潭飘到了岸边。和尚抹抹脸上的泥,又拿那根两米多长的树枝插进坑里,树枝全进去了,坑依然还没见底,看样子深的很。 这时候他们三个已经很不好作业了,只能从岸边拉出一根绳子,吊着人探下身子去挖。和尚专门用铲子在坑壁上清理了一下,坑壁很硬,象是石头。 梁子腾空一个背包,甩到坑下,和尚把背包装满了他就拉上来,倒掉里面的东西再挖。刚开始还好说,挖着挖着就不行了,沉积物黏糊糊的和米粥一样,而且臭味越来越大,潭底的这个深坑不渗水,一旦下雨就把坑灌满了,虽然会蒸发掉一部分,但剩下的一部分全积在里面。 和尚累的满头大汗,坑里散发的臭味不但让人鼻子受不了,连眼睛都熏的睁不开,早年间那种旱厕里的味道都比这好闻一些。梁子看和尚顶不住了,就要他上来,三个人轮流干。我越来越好奇,脚步刚刚朝水潭那边凑了一下,小胡子立即拦住我说:“你就呆在上面,这坑里死过人。” 我让吓了一跳,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第32节 “这股臭味里夹杂着一股很淡的尸臭,虽然不浓,但肯定是尸臭。” 我下意识的看看他们刚刚拉上来的一背包黏糊糊的东西,喉头一痒,差点把昨天的饭都给吐出来。 “这里到底有什么蹊跷?”我悄悄问小胡子:“连槐青林的脸色都变了。” “如果有蹊跷,就是大蹊跷。”小胡子回头望望我,我发觉他的神情中有一丝很难觉察出来的无奈。 和尚他们上来的时候几乎站都站不稳了,眼里全是泪花,抱着脑袋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他们弄了块包扎外伤的纱布,沾上水捂住口鼻,下坑继续挖,多少顶点用,不至于被熏晕。 他们三个就这样轮流挖,带上来的沉积物越来越多,但两米多长的树枝依然插不到底,天黑以后不得不停下来,三个人一身臭气,比泔水桶都好闻不到那里去。 第二天又干了一天,潭底的坑被清出了三米深。而这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小水潭底的这个坑,仿佛是人工硬生生开凿出来的,因为坑壁上的斧凿痕迹非常明显。 “为什么要在水潭底部挖这样一个坑?是师盘带着那些西夏人挖的吗?” 我隐隐察觉,小胡子还有槐青林可能是洞悉真相的,只不过他们都闭口不提,只是每天监督和尚他们干活。 我们足足在这里挖了三天,累死累活把石坑清理出五米深,树枝终于能探到坑的底部,中间挖到过一副骨架,是什么动物的遗骨,早就烂光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收获,唯独对臭味的免疫力提高很多。 不过石坑似乎是快到底了,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很快就能见分晓。 挖到七米多深的时候,坑底出现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碎石,满满的铺了一层。把这层碎石清掉之后,和尚他们就零零散散的从坑底带出了一些东西。 首先就是很多骨头,让人看着就想吐。小胡子不嫌恶心,大致把这些骨头拼成人型。骨头有的被砸断了,但是一块都不少,这就说明,这些人是直接死在坑里的。而且,他们是活活被扔进坑里,然后被那些碎石块给砸死的。 小胡子在拼这些骨头,大左就整理其它的东西。有匕首,样子很怪的水壶,两把几乎面目全非的盒子炮。 看到盒子炮,死在坑里的这些人的大致年代就可以判断出来,时间不会很久,但也不会很近。 三具尸骨被小胡子全部拼成完整的遗骸,我只看了一眼就发誓不会再看第二眼,尸体的头盖骨上全都是米粒大小的洞,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让人把苦胆吐出来都不过瘾。 我站在小胡子身后,头皮发紧,忍不住转身就想走。这时候,小胡子用匕首从一具遗骸的脖颈骨处挑出来一件东西,用水冲了一下,我的脚步就迈不动了,马上凑了过去。 这又是一块虎威牌,牢牢的栓在其中一具骸骨的脖颈上。毫无疑问,必然是卫家人。 我什么都顾不得多想了,立即用小刀把银牌使劲的撬开,只为了确认尸体的身份。虎威牌的内部保存的很好,两行小字非常清晰,我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块牌子的主人叫卫长信,是老头子的五哥。 我沉默了片刻,把那块虎威牌收起来,却想不通老头子的五哥为什么会死在这个石坑里,而且死的那么惨。 “从尸骨上能看出人是怎么死的吗?”我问道。 “他们的颅骨都很不正常,但是三个人都是被扔进坑里,用石头砸死的。否则的话,这么小一个坑,没必要三个人一起挤进去,卫家都是老江湖,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这些东西被带上来之后,和尚他们仍然在干,把所有的碎石一点点的弄干净。可能过了有三个多小时时间,和尚从坑底爬出来,对我们说,坑真的见底了,再没有任何东西。 小胡子和槐青林几乎同时从岸边跳进了淤泥里,然后快速来到坑边,看样子很不甘心。 “这个坑里,有什么东西?”麻爹拽着我小声说:“让胡子都这么紧张。” 坑见底了,除了那三具被砸死在里面的尸体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无他物。我看着槐青林和小胡子的举动,心里猛然闪过一道亮光。 这个坑里,原本很可能是有东西的,但是,现在已经不见了。也就是说,东西被人带走。在我们刚到这里时,槐青林大概已经看出了不妙。 很快,小胡子和槐青林他们就陆续回到岸边,几个人没有说话,各自洗了洗身上的泥垢。小胡子一个人慢慢走到了水潭岸边稀疏的小林子里,我想了想,随后跟上他。 “羊皮书里的信息是不是有误,那件被称为神器的东西或许根本就不在这里?” “不。”小胡子摇摇头,说:“羊皮书里大部分信息都是正确的。” “既然信息是正确的,我们,还有……还有我大伯五伯他们,是不是都要无功而返了。” “导致我们失败的只有一个原因。”小胡子收回目光,很复杂的笑了笑:“路修篁蒙蔽了所有人。” ☆、第67章 翻船 一切都没希望了,我不知道坑里原本藏着什么东西,但是东西确实是没有了。 我们一路穿越了大半的老林子,甚至还付出了两条生命的代价,最后换回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这一瞬间,我突然很能理解小胡子与槐青林的心情。 “我们被误导了。”小胡子回头看了看小水潭:“这个石坑是人工硬挖出来的,而且是路修篁所说的东西的所在地。” “你不是说,路修篁没有把东西带走吗?” “我们得到的线索里有一部分出问题了,不准确,而且问题很可能就是出在路修篁身上的,他对所有人都隐瞒了一些真相。”小胡子指了指远处挂在树上的那具干尸,还有从水潭中心挖上来的三具尸骨:“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白跑一趟了。” “路修篁隐瞒了什么真相?” “你知道,路修篁和元昊进行密谈的时候就已经说了,东西一定能带回来,但元昊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认为路修篁的判断有误,导致师盘寻找东西的任务失败,所以才临时决定改变我们的计划,想碰碰运气。不过,你也看见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路修篁其实找到了东西,但是瞒着元昊私自独吞了。” “没错。” 其实只要结合眼前的实际情况一分析,就知道当年师盘和西夏人确实从石坑里带走了一些东西,直径四米多,深将近七八米的坑是一凿子一凿子硬挖的,但挖出来的石块却没那么多,坑底铺的厚厚一层石块应该是开凿石坑时的副产品,明显和坑的体积差很多,而另外一部分应该已经被挖出来带走了。 这些被带走的东西,让路修篁私吞掉了。这个宫廷道士的胆子真的很大,连元昊这种开国的雄主都敢欺蒙。 而且,我和小胡子说到路修篁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根据非常翔实的史料记载,在路修篁返回西夏后不久,西夏宫廷就掀起了一场惊天的波澜,太子宁明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刺杀元昊。元昊被割掉了鼻子,很快就死去了。 这件淹没在历史中的往事到了今天很难判断出具体的过程和原因,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和路修篁这个人有关。但是,就是在这场风波之后,路修篁彻底消失了,不仅仅消失在了西夏宫廷里,而且还消失在了历史中。 当然,这些事和我们没有切身的关系,不过这次行动彻底失败。 失败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但小胡子确实是能做大事的人,拿得起放的下,并没有因为这次失败而迁怒懊恼任何人。在我们清出了水潭中心那个人工挖出的深坑之后,队伍又稍稍停留了一两个小时,然后就按照原路返回。 返回的路都是我们所走过的路,前一次在密林中枪战之后,再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我们走的很快,也比较顺利。当我从这片广袤的老林子里彻底走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茫茫的恍惚感,一切仿佛都象个噩梦一样。 但是这个梦又无比的真实,最起码,老龚和韩云洲永远都回不来了。 连着这么多天在深山老林里奔波,我身体就吃不消了,必须休息两天养养精神。可能是心理上的原因,我总觉得和尚他们在挖石坑的时候飘出来的的臭味很顽固,怎么洗都洗不掉,连麻爹也说这种臭味很怪,比狐臭还讨厌,泡澡就成了必修课。 队伍一到开阳县就马上散开了,大左和槐青林不知去向,那个很神秘的江尘仿佛也人间蒸发一般。只剩下小胡子和尚还有梁子,我不得不再次开始回想当初发生在林子里的事,特别是把我推下悬崖的人。 这个人会是谁? 我感觉到有点累,不是身体疲惫,而是心累。我的生活完全变了,变的让人不敢正视,不敢接受。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甩脱现在这种生活,我没办法。 这天我正在浴室里泡着,麻爹突然拿着嗡嗡作响的电话推门进来,跟我说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区号是江北的。 听到电话的铃声,我立即有些意外。这个号码是离开江北之后新换的,除了曹实跟小胡子他们,没人知道。曹实在老头子手下做事,很多时候都不方便,所以当初从班驼离开之后,他就没有跟我联系过。 我连忙擦干手接过电话,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立即传来曹实的声音:“天少爷,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我下意识从浴室朝外看了看,和尚他们都不在,只有麻爹。 “老曹,什么事,说吧。” 曹实沉默了一下,然后声音很低沉,而且很闷的说了一句话:“天少爷,八爷倒了!” “什么!?” 刚开始我没听清楚,曹实又说了一遍,我的心立即一紧,追问他出了什么事,曹实说完,我呼的就从浴缸里站起来,几乎连电话都拿不稳了。 其实,从我离开江北开始,那里的气氛就有点异常,几个被老头子压的死死的小盘口和发了疯一样,联合起来跟我们抢货,不断发生摩擦,开始老头子没有太在意,派人跟他们斗了几次,每次把他们打散了,过几天又跑出来没事找事,次数一多,就把老头子搞急了,加上他当时因为我的事心绪不好,所以发狠要把对方彻底踩死。 老头子盘踞江北很多年,威慑力还是有的,狠话一放出来,对方似乎有点胆怯,突然就变老实了,既不惹事也不露面,逮都逮不住,连盘口都缩了。老头子也不能总跟他们耗着,时间一长,就把这事甩到脑后。 曹实在班驼失手,还受了伤,江北来人接他回去以后,老头子并没有为难他,只让他安心养伤,曹实身体好,恢复的也很快,加上老头子那里缺不了他,所以刀口一拆线就接着出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大概五天前,是老罗的生日,老头子是个念旧的人,特别是对过去一起出生入死的老伙计,非常顾念。再加上老头子在家里闷的久了,想出来透透气,所以生日当天,他就到了老罗那里。 老头子前脚出门,后脚就开始乱了。有人出其不意的封了档口和盘口,带走了很多伙计。曹实当时就感觉不太对头,从老头子立足江北以来,这么大的动作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即便要查,事先总能得到点风声,再接着一打听,曹实就知道坏事了,因为别的盘口安然无恙,清扫中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事情这么大,曹实不得不出面去捞人,他马上联系了老头子,还专门叮嘱家里的人要小心。但是事态的严重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前后就是个把小时的时间,还没等曹实把人捞出来,一股来历不明的强大势力随即发动雷霆一击。当时老头子的人很多都被抓了,而且那些偷袭者事先做了非常周密的部署,打的老头子毫无还手之力,就连他的居所也遭到冲击。 曹实当时很怕老头子发生意外,所以立即就过去接他。但是老头子不见了,袭击发生以后,他可能嗅出一点异样的味道,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不但敌人找不到他,就连曹实也找不到他。局势恶化成这样,曹实根本翻不了盘,只好躲起来,老头子手下的残余势力群龙无首,很快就被一个挨一个的收拾掉。 敌人好象并不是打垮老头子就算完事,而是不遗余力的赶尽杀绝,在整个江北到处搜索跟着老头子混饭吃的人。曹实是老头子的左右手,目标太大,又没有实力去翻盘,只能继续躲藏下去,想避过风声以后联系一些人,先找到老头子再说。但这股不明势力的能量大的异乎寻常,而且计划布置的天衣无缝,对老头子的底细摸的很清楚,上到曹实,下到盘口上的那些小角色,对方似乎都有详细的名单,到最后,几乎没有漏网的人。 事情出了以后,曹实一直在跟我联系,当时我正在返回的路上,联络不到,他就以为我也出了意外,心里更没底。现在倒是联系上了,但情况一说完,我们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68章 黑暗中的斗争(一) 我的思维停滞了一下,开始飞速的转动。老头子翻船,这其实不算特别出奇的事,他跟人斗了一辈子,结仇在所难免。当初他把别人斗垮了,抢到了江北的地盘,如果只不过在走别人的老路而已。 翻船的具体过程可以暂时忽略不计,我最担心的是老头子的安危。我跟曹实紧张的商议了一会儿,决定马上到江北去。 “天少爷,你要回来?” “我能不回去吗?” 曹实在电话那边沉默了,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个人是没有多大能力的,就算回江北,肯定要借小胡子的力。而曹实很不愿意外人插手这件事。 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真没办法再顾忌那么多。曹实遭遇这样巨大的变故,显然也有点失措,在我一再的要求下,他终于给我留了个地址,要我一路小心。江北仍然不太平,到处都是生面孔。我挂了电话,呆呆的坐了一会儿,麻爹一直在听我和曹实的对话,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也不用在多说什么,只叫他先自己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 麻爹摇摇头,语气也和往常大不一样,默然了好久才说:“我也得回去,在八爷手下好吃好喝混了十几年,我虽然是个小锁头,但不会忘了这碗饭是八爷给的,他不记得老周,老周却记得他是八爷。”说完,麻爹猛的一挺佝偻的腰身:“老子还有把气力,豁出去了!” 我心头一热,想说什么,却噎在喉咙说不出来。 小胡子跟和尚也在隔壁轮流泡澡,我去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想找他们借点人。江北的那帮人虽然来历不明,但把老头子都打垮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回去几乎等于送死,我却不能不回,老头子瘫了,下落不明,如果我怕死躲着不露面,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你回江北之后打算怎么干?” “暂时还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连曹实都被堵的没办法,我回去之后又能怎么样。 小胡子的头发还没干,听完我的话,随手拿毛巾擦了两下,对我说:“收拾东西,今天就走,我们也去。” “卫大少,早就约定过的,既然合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说借人不借人的,多外气。”和尚亮了亮自己一身厚膘:“打架,你不行。” 小胡子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有的事你清楚,我们帮你也是帮自己,按你所说,卫长空走的很仓促,他那里有三块西夏铜牌的拓本,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江北没有机场,我们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动身了,小胡子身边除了梁子,没有别的人,事情来的突然,也来不及再去调人。我们先乘飞机到邻市,然后转汽车,小胡子跟和尚倒没什么,江北没有人认识他们,我和麻爹就不一样了,尤其麻爹,虽然没名气,但造型太独特,只要不是瞎子就认得出来。所以我们没敢冒进,跟曹实联系以后就在城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旅社呆到天黑,才按约好的地点找了过去。 江北的风声很紧,老头子倒台,整个江北的地下势力也等于要重新洗牌,表面上看去,这个城市和我走之前没有任何分别,但是只有知情的人才知道,这里很混乱,为了避免惹麻烦,一些小团伙暂时把生意都停了,博物馆那边的古玩市场也关了门。 风声这么紧,曹实一直躲在城东,不敢露面。这里是大片的平房,胡同和小巷子四通八达,不熟悉的人走一会儿就迷了,即便有情况也容易脱身。 我们到了曹实藏身的小平房里,他的伤还没有好彻底,眼窝都熬黑了,很憔悴。他见过小胡子还有和尚,但这时候看看他们,什么都不肯说,我知道他信不过生人,就单独和他坐下来谈。 “先找八爷,人打散了能再聚,盘口抄了能再开,八爷只要没事,我就相信他有办法渡过难关。” 我希望老头子没事,却并不想他再重振旗鼓跟人打打杀杀,他这个年纪,种花遛鸟颐养天年比什么都强,我宁可他做个普通老头儿。 在电话里的时候曹实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很多细节都没讲,别的我不关心,只问了关于老头子的情况。 第33节 “当时的情况很紧,我只和八爷在电话里说了一声,但是再过去找他的时候,八爷和老罗都不见了。之前没有征兆,也没有和我通过气,我当时正在外面想办法捞人,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这就有点奇怪了,老头子瘫在轮椅上,行动很不方便,平时在院子里遛弯都要人推着,在当时那种混乱的情况下,说不见就不见,而且是独自消失的,确实让我想不通。 老头子在世上举目无亲,过去结交的患难朋友基本上都死绝了,如果他要找地方避难,只能躲到几个洗手退休的老伙计那里,不过现在风声这么紧,以老头子的心机,应该能想到那些老伙计家里也并不安全。 但除了这些,我再也想不出其它地方,尽管希望不大,还是要去看看,万一得到一点关于老头子的消息也是好的。 这几个老伙计住的虽然都不远,江北本地只有老罗和方叔。曹实本来想跟我一起去,我考虑他还没有恢复如常,就让他和麻爹留守。 小胡子带着和尚还有梁子出了门,我跟在他们身后,一步跨出门槛的时候,曹实突然就在后面喊了我一声。 “天少爷,一定要找到八爷,他老了......” 昏暗的灯光下,曹实那张熬的铁青的脸上流露着一种深切的焦急,我点了点头,随后就带上房门离开。 从市区到乡下的路我很熟,上次去方叔那里是为了避风头,结果被老头子抓了回来,这次却为了找老头子本人,我越想越多,脑海里来回浮现的都是老头子坐在轮椅中的身影,他的头发前两年已经全白了,身板也不再挺直...... 我们四个人悄无声息的从市区赶到乡下,这个地方我来过几次,算是熟悉。江北乡下的村子小,也很宁静,站在村口几乎都能望见方叔家的房子,为了保险起见,和尚先进村子溜达了一圈,然后借口打听人,去敲方叔家的院门,很久之后,门才打开,我躲在暗处远远看着,两个人交谈几句,和尚就笑眯眯的走了。 和尚回来告诉我,方叔的语气很淡,似乎不愿意跟他多搭话,对和尚打听的人只说了句不知道。因为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所以和尚也看不出什么。 老头子垮台的消息不知道有没有穿到方叔耳朵里,一时间我也吃不准他的言谈举止对头不对头,我总以为自己跟方叔很熟,但这时候静心想想,我好象并不十分了解他,因为跟他相处的几年我还很小,再一个,方叔对陌生人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肯定不一样。 小胡子主张再耐住性子看看,现在是非常时期,到处暗藏危机,心里吃不准的事情最好等等再做。我们就在村子外找了个地方躲着,轮流盯着方叔家的大门,连着守了几个小时。天色一暗,视野就受局限,看不清楚远处的东西,好在当天是月中,月亮很圆,勉强也就凑合了。我想着既然已经等到这个时候,干脆等下去,夜深以后再去看看,尽管我心里很焦急,不过更清楚一个事实,老头子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我了,我必须小心。 我也不敢抽烟,就那么眼巴巴的苦熬,和尚在旁边替我分析局势,他说这次老头子翻船翻的太彻底,除了敌人势力大,准备充分以外,恐怕还有内鬼作祟。我很同意他的观点,老头子很久以前就对我说过家里有人反水,不过现在再讨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象方叔所在的这种江北小村子一入夜就很安静,静的有点出奇,好象一村子的活物全死绝了一样,放个屁都能传出去很远。我们一连等了这么长时间,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也没出现,我觉得是不是有点杯弓蛇影了。就在这个时候,小胡子压低嗓子说:“噤声!有人出门了!” 我跟和尚连忙去看,方叔的院子黑灯瞎火,不过借着月光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里面小心翼翼的走出来。方叔和老头子一样,早年间忙“事业”,老婆死了以后没有再娶,唯一的儿子定居在江北市里,平时不怎么回来,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现在已经接近零点,方叔选这个时候出门,谁都知道有猫腻。 ☆、第69章 黑暗中的斗争(二) 那道模糊的身影越走越近,果然就是方叔。我们三个把身子压的很低,只露一双眼睛,无声的注视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唯恐他会发现。方叔过去跟老头子打拼了那么久,如今年纪大了,但也没有老到不中用的地步。 方叔走的很慢,也很小心,不住的左右张望,出了村子以后,他就继续朝东走,我们远远的尾随过去,想看他要做什么。 我对村子周围的地形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出村子不久,方叔转了个弯,开始朝北走。我感觉他好象要上山,江北这个地方依着太行山脉,山很多,村子后面就是座山,山里不住人,只有几个烧矸石的窑,我小时候经常躲起来用弹弓打那些拉矸石的毛驴。 一想起小时候,不由自主的又想老头子,但这个时候无心再去多愁善感,我暗自收敛心神,和小胡子他们继续尾随方叔。我的猜测没错,方叔真的是朝山路上走,一进山,遮蔽物就多了,我们也适当的调整了和方叔之间的距离。 跟了很长时间,方叔突然停下来,前后观望了一下,然后折向不远处一座废弃的矸窑,这种矸窑一般都是私人建的,很简陋,除了烧矸时用的主窑,只有一座看窑人住的小屋。走到这里,我们就没办法再跟下去,只能暂时潜伏下来。 方叔进了废弃的小屋,随后,小屋里亮起暗淡的蜡烛光,能看到他坐下来的身影。 “这个小屋里有人?” 我们小心的隐伏在附近,现在的形势不明,谁都不敢妄动。但是我只等了几分钟就有些忍不住了,方叔三更半夜跑到后山的这座废弃矸窑,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把老头子藏在这里了!”我心头的激动一时间难以抑制,从方叔的举动来看,很可能就是这样。 我拔腿就要跑过去,小胡子马上把我按住了,他朝四周的黑暗中看了几眼,对我摇头。 “暂时不要过去。” 我知道小胡子谨慎惯了,如果不是有让他特别心动的东西,极少会去冒险。但是我们藏身的位置距离那个小屋太远,除了模模糊糊的火光,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此时此刻,我不能不听小胡子的话,但是老头子满头花白的头发,还有陷在轮椅里那已经佝偻的腰身,不断的浮现在我脑海中。当初离开江北去昭通时,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他已经老迈不堪了...... 我不说话,看着小胡子,眼神里全都是恳求,我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但眼睛里朦胧着一层水气。 小胡子避开了我的目光,回头低声说:“梁子,过去看看。” “让我也去看看,求求你,让我也去......”我揉了揉眼睛,暗中挺起自己的腰杆。从方叔的举动来看,老头子肯定就在这里,我想要亲眼看看他,再亲手把他接出来。我是个没本事的人,但我知道作为一个儿子,该做些什么。 “卫大少,这个时候不要犯倔!”和尚的语气变的有点严厉,在旁边低声提醒我:“曹实也告诉过你,江北这边很乱,现在的情况不明!” “我只看一眼,就看一眼,看看老头子在不在,求求你们。” 和尚还要再劝,但小胡子抬手阻拦住他。紧接着,小胡子亲自带着我从藏身处钻出来,梁子跟在我身后,只留下和尚一个人在原地。 我们三个人贴着一片废矸石朝小屋那边迂回,跑的很快。但是小胡子仍然是很警惕的,来到距离小屋不远的地方,就在黑暗中蹲了下来。 山里很静,我们潜伏的地方离小屋还有段距离,但微风一起,方叔在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就顺风传了过来,虽然不是那么清楚,大致意思还能听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开点,先在这里安心住两天......” 听了方叔这些话,我几乎立即确认了自己的想法,老头子真的在这里!我拔脚就要往屋子里冲,小胡子拉住我,示意我别急,先把屋里的情况看清楚再说。小屋破的一塌糊涂,到处都是缝隙,我们轻轻从潜伏处摸到屋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朝内窥视。 但是当我看清楚屋里的情景时,顿时感觉一种很怪的气氛在弥漫。梁子也非常意外,迟疑的看了看小胡子。 小屋里只有方叔一个人,正对着一把破旧的空椅子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 我跟梁子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冒出个问题,方叔在搞什么?大半夜从村子里跑到山上,就为了跟一把空椅子说话? “走!”小胡子马上拉着我就朝后撤:“他在引我们现身!” “方叔怎么可能会这样做......” 这一次,我的脑子没有乱,而且异常的清晰。小胡子示警的同时,我几乎已经明白了一切,但是我仍然强迫自己不去相信,方叔这样的老伙计,怎么会和老头子作对,做饵来引老头子的人。 念头还没有转完,矸窑内几个石堆后面三五成群的冒出很多人,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不紧不慢的朝我们走过来,嘴里说着:“等了几天,终于钓到鱼了,还是三条。” 方叔在屋子里听到声音,呼的推开门,看见我之后,身子一震,嘴唇哆嗦了几下,梁子在我旁边咬着牙低声说:“老头儿是个饵!” “方老头儿,这三个是谁?”汉子对方叔说:“别是三条小鱼,那可就没意思了,抓不到卫八,也得抓个有名有姓的。” 石堆后面冒出来的人最少十五六个,无形中已经把我们围了起来,方叔始终不说话,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门口。当周围的敌人出现的时候,我心里最初是恐慌,但这种恐慌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我盯着方叔在看,这个跟老头子打拼了一辈子的老伙计,此刻的眼神仿佛完全呆滞了,他机械一般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就把目光挪开。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很细微的举动,让我对方叔的恨意减少了些。他做饵来引老头子的人,或许迫不得已,不过他仍然不愿意暴露我。 小胡子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后撤了两步,和梁子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对方领头的汉子又问了方叔一次,方叔摇摇头,说:“这三个我没见过。” “真是三条小鱼?”汉子看样子颇为失望:“小鱼也抓!卫八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我把目光也从方叔身上挪开,这个魁梧的汉子很面生,连同他身后的人,过去从来都没有在江北出现过。 这个时候,我就听到两声很轻微的金属对接声,小胡子手里多了一根一米来长的合金管,管子前面的刃口依然锋利无比,在月光下闪着一点寒光。 “跟紧我!” 小胡子只说了三个字,整个身子就象一根激射的箭,从我眼前飙了出去。他的动作太快了,我下意识的就拔腿跟上去。梁子咬着牙,在后面保护我。 对方的人多,可能也就是仗着人多,想活捉我们,再逼问一些事情,所以没有动枪。但是小胡子的身手出乎他们的意料,所有人只能看到月光下的一道影子握着合金管冲过去,紧跟着,对面一个人就被放倒了。 小胡子的动作迅猛而且凌厉,一下子把对手放倒,手里的合金管跟着就捅到对方的大腿中。一股血顺着中空的管子飙出来。小胡子仍然没有任何表情,抽出管子,对方抱着大腿在地面上痛苦的翻滚。 我们一动,对方也开始动,人全都涌过来,迎面离我们最近的一个举着雪亮的长刀兜头就砍,小胡子动作快的异乎寻常,对方的刀子只劈到一半就被他抓住手腕,和对付韩云洲一样,一收一送,手劲儿也用的很足,那家伙一条胳膊当时就废了。 之后,小胡子手中闪亮的合金管飞快的转动了一下,锋利的刃口直接就没入了对方的大腿中。又是一股带着腥味的血从管子中涌动出来,这种疼痛很难忍受,对方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抱着大腿打滚。我在后面顺势猛补了两脚,相当过瘾。 ☆、第70章 黑暗中的斗争(三) 小胡子真的象一条毒蛇一样,灵动而且凶猛,梁子动作比较迟缓,但是下手非常重。对方领头的汉子可能根本没想到这两个人如此扎手,本来气定神闲的站在后面看热闹,这时候也慌了。 而且,我们身后的月光下,和尚也从藏身地猛扑了过来,他握着一根和小胡子一样的合金管,一棍子几乎把一个敌人的胳膊都给砸断了。 前后之后不到两分钟时间,但我心里已经完全安稳了下来,有小胡子跟和尚他们在,这十几条杂鱼一样的角色,根本不够看。不过我们毕竟只有四个人,而且对方可能有枪,所以不想在这里纠缠,一边打一边往山下撤。 领头的汉子感觉手下有点招架不住,愤怒中又带着惊讶,揪着方叔的衣领问:“卫八手下没这么硬的角色!他们是谁,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没见过。” “是不是曹实搬来的人?” 汉子跟方叔说话间小胡子又放倒一个对手,和尚就觉得打的很乏味,没有挑战性。我一边跟在小胡子身后东躲西藏,一边琢磨,就算老头子当时没有防备,这种水平的敌人怎么会把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老头子手下除了曹实以外,还有几个硬手,仓促间不应该垮的这么快。 十五六个敌人很快就被放倒一半,剩下的都让打怕了,小胡子闯出条路,迅速带着我们朝山下撤。我听到那个领头的汉子在发狂一样的大叫,随即,身后就传来了枪声。我们也有些发憷,一口气跑出去两三公里。 我没有他们俩那么好的身体,虽然打斗的时候连头发都没掉一根,但这一通狂奔下来累的半死,没等我气喘匀,小胡子就说我们得连夜赶回江北,到老头子的居所去一趟。 “卫八肯定不会露面了。”小胡子仍然拖着我在慢慢的跑:“江北出事的时候,卫八在外面,他的铜牌拓本,我们一定得拿到!” 我也在紧张的思索着,除了方叔这里,我实在想不出老头子还会躲到什么地方去。小胡子的话让我有些不快,他是在帮我,但同时也有自己的私心,一心要拿到老头子的铜牌拓本。 但是现在的真实情况就是这样,如果小胡子不拿拓本,这些东西迟早也要被打垮老头子的人给搜去。左右权衡一下,我宁愿拓本被小胡子拿到。 村子到最近的县城之间没有车,只能步行过去。我跑的满头大汗,脱离了危险之后,心里那股凉意就不由自主的又冒了出来。方叔跟老头子几十年的交情,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却干出这样的事,以后连见面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这一场打斗并非没有任何收获,最起码我知道了,老头子现在仍然没被人找到。和尚就劝我别太在意方叔的事,不能指望全世界都是岳飞和关羽那样的人,有白就会有黑。 我们在县城高价雇了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江北,进入市区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老头子不习惯住楼房,所以专门买块地皮盖了几进院子,院子大概是在江北城郊结合部的位置,不算繁华,也不算荒僻,我在那里住了十几年,闭着眼睛都不会摸错。 整个院子黑乎乎的一片,在外面看不出里面的任何动静。我心里又忍不住开始难过,老头子的院子过去很热闹,前院住着不少伙计,灯火通明,经常打牌喝酒,一闹就闹个通宵,我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就偷偷跑过去跟他们闹,开心的不得了,但是现在,院子还是以前的院子,人却没有了。 院子大门从外面上了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敌人,我从来不操心老头子的家产,所以一些贵重的东西都由他自己保管,我不清楚具体的藏放地点,现在就很麻烦,不但要防备有人埋伏,还要临时去找拓本,小胡子也没办法,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该亮了,到时候更难办。我们悄悄商量了一下,由和尚翻墙进去先摸摸情况,他身手好,万一有意外,全身而退还是不成问题的。 过了一会儿和尚攀着墙头跳下来,对我们说院子里没有灯光,也没看到有人,因为整个院子很大,他不熟悉地形,不敢乱走动。 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却并不能说明里面很安全,从敌人打击老头子的手段上看,他们的计划非常周全完善,连方叔那边都派了人。小胡子本来不想让我涉险,但他们都不知道路,黑灯瞎火的去临时乱摸,效率很低,无奈之下,我也只好翻墙进了院子。 在路上我们已经把目标商议好了,整个院子很大,前院是一些伙计的住处,老头子,我,还有卫勉过去住在中院,后院是空闲的,原本想弄个小花园,老头子瘫了以后就没兴致摆弄花草。院子里没有什么禁地,象曹实这种身份的亲信,除了不敢擅自去老头子的卧室,其它地方都可以随意涉足,所以我分析,如果拓本真被老头子放在这里的话,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他的卧室。 不过,事情已经出了好几天,敌人不会不搜院子,拓本有没有遗失还是个未知数。其实我早就认真想过一个问题,老头子这次翻船,主要原因极有可能是西夏铜牌,因为他一向做事有分寸,除了当初抢地盘的时候跟薛金万恶斗了两年,平时很少轻易树敌,猛然间就遭了灭顶之灾,原因大概不外乎这些。如果从我的立场出发,绝对不会为了拓本而冒险,但小胡子太看重这东西了,明知道里面可能是个陷阱,也咬着牙要去闯,而且事情本身难度就特别大,不仅要保证老头子把拓本藏在家里,要保证敌人没有搜走,还要保证我们必须找到。 因为目标很明确,所以别的地方都被忽略了,我带着他们轻车熟路的借助院子里可以藏身的隐蔽物朝卧室走。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我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和动静就摸到后院去。 我们用了几分钟时间就来到卧室门口,老头子的卧室从来都不上锁,因为能被挑到院子里来的伙计都是懂规矩的。这时候我就看到,门上搭了一条铁链,挂了一把明锁。 我顿时就有些犯难,门被锁了,两扇窗户都是从里面栓死的,我们该怎么进去? “我来。” 和尚稍稍直了直腰,习惯性的朝四周望了一眼,然后手里就多了根很细的铁丝。 和尚的动作娴熟到极点,一只手用铁丝在掏锁,另只手则紧紧捏住锁鼻,两分钟之后,一声很轻微的响动就他手里的锁芯中传出,他轻手轻脚的拉开铁链,贴着门缝听了听,推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外间大概十四五平方,里间是睡觉的地方,结构和室内的摆设都非常简单,只有几件老家具。 我们不敢开灯,也不敢弄出任何光亮,只能借着从窗子外透射进来的一点月光在卧室里找,和尚负责地面,梁子负责墙壁,小胡子翻看几件老家具,我藏在门边望风。卧室虽然小且简单,但要想刻意去找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大容易,特别是老头子这样的人,要藏东西就会藏的很严密,我过去对这些事情从来都不留意,这时候干着急也说不出任何有帮助的线索。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过的越久我就越心虚,总觉得四周的黑暗里隐藏着什么,所以忍不住催促他们快一点。小胡子也不答话,搜索的很仔细,他翻了那些老家具,然后翻身钻到床下。下面太黑,什么都看不见,他拿出一支笔式手电筒,裹住衣服照明。 第34节 过了大概几分钟时间,紧贴着床内的墙壁上发出“喀喇”一声极低的轻响,我一听就知道他找到了暗格,现在这个年代,也只有老头子那样的人会使用这种办法去藏东西。 而且这个暗格的机枢是连环的,破开一道,还有另外几道,把它们全都打开了,最后藏东西的暗格才会出现。机枢的设计很精巧,必须用巧力和技术打开,如果来硬的,机枢被破坏的同时,里面的东西也会被毁掉。 紧跟着,卧室里就不断传出那种很轻的机枢被打开的声音,小胡子应该懂这些东西,找到一个突破点,就可以把其它的一一搞定。 最后,真正的暗格被打开了,只有一尺见方,但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潜意识里就觉得肯定是老头子已经把拓本给转移了,和尚的嗓音顿时有点发颤,刚要说话,卧室不知道什么地方猛然间响起清脆的铃声,在凌晨四五点钟的情况下,铃声显得无比扎耳,我心头一紧,连忙招呼他们撤。和尚一个箭步就蹿到我身边,小胡子却不肯走,回头对我们说:“等等!”说完,他干脆大开手电,把脸凑近暗格仔细的看。 ☆、第71章 黑暗中的斗争(四) 今天五章大酬宾 和暗格连通的铃声不知道当初就有还是刚刚安装的,刺耳的铃声刚落,外面就有动静了,我急的冒了一身汗,但小胡子还是赖着不走,在暗格里东摸西摸。院子里一下子亮起好几盏灯,我们已经看见有人朝卧室这边飞奔而来。 “胡子爷!”我心急火燎的冲小胡子说道:“还不跑?” “等等!”小胡子窝在床下,不肯出来,这简直是在拼命了。暗格里已经没有东西,他还要赖着干什么? 和尚跟梁子没有催促小胡子,但他们已经亮了家伙,一个守着前门,一个守着后窗。我也捏了把刀子,手心全是汗。 喀喇! 这时候,又是一声轻响,小胡子飞快的从暗格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打开一看,啪的合上盒盖,揣进怀里说:“走!” 我朝门外看了一眼,到处都是人,心说现在还走个屁!和尚握着那根雪亮的合金管,站到我身前:“这次不用教你了吧。” “翻后窗。”我回头一指:“从后院走!” 我记得后院的墙角堆了一些假山石,花园没搞起来,这些东西也没用上,踩着石头翻墙比较容易。小胡子现在倒很利索,拉开后窗就跳,整个卧室都被围了,后窗外也有人,这时候情况和几个小时前的打斗完全不同,敌人在江北有很多人,只要我们被捂在地势相对狭小的院子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困死。 因为急于脱身,小胡子出手非常重,跳出去的同时两拳就打倒两个人,其中一个鼻子挨了一拳,估计骨头都碎了。我也紧跟着往外跳,只不过动作没那么麻利,这时候门外的人已经闯进来,让和尚跟梁子几棍子又打了出去,等我翻过后窗,他们才一边退一边把合金管抡的呼呼作响。 和尚跟梁子都人高马大,但是动作仍然比较灵敏,抽空子一前一后从后窗翻出来。 我们四个聚集到一起,开始朝后院冲,这次的敌人明显比上次高了个档次,不但身手好,相互间配合的很默契,而且非常凶,我们翻过后窗以后始终都被缠在原地冲不出去。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里外几层的包围圈,他们又要开路又要照顾我,很吃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院子在城郊结合部,一旦开枪,就有可能会引来麻烦。敌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整个打斗过程中没人敢动枪。 不过这批来历不明的人显然都是经常打斗的老手,他们用的全部是长刀。这种刀是报社轧报纸所用的巨型刀片上截下来,然后在车床上打磨出来的,钢质非常好,无比的锋利,如果力量足够大,一刀几乎可以把人的胳膊给剁掉。 小胡子攥着合金管,金属之间的对碰声响成一片,此时此刻,他想要放倒一个敌人,没有先前那么容易,但是小胡子的镇定中透出了冷酷,只要被放倒的人,基本上就再爬不起来。 他们三个把我保护在中间,想硬冲出个缺口。敌人经验非常丰富,很快就看出我们的弱点,从两边开始集中向我进攻,形势顿时变的很危急,我招架不住,全靠断后的和尚还有梁子替我解围,人实在是太多了,打着打着,梁子就有点乱,管子不小心在我小腿迎面骨上挂了一下,疼的我眼冒金星。 这些人确实相当凶悍,只要不是被打的动弹不了,翻身起来就继续打,和尚跟梁子毕竟只有两只手,顾东顾不了西。和尚的额头不留神被划了一刀,幸亏他见机快,刀口不深,但鲜血唰的就流了一脸,把和尚彻底惹毛了。 “我操!” 和尚一发疯,势不可挡,一管子砸翻一个人,然后捡起对方的刀,抡圆了跟人拼命。他眼珠子血红,和老虎被踩了尾巴一样,一刀把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敌人小臂给砍的见骨,血喷的到处都是。 “让我冲!” 和尚不由分说,跟小胡子换了位置,不要命的朝人砍,他一玩命,形势出现一丝转机,那些敌人虽然凶,但没人愿意死在这里,而我们如果不拼命,绝对会死在这里,气势上立即分出高下,再凶的人也害怕不要命的人。和尚头皮很硬,一阵狂砍之下,周围的人有点胆怯,露出一个缺口。 这种机会一纵即逝,等那些人明白过来把缺口补上,又得一番血战。和尚把砍刀挥舞的一团雪亮,几乎和绞肉机一样,身上溅的全部是血。 我们都知道,绝对不能被困在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小胡子也杀红了眼,和尚在前面放倒一个人,他的合金管马上就穿刺过去,狠狠的补上一记。而且都是冲着小腹这些部位去的,那种凄厉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当初和小胡子合作,仿佛并非完全没有好处。最起码他跟和尚都是有大用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拼命保护我。 和尚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干脆抽手把衣服撕下来,露出一身蛮膘,他又捡了一把刀,血葫芦一样,挥舞着双刀,那种架势真的很骇人。 这样玩命一般的打杀中,和尚终于带着我们从人群里拼出来。所有人都集中到一起,外围显得很松散,冲出去以后就轻松多了,一路跑到后院墙角的假山石时,因为要翻墙,不得已停滞下来。梁子让我们先出去,他在后面争取时间,我踩着石头,双手攀住墙头一用力,顺势就翻到墙外,动作迅速的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小胡子随后也翻墙出来,和尚站在墙头,想拉梁子。但是梁子因为没人掩护,攀上墙头的时候小腿挨了一刀,他咬着牙没出声,和尚一发力,把他给拽上来,我们四个终于完全冲出了院子。 我对周围地形熟悉,在前面带路跑。院子里的人不死心,纷纷翻墙追,扑通扑通和下饺子一样落了一地。 外面的情况有利有弊,地势开阔,跑的时候不会被堵,但如果没速度,很难摆脱后面的敌人,老头子买地皮的时候位置就比较偏,因为市区里没地方让他盖院子,从这里朝西边跑五六百米有一个城中村,地形比较复杂,只要能坚持跑到城中村内部,脱身就很有希望,我怕梁子腿上受伤跑不快,半路被人追上,这家伙骨头倒很硬,忍住痛跟我们一起狂奔。 从外面进城中村有好几条胡同,我们随便选了条一头扎进去,在里面绕来绕去,后面的敌人刚开始还追的很紧,追一会就傻脸了,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我们看绕的差不多了,就从另一条偏僻的街道跑出来,一直跑了很远,后面都没人再追来,估计还在村里绕圈子。 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回想刚才被一大帮人围的水泄不通的情景,还是让我一阵心悸,如果不是小胡子跟和尚这样的人极力保护,我恐怕早就成肉酱了。小胡子衣服上好几条刀口,都是躲避不及被划出来的,和尚全身浴血,看着很吓人,不过都是些皮肉伤,只有梁子腿上的伤比较重。 “曹实说的没错,那帮人还在想办法抓卫八的人。” 究竟是谁把老头子打垮的,目前还不知道,但对方的手段和能量都很大。而且他们这一次仿佛是要往死里斗,不仅把老头子从江北赶走,还要斩草除根。每一个跟着老头子混饭吃的伙计,都有危险,都是对方的攻击目标。 形势的危急和复杂,其实已经超出了我原本的预料。 我们一刻都不敢停留,我带着他们尽量选偏僻的路走。后面的追兵被完全甩脱了,这时候天色微微有些发亮,一些人睡眼惺忪的出来遛狗,街边的早点摊子也开始飘出油条和包子的香味。 “江北的包子好吃吗?”和尚丢了刀,上衣早烂成片了,抖着一身膘,对着那些飘飞的热气闻味道。 “真他娘的心宽。”我脱了外套给他,和尚顺势擦了擦身上的血,然后把外套穿起来,一个扣子都扣不上。 刚才一直在跟人对砍,没时间问,我带着他们朝曹实藏身处赶去的时候,就问小胡子,暗格本来是空的,为什么又多出个盒子。 “盒子就是从暗格里拿出来的,里面有铜牌的拓本。” 小胡子说这就是老头子心机超越常人的地方,象西夏铜牌拓本这种极为重要的东西,藏到那里他都不会安心,只会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老头子把一般人的心理揣摩的很透,所以他卧室里的暗格是特制的,双层,也就是说,第一个暗格后面还隐藏着第二个暗格,如果家里出现意外,暗格被人找出来,发现是空的,就会让人立即产生一种错觉:东西不在这里,而是在别的地方。 但是东西其实还在这里,只不过是在第二个暗格。 小胡子拿到的盒子中整整齐齐放着三块西夏铜牌的拓本,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第72章 老头子的底牌 小胡子的脸上还沾染着一点没有擦掉的血迹,但是我能看出,他觉得这一夜的拼斗很值得。 同时,事实再一次印证了我之前就曾有过的想法,很多人在找西夏铜牌,一块铜牌在半边楼里拍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高价,但是这些人真正想要的,是铜牌内所携带的信息。也就是说,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拿到铜牌和拿到铜牌的拓本,没有多少分别。 这些铜牌里,究竟携带着什么样的信息?让那么多神通广大的人都拼了命一样去追逐。 我们很小心的绕了几个圈子,然后返回了城东那片平房区。曹实又是一夜没睡,苦苦等待我们的消息。当和尚把我的外套脱掉,露出一身血迹时,曹实就预感情况不妙,连忙问我有没有老头子的下落。 我摇了摇头,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隐去了找拓本这一节。 “方叔!”曹实的拳头一下子捏的很紧,眉头紧皱:“他怎么也会反水!” 曹实的表情非常意外,如果不是我亲口说出来,他可能还不会相信连方叔这样的老伙计都会背叛老头子。曹实刚到老头子手下的时候,是几个叔爷轮流带他,对于叔爷和老头子之间的关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或许吧,他也是被逼的。”我回想到方叔当时那种无奈而且悔恨的眼神,突然就觉得自己能够原谅他了。 他也有儿子,有自己的家,打拼了一辈子,直到这时候才有几天安稳日子过,如果不是被逼的没办法,方叔不会反水。 每个人都有苦衷。 小胡子跟和尚他们知道曹实不会当面说出什么情况,所以很知趣的离开了。屋子里只剩我和曹实两个人,我想和他商议一下,看看下一步该到什么地方去找老头子。 “老曹,你对老头子,可能比我这个当儿子的还要了解,他会到什么地方去?” 曹实低着头不停的抽烟,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如果八爷不在方叔那里,就很有可能已经离开江北,别的老伙计那里不用去了。对手计划的很周密,所有在八爷手下的人,他们应该心里都有数,八爷不会在这个风头上去找那些老伙计。不过我相信,只要能安全从江北逃出去,八爷就会安然无恙,说不定过些天还会主动找我。” “你怎么知道?” 我看曹实说的这么肯定,心里有点不解,眼睛里流露的目光就很疑惑。老头子下落不明,曹实能料定他一定会找我们? 曹实默默看了我半天,吁了口气,说:“八爷还有底牌。” “老头子还有底牌?什么底牌?” “很多人可能都以为这次八爷被彻底搞垮了。”曹实轻轻吹了下烟灰,望着暗红的烟头,说:“八爷严禁我把这些事透漏给任何人,但是眼下已经成了这样子,我不想再瞒你。” “老曹,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从八爷来江北立足到现在,他身边一直有另一批人在替他做事。我在班驼受伤以后,隐约给你透漏过一点,但对你来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我说的不详细。” “这个算是隐秘?”我怀疑曹实是不是发烧了,老头子的人分成明里暗里两部分,这些情况不少人都知道。 “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除了八爷手下做暗活的人,他还有别的人。”曹实立即纠正了我的思维:“这批人一直是由八爷亲自联络的,他身体还好的时候,每年都会出去一次,跟这批人见见面。我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些,后来八爷瘫了,才渐渐告诉我一些事情,只不过都是些皮毛,到现在为止,我都不了解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他们有个代号,叫‘6’,我替八爷去跟他们见过两次面,一次在天津,一次在石家庄,对方两次都派了同一个人。” 听了曹实的话,我的心顿时惊喜交集,老头子原来还有这么深的根,他在江北这么多年,所有力量并没有完全暴露。只要有人保护,能保老头子平安,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喜讯。 “老头子虽然老了,心思还是非常慎密的,没有人能把他一下子连根拔倒。” “卫家九重门,老八人上人......”曹实坐在椅子里,后背重重的靠到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看着我说:“八爷会完全垮掉吗?卫家的兄弟都死绝了,只有八爷活到现在,不是他运气好,这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这批人是怎么样的一股势力?”我随即就有些担心,说实话,事情弄到这一步,我只希望老头子好好的脱险活下去,但是以老头子的心性和作风,只要他没有山穷水尽,就一定会找机会翻盘。 “天少爷,我不瞒你,这些人的来历和背景,我真的不知道。我替八爷跟对方的人见面的时候,他都会让我转交给八爷一些东西,东西是密封的,我没有打开过。虽然不清楚他们的来头,不过每次接洽以后,八爷就会组织一次跟西夏铜牌有关的行动,我猜测,行动的信息都是由‘6’提供的,能搞到这些信息,绝不会是一般人。” 我没想到老头子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背景,而且还极力的隐瞒我,这可能是出于对我的一种爱护,不希望我掺杂到复杂危险的事情里来。一个父亲对儿子隐瞒一些事情很正常,但他隐瞒的事情本身肯定不正常。 “我不知道怎么跟‘6’取得联系,不过八爷在江北垮了,他从江北脱身以后肯定会去找他们,最起码处境会很安全,我们就暂时避避风头,八爷知道我另一个电话,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会跟我联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找不到老头子,就只能耐心的等,等他来找我们。 “老曹,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说真话。”我盯着曹实的眼睛,说:“卫勉在那里。” 按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应该太小肚鸡肠,但是卫勉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那口黑锅背的时间太长了,隐隐象一座山一样,让我始终不能轻松。 江北乱了,老头子失踪,掌控不住大局,或许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我趁乱把卫勉找出来。 “天少爷,我拍着胸口说,勉少爷的下落,我真的不知道。” 曹实的语气很诚恳,神情看着也不虚,我刚萌生出的希望顿时又破灭了。如果找不到卫勉和老罗,那么这口黑锅我是不可能摘掉的。卫勉具体被安置在那个医院,只有老头子知道,老头子失踪,卫勉也没有下落。 “天少爷。”曹实轻轻喊了我一声,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然后他微微一动眼神,瞥向外面,说:“这些人是你搬来的,究竟靠得住吗?” “至少不会害我。”我也叹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我能依靠的,除了小胡子他们还能有谁?老头子没倒台的时候,曹实在江北确实很威风,但是他的势力完全是依着老头子这棵大树长出来的,大树倒了,曹实就成了光杆司令,他搬不动一个救兵。 等我和曹实谈完出来,和尚的一点皮肉伤已经包扎好了,麻爹正亲自下厨给他做饭,说是劳军。小胡子梁子的伤这么胡乱一包扎可能不行,否则伤口一直长不好,硬拖下去,会有大麻烦。所以吃完饭以后,我就带着他们去市郊的一个职工医院,先把伤口处理好。 现在风头正紧,我们也不敢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给梁子接诊的是个年轻大夫,入行不长,身上的书生气还没脱落干净,相当负责,什么都问。他看的出梁子腿上是一处刀伤,所以目光非常警惕,一个劲儿的暗中盯着我们看,搞的我们哭笑不得,又不敢发作,磨蹭了很长时间才算把伤口完全处理。 接下来,年轻大夫就要梁子住两天,被我们推辞了。和尚搀着梁子,在大夫那种有点鄙夷的目光中离开了。 还没走出医院大门,我就看到一帮人正好从医院外经过,明显不是什么正经人,但都很面生,我过去在江北没有见过他们,当时就紧张起来,带着和尚他们缩回医院,从后面的太平间那里翻墙出去。 因为是大白天,我们出来以后也不敢直接回住处,叫辆出租车坐一段路后再换一辆,来回倒腾了很多次,才在住处附近下车,确定没人尾随后,匆匆忙忙钻进街道。 这片平房区里的住户大多生活都不宽裕,寥寥几个小卖店和小饭馆都非常破。我们四个人拉开距离,低着头贴着胡同墙根朝前走,路过街旁一个小饭馆时,麻爹突然从里面跑出来,拉着我们就往僻静的地方走。 “麻爹?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了,非常时期,能忍则忍,在家里凑合填饱肚子就行了,干嘛又跑出来吃。” “老子的嘴巴真有那么馋吗?不出来不行!”麻爹紧张的东张西望了一番,说:“曹实好像跑了!” 第35节 ☆、第73章 短信 听完麻爹的话,我先是楞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麻爹急眉急眼的提示我:“曹实不见了!” “不见了?他去哪了?” “你要把老子急死是不是,要是知道他去那里了,老子还用担惊受怕躲在外面等你们?”接着,麻爹就把情况说了一下。 我跟小胡子还有和尚出门以后最多十几分钟时间,曹实的电话突然响了,当时麻爹正在和他聊天,所以曹实看着号码犹豫了片刻,跑到别的地方去接电话,声音很小,麻爹听不到他说什么。等接完电话,曹实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在房子里焦躁的走来走去,一个劲儿抽烟。 麻爹感觉不大对头,但他毕竟不是我,没办法直接开口询问。过了一会儿,曹实钻进自己房间,不知道在干什么,又过了十来分钟,他对麻爹说要出去一下。 麻爹当时问曹实要到什么地方去,但曹实没有说,这一走就再没回来。我们因为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躲人,绕了很多圈子,所以耽误不少时间,麻爹见我们都不回来,越来越不踏实,家也不敢呆了,跑出来躲着等我们。 我也觉得不对,江北出事以后,曹实不敢再用过去的电话,换上了备用号码,这个号码很少有人知道,按道理说,如果有什么急事非要他出面,至少也会跟我说一声。我一边想一边给他打电话,那边直接就传来电话关机的提示音。 “曹实要干什么!”我当时就急了,这个时候玩失踪,曹实的脑袋被门掩了? 同时,我们几个人心里都感觉到,原来的住处肯定不能再回去了。不管曹实消失的动机是什么,但很让人不安。 “树倒猢狲散啊。”和尚摇摇头。 “不会,曹实不是这样的人。”我冷静下来,立即否定了和尚的话,任何人都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江北,藏身保命,彻底和老头子划清界限。但曹实不会这样,他可能真的有必须去办的事,来不及和我们打招呼。 “卫大少,你是真的傻吗?”和尚冷笑了一下:“他没有你电话?再急的事,难道连打电话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一句话又把我说乱了,我该怎么想?和尚说的对,就算曹实有十万火急的事,也不可能在浪尖风口的关节上一声不响的不辞而别。 这么一来,我们都不敢再回住处,又没有其它地方落脚,无奈中只好就近找了个又脏又破的私人小旅社,从窗户轮流窥探街道上的情况,这样的事情带给我的不光是疑惑不解,还有很沉重的压力和危机感。 “老曹,我该怎么看你?”我从脏兮兮的玻璃窗子望着冷清的胡同,脑子里全都是曹实的身影。 “卫大少,你有没有想过。”和尚这时候凑到我身边,坐在面前说:“你老爹在江北这么多年,根子扎的这么深,一夜之间就被人搞垮了,如果没有内鬼,可能吗?” “曹实不是内鬼。”我立即脱口说出一句话,这句替曹实辩解的话仿佛是无意识中说出来的,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对曹实是绝对的信任,从来没有丝毫的怀疑。 但是话一出口,我的思维才开始慢慢的重新推导。我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拼命拉着我的思维,不让我把曹实朝内鬼这两个字上去靠。 不过我真的没有什么理由和证据能把曹实完全洗清,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理由,那就只能是,我来江北之后,一直到现在为止,还是安全的。 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肯服软,也不肯认同和尚的意见。 “或许吧,我不了解江北的情况,都是随口这么一猜。”和尚笑了笑:“你从小和他就熟,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可能有事,可能过一会儿就会回来。”我又把头转向了窗外,死死的盯着胡同里的小路,希望下一刻就能看到曹实的身影。 但是我失望了,从进入小旅馆之后,一直等到夜深,始终都没有看见曹实回来。我不肯死心,不停的打电话,不停的听到电话关机的提示,这是最急人的现象,拼命要联系一个人,但死活都联系不上。我拿着手机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无名火,很想把电话砸个稀烂。 到了十二点多的时候,我心里的无名火就渐渐被困意给浇灭了,昨天晚上不但一夜没睡,还一直被人追着跑,这时候困的要死,如果不是因为曹实的突然消失,我早就睡的一塌糊涂。小胡子跟和尚还有梁子也是这样,不过他们身体和精神都很好,能坚持的住。 “天少爷,你熬不住了就眯一会儿,这里有老子盯着。”麻爹让我们休息,他搬着凳子坐到窗前:“老子年轻的时候人称鹰眼,眼前飞过一只苍蝇都能分出公母。” 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临睡前还是不死心,又打了次电话,希望能奇迹般的接通,得到的依然是老结果。 我很快就睡着了,不过睡的不算很沉,因为心里装着事。我做了梦,很乱的梦,梦见自己被人抓了,又梦见一座很高的楼,楼顶的天台边缘,停着一辆轮椅,轮椅是空的,老头子不见了。 在这种很不舒畅的睡眠中,我不知道具体睡了多长时间,猛的就被一阵动静惊醒过来,大脑无法适应从睡梦到清醒的那种短暂的交替过程,仔细一回忆,好象是手里握着的电话搞出的动静。电话的屏幕是亮的,举起一看,就在不到一分钟前刚刚接受来一条短信。 短信只有四个字:凡事留心,而后缀的号码是曹实的。 我就象触电一样,激灵灵的坐起来,也顾不上回短信,直接拨打过去,曹实的电话却又关机了。可能是被惊醒再加上电话打不通的原因,我的火气又蹿上来了,心说他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转头一看,麻爹就趴在手掌宽的窗台上睡的死猪一样,老家伙真不让人放心,完全指望不上。 我突然就意识到,曹实并没有任何意外,半夜发来条莫名其妙的短信,说明他的行动是完全自由的,而发完短信紧跟着关机,明显是不想接电话,这样的情况发生在曹实身上,有驳常理,表面上看上去,他这么做好象很不仗义,毫无端倪的就把我们扔下不管,但认真一想,我就觉得,他一定因为某种原因迫不得已的躲避我,而我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个,也可以说,我不愿意把曹实朝复杂的方面想。 我心目中的曹实一直都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虽然在这个大染缸里浸泡了很长时间,让他不得不改变自己,但大体来说,他的忠诚毋庸置疑,我一直都不怀疑,对于这样一个伙计或者朋友来说,即便他隐瞒了或者做错了什么,我也相信并非他的本意。 但这一次却有些离谱了,让我不得不朝复杂的方面去想。 睡意还是很浓,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亮,是麻爹把我弄醒的,老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邀功,说自己昨天熬了一夜没敢合眼,但是没有看见曹实回来。 现在的江北毫无疑问变成是非之地,特别对我来说,老头子走了,曹实走了,继续呆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我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而且曹实的举动表示,他可能真的在躲避我,即便我用心去找,也找不到。 我很苦闷,虽然知道老头子可能已经脱身,并且有那个背景模糊的团伙‘6’的保护,但这样一来,以后的事都无法预料。江北,老头子身边,是我最后一块可以容身的净土,现在连这块立足之地也没有了,我的流浪生活又要无限期延长。 这种生活说不上有什么好不好,不过人心里只要装着事,就一直会觉得很堵,不踏实,好比脖子里挂着手榴弹夜夜笙歌五光十色,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比例不协调。 小胡子他们全都起来了,挤在又脏又小的卫生间洗漱,麻爹牙都顾不上刷,要想办法到外面买早点回来吃,我拦住他:“别买了,马上就撤。” “撤?不找八爷了?”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没跟麻爹说那么多,真难为他百年不见的雄起一次,却连一点展示的机会都没有。 我心里一下子就变的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之前一直苦苦追寻的目标,瞬间就烟消云散,老头子踪影全无,或许我不用再想方设法的查找卫勉以及昭通血案的真相,但这种感觉有一点无法形容的失落,就好象士兵憋足了力气准备上战场厮杀,突然接到上峰指令,不用打仗了,过去所做的一切准备和努力全都白费。 这真是的是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正想着,手机滴滴的响了声,接到条短信,我马上抓起来一看,竟然又是曹实发来的。 短信还是寥寥几个字:卧室,九点方向,自己看,不要外传。 ☆、第74章 账本和照片 接到短信的同时,我马上又把电话打了过去,但是那个提示对方关机的声音让我有点想吐血。 不过这一次,我心里的火气小了些,看着这寥寥几个字的短信,稍稍琢磨了一下,我似乎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卧室,九点方向,自己看,不要外传...... 曹实临时找的藏身处是过去的老房子,空间不大,为了谈事的时候方便,我和他住一间卧室,短信里的卧室,指的可能就是我们所住的卧室。至于九点方向,是方向提示。结合后面的七个字,我觉得曹实好象在卧室留了什么标记或者东西。 旅社离藏身处并不远,顺着斜对面的胡同进去,拐几个弯就能到,我在考虑着该不该回去看一下,曹实不接电话,但刻意发来这样一条短信,说明他留下的东西对我一定有用处。 但是在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脑海里又蹦出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萌生过的念头,曹实发来的这条短信,很可能也是一个饵,诱我现身。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一切就又变的非常复杂,如果曹实有问题,他完全可以在我到达江北之前布下套,不用等到这时候才动手。 我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表面上看,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去或者不去。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我按曹实的短信去老房子的卧室里找东西或者标记,那就说明我还是相信他的,如果我不去,则说明我在潜意识里已经完全摈弃了这个人,对他的任何话都不会再相信。 也就是说,去或者不去,其实代表着决裂与否。 我要不要相信这人?要不要相信这个人...... 我不停的在自己问自己,他们几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麻爹先开口问我。我停下脚步,看到麻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心里猛然就被触动了一下。 我的性格很率真,如果没有之前经历的这些波折的话,我愿意相信任何人的话。但是我这种性格非常不好,在现在这个社会中,完全相信别人就是缺心眼和弱智的体现。 但是当我看到麻爹的脸时,就觉得无论时代变迁到何等地步,人心险恶到何等程度,总还是有一些不可沾染的东西。麻爹这么大年纪,胆小怕事,但老头子遭遇不测,他还是义无返顾的回到江北。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做。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又完全信任了曹实,我相信人性不会被完全泯灭。 我决定回去看一下,麻爹看我莫名其妙突然要回去,就一个劲儿的拦,我让他们原地等候,直接下楼朝胡同那边走,刚走两步,小胡子随后跟了下来,也不说话,就跟在我屁股后头,我知道他可能怕出事。 紧跟着,和尚也裹着一件很不合体的衣服出来,远远的跟着我们。 一路走到藏身的那套小房子跟前,小胡子就先闪身进去,然后示意安全,我直接去了卧室,小胡子在外面收拾零碎东西,和尚留在了门外。 卧室很小,两张床一个衣柜几乎就把空间占满了,大致看一下,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按曹实说的方向去找,那地方是他睡的床,紧挨着墙壁,我把褥子什么的都抖落开,霉味扑鼻,床下也看了,全是蜘蛛网和爬来爬去的潮虫。 小木板床几乎被我拆了,只剩床边那面墙壁,这种老房子潮气很大,住的时间一长,墙皮就开始成片的脱落,所以墙上全糊的报纸,我先试着摸了一遍,随后就发现报纸上有个铅笔画出来的小叉,隐没在密密麻麻的铅字里,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我伸手把整张报纸全撕掉,后面的墙皮脱落的斑斑驳驳,连里面的砖头都漏了出来。 很快,我就在墙上找到两块可以活动的砖头,把砖头抽出来以后,后面是个很窄的墙缝,里面平放着一个牛皮纸袋。我把纸袋取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尘,袋子有点分量,厚厚的象装着书本。 这个牛皮纸袋是曹实昨天消失之前就藏在墙体里的,我就感觉奇怪,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非要留下点书面资料让我看。 我打开袋子,里面真是两个非常厚的本子,抽出本子的同时,一张照片掉落在地上。 照片是彩色的,拍摄时间不详,镜头内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侧着脸,当时的拍摄条件不好,导致整张照片效果不佳,只能看出男人身材很壮硕,腰板儿挺得笔直,非常精神,至于他侧着的半边脸,实在看不清楚,照片背面干干净净,没留一个字。不但照片上的人看的不清楚,而且又没有留下其它提示。 我感觉曹实不会留一张没有什么意义的照片给我看,所以又把照片极为仔细的反复看了几遍,终于发现两个细节。 第一个,刚开始我以为照片上男人的侧脸看不清楚是因为照片本身的原因,但事实不是这样,这张照片经过了某种特殊处理,而且处理的部分就是男人的侧脸,我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感兴趣,也不知道是什么方法处理的,不过整体感觉就象在男人的侧脸处滴了一点消字灵似的,导致画面扩散淡化,看上去模模糊糊的一团。 第二,照片的拍摄时间是黄昏,背景是老头子名下一个盘口的后院,这个盘口在柳树巷,不算大也不算小,我过去没事的时候就在各个盘口档口之间跑着玩,不过档口远不如盘口好玩,档口的人比较忙,盘口相对来说就清闲的多,一般的主顾只要盘口上的伙计就能招呼,所以老头子在江北的盘口我都很熟。 除了这两个细节,无论我再怎么认真去看,都没有其它任何发现。那边小胡子已经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在卧室外的破沙发上坐着等,我就先把照片放下,去看牛皮纸袋里装的两个本子。 翻开第一个本子,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这是个账本,我过去跟着曹实打理过一段时间生意,这东西当然认得出来。不过又翻看了几页,我发现这不是正规的账本,而是档口上那种原始记录,因为账本是由老头子亲自过目的,档口的原始档虽然每件货都有记录,但是记得非常乱,需要专人清点货款,整理出一目了然的明帐以后才会交给老头子看,否则拿着乱七八糟的烂帐去糊弄他,老头子会骂人。 第二个本子就是老头子平时看的那种正规的账本,曹实留给我的可能是誊抄下来的副本。两个账本从时间上看是同步的,都从三年半以前开始,到去年结束。我对数字天生不敏感,也很头疼这些东西,能不沾手就绝不沾手,眼下只好强打精神去看。厚厚的两本账本看完需要很长时间,我怕小胡子等的不耐烦,不过他在破沙发里坐的很安静,我就打算草草翻看一遍。 第一本看完,开始翻第二本,几分钟后我就看出这两本账本之间的猫腻。 从古到今,有关财会的东西都是清白不了的,走到哪儿都能查出几笔不清不楚的烂帐。这两本账本也不例外,确切说,问题出在第二本上。 按道理说,第一本账本是原始记录,比较乱,整理誊清以后就是第二本账本,但不论怎么整理,货和钱是不会少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但是,这两本账本根本对不上数,而且差的还很多。档口盘口的工作流程其实并不复杂,档口找来货以后,记录,整理造册,接下来把货交给盘口,盘口核对无误,就开始销货,两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立的账本,老头子主要看的是盘口的账本。 我所看到得事实是,第一本账本记录在册的货物,有很多就无缘无故在第二本账本上消失了,也就是说,有人在档口盘口两边同时做手脚,私吞了一大批货。具体的数目我也来不及细查,但从三年半以前开始,每过十天半个月,账面上就会出现问题,一次两次可能价值还不算太多,累计叠加起来就不得了了,数目大的吓人。 其实档口盘口上的人手脚都不干净,经常拣着不太要紧的货做做文章,私自销出去以后几个人分点钱,这很正常,没人会去计较,清水池塘不养鱼,把下面那帮人的财路全堵死,就没人肯用心干活了。 但眼前账面上的漏洞巨大,用猫腻两个字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长年累月的做这种不要命的私活,而且这样的私活一个人绝对做不成,如果真去查,一抓就是一片人。 最关键的是,曹实留这个账本给我有什么用意,他不可能就单纯的告诉我,有人黑老头子的货。 我朝外看了一眼,小胡子还在静静的等。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就把账本重新装好,揣在怀里,然后叫上小胡子还有和尚离开。 我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一大批货,天价的货款,无数牵扯在内的人......想的头疼,还是猜不透曹实的动机。 ☆、第75章 和卧底有关的日子(一) 回到小旅社,梁子跟麻爹已经等急了。我避开他们,独自又把曹实留下的东西看了一遍,其中的一些蹊跷我能看的出,但是这些蹊跷背后的意思,就揣摩不到了。 我们一直呆到天色发黑,然后就打算离开江北。当我们坐上车子,渐渐远离这个沉浸在无数灯火中的城市时,麻爹好象有点恋恋不舍,望着越来越远的江北,叹口气说:“这十几年,档口盘口上的人让老子伤透了心,可每次真要走的时候,老子为什么总要伤感几天?” “麻爹,不要伤感,故土难离嘛,你已经是黄土埋到胸口的人了,舍不得家是很正常的。” “放屁!老子早就找人算过,这辈子老子什么都没有,就是命长。” 第36节 我也默然,这次一走,再回来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离开江北,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省城,卫勉如今的下落我不清楚,但是他刚刚受伤时,是从江北转到省城一家医院的。 当然,我并不指望能在这里找到他,只不过是尽量让自己这一次出行没有任何人力之外的遗憾。 梁子瘸着一条腿,出现在医院里谁都不会怀疑,所以他去探路,我们在外面等。很久之后,梁子回来了,带来的消息不出我的意料,没有任何关于卫勉的线索。 “走吧,可以安心的走了。” 小胡子安排我们离开省城南下,辗转到了南京,他好象在这里地头很熟,而且安排我们住的不是宾馆,而是一个高档小区的二层别墅,我就怀疑这里是他的窝。 在南京住的很舒服,麻爹爱上了板鸭,尽管我不喜欢小区里边人为造出的景观,但各种条件确实非常好,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这幢二层别墅里,无论我需要什么,哪怕已经到了半夜十二点,立即会有人去办。六朝古都金粉之地,能玩的地方很多,和尚每天都开一辆不同的车带我们出去玩,拉风的不得了。 丰富的物质享受并没有让我很快乐,我始终非常惦记老头子,从我被他抱养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这辈子我已经欠下了永远都还不清的债,生恩不如养恩大,作为一个儿子,如果任由年老体弱的父亲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想我会一直活的很沉重。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能够处理好个人情绪,但这种沉重的压力不知不觉的开始对我造成影响,有时候会在做某件事的时候突然走神,有时候彻夜的失眠,已经有了神经衰弱的前兆。曹实对我说的话还有他留下的照片和账本我都守口如瓶,不过我在一天一天的煎熬中终于忍耐不住了,所以单独跟和尚说,想让他帮我查点东西。 “查什么?” “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可能是一个人,或者是个团伙,我只知道他的称呼是‘6’。” “6?”和尚不解的看看我:“查东西得有个大体的范围,要是查圈子里的事,我能帮点忙。” “说不清楚这个6是不是圈子里的,总之你帮帮忙,尽力查。” 其实我也知道,单凭一个毫无来由的代号想去查一个背景神秘的人或组织非常困难,因为我知道的确实有限,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况且,所谓‘6’这个代号,说不定只是老头子个人对它的称呼,比如说我的真名叫卫天,但老头子一直叫我小兔崽子,这个昵称只存在于我和他之间。 和尚风风火火在外面跑了两天,没有查到关于‘6’的任何蛛丝马迹,我本来想让小胡子出马再查一查,不过想着他跟和尚掌握的应该都是同一条人脉关系,如果我开口求他,他肯定会继续查,但希望依旧很渺茫。 我一下子就感觉失去了所有生活目标,这种感觉说不上痛苦,但让人后怕。 到南京以后的第二个周末,和尚请客吃饭,我没有心情,等他和麻爹出门,我就在沙发里呆呆的坐着,小胡子泡了壶茶坐到我对面,递来一杯,说:“还在想那个‘6’?” “哎!!!”我长长叹口气:“不想是假的,只不过想了也是白想。” “你查‘6’的线索,是为了去找卫长空。” “这还用问?” “其实,对于一个躲起来的人,并不是只有硬找这一个办法。”小胡子抿了一口茶:“如果真的找不到,可以换换方式,比如,让他自己出来。” “别跟我开玩笑。” “西夏铜牌一共八块,全部集齐以后,就有可能洞悉这件事的秘密,如果拿这个秘密做饵,我相信,不但卫长空会忍不住露面,还会引来更多你意想不到的人。” 我稍一琢磨,就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很有效的办法,顿时来了精神,小胡子接着说:“说实话,我一直很想洞悉这个秘密,但以前没有资本,因为我手里只有一块西夏铜牌,现在不同了,只要弄到剩余的四块,那个秘密可能会完全被揭开。” 八块西夏铜牌,小胡子手里算是有四块,据我所知,阴沉脸应该有一块,雷英雄有一块,这两块是明面上的,至于剩下的两块没有露面的铜牌,鬼才知道在什么地方。 “你打算怎么搞?去抢雷英雄?或者骗他?”我讪讪一笑,雷英雄在道上的名气,小胡子比我更清楚。 “我们分开行动,我负责搞铜牌,你需要去做另外一件事,很重要的事。”小胡子放下茶杯,站起身说:“跟我来。” 我以为要出门,就随手拿了件衣服,小胡子却把我带到他卧室,这家伙大小也算个有钱人,住上万块一平米的房子,但卧室布置的那叫一个寒酸,只有几件老家具和一张硬板床,这种老家具跟文物完全沾不上边,就是那种用了几十年的物件,虽然现在已经不好找,但绝对不值钱。 小胡子搬出放像机,然后在柜子里挑了盘录像带,我以为是没看过的东西,但画面一出来,我就知道是刚和他认识的时候所看过的那一盘,因为录像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这盘带子不是已经看过了?” “再看一遍,加深点印象。”小胡子拿着遥控器开始快进,等到录像里那个满脸惊恐五花大绑的男子被人抬进山洞时,录像画面暂停下来,定格到黑乎乎的山洞洞口。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想知道山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整件事里很关键的一个环节,你估计也想知道。” “不是估计。”我纠正道:“是肯定想知道。”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搞清楚山洞里发生的情况,我去想办法找剩余的铜牌。”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擦擦头上微微沁出的一层汗水:“你觉得我行?” “这件事如果你不行,我更不行。录像里这批人的背景很复杂,我已经追查了很久,他们的头儿是一个叫梁成化的人,我在梁成化身边安插了一个自己人,混了一年多,却始终接触不到很核心的东西,现在只有让你再去试试。” “让我混进去?”我迟疑的看看小胡子,感觉他好像在说梦话。 “只有你能混进去。”小胡子突然把目光聚集到我的左手上:“梁成化从来不收任何人,只有一种人例外,就是长有六指的,我安插进去的伙计也是六指,但他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这件事必须你去做。” “六指......” 我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那个小指旁的环形六指在此刻显得非常扎眼。我不聪明,但也不算非常傻,经过一系列的事情,我隐隐可以感觉到,这个六指,似乎不是特别简单。 “这人的癖好怎么这么特殊,为什么只收长六指的人?” “目前还不知道,不要以为是个六指就能混进去,梁成化收人规矩很多,最重要的是来历必须清楚,卫长空翻船的消息现在已经传播开了,你的身份就是原来跟他的伙计,老东家倒台,换个地方混饭吃,这理由应该顺理成章,再加上你有六指,混进去的机会很大,到了那边会有人关照你,过去以后尽力而为,弄清楚山洞里发生的情况,如果真不行,我会想办法接你回来。”小胡子又递给我一张照片:“这是我们的人,他在那边的名字叫马飞,你认清楚。” “我和这个马飞都是六指,他搞不定的事,我恐怕也很难搞定,你别误会,倒不是我不想干活。” “事在人为,不管做什么事,有机会就要去争取,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小胡子的目光里有一丝鼓励,看着他的眼睛,我仿佛瞬间就找到了自我价值,原来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我有点迷茫,小胡子的意思很明确了,他想让我做卧底之类的事。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因为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我拼尽全力去做了,会不会真的可以让老头子现身? 我想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些激动,如果能找到老头子,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且,那段录像里发生的事,也让我很想亲眼目睹一下。 ☆、第76章 和卧底有关的日子(二) 我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前后想了一会儿,这个活儿不可能没有风险,小胡子说,梁成化是个没名气的人,道上很少有人认识他,但是没名气不代表没能力,象录像带里发生的那种事,一般人做不来。 但是我对小胡子还是很放心的,和他一起共过几次事,他心机密不透风,凡事都计划的非常周详。 所以我想了片刻,就答应了小胡子的要求。 “到那边去,肯定要受一些委屈,大家都很难。” “我知道。”我点点头,做这种事情,不可能和游山玩水一样写意。小胡子的任务也很艰巨,而且棘手,雷英雄还有阴沉脸都是什么人?从他们手里掏货,和虎口拔牙都没有区别。 “这件事,有多少人,有多少钱都是没用的,只能靠你。”小胡子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就感觉这只手和一座山一样沉重。 这是一种使命感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很想找到老头子,也很想知道真相。 小胡子已经在暗中安排好了相关的细节,然后,他几乎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和我一起分析梁成化那边的情况。这些情况都是梁成化身边的马飞找机会反馈回来的,可信度应该很高。 梁成化手下这些人不做事的时候和其它盘口上的伙计没什么分别,但是他们的行踪比较隐蔽,而且相互间不允许打听对方的底细。 他们每次行动的时间和具体地点事先没人知道,全都由梁成化临时宣布,而且地点很不固定,这次在河南,下次可能就在湖北,全国各地到处乱跑,一旦需要做事,就会有人提前安排好车辆和路线以及一切相关的东西,反正非常的谨慎小心。 小胡子安排进去的内线马飞其实并不是不被梁成化信任,相反,梁成化对他很照顾,给他的报酬非常丰厚,每次行动时也会带上他。但是马飞一直都被排斥在核心机密之外,也就是说,他没办法进入山洞,只能在外面呆着。 由此可以看出,梁成化这个人做事很有分寸,照顾归照顾,但是绝对不会违背一点原则。 马飞反馈回来的信息中有一个很值得注意的要点:每次梁成化带人做事时,会有一支车队支援他,车队里有货车,用来装载很多沉重的铁皮箱子。 “箱子?!” 我一听这两个字,马上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脑海中条件反射似的就跳出一些场景:江北元山的废弃地下室,地下室中那具疑似曹双的尸体,还有尸体临死前留下的箱子这两个字...... 很多零碎的线索在我脑海中不停的跳动,而就是箱子这两个字,好像要把这些零碎线索隐隐串联到一起。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马飞没搞清楚吗?” “没有,他没有机会。”小胡子轻轻摇了下头。 这些箱子是绝对的雷区,没有梁成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马飞尝试接触过,装作无意间靠近装载箱子的车,但还没到跟前就被人用枪顶着脑袋逼了回来。事后梁成化把他狠狠呵斥一顿,语气很严厉,马飞就不敢了。 并非马飞没有胆子,只不过事实很可怕,梁成化说,谁如果再试图靠近那些装着箱子的车,就不会只是用枪顶回来那么简单。 不过,除了箱子和山洞,梁成化倒没有别的太多忌讳,团伙的成员可以和盘口的伙计们一样喝酒打牌,只是不许随便外出。马飞混的还算不错,做事的时候有一定的自由,录像带就是他拍摄的,相关的信息也是他找机会递回来的。 至于别的很细节的东西,就要我过去之后慢慢体会和琢磨。 小胡子总体的安排我已经全部都清楚了,按说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只不过其中一些关键因素还是让我不得不特别重视。比如说我在梁成化那里要当多久的卧底?本来我是想说服自己坦然面对一切的,但一想起什么敌营十八年之类的字眼就顿时失去勇气。小胡子说时间不会太长,因为梁成化的行动比较频繁,马飞只过去呆了一年多,相同的行动就进行了最少三次,机会是有的,只看能不能把握的住。 小胡子行事谨慎但绝不拖泥带水,一旦决定的事情,就非常果断。我们商议之后的第三天,他就说一切都安排妥了,马上可以动身。 其实这个时候我的心情还是比较平静的,因为事情糟糕到这种地步,反而更加坦然了。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本来想临走时嘱咐和尚照顾好麻爹,但一看老家伙吃的红光满面,正坐沙发上品着两三千一斤的铁观音,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麻爹一身毛病,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我没有具体和麻爹说自己去干什么,小胡子不让说,我也不想麻爹担心,当天直接离开了南京。小胡子已经安插到梁成化那里一个人,所以相关的经验还是有的,只不过这套程序比较麻烦,需要别的人把我带过去,而且得花钱,比进事业单位还要难。 他就孤身一个人把我带到了黄陂,然后出面去铺路,关节一打通,小胡子就不方便露面了,他把我交给接头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再一次拍了拍我的肩膀。 “马飞很可靠,你刚过去要多听他的话。形势如果不对,我会马上接你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就泛起一种淡淡的忧郁,后面的路,我没法再依靠别人,要孤独的自己走下去。 但是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然点点头,就象一个被父母送到幼儿园的孩子一样,有些委屈。 小胡子走了,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 可能是跟他们呆的时间长了,遇事都有小胡子和尚替我出头或者严密保护,不知不觉间心里就有些依赖,猛的一分开很不适应,觉得自己象被抛弃了一样。仿佛一个迷失在旷野中的人,全靠着一盏恍惚的灯在指引自己的方向,但现在,这盏灯消失了。 等他的背影完全看不见的时候,我觉得无比的孤独,心中那种失落感更加强烈了。 “卫天,你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我揉着眼睛,自己问自己,其实到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小胡子叫什么名字。对一个连名字的不知道的人,如此依赖,恐怕也只有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才做得到。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知姓名的人,却让我感觉到安全,而且从开阳回来之后,心里就不知不觉的一点点在信任他。 我知道,他肯定有利用我的原因,但是我不愿意因为这些问题而否定他所做的一切。我很傻,真的很傻,我的是非观很混蛋,尤其是在好人和坏人的区分上,对我好的人,哪怕他杀人放火,我就觉得他好,对我不好的人,哪怕他普度众生救死扶伤,我也觉得他不好。 负责接头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叫凳子,看着有点邋遢,而且说话很油滑。不过他对我非常和善,小胡子走了之后,凳子就带我上了他的车。车子行驶着,凳子跟我介绍这是什么什么地方,那是什么什么地方,我问他要去那里,他说去漱石斋。 这个漱石斋听名字也是个古玩铺子,到地方一看,门脸不大,但里面却很宽敞,凳子对这里很熟,跟铺子里的伙计打个招呼就带我朝后面走,一边跟我说:“等下见了二胖子,你跟他走,路都铺好了。” 我嗯了一声,凳子就笑了,叫我不用那么拘谨,都是自己人,以后说不定还要打交道,这一次就当见面交个朋友。 我们两个来到后院,院子铺着青砖,东西两边各有一排平房。凳子看了一圈,放嗓子在后院喊:“二胖子,送票子来了。” 有人应了一声,听声音是从旁边那间屋子传来的,但应过以后就没下文了,也不见人。凳子等的不耐烦,扒着窗户看,可能是看见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回头对我猥亵一笑,做了个夸张的限制级动作。 这些人就是这样,江北老头子的伙计里也有这样的人,我不在意。凳子扒着窗户还要接着看,那边门就开了,一个矮胖子提着裤子骂:“看你大爷。” “江北来的。”接头人回头一指我,还在咧着嘴巴乐,二胖子佯装踢他,然后客气的冲我点头示意,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是个好伙计,很本分,老实。”凳子夸我,二胖子连连点头,他的腰很粗,系皮带非常费劲,看上去就很猥琐,天生一副不招人待见的长相,不偷都象贼。 “屋里说,屋里说。”二胖子使劲缩着肚皮把皮带勒紧,然后带我到另间屋子说话。 凳子递给他一个信封,非常厚实,二胖子大眼一看就随手塞进口袋,我知道这是小胡子给的钱,他们两人都有份。 进屋以后,凳子说了两句闲话就走了,临走时还跟我握了握手,不伦不类的。二胖子笑眯眯的给我递了根烟,嘴里机关枪一样就开始嘚吧。我发现他虽然住在黄陂,但不是本地人,普通话说的很标准,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京腔,声音很脆,好听,只不过人长的磕碜了点。 第37节 ☆、第77章 和卧底有关的日子(三) 屋子里没有别人,就我和二胖子聊,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说:“卫八手下的伙计,我认识几个,都还行。” 说着,二胖子就点了几个名字。我和他面对面坐着,相隔有两三米,透过我们两人之间飘动的烟,我就发现二胖子那双看似迷迷糊糊的小眼睛里,放着一种象电磁波般的光。 他这种眼神让我顿时非常小心,我们之间的交谈很融洽,但是二胖子点出几个老头子手下的伙计,其实是为了探我的底子。由此可见,这个人嘴皮子碎,不过相当的精明,不亲自摸清我的底子,他不会冒险把我带到梁成化那里去。 幸好我对江北的情况非常熟悉,所以立即不动声色的小心应付过去,连这几个伙计屁股上长火疖子的往事都抖落了一遍。 二胖子眼睛中的光马上就消失了,笑容里露出一种心放到肚子里的踏实。 “卫八的事都传开了。”二胖子使劲给我让烟,然后亲切的说:“你也别往心里去,跟谁混饭不是混?说句难听话,倒退十年,跟着卫八还有点混头,现在嘛,老不中用,要不怎么会让人一棍子打趴下,瞧你正年轻,换换地头保不齐就慢慢混壮了。” 我心里在骂二胖子八辈祖宗,但表面上还得点头称是。二胖子狠狠抽了口烟,就感叹起世事无常,他说自己前几年在四九城扎盘子,买卖做的比现在大,很排场,有一次卖给几个外国人两件打眼货(赝品),洋人法律意识强,发现后把他告了。 古玩这东西本来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吃亏上当的大有人在,315又不管曝光这些。这事如果放在平时,只能买主自认倒霉,但发生在洋人身上,政府就不依了,说二胖子太丢份,给中国人脸上抹黑,影响国家的国际声誉,要严办,二胖子经不起这么大的罪过,所以跑路到黄陂。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弟你信不信,别看哥哥现在窝在黄陂,迟早有一天还会杀回去的。” 我跟二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天,午饭的时候铺子里伙计送到后面几个菜,二胖子叫我别客气,吃完就在屋子里休息,晚饭以前绝对把我送出去。 我一直记着小胡子的话,不该问的事情绝对不多嘴,他把路铺好了,中间的环节不用我操心。 这段时间生活条件好,肚子里的油水非常足,看着面前白花花的肥肉就不想动筷子。天气已经转冷,躺在光板床上不怎么舒服,眼睛望着天花板熬时间,三点多钟,二胖子又跑过来,嘱咐我道:“那边规矩严,来钱也来的快,你过去一定要听招呼,干的好,你好我也好,干的不好,下次我就没法再给他们送人了。” 对梁成化那边的情况,二胖子知道的也不多,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四点钟的时候,二胖子说时间差不多了,带着我在铺子门口坐上车,我第一次来黄陂,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不过从路边的景观上看,应该离市区越来越远。 大概一个小时后,车子就慢慢停在一个镇子边缘,二胖子打了电话,回头对我说:“稍等,马上有人接你过去。” 我点点头,二胖子突然无缘无故的一笑,随手递来一支烟,抽了两口以后说:“到那边好好混,我很看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恩?” “你的话不多,我这个人特讨厌碎嘴皮子,要是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他能管住谁?你过去在卫八手下混,道上的人多少见过几个,有那一个碎嘴子能成大事的?恐怕你还不知道......”二胖子压着嗓门,神情中瞬间多了点神秘:“梁成化的老板根子很深,天大的事都能摆平,你过去放开胆子干,以后真混壮了,别忘了多照顾老哥哥的生意,跟你说句实话,这次的活,我原本不想接,上次给他们送的人不中用,成化那边很不满意,看见你还有点在路,我心里不也有底了?哥哥我就图个长久生意,杀鸡取蛋那种事,不能干,你说,哥哥的话在理不在?” “绝对在理。” 胖丫乐了,接着絮絮叨叨一大堆,那嘴皮子跟麻爹比起来也不遑多让,我们一直等到天黑,路那边就慢慢开过来一辆面包车,在我们不远处停下来,二胖子扔了烟头说:“来了,你先等着,我过去打个招呼。” 我的心一下子有些紧张,尽管事前无数次对自己说要镇静,要沉稳,但事情一摆到面前,情绪就不受控制,一口接一口狠狠抽着烟屁股。 他们那边谈了几句,二胖子就过来让我上对方的车,临走前还拍拍我,说好好干。 根据梁成化从事的工作,我一直以为他的落脚地不是荒郊就是野外,没想到车子转来转去始终在镇子里兜圈子,最后停到最南端一排偏僻的民房附近,负责接我的人一句话都不说,领我进了一扇朱红的大铁门。 说真的,眼前的形势让我没有料想到,我本以为梁成化做这种事情,他的窝应该非常隐蔽而且森严。但这扇朱红的大铁门后,就是很普通的一幢民居。 进了铁门之后,我就看到了正屋里的灯光,还有隐隐的嘈杂声。 带我的人推开门,迎面一股烟气。正屋里七八个人,正围在一起玩牌,接我的人说了句:“梁叔,二胖子送的人来了。” 玩牌的人纷纷转头看,而我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马飞,他站在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后,淡淡瞟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转向桌上的骨牌,这家伙跟照片上一样,只不过真人更白更胖一些。 看见马飞,我的心里就安稳了许多。而且我觉得这些人好象远没有我想象中的神秘,跟普通盘口上喝酒打牌取乐的伙计没有多大区别。 “嗯。”马飞身前那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手里握着两张骨牌,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眼睛始终盯在骨牌上,马飞则在后面金四银五金四银五的替他加油。两张骨牌搓了足足半分钟,啪的扣在桌上,男人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 淡漠的目光只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秒钟,却让我紧张的情绪瞬间膨胀到顶点。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人就应该是梁成化。 之所以紧张,其实并不是我的胆子小,那些稀奇古怪又骇人的怪事我遇到过不少,何况这一桌子大活人。陌生的环境和心里暗藏的猫腻确实让我有点心虚,但紧张的原因大部分都是来自梁成化淡漠的一瞥,也正是这一瞥,顿时就把他和周围其他人明显的区分开了。 梁成化的脸很消瘦,他的眼睛却让人觉得是两只黑洞洞的枪口。之前在道上确实没有听过梁成化这个名字,但是就在这片刻间,我可以确认,这个人绝不普通。 我的到来好像并没有引起他们太多的关注,所有人只看了我两眼之后就扭头望向自己手里的牌,我能从这些人的举动中看出一种冷漠。 但是屋子里的嘈杂声全都消失了,没人再说话。最终还是梁成化打破了沉默,他微微一摆头:“马飞。” 他身后的马飞立即就跟得了圣旨一样,趾高气昂的冲我一摆手:“过来。” 我老老实实的站到了桌子的另一边,马飞和审犯人一样从头到脚看了我三四遍,然后和另外一个人把我带到旁边的空屋子里。 他们开始搜身,非常仔细的搜了一遍。因为小胡子之前就有经验,我身上携带的东西都是精心安排的,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东西很多,很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落魄者。 这些乱七八糟的零碎玩意儿全被他们拿出来放到一旁,我心说这也搞的太正规了吧,没想到念头还没转完,马飞就摆着张臭脸冷冷说:“把衣服裤子都脱了。” 一时间我脑子就有点短路,茫然看着他们,马飞不耐烦的的催促,旁边那人也嘟囔道:“叫你脱你就脱。” 我实在是适应不了这种场面,尤其不适应在这地方光屁股。马飞趁那人不注意,对我眨了下眼睛,嘴里的语气更加蛮横:“怎么?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尽管不习惯,我还是一件一件脱了身上的衣服,最后仅剩一条内裤的时候询问似的看看马飞,旁边那人一边蹲下来翻看脱掉的衣服,一边示意我不许保留,必须一丝不挂接受检查。 等内裤一脱下,俩人忍不住相视一笑,笑的很贱,看着就不是什么好鸟。 他们从我的衣服里也没有找到什么夹带的东西,马飞就把衣服重新丢给我。除了洗澡的时候,我一直都没有全裸的习惯,特别是当着俩爷们全裸,于是飞快的把衣服重新穿好,出门时马飞有意落在那人后面,用几乎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对我说:“不怕赌注大,尽管押。” 一句话又把我给弄懵了,马飞却没有其它解释,说完这句话后催我出去。 ☆、第78章 和卧底有关的日子(四) 我很不明白马飞的暗示,但是又不敢拖拉,立即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还是围坐在桌子旁,不过牌局已经暂停,梁成化对面腾出一个空位置,马飞叫我坐下,自己则重新站到梁成化身后。七八个人默不作声的抽烟或是数钱,眼不斜视,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只有梁成化打量我两眼,心平气和问了几句话。 他嗓音很沙哑,而且语调特别怪,好象河南话山东话河北话湖北话掺杂在一起的大杂烩,里面又似乎带着淡淡的川腔,单从说话上,根本分不清他是什么地方的人,甚至分不清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 梁成化问的话几乎都和江北以及老头子有关,指向性很强,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很可能回答中就会出现漏洞,幸好我事先做了非常周密的准备,自问应该是滴水不漏。 梁成化不知道是否满意我的回答,突然就拿起两张骨牌,问道:“会玩吗?” 我看了看,点点头。他们玩的是三十二张的小牌九,江北也是这种玩法,输赢很快,特别刺激,老头子手下的伙计很多都嗜好赌博,我从小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各种赌博的方式不敢说精通,最起码都知道。 “玩两把。”梁成化扔下骨牌吩咐道:“马飞,洗牌。” 我心说这伙人怎么行事都这么怪,收人只收六指,搜身要光屁股,见面还得玩牌,那边马飞就开始麻利的洗牌码牌,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滞,手法无比娴熟,一看就知道早年间没少交学费,三十二张狭长的骨牌就象三十二口缩小的黑棺材,整整齐齐排成上下两层一共十六墩牌条。 “我来坐庄。”梁成化捻起两颗骰子说:“我们这里玩法很特别,先看牌,后下注。” 牌九一般都是先下注,然后才发牌,输赢天注定,除去作弊出千,运气相当重要,梁成化所说的先看牌后下注确实是种很另类的玩法,尤其对庄家不利,脑子不潮的人一般不会这么玩。 叮叮当当...... 两颗骰子在碗里活蹦乱跳的来回转动,最后缓缓停在碗底,梁成化就根据掷出的点数给桌上的人发牌。 我拿起自己面前的两张骨牌,第一张是杂五,很一般的牌面,一搓第二张,是张杂六,加一起一共一点,小的不能再小的牌型。这种牌有个很形象的说法,叫做五六孬种一,仅能大过毙十,在牌桌上拿到这样的牌虽然理论上不能说百分之百会输,但赢面小到极点,如果真侥幸赢了,很应该回去给祖坟上上香,祭拜一番。 梁成化也看了自己的牌,淡淡的望着我,说:“下注。” 其他人面前都放了三五万块钱,纷纷下注,我就傻脸了,口袋里只有千把块,掏出来不够寒碜人的,梁成化淡漠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戏谑,对我说:“你身上的东西都能当赌注,比如,押你一只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梁成化的话,目光紧张的在周围扫视一圈,当我看到面无表情的马飞时,猛然想到他刚才蚊子哼哼一般对我说的那句话:不怕赌注大,尽管押! 如果是在正规的赌桌上,任何一个赌徒都不可能拿我手里的牌去博输赢,因为赢面实在太小。但这很可能是梁成化事先就安排好的套路,我心里马上就有底了,不动声色道:“押了。” “好。”梁成化把自己面前大概七八万钞票朝前一推:“你输了,输一只手,左手右手都随便你,我输了,这些钱归你。” 你他娘的倒不傻,我心里暗道,那边梁成化又郑重其事的补充一句:“在这里,说出的话就是铁板钉钉子,愿赌服输,输了去手。” 他嘴上说的狠,但我明知道是演戏,不过如果我太镇定,反而会让人觉得很假,于是装着紧张的样子苦苦考虑最少两分钟,时不时就偷看梁成化一眼,最后咬咬牙,拿出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标准赌徒表情。在江北的地下赌场上,我见过太多孤注一掷的赌徒,最后的家底全部押在一把牌上,赢了,生,输了只有死,他们的经历我没有,但那种表情和神态我却学的会。 “开牌!”我有意提高了嗓音,两只手还同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的五六孬种一被翻开亮在桌面上,梁成化饶有兴致的看看我的牌,问道:“你不怕输了去手?” “该死不能活,该活死不了。” 梁成化就没再说什么,伸手把钱全部推过来,站起身上楼,同时还丢下句话:“马飞,这个人你先带着,跟他讲讲规矩。” 梁成化一走,一圈人明显的松了口气,有人翻开梁成化尚未亮开的牌,虎头配杂九,最小的毙十。马飞就把钱整了整,端到我面前,这丫手也真是快,我明明看见一共七捆打捆的钞票,经他手送过来,顿时少了一捆,旁边还有人坏笑。 乡下地皮不值钱,房子盖的很大,不过一个房间要睡三个人,我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相互监视对方,至于别的空出来的房间不知道做什么用。其余人都在继续玩牌,马飞就带我去铺床,一直等我们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才轻声说道:“刚才你还装的真象,我就怕你沉不住气,直接去亮牌。” “明知道是演戏。” “演戏?梁成化说话算数,如果你输了,绝对有只手保不住!” 我顿时无言以对,同时感觉脚底板蹿上来一股冷嗖嗖的寒气,一直顶到天灵盖,马飞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不过别怕,牌是我洗的,你输不了。” 因为怕呆的时间长了别人怀疑,马飞略微交待了几句就说时间还长,以后有机会再细说这里的情况,想了想,他又接着说:“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有点异常情况,你别在意,不要紧的。” “什么?” “等下会给你拿些吃的东西,这些东西里面加的有药,梁成化亲自加的。你必须吃,否则就会露馅。” “加药?加什么药?” “我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是你吃了东西会犯困......” 说到这里的时候,下面玩牌的人可能散摊了,马飞就板着脸放大音量跟我讲这样那样的规矩,这些规定那叫一个严格,不用修改,放到部队里都能当条令用。 接着,马飞给我拿了一些吃的,有人回到房间,所以我们之间再没说什么。 望着面前的食物,我很不解,但是马飞把话都说了,我不能不吃。 我慢慢的吃着东西,和我同屋的两个人都有将近三十岁的样子,他们不理我,相互也很少交谈,进屋之后就翻出几本带颜色的画报在看。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有人拉灭了房间的灯。 这个时候,我脑袋里就朦胧的出现一点眩晕感,感觉眼皮子很困,很想睡觉。再接下来不到三分钟时间,睡意就浓到抵挡不住。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第二天中午了,这一觉睡的很沉,连梦都没做。至于这一夜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我根本说不清楚,总之心里有一种毛毛的感觉。 我醒的时候,同房的两个人都斜依在床上,他们看了我一眼,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我不敢和他们搭讪,就坐着等,很久之后,马飞来了,说梁成化要见我。 我以为要二审,又把自己的家底在心里默念一遍,免得紧张出错。但梁成化见到我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把左手放在桌面上。 当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我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就又浮现出来,果然是和我的左手有关。我很顺从的把手按在桌面上,然后由马飞从几个角度拍摄照片,照片拍完,梁成化就让我回去。 借着送午饭的时候,我又和马飞简短的交谈了几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六指拍照片,而且他刚来的时候自己的六指也被拍了照片。但是经过几次观察,马飞推测,拍下来的照片可能是送到别的地方去,给别的人看。 如果马飞的推测是正确的,那就说明,梁成化也只不过是这个事件中的一个环节而已,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马飞暂时没有太多机会跟我交流,所以我得靠自己的观察去摸索一些事情,不过来这里的时间太短,能看透的事情很少,只知道这儿的人生活条件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每个人几乎都戴着昂贵的腕表,喝酒茅台五粮液,抽烟软中华硬玉溪,还有车从黄陂的酒店拉海鲜,而且,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整座房子里的人除了我和马飞,其余的好象双手都很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来之前我知道,梁成化只收长着六指的人,但是我所知的和实际情况出入太大。我憋不住,去找马飞问,马飞说那些没有六指的人是梁成化过去的老班底,自从他混进来以后,再来的人确实都是六指,不过几乎每个人都呆不长,住几天就不见了。 ☆、第79章 和卧底有关的日子(五) 第38节 “所有进来的六指都不见了?” “不见了,可能是被打发走了,也可能是永远不见了。”马飞很认真的对我说,立即就让我有了紧迫感。 “那你呢?梁成化只留下你一个人?”我看看马飞的手,他的六指也在左手,但是和我的就有很大区别。 马飞的表情有点不自在,闷闷的说了句以后再说。 我就这样在这里住了下来,几天之后,我从马飞的讲述还有自己的观察中得到一些情况。梁成化最近几个月一直呆在黄陂,他带了一个小包工队,在镇子上替人干活,因为包工包料还收费合理,所以生意很好,目前接的活到明年都干不完,不过干活的工人都在镇子别的地方住,这所房子里住的是做暗活的人。 这些人很不好打交道,几乎一直没人理我,就连马飞也是心热面冷,当着别人的面对我吆五喝六,丫的演技无比逼真,训斥我的时候他神色里所夹带的那种厌恶足可以以假乱真,我几乎都分不清他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讨厌我。 伪装是一种高明的技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伪装的没有破绽,置身在这个环境里真是苦不堪言,因为我没有办法展露自己真实的一面,真实的东西全要被隐藏起来,从说话到神态,乃至平时的一言一行,都要和演戏一样演出来,而且要演的投入,要演的自然,态度不端正的人干不了卧底,卧底的全部精髓就是演戏两个字,如果非要把自己当成个死跑龙套的,戏一演砸,那就真的可以去死了。 我继续不断完善自己的演技,时间久了,渐渐的和其他人关系走近了一些,我们偶尔会聊几句,但也仅限于无关紧要的闲话,每个人都有底限,比如交谈的时候绝对不能询问对方的来历,绝对不允许谈论关于山洞的事。梁成化不经常露面,为人也很深沉,不喜不怒,不过所有人好象都很怕他,我问马飞,梁成化是怎么把这帮人治的这么服帖的。 马飞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下次你要见到他用家法整人,你也会很服帖。” 所谓家法,也就是私刑,基本上每个大大小小的团伙都有,人多了,队伍不好带,手段不硬就压不住阵脚。看着马飞好象有点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就问他梁成化的私刑是什么? “我亲眼见过。”马飞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的回忆中:“以前有个叫马福来的,是梁成化的老班底,有资格进山洞,有一次喝酒喝多了,随口说了两句关于山洞内部的情况,其实没有什么要紧的内容,被梁成化知道了,找了一个大铁皮桶,把马福来装进去,只露个头,然后往里灌混凝土,混凝土一阴干,人就出不来了,被固定在铁桶里,连着哀求了几天才死,拍摄录像带的那一次,里面那个兔唇其实就是梁成化的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直接就被绑了抬进山洞,他死活都不肯去......” 还没听完,我就打了个寒战,这种私刑只有那些心理极其阴暗的人才想的出来,比把人一刀捅死要难受的多。而且我意识到,关于山洞,就算在梁成化团伙内部也是个讳莫如深的秘密,不可能从任何其它渠道打探来消息,只有自己进去,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否则,卧底的任务百分之百要泡汤。 “梁成化的规矩很多,但是这里油水非常厚,我呆了快两年,该做的事没做成,倒是弄了笔钱。梁成化只是个具体的实施者,他幕后还有老板,而且背景很深,打听不出来,你暂时呆着,可能短期内你没什么自由,梁成化说这几个月不会有行动,如果要跟南京联系,我可以传话,不过需要等机会。” “关于行动,具体是什么情况?” “行动上的事,可能连梁成化也做不了主,下达指令的是他幕后的老板,这些情况我给家里反馈过,你应该也多少知道一点。每次行动前,一切都有人安排,梁成化只负责带人过去,地点不定,没有固定的规律,那盘录像带你看过吧,每次行动中一定会出现瞬间衰老的人。” “他们有没有去过江北?就在去年十月份。” “这个我说不清楚,我参加过三次,另外三次没有参加,如果不参加的话,没有人会告诉你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不过去年九月底的时候,他们是往北方去了一次,至于目的地是不是江北,不好判断。” “那些箱子呢?” “箱子很关键。”马飞随手比划了一个长度,说:“全都是这么大的铁皮箱,平时看不到,只有行动时才会被拉出来,而且到达目的地以后会被搬进山洞,从箱子被搬动时的情况看,应该非常沉,我想了很多办法,连箱子的边都没摸到。” 箱子很神秘,是整个行动中非常关键的物品,但是马飞确实无能为力,他已经尝试过一次了,如果再敢靠近箱子,可能会被当场打死。 “马飞,我有点迷茫,这会不会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关键的环节都被盯的那么紧,根本接触不到。” “没有办法。”马飞摇摇头说:“能想的办法我已经全部用过了,而且,我永远都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你刚来,碰碰运气吧,看以后会不会出现转机。” 我就这样每天抽着中华熬日子,感觉自己并不是来卧底,而是顶缸蹲黑窑,每天的活动范围局限在这座房子里,而且很不被人重视,梁成化好象已经把我给忘记了,每次见我的时候都无视我的存在。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让我心里很没底,按照这个状态发展下去,我不可能接触到事件的核心。 就在这个时候,梁成化突然找我,单独和我谈了一次。他问了几个老问题,我记得这些问题在刚来的时候已经问的非常清楚了,心里立即感觉一丝不妙,怀疑是不是什么地方编的不圆滑,或者是自己真正的身份被看穿。 不过梁成化没有为难我,也没有露出什么质疑的神色,只告诉我明天跟他一起出去一趟。 我没敢直接问去什么地方,只是绕着圈子说要不要带换洗衣服。 “什么都不用带。”梁成化淡淡的说:“老板要见你。” 不可思议!我心里立即冒出个念头,而且神情中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了惊讶和诧异,梁成化对我的诧异没有反应,他只瞟了我一眼,叫我不用紧张。 关于梁成化的背景,小胡子查了很久,连卧底到这里的马飞也只知道梁成化幕后有个老板,但是关于幕后老板的其它情况,他始终摸不清楚。这十来天我好像一直处于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理的尴尬境地,猛然间就要由老板接见,这个变化实在太突然。 “老板轻易不见下面的人,但你也不用担心,他很和善。” “恩恩,我知道......”我拼命的点头,就和一个刚刚被提拔的小职员一样,但是这种表情和举动真的不是装出来的,因为我心里确实有些激动。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带你去见老板。” 从梁成化房间出来,我更加兴奋,而且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很不寻常的气息,一个下属,除非闯了大祸或者立了大功,才有可能被老板重视,我来的时间如此之短,既没有机会闯祸,也没有能力立功,梁成化背后的老板肯见我,不能不说非常幸运。 但是我很清楚,这种幸运并非偶然。 背后老板要见我的动机,几乎可以确定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我现在的身份是过去跟老头子混饭的伙计,他因为老头子才见我,第二,六指。 我悄悄去跟马飞说了这件事,他显得很激动,因为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梁成化过去所找的六指没过多久就不见了,说明他们没有被留下来的价值,而我这么快就能去见老板,说明我是有价值的,尽管现在还不知道这种价值体现在什么地方。 “如果被幕后的老板认可,就有机会进山洞,真正参与到行动里去!” 马飞非常高兴,说会把这个消息尽快发送给小胡子。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好好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梁成化就带着我以及另外两个手下离开小镇。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的很紧张,一路几乎没有做任何停顿,马不停蹄的赶到苏州,一到这里,就有车子来接。 梁成化在整个行程中几乎没跟我说过话,一直等坐上车子,他才交代我,见到老板,如果他不问,我就一句话都不能说。 “老板喜欢闷头做事的人。” 我答应下来,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躁动,毫无疑问,梁成化也是替人做事的,而他幕后的老板,才遥控操纵着整个事件。我有一种渴望,迫不及待的想见识一下这个幕后的神秘人物。 ☆、第80章 和卧底有关的日子(六) 车子一路飞驰,在夜幕中驶离霓虹闪烁的城区。我不敢刻意的左右张望,但是渐渐的,就感觉车外的空气变得潮湿,温度也明显降低,很有可能是接近了湖泊河流。果然,又开了一会儿,视野里就出现了一片平静的水面,车子沿水岸继续向东行驶,最后缓缓驶进一幢独立于山腰的别墅。 我没机会观赏夜景,甚至连大院正中的喷泉都没看清楚就被带进别墅内部,可以看得出,别墅的主人奢华并且喜欢安静,整条走廊以及楼梯都铺垫着紫色的地毯,人走在上面悄无声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一进门,别墅里面就有人引导我们上二楼,轻轻推开一扇房门,让我和梁成化进去。 这间小房间存在于欧式风格浓重的别墅里显得有点不伦不类,里面的空间很小,摆设不但完全中化,而且古风颇重,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我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够镇定的了,但是梁成化却压了压我的手臂,我一低头,才发现手臂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 “不要紧张,只要不乱说话,老板不会把你怎么样。”梁成化小声的吩咐我。而且,我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神情有细微变化,变的小心谨慎,有些诚惶诚恐。 梁成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几天我多少都了解一些,看得出,他对还没有出现的幕后老板非常敬畏。 他不再说话,我也只能保持沉默,我们两个默默的坐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房门被人无声无息的推开了,梁成化连忙站起来,恭敬的叫了声:“老板。” 看见这位老板,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老板实在是太老了,满脸的皱纹层层叠叠,眼皮子松弛的把眼眶包裹成一个小小的三角,两只手枯瘦的没有一点血肉,无论颜色和形状都和根雕一样,老头子跟他一比都算的上年轻力壮。我觉得,老板如果在睡梦中,别人肯定会认为这是具尸体。 这位老板跟我预想中的形象差距太大,以致于他颤巍巍的被人搀扶着走进来我还傻愣着不知所措,那边梁成化殷勤的帮衬着把老头儿扶到椅子上,几步路老头儿就不行了,一口接一口倒喘着气,好象随时都会抽过去,我心说这身板儿一阵风就给刮跑了,怎么在幕后发号施令? 老头儿喘了几分钟,总算是喘匀了,梁成化就指着我跟他介绍,老头儿从肺腔里挤出几个字,我听不清楚,梁成化翻译说老头儿让我离他近一点。 老头儿的眼皮都快翻不动了,使出全身的劲上下看我一眼,吐出一个字,这次我倒听明白了,是个手字。 “老板要看你的手,左手。” 我把自己的左手平举到老头儿面前,他立即把三角眼睛努力睁大了看,一边还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看完手背又翻过来看手心,看完手心再接着看手背,六根手指几乎被一根一根捋了一遍。 老头儿看的特别慢,也特别仔细,就象鉴赏一件秦汉时期的神器一样,良久,他才松开我的手,又开始说那种很难让人听懂的鸟语,他说话的时候似乎跟普通人不一样,声音仿佛不是从声带发出来的,总之感觉非常怪,搀扶老头儿进来的人是个人才,对老头儿的鸟语了如指掌,马上在桌面上轻轻放下一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人手的模子,其中凹陷部分的形状跟我的左手几乎是一样的,那人就在旁边轻声说:“把左手放进去。” 我把左手按在模子里,非常吻合,好象就是按我的手型做出来的,不但其它正常的手指放进去刚刚合适,就连尾指上生出的六指也一丝不差。 “好手......好手......”老头儿一边嘟囔,一边翻着眼皮子看我,这种目光没法形容,就好像一个将死的人很不甘的盯着自己。 “老板。”梁成化这时候乖的和孙子一样,伏在老头儿的耳边,陪着笑轻声说:“这是个好伙计,很老实。” “我喜欢老实人......”老头儿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说出一句比较清晰完整的话,之后,他就深深的陷在椅子里,闭着眼睛,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梁成化说话:“这......这恐怕是最后......最后一个机会了......” “这次一定能成,一定能成。”梁成化就在旁边给老头儿宽心。 我没有插嘴的机会,一直静静的站着。这个老头儿所说的话仿佛有另外一层更深的意思,最后一个机会? 老头儿哆哆嗦嗦的去摸自己的拐棍,旁边的人连忙给他塞到手里,然后轻轻的扶起来,一步三摇的走出这间小屋子。从头到尾,我没能说一句话。 整个接见过程就这样结束了。 接下来,有人带着我和梁成化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这是个卧室,装潢讲究而且很舒服,又有人拿了一些东西过来,安排我们两个住在这里。 梁成化的神色完全恢复了,他独自坐着抽烟,不知在想什么。我很想把整个别墅的全貌仔细的看一遍,然后牢牢的记住,但是卧室的窗帘拉的很严。我不想有任何举动引起梁成化的怀疑,所以把念头压了下来。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梁成化就带着我离开了别墅。别墅内很静,连灯光都非常昏暗,我隐约看清楚了那个喷泉,还有别墅主体的大概形状。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信息,反馈给小胡子之后,说不定可以查出一些端倪。 梁成化带我按原路返回黄陂,我表面不露声色,但心里微微有些忐忑,那个老的快要死去的老板,只对我的左手很有兴趣,压根就没和我说一句话。事态没有按我想象中的发展,没跟老板套好关系,自然就得不到特别关照,得不到关照,自然进不了山洞。而我这次的主要任务,就是要亲自走进山洞去看一看。 不过回程中梁成化的态度似乎有点转变,时不时的会跟我说两句话,还极为罕见的透漏一点关于老板的背景。这样一来,我心里的那些忐忑就转化成了暗喜,因为我知道这种转变的背后还包含着其它意思,只不过他不说透,我也不提。 回到黄陂后,情况就发生了一点变化,梁成化本来和马飞住一个房间,现在让我也搬进去,每天跟他们一起吃饭,而且屋子里出现了几个我没有见过的人,马飞当着别人的面训斥我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他有点讨厌我),只要梁成化看见了就会阻止。 本来我已经跟下面那群人能搭上话了,但这次回来以后,除了梁成化和马飞,其余人见我就象见鬼一样,唯恐躲避不及,这一点一滴的细节把我搞的很迷糊,也分辨不出来事情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亦或相反。 我去见梁成化老板的时候具体路线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是一个湖泊附近的独立的山间别墅,我把这情况告诉马飞,让他反馈的时候通知小胡子,看能不能查出点对方的背景。 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几天,梁成化又一次单独找我,见面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推过来整整齐齐一扎捆好的钞票,估计有十万块钱左右,我搞不懂他突然给钱是什么意思,梁成化说:“跟老板做事,你永远不会吃亏,这些钱大家都有,每个月都有,你来的晚,所以这次多发一些,你随身带着或者存起来都可以。” 我连连道谢,自然少不了歌颂老板仁义,梁叔威武之类的话。梁成化当然不吃这套马屁,继续说:“拿了老板的钱,就要替老板做事,你胆子很野,是块好材料,过去跟着卫八,大材小用了。” 我心说这不都是废话吗,卫八是我爹,我不跟他跟谁。 “我们很快就要做事了。”梁成化轻轻一拍桌上的钱:“你也跟着去,只要事情做好,大家都有好处,钱,有的是。” 终于说到正题了!我心砰的一跳,非常吃力的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的一捆一捆的查看面前的人民币,这是我跟小胡子交往的时候得出的经验,反正是梁成化要我做事,做什么,怎么做,迟早都要交代清楚,如果我沉不住气去追问,那就落了下乘了。 “二胖子把你送来的时候就说,你的话特别少,我们这里就喜欢话少的人,拿好自己的钱,做好自己的事,缺什么东西就跟我说,吃好睡好,养足精神,过几天我们出发。” 我记得马飞说过,这几个月都不会再有行动,但梁成化的意思,过几天就会有一次,联想前后,我就产生一个很大胆的判断:对梁成化或者他背后的老板来说,我确实是个有价值的人,这种价值源自于我的左手,他们需要一个六指的人去做事,而以前找来的那些人包括马飞在内,都不合适,只有我是合适的。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我能在他们的行动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我隐隐有种感觉,我有机会接触到行动最关键的环节,也就是录像中的山洞,确切的说,是山洞里所发生的事。 ☆、第81章 和卧底有关的日子(七) 梁成化和我谈过之后,可能还要安排别的事情,所以中间有几天空闲的时间,我必须耐心的等待。 其他人还是不跟我玩儿,他们打牌的时候如果我去凑热闹,所有人马上一哄而散。没办法,我手里的十几万现金只好放在床头受潮,也没人去偷,他们都很有钱,而且不在乎,每个人的钱随意放在床头的柜子里或者干脆扔在桌子上。开始我还觉得这儿已经提前进化到社会主会社会的终极阶段,但马飞一句话就打消了我心中的疑惑。 他带着些许无奈说,在这里,钱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大家轻易出不去一次,根本没机会消费,你一文不值或者身家千万都没什么区别。 “等钱赚够了,不想干的时候不能走吗?” “能。”马飞很认真的说:“断气的时候。” 我膛目结舌,脸色也跟着变了,马飞看我吓的不轻,就安慰道:“到了一定时候,南京那边会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不用担心。” “你大哥真能忽悠人。” “这倒不是。”马飞解释道:“很多细节性的东西南京那边本来就不知道,我每次传消息的时候都是找机会,时间不多,而且怕出漏子,所以只能捡着重要的情况说。梁成化这次提前安排行动,我不知道能不能跟着去,但是你一定要稳一些,不能急于求成,只要不出意外,以后还会有机会,特别是不要刻意接近箱子,运箱子的不是梁成化的人,他们不会讲一点情面。” 第39节 “你是说,行动的时候梁成化也说了不算?”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幕后那个老板安排的很巧妙,整个行动的人员有两部分,一部分是负责安排车辆以及行动路线的,他们会把那些铁皮箱子运送过去,这些人到达目的地以后就算完成任务,他们不能进山洞,梁成化这批人平时接触不到箱子,但他们负责进山洞具体实施,这个意思你能听明白吧。” 我点点头,这种安排模式和部队上的枪弹分离大同小异,一个哨兵负责拿枪,另一个负责佩戴子弹,不合到一起的话枪就打不响。梁成化无疑就是杆空枪,另一批人则是子弹。 “所以,也不是梁成化说了不算,不过他只能指挥自己手下的人。” 我和马飞又谈了点其它细节,其实总结出来很简单,只要不乱说话,不乱走动,服从安排,就没有什么问题。 可能是三四天之后吃过晚饭,我和马飞一人拿了本画报在看,梁成化进来了,他告诉我,明天就会动身。 “这次要去哪里?”马飞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你留下来,这次不用跟着去。”梁成化没回答马飞的问题。 我意识到,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就绪。随即,我的手就微微拿着画报抖动了一下。 那个山洞里发生的事,真的可以马上接触到吗? 我没有流露太多表情,只是很顺从的表示服从梁成化的安排。事情发展的还是很顺利的,我觉得完成任务的希望大大增加。 第二天早上天色还没完全放亮的时候,梁成化就带着我和其他人出发了。他从家里带走了七八个人,这是他的老班底。然后当我们的车子开出镇子时,又有七八个人加入其中,我都没有见过。 这些人很懂规矩,尽管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但没有一个人多嘴。我们没有乘坐火车和飞机,是由自己的车拉过去的,不过我大致能分辨出来车子一直在朝西北方向行驶。中间会更换司机,除了加油和进食,不做任何停顿。 这是一次长途跋涉,猛然看上去,这批人象是搞自驾游。我们离开了湖北,然后经过河南,很久之后,从司机的举动上来看,仿佛是接近目的地了。这时候,我从公路的路标牌得知,目的地是陕西连川。 紧接着,我们就完全脱离了城镇和公路,梁成化和另一批人可能是同步做准备的,我们到达目的的时候,另一批人也准备好了,所以直接就把我们拉到连川北部一片荒山里面。 当车子开到两座小山头中间的平地里,我看到已经提前开拔到这里的一些人,人数跟梁成化这边差不多,他们弄了三辆车,其中一辆是挂军照的卡车,是解放141,。 车厢上搭着完整的帆布,而且很明显有几个人严密看守着,从外面看不到车厢里的东西,不过我敢确定,里面肯定是那种沉重的铁皮箱子。 看到这辆卡车,我心里就忍不住激动,箱子,箱子...... 两批人碰头的时候是半下午,我们连着在车上颠簸了这么长时间,都累的不行,一安顿下来就犯困。有人在地上铺了行军毯,挨着躺下来休息。过了一会儿,开始发食品,梁成化专门交待我多吃一点,因为一旦开始做事就停不下来了,可能一直要持续到明天凌晨,中间没有进食的机会。 我这边吃着东西,那边又开始发枪,叫不上型号,不过我知道是一些连发武器,比制式的几种冲锋枪体积要小,但是没有我的份儿。 恍惚间我就觉得自己好象置身到敢死队里面,咀嚼食物的速度不由自主慢了。梁成化可能已经准备慢慢接纳我,也可能是幕后老板暗中交代的,总之他说了一些平时根本不可能说的事,他告诉我,发给大家枪只不过是以防万一,其实基本用不上,同时还郑重提醒我,绝对不要接近那辆卡车。 “那拨人不归我管,出了事情,我不好替你说话。”梁成化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我嗯了一声示意明白,然后接着吃东西,这时候我已经感觉的到,队伍里配备这么多武器,似乎只为了保障那些铁皮箱子的安全,因为除了铁皮箱子,其余的车辆和人员应该没必要花这么大精力来维护。箱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而且,那个幕后老板的背景,似乎更让人揣摩不透。怎么说呢,因为我在江北住的时间长,对这些团伙里的内幕了解一些,比如老头子手下的人,肯定有枪,但不会有这么多硬家伙。带着这么多硬家伙,如果搞出事情,那就根本无法收拾。 但梁成化的幕后老板似乎不惧怕这些,他的根子真的很深。 尽管我心里的好奇已经膨胀到极点,但仍谨记着马飞的话,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连看都不多看那辆卡车一眼,如果按耐不住,做的太出格,被取消参加行动的资格,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傍晚的时候,原地休息的人全部都爬起来了,行动大概要正式开始。进山的路已经有人事先探了一遍,所有车子依次排开,沿着山路朝深处行驶,那辆罩着帆布的卡车在车队的中间,前后的车子上,全部都是荷枪实弹的人。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我就觉得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好象和录像带刚开始出现的画面是一样的,都是坐在不断颠簸的车子里顺崎岖的山路开向未知的地点,这种类似的环境加上心理作用,让我越来越有点说不出来的烦躁。 我跟梁成化坐在同一辆车里,偶尔会交谈两句,我找了个机会问他我们要去做什么,倒不是我记性不好忘记了马飞的嘱咐,如果一直闷头不吭,反而不如适当的询问一下,那样会把人的心理表露的更真实一些,梁成化面无表情的摇摇头,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车队行驶了最多一个多小时就停下来,前面传来话,车子开不动了,要步行,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伸头看了看,跟梁成化说可能路还有很远。除了队尾的那辆卡车,所有的车子都使劲打方向,尽量靠边停放,好腾出中间的路,这边梁成化就带我下车步行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我就发现车子确实是开不动了,前面的地况很特殊,几个不太高的小山包截断了路,只在中间留了一个口,而且通过这个口的时候有两三米的落差,人可以跳下去继续走,但车子绝对下不去。前面的人陆续从车上下来步行,几盏矿灯把周围照的非常亮。 跳下那个小落差地段,地形就被附近的山包拢成一个小小的山坳,面积不大,走出去不远,后面人声嘈杂,有人指挥着在出现落差的山口那里铺上木板方便通行,梁成化说那是后面人的事,不用我们操心。 大概二三百米的样子,我就隐约看到了一个山洞洞口,只有一人高,梁成化身边的人都散到后面去了,只有我们俩站到旁边看,卡车上的铁皮箱子全部被卸到路口,两人抬一个,踩着铺好的木板下来,然后往山洞里搬。 铁皮箱子跟马飞比划出的长度差不多,长宽高都是一米左右,四四方方,象块黑乎乎的铁疙瘩,两个人抬着非常吃力,中间要停下两次缓缓手劲儿。正看着,负责押送铁箱的人就带到我们面前一个最多二十岁的小伙子。 ☆、第82章 和卧底有关的日子(八) 这个小伙子看着很邋遢,头发脏的粘成一缕一缕,和拾荒的一样,不知道是怎么混到这里来的。他被带了过来,显得很紧张,目光在周围几个人身上不停游走。 梁成化看看他,一点头,带小伙子来的人就说:“你留在这儿,过一会儿给你发钱。” 之后,带他来的人转身就要走。这批人看上去都不像善人,那个小伙子可能感觉气氛有点不妙,马上就急了,操着一口当地方言叫道:“叔!到底叫我干啥嘛!” 带他来的人不理,小伙子咧着嘴,带着哭腔去追,梁成化可能有点不耐烦,挥手叫了两个人,硬把他架到一旁,三两下就给捆的非常结实,而且堵住了他的嘴。 这个脏兮兮的小伙子在一旁使劲挣扎,我的心也随即一沉,马上知道他是要被送进山洞的,而且,等他再从山洞被抬出来的时候,肯定已经衰老的一塌糊涂。我觉得很惋惜,他很年轻,可能连媳妇都没娶,落到这一步,几乎和死了差不多。 那边的人还在忙碌的一口一口抬箱子,不过我发现箱子的体积变小了,人抬着不那么吃力,而且抬到最后,箱子的体积越来越小,有的和急救箱那么大,一个人就能提着走。 整个搬运过程持续了很久,抬箱子的人不说一句话,当所有箱子全部抬进山洞以后,负责押运箱子的人就全部退到了远处,他们不插手剩下的过程。梁成化看看表,然后把自己的人集中起来,吩咐其实十来个人进洞,其余的留在外面。 我也随着众人聚集到梁成化身边,虽然表面上漫不经心,但我心里无比的热切,非常希望梁成化对我说一句:你也进去吧。 但梁成化显然没有这个意思,他让我在外面等着,还让洞外的几个人照顾我。 我一直等到两腿发麻,进洞的人陆续走出来,不过从人数上看,洞里至少还有两个。梁成化吩咐我别乱走动,让我站在离山洞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这时候我心里就微微一动,十米的距离,马飞当时拍摄录像的时候也大概有这么远。看来,这是一条警戒线,无权进入山洞的人不可能跨过这条线。 然后,梁成化就带人把那个堵嘴的小伙子弄进洞,对方被绑了这么久,但是这时候挣扎的异常激烈,不过没有用,直接就被人拖入了山洞。 我原地蹲了下来,其他几个人不理我,我装着四处乱看,但注意力全部暗中集中在洞口。和之前看过的带子几乎一样,山洞那边陷入一片沉寂,照明工具全部熄灭了,外面的人留在原地待命。 我非常失望,原以为梁成化肯带我出来做事就意味着离成功和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但他不知道怎么打算的,不但不让我做事,连相关的话都不肯说,就这么孤零零把我留在洞外。 梁成化的人在离我不远处围坐了一个圈抽烟,偶尔交头接耳的小声聊天,我也没去凑热闹,明知道这帮孙子都不理我。等了最多一个小时,洞口那边突然亮了,接下来的一幕和我在录像上看到的如出一辙: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一个担架从山洞出来,平放在洞外的地上,梁成化的人纷纷围拢过去,又把我一个人甩在原地。这时候梁成化也从山洞里面露面,拿矿灯对着我打了个手势。 担架周围围了十来个人,等我走近了,梁成化指指担架说:“看看。”我也不跟那帮孙子挤,就站在外围看。 担架上的那个人,显然就是脏兮兮的小伙子,但是他衰老了,那一缕一缕的黑发完全变的花白一片。 说实话,我见过曹双的尸体,看过录像带,对这件事已经非常清楚,但录像带终归是录像带,同一件事,从录像带上观看和现场观看感觉完全不一样,所以,当我亲眼看到担架中枯瘦衰老的受害者时,心理和神态都不可抑制的瞬间发生变化。 我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诧异,当然大部分都是伪装出来的,而且我的手不住的颤抖,牙齿上下打架,猛的抬起头,茫然的朝其他人脸上看。梁成化的目光恰好和我的目光相遇,他示意我镇定,不要慌。 经过梁成化的吩咐,有一个人拿出相机,从各个角度对着担架上的人拍照。而且从山洞里出来的人可能还有一些文字记录,正在整理。梁成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前走,我们回到刚才立足的地方,梁成化就问我,觉不觉的担架里的人很奇怪。 我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梁成化说:“以后参与的次数多了,你就慢慢明白了,不要私下找任何人打听这些事。” 围拢在担架四周的人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担架被粗鲁的丢到一旁,我甚至感觉能听到担架上的人无力垂死的喘息声,心里象蒙了一层厚重的阴云。 很久之后,负责押送铁皮箱子的人从后面出现,他们陆续从山洞里搬出了箱子,按原路抬回车上。箱子搬完,主要工作就算结束,只留了几个人清理现场的杂物,我跟梁成化开始朝自己的车那边走,而担架连同里面那个无辜的人(我实在不知道该称呼他小伙子还是老头儿)始终没人理会,一直到车子启动撤离荒山的时候,我都没有再看见这个人,不知道怎么被处理掉了。 一辆辆车子艰难的在山路上调头,按照原来的队形离开这里,走到昨天下午双方碰头的地方时,负责押送铁皮箱子那一部分人没有停留,继续朝山外走,而梁成化这部分人则暂时停了下来,一直等他们完全走的不见影子了,我们才慢慢发动车子,梁成化跟司机交代:“直接回黄陂。” 我当时就想哭,非常抑郁,辛辛苦苦等到的一次行动,竟然换来的是这种结果? 来之前那种即将目睹真相的兴奋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沮丧,尽管梁成化的意思是下次行动或许我还能参与,但我猜测类似的行动不会那么频繁,因为马飞混进来快两年,只遇见几次,他参与了其中三次,换算下来平均三四个月一次,连着几个月把我关在那种牢房一般的小院子里,况且没人带我玩儿,我想我会憋疯。 我们就这样回到黄陂,那些感觉很面生的人又消失了,只有梁成化的老班底随他一起回到朱红大门后的院子。 梁成化给所有人轮流放假一天,让他们到黄陂市区玩,但是我就没有这个待遇,梁成化坚决不允许我外出,不过他显得很仗义,私下给我一块帝驼腕表当做补偿。 梁成化的人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出去单独活动,也就没有绝对的自由,大家会互相监视,因为彼此之间都不算真正了解,不清楚谁会是梁成化的耳目,会去打小报告,而且家法又很严,所以所有人都非常老实。 不过他不在的时候情况相对来说好一些,我们在连川钻山窝子,马飞就找机会把关于老板的情况传回南京。这次行动结束,马飞也放了假,名义是后勤保障有力,他回来以后告诉我,小胡子着手查老板的背景,已经有点眉目,和尚麻爹顺带向我问好,祝我在这里过的开心。 我已经很无奈的做好了思想准备,准备苦熬两三个月,等待下次行动,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行动好象因为某种原因而频繁起来,在黄陂住了最多一个星期,梁成化说马上又会有行动。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惊喜,被迫隐藏在心里的渴望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果然,第二次行动不久后就拉开序幕,这边的人员结构和上次基本一样,但目的地竟然转移到江北,并且是元山,一时间让我百感交集。 梁成化表现的极为操蛋,这一次依然把我甩在外面,什么事都不给安排,我和上次一样,茫然的看别的人忙忙碌碌搬运铁皮箱子,然后进山洞,最后收工,而且,这次行动结束回到黄陂,依然没有假期,我几乎被这个家伙又搓又揉搞的没有一点脾气。 不过梁成化在回黄陂的当天就跟我进行一次谈话,他说我已经跟着参与了两次行动,下次行动将在两个星期后进行,到时候他会带我进山洞,并且分配给我一些任务。 梁成化的思维方式让人琢磨不透,但他说出的话应该是算数的,我马上又从极度的沮丧中挣脱出来。事实上,从我混进来到现在并没有多长时间,只不过这种生活无趣而且压抑,所以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最好的解脱方式就是搞清楚山洞里发生的情况,然后通知小胡子,叫他想办法把我从这个鬼地方赶紧弄出去。 反正这里没人跟我说话,也没人带我玩儿,一丁点娱乐和消遣都没有,枯燥的要死,我就每天坐在院子里抽烟望天,安慰自己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挺过去就是光明。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山洞中秘密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是事情就在最关键的时刻猛然间出现了巨大的转折。 ☆、第83章 功亏一篑 出发前几天,喝酒和玩牌这种娱乐方式就被禁止了,所有人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并且养足精神,梁成化做的这种事情一般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不过一旦遇到麻烦就是大麻烦,过去的行动一直非常顺利,没有出过差错,但梁成化的警惕性始终很高。 任何娱乐活动都没有,一入夜就显得很难熬,所以人睡的早。这天晚上九点多钟,人都钻进屋子准备睡觉,马飞去给梁成化搞热水洗脚,楼下突然就传来一阵很大的动静,似乎是有人破门而入,梁成化的反应极为迅速,我还没从床上爬起来,他那边就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探头朝下看,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梁成化就跟中邪一样,二话不说,硬拖起我就往窗户那边跑,一把拉开窗子,沉声对我说:“跳!” 我反应不过来,梁成化就急了,这时候下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人的低喝声,噔噔的上楼声,玻璃的破碎声此起彼伏,好象是房子里进了人,这地方只有两层楼,人进了正屋,顺楼梯几步就能上来,身手麻利的只要几秒钟时间。 我被拖起来的很匆忙,连鞋都没穿,梁成化等不及了,使劲把我往窗户外塞。我也急,不肯就范,他的脸色瞬间变的很凶,伸手就掏出一把枪,顶在我额头上。 但是我看见梁成化的手指根本没有扣紧扳机,他在恐吓我。就这眨眼间的功夫,声响已经很大了,能听到有人从楼梯上飞快的上来。梁成化显然不敢再耽误下去了,一咬牙,丢下我不管,翻身从窗户跳下去。 我也完全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思维稍一停顿,紧闭的房门就被人砰的一脚踹开,我顿时看见个油光发亮的光脑袋。 “和尚!” “这儿很乱,先出去!”和尚拉着我出门,立即就有人挡到我身边保护着下楼,我看见和尚带了很多伙计,把楼上楼下的房间全踹开了抓人。 刚走下楼梯,外面隐约就传来凌乱的枪声,和尚一边走一边说:“这帮狗日的反应倒快,一翻窗户就跑,咱们在外面也有人,估计是干上了。” “你们不是在南京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过来救你出火坑。”和尚护着我往外走:“外面有车,上车再说。” 整个院子连同周围都乱了,也不知道是梁成化的人还是和尚的人先开的枪,他们胆子都很大,就在这片居民区里开始枪战。我刚一出门,一颗流弹就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飞过去的。 我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白了,和尚压着我的肩膀,我们猫腰朝前跑。不远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停着一辆车,和尚急急忙忙拉开车门就把我塞了进去。 我喘了口气,立即看见小胡子正平静如水的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真的,我真的有点想抓狂的感觉,他这是要干什么? “大哥!你们这搞的算是那一出?”我把头靠在后座上,无力的喘着气。 “救你。”小胡子睁开眼睛,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马上发动车子,朝公路上开。 “你真扯淡!”我实在火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知道不知道,再过几天我就能跟梁成化进山洞了!几天!就几天!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们不能再等等吗?” “我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只知道再等等你就该成仁了。”小胡子一边开着车子一边说:“我不想冒险。”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让我来的是你,现在把事情搅黄的也是你。” 路上我一个劲儿的埋怨,小胡子也不理,等我牢骚发够了,他才慢慢的说:“你知道梁成化背后的老板是谁不知道?” 第40节 “是个老头儿!”我没好气的说:“几天没见,不知道现在咽气了没有。” “这个老头儿叫许晚亭,和杜青衣是一辈人。” 我并不知道这个人,小胡子就详细的说了说。他告诉我,现在的人不知道许晚亭很正常,但倒退几十年,谁见了这个人都很头疼。 许晚亭的出身和一般的土爬子一样,也是世家,但他和一般的爬子世家子弟不一样,从小不练功夫,不学下坑。而且思想很朝前,年轻的时候在国外住过一段时间,具体是留学还是做什么就不清楚了。 这个人很工心计,按道理说,做这一行的没有善茬,城府都很深,但许晚亭的心机深的象海一样,而且很会来事。抗日时期,整个上海都沦陷了,许晚亭就在纷乱的上海滩混了两年,不仅做了不少生意,很多日本人都卖他的帐。 他很善于和人文斗,几乎没有吃过亏,在当时那个年代,一般人都知道杜青衣,知道李陵山的卫八,但只有真正了解内情的人才明白,穿西装的许晚亭是不能得罪的。 许晚亭解放后去了香港,一直到八几年才开始重新出现在大陆,自己搞货,也给港台还有一些外国人当掮客,不过从十年前他就开始洗家底,基本已经洗白了,很少参与圈子里的事,如果不是我提供的那一点线索,顺着别墅查出了许晚亭,连小胡子都没想到梁成化是跟他做事的。 “胡子哥。”我听了关于许晚亭的事,微微顿了顿,就皱着眉头说:“老头儿家底白不白跟你来捣乱有一毛钱关系没有。”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外面已经露出点风声,我也自己查过,卫长空翻船,和许晚亭有很大关系。” “是他干的?!” 我一怔,心里的怒火马上就蹿到头顶,狠狠抽了口烟,开始骂那个老不死的老头儿,骂了几句,再看看正一言不发开车的小胡子,心里突然就感觉一阵后怕,顺着脊背冒冷气。 我对江北熟悉,所以混到梁成化这里时说自己以前在老头子手下做事,如果老头子出事是许晚亭指使的,那么我的身份肯定早就被他们识破了。搞垮老头子那帮人不但事先计划周密,手里有详细的名单,象我这种身份,瞒不住任何人。而且他们抓了不少老头子的伙计,想要印证我的真实身份,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明白了吗?我估计你的身份早就暴露了,他们不拆穿你,可能是因为你有用。” 小胡子千里迢迢从南京带人赶到黄陂,就是怕我出意外,这时候我知道错怪了他,心里很承他的情,但嘴上还不肯服软:“他们既然忍着不拆穿我,那就不用这么急嘛,至少等我进了山洞以后再说,要不这么多天功夫不是全都白费了。” “这样太冒险,你继续呆下去,等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马上会被灭口,况且,你对他们到底有没有用还不敢确定,事到临头再来救你,那就迟了。山洞这件事真搞不清楚就算了,但你要挂到这里,我会做一辈子噩梦。”小胡子很认真的说:“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这些看似语气平淡的话,却象一阵带着热气的风,让我心里感觉一阵暖意。我的郁闷瞬间就消散了一大半,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刚要说话,马上就想到老头子,于是问小胡子铜牌的事办的怎么样。 “很难,但是有一点进展,廖半仙解读了一些路修篁手札,然后卖给了我,我推敲了很久,从里面找到部分线索。” 小胡子所说的廖半仙,也是道上的一个奇人,他不是算命先生,据说这位仁兄祖上多少代都是靠文物吃饭的,还有人说他和廖家有关,总之家学渊源,再加上个人悟性极高,脑子里就装着一部中国通史,给他评个博士生导师都不过分。 这人跟麻爹一样,猴精猴精的,爱沾人小便宜,其实以他的本事,想发财并不困难,但廖半仙始终不做大活儿,就爱时不时的小小敲人一笔竹杠,以此为乐事。 越是这种人,路子就越野,小胡子不知怎么和他接上头的,然后从他那里买到了一点解读出的手札。 “我很怀疑,这点线索和一块铜牌有关。”小胡子把车拐到公路上,然后加速,一边对我说:“另外的线索也在同步查着,你说的阴沉脸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没地方去找。雷英雄那边倒是接洽过了,我说用两块铜牌拓本换他一块,这毕竟不是普通买卖,两边都很谨慎,一直在协商,不过雷英雄对交换铜牌还是有兴趣的,前几天已经谈的差不多,他的地头在长沙,我们暂时不回南京,先带人去长沙会会雷老板,你必须出面去见他。” “为什么?” “这次买卖是打着你的旗号去做的,如果你呆在黄陂不回来,我只能自己去见他,但是谈事情会有些阻滞。手札里的线索我无法完全确定,先见雷英雄,之后再说手札的事。” “去见雷英雄......”我思绪稍稍一动,脑海里顿时冒出了那个在半边楼里震慑一方的身影。 ☆、第84章 雷英雄 我和小胡子驱车回到他在黄陂市内的落脚地,麻爹和两个伙计正等的心急,我出现的那一刻,麻爹猛然就长长舒了口气。我见他的样子好象很替我担心,胸口顿时一暖。 麻爹就开始数落小胡子跟和尚,说这俩人没良心,瞒着他把我往火坑里送。我说没事,这么多天好吃好喝,还攒了十几万的工钱,毛都没掉一根,麻爹乐了,刚想开口,我后面跟着补了一句:走的急,钱没来得及带回来。 “哎呀!”麻爹赶紧就去捂头:“你存心要把老子气死是不是,十几万呐!带上又不会累死人......” 小胡子泡了茶,我们坐着喝,一边等和尚回来。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小胡子先带着我回来了,但是我知道和尚遭遇的肯定是一场硬仗,梁成化的窝绝对外松内紧,不知道有多少我还没见过的人尚未露面。 “这个地方不能呆了,和尚回来咱们马上就走。” 我也连连点头,双方一场枪战打下来,随即就会引起轰动。我希望和尚他们没事,也理解小胡子的苦心,但是回头想想,真的是太可惜了。距离山洞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被拽了回来。 箱子,数次出现的箱子,梁成化和阴沉脸之间会否有什么关联? 我们一直等到凌晨三四点钟,和尚才带着马飞赶回来。见面一问,和尚就很无奈,虽然事先做了周密的部署,但是梁成化手下的人头皮非常硬,死顶着硬干。最关键的是,梁成化本人也跑的快,没抓到。 “他手下的人确实铁板一块。”和尚摇摇头,冲进院子的时候,上去就按住了梁成化两个手下,但是这两个人嘴里藏着毒的,什么都没问出来,人就死了。 “可惜!没抓到梁成化,否则一审他,什么事都弄明白了。” 麻爹毕竟上了年纪,瞌睡劲一贯很大,硬陪着我们等和尚,到这时候实在熬不住了,自己去睡觉,小胡子把马飞打发走,我们就开始商量跟雷英雄做交易的事。 雷英雄这个人在传闻中一直都是风风火火,胆子大的无边无际,什么样的篓子都敢捅,什么样的人都敢得罪,但传闻到底是传闻,跟实际情况有差别,这一行里没有傻子,也没有愣头青,特别是混到雷英雄这份上的人,你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连鬼都不信。 小胡子是个低调的人,过去一直窝在南京悄无声息的赚钱,在外面的名头不响。如果是普通买卖,一个无名之辈带着件硬货找到雷英雄,没准他就收了,但西夏铜牌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 “我们的行程很紧,一点时间都不能耽误。”小胡子可能已经做好了全盘的打算。 “卫大少,你这次千万不要拉稀。”和尚笑嘻嘻的说:“很快就要由你去面对雷英雄了。” 雷英雄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这人虽然不怎么讲道理,完全就是暴力至上主义者,不过很奇怪,我对他的印象却不错,倒不是我欺软怕硬,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雷英雄当时对付的是阴沉脸。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们商议了很长时间,把乱七八糟的细节全部敲定,第二天好好休息了一天,然后就动身赶往雷朋友的地头。 到了长沙以后,小胡子就跟雷英雄的人联系,说我们少东家已经到了长沙,那边很爽快,没多长时间就传来话,说明天在大红门茶楼碰面,雷英雄会亲自到场。 小胡子先派人去找这个大红门茶楼,嗅嗅味道,这里是人家的地头,必要的防备措施还是要做。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大红门茶楼位置很偏僻,几乎没什么生意,我们就怀疑这里是雷英雄的一处盘口,不过人家没有明说,专门挑了这个地方,面子已经给足了。 湖南菜实在太给力,我们都无福消受,就找了个广东人开的馆子吃了两顿客家菜,第二天早上喝过早茶,提前跑到大红门去等,现在道上已经不讲究那么多礼数,不过既然我出面谈事情,就算是雷英雄的晚辈,况且是主动找到人家做交易,些许过场还是走一走为好,我就一个劲儿的在温习等会见面时该说的话。 一坐进包间我就不行了,莫名其妙的紧张,端杯子的手也直打晃,这就好比一个cba的板凳球员,约乔丹来喝茶,大家都是同行,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除了心里对对方的仰慕以外,还有种惶恐不安的情绪在里面。和尚就站在后面扶住我的肩膀:“卫大少,你现在是当家主事的,给我们长点脸气好不好。” 我不爱听和尚的话,稳稳自己的手臂,转头呵斥道:“退下!” “这才有点意思。”和尚低声说:“雷英雄过来以后,你就按我们昨天说好的跟他谈,别动不动就跟尿急一样坐不稳,他也是个人,你手怎么还在抖。” “你站着说话肯定不腰疼,要不我们换换,你来当少东家,我手抖不是因为害怕紧张,是因为兴奋,马上又要弄来一块铜牌,我很欣慰。不要看不起人,也别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告诉你,江北本来就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高人很多......” “麻爹后继有人。” 我们俩嘻嘻哈哈的斗了会儿嘴,情绪倒真平稳了不少,想想也是,雷英雄怎么说也就是个人,不会比我见过的那些不是人的东西还令人紧张。 正说着,小胡子低声道:“人来了。”我跟和尚赶忙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到两分钟时间,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包间门一开,茶楼老板满脸堆笑的让进来两个人,雷英雄到了。 当初在半边楼的时候,我完全被这个人的气势所震撼,对他自然非常在意,许久不见,雷英雄还是老样子,算算他的年纪,大概就是四十七八岁左右,但平时可能注重养生之道,保养的极好,比想象中要年轻的多。 过去象老头子那辈人,大多不修边幅,人看着特别毛糙。但时代不同了,现在的龙头们除了土货,还会经营别的生意,形象就变的很重要。雷英雄也是如此,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外面是黑西装。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雷英雄进门尚未开口,我就觉得包间里的气息猛然一滞。 说真的,这个人真的有一种折服他人的气势,就算不熟的人,初见他时也会心里不由自主的低一头。否则,当初在半边楼的时候,象阴沉脸那种人不会轻易服软。 雷英雄的手下可能都留在门外,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我对她同样有印象,这丫头精灵古怪,把阴沉脸玩的几乎要吐血,也是很扎眼的一个人物。只不过雷家小姐气场没有她爹那么强,所以她爹一出场就把她给盖过去了。 别说,这么近距离一看,雷家妹子真如当时麻爹所说,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尤其那双眼睛,简直就是波光闪动的两汪泉水,在乌黑细密的睫毛下眨巴眨巴就看的人骨头发酥,再大两岁,不知道得迷死多少男人。 她就那样站在雷英雄身后,眨着眼睛打量我们三个人。我的目光转了一下,这丫头唯一的瑕疵就是有颗小虎牙,破坏整体美感,却又平添出几分乖巧可爱,我心说这样的女儿,怪不得她爹宠的要命,这行里的人谈正事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带家眷,一个是不方便说话,另一个会让人觉得怠慢,老头子虽然疼我,但跟人谈事情就把我赶出来,我特淘,有时候好奇去偷听,这边刚扒住门框,那边大棍子携裹着风雷之声就抡过来了。 江湖中那些老套的礼节早就过时了,一般情况下,双方点个头寒暄两句就算完事,但是我还是很有礼貌,把事先背好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送,雷英雄很客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招呼我们坐。 小胡子这时候充当的是狗头军师的角色,开始互相介绍,雷英雄的态度让我有点意外,完全没有半边楼里那种做派,很像个和气的生意人。他端起茶杯在嘴边沾了沾,说:“我跟八爷过去打的交道不多,十几年前在江北见过一面,那时候老爷子正跟薛金万斗的火热,我也不好乱套交情,后来一忙,就没机会再见。” 其实老头子垮台的消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雷英雄只字不提,是顾全卫家的脸面,单凭这一点,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二杆子,因为二杆子是从来不给人留面子的。 跟这种人打交道其实很难,如果我太热,就掉价了,人家会觉得我是在求他什么,交易的时候肯定要使劲压我,如果太冷,又会让人误以为我傲气,不甩我这一套,所以一些措词我提前就背的滚瓜烂熟,尽量让雷英雄觉得我不亢不卑,大家才会在一个平等的环境下去谈事情,场面功夫我们已经做足了,之所以两块换他一块,是因为卫家失势,雷英雄是明白人,什么都懂。 ☆、第85章 家宴 关于交易的许多情况小胡子事先已经跟雷英雄谈过,现在碰面就是两个主事人决定是否拍板,所以多余的闲话没怎么说就直奔主题。以一换二,雷英雄绝对是沾光的,如果我们带的是真品,当面拓下来交给他带走,这桩交易可能会很顺利,但我们只有拓本,没有真品,这是个很要命的软肋。 我就对雷英雄解释道:“两块铜牌本来是有的,前段时间江北那边出了点意外,结果把铜牌搞丢了,拓本是真的,绝对没有掺水,您是我的前辈,又是行家,我不敢拿打眼货来糊弄。” 雷英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刚要开口,茶馆老板轻轻推开门,对我们歉意一笑,然后趴在雷英雄耳边说了句话,雷英雄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说了句稍候,就跟茶馆老板离开包间。 雷家的丫头一直闷不做声的玩手里的钥匙扣,她爹一走,她就活跃开了,眼睛一眨,笑着对我说:“卫家大少爷,我见过你,在半边楼,还有这个胖哥哥。”说着一指和尚,然后又学麻爹塌肩膀的样子:“还有个模样笑死人的麻脸大叔,你们坐在二楼的东面,对不对?” 我心说这丫头记性倒真是好,半边楼里那么多人,我们又不扎眼,她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简直是过目不忘。和尚嘿嘿一笑,说:“雷小姐学的真象,麻脸大叔是我们天少爷的叔叔,别看其貌不扬,名头是很响的......” 我看和尚埋汰我,就轻轻咳嗽一声,拿眼一斜他:“我跟雷小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无尊无卑,站到后面去!” 和尚想还嘴,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悻悻往后退了一步,雷家的小丫头笑的更欢了,那双水灵灵的美目勾魂夺魄,弄的我不敢直视,一口接一口的喝茶。雷丫头笑够了,才问道:“你叔叔这次为什么没来?上次你们不还在一起的么?” “这个这个......这个塌肩膀的大叔是我父亲的一个老伙计,我敬重他忠厚可靠,所以平时一直称呼叔叔,妹子你不要误会,我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我知道你叫卫天,是卫八爷的儿子。”雷丫头根本就不认生,笑眯眯的看着我:“雷老头是我爸爸,我叫雷朵。” “朵儿妹子你好......” 雷朵不知道究竟遇见什么高兴事,一个劲儿的嘻嘻笑,我没办法,只好陪着一起干笑。她笑了半天,刚想开口,雷英雄就推门进来,一脸歉意的告罪。 我们坐下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谈,其实话说到这份上,已经非常明了,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只等雷英雄同意,他想了想,说:“我做买卖喜欢干脆利索,但铜牌的分量,大家心里都有数,容我考虑一天,明天这个时候,一定给你们答复。” 他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好再纠缠,临走前雷英雄问我老头子现在身体可好,我说身体还好,就是不如前几年了,他意味深长的一笑,上车走人。 今天这桩生意谈的算是比较顺利,虽然没有当场拍板,但雷英雄的态度却很好,看上去也有诚意,我就觉得外面传闻他如何如何霸道的话都不怎么靠谱,小胡子却淡淡的说:“人,都有两张脸。” 反正明天就会有消息,不管交易能否成功,我们都要打道回府,这次小胡子跟和尚的人都一起来了长沙,可能是我们认识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和尚让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明天动身,这家伙还记得我今天当面挤兑他,一个劲儿的没事找我的事,我就教育他说在那种场合下,不要老记着自己是谁,只需要记住,你是一个演员。 和尚不以为然,晃着脚丫抠鼻孔:“论演戏也轮不到你,这里演的最好的是马飞,在那种地方一呆呆两年,换成是你,别说演戏,憋都憋死了。” “你说这个我倒不否认,马飞是个人才。” 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和尚的表情突然就有点沉重,张张嘴却没说话,继续低头抠脚丫子,我追着他问,他盘起腿,想了一会儿,一脸严肃的说:“你知道马飞怎么熬那么长时间的吗?” 和尚嬉皮笑脸惯了,他一严肃,弄的我很不习惯,也收起笑脸说:“我也很奇怪,梁成化招的六指都给打发走了,就把马飞留下来,又不让他做事。” “梁成化有点毛病,他不喜欢女人。”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别的人都是三人一间房,只有他和梁成化住在一起,而且当初我询问他的时候,他脸上马上就露出很苦涩无奈的表情。我心里顿时涌动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感觉很憋屈,又感觉有点悲哀。 “这事你就烂在心里,跟谁都不能说,如果传出去,马飞就没法做人了。”和尚从鼻孔里粗重的呼出口气:“告诉你这个并不是我喜欢背后说闲话,只不过想让你知道,有的时候,人不想去做一件事,却不得不做,因为这件事要比他自己重要的多,如果因为达到目的而做出一些牺牲或者强自忍受不能忍受的痛苦,这个人就是勇士,值得钦佩。” 我默然,马飞所做的并不是什么利国利民的伟绩,但和尚说的话好象又有道理,一件事总要有两个不同的对立面,飞蛾扑火舍身取义,同样也能理解为自取灭亡。 我没什么文化,一谈这些富有哲理性的东西就大脑缺氧,和尚也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正无语间,麻爹就在外面敲门,说有人找我。 “谁?” “雷英雄的人。” 我心里猛的高兴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雷英雄想通了,提前派人告诉我们答应交易,一边想一边回自己的房间,雷英雄派来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猴瘦猴瘦的,身材能羡慕死几平方公里正吃减肥药的女人。跟他一说话,这家伙两只眼睛就滴溜溜的转,显然是个八面玲珑一身机灵眼的人才。 第41节 “雷老板派你来的?” 那家伙恭恭敬敬说:“我们家小姐今天生日,恰巧卫老板正在长沙,所以想请您赏脸吃顿便饭。”最后他又补充道:“家宴,没有外人。” 他一说完,我就小激动了一把,雷英雄虽然还没拍板交易,但这是个很友好的信号,道上的人都知道,一顿饭并不算什么,关键是看在哪儿吃,星级酒店里摆上一桌,看着气派,其实只是场面活,家宴就不同了,人家肯把你请到自己家里吃饭,本身就是一种信任的表现,说明没把你当外人,而且直接派人来请,显然是很有诚意的。 我想去跟小胡子商量一下,但转念一想,我是主角,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去找小胡子说,他又要翻来覆去的分析半天,于是我爽快的答应下来,说换换衣服就去,那人很识趣,跑到房间外面去等。 我这边换衣服,麻爹就一脸猥亵的在旁边说:“雷家那个小丫头模样倒是很标致,虽然家世长相比老子当年那个省长女儿要差一些,也算说的过去,你好好下点功夫,入赘到雷家,抱得美人归不说,以后也能借你老丈人的势力在长沙混碗饭吃,老子当年在这上头吃了好大的亏,你要引以为戒......” “麻爹。”我拿起外套边走边说:“你干嘛不去写书?” 我叫上小胡子还有和尚,跟瘦猴一起下楼,小胡子就悄悄跟我说,雷英雄主动示好可能不止吃顿饭那么简单,他估计有话会说,让我小心一点应付,不能漏我们的家底,也不能得罪对方。 雷英雄跟老头子一样,住的很偏,而且也是自己盖的院子,门口竟然还有两只镇宅狮子,我心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猛一看跟清宫戏里的藩台衙门一样。 “三位,这边请。” 院子里非常安静,几乎看不到人,我觉得雷英雄大概是太自信了,吃这碗饭的人不可能不结仇,这里虽然是他的地头,但不做防备是不行的,真要被别人盯上,暗中过来打他闷棍,躲都躲不过去,江北是老头子的地头,不照样让人把老窝给抄了。 “你们这儿人不多嘛,挺清净。” 瘦猴不愧是个人精,我随口一说,他就听懂我话里的意思,笑笑说:“我们家小姐喜静,所以院子里的人不敢喧哗,不过,这儿也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要是真有不开眼的趁黑捡漏子,好进不好出,来,三位,这边,马上就到。” 快到正厅的时候,已经能看到雷英雄和雷家姑娘在酒席旁边坐着等候,我正想迈步往里进,瘦猴伸手虚拦了一下,带着歉意说:“卫老板,这是家宴,一个外人没有,您自己进去就行,旁边也准备了上好的席面,这两位就委屈一下。” 这要求其实并不过分,人家说了是家宴,就是跟我亲近的意思,我带人进去,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回头一看小胡子,面无表情,我就摆谱道:“你们俩去吧,有事了我叫你们。” 迈步走进正厅,雷英雄就欠欠身子示意欢迎,雷朵也露着小虎牙笑,我客气了两句,说不知道今天雷小姐过生日,仓促间没准备礼物,那边小丫头就跟着说不要紧的,明天补上也不算迟,最好把明年的一起带上。 这时候的气氛和在大红门茶楼完全不一样,小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雷英雄被挤的没机会插话,雷家大小姐真是个勾人的主儿,两杯酒下肚,我就寻思着麻爹的建议其实挺不错,可以考虑考虑。 吃饭只是个过场,半个小时一过,就没人再动筷子,又过了一会儿,雷英雄叫人撤掉酒席,接着上了茶。我端起茶杯,心说如果雷英雄真有话要说,大概该开口了。 ☆、第86章 意想不到的礼物 没想到雷英雄始终不提一句正事,茶喝了一半儿,瘦猴跑进来跟他咬耳朵,雷英雄一皱眉头,转头对我说实在失礼,盘口上有点急事需要赶过去处理一下,我心想着饭也吃了,两边面子都给足了,趁着他还没开口问什么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还是提前走了的好。 我刚要开口,雷朵就对她爹说你赶紧去忙你的,我在这儿请卫少爷吃水果,雷英雄慈爱一笑,匆匆忙忙跟瘦猴离开正厅,屋子里就剩我跟雷家丫头两个人,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喝着茶时不时傻笑两声。 “卫大少爷,我带你看样东西,你要不要看?” “东西可以看看,不过能不能把少爷两个字去掉,别扭。” “那你也不要叫我雷小姐,记得我叫雷朵。”丫头嘻嘻一笑,站起身冲我神秘的眨眨眼睛:“跟我来。” 雷英雄住的这套院子当初在设计时显然下了功夫,虽然面积不是太大,但里面的格局却很复杂,尤其在夜里,没有熟悉的人引领,肯定要迷。同时我也想起了瘦猴说的话,这个院子,好进不好出。 院子里很静,走了几步,我就有点迟疑,想着该不该和小胡子说一声,回头看看,他们吃饭的地方亮着灯。不过想了想,我就把这念头压了下去,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和个姑娘散散步,这很正常,小胡子会懂我的。 雷朵带着我在院子里慢慢的走,一边走一边聊,她很健谈,我没有多少插嘴的机会,她夸我长的象文人,还说我的名字很大气。 说着,雷朵带我进了一个套间,我闻到一股极淡的香味,很好闻,等进到里间,这股香味就浓了一些,雷朵打开房间内的灯,我一看,这里似乎是她的卧房,本来布置的简洁淡雅,但满满一屋子各式各样的洋娃娃,床上地上到处都是,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站在门边犹豫了,雷英雄邀请吃饭,我趁机在他家来回走动走动,这倒没什么,不过趁他不在混到雷朵的香闺里,况且是在晚上,就有点说不过去,万一给他撞见,我想我会很尴尬。 我朝后退了退,满脸堆笑的说:“夜了,我先回去......” “你不看这件东西了?可千万不要后悔哦,我保证你看了就不想走了。” 本来我已经打算要走了,她这么一说,我又拿不定主意,雷朵笑眯眯的拉我,我也只好半推半就,进门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倒,一下子把雷朵压在满地洋娃娃上,满鼻子都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体香。 夜晚,香闺,柔光,美人......雷朵那双勾人的大眼睛离我只有两厘米,一时间我就差点幸福的晕过去。 “你好重。” 雷朵的俏脸上闪过一片红晕,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变的有点暧昧,我匆匆忙忙爬起来。刚爬起来就有点后悔,埋怨自己脸皮还是太薄,不敢乘胜追击。 我拘谨的在屋子里找地方坐,天气不热,却满头都是大汗,雷朵拉开床头的抽屉,手一翻,在我面前晃了晃,说:“你看,这东西好不好?” 西夏铜牌! 我小小的吃了一惊,原以为姑娘家能拿出来的无非就是小猫小狗花手绢红裙子之类的玩意儿,没想到竟然是这东西。 “卫天哥哥,你跟我爸爸谈的,就是它吧?” 这四个字几乎把我浑身骨头都叫酥了,眼前一花,就感觉血压明显偏高,雷朵接着说:“我爸爸把这东西看的和宝贝一样,我问他这是什么,他不肯说,我就偷偷藏起来,让他急上几天。” “这个这个......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 “卫天哥哥?那你告诉我,这东西有什么用?” “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肯定有点用处。” “你也不肯告诉我?好,等下我就把它丢到河里去,你们都不要后悔。” 我一听就急了,腿一软,差点坐不稳:“千万别!小姑奶奶,你先把我丢河里吧!”这种人家娇生惯养出的小姐胆子比天都大,什么事都敢干,她真把东西丢到河里,她爹跟小胡子都要去上吊。 “那你说嘛,就当人家求求你还不行?”雷朵眼睛一眨,我就又没招了,只好编了通瞎话,我以为这就能蒙混过关,但雷朵后面的话题老是围着西夏铜牌转,一句两句没什么,问的多了我就警觉起来,心说该不是雷家父女有意设的套吧。 再一想,这个可能性相当大,雷英雄顾忌身份和规矩,很多话不方便问,雷朵就没有忌讳,看我涉世不深,大晚上把我引到她的闺房,只为了套话。 我的任务一下子就艰巨起来,雷朵问话,我不能不回答,真要一个字不说,就可能把交易搞砸,但又不能说实话,需要编造点似是而非的谎言,这丫头很精明,一般的谎话估计骗不过她。 最高明的谎言就是虚虚实实假假真真,七分假的掺进去三分真的,打定主意后,雷朵再问什么我也不搪塞,捡着无关紧要的真话裹到谎话里一骨脑的告诉她。丫头听的很认真,等她问完了,我就顺便拜托她跟她老爹说两句好话,成全这笔交易,雷朵笑笑,说:“卫天哥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不过,你的话我最多只信百分之三十,这也不错了,起码还有点真话。” 一出香闺我就暗自感叹起来,这种漂亮又猴精的丫头,再长大点可怎么得了,谁以后落她手里,那绝对没个好。 前脚刚回到正厅,雷英雄也就很“适时”的忙完了,大家心照不宣,客套了几句他就派人送我们回去,等回了酒店,我跟小胡子他们讲述刚才的经过,麻爹骂我败家子,说趁机把生米做成熟饭是最好的,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这些都是次要问题,我们所期盼的是第二天雷英雄的答复,他的态度很友好,但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在圈子里笑着拒绝人的情况多的是。 第二天我们醒的很早,在酒店的餐厅吃早点,吃完后坐电梯回房,刚出电梯口,就看见昨晚那个瘦猴在我们房门口徘徊,我心说这次不会是再请我去吃饭,肯定要说正事,于是赶紧把瘦猴让进屋。 “卫老板,我们雷爷愿意交您这个朋友,这就请您带东西过去一趟。” 听了瘦猴的话,我心里一阵高兴,心说这趟总算没有白跑,但面子还得稳重些,不能显得那么热切,客气的点头答应,然后让小胡子带上拓本,跟瘦猴去见雷英雄。 见面的地点还是昨天去过的大红门,这次雷英雄多带了两个人,我们把拓本递过去,这东西做出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如果没有原件,根本分不出真假,雷英雄只大眼一看,就交给手下的伙计,然后当着我们的面做他们那一块的拓本,雷朵在旁边说:“卫天哥哥,我可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雷老头儿才肯跟你做交易的,你怎么谢我?” 这个称呼照例把我弄的身子一麻,眼神就迷离起来,顿时想起昨晚在她闺房里的一幕。 “想要什么只管说。”我指指小胡子:“这是我们账房先生,现金不够了还有支票。” “明年春天我想到内蒙去玩儿,路过你们江北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哦。” “没问题,妹子你要真去江北,我把江北所有宾馆酒店全包下来,专为你一个人服务。” 雷英雄带来的是老手,很快就把东西弄妥当了,我们不想久留,场面话一说就想告辞回去,雷朵还提醒我要说话算数,我使劲点头。 “卫老弟,生意谈完了,不过请你稍等几分钟。” 我屁股还没离开椅子,雷英雄就示意我别急,然后他回头对雷朵说:“先出去自己玩,我们说些正事。” “不,不去。”雷朵一听,就拽雷英雄的袖子,赖着不走。 看得出,对这个女儿,雷英雄是很没脾气的,哄了半天才给她弄走。 雷朵一出去,整间屋子顿时就安静下来,雷英雄抿了口茶,一双深的和海一般的眼睛象无意似的瞟了我一眼,说:“我跟老弟初见,这次买卖谈的很顺利,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雷英雄这是什么意思?生意谈完了还要罗嗦,我应了几声,表示感谢,同时心里不住的揣测他的意图。 “圈子里的人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买卖拍板了,咱们就是好朋友。”雷英雄整整自己的衬衣领子,站起身说:“卫老弟这段时间可能比较忙,我不虚留了,这有点礼物送给你,可能对你有用。” 说着,雷英雄就站起身离开了房间,他的背影消失了几分钟,瘦猴就带着两个人,把雷英雄送我的礼物带了进来。 我操! 当我看到这个礼物时,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忍不住就想骂娘。 真他娘的是个好礼物!对我来说,太有用了! ☆、第87章 来的快去的快 我简直形容不出此时的心情,就觉得各种情绪轰的一下子拥堵在脑袋里。 瘦猴带着两个伙计,架着一个人站在我面前,老罗。 小胡子跟和尚都没有见过老罗,所以和尚就显得很意外。但是我已经顾不上跟他们解释那么多,手里的杯子砰的墩到桌子上,马上就站了起来。 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以这么说,我的生活完全就是被当初发生的那件事给影响的。以至于漂泊在外,有家不能回,到现在都没能再见老头子一面。 老罗的神色很萎靡,而且脸上有几道明显的伤,当他被架进来看见我的那一刻,眼睛猛然睁大了一圈,连同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一抖。 “卫老板。”瘦猴一挥手,吩咐伙计松开老罗,陪着笑对我说:“这是雷爷留给您的礼物,麻烦您等会儿亲自带走。” 此时此刻,我没有任何心思和瘦猴寒暄,他也不在意,留下人就转身离开。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么长时间了,我承受了太多太多,看见这个彻底把我害成这样的人,真说不清楚该怎么对他。 但是我不能把他怎么样,因为我立即就回想到了老头子。别的事情乃至我身上所背的黑锅可以暂时不管,必须问清老头子的下落。所以我的情绪慢慢就稳定下来,而且思维也恢复了正常,我盯着老罗看了半天,我能看得出,他心里是有愧的,始终不敢正视我的目光。 “罗叔,到了这时候,我仍然喊你一声罗叔。”我重新慢慢坐到了椅子上:“老头子现在在那里?” 老罗没有说话,闷闷的低下头。我又追问了几遍,他始终一言不发。其实我了解老罗这个人,他在老头子那几个老伙计中,性格最木讷,但是最倔强。过去听老头子讲过一件事情,那是他们都在壮年的时候,老头子和老罗掰腕子,他们力气都很大,不过老头子当年的身手和力量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罗被掰的腕子都折成九十度了,却一直咬牙不肯认输,直到最后,竟然硬生生被老头子掰断了右手的手腕子。 这样一个人,如果他不肯说的事情,我即便强逼能有用吗? 我和老罗僵持了很久,再加上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头,很多话不方便说,所以我就让和尚把老罗先带走。 我们一起离开茶楼,雷英雄和瘦猴都不见了,只有茶楼的老板把我们送了出来。我跟小胡子和尚还有老罗挤在一辆车里,上车之后我就让和尚把车开到郊外去。 和尚没问那么多,车子就飞快的朝市郊那边开。我就坐在老罗的身边,他前几年废了条膀子,剩下那条好的一个劲儿在打摆子。 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和尚把车子停下,我就让小胡子还有他先下车去。和尚有些迟疑,小胡子沉吟了一分钟,就拉着和尚下车,他们和车子保持了十米左右的距离。 我把车窗全部都关严实,慢慢点了根烟,然后递到老罗面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用发颤的手指夹住了烟。 “罗叔,老头子现在在那里?我是他儿子,你难道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吗?” 老罗低着头抽烟,过了很久,他就在手心里把烟头捏灭,说出了第一句话:“八爷是和我一起离开江北的,但是离开之后,他吩咐我去做件事,我被人按住了,连着几天没有和八爷联络,他已经警觉,这时候肯定躲起来了。” “老头子怎么联系!他电话是多少!” 老罗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号码,我马上拨过去,电话果然关机。 接着,我又问了一些事情,老罗断断续续说了说。他和老头子离开江北时,走的非常匆忙,老罗说他并不知道关于“6”的情况,也不知道老头子的具体打算。不过老头子安排他去找一个人,杜青衣。 第42节 老头子和杜青衣是一辈人,而且从前一次见杜青衣时她所说的寥寥两三句话中,我能听的出,这个很不简单的老太婆过去肯定和老头子认识。 老头子派老罗见杜青衣的真正意图不详,因为他只让老罗先去趟路,如果杜青衣点头,老头子才会亲自和杜青衣面谈。 杜青衣的地头不在长沙,但是老罗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雷英雄的人给按住的,他连杜青衣的衣角都没见到,就直接被绑了回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能看出来,老罗显然吃了些苦头,可能是雷英雄的人逼问他什么,不过老罗不会说。 错综复杂的关系,雷英雄仿佛也趟到这汪浑水里来了。 我不敢肯定老罗说的全部都是真话,但也没有任何证据去反驳他。我又拿了烟给他抽,一支烟没有抽完,我突然就问他:“为什么陷害我?” 老罗顿时就象被电击了一样,一下子打了个哆嗦,连手里的烟都捏不住了。我就那样静静的注视他,等待他的回答。 老罗确实有些失态了,可能是被我问到了软肋上。但是他彻底的沉默了下来,一口一口抽烟,我忍不住又问了他一遍,依然一个字都没有得到。 “罗叔,我是你看着长大的,我记得十多岁的时候,每年过生日,你和方叔他们几个,都会一起和我吃顿饭,送我点小礼物。”我揉了下眼睛:“你给我买的那把玩具枪,摔破了,我又拿胶布粘起来......罗叔,老头子老了,你难道想最后连个给他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吗?” “天......天少爷......”老罗紧紧闭上眼睛,把头深深埋在两手间,那只好手不停的揪自己的头发。我也被自己的话说的眼睛发酸,有点要掉泪的感觉。 我没再催老罗说话,过了很久,他似乎好了一些,低着头对我说:“天少爷,你现在一枪崩了我,我没有二话。” “罗叔,你到底什么意思?老头子倒了,亡命在外,我身上背着黑锅,不清不白,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肯说吗?” “天少爷,一枪崩了我,我没有二话......” 无论我怎么问,怎么感化老罗,都没有一点用处。他是咬死了不肯说,反反复复就是让我一枪把他打死。 天已经黑了,我拿老罗这种人也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两个就这样相互沉默的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才喊小胡子跟和尚回来。老罗不肯说,但是我也绝对不会放他,他活一天就问他一天,必须要把事情搞清楚。 我们带着老罗回到宾馆,他虽然不说话,却没有反抗挣扎,很老实的随我们回去。回到宾馆之后,我跟小胡子说了老罗的来历,又问他有没有办法让老罗说实话。当然,那些严刑逼供的手段是没用的,老罗骨头很硬,否则在雷英雄手上就会把该说的全说出来。 小胡子两个伙计看着老罗,我又在宾馆里和他耗了两三个小时。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先把他带回南京去。我心里真的很苦,本来已经压到心底深处的苦水一个劲儿往上涌,跟麻爹诉苦到半夜,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很急促的敲门声就把我和麻爹吵醒了,我抬头看看窗外,天还没亮。听门外的声音,象是和尚,麻爹非常不满,开门就想踹他。但是和尚的脸色很不对劲,进屋关上门,沉声对我说:“那个人死了。” “什么!?”我一下子翻身跳了起来,和尚就带我过去看。 老罗真的死了,就死在睡觉的床上,脖子上有一道很细的伤痕,是被无比锋利的刀刃割出来的,鲜血染透了被褥。负责看他的两个伙计额头肿的很厉害,这时候垂头丧气的蹲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 “老罗怎么会死?怎么会死?”一时间我就有点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差点栽倒在眼前的血泊中。 但是没人知道事情经过,两个伙计说,他们晚上轮流看着老罗,凌晨三点多不到四点的时候,醒着的那个伙计被人打晕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打晕他的人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这个人的身手,该好到什么地步?深更半夜潜入房间,打昏两个伙计,再做掉老罗,一点声响没有发出,连小胡子这样警觉的人都没被惊动。 很麻烦,真的很麻烦,不仅仅因为老罗挂了,而且他挂的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在这种地方闹出人命,我们该怎么收场? 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们只好去求助雷英雄,这毕竟是他的地头。我们就守着充满血腥味的房间熬到天色完全大亮,然后联络上了雷英雄。他听说老罗死了,多少有些诧异,不过没问太多,答应帮忙。 昨天见过的那个瘦猴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他问我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想了想,处理尸体肯定是必要的,但是我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做掉了老罗。 瘦猴听了我的话,表示如果现在要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调宾馆内的监控录像。 ☆、第88章 圣山云坛峰 雷英雄在这里的能量自然不用说了,瘦猴下去了一趟,很快就搞定了宾馆的保安部。这座宾馆一共十一层,每一层的走廊上都有监控,我们住在二楼,监控设备都是新换的,画面很清晰。 保安部的人一边给我们调昨天夜里的监控录像,一边说这一夜应该没有问题的,因为监控室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如果凌晨那个时候出现异常的人,肯定会引起值班者的注意。 我没心听他啰嗦,直接就开始看监控录像,从头天傍晚七点左右,一直到今天早上七点,整整十二个小时。我从录像上看到了我们几个人带着老罗回来的画面,但是老罗被做掉的那段时间里,整条走廊上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我不肯死心,接连看了几遍,真的没错,在这个时间段里确实没有人出现在画面中。 这种事情可能吗?走出了监控室,我就一个劲儿的在想,没有人出现,老罗就那样死在房间里?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了和尚,他被我看的发毛,马上跟我说,他这次带的伙计是完全靠得住的,就算身手不过关,但思想绝对没问题。 接下来,瘦猴的人就把老罗的尸体弄走了,又把整个房间给彻底清理了一遍。我对他道谢,瘦猴连连摆手,说这都是小意思。 我和小胡子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多因素我都能想到。老罗为什么死?无非是为了灭口,为了不让我知道陷害的真相。 本来昨天刚刚看到老罗的时候,一些细节我都没来得及想,但是他死了,我倒回想起很多。不说别的,单单是雷英雄的动机,就很值得推敲。他肯定知道老罗是老头子的人,既然把老罗按住了,至少会想办法逼问关于铜牌的事。 但是雷英雄却把老罗直接交给了我,他究竟有什么意图? 这件事真的透着不少的蹊跷,那个做掉老罗的人无疑是个老手,他手段干净利索,连时间都选择的非常精准,凌晨三四点,人正是处于深度睡眠的时候,即便醒着的人,大脑也不会多清醒。 这么久以来,我逐渐学会了自己思考。把老罗灭口,有什么结果?只有两个结果,第一个,就是我无法得知被陷害的真相,身上这口黑锅永远无法摘掉,第二个,就是我无法得到老头子的下落,无法去找他。 我很自然的就望向小胡子,心中生出一丝怀疑,如果说我一直都找不到老头子,在外漂泊,谁得利最大? 无疑,小胡子。 我心里产生了一些怀疑,看着小胡子的目光可能也随之有些变化。小胡子仿佛察觉到了这丝变化,他告诉我,做掉老罗的人谋划的滴水不漏,没有经过走廊,可能是从后窗进来的。 我不知道这个推测是不是真的,但是看着小胡子那双眼睛时,马上就想起了在开阳林子的悬崖,面对死亡威胁时,他那双镇定而又真挚的眼睛。 他不会害我,一定不会......我就这样在心里默默的说服自己。一个舍命救我的人,会害我吗? 我实在是无力再查找什么线索,老罗死了,救不活,这条线完全断掉了。 “这个人死了没有办法,但对我们的整体计划构不成影响,雷英雄这一块铜牌已经到手了,我们着手去找下一块吧。”小胡子说:“我保证,如果我们能够凑到大部分铜牌或者拓本,一定会借此引出不少人,其中会有卫长空。” 当天我们就离开了这里,临走时又给雷英雄打了电话表示感谢。我并不轻松,那种许久都没有降临的危机感充斥在身体每一个细胞内。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无声无息的把老罗做掉,那么我会是安全的吗?那把锋利的刀,随时都可能割断我的喉管。 我真的很迷茫,很无助,好像头顶浮着一片根本吹不散的乌云。 小胡子更加谨慎了,几乎和我寸步不离,我们马不停蹄的回到南京,之后,小胡子详细和我说了从廖半仙那里买回的信息。其实这一段被解读的路修篁手札里,最有用的是一张图,图上一些古怪的符号被解析成几个西夏文字用掌上珠翻译之后,最后得到五个字的译文:圣山云坛峰。 “圣山云坛峰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圣山,但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云坛峰。” 西夏铜牌究竟是什么人留下来的,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不过可以确定就算他不是地道的西夏人,也应该和西夏有密切的关系,而路修篁则在西夏生活了很多年,所以他手札中记载的圣山几乎可以认定为贺兰山,因为贺兰山是党项人建国前主要的活动区域,被奉为圣山。 这张由符号构造然后解析的图,很像是贺兰山脉的走向。但是云坛峰这个地方,就让人理解不了,小胡子曾打听过,不过很多去过贺兰山的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我们必须找一个非常熟悉贺兰山的人。”小胡子又是在拼,茫茫的一条山脉,想去找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这种难度可以想象。 我和小胡子他们一起经历了不少事,有顺利的也有不顺利的,有天灾也有人祸,但这一次无疑是和之前一样重要的一次,它事关一块铜牌,所以小胡子是不会放弃的。 小胡子花了很大力气,把手边一些人提前调到宁夏去做准备工作,一方面要保证行动中的绝对安全,另一方面要把所有能够接触到的情况事先全部打听清楚,两天后,我们也从南京出发北上。 宁夏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小胡子在这里还有几个生意来往的朋友,我们安顿好,就开始跟提前派过来的人联系,这次的活儿事关重要,所以尽管那些都是经验丰富的伙计,但小胡子还是打算亲自看看。 小胡子的伙计在本地并不熟,所以过来以后就很低调,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安身,一边采购装备,一边打听消息,我跟小胡子还有和尚下了出租车,猛的就跟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打了个照面,那人抬头看见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改变方向,朝旁边走去,如果不是这样,我还真不注意他,但这一注意,就想起点问题,下意识的停住脚步,觉得刚才那人似乎有点面熟。 在这方面,我的记性确实很差劲,但是我可以确定,刚才那个人,过去绝对见过,只不过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是在那里见过。眼见那人越走越快,我脑海中猛的闪过一点灵光,这人,是江北的,而且是老头子盘口上的人。 我虽然以前经常在盘口上混着玩儿,但并不是跟所有的人都有交情,脑子里有印象的,主要是盘口上主事的人,还有些比较出众的伙计,剩下那些小角色,实在认不过来。如果老头子不垮台,在外地偶遇上他的人,也不会引起我这么大反应。 一想起这人的身份,我就下意识的低声说了句:追!立即拔脚追过去,小胡子跟和尚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都跟在我后面跑,前头那人也有了反应,跑的飞快,一转脸就折进路边一条胡同。 我后脚一跟进去,就知道坏了,因为这条胡同又是那种七绕八拐的民居入口,我们不熟悉地形,绕一会儿就东南西北分不清,很难追到前面的人,于是我憋着一口气拼命提高速度,想在被绕晕之前按住那人。 出乎我意料的是,前面那人好象显得有点慌不择路,遇见胡同分岔就乱钻,双方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始终被我们跟的很紧,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也对这里不熟。 想到这儿,我心里更有底气了,调整好速度在后面追,和尚他们体力好,过了一会儿就跑到我前头,这种小胡同很窄,人多了不能并排跑,所以我就落到最后,不过倒是很放心,那人路不熟,被和尚和小胡子这样的人盯住,绝对跑不掉。 最多十分钟,那人体力就跟不上了,累的牛喘,被和尚一把按倒在地,事实证明,我确实没有认错人,这家伙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哆哆嗦嗦叫了声:“天少爷。” 我所认识的人里,除了老头子的手下,没人会叫这个酸溜溜的称呼,我在周围环视一下,觉得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就把他架出胡同,和尚拿着匕首,伸到外衣里面顶着他的腰,这家伙看起来是个很明事理的人,知道自己一旦不老实,腰上就会多个血窟窿,所以乖乖的被我们押到存放装备的地方。 我只问了两句,那家伙就很诚实的说自己原来在江北大孔桥盘口上做事,叫张勤峰,我又问了一些关于大孔桥盘口上的事,他一回答,我脑子里对这个人的印象就逐渐清晰起来。 这个张勤峰是大孔桥盘口盘头罗毅的小舅子,为人很滑,而且贪念特别重,他自己没有什么本事,靠着罗毅的关系暗地里黑盘口的货,开始几次做的很隐秘,可能是因为内部分赃不均,后来事情就被捅到曹实那里,罗毅跑去求情,加上曹实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上下其手就帮他瞒了过去。 我问他为什么会到宁夏来,张勤峰的回答就有些支吾,说是江北出事以后很多人都在躲,他到宁夏来是为了避风头。 ☆、第89章 挺进贺兰(一) “到宁夏来避风头?”我望着张勤峰那张吓的有点发白的脸,就忍不住想抽他。他的这番话如果放到前两年,说不准我也就信了。但从去年开始,我让人坑的这么惨,再不长点记性,真是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 不过我并没有急着拆穿他,接着问他,前段日子江北出事时的详情,这次这家伙回答的更干脆,直接就说出事的时候他没在盘口,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没说话,和尚在旁边就笑眯眯的插了一句,张勤峰使劲点头,眼神更加惊恐。和尚也不理他,抖着一身彪子肉,找了个盆满满接上水,硬把张勤峰的脑袋按进水里,张勤峰要挣扎,不过他那二两小劲儿还没和尚两个手指头气力大,被按的纹丝不动,和尚看着表,足足一分钟,才松手放他出来。 就这一分钟,丫就挺不住了,看着很惨。我又问他一遍,张勤峰哭丧着脸,说刚才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话音一落,和尚又抓着他脑袋按进水里,一边还对我说,象这种软骨头,最多闷他三次,你不想知道的事他也会一骨脑吐出来。 和尚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盯着表给张勤峰掐时间,看样子直接就想奔着张勤峰的肺活量极限而去。 这次闷的时间更长,我看张勤峰的两条腿都蹬直了,怕搞出人命,赶紧让和尚松手,张勤峰脑袋一出水面就开始咳,好象是被呛到了,咳的鼻涕眼泪横流,跟水珠子混在一起顺着下巴往下滴,我再一问,他几乎哭出声来:“天少爷!我姐夫做的事跟我没关系啊!” “你姐夫?罗毅?”我马上揪着张勤峰的衣领:“怎么回事!说!” 等他一说完,我才知道,老头子手下确实出了内鬼,里应外合,才把他彻底搞沉了。 江北出事前几天,一切还都很平静,张勤峰在曹实手下逃过一难,所以吃亏之后老实了不少,每天在盘口上混日子。有一天,罗毅悄悄跟他说,让他在家里呆几天,别到盘口上露面。张勤峰问为什么,罗毅却不肯说,并且让他嘴巴一定得严。 张勤峰对他姐夫又敬又怕,不敢追着问,但也从罗毅的语气和神色中揣摩出一丝不妙。他当时就预感着要出事,所以连自己家都没回,直接躲到了一个朋友那里。 紧接着,江北出事,档口盘口上的人被一扫而光,闹的满城风雨,张勤峰因为一直躲着,所以无惊无险,但他心里很不安稳,等到事态稍稍平息,罗毅联系了张勤峰,让他出来做事。 张勤峰当时就以为罗毅疯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抛头露面,但是事后他才知道,老头子倒台,他手下的人却没有全部倒霉,起码罗毅和另几个档口盘口上的主事者都在。只不过所有人都暂时转入了地下,轻易不露面。而且,张勤峰发现,罗毅手下的人全部更换了一遍,有的是别的盘口上的伙计,还有一小部分江北地头上的小鱼小虾。 张勤峰很鸡贼,已经察觉到罗毅肯定是变质了,象他这样的人无法接触到高层机密,看待问题都是从自己的经验角度出发的,他很清楚老头子的能力,害怕总有一天老头子翻盘以后搞大清洗,所以在江北越呆越觉得不妥当,恰好罗毅需要派人到宁夏来,张勤峰巴不得早点离开江北这个是非之地,于是把这个活儿给抢了下来。 除了张勤峰,罗毅派到宁夏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都有各自的分工,张勤峰的任务是照罗毅列出的单子去采购一些物品。 让我吃惊的是,罗毅列的单子几乎和我们采购的装备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也要在宁夏附近做活儿,而且做活儿的大致环境跟我们没什么区别,因为去什么地方就要准备相应的装备,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问到这里,张勤峰就再说不出什么,和尚不信,又灌了他两次,搞的他痛不欲生,却始终没有新口供,我就觉得这家伙可能只知道这么多。 果然是内鬼里应外合搞垮了老头子,但是我知道,罗毅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也只是一枚棋子,真正的黑手还躲在幕后。 说起来很巧,张勤峰他们临时住的地方跟小胡子的伙计离的不远,因为附近就有一个古玩市场,很多店里都做装备生意,采购起来比较方便。我因为想着事情,脸色阴晴不定,张勤峰一咳完,就开始悔过,表忠心,发誓跟他姐夫势不两立。 我听着想笑,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家伙,和尚就跟我说,如果今天不是侥幸遇到也就算了,既然跟他照了面,就绝对不能再放他走。我说那怎么办,也不能好端端的就把他做掉。 “扣起来,这个人总之是不能放走的。” 我也觉得是这样,张勤峰这样的软骨头如果放回去,会把我们的行踪暴露无遗。小胡子的伙计把他带下去,我就对小胡子说是不是许晚亭那个老不死的也把手伸到这里来了,因为是他幕后操作搞沉老头子的,江北的内鬼肯定也是和他接的头,老头子一失踪,那些伙计都被姓许的收编,转投到他门下做事。 第43节 小胡子沉吟一下,说不会,许晚亭这种人,老的快成精了,他不会用临时收编来的人去做大事,不可靠,而且容易窝里斗,最有可能的,就是江北的内鬼把人暗中收拢到手下,继续沿老头子原来那条线做事。 我的心一沉,即便非常不情愿,但是脑海中立即就想到曹实。从理论上讲,他把老头子打倒以后取而代之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曹实在江北的地位很高,而且知道许多内情,他要自立门户,是有这个实力的。但从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来看,我始终还是不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正沉思间,突然想起小胡子说过的那句话,人,都有两张脸。 我很愿意相信曹实,但是前一次在江北发生的事很离谱而且很过分,让他身上蒙了一层无法看透的薄膜。 猛然间我就觉得怕,如果这些事真的是曹实做的,我该怎么样?难道要和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拔刀相向吗?我一直把他拿朋友看待,不管是他捅我一刀,还是我捅他一刀,那种滋味都会非常难受。 接下来再一商议,我们就觉得事态比想象中的严重,不管罗毅张勤峰这帮人现在是跟谁做事,总之江北那帮新势力很可能已经开始移师宁夏,而且采购跟我们一样的装备,这就不能排除一个可能:他们也洞悉了关于云坛峰的情况。如果我们跟他们真在途中遭遇,火拼是肯定的,谁都不会放过谁。 这些还不要紧,最怕的就是他们如果真为云坛峰而来,并且提前找到了这个地方,我们哭都来不及。我和小胡子都不是爱惹事的人,但现在想来想去,觉得不下狠手是不行了,至少要把他们在宁夏的先遣站给抄掉,等他们的队伍过来,起码要被乱七八糟的情况绊住几天,有这几天时间,我们就占了先机,很多事情也许都会改变。 这样一想,越发觉得时间紧迫,和尚带人根据张勤峰供出的地址过去,抓了人,又运走他们已经购置好的装备,我跟小胡子这边就挑选装备和人,随时准备出发。麻爹自己收拾了一个大背包,干粮占了百分之八十,我心想他也毕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一路跟着我们翻山越岭,恐怕吃不消,于是就劝他留下等我们。 “不行。”麻爹摇摇头,趁着身边没人,悄悄对我说:“上次在开阳老林子里的事,让老子放不下心,和尚他们的门户也不干净,老子闯荡多年,路上跟着你也好提点提点,你千万不要拦着,本来小胡子就觉得老子拖他们后腿,耽误事,如果你再一说,他就更有理由。更重要的是,有老子在,胡子跟和尚搞到好东西,他蒙不住老子。” 我没再多说,感激的拍拍麻爹,老家伙又丑又刁又扣门又爱吹,但心还是很善的。 打点好行装,我们立即动身,那张从手札里分解出来的图经过我们核对分析,应该是在贺兰山北麓,我们可以先赶到巴彦敖包,然后以那里为出发点,向南进入贺兰山脉。很多细节情况事先已经搞清楚了,最接近贺兰山北麓的地方,有一个叫做乌兰布浪的小村子,能找到向导。 这一路过去,我们都有些紧张,本来好好的计划,突然就冒出抢生意的,逼着我们不得不赶进度。还有一点,图里隐含的云坛峰好象是个很孤僻的地名,事先找人打听,所有人都表示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我也觉得,云坛峰这三个字应该不符合当时西夏人对地名的称呼习惯,万一是路修篁玩个性搞创新,自己给这座山起的名字,那就糟糕透了。 ☆、第90章 挺进贺兰(二) 我们以最快速度找到那个叫做乌兰布浪的村子,然后就小心的在村子里挑选向导。贺兰山脉是近南北走向,如果要从东往西走,可能只有三四十公里宽,很多当地人都认识路,但要从北向南走,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在寻找过程中,很多村民都说一个叫巴图的人可以准确无误的带人走完整条贺兰山脉,我们很高兴,就去找这个巴图。 巴图是个魁梧的蒙古族汉子,青须须的络腮胡子,我猜想他肯定一脱衣服就能露出一巴掌宽的护心毛。双方一交谈,巴图表示做向导绝对没问题,只要在贺兰山脉,无论我们去那里,他都能把我们带到,看着他岁数也不算大,我就有点怀疑,在我印象里,要是头发胡子都不白,就没资格说这样的大话,巴图可能看出我的顾虑,有一点生气。 “不相信我?你们到附近问问,整条贺兰山,有我巴图不知道的地方吗?” 他说的很肯定,而且语气里有一些自豪。和尚和他搭腔,引他的话,巴图当然没有和尚那么多的心眼,三逗两逗的,就告诉我们了一些事情。 巴图家祖辈都生活在乌兰布浪,所谓靠山吃山,巴图家基本就是靠进山打猎采药为生,巴图的父亲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据说单臂持枪就能打中峭壁上的岩羊,在附近很有名气,他三十三岁的时候才生下巴图,所以对这个独子爱惜的不得了。 不过自从巴图一降生,厄运就一直缠绕着他,体弱多病不说,还经常无缘无故的昏迷,一昏迷就是两三天,而且在昏迷中,家里人都能听到已经失去意识的巴图会突然尖着嗓子笑,那种笑声很怪异,就好象什么东西掐住他的脖子,又挠他胳肢窝,迫使他发出这样奇怪的笑声。巴图的父亲心急如焚,把能想到的办法全部想了一遍,但是没有一点作用,一个月里面,巴图总会昏迷两三次,被折磨的骨瘦如柴,村里的人就都认为这个孩子活不长,肯定要夭折。 在巴图十二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汉人老头儿,跟村民打听一种乳白色的石头,巴图虽然常年被怪病折磨,但总归是个人,不犯病的时候也会出门溜溜弯儿,结果就遇见这个老头儿,老头看见巴图马上大吃一惊,巴图的父亲觉得奇怪,过去跟老头儿搭话,老头儿张口就说出巴图平时所犯的症状,然后说,这个孩子,活不过二十岁。 巴图父亲一看老头儿这么神,以为他是医生,当时差点给老头跪下,央求他给巴图治病,无论需要什么药,花多少钱,自己都愿意出。老头儿沉吟了半天,才说,巴图并不是得了什么病,但其余的话,他就不肯再说。 巴图父亲认定这个老头儿是高人,跪下就不肯起来,苦苦哀求,老头儿经不住他求,就说给他指条路,能不能救巴图,要看老天肯不肯照顾,而且这个办法会很麻烦。巴图的父亲本来几乎对儿子的怪病已经绝望了,眼见有点希望,立即表示就算再难,自己也会去照做。 老头儿用自己带来的一种红色的粉末加水调和,然后拿毛笔蘸着在巴图后背上画了个奇形怪状的图案。说到这里的时候,巴图脱下身上的上衣,露出宽厚的脊背给我们看,他后背上果然有个类似于符的东西,颜色殷红,就象刚刚拿血画上去的一样,我就吃了一惊,心说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多年都消不掉。 然后,老头儿告诉巴图的父亲,让他亲自带上巴图,按贺兰山脉纵向的方向,把整条山脉走一遍,途中要给巴图放三次血。而且这个过程每两年进行一次,一共需要进行四次,八年下来,巴图正好是二十岁,如果熬的过二十岁,那他就没事了。 这种事情如果放在我看来,根本就是胡扯淡,但是巴图的父亲却照做了,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去救巴图,而且另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老头儿临走前对他说了一句话:祸是你惹的,却要后辈去承担。 巴图父亲没过几天就带着十二岁的巴图开始穿行贺兰山脉,并且遵照老头儿的吩咐,给巴图放血。用巴图自己的话说,那几年什么都没干,净跟他爹爬山玩了。 父子俩一次不少的在贺兰山穿行了四次,等到巴图二十岁,那种奇怪的昏迷病症竟然真的就消失了,而巴图也平安的熬过了二十岁,但是第二年,他父亲就去世了,死的时候年纪还不大。 说着,巴图就有些伤感,我也说不上相信不相信这种民间野史,不过巴图在整个贺兰山来回钻了几次,做向导是绰绰有余的。 我们立即正式雇佣了他,接着,我就跟巴图说,我们不需要把贺兰山全走一遍,只要到云坛峰就行。巴图一愣,反问了一句,什么云坛峰? 我心里不由的叫苦,搞不好云坛峰这地名真是当年那位道爷自己给起的名字。 “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至少有个大概位置,不然我怎么带你们?” “你看一下这个。”小胡子拿出从手札中解出的图给巴图看,巴图倒真的没有吹牛,仔细的看了片刻,就看出这是贺兰山北麓的图,不过这张图不甚清晰,该有的地名一个都没有。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图上。” “我搞不懂。”巴图把地图还给小胡子,摇了摇头:“你们究竟到那里去?” 我和小胡子对望了一眼,看来真的是没辙了,难道要在贺兰山北麓一点点的找一遍吗?我们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但是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连巴图这样熟悉地势的人都不知道云坛峰。 “巴图,那你就带我们把北麓都走一遍。” “整个北麓都走一遍?”巴图先是一惊,然后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说他还养着一些牲畜,如果在山里耽误的时间太长了,会影响自己的收入。 和尚马上给了巴图一个想都想不到的价钱,巴图紧皱的眉头不到三秒钟就舒展的象丝帛一样光滑,他告诉我们其实他是很讲情义的人,一见我们就觉得有缘,所以很愿意带我们走遍贺兰山。 事情就这样谈妥了,巴图把我们都让进了屋,一边收拾坐的地方,一边热情的和我们交谈,他的嘴皮子和他的体型很不相称,非常灵活,他问我们是来玩的还是来搞事的,如果是来玩,北麓这里有几个好去处,然后就说了一串地名。 而这一串地名里,有一个地方立即引起了我们的关注,巴图说那是一个山眼。 “山眼?” 巴图点点头,接着对我们解释了一番。他所说的山眼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山眼,和风水地脉也没有任何关系,而是自然形成的一种奇特的地理景观,巴图连比带画的说了半天,我们还是搞不懂他的意思,他就说,其实形容也形容不出来,总之,那个地方让人看过一眼以后就永远都忘不了,非常震撼。 我们心里都开始盘算,几乎不约而同的要巴图先带路到这个所谓的山眼去。因为当一件事情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就只能尽力从一些不正常的角度入手摸索。 “没有问题。”巴图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当天我们就住在巴图家里,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不放牧,所以各类奶制品还有炒米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巴图招待我们喝酒,还讲了些关于贺兰山的事,他说贺兰山周围在古代打过好几次打仗,死了非常多的人,特别是成吉思汗灭西夏的时候,贺兰山是西夏抵御蒙古的一道天然屏障,估计因为民族情感的原因,巴图嘴里的蒙古铁骑都是正义之师,在长生天的庇护下成功的突破贺兰山防线,杀掉昏庸无道的西夏末帝,解放了西夏各族劳动人民,说的大家都是一乐。 在我印象里,贺兰山是个很神奇的地方,特别是西夏历代帝王的王陵,据说很神秘,德国人首次航拍到遍布在五十平方公里内的一座座大土包一样的东西时,还不知道下面竟然躺着十几个古代的皇帝。 贺兰山另一个很出名的东西就是岩画,这些岩画可能都是西夏建国前若干年内活动于此的土著人留下的遗迹,八几年的时候,一副被偶尔发现的岩画轰动了整个考古界,我在一本杂志上见过这副岩画,虽然岩画的内容有点夸张抽象,但线条简单流畅,正常人都能看的懂,画的竟然是一个穿着宇航服的宇航员,而且这副岩画的创作时间被确定为七千年前。 稍稍喝了点酒,当晚大家睡的都很沉,第二天,巴图替我们雇了马匹,他可以尽量驱赶马匹沿着能走的路纵深进去,我们带的装备很多,一直靠人背着走下去会吃不消,巴图还从自己家里拿出一杆看上去很新的猎枪,一摸猎枪,巴图就又想起自己的父亲,唏嘘了一阵。 ☆、第91章 挺进贺兰(三) 早上九点钟,准备工作就绪,我们开始在巴图的带领下向南出发,这次小胡子带了三个伙计,其余的都留在了宁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云坛峰那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如果人太少,遇到特殊情况时就伸展不开。我在开阳林区吃了大亏,心里总结着个疙瘩,和尚就私下对我说,这次选的人绝对可以放心,跟了他们很多年,底子很干净。 我们都换上了登山装,人看上去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就是麻爹穿上这身行头后怎么看怎么别扭,巴图有点羡慕我们的装备,我当时就做主说从山里回来的时候,这些装备任他挑,算是效益工资,巴图乐了,说他们家有一坛药酒,珍贵的紧,里面泡的药材都是上品,回去后给我弄一瓶子,很见效,壮阳效果特别好,喝两口就和抱着小火炉子一样,光身子躺雪地里都不觉得冷。我心说那你昨晚怎么不拿出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山里的汉子都学市侩了。 整条贺兰山脉是温带荒漠和温带荒漠草原的分界线,植被带有很鲜明的地域特色,开化度也比较高,煤矿盐场保护区都有。巴图告诉我们,解放以后国家就开始在贺兰山北麓找矿,成立了矿区,听村里的老辈人讲,当年挖矿的时候是出了很多稀奇事的。 六六年,石嘴山那边的工人在挖掘中就出现过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的情况,据说地下十七八米的地方挖到一座宫殿,来了一些专业人员勘察,刚开始的时候以为是座规模巨大的古墓,但勘察下去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宫殿里那些包括日用品之类的东西明显是给活人用的,而且整个地宫里没有找到一具尸体。在当时那个年代,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搞国家建设还要重要,结果矿就继续打下去,把整个宫殿全部毁掉了,回头想想,确实很可惜。 巴图真不愧是连着钻了很多年山的人,刚出发之后的那段路程简直和在家门口遛弯一样轻松,在前面牵着马还有精神唱蒙古的民歌,我们的装备都由马驼着,跟在屁股后头走的也很惬意。再往后,路就不好走了,有的时候坡度太大,马走上去几乎站不稳,后面还要人使劲抽着,好在这种路段不是太多,勉强还能对付过去。 总之这一路上我们是没有遇见什么怪事,这天晚上睡觉之前,巴图有点兴奋的告诉我们,明天就能够看到山眼,他说那种景观走遍天下估计都不会再有第二处,我们的好奇心被撩拨起来,都暗自心想巴图说的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地理奇观。 不过,第二天继续上路以后,我们就知道见识这种景观是要付出代价的,山势一下子就变的险峻无比,巴图努力找那些地势相对较好的路,人手脚并用走过去都有难度,更别说那些驼着装备的马,有几处地方简直就是大家一起动手硬把马给抬了过去。 这还不算,可能蒙古人天性就对马这种动物有着溢于言表的亲和,因为路走的不顺,我们都有点急,加上条件制约,几个人抱着马的四条大腿就往上使劲抽,弄的巴图很心疼,在一旁连声说着慢点慢点,别弄伤了马。说的次数一多,就把麻爹给说烦了,眼睛一瞪:“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就让它们骑在老子身上,老子一匹一匹把它们带过去。” 等走到两座山之间一条不太深的山谷跟前时,我们就知道,马匹肯定是走不过去了,巴图指着前面对我们说:“从这里直穿过去,最多三四里以外,就有个山口,过了山口,爬到第一个山头上,就能看见山眼。” “路不远了?” “直线距离是很近,这条山谷也不要紧,就是爬第一个山头的时候会费些力气。” 大家一听马上就能看到山眼,精神都是一振,巴图把马栓在原地,问我们看过山眼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往南走,如果还要继续,那就得绕路走,因为到了山眼那里,不光是马过不去,连人都过不去,我说到时候看情况,如果耽误的时间长,还会给你加钱。 大家一起动手拔了大堆的荒草给马匹吃,巴图就第一个往山谷下走,我们随后跟了过去,山谷不深,不多久爬到对面,那个山口遥遥在望。 走到巴图所说的第一个山头时,我抬头一看,顿时就倒抽了口冷气,爬这样的山,并不是巴图所说的会费些力气,而是非常费力气。 “这是人爬的山?”麻爹问道。 “没有问题的。”巴图回头对我们说:“看着很陡,但走近了就觉得没那么可怕,我十二岁就爬过。” “老子不能跟你比,老子裤衩子是穿在里面的,又不是超人。” “我说麻爹,按你这把年纪算下来,当年抗美援朝,大跃进,上山下乡,唐山大地震都应该赶上过,怎么一遇到点困难就你喊的高。” “抗美援朝的时候老子还穿开裆裤,你别扯这些没用的,都躲开,老子走前头,免得你们谁站不稳摔下来把老子也捎带上。” 众人嘻嘻哈哈闪开一条路,麻爹就拿出登山镐,吃力的把背包往上颠了颠:“操他娘的,这么沉,是头驴也只能扛这么多东西。” 一开始爬山,就没人说话了,这座山不但陡,而且很高,中间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一口气爬到山顶,攀爬过程中腰根本就直不起来,用手比用脚的时候都多,麻爹倒是找到用武之地了,腰杆子本来就是弯的,爬的很带劲。 接近山顶的那段路坡度猛的就缓了下来,而我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和尚时不时就得回身拉我一把,等真正爬到山顶的时候,我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巴图的状态要比我好很多,他指着前方,兴奋的对我们叫道:“看!山眼!” 我就强撑着一口气,疲惫的爬起来,朝前走了走,放眼远望,顿时,远处一个几乎象竖井一样的巨大盆地就映入眼帘。 贺兰山脉位于地壳运动频繁区域,出现一些地理上的奇观也并不反常,但是我们看到的这个所谓的贺兰山眼,却很有点意思。 整个盆地大致呈一个梭状,估计有好几公里长,在远距离高空俯望下去,既象一枚枣核,又象一只眼睛,盆地四周的峭壁几乎是直上直下九十度的直角,就好象在整条山脉上拿凿子工整凿出来的一样。 最为奇特的是,在整个盆地正中间的位置上,竟然孤立着一座山,非常显眼夺目。从常理上讲,一般的山都是底大头尖,偶尔会有笔山或者笋山这样的奇山,但归根结底,再怎么奇,也都逃不出固定的自然模式,但山眼中的这座孤峰,恰恰逆天而生,远远望过去,就好象盆地正中矗立着一支巨型火炬。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座山,有搞头。 我几乎有点急不可耐,只休息了一会儿,就催促巴图带我们到山眼附近去看看。从山顶到山眼这段路程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是把我们折腾的够惨,等大家灰头土脸来到山眼跟前时,大略看了看,盆地估计有一百来米深,中间的山峰也不高,只有一百二三十米左右,微微从盆地里冒出个头,现在这个月份,贺兰山脉的绝大部分植被已经枯了,但山眼的底部仍然一片翠绿。 这个也很好解释,一百多米深的地下,气温比地面要高一些,再加上山眼基本是一个密闭状态,一旦下雨,底部的沟壑里会积存一些水,总体的自然环境比较好,否则,下面那些植被也不会长的那么茂盛。 我把小胡子拉到一旁,兴奋的对他说:“山带异象,其中有宝,你看这里会不会就是那个云坛峰?” “不管是不是,都要去看看。” 我用力点点头,刚想说话,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兴奋劲一下子就消退掉大半:“咱们怎么上这座山?” 孤峰矗立在山眼的正中,就算站在山眼最窄的地方,离我们也有二百多米的距离,没翅膀的东西绝对过不去,东方不败来了都没辙。 “先想办法下到山眼的底部再说。” 我跑去跟巴图说打算在这里呆两天,巴图倒没什么意见,就是惦记留在山那边的马,我一想,干脆给他分了一些给养,让他回栓马的地方等我们,巴图犹豫了一下,嘱咐我们小心,然后带着给养走了。 他一走,我们这边也开始干活,先是围着山眼绕了一大圈,希望能够发现一条下去的捷径,但整个山眼整齐的就象模子里铸出来的一样,不得已之下,我们只好用最笨也最原始的办法,用绳子把人吊下去。 装备足够用,质量上也没有任何问题,关键是,绳子一垂下去,马上就被风吹的左右乱晃,可以想象的到,如果再绑上个人,说不定就能当风筝放。 ☆、第92章 山体中的路 这个山眼真的没办法下去,原始的吊绳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途径,如果弃之不用,估计也没有其它路可走。我们接了一百五十米长的绳子,全部放下去,然后小胡子就让一个叫陈然的伙计先下,陈然胆子很大,面无惧色的扣好安全扣,准备下去,麻爹在旁边支招:“你挑着最沉的两个背包带上,免得下了一半又被风给吹上来。” 陈然一听,确实有点道理,就去挑背包,和尚说麻爹其实岁数还是小,如果再练个二三十年,估计一张嘴就把整个山眼给吹平了,麻爹不理他,坐到一旁吃东西。 两个背包加上陈然自身的体重,最少也有二百斤靠上,但是刚下去十多米就被风吹得找不到北,幸亏陈然性格很悍,眼睛一闭,不管三七二十一,自由落体一般的就继续滑下去。落底之后,下面好象没什么问题,他给我们发了安全的信号,和尚一挺肚皮,也带了背包开始下。 第44节 趁着这个机会,麻爹溜到我身边,蚊子哼哼一样说:“这次是做什么买卖?” 我想了想,就没瞒麻爹,告诉他这次来贺兰山是为了找一块西夏铜牌。 “天少爷,你不要怪老子多嘴。”麻爹偷眼看看小胡子跟已经抓着绳子开始下去的和尚,说:“这两个人不能完全靠得住,他们做这样的事,我们要跟紧。” “为什么?” “如果我们不跟上,之后的情况,他们两个可能不会说实话。铜牌拿不拿的到,我们也不知道,以后会被一直牵着鼻子走。” 我琢磨了一下,虽然不能说不相信小胡子,但是西夏铜牌现在对我来说,意义也很重大,我不指望拿这个东西去获取好处,不过很想按小胡子说的那样,借铜牌找到老头子。 老天爷总算是照顾了我一次,轮到我下去的时候,风一下子小了许多,勉强能固定住身体不会晃的太厉害。稳稳落到底部,先下来的陈然跟和尚正坐着抽烟,见我到了,他俩个就起身去前面开路。 我拿掉身上的背包,点了支烟抽,一支烟尚未抽完,就看见头上远远的有个龙虾般的身影正慢慢顺绳子往下滑,我心说麻爹怎么也勇敢了一回,这么高的峭壁都敢滑下来。没想到我刚扔了烟头,就看见身旁那些树的树冠猛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同时还感觉一阵劲风呼啸而过。 地面上的风和半空中的风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在地面上感觉风很大,那半空中的风几乎能把人刮残废,我抬头一看,麻爹相当之惨,抓着绳子简直真成了风筝,就在峭壁上飘摇。等他九死一生落到地面,脸都绿了,一屁股坐下来,捂着心头皱眉不语,十多分钟才缓过来这股劲儿,心有余悸的说道:“老子看你刚才下来的那么顺溜,也想下来玩玩,谁知道运气这么差,差点被拍死到石头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麻爹,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机遇的,放过风筝的人数不胜数,被放的寥寥无几,以后拿出来跟人说说,这也是种资本,试问,有几个人能靠一根绳子就上天的?” 我们俩说着话,小胡子也顺着绳子下来,正好那边和尚开出了路,派陈然过来叫我们,我整了整背包,一路跟过去,地面上非常潮,而且很松软,踩下去两脚都是泥,走的很不舒服,麻爹又开始骂娘。 我们终于可以面对面的仰视这座耸立在山眼中的山峰了,离得近了我才看清楚,这座山可能在n久之前的地壳构架变化时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山体上有很多扭曲的裂痕,很像是一块巨大的,被烤的崩裂的虎皮蛋糕。 难题随之而来,这座外貌非常怪异的山,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如果想登到山腰或是山顶的话,就至少需要一个人象攀岩一样慢慢爬上去,给我们开出一条路。 和尚正琢磨着怎么上这座山,当初来的时候考虑到要跟山打交道,所以搞了一些登山用的技术装备,关键是每个人都操作不熟,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能会有点难度。小胡子这次带的伙计胆子真的是很大,陈然一声不响的就穿上高山靴,又装上冰爪,整理出一套技术装备,看样子打算打头阵,和尚鼓励了两句,说回去不会亏待他,陈然劲头更足了,一脚踩到山体上,开始往上爬。 这山一百多米高,就算不出意外,爬到山顶也需要不少时间,我们一直抬着头,注视陈然慢慢上升的身影。爬了不到十几米的时候,他就突然停了下来,和尚说坏了,会不会是装备上出了问题,我说应该不会,所有装备都是我们自己要用的,所以检查的非常细致,性能质量上可以放心。 正说着,陈然就传来消息,说发现了一个洞。 情况一说明,我们才知道,山体外有很多大小长短都不一的裂缝,有的最多十来厘米宽,有的则能伸进去一个脑袋。陈然就在这些裂缝间发现一个直径一米多一点的洞,从洞的外观来看,可能是天然形成的洞,洞内的空间很狭窄,但特别曲折幽深,光线照进去就被吞噬了,看不清楚里面的东西。 虽然还不能确定山眼内的山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但我和小胡子都感觉这山大有文章,所以他要陈然小心一点进洞看看。 过了没多久,上面的陈然又传来消息,洞实在太深,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他一个人不敢冒进,就暂时退了回来。我们在下面迅速的商量了一下,打算上去亲自勘察勘察,只不过攀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不是件容易的事,等我们一个一个钻进山洞的时候,天几乎都黑了。 这个洞很象山体中间自然形成的缝隙,很窄,人钻进去就直不起腰,只能依次在里面爬行,因为洞体不是一个正直的通道,手电的光柱几乎没有什么作用,最多照亮眼前几米远的地方。爬了半个小时,人就受不了了,加上肚子也饿,大家暂时停下来休息。 “你们发现没有,这个洞的走势是慢慢向上的,而且洞体曲折的很有规律,全部是朝同一个方向转弯的。” “老子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麻爹。”和尚边吃东西边说:“你总是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浪迹江湖,见多识广,不会没有见过盘山公路吧。” “盘山公路?”麻爹一撇嘴,不屑的说:“老子走的路比你听过的路都多,说起这盘山公路,那又要扯的很远了,老子过去有一个朋友,是从西藏出来的,有一次闲来无事,恰好这朋友要回西藏,老子就跟他一路同行,那雪山上的路......”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和尚赶紧打断他的话头,免得一说下去又无边无际:“你不觉得这洞里的通道就跟盘山公路一样?是一圈一圈盘旋着通向上面的?” “这鬼地方又深又窄,还不知道要爬到猴年马月,万一爬到最后,是个死洞,什么东西都没有,那就很不划算了。” 麻爹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天然形成的山体缝隙很难预料会通到什么地方,但是放在眼前的洞不把它走完,又很不甘心,所以说了半天,我们还是决定走下去。 吃过东西继续爬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渐渐就发生变化,洞慢慢变宽了一些,有时候还能直起腰,不过走向却越来越明显,肯定是盘旋着一路朝上的,走在最前面的陈然还真是个人才,胆子大,心也很细,时常就会亮出明火去测试一下空气质量,这可能也是长年累月积累形成的习惯。我一直在看着表,从我们进洞到现在,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这一次麻爹就非常的上心,紧紧跟在我后面,可能是怕出现意外。接下来,这条弯曲延绵在山体内部的路越走越宽,一个人单独通行已经很宽松了。正走着,陈然突然一下子停住脚步,望着前面发愣,和尚问他怎么回事,他回头对我们说:“这个洞好象进过人,你们看。”他用手电朝前一指。 前面的路在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出现一个小小的落差,可能两米多高,如果要继续走的话,我们得爬上去,但仔细一看,这个小落差好象人为的修了几个台阶。台阶修的很粗糙,象是用粗笨的工具硬开出来的,不过可以肯定,绝对出自人工,不是天然形成的,所以陈然才会说这里好象进过人。 这座山果然是有些文章的!我的心一动,马上就浮现出很多猜想。 我一边想一边慢慢的走,等走的近了,已经可以确定,这台阶绝对是人为修出来的。我们等了一小会儿,陈然就试着爬了上去,露头一看,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神色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而且兴奋:“快上来看看。” ☆、第93章 舔 陈然的叫声把我吓了一跳,以为他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他一下子就跃上了头顶的洞口,然后冲我们招手。 我们一个挨一个开始往上走,等我爬过这道台阶,一看眼前的景象,也吃了一惊。洞体猛然宽了许多,目测一下,可能七八米都不止。地面和洞壁几乎被整体打平了,形成一个四方的通道,通道两旁紧贴着墙壁的地方两两对称的放置了一些灯俑。 “真的娘的见鬼了!”麻爹有些紧张:“怎么突然就变成甬道了!” “麻爹,出丑了吧。”和尚笑道:“先不说你老人家下没下过坑,我就问你,你见过这么宽的甬道?” 麻爹脸一红,又不肯服软:“就说你们没见识,你去十三陵看一看......” 一听麻爹又扯到十三陵上,众人纷纷无视之,打着手电开始慢慢往前走。不过我觉得,眼前的情景确实很像是走进了一个古墓中。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如果以小胡子或者和尚那种很“专业”的眼光去看的话,这里绝对不是墓。这个山洞本来出现的位置就比较蹊跷,爬了这么久,突然被人为的改造成这个样子,让人无法理解。在古代,因为科技和生产力的制约,各种资源都是宝贵的,不可能浪费人力物力去做无用功,既然花大力气去建造什么工程,那就一定有它的用处。 在两排灯俑的上方,有贴着岩壁凿出来的一个一个小洞,这是用来放灯的,可能是给当初开挖山洞的工匠们照明用。如果仔细的看看,就会发现每一个小洞的上沿处,几乎被曾经燃烧的灯火烧出了深深的印记。 也就是说,有不少人在这里进行了长时间的劳作。他们把原本并不宽阔的通道硬生生的拓宽了,假如认真的想一下的话,这些并非无用功,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要把其它东西从这里运进去,所以才需要一条比较宽的通道。 这种工程量放在现在可能不算太难,但在那个时代就很了不得。通道的长度并不长,站在这边,手电都能照到另一端的出口。除了通道两旁的灯俑,我们又在灯俑后面一些难以触及的死角内发现了些小东西,有干硬的木屑,还有几颗变了形的钉子。 这些灯俑是就地取材用石头凿刻出来的,呈半跪状,背上驼着用来放置灯油的大缸。灯俑从造型上来说就没有任何汉文化的气息,灯俑的表情非常怪异,面孔象是在哭,又象是在笑,总之看上去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灯俑可能根本就没有用过,大缸里面还有大半凝固的灯油,黄黄的一大块,很象奶酪。麻爹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了,拉住和尚问道:“和尚,这种石雕如果我们拉回去一个两个,你说会不会出什么麻烦?” “麻爹,你想干嘛?” “老子年纪越来越大,以后可能就跑不动了,好歹从这里弄点纪念品回去,没事的时候看一看,追忆一下往事,咱们有马,这灯俑其实并不重,把里面灯油倒出来,很轻的......” “你就留在这里做梦吧。” 这里不象是墓,但是走在这条通道上,就有种阴森森的气氛,心里感觉很怪,而且有些奇妙,山体内部有一条绵长曲折而且盘旋而上的缝隙就已经够神奇的了,何况还出现一条被人改造过的通道,那些古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钻到山的内部来搞工程。不过这样一来,更加印证了我最初的预感,这座山,很不平常。 气氛阴森,但是我们走的还比较安心,这种浑然一体的山体洞构造,和真正古墓的砖石结构差很多,几乎没办法布下机关的总枢。 走完这条不长的通道,出口那边的洞体又恢复了天然的状态,不过比前面走过的路要宽一些,如果仔细看,还能从上面发现一点人为的痕迹,可能是把洞壁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岩石给凿掉了,方便人通行。 手电往前照过去,黑乎乎一片,光线也扩散淡化,明显是一个比较大的空间,一路走一路测试,空气质量始终不错,没有普通山洞那种积尘的味道,我就猜想,这肯定是个活洞,最少有一个或者两个出口保持空气流通。 这条山体缝隙通往一个很不规则的小空间,虽然也不大,不过比前面那些地方宽敞的多,人一进去,胸口间那种很堵并且很压抑的感觉就消失不少。小空间最多八九十平方,很明显也被人整修过,我们一路走过来,山体的缝隙始终只有一条,按照山体外部的结构来看,可能还会有其它的路,但是暂时没有找到。 到了这里,这个小空间四面的石壁上就开始分岔,有大也有小,几乎已经认不出那一个才是主道的入口。这些入口都是顺着那种天然的裂缝修出来的,把原本不规则的裂缝修成了圆形。 小胡子跟和尚随即止步了,这个地方和前面那条被改造的通道略微有点不同,除了面积大小不一样,石室的墙壁上多了很多壁画,正是这些壁画吸引了他们。 一般来说,岩画也好,壁画也好,其中承载的信息量有时候会很大,特别是在一些文字资料极度匮乏的环境下,这些遗留下来的画就成为考古和研究的重要依据。很多懂行的人都喜欢研究这些,能从里面发掘出不少有用的东西,尤其是那种连续性的叙事壁画,可能不少史料里都失传的事件全隐含在里面。 壁画保存的相当好,也没有很严重的褪色现象,明显是工匠把画做完以后又在表面涂了一层保护性的油料,隔绝空气以及水分和壁画间的接触,这种技术是北宋人发明的,正所谓科技无国界,虽然西夏一直跟宋打仗,但科技和文化间的交流还是无法阻断。 我对壁画不是太感兴趣,主要因为自身文化沉积浅薄,看不懂这东西。但是眼前的壁画却让我不由自主的随着小胡子一起关注起来,因为壁画的内容很怪。 被略微凿平的岩壁上,几乎全部画满了太上道君的坐像,这些并不希奇,在道观里时常都能看到。至于太上道君的容貌,从来都没有确凿的定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格,一个地区又有一个地区的特征,把北方道观中的道君像搬到南方,可能就会看出很大差异。 但是这些壁画上的太上道君坐像,画的有些离谱了,岩壁上所有坐像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它们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丝道家的超然物外,反而有一种戾气和凶光。 大家都在看壁画,麻爹就紧紧衣领,说:“这些画看着有股邪气。” “为什么?” “老子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邪气。”麻爹自己嘟囔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就对这些壁画失去了兴趣,跑到旁边去研究那些灯俑。 “能看出壁画的实际含义吗?”我问小胡子。 “肯定不是叙事性的壁画,暂时也看不出什么,可能没有实际性的意义。” “没有实质性意义,壁画风格总该有个大致的范畴吧,起码得知道是什么年代留下的东西。” 小胡子正要说话,麻爹在那边突然就发出一声狼嚎,把我吓了一跳,赶紧用手电去照,麻爹两步就蹿到我们跟前,脸色惨白,喉结艰难的蠕动一下:“有东西!” “什么?” “老子没看见。”麻爹紧张的回头看看自己刚才身处的位置:“不过肯定有东西!老子就说这地方邪。” “麻爹你搞什么飞机,不要蛊惑人心,看都没看见,你怎么知道有东西。” 麻爹一向老不正经,又爱吹牛,他说的话起码要扔掉一半,剩下的一半里还有水分,但这时候我发现麻爹的表情神态以及语气并不象开玩笑,也不象信口胡说,因为他的样子确实好象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老子后脑壳给什么鬼东西舔了一口。” “那就更扯了,麻爹,你别自己吓自己好不好......” “不信就算了!”麻爹也有点急:“非要等到全都遭了秧才肯信老子的话?” 不管别人怎么说,麻爹一口咬定这里有什么东西,并且在自己后脑壳舔了一口,我忍不住走到他身后拿手电去看,看了几眼,心里顿时一沉。 麻爹脑袋后面的头发被什么东西粘成一缕一缕的,摸上去还有些湿粘,肯定不是汗水,我也有点慌,叫人过来看,这下大家都不开口了,知道麻爹没有胡说。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和尚跟陈然都伸手掏出家伙,在四周来回的看。 我问了问麻爹刚才的具体情况,麻爹说他正蹲着看那些灯俑,后脑勺突然就一凉,隐隐约约感觉是条舌头在上面舔了一下,麻爹下意识的随手一摸,发现头发有些湿,马上吓的叫了一声,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第94章 逃 听了麻爹的讲述,不光是我,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有点玄。因为他说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而且后脑勺是湿的,如果这些事情不是他的幻觉,那就说明这东西有舌头,还有体液,也就是说,东西是活的。 这就更说不过去了,山眼里的这座山地势奇特,山顶上光秃秃的一片,既没有植被也没有水源,这种情况下,连最简单的食物链都无法构成,要说有什么大一些的动物,简直就是胡扯,这里不可能有大的东西存活。 但是如果彻底否定麻爹的话,那么他后脑上那些黏糊糊的东西该怎么解释呢? 我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下,麻爹就更有理了,说既然没有活物,那肯定就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陈然是下过坑的人,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很信,虽然胆子大,但这时候也开始不安起来,握着家伙很警惕的来回乱看。 麻爹算是遇到知音,皱着连心眉在那里不停的说,弄的我也有点虚,因为从小到大,老头子跟我讲了不少他知道或者遇见的怪事,这些事根本无法用常理或者所谓的科学理论往上硬套。 小胡子不可能跟麻爹一起说废话,等到麻爹说够了,小胡子就告诉我们先离开这儿再说,陈然问他退回去还是往前继续走,小胡子不动声色道:“往前。” “还要往前?”麻爹一下子就急的跳起来:“赶紧退回去保住命才是正经事,老子死都不会再往前走。” “那好。”小胡子看了麻爹一眼,淡淡说:“我们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往前走,一路先退回去。” “这就对了嘛。”麻爹松口气说:“分开走,有了意外也不会被包圆,退回去的人还能想办法营救营救,我们一共五个人,怎么分。” “我们四个人一路,继续往前走,你自己一路,退回去。” “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主意......” 小胡子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只对我说了声:真有什么意外,你先找地方躲起来,说完,带上自己的背包就去四面墙上的岩缝里寻找主道,麻爹嘴里骂的凶,见机还是很快的,别的人一走,他也跑的和兔子一样,匆匆忙忙就挤到陈然跟和尚中间,免得再被什么东西舔上一下。 石室墙壁上的岩缝入口有六个,我们分头去看,因为岩缝不直,所以手电伸进去照不了太远,看不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主道,这就有点棘手了,一时间都僵在几个入口前,不知道该走那一条。 麻爹知道我说话小胡子或许会考虑考虑,所以跟我商量,想让我去说一下,先从这个鬼地方退回山下,从长计议。 我知道小胡子找东西的心正热,不得到点结果恐怕很难说服他,而且这座山明显有些蹊跷,小胡子不会就这样离开的。看着麻爹哀伤的眼神,我也拿不定主意,正犹豫间,那伙计猛然在身后发出一声惊叫。 第45节 我和麻爹立即回头去看,凌乱的手电光柱中,一条黑影以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速度扑向不远处的小胡子,和尚一扔背包,冲我大声喊了句:快跑! 我目光一晃,看到那伙计已经就地滚出去好远,肩膀上全是鲜血,似乎是受了伤。 这时的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说实话,我真没有看清楚那条黑影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种种迹象表明,肯定不是小猫咪小白兔那类东西,麻爹反应极快,和尚的话音刚落,他嗖的就钻进面前的岩缝里,顺手把我也给拉了进去。 我俩一前一后在岩缝里往前跑,至于这条岩缝通向什么地方,暂时也没功夫考虑,正跑着,身后的石室里传来两声枪响,我心里一惊,停下脚步,麻爹见我没跟上,赶紧退回来拉我。我突然觉得钻进岩缝是个非常愚蠢的决定,这里空间太小,万一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追上来,我跟麻爹必然要归位。 想到这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必须先从这里跑出去再说。麻爹跟兔子一样,在洞里蹿的那叫一个快,根本看不出是这么大年纪的人,我们俩最多跑了三十来米,前面的麻爹一下子就冲到岩缝外面的一个大空间里。 我跟过去一看,这里比刚才的石室要大的多,就好象整座山体中间一个巨大的气泡,被人巧妙的改建成了现在的样子:空间的四个角上各雕出一根半凸出的大石柱,上面满满的都是看不清楚的图案,四根石柱的最上端有四根同样半凸出的横梁,是用两根原木拼接在一起搭上去的,四面的墙壁上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壁画,不过这时候也没时间去细看,这里的灯俑明显要比前面所遇见的多,隔几米就有一个,几乎把整个空间满满围了一圈,和上个石室一样的是,周围的墙壁上也有若干个岩缝的入口。 麻爹一直跑到这里还觉得不安全,随便找了个洞口就要继续钻,我一把拉住他:“麻爹,不能再钻了!你没有发现吗,岩缝的分岔越来越多,钻多了肯定会迷路,还有,岩缝里那么窄,人在里面跑,万一后面追过来的东西速度比我们快,那就死定了。” 麻爹急的直甩手:“怎么办?总不能站在这里等那鬼东西来舔吧?老子还没活够本,不想死在这里......” 我左右环视了一下,眼睛一亮,跑到离我最近的石柱子旁边比划了一下,顿时有了主意。石柱上刻满了花纹,受力面大,只要顺柱子爬上去,然后呆在横梁上会比较安全,即便有什么东西过来,我们居高临下也好对付。我一说,麻爹觉得可行,抢着就往柱子上爬,我在下面抽着他,爬到一半,麻爹看样子爬不动了,很吃力,我就喊了一声:那东西来了,麻爹一听,有如神助,三两下就爬到顶端,横坐到横梁上,挪动屁股,一点点磨蹭到横梁中间。 我也跟着爬了上去,和麻爹并排坐在一起,伸手一摸,满头都是汗。 “刚才那个鬼东西你看清楚了没有?”麻爹问道。 我摇摇头,仓促间遇到变故,一下子就慌了,而且那东西的速度很快,光线又不明朗,麻爹摸着下巴说:“老子倒是瞄到一眼,不过看的也不是很清爽。” “是什么?” “黝黑黝黑的一团,个头很大,有点象狼。” “狼?这里如果有狼,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我和麻爹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在横梁上忍耐忍耐,免得刚一下去,那鬼东西猛的跑出来,到时候再想爬到横梁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洞顶的石梁很窄,最多一屁股宽,人坐上去就没富裕,连脚都没地方搁,只能悬着。我一直在猜测麻爹所看到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按他比划出来的大小,那东西简直都有小牛犊子大了,在这种环境里,绝对生存不下来,还没想出头绪,麻爹连忙拍拍我,指着下面说:“看,亮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是一个岩缝的入口微微透出一丁点亮光,不到两秒钟,亮光逐渐变强,紧接着就从岩缝里冒出个油光发亮的大脑袋。 “是和尚。” 我跟麻爹还没来得及叫他,和尚就噌的蹿出来,身后象是有什么东西在追,麻爹说糟了,和尚把那鬼东西引到这里来了。 岩缝里果然钻出来一条黑影子,我忍不住打开手电去照,这东西确实很象狼,浑身上下的皮毛黝黑发亮,体型比狼要大一些,动作非常灵敏,和尚可能在岩缝里吃了亏,看见洞口也不敢再钻,绕着石室跟那东西兜圈子,麻爹赶紧把双脚使劲朝上缩,一边叫道:“和尚!你行行好,快把这鬼东西引走!” 其实我打开手电的时候和尚已经发现我们躲在横梁上,只不过被追的说不出话,麻爹一喊,和尚也急了,断断续续的说麻爹没人性。 “和尚!算老子求你!赶快引走!你要真挂了,老子给你披麻戴孝。” 我使劲捂住麻爹的嘴,对和尚叫道:“和尚!找机会踩着灯俑爬上来!” 石室里的构造都隐没在黑暗里,手电光照范围有限,和尚一时半会之间也看不清楚,我就跟他说了石柱的位置,和尚绕着又跑了一圈,大概摸清情况,跳上灯俑一发力,就抱住石柱,三两下爬到顶端。下面那鬼东西也扑到石柱上人立而起,看的我一身冷汗,幸好它爬不上来,扑了几下就在原地绕圈子。 和尚喘口气,骂了一句,朝下面的东西吐口水,我发现他背后的登山服被抓出条长长的口子,好在天气冷,里外穿了几层,否则这一下子就得见血。 那东西在下面绕了几圈,钻到旁边的洞口里不见了,和尚大汗淋漓,麻爹也算松了口气,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跑过来了? “别提了,这鬼东西差点把我们弄死!”和尚咧着嘴就一边说一边骂。 ☆、第95章 困境中的危机 和尚喝了一口水,就跟我们讲刚才发生的事。 在刚才那个小石室里,最先被袭击的是小胡子的伙计,我跟麻爹钻进岩缝以后,和尚他们也看清了那东西似乎是条狼,虽然当时顾不上考虑这里怎么会有狼,但和尚心里倒不那么慌张了,觉得三个人玩一条狼,怎么也得把它玩残。 小胡子跟和尚的身手自然就不用说了,就算真的是狼,徒手就能干掉。 但是这条鬼影子一般的鬼东西极难对付,已经超出了和尚的预料。它的爪子和牙齿都锋利和刀片一样,,动作快到极致,非常灵敏,和尚连开两枪都没打到它,陈然受了伤,一只手使不出太大力气,躲闪的稍微一慢,腿上又挨了一爪子。 “被这个东西抓一下,和被刀子割一下没有区别,刚才要不是我躲的快,已经挂了!”说着,和尚就扒开自己的衣领,扭头让我和麻爹看。 我用手电照了一下,和尚脖颈上有一道爪子划出的伤,破了点皮。这是和尚身手敏捷才逃过一劫,我看的有点发毛,那是动脉血管的位置,如果和尚当时躲的稍慢一丁点,后果让人不寒而栗。 那东西很难应付,周围的环境又特别暗,激烈且快速的对峙中,手电几乎起不到照明作用了。小胡子找机会让陈然先躲到岩缝里去,自己在后面掩护,和尚怕他们跑不利落,就引着那家伙往岩缝里钻,背上被抓了一下,连枪都搞丢了。 而且,和尚记得很清楚,他当时钻的是另外一条岩缝,但是跑了一大圈,也跟我们一样,跑到这里来。这就说明这些岩缝四通八达,象一张蛛网一样,弄不好会被绕迷。 “说真的,我搞不明白。”我质疑的说:“如果是一条体态很大的狼或者别的东西,它是怎么在这里活下去的?” “闲话留到后头再讲吧好不好。”麻爹也被和尚说的害怕,睁着绿豆眼往下仔细查看了一圈:“趁那鬼东西不在,咱们先跑,不跑出去,迟早要被它威胁。和尚,你先下去探探路,万一有情况,老子跟卫少爷在上面接应你。” “你使唤我怎么跟使唤你们家通房大丫头一样。”和尚也朝下看了看:“真他娘的有情况的话,你在上面怎么接应我?” “和尚!老子告诉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麻爹压着嗓子指责道:“当初合伙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有了事情你们先上,要保证卫少爷和老子的安全!现在就到了用着你的时候了,快去快去,老子不是不仗义的人,绝对会在这里掩护你。” “你就坐在这里掩护我?” “快去吧,老子在这里求九天十地的神仙都保佑你。” 和尚白了麻爹一眼,从横梁朝柱子那边挪动,然后一点一点的爬下去,我和麻爹当时太紧张,一迷糊,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俩人生怕和尚看不到东西,一起拿手电照他,在那种一团漆黑的环境中,和尚整个人都成了一大坨很明显的目标。 和尚这边还没下到底,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扑过来一条影子。真的,这条影子快的让人产生错觉,会认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麻爹也紧张的手电乱抖。黑暗中出现的影子可能抓伤了和尚的屁股,和尚胆子再大这时候也毛了,又怒又怕,腾出一只手,抽出刀子反手就刺。那东西没躲开,和尚的刀尖上沾了一点血。 这条影子一闪就是好几米,快的让人眼睛都跟不上。它可能被和尚的刀子刺伤了一点皮毛,嗖的就蹿出去很远,我甚至能看到黑暗中它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和尚不敢再冒险了,抓住这个机会,飞快的重新爬了回来。 “这东西这么鸡贼!”和尚伸手在屁股上摸了一把,都是血:“一直在下面躲着!” 麻爹也随声附和:“老子料定它没这么容易就死心,所以先让你下去试探一下,幸好屁股上肉厚,不碍事的,上些药,几天就好。” 我们的药都在背包里,背包又丢到小石室,和尚没有办法,只好忍着。我很替麻爹逼和尚下去感到内疚,看着和尚屁股上一个劲儿的冒血,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安慰他说,人的屁股没有动脉血管,只有毛细血管,屁股破了也不要紧,流到无血可流的时候自然就止血了。 这下子把我们弄的一点办法没有,跟小胡子他们又接不上头,三个人坐在横梁下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怎么脱身。我们不敢再开手电了,整个石室里一团漆黑,那东西随便找个洞口藏着,我们就发现不了,冒冒失失下去,又要被它摆上一道。麻爹就发狠,说跟这鬼东西耗上了,拼着几天不下来,鬼东西没食物,饿也把它饿昏过去。我跟和尚拿看白痴的目光一齐看向麻爹:“麻爹,它没东西吃,请问你有么?” “老子只是说句狠话,何必当真。” 小胡子和那伙计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动静,让我非常担心,按道理说,鬼东西是被和尚引走的,他们那边应该没什么危险,好歹该回来找我们汇合,但一直不见他们人影,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或许被这些四通八达的岩缝绕晕了,找不到出来的路。 三个人就这么死死的被困在洞顶的横梁上下不来,屁股坐的发麻,因为丢失了食物和水,心里就一直感觉很饿很渴,我心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要想个办法安全的下去,那边麻爹突然就开口说话了,而且语气变的很亲切:“和尚,你的屁股不碍事了吧,卫少爷,你们俩饿不饿?” 我跟和尚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了,麻爹就赶紧解释道:“你们不要把老子想成饭桶,老子的意思是说,呆在这上面不是办法,要赶紧下去。” “麻爹,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要是有办法,能不下去吗?你以为三个人挤在这里并排坐着很写意是不是。” “不要急,老子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跟和尚异口同声说道:“快说说。” “事到如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麻爹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们两个一眼,说:“为今之计,只有把下面躲着的那个鬼东西给弄走,我们才能安全走出去,你们也看见了,现在只要有个饵去引,那鬼东西就会跟着饵跑。” “麻爹,你什么意思。” “一个人牺牲一下,总好过三个人都死在这里。”麻爹语重心长道:“舍一保二,对咱们来说,还是很划算的,老子年纪最大,本来应该给你们做个表率,但是你们也知道,老子手脚不伶俐,下去做饵的话,跑两步就要被鬼东西撵上,没有作用,你们两个,是不是商量一下,随便下去一个,我们这边脱了身,再想办法来救他,和尚,你年轻,身手又好......” “麻爹?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还有没有人性了。” 我也摇摇头:“丢下一个人,就算剩下的人安全了,跑也跑的心不安。” 麻爹还想做思想工作,诠释集体利益高于一切的理论,我跟和尚就轮番讨伐他,最后把老家伙说的没一点面子。 “好了好了!”麻爹恼怒的挥挥手:“你也不想先下,他也不想先下,那大家都一起死在这里好了!为什么你们私心总是这么重,和尚!你别说你没拜过关二爷,关二爷的风骨你就算学不全,至少也得有两分吧,否则你拜他干嘛,老子记得一个洋人说过,人,从他娘的生下来到死,都是自私的动物......” 说到这儿,麻爹猛的闭上嘴,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屁股下的横梁微微一动,好象朝左边倾斜了一点点,而且咯噔的轻轻震了一下,我心里随即一空,立即生出个很不好的预感。 “横梁要塌!这次他娘的不用再推来让去的了。”麻爹忍不住一声大喊。 麻爹的话刚刚说完,横梁左边那一头塌陷的势头就渐渐很明显了,我们三个坐在上面,根本就没办法挡住。可能就是一瞬间,这条横梁就完全塌了下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荡起一大片浮灰。 我们三个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随着横梁一起掉下来,横梁塌下去的那一头跟地面碰撞,震感传过来,把人全甩了出去,都摔的非常惨,我的右脚被崴了一下,痛的站不起来,麻爹也呻吟着说自己的骨头好象散了。 正说着,那条隐没在黑暗中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的影子势如闪电般的扑了过来,我甚至能听到它身体带出的一阵劲风,和尚绕着只塌下来一头的横梁躲避了一下,咬着牙对我们说:“卫大少,快!你们顺岩缝走!我们斗不过它!” 麻爹这时候也不说骨头散了,嗖的就要往岩缝里钻,我不忍心抛下和尚一个人,在石室里和他一起兜圈子,和尚急了,骂着让我走:“你非要两人一起死!快走!走的越远越好!” ☆、第96章 邪门 和尚拼命的冲着我吼,让我快走。我艰难的踌躇了几秒钟,留在这里真的没用,还会拖累和尚。我一狠心,转身钻进离自己最近的岩缝,麻爹也急匆匆的跟在我后面跑。 正在跟和尚纠缠的鬼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丢下和尚,朝我这边扑过来,我一下子就慌了,麻爹脸顿时发绿,解了自己的皮带来回乱抽,把我朝岩缝里推。和尚虽然屁股受伤,但是动作依然很快,马上就握住一根合金管,过来帮忙。 真的,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的话,可能所有人都想象不到,地球上会有这种灵敏到极致的动物。它真的象一条黑暗中的幽灵,只有两只发绿的眼睛,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个空间的面积还算是开阔的,身手敏捷的和尚这时候根本没有一点优势,那鬼东西连枪都打不到,更不要说和尚手里的合金管。 嗖...... 昏暗的手电光下,合金管在半空划过一道光弧,紧跟着,鬼东西灵巧的避过打击,闪电一般的又朝我扑了过来。麻爹没办法了,只好挺身过去拦它。 “卫大少!你先走!快走!”和尚咬牙又过去和鬼东西纠缠。 我一步步的后退,顺着岩缝就跑。大概就是一分钟时间,麻爹跟和尚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叫,那条影子一般的鬼东西凌空跃过他们头顶,猛扑向我。我心里骂了一句,拼命往前跑,岩缝很短,跑了几步就出现一个九十度的转角。 那鬼东西扑了个空,落地后一蹿好几米,我就感觉背后的衣服猛然象被一把刀子划过一样,刺啦就裂开了个口子。我心里一慌,全力一抖肩膀,甩脱了那东西搭在我背后的一只爪子,然后不要命的跑。 鬼东西在后面追的很紧,这时候和尚率先追了过来,看得出他真的急了,一棍子抽的岩壁乱冒火星,岩缝很窄,两个人没法并排跑,麻爹跟在和尚屁股后头,拎着皮带给他助阵。 和尚用了全力,想要把它引走。我趁这个机会一口气跑出很远,兜头就扎到不远处一个狭窄的入口中。 岩缝狭窄而曲折,我已经看不到和尚和麻爹了,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岩缝到头时,眼前出现两个入口,我来不及多想,一头又扎进其中一个,玩命一般的狂奔,三两分钟时间,岩缝的入口就密集起来,到处都是,我心里暗暗叫苦,明知道再乱跑下去肯定要迷路,但当时那种情况真的是身不由己,只能不停的在各个入口之间钻来钻去。 我一口气跑出去好远,也记不清楚中间转了多少个弯,经过了多少个入口,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我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回头望了望,非常黑,什么都看不见。 “和尚......麻爹......”我试着轻轻喊了一声,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鬼东西好象被甩掉了,而和尚和麻爹也跑丢了。一路过来,我很匆忙,而且是摸黑跑着,这时候已经完全迷了。 我不敢大意,又慢慢走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有东西跟过来以后,才停下脚步,一边喘息一边打量自己周围的环境。 这次彻底玩大了,四面的岩缝入口就象城市里复杂的下水道系统一样,置身在这里面,完全分不清楚方向,也记不清楚自己走过的路,我定了定神,掏出匕首,在一个入口那里划了个十字作为标记,然后钻进去,每经过一个路口,我都会留个记号,但这个办法好象不怎么管用,走了很长时间,我还是找不到一条脱离困境的路线。 我在摸索着往回走,但是在密布的缝隙里绕了几个圈子,就感觉找到来路的希望不大。 刚才逃命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就觉得右脚肿的厉害,几乎把高山靴的鞋帮都撑满了,身上没有一点可以补充体力的食物和饮水,指北针也丢在背包里,口袋里唯一的东西就是匕首,打火机,半盒香烟。一两天内不吃不喝还不至于把命丢掉,但意志一倒塌,后果就非常严重,所以我强打精神,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瘸着腿继续在数不清的入口之间来回的摸索。 渐渐的,那些入口基本全被我划上了记号,也就是说,走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我一直都在一片并不算大的区域内绕来绕去,到最后,只有寥寥几个入口上没有记号,我觉得如果再把这几个入口都划上标记可能我会更晕,所有的入口全是标记,简直就等于没有任何标记。我收起匕首,尽量挑选没有标记的入口去走。 这一次,情况似乎有点好转,接连走了很多没有标记的岩缝入口以后,好象离刚才置身的那片区域越来越远,而且入口的数量大幅度减少,岩缝的宽度也逐渐扩宽,本来我的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右脚又肿的走不成路,每一步几乎都是强撑着走出去的,感觉累的不行,但情况一好转,心里就感觉走出困境的希望大了许多,人就是这样,只要心里还有希望,就不会那么容易的倒下去。 第46节 我走了很久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入口就渐渐的越来越少,最终完全不见了,眼前只剩一条路,但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这时候我身体和心理上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基本上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但没一点力气,手电的电池也即将消耗殆尽,几乎是扶着岩壁把这条通道走完的,当通道尽头的又一个空间出现在眼前时,我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这个空间跟前面两个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壁画和灯俑,我勉强走到墙角,靠着墙壁半躺下来,连手指都没力气再动一动,我就想着在这里暂时休息上一两个小时,最起码要恢复一些体力才能继续去找路。 我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电池现在显得无比珍贵,黑暗中的光源比食物还要重要。我把手电灭掉,然后慢慢的来到一个灯俑前,用打火机把很粗的灯芯一点点烤化,然后点亮。 按我的想法,麻爹他们这时候估计也都在岩缝里面兜圈子,也一直在找我,如果凑巧从这里经过,看见灯火,肯定会被吸引过来。灯俑背上的大缸里有大半缸凝固的灯油,点燃灯芯以后,火苗挣扎着燃烧了一会儿,两分钟就变大了,烧的劈啪作响,把周围照亮了一小片。这种光明让我心里稍稍安生了一些。 接着,我又点燃了四五个灯俑,觉得这样的光亮已经差不多了。点了最后一个灯俑之后,我就想靠在旁边休息,但是无意中目光一瞥,就发现灯光的阴影下,好像隐隐约约露出了什么东西,全部淹没在灯油内,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楚。 这是什么? 我用匕首试探了一下,慢慢刮掉一部分灯油,想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出来。那种和凝脂一样的灯油被刮掉不到一半,我顿时就吓了一跳,手里的匕首差点掉进缸里。 灯油里蜷缩着一具黝黑的尸体,已经扭曲的变了形,四肢全部很怪异的抱着身躯,象一个球一般窝在油缸里。尸体看上去很小,如按体型判断,应该不是个成年人,但是也不排除尸体脱水后发生萎缩。 我赶紧朝后退了几步,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就冒出来一层,埋怨自己手为什么那么贱,非要把东西清理出来自己吓自己一跳才舒服。 我跑到石室另一端的墙角,整个人缩成一团,其实死人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忍不住会怕。 精神和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但我不敢就这么睡过去,想着随便休息一两个小时以后继续去找出去的路,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能碰上其他人也是好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眼皮子实在不争气,心理上的孤独和恐慌让我觉得体力透支,疲惫不堪,坐着坐着就犯困,不由自主的进入那种浅睡眠状态。 我觉得我睡的并不沉,但是一睡就不当家了。过了不知道多久,昏沉的意识猛然恢复过来,好像从梦中苏醒。而就在我苏醒的一刻,突然觉得好象有只手在我头顶轻轻摸了一下。这一下顿时就把我吓醒了,睁眼一看,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 在我面前只有一米之遥的地方,静静矗立着一条漆黑的身影,跟周围漆黑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一时间,我简直分辨不出这是人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跟我来,我会带你走出去。” 恍惚中,我好像听见这条影子在和我说话。我本来感觉很恐慌,但是听到了这声音,心理仿佛猛然就平静下来。 这真的是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 说实话,这是我经历的众多怪事中最邪门的一次,说它邪门,并不单单因为这条突然出现的黑影。 让我感觉邪气森森的原因,其实就是来自我自己。 ☆、第97章 诡异的麻爹 在我听到那句话的同一时间,心里就升腾起一股极为强烈怪异的感觉,相当邪门,而且这种邪,来自我自己。 不可否认,在过去经历的很多事中,我的表现都不怎么样,几乎全要靠小胡子还有和尚替我解围,但我对危险的抵触和躲避意识还是有的,有时候虽然心里很慌乱,也会因为事情的突然性而导致手足无措,不过总体来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知道该怎么样离危险越来越远。 但现在,情况完全变了,我听到黑影所发出的声音以后(因为当时那种情况下,连我自己都不敢确认这句话是不是从它嘴里说出来的),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跟它走。 这种感觉真的相当奇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明明告诉自己这条突然冒出来的影子似乎不是什么菩萨天使之类的角色,但潜意识里产生的那种跟它走的冲动几乎无法抑制。 这样的情况就好比我置身在一道深邃的断崖前,明知道掉下去会很惨,但还是想往下跳,整个人好象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 这种想跟它走的意识越来越强烈,我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迈了一步,那黑影就转过身,顺着石室的另一个出口走进去,我跟在它后面,整个人都很机械,生硬的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沿着黑影走过的路前行。 黑影好象知道我的体力和身体状况都不算太好,在前面走的很慢,我脑子里象是塞了一团棉花,意识愈发混乱起来,昏昏沉沉的和一具木偶一样,这种意识和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我不寒而栗,全身上下的力气都集中在双脚上,除了麻木一步一步跟着黑影走,几乎已经做不出其它任何动作,甚至连张口说话都很难。 真他娘的见鬼了! 可能还是前面接连发生的险情让我体力消耗过剧,走着走着,眼皮子又开始发沉,很想睡,就象人呆在高寒地带所犯的那种低温症一样,没有别的念头,就想狠狠的睡一觉。过了一会儿,昏沉的感觉完全把我打败了,眼睛一闭,立即就陷入一片恍惚中。 接下来的情况就更加奇怪了,按我这种状态,闭眼之后肯定会就地瘫倒在岩缝里,但模模糊糊又恢复了一点意识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的从刚才所走的那条岩缝中间脱离出来,重新回到石室。 但是很快我就察觉到,这个石室并不是刚才我呆过的那个,而且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就有几道手电打出的光柱和人的身影,那个黑影却不见了。 不远处的几个人背对着我站在石室左边的墙壁前,手电的光柱全都照在墙上,我感觉自己好了很多,只是脑袋还很晕,浑身也没有力气,不过感官好象已经恢复正常,一看那几个人,激动的差点叫出来,是小胡子,和尚,还有麻爹和陈然,虽然他们背对着我,但我绝对不会看错,尤其麻爹那显得有些猥琐的背影,想看错都很难。 对我来说,现在这个时候能和他们相遇,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甚至比我独自找到出路还要令人振奋,我扶着墙站起来,张嘴就喊道:“麻爹!” 这一嗓子喊出来,我的头又大了一圈,自己的声带好象出了什么问题,就象嗓子里堵了一大团黏糊糊的东西,虽然喊麻爹的时候用尽全力,但声音含糊的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我一边摸着脖子,一边想朝他们那里走,但又看了两眼,目光就定住了。 好象有点不对劲。 不远处的四个人肯定就是麻爹他们,这个我绝对不会看错,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他们,总觉得很怪,四个人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跟石化了一样,连照射在墙壁上的手电光柱都好象凝固了。 这么一来,我就有些犹豫,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自主放的很慢,我那支手电早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好在非常昏暗的光线里一点一点接近他们。 双方距离一拉近,我发现他们四个人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墙壁上的什么东西,我也顺势看了一眼,墙壁上还是连篇的壁画,只不过距离和光线的原因,站在我这个位置看过去,花花绿绿的一大片。 我的嗓子还是很难受,就有意的加重自己的呼吸,在这种针落可闻的境地里,小胡子跟和尚绝对能够听到我的呼吸声,但是我连着喘了很多口气,他们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就在我心里蔓延开来。 伸手一摸,匕首还在腰间的刀鞘里,我顺手抽出来,重新迈动脚步,开始朝他们慢慢靠拢过去,这时候我已经嗅到了一种很危险的气息,那四个人肯定是不对头了,但我不能放下他们不管,如果别的人都出现意外,挂到这里,我也很有可能被活活困死,与其那样,还不如死的干脆一点。 渐渐的,我就走到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蹲下身子,用匕首在坚硬的地面上敲了两下,这种声音可以说是非常的明显,但面前的四个人真的就象被石化了一样,紧紧盯着墙壁,没有一丝反应。 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至于墙壁上画了些什么,一直都没细看,这时候抬眼扫视了一下,头皮就猛地一紧。 一整面墙上全都画着刚才给我引路的那种黑影子!麻爹他们就是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这些墙上的影子壁画!麻爹先前说的话好象一点没错,这地方果然很邪! 我丝毫不怀疑这四个人中了招,至于因为什么中招,现在也看不出来,我努力压制住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恐慌的情绪,下意识的把匕首握的更紧。四个人都中招了,只有我一个清醒的,如果我再惊慌失措,局面就更加不可收拾。 紧张的思考了几秒钟,我产生了一个判断,从麻爹他们的样子来看,可能是到达这个石室以后发现了墙壁上的壁画,因为这些壁画是一副接一副的黑影子,非常奇怪,所以他们才会围过来看,也许就在观看壁画期间,发生了些什么,结果导致几个人和雕像一样定在原地。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那么蹊跷肯定出在这些壁画上。 想到这儿,我就觉得,应该采取点什么措施,让他们远离这些诡异的壁画,但几个人可能已经失去了独立意识,否则不会傻乎乎的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我咬咬牙,决定把他们一个一个硬拉回来。 我把匕首交到左手,一边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看墙上的壁画,一边迅速靠近麻爹,伸手抓住他一只胳膊就往后拽。因为他们四个已经失去意识,跟木头桩子似的,估计硬拖回来会很费劲,我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右手上,但出乎意料的是,麻爹的身子似乎并不怎么沉重,刚伸手一拉,他就慢慢转过身。 一看到麻爹的脸,我简直就要崩溃了。 麻爹整张脸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色,而且是那种很沉重很压抑的深黑色,在我印象里,这种黑色只能拿去做黑板,如果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那种感觉就很难让人接受。 而且,麻爹的眼神完全变了,空洞,漠然,没有一丝温度和情感,象两汪结了冰的墨水,直盯盯的注视着我。我狼狈的后退了几步,麻爹弯着腰紧跟过来,他的声音还和原来一样,但让我听了很想发疯。 “卫少爷,不要走,陪老子一起看看这些画。” 如果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许还不会惊恐的想发疯,但这几个恰恰都是我最熟悉的人,猛然间发现他们变成这个样子,我真恨不得自己赶紧再昏过去。 我不停的后退,麻爹不停的逼近,他塌肩膀的模样本来很滑稽,可是现在看上去却说不出的怪异,我的嗓子依然发不出声,只好挥舞着手里的匕首,试图能让他停下脚步,但麻爹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我一下子就被逼的没有办法,因为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伤害他。 很快,我就被逼到石室的一角,麻爹一直喃喃的说让我陪他一起看壁画,我觉得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只能重新钻进岩缝,把麻爹慢慢引到别的地方去,说不定离开这个石室,离开壁画,他还有可能恢复常态。 正想着,冷不防就退到一个灯俑的旁边,我总感觉余光好象瞟见了什么东西,下意识的一转头,顿时傻了。 灯油里伸出一双漆黑如墨的手,猛的掐住我的脖子,越掐越紧,我一挣扎,竟然从缸里带出一具蜷缩的漆黑尸体,和我在上个石室里看到的几乎一样。 我突然就意识到有些不对,但脖子上的那双手却逐渐加大力量,扼的我喘不过气,眼前的景象和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再次昏了过去。 ☆、第98章 跪死的人 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麻爹那道浓重的连心眉,我吃了一惊,条件反射似的就想躲避他,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我发现他脸庞上那种诡异的黑色已经完全消失了,而且表情也恢复正常。 “你总算是醒了,老子提心吊胆在这里守了你半天。” 麻爹一说话,小胡子他们也围拢过来,我转头看了看,我们身处的地方还是石室,虽然光线依然黯淡,但我看得出几个人都很正常,心里就奇怪他们是如何恢复过来的。 我试着咳嗽了一下,嗓子好象已经没什么问题,这时候和尚就递过来一瓶水,我嘴巴干的要冒火,接过来大口的喝,麻爹显得很欣慰,跟旁边的人说:“卫少爷估计是没事了,等下肯定还得要东西吃。” “怎么还呆在这里。”我擦擦嘴说:“那边的壁画有问题,你们几个就是因为壁画中的招,还留在这儿干什么?麻爹,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吓死人。” “你脑壳还在发昏吧,应该说你刚才的样子吓死人才对,拿着刀乱挥,差点捅到老子。” 我刚要说话,心里却回想起自己昏倒前所看到的那一幕,当时就觉得不对,石室里的灯俑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里面浸泡的尸体不可能钻出来掐我的脖子,但当时那种情况下,没时间细想,现在一琢磨,觉得事情好象不是那么简单。 我心里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概念,总认为这个地方有点邪,导致他们中了招,但几个人相互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先前的经历和他们所描述的简直就是两个版本。 在第一个石室里,和尚引走了那鬼东西,小胡子和伙计钻进岩缝,不过两个人确实是迷路了,在错乱的缝隙中间晕头转向的绕了很久,我跟和尚麻爹三个人因为横梁倒塌而陷入困境,那鬼东西粘上我以后,和尚不放心,就在后面尾随,但也被绕迷了。 小胡子那边的情况稍微好一些,绕了很久以后回到第一个石室,在那里尽量拿了些补给,他们沿着我和麻爹走过的岩缝钻进来找人,接着就发现了我们刚才藏身过的石室。不得不说麻爹确实很鸡贼,他知道岩缝会把人绕晕,所以根本就没走多远,一看那鬼东西被引走了,马上钻了出来,跟小胡子他们碰上头。 和尚没追上我,又迷了路,一时间手足无措,幸好他走的不深,一直徘徊在外围的区域,小胡子他们没办法,只好在石室里空放了两枪,希望能引起我们的注意,和尚倒是听到了,几经周折又回到石室。 这时候我已经走出去很远,正手忙脚乱的在岩缝里乱划记号,小胡子他们开始集中起来找我汇合,不过纵横交错的岩缝太复杂,几个人摸到再次出现的石室时就感觉这样不是办法,效率很低,于是小胡子跟和尚分成两路去找,留麻爹照看那伙计。 小胡子在刚才乱绕圈子的时候已经摸索出一些经验,他只沿着自己走过的路留标记,这样的话就算找不到人,也能安全的返回出发点。据他说,找了一个多小时,就发现石室里的火光,然后看见我缩在石室的角落里,好象在睡觉,他喊了我几声,但我没反应。 小胡子又伸手拍我,这次倒是醒了,但他说当时我的表情很茫然,小胡子问我走不走的动,我一直没回话,过了一会儿就摇摇晃晃站起来,慢慢跟着他走。 “你先等一会,这肯定不对。”我打断小胡子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是一个黑影子把我带出来的,就是那边墙上壁画中的那种影子。” “屁的影子。”麻爹插嘴道:“这一点老子可以证明,确实是这家伙把你背回来的。” “把我背回来的?” “走在回来的路上你就昏了,这些都无关紧要,你先听我说完。” 小胡子把我背回石室,大家一看我没事,都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和尚也回来了,几个人就暂时呆在石室里,打算等我苏醒以后再说。 听到这儿我就觉得非常扯淡了,但小胡子后面的讲述更加扯淡。 因为和尚和那伙计两个人都受了伤,路上可能留下了比较明显的气味,在我昏迷期间,那鬼东西中途又溜了过来,把大家恨得牙痒,合力打断它一条腿。对于这些,我当然无法知道,在石室里躺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我总算醒了,但小胡子说我当时的举动很古怪,稀里糊涂不知道在干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插了两句嘴,告诉他们当时我所看到的情况,麻爹可能嫌小胡子讲的不够生动,指手画脚的跟我演示起来:“当时老子就站在这里,你溜过来拽老子胳膊,老子一跟你说话,你突然就象见了鬼一样,拿着刀子来回乱挥,老子想先把你刀子夺过来,谁知道你退到墙角那里,自己伸手去掐自己的脖子,真把老子吓了一大跳,手劲儿还特别大,拉都拉不开。” “然后呢?” “没有然后,你自己把自己掐晕了,他们几个都不长心,只有老子心眼好,一直守在你身边,怕你醒了之后再自残。” 我疑惑的看看麻爹,心说这事情怎么会让他们解释成这样,明显跟我所经历的不是一码事,但几个人又不象是开玩笑,大家众口一词,我的讲述就显得很苍白无力。 然后麻爹就和陈然开始讨论,推演出种种猜测,从科学到迷信,但是说的几乎等于是在放屁。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以后谁都不要再接近那些灯俑。”小胡子显然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我喝了水,又吃了点东西,头依然很晕,右脚踝肿的几乎和小腿一样粗,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也没有特别见效的药物,只能暂时当两天瘸子。和尚的屁股不怎么要紧,就是陈然的腿被抓的很厉害,已经上了药,不过这人非常硬气,拖着条伤腿还一直跑来跑去。 几个人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麻爹皱着眉头说:“依老子的意见,咱们还是稳妥一点的好,这个地方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转来转去的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 “我说麻爹,这种动摇军心的话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既然是商量,凭什么不让老子说话,老子也是常委。” “好好好,麻书记,大家在商量正经事,你能不能支持一下工作,我屁股成这样了都不说什么,你毛也没掉一根,老是想着退回去退回去,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你留在下面。” 两个人又开始争执,我真没力气再管这些,坐到一旁抽烟,小胡子可能也被麻爹搞的没脾气,看了看表说:“再呆十个小时。” 第47节 我和陈然的情况稍有点麻烦,一时半会之间是不可能完全恢复过来的,只能尽力休息,积攒些体力。又呆了快一个小时,我们带上身边的东西离开石室。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连我心里都很清楚,十个小时的时间可能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这里的路太复杂,如果没有准确的路线图,鬼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再出发以后,和尚跟麻爹一前一后把我保护在中间,小胡子引路,陈然走在最后。此刻的情况时好时坏,那些岩缝的入口仍旧没有任何规律的到处出现,走着走着,路面的坡度趋于平缓,我觉得我们现在身处的位置应该在山体内部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已经慢慢终止了那种盘旋而上的状态。 走了大约四五十分钟,周围的路越变越窄,几乎到了只能勉强容人通行的地步,估计胖一点的人走过去会很困难。正走着,在前面引路的小胡子突然就停下脚步,他身后的麻爹也跟着一顿,我意识到可能发现什么情况,连忙回头让和尚停步。 路本来就窄,麻爹又背着一个大背包走在我前面,把我的视线完全给挡住了,好在麻爹海拔低,我踮着脚往前看去,立即就看到前面的通道里堵着个人形的东西。 很奇怪的一个人形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 “好象是副骨架,有人死在这里了。”麻爹回头答道。 小胡子在前面慢慢靠拢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示意没什么问题,我们一个接一个跟上去。离的近了我才发现,狭窄的通道里一前一后放着两具人的骨架,相隔四五米,第二具骨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拆的七零八落,第一具倒很完整,可能是人死了以后一直没有遭到外力影响,保持着死前的姿势。 那具被拆散的骨架已经看不出太多情况了,但是那具完整的骨架,则给人一种没办法形容的古怪。 麻爹琢磨了半天,对我说:“卫少爷,你看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你能看出来?” “老子又不是万事通,不过,你看他象不象是跪死在这里的?” ☆、第99章 收尸 初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具骨架的姿势确实有点奇怪,但是麻爹一提醒,我随即就分辨出来,这具骨架双膝跪地,两只手低垂下来,额头紧贴的岩壁,猛看上去,很象是跪在那里。 “老子就说这个地方邪,人死的都这么怪,你们还不信。” 骨架身上的衣服朽的不象样子,手一碰就成了碎片,身边散落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武器,水壶,火把,还有干粮袋。按照老习惯,走到这里看到先前死了的人,小胡子一定会仔细的查一查,至少要知道人是怎么死的。 我们被这里面乱七八糟四通八达的岩缝给搞怕了,陈然就说这人估计是被错综复杂的岩缝给困死的。 “他被困的出不去?结果死在这里?”我并不认同陈然的话,能摸到这个地方来的,会是一般人吗? “老子也觉得恐怕没这么简单。”麻爹翻了翻地上的东西,捡起一个很破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两块看不出模样的东西:“就算被困死,跪在这里干嘛?你们看看,水壶还有水,干粮袋也有吃的,好歹是条命,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谁会舍得去死。” 我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在那种走投无路的绝境中,人的求生欲望其实相当强烈,只要随身携带的补给还能维持生存,就会一直不停的寻找出路,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否则绝不会在弹尽粮绝之前就死掉。 漆黑幽深的山体岩缝里,一具尸骨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过道里,感觉很别扭,小胡子跟那伙计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把骨架抬起来平放在地上,只不过遗骨的两条腿骨已经固定成蜷曲的形状,那种姿势看上去让人脊背发凉。从尸体随身携带的这些东西来看,他死亡的时间已经距离现在很久,最早也得在解放前。 小胡子蹲在骨架旁边看,想查验死因,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法医,骨架除了姿势怪异,从别的方面倒暂时看不出异常。观察了很长时间,小胡子伸手轻轻抹掉尸骨额头上的一点浮灰,对我们说:“看看。” 尸骨颅骨的正额头部位有几条线状的细小裂痕,其实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在正规的医院里,这种情况称作线性骨折。看到这些,麻爹碰碰我,咽了口唾沫说:“这人难道是跪在过道里,自己把自己给撞死了?” 我也觉得这个分析好象有点道理,还没顾得上细想,小胡子又用匕首在骨架的颈骨间那堆腐朽的碎布团中挑出一根很细的绳子,然后叫我去看,等我看清绳子末端吊着的东西,顿时吃了一惊。 又是一块虎威牌! 小胡子把银牌取下来,随手递给我,麻爹跟陈然都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在旁边问,我也不理他们,用匕首把银牌撬开,银牌内部刻着两行小字,开头的就是一个名字,卫长义。 这绝对是一块货真价实的虎威牌,也就是说,这个死者是卫家人。从名字上看,无疑是老头子的二哥。 我已经意识到,老头子的家族和这件事的关系真的很深,而且,他们洞悉的隐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多的多,因为在几十年前,卫家人已经知道了开阳山和云坛峰。 “曹实真的在说谎......”我有点想闭上眼睛的感觉,但是这时候我真的没办法确定,究竟是曹实有心骗我,还是老头子骗了他。 卫家和这些事情之间的瓜葛可以以后慢慢考虑,面前这副遗骨却真让我为难了,不管怎么说,死者是老头子的哥哥,虽然我连他照片都没见过,但仍然算是我的长辈。要是看见自己长辈的遗体放着不管,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上次在开阳山还好一些,好歹把遗骨埋葬了,现在这种境地,没有一点办法。 想了半天,我还是决定把遗骨带出去,就找旁边的人帮忙,让他们把骨架想办法绑在我背上,陈然不明情况,以为我疯了,和尚知道内情,没多说什么,弄绳子结了个简单的网套,然后把骨架兜在里面,背着就可以走。 弄好这些以后,小胡子又去看前面那具已经散乱的骨架,我心说别是两个伯伯死在一起的,那我只好让和尚帮忙也背一具。背上背着这东西实在很不好受,其实沉倒是不沉,关键是心理上让我受不了,明知道只不过是几根人骨头,但总是有种它在背后盯着我的感觉。 第二具骨架已经完全被外力破坏的七零八散,和死者生前随身携带的各种物品混在一起,乱糟糟的铺了一地。过道非常窄,两个人并排站着都困难,所以小胡子蹲下来看这些骨头的时候,别的人只能站在后面。 “两具遗骨不是一起的,相隔的时间还很长。” 他这么一说,我松了口气,不是卫家的长辈,就没必要把这具骨架也带出去。 小胡子伸手在一堆骨头中扒来扒去慢慢的看,我以为又发现了情况,但他一直不说话,不知道在搞什么飞机。沉默了最少几分钟,小胡子招呼身边的陈然把散乱的骨头全部收拢起来,拿绳子扎了一捆,剩下那些零碎的骨头连同颅骨竟然塞进自己的背包里,看样子是准备带出去。 “这些骨头都带走?”陈然可能被我和小胡子的举动搞的莫名其妙,满脸诧异,我心里也有点纳闷,我背着骨架那是没办法的事,他弄一堆糟骨头出去有什么用?小胡子这种人不会闲着没事胡闹,他要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碍着人多,我也不好意思张口去问。 等处理完这两具人骨再次出发以后,我心里就平静不下来了,小胡子曾经说过的话一点没错,这件事从时间跨度上来说已经超乎我的想象,最起码,卫家从几十年前就开始接触这件事,而且一直延续到现在,就我所知,老头子的哥哥里至少有三个把命搭了进来,但老头子还是锲而不舍的沿着这条路不停的走下去,我搞不明白,这件事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吸引力竟然如此之大。 周围再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了,麻爹还在原地磨蹭,可能是想把十个小时的时间耗过去。他肯定是后悔了,本来想跟着小胡子跟和尚,免得对方背地里玩猫腻,但是根本没有想到这里的情况如此复杂。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吃些东西,也好后面有精神走路。”麻爹说着就坐下来,在背包里找吃的。 但小胡子根本不理会他的话,收拾了一下就独自朝前走,他一走,和尚陈然尾随过去,丢下麻爹一个人在原地翻白眼。 这里的路绝对是之前我们没有走过的,而且往前走了一段,小胡子的脚步就渐渐的慢了,因为地势变的更加复杂,那种山体内的裂缝越来越多,几乎到了随处可见的地步。我们走一段就没路了,需要在这些缝隙的入口挑一个走下去。 这肯定会越绕越迷的,一直很沉着的小胡子也显得有点迟疑。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他的这种迟疑并不是怕我们被绕进去出不来,而是迟疑着该选择那一条路往深处走。 “这次无论再发生什么情况,不要走散,一定要聚在一起。”小胡子在进入下一个入口时回头对我们说了一句。 “反正时间不多了,随便你怎么折腾。”麻爹毫不示弱,马上就回了一句。 “这些路太难走了,如果有槐青林在这里,恐怕他能够搞定。”我很遗憾的摇了摇头,槐青林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没有人可以长时间的笼络住他。 “槐青林的身体不行了。”小胡子慢慢走进了入口,头也不回的说。 和尚告诉我,槐青林这种人是注定要短命的,身体机能很差,免疫力也很低,在开阳林子里颠簸了一段时间,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回去之后就生了病,连床都下不了。 这样的环境极大的限制了我们的速度,小胡子走的特别慢,因为要一边找路,一边把走过的路牢牢记在心里。我们好像陷进了一个巨大的蛛网中,乱糟糟的路让我眼花缭乱,我没有小胡子那样的脑子,记了一会就晕头转向。 缓慢的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在接下来几乎十个小时之间,我们走的弯路换算成直线距离就少的可怜。麻爹不停的看表,然后一步抢到小胡子面前,拿手电照着自己的表说:“胡子,到点了。” “你可以自己退回去。” 小胡子似乎忘了自己先前说的话,麻爹还要争辩,但是小胡子已经把他拨开,自顾自的朝前走。麻爹去拉和尚,和尚表示很抱歉,陈然也不敢搭话。 “你他娘的还讲不讲道理了,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是不是,这都是老子玩剩下的。” 麻爹说着说着就停了嘴,因为我们几个人都看见,眼前的岩缝后面,出现了一个小空间,最多七八米长宽的样子。 ☆、深度解读全书人物系列 这个深度解读全书人物系列,是整编11军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码出来的,洋洋洒洒几千字,现在把书评整理发出来,大家可以看看,一起参与讨论。 龙书主以及各位书友,我是本书坚定的爱好者之一,从首发看到至今,确实精彩。我也结合自己的阅历及剧情,为大家解读本书全部人物!今天我先为大家解读,曹实。希望大家喜欢。 曹实,听起来多“厚道”的人!然而,他真的厚道吗?一切的谜中秘,他都是简简单单的受害者?他是天少爷值得信赖的人吗? 作为一个重要角色,他早早就出场,和天少爷一起长大,在老头子手下做事多年。凭着这些,他至少收获了天少爷的信任,至少在前期绝对是。可是,贯穿全文的一个主线,就是这个曹实,因为,他根本不老实! 前往西夏白马,“失败”而回,接着交易“被黑”,曹双失踪,到后来主人公被陷害,被流放,被追杀,再到今后的一切的一切,例如卫长空突然被端,给予账本,神秘失踪,他都脱不了干系!这个最不老实的曹实,绝不让人放心,且大有蹊跷——为啥什么事都和他有关? 有时候,过于相信一个人,是绝对错误的。 从曹实的性格可以看出,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天少爷,认为他和老头子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可能有的朋友会问,这就是我认为曹实是内奸的原因吗?当然理由不完整。我也是从天少爷被诬陷开始,渐渐察觉此人有重大嫌疑。又从马飞得到启发,认定,曹实,是个内奸式的人物。 也就是说,他是背负着西夏令牌的使命而来,潜伏在长空身边,伺机实现他的两个企图——1.牢牢掌握卫天(因为除令牌之外,卫天是解开终极谜团不可或缺的人),为保留并看住他解开惊天谜团,2.貌似为老头子办事,实则为自己集齐令牌,获得长空信任,并实现终极目的。 那么脉络如何理清呢?请看深度解读曹实之下 明白了这一点,就明白了全书的钥匙。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曹实提前透露消息给幕后老板,并在白马镇设伏,制造中毒假象,实际上曹知道中毒的毒性,甚至自动愈合都清楚;也因此自然而然地引来阴沉脸交换令牌,之后主人公天少爷的不幸遭遇,皆缘起这个曹实。甚至我大胆推断,元山之行早就是曹实设伏的圈套,他幕后的团伙已集齐令牌,想抓获卫天,但他失算了。没想到卫天跑了,这也让曹实头疼,所以一锅端长空的计划不得不拖延很久才开展(虽然曹实已完成好整个计划,因为他太了解江北布局了)。至于主人公的行踪,早就在曹实幕后老板的掌握之中,甚至于主人公和白音之行他都清楚,算准了落难主人公必然相救,干脆冒险引他出来。在看起来生命危险时告知他假的,想让天少爷相信。后来发现小胡子在保护主人公,他忽然发现对手太强大了,波折太多。因此等不及抓住卫天,更因为曹实背后老板时间太紧张,直接端卫长空,希望吸引卫天露面活捉之,伺机灭掉小胡子和尚一行。 他的老板已经不用说了,可能那就是阴沉脸。可是仅仅是个阴沉脸吗?那又错了,也有许晚亭的身影耶。也就是说他的幕后老板不止一个。其实,我心底里觉得,曹实貌似在给长空做事,实际上在为幕后老板做事,貌似为幕后老板做事,实际上,他是在为自己做事!因为,曹实在玩大的,他想利用别人,实现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他压根没为别人打工!他要独自,解开西夏令牌的秘密!他能吗?请看下集,深度解读卫长空。 深度解读卫长空 作为一个忠实的龙粉,我一直喜欢龙书主的作品。我也愿意,为书主做点贡献。我想,更多有价值的评论,才能抛砖引玉,让这部作品,乃至我们最可敬佩的龙主,人生道路上,走出自己无限的精彩。我在手机码字,却无怨无悔。 刚才我们揭穿了不老实的曹实,接下来,咱们在品下天少爷的养父——卫长空先生。 长空,有鹰击长空的味道。作为卫家九门的得意代表,他肯定是了不起的人。卫家九兄弟们,个个都是高级人才,八爷人上人,那岂是酒囊饭袋?可谓智力水平绝顶一流。龙主在文中的一再暗示他的人上人地位,也颇有深意。 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午餐早餐也一样。起早,没利的话,谁愿意呢?再进一步推断,可以轻松得知,他收养卫天,也是为利,因为这个利,太大了。甚至我断言,长空抚养卫天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要用卫天去开启西夏令牌的终极秘密!没卫天可以打开谜团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个我在随后会单独说令牌的事。 长空,这个名字别有深意。偌大长长的天空,演绎无限可能。无边无际的天,也包涵着,令牌的秘密和长空的心事。到底是什么呢?请看下集深度解读人物之长空(中。) 长长的天空,或远或近。丈量远近不是用尺子,而是用心。 长空的心,早就把令牌的秘密洞穿了。所以他以超然的心态入局。在这一点上,雷英雄,青衣乃至小胡子都没他了解整个过程(仅许晚亭例外,这个人和长空一样,洞悉整个秘密)。 深沉的长空,早就如观小孩玩耍一样,看穿了曹不老实的谋划,可谓心知肚明。曹不老实或许自以为高明,那是逃不出长空手心的,观结局就可知,从行文也可判断。 瘫了?不可能。是因为长空在用计,先迷惑住曹实。有三个企图:1.故意示弱,引曹实露出尾巴,2.让众人,特别是曹实,甚至包括天少爷都要瞒住并产生错觉:长空老了,不中用了,让曹不老实放松警惕;3.赢得反击部署时间,考虑今后之行动与对策,以及和神秘组织6取得联系,规划下一步行动。 卫勉娘,也是长空的布局,使得曹实计策无法完整实现,并牵制住曹实的部署。面对卫天的“叛逃”,长空更是明白曹不老实做的梗,只是越来越证明长空的判断而已。当曹不老实自鸣得意地(在他心里)连锅端了长空家业后,他或许刚想明白——长空在那天反常地走出门之时,就是他自信具备完整反击力量,最终彻底反攻并牢牢握有胜算的时候——虽然表面上长空失去一切,但是至少曹实知道,长空一日未抓,危险就如影相随着,一天抓不到长空,曹实就越胆战心惊,因为长空的实习,他都摸不着地。如果一直抓不到长空,那也意味着,较量,才刚开始。卫天回到江北看到曹实的时候,他的表情,不是担心长空,而是害怕导致的!因为长空的力量,让他害怕! 长空不简单。他会带给我们什么惊喜呢?请看下集,深度解读卫长空之下。 心中握有绝对胜算。我想,当长空步出大门之时,就是长空赢得彻底胜利的开始。 在危急关头,他的脚“好了”(因为根本没瘫,且在为最终做准备,同时也把很多事情交给曹实去做成为顺理成章,曹实或许心里清楚,但他总没法验证,到底瘫没瘫)。 那他躲哪了?江北不安全,但他又恰在江北(很可能是借用了令牌的力量,做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改变),我想接下来行文,大家就可以知晓。 卫家另外的兄弟们呢?都参与进来这个事情当中!他为何忽然与薛斗?是因为当时长空也有类似马飞曹实的内线,是因为,天外有天,长空之后,也有天给他撑腰!所更关键的,是他应该发现了蹑手蹑脚同样抢令牌且混进来的曹实,为了留住他为我所用(例如麻占找到和卫天相似度为满点的六指人,在曹实暗喜的同时,长空更喜)为了让自己更省事,也为了与六展开稳定的联络,更因为,笔者的大胆推断——江北这个地方和令牌的秘密有重要地理联系,这地段非占不可! 要不也没必要改游击队为占领军。也为了,更好的保护主人公。我也认定,抢夺地盘的时候是得到主人公之后的不久。 那么,得来令牌,长空有何目的?那就是让另外八门复活,实现他的终极目的!不管怎么说,长空,是这部书暗线的主角,读者最终也会理解,这位老爷子的良苦用心——因为他的出发点是正义的!胜利,终将属于他——长空! 那么,令牌又是做什么用的呢?曹实的兄弟曹双为啥忽然“消失”了呢?卫天又和终极秘密有什么关联?引得各方不遗余力地抢呢?这些谜团,就由笔者来为大家解析。请看下集,深度解读之曹双。 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曹双 连续码字得有两个小时,手都酸了。但是,让我们继续探索,一起和我深度解读。这次,我们先解读曹实之弟——曹双。 从全文看出,这位曹双,出场机会,那还真不多。出现在元山,就“被黑了”,“被抓住了”,“被衰老了”。我们知道的,是曹双是曹实的弟弟,看起来他好像衰老过度,去了极乐世界。 事实真的如此吗? 完全不是,这又是一个局,曹实及其老板,设下的局。 看起来,曹双似乎瞬间衰老,但是实际上,我结合曹实的基本推断,我们可以得知。曹双不但没衰老,且被人替走,在根据曹双的体貌特征,放在另一个长相高度相似且去极乐世界的人。 因为,这样做,可为曹双脱身找到最佳理由——阴沉脸元山黑长空的人,双子不幸被抓。在地下室“找到双子”。但真的双子,早就脱身了。 那脱身离开长空的双子,有何作用呢?请看我下回道来。请看深度解读曹双,下篇。谢谢! 第48节 替出来的曹双,有其重大作用,有如下几点: 1.将其哥哥曹实要转达的情况,告知幕后人员,特别是令牌、长空和天,为决策提供情报; 2.带出江北长空的布局,以及曹实拟定的行动计划,带给老板; 3.直接带队指挥颠覆长空的战斗。可,为何长空的伙计始终声称,他们没看到什么陌生人呢?因为潜伏的曹双没露面,他在隐蔽地指挥整个计划和行动。为什么曹实没亲自指挥呢?因为卫天没在握,此时暴露极其不利于掌控卫天,也对计划不利。继续装成受害者一方面,对不知情况的人,或许错以为曹实的忠诚,且希望诱捕长空和卫天。长空肯定不来,卫天身边的小胡子和和尚都不是吃素的,胡未动手。 但是,狐狸尾巴,终将露出来。曹实曹双兄弟,结局,由于其阴险,或将可耻。一切,还是让书主来定吧。 我很想先解读小胡子,但是我们的天少爷,已经等急了。那么,我们接下来,一起解读,众望所归的天少爷。 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卫天 龙书主和天朝人民浮云。小小等书友都支持我的深入解读系列,我真的很感谢。我也努力在我元月生日11号之前完成解读,共同用行动支持书主! 长空之下的养子,我们的主人公卫天,是龙主刻画最多的人,也是最富有血肉的,贴近你我生活的人。 小时候,天少爷无忧无虑的成长,和众人玩在一起乐在一起,还有曹不老实陪伴,更甚至打赌一起去桂林好好玩玩。多么无忧无虑! 可是,这种未经历残酷人生的无忧无虑,必将被严酷的现实所压倒。 天少爷,是不幸的,因为他的六指,让他卷入这个危机四伏的阴谋;是忧虑的,因为现实的种种,让他憎恶,让他排斥,甚至想回到过去;是郁闷的,曾遭受的失败,让他绝望过;曾经是天真的,却也是被不老实和江湖油条深深欺骗了的,是苦恼的,怨恨过,自己为什么六指,是骂人过,要发泄自己发自内心的苦楚和烦恼,也惆怅、欢喜、悲伤过,但,这些一切,都衬托出他,他,天少爷,是最为幸运的。能接触到全部秘密,能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能为自己的梦想拼搏,能有人随时或明或暗保护自己。 (不知不觉想到我自己,甚至我们,面对我们切实遭遇,我们是否屈服于这个无奈的社会大环境!我们是否被各种琐事绊住呢?是否早就忘记了,那个自己与生俱来的梦想和使命呢?) 这个漩涡够大,天少爷的路,也应该给你我启示(我是越看到天少爷,越联想到自己。我已经决定,无论如何,2013年,无论如何,我要勇敢迈出属于我的一步)。 天少爷的故事不仅如此,更精彩的,请看深度解读卫天之中。 (接上,先感谢您的阅读)这个神奇的天少爷,在苦难中成长,变得越发成熟。 从开始的无忧无虑,到接手令牌事件,从麻占探险,到看到疑似和自己几乎一样的黑色的“逝者”,天少爷都在悄悄改变。这是他心灵成熟的开始,也是为他卷进整个漩涡埋下伏笔。此时的天少爷,已经预感到,自己和这件事有联系。 他也在奇遇中成长,无论什么险情,都或多或少和他有关联,看起来最危险的他,却总受到万般保护。真是奇迹,谁让他是各方争夺的灵魂人物呢? 背负使命的天少爷,在历经被诬陷并开始流放、逃亡后,就进入了成长加速期。受命宝、赵狐狸(可能还有老罗,但我认为,老罗,挺悲剧的,我对他的基本解读是:在不完全知情下,被借刀杀人,具体请看我的深度解读老罗文章,我有深入的思考和逻辑推理),成为他逃亡的开始——因为命运根本没想让他,这么轻易地知道整个答案。赋予天少爷重大使命,也就意味他不可能稳坐钓鱼台。 紧接着,天少爷被追杀,亡命天涯,之后,就遇到了笔者最为崇拜的小胡子,以及和尚。虽有生人,但天少爷总有麻爹陪伴,虽然开始不理解小胡子,慑于武力不得不听命,但越来越发现,他和小胡子,还有和尚及其部下,结成了深厚的战斗情谊。无数次探险,无数次的险象环生,让他感动过。和雷英雄会面,更是他自己开始主宰自己命运的开始。他和小胡子和尚的关系已从开始天少爷被动听命,到天少爷开始独立自主。可见,我们的天少爷,一直在长大,待成长到必要地步时,就是整个秘密大白天下之时。这段曲折的心路历程,促使他飞跃。那我们呢?不也该从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中明白些什么做些什么吗? 卫天是孤独的,他的身份成就了他这点,看似众多人马在他周围,和他的生活产生交集,可是,有些,是不能说的秘密,你懂的。 请看下集,深度解读卫天之下篇。 (接中,感谢) 在本书里,令牌是无比重要的,被放在关键位置,天少爷也是解开谜团的钥匙。其实,天少爷会慢慢明白,他和令牌,也有联系,而且是更深入的联系。 因为,集齐令牌后,最关键一步,就是要天少爷去完成那最后步骤。 可以预测: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天少爷想开了,也懂得了许多,他会义无反顾的去探索终极秘密。天少爷的前世今生又会怎样?他的谜团如何解读呢?那就请看我对咱们的天少爷的如下推断: 1.天少爷和长空有某种联系。我所指的联系并不是养父子,而是天少爷和长空有某种更深入的联系,这种联系和令牌密不可分。至少,在全文95章之前,天少爷不清楚,但长空心里特清楚。长空和卫天还会见面,只是再见面的时候,会在一种让人惊讶的环境下见面。秘密,终将从长空口里亲口告诉他,卫天一震,但也将义无反顾地按长空说的去做。 2.天少爷是穿越来的。这个众读者可能震惊。但是我没在哗众取宠。为什么呢?大家可否记得,天少爷在麻占看到和自己非常相同的,从地下室取来的黑色“尸体”。这预示着,天少爷的前世今生,绝不简单。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是种极强的暗示。天少爷“有时恍惚”的经历,似乎是前世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告诉他,指引他。这个天少爷,很可能前世和路道长、元昊有紧密联系。这个谜团在最后一刻就会揭晓。 3.天少爷终将觉醒!随着事情的深入发展,天少爷将开启某种特异功能,将剩下的悬疑彻底揭开。将明白一切的一切。并和长空,为整个文章作结。 4.天少爷此后,还回重回麻占去看那具黑色的“尸体”,甚至那里就是最终的地方,至少也是非去不可的地方。他也将揭开这个“尸体”的谜团(因为他根本没辞世,只是在沉睡而已) 但是,我觉得,我们在解读卫天的同时,更要品卫天的深意: 1.为什么叫卫天?因为这个长空有某种联系,长空,不就是天吗?但卫天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他终将比长空更厉害。 2.主人公结局会怎么样?我从文章脉络可以知道,主人公又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型。命大命硬。在最终,惨烈搏杀后,幸免。并毁掉令牌,让邪恶的令牌,不复存在。怀念长空,回老本行,或怕引起伤心往事,隐居或从事它行等,总之善终。每每回想起这段经历,心中感慨,也会最多。也有很大可能和雷朵这个甜蜜丫头幸福一辈子,艳福不浅。 但是,我最深刻觉得,作者也把自己融入但小说里并充当主人公,这卫天也在写自己,写自己也在写大家,或许,字里行间透露出,告诉读者们,勇敢滴迎接挑战,做最好的自己,揭开自己的谜团,实现生命的意义…… 这就是我对天少爷的解读。欢迎读者指正!如有兴趣,可接着看我的深度解读。下一个深度解读的人物,就是老罗。谢谢大家! ☆、第100章 第二批人 第二批人 山体中有很多这样大小不一的空间,本来并不希奇。但是小胡子的手电照入这个小空间的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直了。 一口棺材,静静的放置在这个小空间内。 大家都闭嘴不再说话,我也顿时感觉很吃惊,这座山难道真的是一座山陵吗?否则怎么可能在山体正中的位置放置了一口棺材?从之前所遇见的种种情况来看,这里分明不可能是一座陵。 而且做这行的人都有起码的一点常识,象这样把整座山都掏空改造之后修成墓,那就不应该叫墓了,而是吉壤,是山陵,墓主的身份地位高到令人咋舌。 实话,很可能是一座帝陵。 我们几个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随即就有一种兴奋。如果真和帝陵沾边?那是什么概念?从祖龙开阿房宫一直到宣统退位,这期间帝陵几何,除了寥寥几个胆子比宇宙都大的狂人,谁沾手过帝陵? 但是兴奋之中,也有一些隐隐的迷茫,我们真的被搞的很昏沉。根据之前的经历,我的潜意识就告诉自己,这座山被开发出来,其中有我们不知的隐情。 孤零零的棺材,就那么摆在小空间的正中,大概有两米多长。这里面就有两个很难解释的问题。 第一个,如果这座山被掏空了修成山陵,那么这口棺材首先就不合帝葬的规格。它应该只有一层,叫它棺还是叫椁并不确定,但绝对不是规制的棺椁。 第二个,这样一口棺材,是没办法从狭窄的岩缝里运进来的,除非是有别的我们还不知道的途径。 我们在入口处看了很久,小胡子就慢慢的试探这口棺材。周围的情况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试探了片刻,他就第一个走了进去。 笃...... 小胡子手里的合金管和棺材轻轻触碰,立即就发出一声很沉很硬的轻响。这时候,和尚和麻爹睁大眼睛,同时就冒出了三个字,阴沉木。 说起棺材,很多人就觉得好像金丝楠是最贵重的,但是事实上,最贵重的棺材应该是阴沉木棺材。 阴沉木这个东西不是植物,解释它的形成过程可能要列举一些数据,很繁琐。不过可以很简短的形容一下,阴沉木就是植物被某些自然原因深埋地下,经过漫长的时间沉积而形成的。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是从地下挖出来的,而非自然生长。就象煤炭一样,如果这个地方有,那就能挖,如果没有,把地球挖穿也不可能找到一块。 如果细分的话,阴沉木大致归类为几种,大块成型的阴沉木很罕见,尤其是可以打制成棺椁的料,那需要运气才能找到。 这样一口完整的阴沉木棺材就是很好的依据,说明准备葬入其中的人,身份超乎想象。 这口棺材是空的,棺盖和棺身分离,而且我们猜测,当年运入棺材的人,是把料先弄进来,然后就地造棺。 看着看着,我们就发现了一个小异常,怎么说呢,这口棺材的料必然是阴沉木,珍贵的紧,但是棺材的做工就很粗陋,好像是支差应付一样,把活干完了就算完,根本没有考虑其它,完全把这样的宝料给糟蹋了。 我们看了很久,围绕着小空间和棺材,最终分析出一个比较确凿的推测,这座山肯定被人花大力气改造过,但是工程半途而废了,墓主没有被葬进来。可能期间发生了一些巨变,结果连棺材都被马马虎虎的扔在这里。 麻爹还有陈然都对这口棺材非常眼热,但是不可能带出去,麻爹就使劲的在敲,想敲掉一块。 小胡子默默的看了这口空棺半天,我发现他的神色没有变化,但眼睛中的目光仿佛更坚定了,可能下定决心非要走到底。一口棺材推测不出太多,不过这座山也因为这些而变的更加神秘。 “你想想。”小胡子突然就回头问我:“这个没有被葬进来的墓主,最有可能是谁?” 我想了很久,把各种可能来回筛选了一遍,按这口棺材的材质,还有地处的位置来看,最有可能的墓主那毫无疑问,十有八九就是元昊。 “说的没错。”小胡子点了一下头,仿佛在赞许我的猜测,然后,他又环视了这个小空间一眼,把目光落在了阴沉木的棺材上:“但是他最终没被葬进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就突然一动,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这里无疑是为了西夏开国的皇帝元昊而修建的,但是之前我们看到的壁画上,还有太上道君的坐像。这样一个工程既然开始,为什么又要中途停止? 联想那些壁画,我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神秘的皇家道士,路修篁。很有可能的就是,元昊又被路修篁摆了一道。 这个几百年前的道士,让我越来越猜不透了。 最终,我们丢下了这口棺材,从另一个入口离开了小空间。所有的岔路可能都是纷乱而相通的,我们只能挑其中一条走。麻爹仿佛有点举棋不定,出现了阴沉木的棺材,后面说不准会有更大的收获,但是这个地方总让人觉得不安全。 麻爹不开口,队伍里就没有唱反调的人,小胡子走的更慢了,我们一直都在这些密布的缝隙间穿梭,偶尔会遇到一些面积很小的空间,可以暂时休息。说起来很吓人,不知不觉间,我们五个人竟然在这团蛛网般的岔路上足足走了将近六十个小时。 这一次,我们又选了一个小空间落脚,大家背靠岩壁坐着,喝水或者进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所以我们尽量节约资源,手电都关掉了,只有陈然手里亮着一把照明。麻爹的背包里大部分都是吃的,他捡了个罐头递给我,和我小声嘀咕。 他说的还是老一套,我真听的有点耳朵生茧,干脆就闭目靠着养神。麻爹觉得我不重视他的意见,开始生闷气。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睡觉,每次休息,就是轮流小憩上片刻。我的体力不如他们几个,感觉很累,眼睛一闭就想睡过去。 砰! 一声枪响顿时把我从将要昏睡的状态中惊醒,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就听到陈然那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手里的手电掉了,在地上来回微微的晃动。陈然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大腿,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很多事情几乎都是同一时间发生的,这声不知来自何处的枪响彻底打乱了我们,枪声还在继续,很密集,陈然行动更加不便,手臂上又挨了一枪。紧跟着,我就感觉和尚使劲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然后挡着我,麻爹屁滚尿流的朝墙根缩。 昏暗且摇晃的手电光柱中,小胡子一跃而起,他在光线下一晃,身体嗖的就蹿了出去,一脚踩在一个岩缝入口的边缘上,整个人象凌空一样贴着岩壁的顶端跳了进去。 不到三秒钟时间,岩缝中就传出两声很凄厉的惨叫,枪声顿时卡壳。陈然咬着牙爬到和尚身边,用合金管把自己的身体勉强支撑起来,替和尚挡着我。和尚塞给我一把枪,然后飞快的冲出去,沿小胡子的路钻进岩缝。枪声一消失,巨大的威胁就无形中减轻了很多,麻爹也趁机溜到我身边,躲在陈然身后。 很快,岩缝中的声响就消失了,和尚拎着一个人钻了出来,小胡子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手里的合金管上全部都是血。 这个人被和尚狠狠的扔在地上,他的胳膊被合金管捅出一个贯通伤。这人明显没有陈然那么悍,捂着手臂在发抖。 直到这时候,我面前的陈然才如释重负一般的倒下来,我赶紧去翻急救药品。可能岩缝里的人都被清理了,和尚也跑来帮忙,他手法很娴熟,替陈然处理伤。 被和尚扔在地上的人艰难的打了个滚,捂着胳膊爬起来,但他刚刚一动,小胡子手里的合金管就指到了他的鼻尖上。合金管锋利的刃口仍在慢慢的滴着血,而小胡子的眼神,仿佛比这刃口还要冷酷锋利。 我紧张的盯着眼前的场面,这里摸进了人,说明外面已经不安全,留守的两个伙计这时候大概已经被人按住了。 这个被抓回来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否则不可能摸到这里。但是他的气势已经完全被小胡子打碎了。他大口喘着气,看着鼻尖前的合金管刃口,再看看冷酷的小胡子,喉结艰难的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小胡子一句话都不说,胳膊一动,合金管的刃口顿时朝前移动了一点,几乎要把这个俘虏的鼻子给洞穿。 不管小胡子也好,还有这个俘虏也好,他们都在道上混,一些事情根本不用明说。这个俘虏很明白,落在对方手中,如果不把该说的说出来,下场可能比死都要难受。 “我说!我说!”这个人不由自主的朝后缩了一下,以避开锋利的刃口,他迟疑了一下,哆哆嗦嗦的说:“我是杜家的人。” ☆、第101章 小洞口 “杜家!”我忍不住插嘴问道:“杜青衣?” 俘虏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马上就说不出话了,这个事来的太突然,我根本想不到杜家的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婆杜青衣,难道城府真的如此之深吗?当初她和我见面时,还送了金锁和一块玉。 而且更关键的是,我们得知的信息,是江北的人到了宁夏,很可能目标也是云坛峰。但是杜家的人一出现,形势顿时复杂,我吃不准把老头子打垮的幕后黑手里,有没有杜青衣这个老太婆。 但是,老头子倒台之后,首先就派老罗去和杜青衣接触,这又是为什么?我不否认这个圈子里的笑面虎很多,可事态急转直下,让人预料不到。 接着,这个俘虏说了一些内情,他叫王威,和杜家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家族内部的人(杜家的摊子很大,不可能每个人都是杜家内部成员,一些外人在杜家的地位也很高)。 王威一直都是负责下坑的伙计,他的身手很不弱,经验也丰富,可惜这一次遇到的是小胡子。在我们动身到宁夏的时候,杜家的人也已经出动了。而且杜家这批人里,成员并不单纯,有王威从来没见过的两个人。 杜家的队伍一共有十一个人,他们的行动速度非常之快。我们找巴图带路赶往山眼这边的时候,杜家也找到了向导,直逼云坛峰。算算时间,他们只比我们慢了不到三天。小胡子留在外面的两个伙计全被按住了。 杜家的人进入山体内部之后,走的也非常不顺利,中间遇到了一些事情,队伍分成了两部分,王威和另外两个人与大队走散了。他们是从另一条路七绕八绕的钻到我们这里来的。因为遇见了生人,所以他们就想先下手。除了王威,另外两个人全部被小胡子弄死在岩缝里,小胡子杀性不算重,但是遇见生死关头时,他比谁都狠。 第49节 “你们的队伍,是谁带的?” “是杜连,还有......还有杜宇。”王威在合金管的刃口下不敢有任何保留,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垮了,说出来的应该都是实话。 王威所说的杜连还有杜宇,我没有听过。但和尚知道,他一边替陈然处理伤,一边告诉我,杜家的家族比较大,旁支也多,杜连和杜宇按辈分算,应该是杜青衣的孙子辈。杜连的年纪稍大一些,有四十岁左右,平时也是做惯了硬活的人。 至于这个杜宇,连和尚说起来都皱了皱眉头。杜宇比杜连年轻十来岁,但是这个人在道上是有些名气的,他很聪明,或者说是狡诈,很多老江湖都比不上。杜连,杜宇,等于一文一武,是杜家的两张牌。 王威说完该说的,就露出恳求的表情,谁都不想死在这里。我们则暗中分析着,杜家的队伍一共十一个人,留在了外面两个,被小胡子弄掉了三个,他们应该还有六个人在这个地方。 我跟麻爹都很担忧,因为形势愈发对我们不利,除了杜家,江北的人也在盯着云坛峰,他们还没露面。这时候和尚弄好了陈然的伤,暗中对我们摇头,他手臂上的伤不要紧,但是腿上的伤动了骨头,在这里根本没有办法,估计再硬气也走不成路了。 “我已经全说了......”王威的语气中开始哀求,和尚还想问些更深入的事,但是王威专管做活,很多内情,杜家的人不可能透露给他。 这个人该怎么处理?我一阵头大,陈然受了伤,已经很难料理,再多一个王威,根本就带不走。如果把他放掉,后面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王威现在是一只绵羊,但是放走他,说不定就会变成一条吃人的狼。 “不留。”小胡子冷冷的看了王威一眼,转身就去拿自己的东西。 “不留?”我惊讶的望着小胡子,有点不忍,再怎么说,这都是一条命。和尚没有多说什么,不顾王威的哀求,把他拖到了岩缝里,不到两分钟,王威就发出一阵嘴巴被捂着的惨叫声。 “你不忍心是吗?”小胡子拎起自己的背包,他走到我面前,默不作声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指指陈然,又伸出一根手指,在我脖子上划了一下:“这是个选择题,只有两个答案,一个是你死,一个是他死,你怎么选。” “把他打昏了就可以了......”我本来还想反驳,但是看到脸色惨白的陈然,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小胡子说的一点都没错,王威他们是想要我们的命的。 我们没办法再带陈然走了,小胡子要他待在一个地方不要乱动,回来的时候会接上他。陈然点了点头,我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悲怆。一个负伤的人,被丢弃在这里,他活下来的机会真的很渺茫。 现在已经出现了第二批人,会否有第三批,我们不知道。但小胡子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继续朝下走,麻爹不敢再多说废话了,谁都清楚,我们这些人都要靠着小胡子。 我们把陈然带到了另一个小空间里,他隐伏在角落中。小胡子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我们一一的跟上小胡子,都对陈然很同情。 经过这一场变故,后面的路仿佛顺畅了一些,岩缝的入口减少了,而且通道也变的比较宽,跟其它弯弯曲曲的小道有明显区别,不过也是九转十八弯,很幽长。大概一个小时后,所有入口完全消失,只剩下我们正走的这一条路。 形势这么复杂,我们不得不更加谨慎,可能主要还是环境和心理上的原因,让我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我看见通道在前面又转弯了,不知道还得走多久,所以心里第一次萌生了要劝小胡子收手的念头,话一出口,麻爹也趁势在旁边帮腔,说这样走下去很不安稳。 这时候小胡子正好走到通道的转弯处,刚要回头跟我说话,目光顿时被通道另一侧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了,拿手电照了照,说:“通道好象到头了。” 我们挤过去一看,通道在转弯之后变的笔直,离我们十几米的地方有个很小的洞口,手电照过去看的不很清楚,也感觉不到一丝空气对流,说明还是个死洞。 看见这个洞后,我该说的话还没说完,小胡子跟和尚都想过去看看。这时候通道已经算是比较宽了,走在里面感觉不那么压抑。随着距离拉近,那个洞口也越来越清晰,很小很圆的一个洞口,直径一米多一点,里面的空间可能是我们在山体内所见的最大的一个,而且和以往那些石室不同的是,这个巨大的空间四周没有任何岩缝的入口,也就是说,通道延伸到这里好象已经到了尽头。 这里,就是这座密布缝隙的山体真正的尽头吗?从那个小圆洞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里面的空间是确实存在的,这样一个洞无疑不能放过。 “你们守在拐角这里,我过去看看。”小胡子带着自己的背包,慢慢朝那个很小的洞口走过去。因为这里的这个拐角是九十度的,不站对位置就观察不到来路上的情况,所以我们三个就留在原地等。 我们一直跟着小胡子在看,看他走到了小洞的旁边,然后仔细的观察了片刻,非常敏捷的钻了进去。小胡子一走,麻爹顿时就活跃开了,拉着我跟和尚不停的说。对于他的话,和尚只是笑笑而已,专注的盯着拐角那边的来路。 “已经进来很久了,老子累的要死,真他娘的有点受不了,这种鬼地方有什么可看的,又邪门又危险,早知道这样,老子死都不会进来,你们两个该说话的时候也要说说话嘛,别总让老子一个人跟他理论。” 和尚盯着拐角的来路,我则盯着那个小洞口,谁也暂时没心搭理麻爹。透过直径只有一米多的洞口,我能看到手电的光柱在里面来回的闪烁。 麻爹自顾自的说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就觉得很没意思。他可能也被折腾的够呛,不安的神情中又带着几分萎靡,无精打采的靠在石壁上。我看着麻爹,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不该在这个时候冷落他。 “麻爹,已经进来了,先别抱怨那么多,等到他出来,可以好好的商量一下。” “还有什么商量的?”麻爹靠着石壁有气无力的说:“老子看出来,胡子是吃了秤砣了......” 麻爹的话音还没有落,我身后的小洞口那边突然就传来咔的一声轻响。这里非常安静,任何异样的声响听起来都很刺耳,我马上转身去看,目光瞄到洞口方向时,空间里的手电光柱已经看不到了。 “怎么回事!”我心里顿时一惊,和尚也立即警觉,我们把麻爹留在原地,匆忙跑了过去。 我跟和尚急速跑到洞口前面,这才发现,小洞从里面凭空多了块厚重的石板,把洞口堵死了。 ☆、第102章 莲蓬阵 这么厚一块石板,不可能是小胡子进去以后搬过来的,我感觉里面肯定是发生了意外,张口喊了一声。 和尚也有点慌,跟着一起喊,还拿东西在石板上敲,希望能收到小胡子的回应,但几嗓子喊过去,石板那边始终寂静无声,我额头上就冒出一层冷汗,小胡子就算被堵在里面,最起码也得给个回应,然后大家想办法。我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还没反应,很可能情况比我想的更加糟糕。 小胡子如果出了意外,我们该怎么办?他无疑是绝对的主力。 我们一边喊,一边用工具在石板的四周寻找缝隙,还试图一起合力把石板直接推倒。但洞口直径太小,两个人挤在一起用不上力,推着石板就象推一堵墙一样,纹丝不动。 “和尚!快想个办法!”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我们在外面弄出的动静已经够大的了,以小胡子那种警觉的人,如果还保持着神智,最起码有点反应。 “不知道该怎么办!”和尚皱着眉头想了想:“如果真不行,就用炸药!” “我们现在是在山体中间,用炸药炸开洞口,会不会把这个地方全炸塌?”我迟疑了,这座山的山体几乎等于是中空的,如果不是专业的爆破人员,在这里用炸药就等于在给自己挖坟。 “不会,这种洞又低又窄,我卡住量,问题应该不大。” “好象不妥,现在洞里面的情况不明,万一他就在洞口附近,炸药一炸,本来没死也得被炸死。” 和尚急了,可能也感觉用炸药不可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折叠铲就在石板边缘的缝隙里用力撬,一边撬一边继续呼喊,但石板很厚,铲子经不住那么大的力,一下子把铲柄给撬断了。 这时,我手里的手电晃动了一下,无意中看到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张纸条。 我把纸条捡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千万不要乱动!不要出声! 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正在想办法撬石板的和尚,把纸条递给他看。和尚认出这是小胡子的笔迹。 “他在向我们示警,周围可能有麻烦。”我极小心的贴着和尚的耳朵嘀咕了一句,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小胡子能传出纸条,说明他还大概能够控制局面。 我找出笔,在纸条的背面写下怎么回事这四个字,然后顺着地面和石板之间的缝隙传过去。和尚趴在地上想朝里面看,但是缝隙只有一指宽,什么都看不到。 “他在示警,但是我判断,危险不在我们这边,在他那边。”我对和尚说,他也点头,但是手脚停不下来,来回在石板四周扒拉。 纸条传进去了,我跟和尚焦急的等待,麻爹也在拐角那边一直朝这里看。一直过了五分钟,那边还是没有纸条传回来。这样就让人非常的急躁,明知道里面可能有危险,却不知道是什么危险,而且也看不到任何情况。 “到底是怎么搞的?”麻爹在拐角那里朝我们喊,我就连忙冲他做噤声的手势。 我手里的手电一直在照着地面上的缝隙处,大概又过了五分钟,纸条终于出现了,我立即捡起来,打开跟和尚一起看,上面写了几个字:退后!莲蓬阵! “什么莲蓬阵?”我根本就没听说过这玩意,心里正迷茫,和尚就轻手轻脚拉着我,把我朝后拖,他的脸色很慎重。 我们一直退到了拐角处,和尚才停下来。麻爹围过来问,和尚就去捂他的嘴。我很小声的问他什么是莲蓬阵,和尚忧虑的朝洞口那边望了一眼,贴着耳朵和我解释。我一听完,也不由自主的朝洞口那边看了一眼,忍不住咋舌。 古代人对自然科学的认知度没有现代发达,但总会有极少数超越自己所处时代的奇人异士,莲蓬阵这种机关不知道具体是谁最先设计成型的,不过我敢肯定,这绝对是中国古代奇淫机巧繁衍发展到巅峰的产物。 布置着莲蓬阵的地方,一般在四壁还有屋顶洞顶处布满了一个个凹坑,形状就和倒扣的莲蓬一样,所以后人把它叫做莲蓬阵。 一个个莲蓬状的石坑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个声波震感的收纳器,石洞内进了人,他们自身所发出的声音或者震感都会无形中被莲蓬石坑如数接受,然后通过一根根喇叭状的铜制导管集中到机关枢纽位置,那里有四片极为轻薄的金属片,会随着导管传送过来的震感而发生上下起伏并且频率很快的振动,当这种频率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激活精巧的机关触发系统。 人说话或者咳嗽时产生的分贝微乎其微,但如果是连续性的发声,通过这么多莲蓬石坑的收集以及导管的扩大,对铜片产生的影响比较大。这种几百年前所发明的机关,其精巧性已经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无论再厉害的机关,总要有一个触发装置,这种触发装置可能是单一的,也可能是连锁的,但必须有一个触发点,经受足够的外力之后才会发生反应,比如说那种很常见的阴阳砖,触发装置是在室内的某一块砖头下面,人只要不留神踩上去,就会触发机关。这种触发方式中间要有个连锁或者缓冲的过程,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手完全有能力趁着这个极短的过程全身而退或者想出应对的办法。 但要防备这种通过声波震感触发的机关就很难了,谁都想象不到说两句话的功夫就会触发机关,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 要破掉这种莲蓬阵,比较麻烦,不可能把莲蓬坑全部堵上,也没办法去破坏导管,因为在破坏导管的同时,那种振动就可能触发机关。唯一可行的,就是仔细寻找中枢,把四片金属片小心的折断或者拔掉。 和尚判断,石洞里的莲蓬阵可能时间太久了,有部分导管遭到了侵蚀,否则就凭刚才我们那一阵折腾,小胡子绝对会挂在里面。 四周顿时沉寂下来,我们都不敢大声的说话,连对方的心跳声几乎都听得见。这种情况只能小胡子一个人去解决,外人帮不上忙。 我们静静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小胡子还在石洞里没有发出声响,和尚实在等的心急,在洞口和拐角之间来回跑,时常都轻轻趴在石板上听里面的动静。麻爹也很紧张,因为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蛛网通道只有小胡子能记在心里,他出不来,我们也出不去。 咔...... 我们三个人都没说话,但是突然间,和尚跟麻爹就警觉了,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仿佛听到什么声响,这样的环境下声波可以传送很远,我跟着也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是从我们走过的来路上传来的。 “有人来了!”和尚压低嗓门,两只眼睛顿时充血,麻爹翻身爬起来,躲在和尚身后,朝来路上看。 这他娘的简直太扯淡了!我立即感觉头大了一圈,山体里肯定有杜家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摸到这里来。先不说我们斗得过斗不过他们,在这个地方动枪或者是剧烈的打斗,很可能会把小胡子给害死。 “来不及了!”和尚伸手就抓住合金管,又把枪上膛:“卫大少留在这里,麻爹!跟我到前面去堵住他们!” “老子拿什么去堵住人家......” 麻爹还想耍滑,但是和尚硬把他拖走了,我手里握着枪,就隐伏在拐角的岩壁后面,不知不觉中,头上的汗水一个劲儿的朝下滴。和尚和麻爹一直跑到了通道那边开始分岔的地方,然后准备伏击。 他们不敢用光源照明,只能凭耳朵和感觉去对付可能出现的敌人。我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却能听到那种很轻微且连绵不断的响声,确实有人顺着岩缝在朝这边摸。 很快,我眼前突然就被光线遥遥的闪了一下,有人从岩缝的出口冒了出来。和尚跟麻爹都隐伏着,这个人出现的一瞬,和尚手里的合金管就迅猛的刺了出去。 那边立即混乱了,有惊呼和枪响传来,手电光柱来回的摇曳,我只能看到几条影子飞快的闪动,还有子弹打在岩壁上抨击出的火花和流弹声。 这大概就是杜家的人,有杜连和杜宇带队,他们的身手都很好,被伏击了也只是暂时的慌乱,很快就把和尚跟麻爹缠死了。我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紧张的注视,偶尔会看到和尚还有麻爹的身影在乱七八糟的光线中呼的一闪,他们很吃力,在子弹和锋利的刀锋中左躲右闪。 和尚明显被一个好手给缠住了,麻爹就显得更危险。我越来越感觉坐不住,如果他们两个顶不住,被人冲到这里来,我和小胡子都要死。 我飞快的在身上擦了擦手心上的汗,然后握住枪,一咬牙,猫着腰贴紧岩壁,朝那边跑过去,我得出一点力,配合他们全力挽回眼前的颓势。 ☆、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老罗 我相信,作为载体,传递信息是文字的基本属性。可文字天生却没这么庸俗,文字有其高雅的一面。最巧妙的文字组合,才能激活文字的内在力量。三国曹植能笔下龙蛇走,心中锦绣成,左思的赋使得洛阳纸贵。有且仅当一个有心怀和格局,境界的人,所写才能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对于一个几乎不看网络小说更从不付费看的我来说,《将盗墓进行到底》是迄今为止唯一让我陶醉的,甚至无法自拔的小说。从小一直看历史的我,真的都被折服了。因为共鸣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支持龙书主的广发书友。 信息有其载体,爱有其载体,当然,人的思维与品质更有其载体!我们在揭曹实,谈曹双,品卫天,思长空之后,恭请各位,和我一起,先走近老罗,再走进老罗。 人与生俱来都会有宝贵品质。例如,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有部电视剧,就叫做《忠诚》。对于我们的老罗,我也只能无奈地说声——他是一个值得尊敬,但因为忠诚而导致悲剧的人。但是这种悲剧,却和这个社会大环境是分不开的。只要他转念,荣华富贵也说不定,活下来更是可能。但是,他还是坚守忠诚。 为何他会守住秘密?为何他会卷入这个迷局?为何不对卫天讲明真相?请看下集,深度解读之中。谢谢! 老罗不能不明不白地牺牲掉。他需要人去了解,需要人去理解,进而让老罗为之坚守并牺牲的目的,让人们至少知道——忠诚的代价,或许很惨重,虽然忠诚本身是个宝贵品质。 要走进老罗,先走近他。从哪里入手?就先从长空的让老罗、天少爷和卫勉去放置神秘东西的人事安排入手,因为这是个突破点。 文章已经提到,老罗是“长空可以说知心话的人”,从青年起就赴汤蹈火,情谊深厚,并真正深得长空信赖。既然物品这么重要,派他1个人去了,为何还要叫上天少爷呢?如果说长空觉得双保险更可靠,那为什么把卫勉也喊上,3个人同去呢? 梳理全文,那间密室更是神奇,大活人过去10分钟“消失”了;门早不关晚不关,老罗进去不关,偏偏天少爷和卫勉一进去,就神奇的关闭了,还无声无息严丝合缝。天少爷找了两个小时都没找到出口,一觉醒来看到漫天星空,然后就被陷害了,开始逃亡之旅。 我们都能看出,这有问题,但如何解析,脉络有如何理顺呢?细细思考后,我给出了自己的解答。 1、3人同去的人事部署,是长空的巧妙安排,他心中已有一个计划,一个大到包围并击破曹不老实反水江北计划的计划。 毛主席告诉我们,不能孤立地看待事物。孤立看这个3人藏宝事件是错误的,要放到全文环境去看,才能看出些端倪。 还记得,在长空赋予天少爷任务时,说过的话吗?——家里有人反水。去藏宝,既然是个秘密行动,就需要参与者至少要集中精力。可长空却先抛出这个命题,并让卫天去思考,别有深意啊。结合卫天被“诬陷”,“逃亡”,以及之后事态无限发展,可以基本看出:1、长空已经较为确切地确定曹实这个内奸,侧面了解或推断出曹实计划,并悄悄展开针对部署。派卫天去,是委婉提示他,即将踏上一条平反之路,去查明那幕后真凶;2、长空已经认定卫天能够独立出征并获取令牌秘密。长空了解到外围不少人盯上了卫天,鉴于卫天无限价值,获得保护已经必然,也可让他历练历练,加速成长,为最终一举成功做准备;3、从卫八爷事件之后的举动可以看出,他已经轻松驾驭这一切,召集叔爷来也顺利成章,只是要么假戏真演或商讨江北事变后的对策。在江北风雨飘摇的前夜,长空早已料到,依然很稳。 那么暗室又是怎么回事?谜团如何解开?请看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老罗篇(中)——走近老罗(二) 谜团还有,咱们共同逐个击破! 2、按长空安排,老罗和卫勉又充当何作用和使命呢? 先说卫勉。我记得,初期有个书友,他的评论题目叫做——卫勉就是个坑。这个卫勉,又是一个不简单的神奇人物(关于卫勉,我必然还会深度解读,这个人不简单,可以肯定,长空教他不少东西,其作用,近期看来很弱,甚至副作用,长期看来,其力量小宇宙又得爆发)我判断,老头子绝不会白白派卫勉同去执行这么个神秘重大的任务,他会起到一种作用,一种承前启后,推波助澜的作用。具体下文判断部分我会再度解答。 第50节 再说老罗,从他的经历,所获信任和之后表现可以看出。他在去执行任务之前,绝对和长空有过谈话。谈话后,可以确定:1、老罗知道3人同去的意义何在;2、完整或部分清楚卫天即将的遭遇;3、明白长空对卫天的良苦用心;4、知道卫勉同去目的何在;5、懂得暗室机关的秘密;6、或多或少得到暗示,曹不老实会出现。机关秘密是什么?这点我马上开始推理。 3、如何看待密室种种“离奇”的事情? 这个藏东西的地方,就是在城东长空的宅子里。长空明确说明,这是他的秘密地点。再细细品味龙主叙事文字,我们获得几个重要线索和启示:1、空气质量尚好,没有霉味;2、老罗进去10分钟,没声音;3、天少爷和卫勉进去后,门就关闭了,而且是严丝合缝无声无息;4、天少爷找了两个小时没找到出口;5、屋上有个灯且屋子20平左右;6、卫天醒来后在外面,卫勉不见了。这些线索意味着什么呢? 第一条线索,不是说明暗室通风好,而是暗示有人在最近来过;第二条线索,说明老罗独自进去,没那么简单;第三条线索,暗示长空对3人部署的计划开始启动;第四、五、六条线索分别暗示:天少爷寻找方向不十分完善与置身长空策划中却浑然不知。 他们3人信息不对称,究竟的情况,我给出如下几种最可能的可能! 长空先前派人去暗室进行机关操作,在确保使用正常后,将秘密至少相当部分告知老罗,卫天完全不知道且卫勉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仅为知道一部分(或卫勉也可能不知道),曹实被动(或主动)知道发生的事情,却“渔翁得利”。 暗室里空气没有霉味侧面暗示有人近期来过(也可能是老罗先来看看)。来人先查看暗示机关是否正常,确认后,长空告知老罗——暗室里是有机关的!文中说明老罗进去后10分钟没声音,考虑到卫勉的异常举动(贴近天少爷脖子,吸引天少爷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这里来,谈话声或足以掩盖启动机关的细小声音)。老罗呢?则是先知道暗室的玄机——暗室之中还有暗室,他触动机关,进入暗室的另一部分。进入后,天少爷发觉异常。但是已经启动的机关,门关上了,天少爷寻找缺乏全面的考虑。读者或许会问,论点支撑在哪?有三点:一是江北变乱后,小胡子获得长空藏的拓本获得启发,在小胡子打开其他暗格后,看见主暗格空无一物——大多数人或许会想到放弃,可小胡子认真找,却找到暗格中的暗格,在看起来没路之中找到方法,拿到拓本。长空藏东西的方式,可想而知,这个暗室,也肯定没那么简单;二是从门严丝合缝关上这点,且大门用料厚实,可以了解到,机关设置是巧妙的,考虑是周全的。们能做到这点,空间转换又怎无可能?老罗在这10分钟内完全也可以严丝合缝悄无声息地进入暗室的另一部分,造成两人进去后发现空无一人的情况;三是天少爷寻找方向缺乏全局观。从文章可以看出,他一直在做什么?在找出口!却没考虑到机关在哪。这也说明长空的远见,主人公还需要历练啊(其实机关就在主人公头上的灯内)。 如果卫勉知道整个长空的安排,他会按长空安排去“诬陷”,目的在于迷惑曹实判断;如果卫勉不知道长空安排,试想在黑暗中(仅他和卫天),他受到伤害,“凶手”肯定是天少爷了,这导致卫勉的口供也很正常。曹实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秘密藏宝的事情。但长空的策划里是包含曹实前去这一环节的。 我们已经走近了,走的很近了,即将走进老罗!接下来,我决定熬夜,完成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老罗篇(下)——走进老罗,敬请期待! (接中,深夜下班晚,一直在码字,希望我的见解,对得起龙主和大家的信任) 好,咱们再捋顺一遍情节,密室里的真相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老罗触动机关进入密室另一部分,待天少爷和卫勉进入后,机关按照惯性程序自动关门。并困住天少爷和卫勉。惶恐之下的两人,在寻找出口未果2小时之后,必然会疲惫加绝望,睡觉成为最佳可能(甚至灯泡内都有少许催眠物质),在2个多小时后(很可能是3小时甚至更长,确保此两人在休息)后,老罗从隔层密室里通过暗道出来,重新回到铁门,趴着用耳朵一听,里面没声音了,再重新打开铁门,进入密室。先把天少爷抬出暗室(为防止天少爷被惊醒,或用某种药物也说不定,就像梁成化考验卫天一样,用药,目的是十分委婉地暗室天少爷离开,以及让计划完全说得通,也完成这个策划的使命——东东移位到老罗并由老罗完成接下来的事情),后用钝器猛击卫勉重要而非致命部位,造成较大伤害(为的是:如卫勉真的是明白整个策划,并被重创的,说明他是个坚强性格内刚的人才;如果真的不提前知道,也不能说明他仅仅是个受害者,但是猛然被击应该会大叫,这容易惊醒天少爷,虽然在幽深的密室里所喊外面几乎听不到。所以先带出天少爷再收拾卫勉。不管那种可能,都为卫勉离开创造条件和借口,使得离开顺理成章。他去省会医院了,这个乐趣来了——因为他要去代表长空和6接头,我先提前透露我对卫勉的基本判断,作今后准备去了)。当老罗再进入密室时,启动机关让门关闭(和卫天三人一起来的流程再走一遍,先把刚从卫天搜出来的东东放进真正的密室,再进入卫勉所在的密室),然后按计划,静候曹实。长空因为他们3人“遇到不知名原因”未归,顺理成章派曹实去看看。于是就出现了那一幕——卫勉重伤,老罗被“困”在房间内,天少爷“逃跑”还是“凶手”使得整个策划,都那么的合情合理。曹实根本没得到所藏的东东——因为曹实不清楚这个机关设置,且以为东东在天少爷那面,让曹实去急,急于得到这个和令牌有关系的东东,使他逐渐露出狐狸尾巴。长空故意露出的冷漠,也让曹实更多接触天少爷并让天少爷越发了解曹不老实——长空都在一旁,看得整个戏,尽在掌握中! 我们已经走得更近了,迈进了解这个角色的大部分领域了!接下来,我们一起去了解,老罗的核心领域!请接着看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老罗篇(下)——走进老罗(二) (接前文,我要坚持,咬牙也要在睡觉前完成老罗的解读,诚谢抬爱我的龙主及各位书友,笔者鞠躬致谢)之前的种种论断,在说明事理之后,都是在为这一刻做铺垫——打开老罗心扉,探究老罗的精神世界及其牺牲价值。 我们要从他经历的事及其扮演角色(价值观),和他的性格入手,这是最佳入手点。 1、老罗的经历 老罗,被长空信任,共同打拼天下数十年,中间必然发生多种情谊深厚的事件,使得长空对其彻底放心。一呼即来,能刀山火海,“唯一可以了解长空知心话”,这简直就是对老罗最高的褒扬!和曹不老实相比(即曹实,笔者一般不喜欢背叛的人),他的价值,已经可以被称为心腹了。不是每个牛奶都叫特伦苏,也不是每个人都叫死党和心腹,忠臣,你懂的,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领导的安危。这人物也是和曹实形成巨大的对照和反差,是个正面忠臣型的人物。 2、老罗的性格 老罗的性格——木讷,不爱说话。也就是不善表达,内向。这点比麻爹好,至少心里能装下事。但是这样的性格,我们不是说不好,而是这个社会,希望大家有这个性格;然而作为我们,不该具备这样的性格。原因我在接下来会说透。 性格加上他的经历与价值观,概括地说就是:绝对听命长空,绝对保持忠诚,甘为牛马,愿为前驱,领导告诉他不能说,他坚决不说,对于恩义,心中不断,铭记在心,秘密,烂在心里坚决不吐露哪怕一个字。 可否记得?老罗在江北事变后遇到天少爷的样子?惊慌。可否记得,天少爷在车里单独质问老罗,他的表情?可否记得,老罗掷地有声的话——把我枪毙了,我也没怨言?再分析老罗这句话。我们可以知道,甚至举个例子:在电视剧里,如果犯人在公堂被冤枉,他会说,大人,冤枉啊!如果犯人心里知道自己犯罪深重,就会说,大人,饶命啊。说话不同,意义更不同。老罗所讲,说明:天少爷没冤枉他,他是那次事件主要执行者,责任脱不了干系;但是他不能全盘托出,因为他答应长空保守秘密,哪怕是生命的代价——虽然雷英雄就算抓到老罗也没问出半句一样。这是老罗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老罗结局好快,快得让人惊讶——当天就去极乐世界了,虽然他还留恋这个世界。指使灭口的人,可能是雷英雄,可能是其他人,不太可能是小胡子和尚,最有可能的,却是老罗忠心效力的长空——因为,长空担心,和天少爷在一起,老罗心里压力会越来越大,最终吐露一切,导致长空最终计划彻底破产,且老罗知道太多,况且被雷英雄生俘,应该......才放心,你懂的。小胡子和尚身手,我们都懂,不能惊动他们,悄悄的,让老罗去极乐世界吧。 老罗是个出场不多的人物,但是他给我触动很深。简单的描述和出场,都是经典。千万不要以为他是无关紧要的人,因为他给我们带来太多启示,也承载着社会正能量,是古今都稀缺的人。他坚守约定,至死不渝;他非常倔强,半字不吐;他作为忠臣,尽忠尽责。可是太平总是将军定...长空下决心的时候,也不禁感慨万千,为了最终计划,他或许也是无奈地选择了这种符合情理却不应该的方式,这样的人,难得。 现在社会,很多企业都在呼唤忠诚,可是完全忠诚,又能得到什么结局?事态冷暖,人情炎凉,我们都要有心里准备。见利忘义肯定不行,追求利益最大也不行,不忠诚肯定不行,绝对忠诚唯命是从,不去思考,更不行。人,总要保留点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才能立于不败。拾金不昧是美德,善于言谈不缺德。 洋洋洒洒,已经入夜2点15,我终于完成。想到龙主和书友的抬爱,我就一直在坚持。明天,我会给大家带来,深度解读系列最新篇章之卫勉,敬请期待! ☆、第103章 狭路相逢 这条通道并不长,我压着身子跑,很快就要接近混乱的战团,可能是黑暗中害怕误伤,枪声几乎听不到了,敌人正在跟和尚还有麻爹肉搏。我握着枪,双手不住的发抖。我连只鸡都没杀过,直接就来杀人,可能我真的做不到。 但是我心里的恐慌和犹豫顿时被小胡子之前说过的一句话给打消了。这是一个选择题,只有两个答案。如果非要死人,那我只能选择对方去死。 我觉得自己的动作很轻而且很隐蔽,但是周围全部都是老手,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我。和尚跟麻爹顿时慌了,想过来护住我。敌人大概有五六个,他们分出一个人朝我这边扑来。 他娘的! 我咬咬牙,手枪已经上膛而且打开了保险,我几乎集中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全身的力量仿佛瞬间凝聚在食指上,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这样狭窄的通道里有些发闷,开枪的同时我也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前已经出现了一条影子,一把短刀闪着寒光,兜头就砍下来。我没法和对手抗衡,身子一歪,手里的枪都握不住了。 不远处有光线照了过来,我朝岩壁的另一端躲,但是速度肯定比不过这样的老手。就在光线在我脸上照了一下的时候,那个举刀砍过来的人顿时一怔,仿佛心里生出了犹豫。 就趁着这一瞬即逝的机会,我躲过了这一劫,这时候和尚拼了命的杀过来,举刀的人动作很灵敏,转身挡了和尚一击。麻爹趁乱溜到我身边,砰的放了一枪,把身后的人逼退,拖着我就走。 这时候的场面真的很乱,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很蠢,过来根本帮不上忙,还成了大累赘。我们又被围住了,他们俩又要照顾我,又要对付敌人,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对方不敢轻易开枪,我们也不敢,这个地方幸亏离洞口比较远了,中间还有一个拐角,小洞内的莲蓬阵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快!躲一下!”麻爹实在没办法了,把我朝不远处一个岩缝里推,他跟和尚拼死挡在外面,想让我先逃。但是对方的攻势也更猛,和尚没有小胡子那么强,被迫和麻爹分开,跟对方混战,免得被人用枪放倒。 我跑在岩缝里,很快就感觉有人追上来了,但是不知道有几个。没有任何退路可走,我回身就放了一枪,子弹打在曲折的岩缝里,被凹凸不平的岩石给挡住了。不过这样一来,对后面追来的人产生了震慑,他不敢追的特别紧。 岩缝并不算很长,我几乎跑了一半,这时候,猛然传来了一声很沉闷的响声,不是枪响,就好像矿山里开眼放炮的声音,但是没有那么大。随着这声闷响,我就感觉到非常剧烈的震动,几乎让整条岩缝都抖动起来。 “狗日的!别再往前跑了!要命的就站住!站住!” 我看不到身后追来的人,但是能听到他带着怒火的呵斥声,我很想回骂他,却没这个精力。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想握着枪继续跑,抽空把对方撂倒。不过就在这个人发出呵斥后不到几秒钟时间,我前面又紧跟着传来一声闷响。 炸药! 这次我几乎能分辨出来这声闷响的来源,有人在岩缝里安了炸药。剧烈的震动再一次传来,让我心惊肉跳,匆忙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住。钻眼放药的人把药量控制的很好,不会把整条通道炸塌,但是两声闷响接连响过之后,岩缝两个入口那里就被翻滚下来的石头堵住了。 我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知道这里有人,提前就安好了炸药以备万一,而且在两个入口那里做了些手脚,如果情况合适,可以把我们直接堵在这里。 “我靠!谁在外面引爆的!” 我正迟疑着,追过来的人又遥遥的骂了一句,我看到了曲折通道里透过来的一点手电光,手里的枪就握的更紧了。我不敢转身,就这样背对着出口一步一步的倒退。出口真的被堵死了,两块石头一上一下叠加着,有不少缝隙,但根本钻不过一个人。 没有退路了! 我背靠着被堵死的出口,紧张的几乎要窒息,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握着枪,把枪口对准后方,对准追过来的人。但是追过来的人显然也不是善茬,他就躲在曲折的岩缝通道,距离我可能有十米的距离。 “卫少爷,还跑得动吗?”那个人情绪变化的很快,刚才还在恼怒的大骂,这时候却带着一丝调侃说:“咱们都被堵在这里了,你也有枪,我也有枪,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大家就把枪都收了,好好谈谈。” “你是谁!”我当然不会把枪收了,就趴在出口那里,紧张的问道。 “我叫杜宇,无名之辈,卫少爷你当然没听过。”那个人的声音渐渐平和了,显然是一个对环境适应特别快的人,他的声音很磁:“我表表诚意,先把枪收起来。” 这个人就是杜宇!我马上回想到之前听过的话,杜宇,聪明的杜宇。 我始终不肯放下枪,但是杜宇却说到做到了,他慢慢从遮蔽的岩壁旁走出来,举着手电,把自己的枪放回怀里。这是个三十刚出头的人,长的瘦却很精神,他很白,在这种地方,头发和衣服都还算整齐。 杜宇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就站在那里望着我,我把枪对准他,示意他不要再靠近一步。 说实话,我不能不承认,这个人比我要强了不知多少倍,他站在明处,却毫无惧色,甚至还能笑出来,我躲在暗处拿着枪,汗水却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卫少爷。”杜宇真的显得很轻松,他站在离我六七米的地方,然后停下脚步,原地坐了下来:“你别紧张,我拿一支烟,我们两个暂时出不去,在这里抽支烟聊聊也不错。我只抽烟,不喝酒,抽烟伤肺,酒伤脑子,我一直抽黄鹤楼,你呢?” 他的手一动,我就更加紧张,食指紧紧扣住扳机,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要不要放倒这个人。但是说实话,如果敌人把枪顶在我脑门上了,我不得不还击,还有可能狠心开枪。如果对方暂时没有威胁到我,我下不了这个决心。 杜宇不顾我的警告,掏出了烟和打火机,他叼起一根烟,然后点燃。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他的脸,说真的,这个人很帅气,点烟的姿势都对女人很有诱惑力。但是我取向很正常,根本不会吃这一套,立即又让他老实一点。 “我说了,你别紧张,我已经把枪放下了是不是?咱们其实不该算是敌人,我知道,老奶奶见过你,还送你了一只长命锁和一块玉。给你递东西的那个人,就是十三,你还记得吗?我和他平时私交是很好的。” “我操!”我简直被这个人的镇定和从容给搞疯了,一只手握枪对着他,另只手悄悄抹掉脸上的汗:“你他妈到底要说什么!” “咱们两个很象。”杜宇笑了笑,夹着烟的手朝我这边点了点:“一急就想爆粗,这个毛病其实不好,跟抽烟一样,明知道伤身体,还是戒不掉,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染下的毛病。卫少爷,我就想和你聊聊,没别的意思。” 杜宇很啰嗦,如果不是在这种环境下,很让人误会他是在和朋友聊天。 “江北我去过两次,没见到卫八爷。卫八爷很了不得,过去听老奶奶说过一些他年轻时候的事。卫家九重门,老八人上人......” “你他妈给我滚远点!”我真的有点想开枪的冲动,杜宇这个人看上去并不令人讨厌,也不会让人感觉危险,但是他这样在这里啰嗦一些闲话,让我不安而且烦躁,恨不得拿鞋底子抽他的脸。 我暗地里试着用脚去蹬入口的石头,但是蹬不动。杜宇被我骂了也不急,慢慢吐出一口烟,微笑着说:“卫少爷,你是多大的时候被卫八爷收养的?” “关你他妈的什么蛋事!” “聊天嘛,只是随便说说,确实不关我什么蛋事。”杜宇还是挂着笑意,点燃了第二支烟:“问一句,卫八爷今年高寿了?” 他突然这样一问,让我感觉诧异,而且有一点尴尬。其实我过去比较避讳谈这个问题,尤其是别人问我,你爸爸多大了? 我是老头子收养的,但是毕竟是父子关系,老头子那个岁数,做我爷爷都不嫌大。二十多岁的人,有一个那么大岁数的爹,不熟悉的人听了就会产生很多遐想,会认为我是小三生的。 但是杜宇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老头子的岁数我当然不可能记错,到今年的腊月二十二,就是他七十五岁的生日。 杜宇见我不回答,一点都不介意,弹弹烟灰说:“卫八爷其实告诉过你,他今年七十四五岁了,对吗?” “我也问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杜宇咧嘴一笑:“卫八爷其实骗你呢。” ☆、第104章 空墓 “你说什么?”我听完杜宇的话,马上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了,杜宇猛然就扯到了这样一个问题,拿老头子的年纪做文章。我更加疑惑,望着这个很让我讨厌的人,等待他的下文。 “说真的,卫八爷真在骗你。”杜宇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说:“老奶奶知道的最清楚,她老人家今年九十九岁了,卫八爷好像比她还年长着两岁。” “胡说八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对这个杜宇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厌恶,而且不由自主的想驳斥他。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身体打熬的很好,到了现在已经显了老态,但是看上去也就是六十八九岁的样子,比那个杜青衣要年轻的多。杜宇说的话好像在放屁,老头子有多大?难道将近一百岁了?这根本就不可能。 “卫少爷,咱们不要意气用事,好好分析一下。”杜宇坐的端端正正,不紧不慢的跟我说:“这个道理谁都能想得通,只有你想不通,可能也从来没有想过。卫八爷如果今年只有七十四五岁,那解放前三四十年代的时候,他有多大?三岁?五岁?你要搞清楚一点,在老奶奶刚刚到杜家时,卫八爷可是已经相当有名了。” 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有点发晕,也很震惊。说实话,如果不是杜宇在这个时候猛然说了这个问题,我根本就没有认真的想过,老头子究竟有多大岁数。 我的手有点发抖,我不想承认杜宇的话,但是认真的想想,就不能不承认。如果按老头子现在的年纪去算,他应该出生在1933年。 1933年出生,到解放时不过十六岁,老头子那来的机会去名动一方? 按说这并不是个很要命的问题,老头子不管是七十岁八十岁,我拿他始终是当亲生父亲一样看待的。但是隐瞒年龄,这非常奇怪。 我的情绪平静了一些,杜宇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再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 “卫少爷,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杜宇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他慢慢抽出一支烟,打火点燃:“卫八爷和老奶奶是一辈人,和老奶奶差不了几岁。” “你说的都是在放屁!”我狠狠地反驳杜宇。 “我说了,咱们是在随便聊天呢,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你就那么随便一听,信不信的其实不重要。”杜宇把手电放在地上,猛然间话锋一转,说:“卫少爷,我给你讲个故事,就是他们老辈人的故事。” 杜宇也不管我爱不爱听,直接就开始讲述,当然,我对他这个人非常讨厌,但对他要讲的故事还是有些兴趣的。 他的讲述没有说明具体的年代,但是肯定发生在解放之前。据说是内蒙古那边传出了一个肥坑的消息,消息来源不详,不过一传出来,就吸引了当时的几个龙头。他们好像对这个坑非常的在意,收到消息的同时马上就赶了过去。 “第一个赶到那里的人,卫少爷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他叫卫同。” “卫同?”我很不愿意搭理杜宇,但是听到了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人?卫同是老头子的亲生父亲,算是我的爷爷。他比杜青衣他们还老了一辈,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 杜宇点了下头,然后接着往下讲。如果他的讲述是真事的话,那么这个传说中的肥坑真的是很有分量。在当时,卫家还没有破落,很鼎盛,卫同赶到了这里之后,又接连赶来了几批人,全都是当时圈子里最强最硬的人物。 第51节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坑?竟然能把当时最顶尖的人物全部都吸引过来? 来到这里的人一共有五六批,相互对峙,也相互很有敌意,坑还没有被方出来,他们已经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摩擦,死伤了一些人。这样搞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否则坑来不及打开,外面的人就要拼死个七七八八。 所以这些人的首领经过一些串联和协商,暂时达成了协议,他们约定,围绕这个坑,大家各干各的,拿到拿不到东西,就要各凭本事了。 其实这个传说中的肥坑并不算大,这些人各自占据一方,开始动手,相互之间肯定还有防备,但是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坑上。在方坑,摸索情况,打盗洞这个过程中,就是卫同首先发现了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现象。 他发现,这个坑有一个很老很老的盗洞,具体的年代已经看不出来了。 这个坑被人盗过!所有人都被这个情况搞晕了,如果坑进去过人,在若干年前就被人开了,那么里面最有价值的东西肯定荡然无存。 卫同和几个龙头仔细的查看这个盗洞,紧接着就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蹊跷出现在盗洞上,因为他们发现,这个盗洞好像不是从外向里打,而是从里向外打出来的。 一个从里往外打的盗洞,这可能吗?非常的不合常理。 就是因为这个盗洞本身的蹊跷和怪异,让几批人生出了很多猜测。他们的动作更快了,都想第一时间进去亲眼看看。 讲述到这里的时候,从被堵的岩缝之外,就传来了隐隐的声响,好像是有人在打斗,而且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大,期间夹杂着零星的枪响。我又忍不住替小胡子还有和尚麻爹捏了把汗。但是杜宇只回头望了望,无动于衷,继续讲了下去。 这几批人争分夺秒一般的抢着下去,已经犯了做活时的大忌,但是没有办法,谁都唯恐对方会抢先得手,只能冒险去争。这个肥坑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波折,几批人几乎是同时打出了各自的盗洞,然后进入坑内。 进入坑内的时候,就又有人发现了这里的怪异。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坑,面积不算太大,规模也不算高,有一些陪葬。几批人都是直接奔着主墓室去的,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一口空棺材。空棺的棺盖完好无损,但是在棺材的左侧,被硬生生掏出了一个洞。 而且在棺材的四周地下,绕圈埋了八根槐木。槐木性阴,传闻是压魂的,死人埋在槐树附近,会被镇的不能托生。当然这只是胡扯淡,不过在棺材四周埋下这八根槐木的人,用意很恶毒。 看到这些情况,那些心思缜密的龙头们随即就推测出来,这个坑的墓主好像是被活埋进来的,人还没死,就封入了棺材,还有八根槐木在镇着他。但是墓主也不是寻常人,竟然隐忍了这么久,一直被埋到墓里之后,才从棺材上掏洞逃了出去。 推测可能是正确的,墓主逃掉了,但是他逃掉之后,这个深埋在地下的坑仿佛就再没有收到任何人的窥视和干扰,所有陪葬以及一些物品留在了坑内。几批人很快就从思索中清醒过来,开始争夺东西。他们争夺的焦点是两件东西,十一块土烧的陶板,和一个黑色的罐子。 这两件东西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它们身上。几批人在下坑之前的约定这时候也等于作废了,下坑的人,坑外留守的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混战。 十一块陶板就是普通粘土烧制出来的,上面可能有一些文字,这比任何材质的书籍都要保存的久,只要不遭到人为的破坏,陶板可以一直保存下去。但是在混乱中,这十一块陶板被打碎了,大小的碎片被人哄抢一空。 这是很惨烈的一战,不少人被闷在了坑下,杜青衣的丈夫杜年,就是在这一战中被打伤了肋骨,留下了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病根。 大部分人都死掉了,少部分人带着各自的收获逃了出来。这一战之后,几批人之间等于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死仇。但是他们都很无奈,因为所有人得到的东西都不完整,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他们还是要继续被迫接触下去,或者合作,或者朝死里弄,杀人抢货。 可以说那时候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由这座没有墓主的空墓而起的。 说到这里,杜宇就闭上了嘴巴,我还等着他继续讲下去,但是一直等了几分钟,杜宇才开口说:“已经讲完了。” 这他娘的是一个什么狗屁故事?杜宇究竟想对我说什么?就想告诉我那些老辈人在坑里打了一架? “卫少爷,故事讲完了,聊天到此结束,我们该说说正经事了。”杜宇伸手朝后指了指,说:“我的人和你的人可能还在外面死磕,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有个提议,咱们暂时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 杜宇的意思是他和我一起到岩缝入口那边朝外面喊话,尽量阻止外面的人继续打下去。我很想接受他的提议,小胡子不知道脱困没有,和尚跟麻爹处境很难,会吃大亏的。 “走吧。”杜宇站起身,拍拍屁股后面的灰:“让他们停手,一起想办法把咱们给弄出去。” ☆、第105章 菩萨奶奶的人 我分辨不清楚杜宇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也分辨不出他的真实用意,但是我认真思考了他的提议。这个人不讨我喜欢,不过从他出现到现在,还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敌意。 我终于把骂他的话暂时收起来,和他交谈了几句,然后我就举着枪,一步一步从被堵的岩缝出口走过来。外面打斗的人都在入口那边,我们得想办法阻止。这时候隐隐的声响还在不断的传来,杜宇转身就走,我拿枪对着他,在后面跟。我们很快就到了入口那里,两块很大的石头还有一些碎石把洞口堵死,杜宇透过石头之间的缝隙朝外看。 “为了表示诚意,我先喊,但是你也要出声,否则我的人会吃亏。” 外面的人肯定是打的很混乱,杜宇就侧身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我跟了过去,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杜宇开始朝外大声的喊,我也扯着嗓子叫和尚跟麻爹。 我们的喊声很快起了外边人的注意,杜宇马上对我说,我们两个一起让大家停手。 外面的人可能始终都在关注我们这边的情况,我和杜宇的喊话声一传出去,他们也开始慢慢的收手。但是打斗声渐渐平息的同时,一个杜家的伙计猛然惊叫了一声,接着就开始骂,差点重新引起争斗。好像是麻爹不讲究,对方收手的时候他抽冷子给了对方一下子。 透过石头之间的缝隙,我看到从周围几个岩缝还有那条比较宽阔的通道上,有手电光慢慢的聚拢过来,和尚还有麻爹都出现了。 和尚带着一连串的骂娘声跟杜家的人商量,看怎么弄开两块大石头。杜宇就在里面说,一边派出一个人,过来把石头想办法撬掉。杜家过来了两个人,麻爹跟着也过来了,和尚则拿枪守在不远处。 “卫少爷!你没事吧!”麻爹举着手电透过缝隙朝我这边照,看到我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然后他又把光柱打到杜宇身上,皱着眉头瞟了对方一眼:“操他娘的!姓杜的,这个事情没完,老子记住你了!” 两块石头堵的很死,杜家的人多,带的装备也很齐全,他们拿了两根小撬杠,在外面尝试。我很担心小胡子有没有脱困,但是这时候也没办法跟和尚明着交谈。 做这一行的人很多都是非常合格的土木工程研究生,两个杜家人琢磨了半天,一点点的试探,最后终于用两根小撬杠撬松了上面的一块大石头。 轰隆…… 石头翻落下来,发出了连串的闷响,我的心也跟着不住的抖动,这里距离小胡子所在的石洞还有段距离,但是我很怕那里面的莲蓬阵会受到影响。 石头掉落了一块,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人。我看见和尚举着枪朝这边走了一步,脸上都是担忧的表情。麻爹在外面伸出一只手,要拉我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挂着一丝笑意的杜宇一把就攥住了我握枪的手腕,然后飞快的一动一抖,把我一条胳膊给拉到了背后。他下了我的枪,顶在我后脑上。和尚跟麻爹都急眼了,破口大骂。 “退后!”杜宇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冷冷的看了麻爹一眼,逼迫他后退。 枪就在我后脑壳上顶着,麻爹不敢造次,一步一步的后退,嘴里嘀嘀咕咕的骂个不停。杜宇身手非常麻利,拖着我跳上石头,马上就有杜家的伙计接手把我扣了起来。 “撤!”杜宇脱身之后,马上就示意手下的人撤出这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杜家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撤?东西还没有拿到!” “四哥。”杜宇笑的高深莫测,对那个人小声说:“卫家的少爷比什么东西都要重要,不要逼对方拼命。” 两个杜家的伙计马上硬拉着我退到了一条岩缝里,杜宇他们则举着枪断后。我根本挣扎不过,想要喊,但是一个伙计伸手堵住我的嘴。另一个取绳子把我的双手背绑起来。 和尚和麻爹真的是无能为力,又不敢跟过来,眼睁睁的看着杜家人把我带走。进入岩缝之后,他们的脚步就加快了,杜宇很歉意的对我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但是你要相信我,杜家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我们有合作的可能。” 我说不出话,但是心里已经把杜宇他们家从先秦到清末的祖宗全部骂了一遍。 “先离开这里,之后,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情,听完了这些,可能你的一些想法就会发生改变。” 我几乎是被人硬拖着在通道里走的,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拖他们的后腿。一个杜家的伙计显得有点急躁,但是杜宇把他阻止了,不许他对我动粗。这里的路很复杂,很多都是相通的,绕几个大圈子,最终还是可以走到同一个地方去,杜宇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他们被杜宇督促,中间不做任何的停顿,那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可能就是杜连,身手非常好,不过很听杜宇的话。我已经没办法知道小胡子跟和尚他们的情况,被迫被带着走,一直走了将近有十个小时,拖着我的两个杜家伙计有些吃不消了,因为我一直都在使暗劲跟他们对着干。 “休息一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杜宇不想把手下人都拖垮,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不得不暂时的休息一下。 他们找到了一个岩缝里的小空间,然后飞快的喝水吃东西。我心里暗暗地盘算着和尚他们会不会赶过来救我。我们进来的时候因为需要摸路记路,所以行进的很慢,出去就不一样了,走的都是记在心里的老路。如果仔细的算一下,这团乱如蛛网一般的通道群,应该走了有一大半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半个小时就过去了,杜家的伙计在闭目养神。这时候,他们可能听到了一点点异常的响动,几个人顿时惊醒,有人灭掉了手电。在手电熄灭前的一瞬间,我看到一个岩缝入口那里,有影子闪了一下。 杜家的人顿时紧张了,但他们之间的配合很默契,马上有人拖着我缩到小空间的角落那里,有人赶过去对付敌人,有人则守住入口。他们人不多,却分配的合理有效。 恍惚中我看到,拖着我的伙计,就是之前那个举刀砍我却又迟疑了一下的杜家人。小空间完全黑了,岩缝那边传出了很闷的枪声,枪声一响,留在小空间内的杜家人就更加谨慎,他们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但最起码对手手里有枪。 是和尚他们来了吗?我比任何人都要焦灼,我很想他们救我走,却不想他们为此付出代价,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猛然间,我觉得被绑在身后的两只手松了,竟然有人解开了我的绳子。紧接着,那个拖着我的伙计贴着我的耳朵很小声的说:“卫少爷不要出声!我是菩萨奶奶的人!” 砰砰砰…… 岩缝里的枪声更加密集了,我听了那伙计的话,感觉他在扯淡。菩萨奶奶是后辈人对杜青衣的尊称,我早就知道了他们是杜家人,他这时候替我解了绳子,又表明身份,有什么用意? “你跑吧!如果出了这段复杂的路,我再没机会放你走了!走!” 虽然这个伙计的声音非常非常小,但是我能听的出他的语气很焦急。一时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被杜家人抓了,现在又被杜家人放了,这会是第二个圈套吗? 那伙计显然不能再等了,这个机会一瞬即逝,他把我朝另外一个岩缝的入口处悄悄的推。枪声已经中止,那边的战斗很可能见了分晓。我思索了三秒钟,这个伙计的动机不明,但他的话确实没错,如果让杜宇解决了眼前的问题,押着我走出这段很复杂的路,那么我根本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脱身。 “卫少爷,走!记住,菩萨奶奶是没有任何恶意的!” 我马上下了决心,摸黑顺着这条岩缝就钻了进去。 ☆、深度解析全书人物之卫勉,方教授 感谢11军一直在写解读篇,大家可以看看。龙飞也在此郑重承诺,故事的大走向是构思好的,无论读者们的解读是否正确,龙飞绝对不会刻意的去修改故事情节。 解读篇发出来,大家先看着,正文也我也在写,写完两章一起发。 ................ 在龙主和大家的支持下,我的深度解读逐渐获得大家认同。让我倍感欣慰,甚至感动。昨天凌晨解读老罗后,咱们今天继续开更,把下一个解读目标锁定在卫家又一杰出人才卫勉身上。但因为要想解读卫勉,必须要把方老解读清楚。所以,咱们的解读计划,也连同方老与三个学生,逐渐展开。 这次,我将延续老罗的推理,咱们本着刨根问底的想法,严谨的治学态度,实事求是的作风,追求真相的精神努力把迷雾扫清,还原整个真相,深度挖掘故事背后的故事,叹服作者巧夺天工的构思。深深感谢众书友同仁的生日祝福! 闲话少叙,立马开更。 提到卫勉,大家都会有一个共性较强的判断,甚至包括天少爷,可能不包括曹不老实,铁定不包括长空。那就是:卫勉不男人,还经常挺娘,并会自然而然地在脑袋里想当然,这孩子成不了大事。天少爷戏谑地逗他,称之为勉丫头,嘿嘿,时不时还开涮,并取乐之,嘻嘻哈哈的。 卫勉也是有来头的,至少是交代清楚的:卫家第七门的独子的独孙。甚至还是唯一在长空身边的具有纯正卫家血统的人。不排除龙门鼠孙的可能,不排除虎父犬子的可能,这在当今也可见到。不过我们不能忘记,作者不会把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物写进文章。辩证哲学来看,事物存在,就必有其存在的土壤和环境条件,以及合理性。著名军阀、割据山西三十年的阎锡山,曾在落魄时,有过这么一句话:存在就是真理。虽有局限,但是对是错大家可以想想,想通了或许有用。 那么,勉“丫头”存在的“真理”又在哪里?请看接着来我的分析正题——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卫勉、方老与方老学生篇(中)——惊涛骇浪(1) (接上)自从更新上篇后,其实我在接下来的六七个小时一直在想,发生在卫勉等人周遭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勉是不亚于卫天的卫家之门,论据何在?如何彻底解读麻占夜间的奇异经过?是卫勉用木棒去堵门的吗?木棒哪来的?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到底知不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 想来想去,看来看去,在文锋中寻找寒光,在文眼里寻找亮光,在文章里寻找虹光,在思索里绽放真相,借文字写明事实。我先不得不承认,卫勉和方老及其三个学生是最难解读的,因为我们亲爱的龙主给的线索太少,且他们出场时间太短,又太集中,跨度不如长空大,次数不如和尚多,直到今天,悬疑仍在继续。原来,这一切都是龙主巧夺天工的构思(此词语本来是形容建筑的,但是我实在忍不住,却只能用这么最高褒扬建筑美的词来褒扬龙主的构思),相信,如果手机或电脑前的您,读过我的解读,也会有同感,我相信。我郑重承诺,如有异议(仅限大结局公布之前,在下文出现新的方老、学生线索之前,即用前100章的所知道的且基于卫勉和方老的信息且仅限本章),并能拿出足够分量的论点论据反驳我的最终结论,一旦写出并获得我的认同,我自愿一次给龙主1000mt币(封顶3000mt币),说到做到!虽然解读难度很大,但我对我的解读有信心! 解读正式开始... “喀喀喀...喀喀..”我们的天少爷一行在麻占的临时“旅馆”听到了这个奇怪的声音,时间是凌晨2-4点之间。警觉的天少爷随即悄悄叫醒那个曹不老实,曹不老实再逐个叫醒众人,打开门的情景就出现了——两个方老的学生,受严重内伤,并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直到,他们的生命,走向终结。 疑团迅速涌起。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卫勉很清楚这一切;卫天不清楚;曹不老实更不清楚。 一切的一切,还得从长空关于本次行动的安排开始。 在行动开始前,长空和天少爷还是有过交流的。长空说得语重心长——我老了,今后凭你们能斗过谁?“现在出去吃点苦,为的将来保住命。”和天少爷卫勉之后去密室藏宝如出一辙(藏宝解读请见深度解析之老罗,在此不再赘述,请谅),都是在重大事情即将发生前,先做足暗示。也就是说,就算天少爷当时不明白(我看天少爷当时铁定没明白深意),事后随着经历增多,也会逐渐明白起来,长空,希望天少爷加速成长! 在人手方面,长空安排了绝对主力的硬手,且是全部!文章交代清楚,这么做是冒极大风险的,独当一面的牛人全部集中去执行任务,万一怎么办?这还不算,那么“勉丫头”也上阵了,他那个“娘”,能行吗?这不是胡来吗? 此时,长空心里跟明镜似的,因为惊涛骇浪即将掀起。此一掀,无数事端由此来,爱恨交织贯全章!欲知接下来的深度,请看下文——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卫勉、方老与方老学生篇(中)——惊涛骇浪(2) (接惊涛骇浪1)忽然想到了崇祯皇帝。在阉党祸乱天下的时候,在皇族大量被杀的情况下,采取最为明智的措施——闭门谢客,从不出门。 不知经历多少岁月,崇祯帝朱由校渐渐被人遗忘,但,又渐渐被人想起。隐忍之后的崇祯皇帝,登基称制之后,迅速扫清魏忠贤逆党,实现中兴。 可见,隐忍也是一种策略,一种高明的策略。 卫勉就是这种人。常言道:“大隐隐于市”。勉丫头一直在隐忍,一直在精心伪装自己,一直在用实际行动,努力混乱曹不老实判断,并在一定期间内,混乱天少爷判断。 长空,心中计议已定。决定派他们去历练。过程的种种,他甚至间接简明扼要告诉了天少爷——没什么大危险。那为什么找硬手来,还是全部呢?深意有两层:1、调来大批人马且为硬手,说明存在危险;然而长空明确告知天少爷没危险,且长空因卫天的价值,感情相当深厚,天少爷价值他心中也知道,所以不会存在送卫天上西天的可能,因此长空的话可信度高,甚至可直接设定为此行的高度概括(后文也验证这一点);2、长空调来大批硬手,使得队伍总兵力猛增,且增加人手的目的绝不是人员组成那样简单——硬手,功夫了得,独当一面,常理来看是打架顶尖高手,恶战好像不可避免。我觉得,此举只能说明,长空反其道而行之,让曹不老实混乱判断。混乱哪个判断?那就是最可能是谁在麻占事件当晚顶上了硬木棒。 麻占事件当夜,平白无故有人把木棒给抵住了门。门外徒劳的抓也没办法,门“保存较为完好”且已从内顶住,仅凭门外2人徒劳地抓,是绝无攻进门内的可能,门内的人“摆脱危机”,有惊无险,且与外部守更人员会合,兵力完整,四散查看,说明“旅馆”周围那是相当安全。 但这事发生,大家都或多或少产生心理阴影,我们的曹不老实那更有阴影。此时他心里不踏实,深更半夜竟然有人堵上门,且正好发生抓门事件,奇怪加巧合。在他亲口下令卫勉和卫天躲避后,逐个询问睡着的人,谁顶上了门,结果都摇头。曹不老实心里此时确是有点紧张,因为,他无法立马判断是谁顶上门的。天少爷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是知道了的,绝对不可能自己去顶上门却没交待;曹不老实作为队长,在出发前和长空单独谈此次行动,甚至双卫(卫天和卫勉,下同,长空单独说,避免混淆)都不十分清楚具体环节。这么看来,好像有可能是曹不老实顶上的门;卫勉“很不男人”,胆子“小”,早就躲到角落去了,好像最不可能的就是他。之余其余伙计,连名字都没提,甚至连个代号都没有,所以伙计顶门的可能压根不去考虑。 也就是说,看似10余人的队伍,顶门的可能只集中在两个人身上——曹不老实或卫勉,就是这么简单。 那到底是谁呢?如何证据确凿地去确认那个人去顶门的人到底是谁?到目前为止,仅在现有环境下去分析,是理不出什么头绪的。要解开这么谜团,我们就要先解开和他紧密相连的另一个谜团——方老一行。当我们确定方老的目的后,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请看下集: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卫勉、方老与方老学生篇(中)——惊涛骇浪(3)。感谢您的阅读! 第52节 (接惊涛骇浪2,不是昨天我不更新,而是磨铁忽然网络出现中断,无法登陆,或许人气爆棚所致,看来磨铁也在神速成长,也为一桩好事——因为我们为龙主越来越棒的生存环境倍感欣慰!然而我写的千余字惊涛骇浪3却因此不能传上且无法找回,加上前天完成老罗解读太累干到凌晨将近2点半,就先睡了,刚起床前又想了一个小时时间,立即起来,赶紧开更,读者朋友们,抱歉了,鞠躬致歉。) 正如龙书友约瑟夫(jospeh)所附议并指出的那样:天少爷是解开西夏神秘力量的钥匙(key)。我经研究发现,方老是解开整个麻占事件的key。 方老一行四人众,出现在我们视野的时候,是在我们天少爷一行前去麻占的路上。在路上,他们看到方老一行。方老先生,带着3个学生共计四人,且因一人中暑倒下,队伍暂缓前进。看似交待清楚,其实玄机多多,谜团跟着就也很多。先分析下,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以及出发的可能区域。好像来旅游的?好像在抄近路的?好像在待援着的?我们来一起逐个分析,上述可能到底有没有存在的理论基础。 1、方老一行旅游、科考说。 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因为:方老很老,学生又较为单薄,甚至有人中暑,且连半点装备都没带。按众所周知的常理(可参照长空的人员部署),走沙漠、行荒漠,且去探险执行未知任务,本来就应该找体力充沛,耐力高且经验丰富的人员,装备更不可少,那是生存的依托啊!不是吗?无论旅游也好,科考也好,携带装备那是必须的。眼前的方老四人众连装备都没带。没装备,就算他们充足休息吃饱喝足,也不能走出太远,更不能深入沙漠,何况班驼较远,还要考虑沙尘暴和返程体力存留。所以旅游科考说,轻易完全否定。 2、方老一行在天少爷一行发现他们受困的周围,有他们抄近路的出发地点,一个比曹不老实一行更近的出发地点出发。 这个也没存在的任何基础。原因是:1、从脚印判断,深且稍新又明显。这个就比较可疑,明明交代沙漠浅浅的脚印随时会被掩盖不留痕迹,怎么会突然脚印变深呢?任何事物都会循序渐进,按沙漠常理,就算发现脚印深,也会有个过程。譬如:上下楼梯,有很明显地感到台阶的坡度和高度。那么,如果他们一行跋涉而来,符合常理的情况应该是:天少爷一行,忽然发现有的脚印轮廓,渐渐发现被风沙覆盖大部分的脚印坑,在逐渐发现大且深得脚印,这样才对;2、这样才对吗?不对。因为有的读者可能提出异议:他们完全可能走得有一定时间,在“一人中暑”后留在原地较长时间,之前跋涉的脚印无论深浅被风沙覆盖了。乍一听有理,可还是站不住脚。因为照这种说法,那在方老一行四人众周围的脚印也该消失——天少爷一行发现脚印并非在室内,而是在室外发现脚印,如果真的风沙掩盖,应该全部掩盖才是,也就是说在天少爷发现他们的时候,仅会发现方老一行4人,如果原地不动在等,周围的脚印应该会消失。事实上天少爷一行有用望远镜去看的动作,说明脚印延伸那是相当的远。以事实为依托,我们可以将第2种说法再次否定,哪怕0.0001%的存在可能性都没有!3、他们是否抄近路,找比长空亲自圈定、曹不老实亲自确定的路线行进?这个也是个没生命力的说法。长空是什么人?之前屡屡亲自精确锁定位置,他不会送卫天去西天,更不会让天少爷一行做半点无用功,路线是最优路线,这个可以确定。如果方老一行抄近路来,那可以确定方老必是付出比曹不老实大得多的体力。虽然方老一队和天少爷一队目的地“不一样”,但是从他们相遇可以得到很多深意。从数学角度来看,假设t队(天少爷)和f(方老)队,注定在某已知轨迹点相遇,且已知路线制定者wck做出的徒步路线是最佳的,t与f不走同一条路线,t队准备充分体力充沛,f队徒步准备十分糟糕且队员体能稍弱(说明他们持久力特低,且前提,在常理正常情况下,排除任何穿越等异想天开的可能)。那么,我们可以轻易判断:至少t队会先到,没疑问吧?可能书友会有疑问:他们提前出发不可以吗?当然可以!我在上题中根本没说提前出发的可能,是因为我想单独说:如果f队一行早出发,且先到目的地等待t队,那么可以至少得出:他们人员要体能好,至少得带给养。体能不好如果他们还能坚持的话,给养没有是要命的!假设他们出发时带给养,加上t队看到他们时他们没有随身给养,那么我们又可推断:1、f队给养消耗殆尽,正常情况下应该寻求给养援助,以补充体能,这个太基本了;2、至少也要把嘴闭上,因为沙漠高温环境,水分蒸发快,一个人中暑,从方老行动可以看出,他们想救活,没放弃他。这样中暑者会消耗掉几乎f队所有携带的水资源,其余人没水资源,会渴,很渴,没水喝自然会少说话,尽量留住水分和体能,没疑问吧?可是事实出乎意料:1、f队从始至终根本没提给养的事;2、方老甚至一路上一直在说,指指点点,到达旅馆更是嘴都关不上,呵呵,太反常了!反常得都让人质疑。 所以,我们常理推断,t队将比f队先到,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板上钉钉的事实是f队先到,太神奇了!书友会提出,空降或直升机运输f队先到可不可以?你的应用题里也没说运输方式啊?f队先到就行嘛。我想说,“书友说得有理,直升机空降什么的成本太高”。“成本高又怎么样?路道长不是说令牌很厉害,厉害到让一块土地,一场战争都不算事吗?对于雷英雄、杜青衣、晚亭和长空这样的有钱人,不算事,不是吗?”书友继续反驳道。我笑着说:“既然令牌价值高到无法想象,前文甚至俄国皇家协会都来赞助,不惜任何代价得到,多大的投入?前赴后继来找令牌的人,都是不计成本投入,自然不差钱”,我微笑,接着说道:“其实有一种更合理且更巧妙让f队,先到轨迹点的办法,下文一定透透地告诉热爱龙主的广大书友们”至少,他们抄近路徒步(包括提前出发)的说法都被彻底否定。 3、他们“待援说” 这个...站不住脚。因为,f队咋就那么神奇,在沙漠里知道注定有人救他?平日素不相识且无人牵线搭桥的两伙人,除非极其机缘巧合,否则不可能相遇。结合上两点,此说法不攻自破。 那到底是什么?真相在哪?请看续集惊涛骇浪之4,谢谢! (接惊涛骇浪3,继续码字) 要解读卫勉,解读着忽然线索断了,得先解读方老,方老也是一身谜团,这个线索又断了...我们接下来要从哪入手解读?从方老的学生说起。 这三个学生无名无姓,还都挺内向。一般不说话,进屋也是在角落里,甚至有趣到连馒头都不吃。放在大环境下,这是在沙漠里极度饥饿的人表现吗?不是,至少他们肚子里还不饿,相当不饿。也从侧面上印证,方老四人众,没一个简单的,是带着谜团来而不是解开谜团而来。不幸也降临到了他们——其中两人已献出生命代价,捐躯告终。 不过事情没有因为方老两个学生牺牲而告终,反而谜团接踵而至:3个学生,牺牲2,别忘了,还有1个学生!还记得当时f队和t队初遇吗?f队有个人前来“求援”,戴着眼镜,语言恳切急迫,这算是全文目前唯一给方老具体学生(活着的)的特写了。难道是这个戴眼镜的孩纸活着了?f队t队初遇,t队至少较为印象深刻地记住了方老,也捎带上这个戴眼镜的学生。别忘了,方老也是戴眼镜。而且两队初遇方老还两度扶眼镜,真的简简单单扶眼镜?在方老两个学生遇难的当口,方老及其剩余的学生在哪?他们在干什么? 曹不老实曾派人去追看,四五个小时回报方老一行确实向西去了。西边是哪,要去哪?方老亲自说出:班驼。去班驼干啥?昨天刚有人中暑,今天又中暑怎么办?还是连给养都不带,还是那么自信地踏上路程。就算卖力走到了,没给养,估计也累趴下了,甚至很可能在十几个小时后,去投身轮回——毕竟是在沙漠啊!对于经验丰富的方老,肯定不会做愚蠢的决定。打定主意不在家看孙子,出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班驼,必有其目的! 目的究竟是什么?线索再次中断,以目前的环境又无法解读了。这次,咱们再回到卫长空——因为他才是麻占之行整个计划全局制高点。 上下文很明显可以读出来,卫家家督长空对曹不老实越来越不信任,已经较为确定曹不老实的背叛。那为什么不挑明给天少爷呢?书友会存疑,可能他们年头太多感情深厚,直说会不符合长空年龄身份且天少爷不会相信非常抵触甚至会跟曹不老实说,不可能吗?所以长空只是抛给天少爷一个疑问:有人背叛,会是谁呢?让他自己去想。问题又来了,如果长空真的确定,或至少怀疑曹不老实,那也该有意无意地让他们保持距离,可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还分理经营活动?因为这为曹实接下来接待大客户人不在店,天少爷副总,办理3人藏宝事务,又顺理成章。放在此时,又会明白过来:如果曹不老实连续办成事情,就算长空以自己老了不中用做借口硬安排天少爷和卫勉进队,也会引起曹不老实警觉,警觉起来的曹不老实或对双卫不利,对长空全盘计划更不利。可正好曹不老实在法华寺元山连续办砸两件事情,把双卫安排入队也就十分顺理成章,更在侧面敲敲曹实,让他明白自己被信任的程度降低了!这次一定要把事情办成!再出现纰漏曹不老实的地位将严重动摇,且对曹不老实自己的使命和野心大不利!也从侧面坚定曹实的决心、信心,决定这次要“好好干”。也就是说:曹不老实将全力以赴,当然包括保护双卫安全与完成任务。一大群硬手,也告诉曹不老实别得瑟,吃不了兜着走,敲敲曹不老实别让幕后老板参与进来,否则后果难以预料。可这一切都是长空的巧妙布局,他对法华寺元山的事情都预先料到,当然,也包括西夏麻占之行。 所以他才会闲庭信步地告知天少爷,没啥大危险。整个过程来看,顶多有惊,实实在在无险。 可是危险还是降临了。因为我们的曹不老实这次是从心里开始怕了,他首次感觉,自己一直在被人掌握着的,会是谁呢?曹不老实也会想到那个熟悉的,特别莫测的人——长空! 我们的曹实坐不住了,开始不老实了,不仅在外表,更在心里,恐惧,开始无限在他心里蔓延。曹不老实或许或多或少能感觉到——惊涛骇浪,已经开始向他袭来。 但他还想挣扎,曹不老实也挺自信。那到底谁技高一筹呢?请看下集,惊涛骇浪(5) (接4。我整编第11军真的感觉挺累,周末休息多好,累着码字,累着思考线索,累着不休息,值得吗?我觉得值得,一起床就开始码字,为更新昨天生日吃得特简略,都没犒劳自己,但我无悔,为了信任,值得全力以赴!!我愿意为你!我感觉到了龙主的力挺和祝福,和全体书友的祝福!首先我必须真诚感谢我们最最可敬可爱的龙主!我也特别感谢小小1985、天朝人民都是浮云,以及:鸡爷、约瑟夫、内涵咩咩君、紫琊、门前小溪、想念冷月、又又小葱、罗莱恩特、习惯沉默海盗船长嘿嘿嘿、foy、基础、christain、耕地劈柴,还有龙粉集团群第三群的萌芽、你当我是浮夸吧、朵儿、霜落、午小、错误、花臂、演员、飘、广西潮爸、未央、子艾,以及支持或不支持,留名或不留名的广大朋友们,我仅代表个人,三鞠躬致谢!当然在更的过程中,我也越发明白体悟到一点:不要太催,构思辛苦,悬疑地精妙写出来,不是空想那么简单,其艰难可比登海拔6000米的高峰。虽然我的解读大家看起来也就十分钟,但是我可是花了八小时思考,两小时构思,再八小时写出来的啊!!!脑细胞损失肯定不少...我对不起我的脑细胞,跟着我这么个笨人,但我立志把你的价值,完整地昂扬在这个世间!) 话说稳坐钓鱼台的曹不老实,此时跳起来,质问我,说我不老实倒也算了,凭什么怀疑我?我没去顶门! 我没有反驳他,相反还很支持他,因为他确实没去顶门。来之前的基本情况,曹不老实和长空密谈,很多细节双卫也不清楚,倒是确实有曹不老实去顶门的可能。如果是曹不老实去顶门,先假设成立,咱细细推理。 假设是曹不老实顶门,说明曹不老实知道此行的全部或绝大部可能情况。也就是说,长空告知至少即将发生的麻占事件的整个过程和结果,也就是,需要一根木棒。出发时,应该带上,或至少阿拉善旗接头后,队伍需装备一个大木棒。 可带上木棒目标就明显了。虽然曹不老实知道,可大家会存疑,为何带着个大木棒,做什么呢?出于保密考虑曹不老实不会全说,给出的理由也不会服众,对不对?就算给个合理理由带个大木棒,后来谁会去顶上呢?就算不考虑曹不老实顶门,那别忘记队长是决定带不带大木棒的人。曹不老实带上大木棒,不管团队成员是否存疑,既然带上,考虑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会自觉不自觉地考虑木棒的问题,进而考虑队长曹不老实为啥答应带木棒,进而怀疑曹不老实是否不清白,进而报告给长空,进而曹不老实地位就会丢,进而...反水江北很可能就是另一个样子。长空在接到队友反映大木棒事情后,会如何打圆场收场呢?不能给出合理的答案,大家就会认定老大把弟兄们往火坑里推,长空的威信都会损失,这些就都存疑了。之后队员又会把怀疑对象锁定到曹不老实,曹不老实答应带大木棒就是个大问题,紧接着导致曹不老实就会有存在危机,他的江北反水计划也将全盘落空,掌控卫天,探寻西夏令牌真是秘密就会彻底失败,曹不老实有那么傻吗? 所以,至少推断出,整个队伍,经过阿拉善补充后,仍不会带什么大木棒。 那大木棒哪来的?没带大木棒,总不会凭空出现一根大木棒自动顶上吧?! 先不说顶门,和大木棒从哪来的,先看看曹不老实在经天少爷提醒后,啥反应?叫醒伙计,做好准备,这都合情合理。但是突然曹不老实脸色一变,这个问题就来了,曹不老实的顶门可能也就大大降低! 曹不老实什么人,至少很深奥。天少认为是和“老头子”一样深不可测。如果曹不老实预先知道整个麻占事件,那他至少会保持镇定,因为性格使然,更何况已经知道麻占“考试”的标准答案了呢。可是,他暴露了,暴露还特彻底,证实他心里没底——因为,曹实脸色忽然一变,随即镇定,这太不符合曹不老实的性格,甚至他也出现没底的情况,是恐惧的最自然流露。看看笔者最崇拜的小胡子,遇到各种事情,从来都很镇定,巨大危险,刀山火海,淡定又坚定地一路走过,再危险也没恐惧过。曹实变脸,这点就可以侧面说明,并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曹不老实顶门的可能。 再举个例子,假如你提前知道考试答案,你会对出现的难题惊讶吗?会恐惧吗?至少也会镇定吧,或露出点“怯意”。顶门时间也不用再说了,凌晨2点后。 事情,已经渐渐揭开谜底了,层层抽丝剥茧,为的就是验证卫勉惊人的才干和方老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请看惊涛骇浪——(6),谢谢! (接惊涛骇浪5)。现在,曹不老实顶门的可能已经大为降低了。可是,我还要抛出一个至关重要,一个足以完整说通又将曹不老实顶门的可能性完全压垮的线索——纸条是怎么回事? 这个纸条,是方老四人众在临行前,交给天少爷的。说的是,看天少爷好学,希望常联系之类的云云。然后天少爷就把纸条随身放置。出现麻占事件后,天少爷一摸兜,不见了。原文更是干脆直白地说:真的不见了! 纸条会去哪呢?既然天少爷妥善安置纸条,怎么纸条就飞了呢?太可疑了。 想解开纸条谜团,咱们还得先耐着性子,解开另一个谜团——t队和f队的关系。 这两个队的关系,直白地说就是两种可能:之前认识或之前不认识(指曹实对方老队的了解与否,至少是否知道)。 好,咱们继续推理验证,一定要把事实揪出来,把真相好好探索。 情况一:是曹不老实顶的门,之前不认识方老一行。 那也就是意味着,方老和曹实是“偶遇”的,随机小概率事件。可如果曹实一定要麻占当晚顶门,又不知道方老一行四人众,你如果是曹实,会怎么想?肯定是:鉴于之前“办砸”两件大事,后果也在惊涛骇浪(5)论述,为避免怀疑与最终目的,会更加小心谨慎,半夜顶个木棒,如果被不知底细的方老或其学生发现,叫将起来,曹实得多尴尬?回去怎么复命?队伍会怎么想?天少爷会怎么想?未知因素多,变数增大,且已知即将发生的一切,曹不老实肯定不会让方老加入或跟随队伍,不是吗? 情况二:是曹不老实顶的门,之前认识,或了解到即将见到的方老一行四人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曹实的行为都还讲得通,且众人也不会有啥疑问。但问题是,为啥方老要给天少爷纸条呢?他为啥不把纸条给曹不老实呢?给不给纸条到底有多大意义? 纸条所写,地址而已。如果真的曹不老实认识或了解到相遇方老,那么长空会把相关事情都告诉他,既然完全告诉,也就没有另给纸条的必要。天少爷既然妥善保管好纸条,那就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偷走,也就是不会丢。假如你是曹实,如果确切地知道内容,还有必要去偷吗? 到此可能有读者会问,你11军的意思是曹实偷了纸条? 对头!这就是我对纸条事件的基本判断,且有充足动机和理由。 那曹不老实到底有没有从长空那里得知麻占事件和方老一行?到底有没有? 前文已述,顶门的可能就是卫勉和曹不老实两种可能。曹不老实顶门的可能性已经降低为几乎为零(实际上已经为零),那卫勉的可能性就大大增高。 卫勉,那么勉“丫头”他能行吗?看起来不能成事的卫勉同学,到底肩负何使命扮演何角色?他的存在,“真理”在哪? 请看下集,惊涛骇浪——(7) (接惊涛骇浪6,我午饭都没吃,一直在写,我天生没吊人胃口的习惯,是因为如果一切不交代清楚,那么推理结果就会有硬伤。只有彻底排除各种可能,才能获得事实或最接近事实的答案。我一直在码字啊!亲爱的龙书友们!) 其实,门是卫勉顶上的(具体过程后文必须论述清楚)。谜团被我们击破大部分了,剩余的几个,咱们一鼓作气,直接解开之。 还有个奇怪的现象,和我们接头的“阿拉善朋友们”,准备“不充分”,车走不动了,甚至连骆驼都没准备,嘿嘿,“害得曹不老实一行大漠跋涉”,看起来阿拉善旗没准备好,是长空老爷子的问题。可是,长空,咱们懂的,心思细腻到极致,选人也是用心的,执行任务的人更是遴选。他不会把重要任务交给办事不利索的人去办,这是没疑问的。那只能说明,长空这么做,别有深意。 巧合的是,方老一行也没骆驼。是简单的巧合吗?再回到那间麻占屋子。龙主对屋子的描写是:房门保存比较完整,窗户塌了。门前还有沙子一大堆...这可以推理到什么?试想,在沙漠,风沙大,一间屋子,在房门堵住窗户破损的情况下,当主人公进入的时候,地上有相当多厚厚的沙子。看起来正常,实际上还是破绽。 为什么?各位有没有想到,在白音去班驼坛城看到的门?说得很清楚,大门由于长时间在沙漠高温环境中,水分早已干涸,保存不完整。可是咱们麻占“旅馆”大门却相对保存完好,有意思。可能书友会反驳:门前不是有沙子吗,起保护作用。我可以说:在沙漠环境下,环境忽冷忽热,昼夜温差大。就算是沙子也要导热,记得电视科普,在沙漠白天高温下,沙子很烫吗?注意,不是热,是烫手啊!可见沙子导热程度。从西夏到今天,千年过去,门是木头做的,在暴晒水分蒸发快的环境还能保存完好?不可能! 写到这里,我都写累了,连续5个多小时,好想休息!饭也没吃,但是我的坚持,勇敢面对质疑,写出自己的见解。 门里为啥有沙子?是为后文做铺垫。因为麻占事件当夜门开了后,别忘记两学生是一直在机械地重复着抓沙子的动作,一直在抓沙子。没有沙子会怎么样?可以想象,这两个学生,由于手给向后的作用力,会往前动,由于两人无知觉,会方向不定地持续行动。房间屋子小,人还多,危险是不可避免的。众人虽有过硬武功,还是不能抵挡没有神识且保持抓动作的生命体,甚至会危及双卫生命。 所以,那层沙子铺垫,是为麻占事件的必备铺垫——当然,曹不老实那是一无所知。 终于完成相关线索的全解析!在扫清了全部周围阵地后,接下来,我们终于可以进攻卫勉、方老及其学生悬疑的主阵地了!这场惊涛骇浪,终将有个了解!请看下集——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卫勉、方老与方老学生篇(下)——真相大白。 ☆、深度解析全书人物之真相大白篇 (接惊涛骇浪7,终于可以解开这些谜团了,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一个龙粉,叫做,整编第11军,最终解开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好激动,写完这个我就去补充过生日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写深度解读,花了我几乎一天时间,写了1万字!因为我决心要么不打造,要打造就打造精品。咱们铁杆龙粉要对龙主及其作品坚定信心!) 大木棒事件、纸条事件、麻占事件,以及t队和f队(天少爷一行和方老一行)的神奇遭遇,到底在说明什么?我们对曹不老实的分析已经透彻,他顶门的可能几乎为零,但还缺一个足以说得通且符合全文行文脉络的理由,将曹不老实顶门的可能彻彻底底排除,还缺一个能够将大木棒、门、麻占“旅馆”、纸条事件等一系列事件彻底打通的线索。 答案就在长空先生手里,而长空先生与勉少爷看在我辛苦十六个小时的份上,把答案“交给”了我。 原来,基本脉络是这样的: 1、长空策划了整个麻占行动,且对即将发生的麻占事件,彻底知道,因为全部都是由他布置安排的; 2、曹不老实知道去“找宝”的确切地点,但却对麻占事件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方老一行即将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3、方老得到长空消息与指示,需要他亲自出马并如此如此去做。方老并心神领会,知道该干什么与提前布置什么,之后为掩人耳目,借考古之名叫上自己的学生们一起出动,然后碰上天少爷一行,并给予曹不老实暗示; 4、天少爷一无所知,曹不老实仅知道“找宝”事宜,勉少爷全部都知道,心知肚明。 5、勉少爷大智若愚,如崇祯大帝,如勾践霸主,懂得隐忍,手握真理,本领高强,是男人中的男人,高手中的高手,适时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以上就是我的基本判断。之前七部惊涛骇浪已经说得透彻,在此咱们穿成线,打通全部迷局,还原故事背后的故事的真相。在此,我以虚拟的一问一答互动的方式,把情况打通。 一、龙书迷——“天朝人民都是浮云”前来问我:为何把麻占天少爷一行的住处称为“旅馆”?我答:因为这是长空指示方老去做的。前文已分析出麻占“旅馆”的门有问题。再想想,我们的阅历,例如看书和看电视剧,在找这样历史及其悠久的沙漠古城时,通常都会发现,门窗保存都不会完整,甚至彻底消失。因为可以想想,沙漠风沙大,日照高温难耐,门受力面大,窗户受力面小。在麻占,百年千年的风吹导致窗户都被吹烂了(甚至吹得不复存在),受力面大的门还能保存完整吗?何况门本身就可疑,和班驼坛城的门反差太大,环境一致,而且班驼坛城和麻占至少不算太远。可见,结合方老的行为,我们可以推知:作为整个计划的一部分,方老受长空指令,去预先准备众人的临时居住地。于是方老、阿拉善旗驻留人员就开始提前准备:找来破旧的厚实木板(破旧是为了扰乱判断,以为是正常的,厚实是为了事发时抓不破),安装在麻占城内某较为完整保存的民房里(甚至如果窗户损毁,找来破旧的窗户)。在门前放好沙子,为了:1、不让偶遇此地的人发现,降低此房被他用的可能;2、尽量保证房门不被吹跑或不能正常使用;3、构成一个较为封闭的可临时居住环境,至少可以住人。所以,我一开始就写上“旅馆”,也算给予书友们一些暗示吧。天朝人民会意,若有所思地点头。 二、龙书迷——“小小1985”接着提问:那么如你所说,是谁先来布置的?我答:当然,这一切预先布置,我觉得最可能是阿拉善的人和方老一起来,但不包括其学生与其他陌生人。因为:这事属于秘密布置,方老作为即将出现的人,先到现场熟悉环境是正常的也是必须的。但他一个人似乎布置现场有点吃力,毕竟年岁摆着呢。携带门来也不方便。带学生来?更不可能。从学生角度看,带着旧木板来沙漠安上门,不可疑吗?此举不禁会让学生怀疑,方老也不会让这事让外人知道,以免影响计划,带学生布置现场的可能性为零。所以,最可能的就是:方老和阿拉善旗的长空驻留人员,带上必备的给养和看起来破旧的门(甚至窗),很可能也带转运工具(铁锹、洛阳铲之类的)运抵目的地点,之后开始寻找可住15人的且较为易于发现的房子,之后忙活布置现场,也就是这么个房子——安上门,视窗户情况,安装破损窗户,破损状一定要逼真,然后往屋子里送沙子(或清除积留的沙子),造成可居住的迹象与可能。之后在门前堆起沙子,目的如上第一个问题的解答。小小美眉眨着大眼睛,开心地笑了。 三、龙书迷——“foy”挺身而出,质问:按你所说,颇有道理。那纸条事件是怎么回事?我十分镇定,笑答:纸条就是个坑。长空情节设计是这样的:明里是给卫天,实际是给曹不老实。为何?前文惊涛骇浪已解析,这里只是贯穿成线:长空想再确认,曹不老实可不可靠,于是来个麻占之行。麻占之行实际上是专为曹不老实设的唯一一个局,并吸引曹不老实幕后老板去探索班驼,也就是这个纸条局。而且,曹实身份败露开始显迹。具体为:长空想设局再度验证自己对于曹不老实不忠,反水江北的判断,于是布置了麻占之行。麻占之行重点就是麻占事件,触动事件的人就是方老——先由方老等待天少爷一行,然后和天少爷大量谈话,内容是历史——这样一是为了让曹不老实放松警惕(有没有注意到方老回头看一眼的动作?他就想看看曹不老实是否在注意自己,注意的话就成功了),二是造成天少爷“好学”的样子,顺理成章送纸条。然而,此时曹不老实心里不老实,因为八爷没交待方老一行啊,他们的身份曹不老实也不清楚,也没贸然行动。心里起疑的曹不老实不踏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方老又给天少爷纸条,虽口头上说是看待天少“孺子可教”,实际里面到底是什么?曹实根本不知道!他也非常想知道,加上昨天方老天少一直在谈得火热,曹实心里没底啊!万一自己的事情呗知道且纸条上写的要做掉自己呢?于是曹实心里越发慌张,想知道纸条究竟写得什么。他本来作为队长且和天少交情深厚,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去问,要来看看。却可能碍于众人,碍于身份,不好意思,更加上卫勉这个十分不了解的人以及自己心里不光明,并确实打定主意掀起江北事变。于是,曹不老实没选择去问,而是去偷。那寻那个机会去偷呢?睡觉无疑是个最佳机会。那天少爷一行睡觉时是和衣而卧吗?没有。原文的话是——天少爷发现抓门声,起身去抓来衣服,以及文中说天少爷睡得很沉——这句话就够了,足够说明:曹不老实在这段时间,悄悄窃取了纸条(为什么不考虑卫勉?因为他全知道全部过程,没有偷的必要,毕竟为曹不老实准备的局,且一直在监视曹不老实),侧面印证——曹实在听到喀喀喀声后变脸,露出惊慌神色。他担心这种情况:方老一行因不知名原因返回,碰到天少,继续开聊,方老提出纸条写错了,我在背面重写,天少会去衣服兜里找纸条,但发现纸条丢了!他必然会和曹不老实说,那时曹不老实口头死硬,可真的逐个搜身,纸条也会搜出;况且天少提出丢东西了,曹不老实能不找吗?他面色瞬变就是因为这个。但随即否定了,因为:1、如果要进门,会敲门才是,这么抓至少说明目的不正,可以反客为主;2、虽然屋上有两个人,也可能是这么两个人出现问题(就像天少班驼被夜袭),但是不管屋上的人怎么了,他至少不会担心纸条的事;3、假设曹不老实偷到后没看内容,往最坏长空除掉自己去想,众多高手在旁边,却有何可怕?!长空瘫了肯定不能跋涉这么远到场。所以他面色瞬间变好。在得到纸条后,曹不老实会偷偷一看,是个地址,结合起方老两个学生的遭遇,他会感觉班驼有问题。然后曹不老实把麻占事件、纸条转交给幕后老板。幕后老板随即派人去班驼调查,而到班驼前,就正正好好地联系了了纸条上的方老,方老呢?心知肚明上钩了(我解读方老的三次沙漠之行分别是——第一次,去班驼,第二次,去麻占,第三次,带学生开始入局),知道班驼有危险,于是交给白音去做——因为,方老是宁大教授,宁大在银川。而且白银在之后章节提过,是银川的朋友牵线的,加上在班驼章节出现天少考虑麻城与方老的情景暗示,于是,一下子就通了——方老认识白音,但白音却对之前麻占事件一无所知,对班驼神秘情况更不知道,无知者无畏,不知道前面多危险,就勇敢探索,很正常(顺便说下,白音第二次带的是和小胡子有关的人,但白音不认识;这样小胡子第三次直接没进那个坛城,且和尚说那里不干净)。foy对我的解答颇为惊讶,但是质问的语气已经不存在了,报以真诚的微笑。 还有众人广泛踊跃的提问。11军决定,继续写真相大白之2。剩下的问题,一举击破! (接真相大白1,晚餐要好好犒劳自己,从起床大现在,只吃1碗方便面,一直在写深度解析,由于不知不觉3000多字,只得写真相大白2。我真想说,太累了,不是一般的累,脑子也累啊,分析来分析去,只为分析最最的可能和足够的证据,一认真起来就要全神贯注,这也是我的风格)。 四、龙粉集团核心成员、第三群管理员萌芽和朵儿充满领袖气质地前来交流:“11,辛苦你了,木棒事件,就和大家说说吧。”我重重地点头,答曰:木棒也是提前就安排好了的。木棒在哪呢?就在麻占“旅馆”里!通过之前密不透风的解读,我们已经完全排除曹不老实顶门的可能,顶门者,就是勉少爷!具体为:勉少爷从长空那得知整个麻占即将发生的事情,却总装作不知道,并受命暗中监视曹不老实。反推,曹不老实由于不了解勉少爷,自然会提放。为降低提防,示弱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平常在委屈自己,涂脂抹粉,那都是示弱与隐忍的需要。勉少爷在麻占第二晚,根本没休息好,在凌晨2点-4点守更班交接后,很可能有如下举动:在两人出去替的时候也起床,出去“方便”。由于替更人员开门,被替更人员返回关门,门内全体人员会醒,但是一看自己人,没啥事。勉少爷也在被替更人员回来后略晚回来(同时回来也可),悄悄开门。进入后,蹑手蹑脚把窗户上的硬木棒拿在手里,顶在门上,就是这样。睿智的两位群主又再问,那顶上门后中途有人去方便怎么办?我答:这问题经典,但勉少爷更精明。细化刚才的情景为:勉少爷去“方便时”尽量大声,吵醒睡觉的人,睡觉的人睡了好几个小时,既然醒了,去方便顺理成章,估计去的人会有一部分,或许不止卫勉一个人。卫勉故意慢慢悠悠,等其他人方面回来后,再等会,再回去,再顶上门——就是这样。两位群主均首肯,萌芽直夸有才,朵儿表示你好能写哦。这嘉奖,搞得我十分不好意思,但非常感谢这般抬爱。 五、龙书迷——“紫琊”飞来问我:照你所说,一切都是长空安排好了的,那方老两个学生到底怎么回事?我答:在时间衔接上,长空是下了功夫的,勉少爷和方老也是配合默契的。方老会算准时间,凌晨2点后,两点半就要开始行动。越快造成既定之局面。接下重点就是这两个学生: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结合班驼怪事,我们可知,如果人进入坛城,那太可怕了。根据上下文来看,我们可以知道,坛城内确实发生不少怪事。方老的两个学生、坛城,和之后的班驼天少被袭击又有什么联系?经深入思考发现:他们联系紧密。具体过程为:方老那天凌晨带队去班驼,到那里应该是中午或下午。到班驼后就到坛城那个门前,打开一看,很黑。知道里面不干净的方老,告诉不知道里面不干净的三个学生:这里有咱们要的文献,反正很黑,加上时间紧迫,咱们先充足休息,晚上进去看看吧。三个学生见教授如实说,也没意见(也不敢有啥意见)。之后到晚上,约凌晨0:00到凌晨1:00期间,方老开始派2个人进去,找个借口让1人支走,不在大门周围。两个人进去后,方老再把门关上,在门旁边设下类似绊马索之类的东西。然后,班驼内神秘的,不知是否为生命体的,极有可能曾班驼夜班袭击天少爷并听命方老(或阿拉善留守人员,反正是长空的人)的“生命体”(凭现有已知,我们真的无法推断到底是什么。是被令牌控制的?是方老控制的?我们一无所知)出现。在不久方老学生发现异常的时候,他们就已被内伤(极有可能失去神识),火速奔出时,大门被外面关上了,他们就开始挠门(白音讲述往坛城放入两条膘肥的大狼狗关上门后,两条狗在做什么?使劲挠门并哀嚎,进去的人也出现异常,由此受到启发),随着时间的延续,两人应力量消耗极大,狂抓门的情况会轻微不少,这时候方老开门,两人被绊马索绊倒。然后,被这个神奇并受命方老的生命体,火速奔赴麻占地点,到达麻占外围时应在凌晨2点30左右,之后悄悄不出声地接近麻占“旅馆”(不出声音完全可以做到,因为班驼天少被袭拖走时有描写——几乎无声,特别不易察觉)这个时间刚刚好——大家被换更吵醒的都去方便完毕,换更者也是。这么轻的声音无人察觉,之后此生命体,把失去神识的方老学生放在门上,并重复动作。由于前期消耗力量太多,路程又被消耗很多力量,这时他们抓门肯定力量必然微弱,生命体迅速撤离,很可能返回班驼——这是方老都知道的,也是长空尽在掌握的。然后就出现了麻占当晚的那一切。 当然也有可能这样:方老深夜(白天也可以,似乎白天更可以说通)佯装不舒服,或其他接口(有东西落在麻占了、去看看坛城班驼周围了)之类的,派两个学生去找(两个结伴嘛),在行进途中,遭遇生命体袭击,悄然带离,之后在凌晨注入力量或某种特定神识,悄然带去,也出现那一幕(西夏令牌力量超乎想象,那什么事不能做得出来?限于目前章节,与已知内容,只能解读这么多)。 当然,方老看到学生“不知名原因迟迟未归”,马上和另外仅存的学生讲道理,告诉沙漠“常识”——这么久不来,是来不了了。也就是在等待10多个小时后,装成很艰难的抉择状,作通另一人的思想工作,离开这里。正好他们的运输队来了,方老再见状苦苦求“去找他的学生”,但被“坚定地婉拒”,“无奈之下”方老与另一人返程。 不管怎么样,这两个学生,是悲催的,希望他们能进入天堂,免遭轮回之苦。也劝各位同胞,多做善事,少做缺德事,最好不做缺德事。紫琊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更引发对人生的若有所思。 六、龙书迷——“约瑟夫”接着而来,他想征询下我一件事——为何阿拉善旗“准备不充分”且和方老都没带骆驼?我不禁脱口而出:太经典了!这是个特经典的问题。很多朋友可能没搞清楚,这里我来解密。原因如下:如果汽车进入沙漠,会怎么样呢?会找比较适合车辆通行的路,对不对?方圆这么大,那怎么会百分百确认能遇到方老呢?用骆驼也是。但无论汽车还是骆驼,此次行动都不得带入沙漠,方老更不可能带骆驼,因为长空希望彻底杜绝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整队被好奇吸引,前去班驼。 前文已述,天少特别好奇,但麻占事件对长空关系巨大,这个局对曹不老实也关系巨大。班驼更是危险。如果具备运输工具,那万一天少爷执意在麻占事件后去班驼怎么办?如果曹不老实分兵去怎么办?如果把勉丫头和天少搭进去,长空损失何其多?如果曹不老实亲自去探险坛城,那么曹不老实是忠是反是内奸,都无法确定,且不能更深了解曹不老实背后的力量集团,十分得不偿失。何况麻占行动重点就是那个局,至于找“宝”,那是分量最轻的,班驼探险更是没有必要的。为了彻底消除麻占之行以外的探险,所以干脆不准备骆驼。如果方老带骆驼,那么也有可能曹实会派人找理由同去,那也会给麻占事件带来变数——硬手啊!发现反常不会抵抗和反击——就如小胡子在坛城地下被凌厉突袭一样,被打倒还能反击——别忘了,事情是有联系的。方老,当然也不带骆驼。这就是为什么这两队人都没带骆驼的原因。约瑟夫叹服,连夸我,我不敢笑纳,再次提醒他,别夸我,真正的高手,是龙飞,我们的龙主! 又1个看过我深度解读却从不留名的人,客气地说,“那方老是怎么到达预定地点的,可否言明?”“当然可以”,我笑着继续说:前文惊涛骇浪已述,方老先到达疑点最多。到此环节,我们就可以梳理线索成串了——方老及其学生,乘坐交通工具而来,车也好是骆驼也好,书友提到的空降也可能。最有可能的过程具体为:方老以科考为名,带上3个更内向不爱说话且怕生人的学生(防止乱说话),搭乘阿拉善留守人员的车或骆驼,从主人公即将出发的区域,沿最可能主人公行进的路线,提前至少10分钟出发(让风沙掩盖车印或骆驼脚印,算准时间,天少一行到时痕迹全无),抢先到达白马镇强军司、班驼和麻占的三岔口区域,且更接近麻占的地方,运送者找借口先离开(如雷英雄单独让雷朵去会天少爷一个道理)。车辆跑得快,书友可能没疑问。那骆驼呢?骆驼可是很慢的啊。然而,大家重新看一遍文章可以发现,骆驼也可以跑得很快!甚至跑起来一段距离后很难追上,这是白音在班驼交代的。所以骆驼或车都有可能!直升机嘛,太费钱了。虽然不差钱,可是用来犒劳兄弟不更好吗?何况我国法律不准许私人随意进入领空,自己拥有直升机?不要以为自己在欧美耶。 然后,方老一行向前跋涉。由于初到沙漠没经验,方老几个学生就有点慌,一脚一脚地走,很快鞋里就进了沙子(联系前文,曹不老实有个细节:给每人发防止进沙子的东西,防止鞋子进沙子)。3个孩纸们只得边走边倒鞋里的沙子。会是怎么倒沙子呢?举个例子,咱们换鞋试鞋的时候,会单腿着地,那么单腿承受全身重量,在沙堆里压个深鞋印非常在理,何况3个孩子加方老呢?这也就解释通为何在方老后面留下大量深深的鞋印。走着走着其中1人就中暑了,倒下后顺理成章地治疗,只带十滴水,又恰好有人过来,那也就顺理成章地去求援——一切线索都穿上线了,原来是这样(当然时间都是精确计算了的)!走路不久就有人中暑,过来不久就有人“恰好赶到”。更由于没跋涉多久,体内水分和储存的事物都没消化,加上3个孩纸怕外人,拒绝天少爷的事物也就说通了。中午晚上3个孩纸在和天少一行吃饱喝足后,第二天也就出发。因为方老出发前告诉学生们不用担心给养,所以方老4人就都没提要给养的事,都“正常”地开赴班驼去。曹不老实显然注意到这点,但又不想分给他们给养,所以也没提,却派人跟上。我们知道沙漠没给养是致命的,清晨(5:00到6:30am)出发的方老4人,在次日凌晨第二班(2:00到4:00)回来两个学生。这其中时间最少也有20个小时,20个小时没吃没喝,在沙漠中,结果我们都懂。且至少饿的眼冒金星,极度的渴!真的这样,还会有人跑来麻占抓门?可笑。 所以,方老一行肯定有人接应。接应的人在哪?不在周围。为什么不在周围?因为:1、方老4人沾曹实给养的光,至少出发时不饿;2、方老、长空都料到曹实会派人跟着。所以“给养输送队”应该在距离麻占有段距离(按沙漠纯步行)得至少25km开外。跟踪的人由于处于沙漠这个环境,高温难耐,且没带给养,又远远跟随,所以尽职尽责地跟踪可能性大打折扣,随着跟踪的深入,疲劳愈发加剧,远处的东西,估计也不会认真去看了。线索又说通了。约瑟夫挺折服,连连喟叹。 卫勉,阿不,是勉少爷。别藏了,让我们一起真正开始了解你。请看下集——真相大白终章(3) (接真相大白2,没想到,我连续写了将近12个小时!!加上思考时间,光解读卫勉方老及其学生就用了20多个小时!总字数趋近两万,真想不到。但,半途而废非我第11军性格!今天更好后,我就准备写个特别章节,来纪念咱们龙粉和龙主的弥足珍贵友情,也给龙主做个精神spa。我承诺!看真相大白3后,留名的前8人,直接写进我明天的解读特别版文章里去,且笔墨给力,说到做到!小小1985,11军希望你幸福,和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无忧无虑生活一辈子,感谢支持!希望大家,全体龙书友,幸福快乐!补充上对小小兔的家以及量子力量无限书友的致谢!) “勉少爷,别藏了,请您出来吧...”我如是说道。 我们的勉少爷一脸为难,他还不想让大家知道其本来面目,但是,真相必须要100%还原给众人。更,让大家认识卫勉!如阎锡山所说,存在就是真理(此话有局限性,但我还是劝大家好好想想阎在落魄时说的这句话)。那么卫勉的存在,真理何在?卫勉存在的真理,就是让龙书友们,明白卫家真正实力的青年英俊代表是何等实力;明白卫家并未衰落;明白卫家即将中兴! 我其实已经逐渐不称呼“勉丫头”了,称呼卫勉也少,更多是称呼“勉少爷”。他根本就不是女人范,而是很男人。 文中说卫勉香味能飘2里地(天少爷语),在告知麻占计划后,他在玩衣角,甚至在麻占“旅馆”抱头躲在角落里,还有在3人藏宝事件(请参见深度解读老罗)听天少鬼故事捂耳朵直跺脚。在麻占事件后当日,在挖宝地点旁还小声嘟囔赶紧离开吧。我们的这个勉少爷,其实不简单。 在之前“惊涛骇浪”的推理后,谜团逐个澄清。是勉少爷顶的门。如果真的勉少爷不中用,长空不会历练他,至少不会送他去麻占之行那么重要的任务;如果说要锻炼他,大可早早几年锻炼之,也可在一些小事情上,逐渐锻炼,再派到之行重大任务,就像我们看动画片里主人公不也是在数十集后才打败最后的打怪兽吗?不就像我们轻狂年代打网游刷怪升级赚钱,再打更高级的副本吗?这才是标准的循序渐进模式。 已知:长空非凡,门中之门。安排不是适当,不是恰当,更是妥当,而是精当! 又已知:长空对人有着深度的了解,人事与计划安排密不透风,风险极大且关乎本门唯一血脉延续之事,哪怕有一丝危险都不会派勉少爷上场。 再已知:勉少爷真的成行,参与麻占团队之中。 我们可以推知:勉少爷至少具备相当之实力; 第53节 我们也可推断:勉少爷此行绝对安全,他安全,天少爷等一行也都安全; 还可以隐约推测:勉少爷具备相当的掌控风险复杂局面的能力,此行,就是他出山的信号。 中华智圣诸葛孔明先生,高卧隆中,出山后首次战役就筹划妙计,火烧博望,曹军震惊,天下震惊!卧龙,飞升于天! 可是相比之下,我们的卫勉少爷却有点“沉”,悄悄完成惊天举动,却除了长空和他自己,没人知道。 可以推知,在卫勉少爷出发前,是和长空有过密探的。长空把一切和盘托出,并给予重托。卫勉此时收起了惯有的面孔,开始男人地议论、交流。当然一在队伍里还是恢复“本色”,扭扭捏捏的,虽然比在家表现好得多,但总感觉缺点男人范。勉少爷在百章之前,确实线索极少。但我确定,百章之后,勉少爷的实力,不说震惊天下,至少雄霸一方,至少让天少爷愕然。 看看卫勉的“重大行为”。前百章交待,只有三件:一个是麻占事件,一个是三人藏宝,一个是“头部重击,去省城看病”。 在麻占事件里,勉少爷的描写少。但从前文推断就可以知道,他把门顶上了——如长空般精当地控制时间和事件,厉害。但是不幸的是接下来的两件事,1个明1个暗的线索,让他露出破绽。 明线索——麻占。从描写勉少爷的前后文,字面上可以看出勉少爷,有点怕黑,还怕别人讲的哪怕是有点恐怖的故事,特别是鬼故事。在麻占“探宝”时,清理完毕派人下去看时,有伙计就上来报告:底下有疑似与天少爷一模一样的“逝者”。卫勉就呈现出害怕的模样。这样和他的性格说得过去。但反常的是,当天少爷重新上来时,卫勉却主动上来搭话——反常,太反常了!既然卫勉知道下面奇怪,如果真如文章字面缩写害怕,那照理说不该去问啊,因为脑子笨想也可能恐怖啊,“容易退缩害怕的他”,怎么会反常地主动搭话?这不是自己找事吓唬自己嘛!所以反推得知,卫勉出现破绽,就像司马仲达隐藏得久,算得深也会露出破绽一样。那事后回去江北勉少爷再问不可以吗?不可以!因为那时天少爷会起疑。那在天少爷回到地面上的当口问他,他就不会起疑吗?对,不会起疑。因为天少爷当时脑袋很乱,没搭理勉少爷。为什么早不问晚不问,偏偏在天少爷回到地面去问?因为在他脑子乱的时候,问的话所得才更可能接近真相。就像英国平托上校拆穿敌国间谍一个道理——脑子清醒,撒谎或隐瞒的可能的概率就增大;脑子不清醒,说真话的可能就更多。勉少爷不可能下坑,下去的话众人会起疑,曹不老实和天少也会阻止,但他想,很想知道下面的情况,就主动问天少(真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啊,或许已暴露了——曹实就在收队时冷冷地看了众人,说,问题就在这些人里,或许曹不老实已经开始对勉少爷,这个自己平时很难接触的人,起疑了。原文说勉少爷一天在屋子里,钱都不会画,一天只在照镜子,像女人,呵呵)。这是勉少爷破绽的明线索。 暗线索,就是在3人藏宝事件里。勉少爷如果如字面上写的那样胆小,试想,深夜去城东,在黑屋子里找暗室,“危险”不?勉少爷真的害怕,估计不会主动去,但他主动配合地去了,又可疑——别忘了在麻占出发通知他的时候,他是扭扭捏捏不想走的,是天少硬拉勉少爷出来的,他又暴露了。再有,在3人潜进黑屋子里,天少试图给勉少爷讲鬼故事的时候,勉少爷的举动更离谱:“捂着耳朵直跺脚”。看起来正常,实际上特别不正常。因为,正常情况下推理,若真的害怕,应该捂耳朵的同时口里让天少住口别讲了才是,可偏偏没让天少住口且直跺脚。为什么直跺脚呢?嗯?是为了掩盖密室机关切换运转可能的声音啊!看看,心思多深! 所以,就现有的线索,偶们就可以判定:勉少爷,是一个一直藏着的人。他的首次出现就肩负神秘任务且出色完成:完成顶门事件与监视曹不老实一举一动,甚至很可能看到了曹不老实偷纸条的全过程,且清楚看到曹不老实在门喀喀声的时候,脸色迅即的转变,虽只有1瞬,但我们的勉少爷尽收眼底——虽在墙角捂着脑袋,但一直看曹不老实。我们可以亲身验证。在捂着脑袋的时候,是可以透过指缝看前方的。且,卫勉少爷竟然在整个麻占事件全程没叫也没发抖,更可说明,他的不简单。加上上述所有线索,我们更加验证了:勉少爷,是藏着的,从其犀利的行动与无声的观察可以看出,勉少爷,虽在目前没啥惊天地的举动,但一身能量极大,一旦爆发,谁人可当? 这就是勉少爷——不是龙门鼠孙,不是虎父犬子,而是处于隐忍,蓄势待发的杰出人才,让我们不禁想起明雄主崇祯(他虽败,但无半点亡国之君的气质,勤政爱民,虽古今明主的能力,也可一比!然造化弄人,各有天命,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在我们惋惜崇祯的同时,也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先隐忍后一举除掉祸乱明天下的魏忠贤一党;想起勾践,忍辱负重,屈居夫差之下,为了重振家国,十年积蓄,一举灭吴!千古贤相孔明先生,高卧隆中,却专待春雷惊梦回,一声长啸安天下! 卫勉是块好料,且为特等料,足可担负重任,足可兴家富国,弘扬基业。长空心里明白。咱们再笨想,长空,能让有和自己同血脉的人垃圾无能吗?真不成器,长空应经常教训才是,可文中无半点证明长空对卫勉生气的,哪怕是字面意思的文字。不也侧面证明了勉少爷的力量? 但为何不让天少爷此时明白呢?我想不是卫勉不想,而是长空不让他表露;不是长空不想让他知道,而是曹不老实及其背后力量,将足以锻炼他,且不对勉少爷产生依赖。 然而,随着事件的继续,曹不老实反水迹象越发被长空看重,卫勉的惊人才敢不宜表露,一让曹不老实尾巴全露出来,一让卫勉赶紧携带东西到他应该去的地方去(借此补充证明,我解读老罗的卫勉,应该是知道一切事情的,就如知道麻占事件一样透彻,很可能与老罗暗中有过联系,且最后老罗把东西藏起来了的可能性降低,最可能是所藏的东西被卫勉随身带着。文中指明,要藏的是两个烟盒大小的东西,极有可能卫勉拆开,去掉“外包装”,拿出“烟盒状物质”放进自己口袋里,然后深明大义,老罗不忍心但为了卫家,必须打卫勉头部侧面...苦肉计,为的是给勉少爷绝佳离开江北的借口——为什么不去江北医院却偏偏去个,连曹不老实都不知道的地方去呢?这个烟盒状东西,很可能就是关于令牌的秘密与最新研究成果,以及对6组织的进一步计划。令牌的最新研究成果,大部分是勉少爷解读的,他应该也和长空一样,洞悉整个令牌秘密,只是需要他亲自去指挥行动了)。 卫勉少爷,我真的看好你。希望你今后的表现,别让我们失望。至少,我为了解读你,从2013年1月12日早晨8点半开始想,之后起来写,一直写到13个小时后的9点半!这还不算我11日8个小时的思考和晚上4个小时的拼命码字。 深度解读全书人物之卫勉、方老与方老学生篇解读,到此结束!明天,我带给大家风格轻松活泼愉快又好读的特别篇——龙主龙友大聚会,敬请期待!想出现在里面的,请在1月13日8:30前留言,感谢您的支持,观赏本人的推断,衷心感谢!祝好! ☆、第106章 关于六指(一) 我别无选择,只能抓住这个机会,无论这个杜家的伙计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我绝不愿意再被杜宇押着走下去。我身上什么都没了,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钻入了岩缝里,这条岩缝会通到什么地方?鬼才知道。 那边的枪战已经完全结束,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我怕杜宇他们追上来,所以就扶着岩缝旁的石壁,拼命朝前跑。这里的路我本来就没有记清楚,这样走下去,已经完全迷了。我一边踉跄着朝前走,脑子中就来回浮现着小胡子他们的影子,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深刻的体会到,其实他们几个无形中已经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到了那种无法离开的地步。 是的,离开了他们,可能我真的会死去。 我的手表也被他们掳走了,跑了很久之后,我下意识的在身上来回的摸,口袋里仅剩了皱巴巴的一个烟盒和一个打火机。这是仅有的光源,我不敢浪费,只有在岩缝密集的地方才会打亮打火机,选择下一个准备钻入的入口。情况真的糟糕透了,密布而又四通八达的通道,很可能会让我在黑暗中不停的绕圈子,耗尽所有力气,说不定就在方圆不到一华里的区域内来回绕。 时间概念完全消失,我恢复了平静,一直在走。可能独自摸索了大概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脚步始终没有停过,这种通道可能会有极其微弱的对流,但是不会有风。而我一脚跨入一个新的岩缝入口的时候,鼻间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我对血腥味比较敏感,尤其是在眼前的环境中,这种气味好像肾上腺素,让我全身的汗毛马上竖了起来。我立即停步,然后贴在岩壁上,连呼吸都尽量的压制住,努力倾听四周的声音。 周围静的好像所有东西都死绝了一样,只有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极其缓慢的飘荡着。我有点心慌,同时在使劲的猜测,这会是什么地方?这股血腥味来自何处? 这会是谁的血? 我的心砰的一跳,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小胡子不知道从那个石洞脱身没有,但是和尚还有麻爹一定会追过来找我的,他们如果再次和杜家人发生了冲突......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忍了很久,直到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声息之后,才慢慢的朝前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原因,我就觉得自己每往前走一步,那股血腥味就更浓一些。 这条短短的通道让我走了很长时间,当我再次迈动脚步的时候,心就猛的一沉,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脚掌踩到了什么东西,很粘稠的一滩液体,鞋底和地面因为这些液体而产生了一点点粘合。 我没法再保持镇定,哆哆嗦嗦的打亮了打火机,跳跃的火苗一下子把周围全部都点亮了,就在我眼前两三米的地方,横卧着一具尸体。看着眼前的尸体,我立即顿住了,捏着打火机不知所措。 陈然死了,横卧在通道中,身上中了好几枪,有一枪打中了他的头部。他惨白的脸上沾满了凝固的鲜血,伤口上流出的血汇聚到一起,一直淌到我的脚下...... 看着死去的陈然,我仿佛回想到了什么,马上就捏着打火机朝后看,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面积很小的小空间。这个空间似曾熟悉,是之前杜宇押着我落脚的地方。 我和陈然并不算太熟,但是这时候我的心就猛然象被刀子捅了一下,刺骨的疼。毫无疑问,就是他扰乱了当时正在休息的杜家人,也正因为这样,才让我有了逃脱的一线机会。 我慢慢的蹲了下来,两条腿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膝盖一点一点的触地,无力的跪倒在陈然的尸体前。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永远不会再睁开,可是我没办法忘记,当时他被抛弃在通道时那种悲怆的眼神。 其实他可以不死的,可以躲着那些杜家人。他拖着两条伤腿,在决定吸引杜家人注意力的那一刻,可能已经想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鲜血全都凝聚在陈然的脸上,象一朵猩红又妖异的花。我在他的背包里找到了水,然后撕下自己的衣角,一点一点轻轻的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我擦的很轻,唯恐会弄疼他。 陈然遗留的背包被杜家人丢下了,里面有一些装备和补给,我就带着这些东西再次出发了,他死了,彻底把最后一丝生存的机会留给了我。 我的心情和脚步一样沉重,眼前的路上仿佛淌满了血。我没猜错,自己始终是在这片区域内绕圈子。再出发之后,我尽最大的力去辨别方向,但是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要远离了之前有些印象的小空间,四周的路就又是一团糟。 我拼命的走,隔一会就看一下陈然留下的表,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我几乎是在无休止的透支自己的体力,一口气走了将近一天一夜,中间都没有停过步。 对于一些经验丰富心理素质又过硬的老手来说,眼前的困境或许不会太致命,但对我来说,这里真的可能会困死我。 当我独自在这里绕了有四十多个小时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的萌生出一丝绝望。背包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被我消耗掉了一部分,东西完全用光的时候,我能吃的,只有自己的肉。我甚至会想到,被活活的困死在这里,然后变成之前见过的那两具孤零零的骨架。 中间我只休息了一次,这时候两条腿几乎迈不动了,很想直接躺下来,然后听天由命。但是当我再次走出一条岩缝出口的时候,心里就稍稍激动了一下。 绝大部分的路,我可能没有太多的印象,但是这里的路我还记得一些,这是将要接近那个小石洞的路,岩缝减少了一些,顺着走下去,会走上最后那条通往小石洞的唯一通道。我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不太远的地方被杜宇突袭控住的,也是在那里跟和尚他们走失的。 这并不是一条生路,但是毕竟让我心理上稍稍有一些其实无用的放松。我顺着渐渐减少的岩缝摸下去,不久之后就看到了那条被两头炸塌的小通道。从和尚麻爹跟杜家人遭遇交手到现在,已经有快三天时间了,我不知道这里是否还会有人,但是仍然走的很小心。 我到了他们当时交手的一些地方,岩壁上沾着星星点点已经干涸的血。因为双方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可能都比较匆忙,我在几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支手电和一把刀。 小胡子脱困了吗? 想到小胡子,我心里的绝望就被冲淡了很多,我始终坚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这个人在,就不会让我送命。我拖着已经将要麻木的双腿,加快脚步朝那条比较宽阔的通道跑过去。 当我越过那个九十度的拐角,拿手电照到通道尽头的时候,马上就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不知是高兴,是失落,还是什么。因为隐约看到,那个小洞口内部挡着的石板已经消失了,再次露出了黑乎乎的洞口。 石板消失,很可能是小胡子脱险。我为他感到庆幸,又为自己感到悲哀。我一路走到了小洞口外,这时候终于看清楚了,那块大石板是向内被人弄倒的,石板两旁都有卡槽,已经变形了。 这个洞的洞口很小,但是里面的空间却很大,手电光照进去就扩散开了,一团模糊。我看不到小胡子,他很可能已经离开了若干时间。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这里可能就是这座空心山最终的终点,也就是小胡子乃至杜家人原本想要涉足的地方,洞里应该会藏着一块西夏铜牌。铜牌不知道有没有被小胡子带走,但是我望着这个深邃的石洞,就有些恍惚的感觉,仿佛有种莫名且飘渺的声音,让我亲自走进这个洞里看一看。 这里是有莲蓬阵的,不过按照眼前的情况来看,连洞口这块石板都被弄倒了,内部的机关总枢很可能已经被破坏失效。我没敢妄动,就在洞外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试着捡了一块碎石头扔了进去。 空旷的洞内立即响起连串的回音,回音消失的时候,一切都归于平寂。洞内的莲蓬阵或许真的被小胡子给破掉了。 此刻,我心里的那种恍惚的感觉就化为了一种隐隐的冲动,我很想进去看看,无论里面还有没有西夏铜牌,但是我觉得必须去看看,因为我内心深处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预感,它会隐埋着一些秘密。 ☆、第107章 关于六指(二) 石洞已经没有任何异常,我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然后慢慢的从洞口钻了进去。这是个很大的空间,但是显得非常空旷。进入洞内的第一时间,我马上就去看洞顶和洞壁。 在石洞入口向前大概四五米左右的洞顶上,布满了一个个倒扣的莲蓬型凹坑,这就是莲蓬阵大致的外观结构。其实这种跨时代的奇淫机巧看似强大超凡,但是有个很致命的弱点,它的机关触发装置非常脆弱,那四片极薄的金属片只要被拆除,庞大的机关群就会完全失效。 在石洞内布置莲蓬阵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机关的首创者,不过就算不是,也足以说明此人的心思和智慧都远超常人。 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莲蓬阵上面了,我关注的是其它可能隐藏的东西。我慢慢的向前走,认真的用手电打量整个石室的布局。因为石洞内部比较空旷,所以里面的东西就显得非常碍眼,目光刚刚扫视一半,我立即就被正前方的景象吸引住了。 那应该是另一端洞壁处的位置,整整齐齐用大块的条石铺出九级台阶,台阶之后,是很多石块叠加修砌的一个平台,面积很大,四周有石雕的栏柱,在平台的里端,有一个类似神龛的东西,看样子也是石头雕出来的,不过距离稍有些远,看的不清楚。 而神龛的后面,似乎还有东西。 而且,在手电光柱照射出去扩散的光晕中,我看到整整一面石壁上,仿佛有一副巨大的壁画。 壁画太大了,几乎从洞壁的底部一直延伸到顶部。我又打开了一把捡来的手电,光照的范围更大了一些。 当我大致看清楚这幅壁画的时候,心里就猛的一慌。巨大的壁画,只有一个人物,是个道士,它仿佛升腾在一片云雾中,高高在上的俯望一切。壁画画的非常逼真,而且保存的相当完好,我盯着这个壁画上的道士时,就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恐慌和错觉,我感觉它的眼睛在直视我。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但让我感觉周围的气压猛然就好像沉重起来,有一些毛骨悚然,仿佛我看不到的黑暗中突然多了无数双阴森森的眼睛,都在沉沉的注视我。 我有点心虚,不敢再看下去了。但是这个石洞内的主体建筑都在壁画所处的洞壁那边,不得不去接近。我把目光挪开,完全投射在用石头堆砌的台阶和石台上,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从眼前的台阶和石台上能看得出来,铺垫构造的非常仔细用心。石头台阶很整齐,所用的条石也很厚,踩上去让人感觉心里踏实,等登上台阶以后,面前的东西就看的比较清楚了,后面果然是个神龛。 这个神龛应该是道教用的神龛,虽然是石头雕刻的,但雕工之精美,令人叹为观止,圆雕的滚龙抱柱,狮子背柱,下半部以及边缘部分是平雕的祥云瑞兽,最外层的高处是道祖的浮雕,除此以外,还有二层镂空的二龙夺珠和三层镂空的站牙。 神龛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我小心的看了半天,然后目光一动,就跳到了神龛的后面。 神龛的后面,是个很怪的东西,怎么形容呢,看上去觉得怪,但是再看一下,就又觉得很平常。我暂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不过从它露出神龛的那一截来看,很像一扇厚重的门。 这里仍然不是山体内部的尽头吗?如果这是一道门的话,它又会通向那里? 我心里的好奇已经暂时打败了恐惧,只停顿了一会儿,我就轻轻的绕过神龛。手电打出去的瞬间,我马上分辨出来,这真的是一道门,非常厚重的门。它就竖立在岩壁上的壁画之下,竖立在那个道士的双眼下。 眼前的一幕立即就显得有点诡异,壁画画的很巧妙,无论从那个方向看过去,壁画上的道士似乎都在死死的注视着我。它好像守着这道门,无数岁月以来都没有改变过。 这个道士明明是一幅画,但好像拥有一种魔力,只要看到它,我就有种浑身发抖的感觉。我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想要接近这道很厚重的门,但是脚步刚迈出去,立即踩到了什么东西,噗通就摔了一跤,而且摔倒的同时,尾巴骨就被一块碎石头硌了一下,钻心的疼。 我忍不住疼的叫出声,伸手就去揉屁股,这时候我才发现,身边全部都是碎石头,形状和大小不一。我忍住疼爬起来,踮着脚迈动步子,几步之后,手电照到了这扇厚重的大门上,一切都变的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我震惊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种震撼并非来自眼前的东西,而是来自内心。我目瞪口呆,飞快的向前走了两步,完全站到了大门前。 这扇大门仿佛是用石头打造出来的,但是又不完全象,因为有的地方在手电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一种金属似的光泽。大门可能有四五米高,在大门正中大概一米五左右的地方,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手印。 这个手印是雕琢出来的,和正常人的手大小差不多,就象深深刻在大门上的一个印记。我的目光真的呆滞了,这个手印,是六指。不仅是六指,它的第六根手指,是环形的。 我看着眼前大门上的手印,思维足足停滞了五分钟。然后,我慢慢的伸出自己的左手。 我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说明的话,那么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扇大门上的手印是以我的左手为原型雕刻出来的。一只是我的手,一只是门上的手印,它们如此的相像,我默默的对比了很久很久,如果我的手按在这个手印内,可能会非常的合适。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了,其实对于自己的左手,我已经隐隐有了一种认识,它隐藏着一些什么东西。就因为这些隐藏的东西,所以我才可以平安的混到梁成化那里,才会被幕后那个老不死的许晚亭所看重,但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我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我。 那么出现在我身边的其他那些人呢?比如阴沉脸,比如小胡子,比如杜宇,他们是否也都是为了这只手? 我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只想知道这扇大门后的秘密。我走的很进,仔细的看着这个大门上的手印,手印陷在门上大概十五六厘米那么深,很普通的手印,除了雕工很精湛,看不出别的。 这个时候,我突然就有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我慢慢的举起自己的左手,想把它按在这个手印当中去。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举起手的时候又有些迟疑和犹豫,如果真的把手按进去,会不会发生什么?我孤身一人,假如真出了意外,没有任何人能救我。 但是转念想想,这一切好像都是围绕着这只长有环形六指的双手展开的,没有人告诉我真相,只能我自己去寻找。一旦放弃了这个机会,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到云坛峰来。 而且想着想着,我就苦笑了一下,此时此刻,我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未知数。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还不能得知最终真相的话,我想我死了都不会瞑目。 我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在这之前,我想要把这扇门的整体情况先观察一下,它究竟有多厚? 我拿着手电从大门前绕到右边,顿时被惊呆了,这扇门的厚度出乎我的意料,它的厚度几乎和高度一样,有四五米左右。大门紧贴着洞壁,我不知道要是真的打开这扇门的话,它会通到那里去。 紧接着,我从大门右侧转到了左侧,立即又是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大门左侧上,被弄开了一个直径三四十公分的洞,地面上全部是零星的碎块。就在这一刻,我猛然就反应过来,这扇大门好像并不是一条通道的入口,它更像一个长宽高都相差不太大的立体的箱子。 这个推论来自大门左侧的这个洞,我看了半天,假如要猜测这个洞是怎么弄出来的,我相信是炸药。弄出这个洞的人可能没有办法,因为用炸药的话,很可能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所以这个人严格的控制药量,分批分次一点一点的炸出了直径三四十厘米的洞。 透过这个洞,我能看到内部是空心的,大门四面的真正厚度应该在五十到六十厘米左右,留下了一个可以容纳物品的空间。如果一切都按这样看的话,那么这扇门其实应该很像一个巨型的保险箱。 我用手电朝里面照,但是不敢把头硬探进去看,别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但是能够发现几根比较粗的铁链,它们相互缠在一起。这个巨型的“保险箱”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被炸开的洞口的断口闪动着一种很黯淡的光,不完全象石头。我想先在外围观察一下,尽量多搞清一些情况,但是手电照到小洞断口的时候,我的头皮马上紧了一圈,忍不住就象拿手电去砸。 第54节 ☆、第108章 虫子 这一瞬间,我头皮都麻了,这道门的材质不明,但是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很清楚的看见,断口那里冒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虫子,一条又一条,好像正全力的从断口深处往外拱。这样的情景就象一铲子挖开了一层很潮湿的泥土,然后里面涌动的无数蚯蚓。 真他娘的恶心! 我真有点想吐的感觉,这样需要炸药才能炸开的东西里面,怎么可能长着活的虫子?恶心的感觉已经完全超过了恐惧。这种虫子可能对温度非常非常的敏感,一层虫子还没完全从断口拱出来,露出的一半身体就拼命的朝我这边挤。 也就在这一刻,晃动的手电照到大门内部的一个我很难看到的死角处,那里有一根铁索,铁索是断的,搭在其余几根铁索的上面,另一端垂直的吊到空间下面。我顿时就生出一个感觉,这根铁索上很可能吊着什么东西。 但是我实在没有时间和心情再仔细的去观察铁索上究竟吊着什么,眼前的虫子已经要把我恶心死了。 我蹬蹬的倒退出去,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场景。就在我退出去的同时,密密麻麻的虫子也从断口深处涌动出来,这种大概只有一寸长的虫子,象无数根微型弹簧一样,跳的到处都是,它们围拢的目标依然是我。 象一场虫子雨,我感觉喉头一阵阵发痒,真他妈的想呕吐。我挥舞着手电,几条虫子跳动着撞到手电上,发出咔咔的声音。这些虫子的头部好像有一层硬壳,落地之后还在不停的跳动。 我直接就倒退如飞,从这扇门前绕到了神龛后面,紧接着就感觉右手的手背钻心的疼,差点把手电给甩出去。我连忙把手电交到左手去照着看,右手的手背上冒出了一点血,一条一寸来长的虫子可能把皮给拱破了,顺着伤口就钻到皮下。 虫子钻的非常快,一眨眼就完全没入了我的肉里,我简直要疯了。虫子没入体内之后仍然在朝前钻,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手背到胳膊上,一个鼓起的小肉包在飞快的移动。我把手电夹到膝盖间,左手就拼命的卡住小臂。但是没用,皮下的虫子根本拦不住。 我浑身上下就感觉一阵嗖嗖的凉意,这条虫子会钻到那里去?钻到心脏?还是钻到颅腔内?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的心脏和大脑能保得住吗?我觉得它们肯定是不挑食的。 我没有放弃,一边用左手继续卡着小臂关节,想捏住皮下的虫子,一边飞快的想办法。钻到肉里的虫子移动了一下,然后突然速度就慢了,象一条失去动力的潜艇,被迫停滞在大海深处。 手臂上的肉包终于停下来,大概就在我手肘关节的那个位置。鼓起的肉包慢慢的缩小了一些,用手一按,就感觉里面有一团液体似的东西在动,反正这种感觉相当的不好。我想把这团东西给挤出来,但是稍稍一挤,就感觉整条小臂要从身体上脱落一样。 我不敢再擅自靠近大门了,就躲在神龛后面朝那边看。从断口那边冒出来的虫子在地面上来回跳动了很久,然后就渐渐停止下来。我小心的观察了片刻,几条离我最近的虫子已经一动不动了,好像在地面上化成了一小团粘稠的黑水,没有气味,但是仍然让我从脚底板往上冒冷气。 暂时脱离这些虫子的困扰,我的思绪马上就又回到了这个巨大保险箱的内部。我没能看清楚内部空间的一切,但是临从那边退回来的时候,确实是看到了那根铁索,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确定,不过始终觉得铁索下面肯定吊着东西。 如果要我推测的话,我就很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巨大的保险箱是用来藏西夏铜牌的。根据目前的情况可以看得出,假如没有炸药的话,打开保险箱的难度相当大,在开凿的过程中,那些箱体内部的虫子就会一片一片的冒出来,然后飞快的钻到人体内。 所以,打开保险箱的正确手段,应该是打开正面的大门。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很贱,刚被这些恶心的虫子啃了,这时候就又忍不住在拼命的想,如果我把左手按在门上的手印内,究竟会发生什么?会打开这扇门吗? 而且顺着这样的思路前后联想一下,我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直在神龛后面站了许久之后,我真的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那边的虫子完全停息了下来,我尽全力把自己装备起来,裤脚塞进袜子里,撕下一些布条扎住领口,又把双手全都缩在袖子里面,捏住手电,慢慢的重新朝大门那边走。 终于,我又站在了大门前,站在了那个很扎眼的手印前。 我颤巍巍的伸出自己的左手,就好像托着一座沉重的大山一样。思想斗争仍然很激烈,在按与不按之间来回的犹豫。 “你他娘的有点血性好不好?如果真死在这里,又没能得到真相,你会甘心闭眼吗?”我在暗地里骂着自己,鼓励自己,说服自己,颤巍巍的左手离手印越来越近。 它们真的太合适了,非常吻合。在左手距离手印还有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我一咬牙,直接就把手按了进去。 在我的想象中,如果我把手按进去,那么很可能会引起一连串自己无法预料的后果,可能是一阵巨大的轰鸣,可能会爆出一团耀眼的光芒,紧接着大门咔咔的洞开,我能看到保险箱内部的一切一切...... 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当我的左手真正的按到手印里之后,除了触手一片冰凉之外,眼前的一切仿佛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没用? 我的手一直就按在这个手印里,足足五分钟过去了,死一样的沉寂,真的没用。 我的脑子就又乱了,本来看到大门上的手印,我以为自己了解到了一些东西,但是经过这次尝试,这些猜测的理论依据仿佛全部又被推翻了,我的手,没用。 说实话,我之前预料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哪怕突然出现一个神仙我都不会觉得太讶异。但是大门纹丝不动,这种结果反而让我有点接受不了。我就在大门前僵持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收回自己的左手。我很可能想错了,这完全都是我的臆想和不着边际的推测。 我说不出此刻的心情,百感交集。当我完全从思索中挣脱出来的时候,求生的欲望再次强烈起来,不管我的手有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我必须得想尽办法活下去。手肘关节那里的小包还在,隐隐有痛感,我不敢再跑到大门左侧的洞那里去找刺激,尽管我坚定的感觉那根铁索下面吊着什么东西。 除了这些,这个空间里什么都没有了,这里应该就是中空山体真正的终点,我觉得之前在小空间里发现的那具阴沉木棺材,本来运送的目的地是这里,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被迫搁浅,被遗弃在半路上。 最后,我从这个石洞退了回去,钻出洞口,别的事情暂时都要放下,我必须先从这里走出去,或者先找到小胡子他们。 我按原路朝回走,记忆中的路线混乱而且不全,不过我有一半的把握可以重新走到当初发现陈然尸体的地方,至于后面的路,就全要靠运气了。 来时的路和回去的路是相反的,那些已经消失的岩缝入口开始多起来。我把手电光调到最低,勉强可以照明。体力消耗的太严重了,如果不是求生欲望的强烈,很可能会撑不住倒下来。我一边扶着岩壁一边朝前走,觉得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稍吃一点东西,靠着岩壁休息一会儿。我他娘的真可以当节俭标兵了,一块压缩饼干都是分成三次吃的。 我有点低血糖,体力透支再加上摄取的营养和糖分不足,时常会感觉头晕,但是没办法。我扶着岩壁一点一点的朝前走,这里距离陈然尸体所在地,大概还得走上一个小时左右。 当我从一条岩缝中间走过去时,昏沉沉的脑袋总觉得猛然是遗漏了些东西一样。我遗漏了什么?我说不清楚,也暂时想不起来,但是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就让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拼命的想。 想着想着,我就感觉,这样的遗漏感好像来自我的手,我拧亮了手电,从原地一点一点退回去,手就在身边的岩壁上不停的摸。 很快,我就停了下来,因为我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迟疑来自何处。那是岩壁上一个很浅显的印记,确切的说,应该是小胡子留下的标记。这种标记是他平时记忆路线的一种辅助手段,但是眼前的标记可能做了一点改动,用匕首留在岩壁上,如果不仔细,很可能会被忽略。 我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这肯定是小胡子留下的标记,他已经彻底脱困了,而且曾经走到了这里。 ☆、第109章 杜家的内情 这个标记好像黑暗里的一盏路灯,让我信心倍增。我马上认真的朝前走,很专注的分辨岩壁上会否还有其它遗留下来的标记。 走的时间愈长,我就愈加肯定,在每一处岩缝密集的地方,总会有一个岩缝的入口留有标记,我就顺着这些标记朝既定方向走。这样一来就节省了很多摸路的时间,我走的很快,暂时把疲惫什么的全部都抛在脑后。 这条路和我之前走的路不一样,我没有再见到陈然的尸体,但是可以预感到自己距离出口那边越来越近。中间的过程有点漫长,不过没有什么可说的,很静,也走的很顺利。我没办法一直摸黑走路,所以手里微弱的手电光在通道里就是很明显的目标。 我一直是在苦苦支撑的,当我不知道前后看到多少标记之后,一直沉寂的岩缝通道里,猛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卫大少……” 听到这声音,我再也忍不住了,噗通一声就趴倒在地上,我感觉我的眼角湿了,但是却没力气抬手去擦。 和尚和麻爹马上把我抬到一旁,他们带着充足的给养,尤其麻爹,背包里全是吃的。我再也不用吝啬食物,差不多两口就吞掉一个牛肉罐头。 吃东西的时候,我就看到小胡子坐在空间的角落里,而且他脚下伏着一个双手被绑的很结实的人。我摇摇晃晃的捏着罐头走到他身前,那个被绑的人抬头看了看我,我马上一怔,随即就冒出一团怒火,直接把罐头盒子掼到他脸上。 杜宇的脸仍然很白,但是头发已经乱了,他脸上淌着罐头盒里残余的汁液,很无奈的对我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小胡子他们是怎么把杜宇按住的,不过和尚跟我完全不一样,杜宇看样子吃了一些苦头,半边脸都肿了。 我心里就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如果不是这家伙,我怎么可能被折腾的这么惨。我恨恨的看了杜宇几眼,然后把目光转向小胡子。说真的,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就觉得非常安稳,好像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 不过我马上就发现,小胡子的脸色有点不正常的苍白。他的左臂半截袖子都被撕掉了,缠着一圈绷带。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我把杜宇踢到一边,蹲在小胡子面前,看着他的脸和胳膊上的绷带。 “我没事,你回来就好。”小胡子笑了笑,他没有更多的表情,这种笑已经是极限了。我能从这淡淡的笑容里看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宽慰。 我就坐在他身边,尽力的恢复体力,顺便交谈了一下。其实小胡子早已经破掉了石洞里的莲蓬阵机关总枢,但是没有很合适的工具,弄不开堵着洞口的石板。我被杜宇抓走之后,和尚衡量了一下,赶着去先救小胡子。 他们想办法弄倒了石板,被困在里面那么久,小胡子已经完全摸清了石洞内部的情况,而且在心里勾勒出了计划。他知道那个巨大的“保险箱”里十有八九藏着西夏铜牌,所以冒险用炸药一点点炸出了洞。 铜牌确实在大门内部,小胡子费尽周折拿到了,但他付出了一些代价。一条虫子钻到了他体内,和我一样,是顺着左手手背进去的。遇到相同的情况,小胡子就比我狠的多,他可能知道这种虫子不是善物,虫子钻进入的同时,他就直接下刀把虫子挖了出来,连带着挖下来一大块肉。 我提到了那个大门内部的铁索,小胡子当时也很想看看,但是时间紧,而且很危险,他没办法把那么粗一条铁索给拉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感觉左臂隐隐的发痛,小胡子看了看,微微皱眉。他叫我忍住,然后拿刀子把我手臂上那个鼓起的小肉包给挑破,真的很疼,我一个劲儿的倒抽凉气。肉包被完全挑破的同时,小胡子用手顺着我的胳膊一推,一团脓血一般的黑水就从伤口喷了出来。 这团黑水被挤出来,胳膊立即就感觉轻松很多,和尚帮我敷了药。我让他把杜宇带的远一点,然后和小胡子说了当时脱困时发生的事情。 之前因为情况危急,只顾着逃命,没有细想一些问题,现在回想一下,就感觉事情不对劲,那个放我走的杜家伙计,说自己是杜青衣的人。 “他可能真的是杜青衣的人。”小胡子听完我的讲述,就低低的说了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我很不明白,问道:“杜连,杜宇,还有这次来云坛峰的,不都是杜青衣的人吗?” “不一样。”小胡子摇摇头:“他们是杜家的人,但不是杜青衣的人。” 小胡子讲了些事情,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我真的没想到杜家会是这个样子。 杜家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圈子里排的上号的家族,除了一些特殊的历史时期,他们一直都是很活跃的。从外面看上去,杜家好像铁板一块,杜青衣是绝对的领袖。但事实上,杜家内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涌动起一股很激烈的暗流。 杜青衣被确立为杜家首领,应该是在杜年那一辈的事。在杜年当家做主的时候,杜家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势力和名气,就是因为杜青衣嫁过来,带来了不少财富,再加上她本人很能干,才渐渐让杜家的势力开始急剧的膨胀。 杜年死了之后,他的叔伯兄弟总体还是很服杜青衣的。杜家内部总体是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杜家本家的成员,另一部分则是杜青衣娘家的人。 过去,杜青衣能够压得住阵脚,两个大团伙之间关系比较融洽。但是时间过的太久,那些力挺杜青衣的老家伙们差不多都死了,再加上杜青衣本人也老的够呛,所以家族内部就渐渐出现了一些不稳定的征兆。 应该说,杜青衣娘家,也就是唐家的人,还是听命她的。不老实的,是杜家本家人,这些人的首领叫杜国魁,是杜年的侄子。 杜国魁开始暗中玩猫腻的时候,杜青衣并不是没有察觉,但是从大局和亲情着想,她隐忍了很多。这种隐忍让杜国魁越来越肆无忌惮,在家族名下很多档口和盘口上做手脚,控制了几条很重要的线,也控制了相当一部分收入。 杜青衣毕竟是老了,年轻时那股狠劲儿削减了很多,当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杜国魁基本上控制了杜家内部一大半的财力和人力。不过他想要短时间内完全吃掉杜青衣也不可能,因为唐家还有相当的实力。所以家族内部的这两个大团伙就要不停的斗争,又要不停的妥协,用来维持一种比较微妙的平衡。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反正杜家的形势要比其他家族或者团伙复杂一些。杜青衣和杜国魁都可以代表杜家,一家两主。 “如果这样的话,那杜青衣对我们是没有恶意的,作祟的是杜国魁。” “是。”小胡子看看被拖到另一个角落里的杜宇,说:“这个人是杜国魁最小的儿子,我们留在外面的人被他们扑了,想要脱困,全要靠他。” 杜宇落到和尚他们手里,肯定被逼问一些事情。但是这个人很硬气,而且聪明,威逼利诱都没有用。 “我们先想办法离开云坛峰,形势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一些。”小胡子慢慢站起来,摸了摸自己左臂上的伤:“杜宇多少说了一点内情,他们的信息,也是从廖半仙那里弄来的。” 小胡子很想搞清楚一些情况,尤其是杜家队伍里两个不明来历的人,他觉得这非常重要。因为趟进这汪浑水里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不少人都开始从暗地里跳到明面上。廖半仙解读出的路修篁手札信息不仅仅卖给了我们,还提供给了其他人,这样的用意现在看起来就比较恶毒,明显是想挑逗着大家在这里火拼。 不过杜宇仅仅说了廖半仙的事,至于其它隐情,他一个字都不肯说。因为还要靠他去争取主动,借此脱身,所以暂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们动身之后,杜宇想要耍无赖,但是这一招对小胡子还有和尚根本没用,尤其是麻爹,一辈子没吃过亏的人,杜宇一不老实,麻爹的大巴掌就带着风抽过去。疼痛能忍得住,但是被人揪领子抽嘴巴,这种耻辱就没法忍,杜宇跳了几下就渐渐老实了。 接下来的路就比较好走了,我们一口气从这里走到了当时第一个遇见的空间内,然后跨过两米的台阶,顺着岩缝朝山体洞口那边走。剩下的杜家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他们肯定会死死的守着这个出口。 我感觉到一股很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那个洞口已经可以看见了。和尚拖着杜宇走到洞口旁,他很大胆,就站在洞口那里,一只手拽着杜宇,把他拉到洞外,凌空提起来。 “主事的露个面。”和尚咧着嘴巴朝远处喊:“你们时间不多,我提不动他的时候,就要松手了。” ☆、第110章 一步棋 和尚把杜宇凌空提着,还在微微的晃动,杜宇再硬气,这时候也慌了,脸色唰的一下子惨白惨白。不过这一招非常的管用,很快,从盆地底部的一片植被里就传出了歇斯底里的喊话声,杜家的人露面了,他们让和尚赶紧住手,一切都好商量。 和尚咧嘴一笑,把杜宇甩回来,然后就和杜家的人谈条件。那边应该是杜连出面了,他是杜国魁的侄子,也是杜家本门的嫡系,对杜宇的分量很清楚。不过杜连的脑子没有杜宇那么好用,已经到了这时候,他还天真的跟和尚说,要我们先放了杜宇,和尚直接朝下面啐口水,表示拒绝。 经过磋商,双方暂时达成了共识,杜家的人从盆地底部全部撤回了上面,然后他们放下了绳子。我们也慢慢的从山体上下来,和尚架着杜宇,用枪顶着他后脑,我跟麻爹帮着把垂下来的绳子绑在和尚腰间,他就这样挟持杜宇,由杜家人先拉上去。 第55节 这个步骤是经过仔细考虑的,不管我们谁先上去,都有被杜家挟持的可能,只有和尚先上,拿杜宇当筹码,看着他们一个个再把我们拉上去。 因为杜宇的脑袋上就顶着枪,杜家人很老实,把我们一个个从下面拉了上来。当我再一次站在山眼的边缘,俯视云坛峰,心里就生出一些感慨。有的时候,人力真的不能改变什么,老头子哥哥的遗骨遗落在山体内部,可能永远都带不出来了。 我们登上山眼边缘时,马上又和杜家进入了对峙状态。这时候,麻爹突然就在后面拉我,指着云坛峰让我看。 麻爹所指的方向是云坛峰的山顶,一只体态硕大,浑身毛皮黝黑发亮的大狼正在山顶一块大石头周围徘徊。 “是那只鬼东西?” 鬼东西现在出现在山顶,就说明山体内复杂无比的岩缝里至少有一条能通到那里,我躲在和尚背后正要说话,一副很有意思的场景就出现在视野内:天空中飞过来一只不知名的大鸟,爪子上似乎抓着兔子之类的小东西,飞到山顶上空以后盘旋了几圈,抛下爪子上所抓的东西,而那只毛皮黝黑的大狼瘸着一条腿跑到跟前,开始慢条斯理的进食。 就在这时候,第二只大鸟又出现在视野里,和第一只鸟一样,在山顶丢下了食物,随后,两只鸟又左右盘旋几圈,飞离山眼,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一直都怀疑这座山上不可能存在复杂的食物链,象狼这样的体型,根本无法生存下来,而现在才知道,这鬼东西竟然是靠两只大鸟的供养而活下来的。 自然界中有很多很多动植物之间存在共生系统,但这种共生系统之间必须存在一个重要的因素:互利,只有这个因素存在,共生系统才能建立。 就象蜜蜂和花朵之间的关系,花朵给蜜蜂提供花蜜,蜜蜂帮花朵传粉,各取所需,如果植物不开花,蜜蜂自然不会来,这种互利系统也就不复存在。但两只大鸟和山顶的黑狼似乎并没有互利的基础,竟然能够形成奇妙的供养关系,我觉得这是自然界里的一种奇观。 “屁的奇观。”麻爹小声说:“这两只鸟一看就是人养出来的。” “什么意思?”我楞了一下,如果说两只送食物的鸟是人养出来的,那就说明,这只鬼东西肯定也是间接被养在山体内部的。 麻爹还想接着分析,但是情况已经不允许了。杜家那边一个劲儿的要求我们放人,小胡子冷冷的看着对方,和尚则百无禁忌,马上开始耍赖,说我们离开贺兰山以后会把杜宇放走。 这样一来,杜家人马上急眼了,杜年脖子上的青筋蹦的老高,忍不住开始嚷嚷。但是和尚怎么可能吃他这一套,仍然用枪顶着杜宇的后脑:“两条路,一个就是马上崩了他,一个就是我们离开贺兰山放他,你们自己选,我绝对不勉强。还有,别跟我说什么信用不信用,我没上过学,不认识这俩字。” 我们不顾杜家人的态度,压着杜宇开始走。杜宇在杜家的身份还是很高的,对方投鼠忌器,跟了一段路,被和尚一胁迫,就不敢再跟下去。 从我们来山眼到现在,好几天过去了,当我们重新走到当时和巴图约定的地方时,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连马都不见了。这个蒙古汉子和白音不同,看似粗狂其实心眼很多,他可能嗅到了什么气味,提前溜号。他走了不要紧,直接把我们扔在这里。 中间的过程就不多说了,反正我们没少吃苦头,很久之后才从这里摸出山。到了这时候,杜宇才流露出了一些慌乱,我们已经完全脱困,他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很怕被灭口。但是小胡子想了很久,最终决定饶过他。我也不想问那么多原因,总之小胡子决定的事,基本上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们离开了贺兰,然后就汇合留在银川的伙计们,分批南下,直接回到南京。一连睡了好几天,我都没把这股疲惫给恢复过来。 虽然脱困了,睡在舒服的席梦思上,但是我心里仍然没有平静。杜宇在岩缝里对我讲的事情,我一直守口如瓶,连小胡子都没告诉。只不过我时常都会想,老头子,他真的一百岁了吗? 对我来说,他究竟多大年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平平安安的找到他。 从云坛峰带回来的铜牌我没有见,被小胡子收起来了。从贺兰归来大概一个多星期后,我才算恢复了精神,和尚跟麻爹凑在一起涮火锅,我没参与,直接去找小胡子,有些事情,是到该谈谈的时候了。其实我并不是不相信小胡子,只是老头子在我心里重的和山一样,一天找不到他,我就不可能真正的轻松。 我见到小胡子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说让他兑现承诺,只是商量着看能不能把设想的计划尽快的实施。 “你说的不错,必须要尽快实施。”小胡子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不过我很相信,只要他还有一根手指头能动,就可以掌控局面。 “我没有别的任何要求,只是希望老头子可以出现,而且要平安的出现。”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小胡子沉吟了一会儿,说:“本来,这件事情是要从长远打算,稳妥的做下去,但是有人已经被逼的没办法,他们被动的同时,也会带给我们一些影响。” “什么意思?” “一时间很难解释清楚,但是我们要走一步很重要的棋。这步棋走出去,一些人会出现的,很可能包括卫长空。” “具体怎么做?”我一听老头子可能出现,马上就迫不及待想听小胡子说下去。 “把手里的铜牌拍出去。” “把铜牌卖掉?” “假卖,只是一个幌子,但是有人会忍不住为了这个幌子而来。”小胡子轻轻嘘了口气:“等着看吧,这步棋只要一走,后面就要热闹了。” 小胡子着手安排下面的事情,一共用了不到一个星期时间。然后他就安静下来,可能在等待什么消息,顺便养伤。我等的很急,又不好催他。大概一个月之后,他就打算动身了。本来这件事我完全可以不露面的,但我坐不住,我想在老头子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见到他。 所有伙计都被留下了,出发的时候只有我和小胡子,和尚,麻爹。当我听到小胡子所说的目的地时,就大致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一次,我们要赶到半边楼去。 行程很快,而且这条线小胡子已经提前开始铺了,到了湖北之后,我们马上就和半边楼联络。算起来,小胡子手里应该有六块铜牌了,其中班驼还有云坛峰带回来的是原物,他打算拿出来做幌子的,就是这两块铜牌。 联络上半边楼那边的人之后,他们又很快把情况反馈给了姓甘的老板,雷英雄拍走的那块铜牌价值不菲,这是大生意,甘老板亲自和小胡子会晤了两次,谈妥了一些细节。半边楼的地下拍卖不是天天都有,要组织起货源和卖主之后才会进行一次。最近的一次拍卖将在六天之后进行,这两块铜牌,届时也会露面。 按照规矩,在半边楼露面的货,要提前带过去,因为竞价中都是真品上桌,以便竞价者们可以看的更清楚。但是这样贵重的东西,小胡子不可能提前交出来(其实我怀疑他根本就没带两块铜牌)。这引起了一些小矛盾,半边楼可能觉得有些不爽。不过到了最后,他们还是让步了,小胡子答应竞拍的当天,他会自己带货过去。 六天,只有六天了。 我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而愈加躁动,两块西夏铜牌的风声传出去,老头子会露面吗? 我不敢确定老头子真会出现,不过我相信小胡子的话,两块铜牌出现,会让这次拍卖非常的热闹。 ☆、第111章 不见血的对弈(一) 小胡子的这次举动应该说比较冒险,我的目的是为了见到老头子,他的目的,说实话我无法完全猜透。在半边楼夜宴将要开始前几天,小胡子下了大工夫,在半边楼附近找到了一个顶楼的民居,在这个位置用望远镜观察的话,大概能够看到半边楼大门那边的一些情况。 我就在这种焦躁不安的状态下苦苦等了几天,每天都和屁股上长了火疖子一样,坐卧不安。在夜宴将要进行的当天早上,小胡子带我们离开了落脚地,先行来到半边楼。 一切都是联络好的,有人带我们到了之前举行夜宴的二层大厅。小胡子可能有要求,所以半边楼的人在一楼那里给我们准备了包房,包房的位置很好,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厅内发生的情况,而外面的人看不到包房里的人。 我们进了包房,有人端上茶水和点心,不久之后,半边楼的老板露面了,我见过他一次,老头儿大概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看着很文雅。手里揉着一对核桃,文玩核桃,现在玩核桃的人非常少了,那是旧社会戏班里的人常玩的东西。 甘老板就揉着一对已经色泽发红的核桃坐在我们对面,这是个典型的生意人,一脸和气,跟小胡子寒暄,还跟我们点头示意。接下来,他们就开始说正事,甘老板的意思是,今天已经到了正经日子,两件货是否可以交给半边楼了。 “甘老板,不急,竞拍开始之前,我会把东西拿出来。” 甘老板和小胡子心平气和的谈,但是明眼人已经能看到他们谈话中所藏的暗锋。大家都有顾虑,甘老板觉得这个买卖太大,如果一直不见货,心里没底,怕砸了半边楼的招牌,小胡子是何等精明的人,不到关键时刻,不可能把真东西拿出来。 最后,甘老板很无奈的再次妥协了,因为消息已经散播出去,很多人都会冲着铜牌而来,这个时候不能得罪我们。甘老板啰嗦了几句就要离开,小胡子在后面和他说了些事,主要是需要半边楼提供一些竞拍者的隐私信息。 因为之前我就预料过,老头子或许真的会为了铜牌出头,但他不一定亲自露面,会派人来,这就需要掌握那些对铜牌有兴趣的人的一些身份背景。这是犯忌讳的事,半边楼从来不做,不过这一次小胡子显然暗中施加了一些压力。 中午的时候,楼里的伙计拿了一个火锅过来,我们吃了之后开始熬时间,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我就坐不住了,这场结果未知的大戏已经缓缓拉开帷幕。 大厅里开始进人,我们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这样的夜宴每次都很热闹,这一次的人仿佛来的更多,有些人真为了货而来,有的则是嗅到一些风声,赶来看热闹。大厅一角摆着一口老式的自鸣钟,漆皮都掉了,但擦的很干净,到了晚上七点钟,自鸣钟的报时声就回荡在大厅内,人几乎已经坐满了,只有几个比较靠前排的位置还空着。 我们这个包房能把外面的情况看的非常清楚,我看的很仔细,每进来一拨人,我的心就会跟着跳一下。尽管我知道,老头子很可能会派人来,但我仍然期盼奇迹出现,期盼能看到他坐在轮椅里的身影。 想着想着我就走了神,这时候和尚在我身边轻轻一拍我,说:“廖三奶奶来了。” 我眼睛一动,就看到大门那边走进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这个老太太长的非常扎实,有种满脸横肉的感觉,浑身带着一股煞气,她一进门,周围的人就有意无意的开始躲,好像不愿意和她靠的很近。 这就是廖三奶奶,道上寥寥无几的几位女龙头之一。这个人就和杜青衣很不一样,杜青衣做事狠,但要分人分事,而且无论她怎么狠,骨子最深处那抹淡淡的女人味是褪不尽的,这是她的弱点,尤其上了年纪之后,心好像变慈了,正因为这样,杜国魁才有机会一点点坐大成势。 而这位廖三奶奶则不同,她没有禁忌,对谁都下得去手,且下手很黑,没有几个人敢招惹她。 廖三奶奶屁股还没坐稳,大门又进人了,这个人和甘老板的岁数差不多,但是和甘老板的气质截然不同,身上带着匪气。和尚就又告诉我,这人就是杜国魁。 我没有很吃惊,杜家既然能到云坛峰去,说明他们已经搅合到这件事里来,杜国魁出现,这很正常。 后面进来的人几乎都是重量级的,让这场夜宴显得与平时不同。现场的气氛有一点异样,没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那几位名动一方的大佬则各怀心机,眼睛里流露着时不时就闪动的光。 七点半的时候,半边楼的伙计照例搬上了晚饭,没有几个人动筷子,碗筷很快就被撤下去了,大厅正中架起了那张大桌子,竞拍正式开始。半边楼每次组织的基本都是硬货,找来货就能销出去,不过今天场内的沉闷气氛可能感染了很多人,竞拍非常冷清。 看来,很多人都在等最后那道“硬菜”。 中间杂七杂八的过程就快要结束了,两块铜牌是今天压箱底的重货。这时候,一个半边楼里的人就悄悄溜到我们包房里,跟小胡子商量,是不是可以把货拿出来了。 “可以。”小胡子掏出了几张照片,递给对方:“就用这个去拍。” “这……”那伙计很惊讶的看了看小胡子,又看看几张照片:“这恐怕……恐怕不合适,您知道,我们这里一向是要见真货的。” “这和真货是一样的,不会有事,该出价的人依旧会出价。” 小胡子的态度很坚决,半边楼的人迟疑了很久,也不敢说太多,带了照片就出门。 前面的步骤进行完,压轴的拍品就要上台。半边楼的人很无奈,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没办法,有人把几张铜牌的照片工整的摆到了桌面上。现场鸦雀无声,可能是很多年都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短暂的沉默之后,五大三粗的廖三奶奶第一个起身,一屁股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仔细的端详着每一张照片。 紧接着,杜国魁也起身了,人群里又稀稀拉拉站起了一些人,纷纷围拢到桌子周围。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做这些事情,尤其是争抢一些硬货的时候,龙头们是不会亲自露面的,他们混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低调处事的好处。但是今天的情况有点非比寻常,不仅廖三奶奶,杜国魁这样的人坐在桌前,其余几个大佬也都跟了过来,看样子,他们是想要在桌面上亲自斗一把。 这个反常的现象让我左思右想,想了片刻,再看看小胡子,我仿佛瞬间就恍然大悟。这些龙头这一次如此的高调,好像都想刻意的告诉所有人:铜牌被我拍到了,铜牌在我这里。 一张桌子很快就被坐满了,每个人都不说话,而是紧紧的盯着桌上的照片在看。一个又干又瘦的老家伙,目不斜视的坐在椅子上,操着一口广东话发牢骚。他抱怨半边楼坏了多年的规矩,不拿真货出来。这个老头儿我不认识,但是可能有些身份,最后还要甘老板亲自出来解释。 “他叫肖阿福。”和尚对我说:“是许晚亭罩起来的人,许晚亭开始洗家底的时候,肖阿福就脱离出去单干了。不过他不可能真的单干,背地里还要受许晚亭的指使。” 甘老板压下了肖阿福和其他人的不满,同时也很气愤的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双方说好的事,谁都没想到小胡子最后会拿几张照片出来敷衍。但是这几张照片是有分量的,照片的内容就是从班驼和云坛峰带回来的两块铜牌。 老头子真的没有出现,我就仔细的开始分辨准备竞拍铜牌的那一圈人,和尚认识一些人,另外一些则很眼生。如果没有甘老板背后提供隐秘的背景的话,我们不可能知道那些面生的人究竟是谁的属下。 神秘的“6”,会在这些人里面吗? 一圈人静静的围着桌上的照片看了很久,在照片上桌之前的那些拍卖浪费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这时候正好十二点,老式的自鸣钟铛铛作响。随着这阵报时声,大厅的门被人一下子推开了。 我的心跳了一下,大门外,一个跟和尚一样高大魁梧的男人,还有一个四十来岁薄嘴唇的女人,合力轻轻搀着一个老太婆,晃晃悠悠的抬腿迈进了大厅。 杜青衣来了。 ☆、第112章 不见血的对弈(二) 没有人想到杜青衣会猛然出现,她是道上辈分最老的人,也是当年很传奇的一个女人,在场很多人都没有亲眼见过杜青衣,有人露出疑惑的神色。 而圆桌外围坐的一圈人里,马上就有人微微变色,杜国魁的反应最激烈,双手在桌面上一按,额头顿时鼓起了一条青筋。廖三奶奶看看杜国魁,又看看杜青衣,一张胖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她肯定知道杜家的内幕。 但是我从小胡子的讲述中听过,杜青衣是个顾大局的人,从来都不争龙头的虚名,为了顾全杜家的面子,只要有杜国魁出现的场合,她从不插手。但今天,她就当着杜国魁的面出现了。 “菩萨奶奶,您慢点走。”半边楼的甘老板快步就走了过来,语气和举动很殷勤,虚扶了一下杜青衣。 “看看……到桌子那边看看……十三,胭脂,扶我过去……” 圆桌外围立即让出了一个位置,杜青衣颤巍巍的坐下,正好和杜国魁坐了个对脸。杜国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是这种场合下,只能忍着气,陪着笑脸站起身:“老太太,夜间风凉了,您亲自赶过来……” “看看热闹……”杜青衣坐的很端正,脸上的皱纹仿佛凝固了一样,塌着眼皮,外人看不到她的眼睛:“快要死的人了……不怕风凉……” 可能该出现的人都已经出现了,桌子外围的人又陷入了沉默,他们把照片看的非常清楚,接下来就要做该做的事。这次的竞拍非比寻常,牵扯的事情很多,甘老板亲自在旁边招呼众人,半边楼的伙计轻轻捧上来一个一个竹筒子。 “今天着实怠慢。”甘老板嘴角抽搐了一下:“真货太沉,买主只带了图拍过来,大家放心拍,货肯定是有的。” 砰! 这时候,那个又干又瘦的肖阿福猛的就拍了下桌子,一脸冷笑,叽里咕噜的冒出一大堆话,最后,他指着桌上的几张照片甩出两个字:漏野。 这个词在广东话里就是打眼货的意思,再联系他前后的举动,好像在说照片里的铜牌是假货。 “肖阿福要跳出来了。”小胡子也露出了冷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大厅内的情况。 肖阿福想要干什么?半边楼里的竞拍,从来都不会保证货的真伪,要靠买主的一双眼睛和经验去分辨。如果觉得货不地道,完全可以放弃不拍。但这个肖阿福,当着这么多人拍桌子,明显是要闹事。 “这是坏规矩的事。”廖三奶奶也开口了,声音很粗,瓮声瓮气的:“背后的卖主是谁?胆子太大了,带着照片就敢上桌,还是打眼货?” 肖阿福开始嚷嚷,声音越来越大,廖三奶奶明显是来烧底火的。他们闹了一阵,就要甘老板把背后的卖主说出来。 第56节 “这不行。”甘老板连连摇头,一边劝一边说:“我不敢坏了祖宗的规矩,真货假货抛开不提,卖主的身份是不能漏出去一个字的,就算他现在就在半边楼,我也不能说。” “他娘的!”我们几个人在包房里一听,顿时就火了,甘老板是什么意思?他说这个话,表面上是摆明自己的立场,但实际上已经把我们卖了。 “卖主就在这里,是不是?”肖阿福就站在原地不住的冷笑,两只三角眼不住的扫来扫去:“自己出来,把事说清楚。” 圆桌外围的其他人神色各异,没有人明着给肖阿福帮腔,但是看着一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在等,也恨不得马上把背后的卖主给揪出来。 “抄了半边楼,也要把人抄出来!”肖阿福的态度很激烈,又重重的一拍桌子,一楼二楼的人群里,顿时站起来一些人,他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甘老板,这里这么多人,你扛不过,说了就没事。”廖三奶奶仿佛也要插一脚进来,从椅子上慢慢起身,廖家显然来了其他人,一批壮汉子横七竖八的站起来。 大厅里顿时乱了,旁观者的神色紧张又兴奋,肖阿福和廖三奶奶可能要来真的,甘老板显得为难,但是我们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对他的举动就感觉是在作伪。 “你们要坏规矩……你们要坏规矩……” 一直一言不发塌眼皮坐着的杜青衣,这时候终于开口了,她轻轻墩了墩手里的拐杖,嘴里就开始念叨这帮人没有规矩。不管怎么说,杜青衣说话还是有分量的,肖阿福和廖三奶奶斜眼看了看她。 “老太太。”杜国魁皱皱眉头:“这不关我们的事,老太太,天晚了,您该回去歇着了。” “我老了,嫌我碍事了……国魁,你说是不是……嫌我碍事了……”杜青衣和一尊菩萨坐像似的,纹丝不动,她的声音很小,但是让杜国魁听起来就有些受不了。杜家从来都是关上门说事的,象杜青衣这样大庭广众下说出来,非常罕见。 “你们两个。”杜国魁干脆就不理会杜青衣了,他指指杜青衣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扶老太太回去。” 这一男一女我都见过,是十三和胭脂。杜国魁的话音没落,两人的脸上就露出很不屑的冷笑,翻翻眼皮子看了杜国魁一眼。胭脂的脸很白,嘴唇很薄,人看起来就显得有些刻薄,说出来的话更尖酸。 “有老太太在这里,杜国魁你算个屁?” “翻天了!”杜国魁脸色马上变的很难看,和肖阿福一样拍桌子站起来。今天来这里的龙头可能都预感到要有事发生,全都带了人。杜国魁一拍桌子,他手下的人就翻箱倒柜一般的围过来。 “把这两个给我拖出去!”杜国魁指着十三和胭脂:“然后送老太太回去!” 杜家之前的内斗中,杜青衣一直都在忍让,所以杜家的人就自然而然的认为已经把唐家给压倒了。杜国魁一发话,两个伙计就冲向十三和胭脂,根本没有顾忌杜青衣就在眼前坐着。 这个叫十三的人,应该是杜青衣的心腹,否则不会走到那里就带到那里。他跟和尚一样,膀大腰圆,但是要比和尚稳重很多,嘴巴管的紧。 两个杜家的伙计一动,十三跟着也动了,他的身手似乎比和尚都要好,强健的身躯快的和一阵风一样。胳膊一伸,就好像一道闪电在半空中绕了个弯一样,一下子揪住一个伙计的头发。这个伙计的惨叫声还没发出来,十三已经一脚把另一个给踹了出去。 砰…… 这一脚踹的非常狠,被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直接就飞了出去,等他重重摔倒在地面上时,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噗噗的往外喷血。 十三和一头狮子一样,抓着手里的人,竟然直接就举过头顶,甩手扔到了面前的大圆桌上。圆桌太大,不吃重,被这个伙计轰的就砸塌了,桌子外围的人乱成一团。 乱了,完全乱了,半边楼的人马上就出现了一二十个,把十三还有杜青衣围了起来。杜国魁剩余的手下也不甘示弱,有人竟然亮了家伙。 “老太太,你走的是那一条路?我有点看不懂了。”廖三奶奶兴致勃勃的看着十三废掉两个杜家的伙计,然后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杜青衣。 “走我该走的路……” 这时候,半边楼的几个伙计堵住了我们包房的门,肖阿福就在那边大声喊:“背后的人在那间包房!给我抄了!把人揪出来!” “去他娘的!”麻爹马上开始紧张,拎着一个椅子就守在门口:“胡子,你的人呢,喊出来,看样子今天不斗一场是走不出这个大门了。” 肖阿福和廖三奶奶好像是做成一路了,他们的人很多,而且甘老板今天的态度也说明了一切。我深信小胡子的能力,但是被这么多人堵在半边楼里,我们会很吃力。 “该来的都会来。”小胡子还是和平时那样镇定,他站起身,胳膊一抖,骨节就象炒豆子一样啪啪乱响。 肖阿福的人全都冲着我们的包房过来了,在这个地方是不可能动枪的,我也拎起一把椅子。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外面传来一阵很隐约的嘈杂声,但是被大厅内的声响所掩盖,如果不仔细听,可能听不出来。 难道外面也出事了? 我的念头还没有转完,大厅的大门就又开了,不是推开的,是被人重重踹开的。大门被踹开的一瞬间,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看到为首的那个人,我的心不知道是轻松了一些还是又紧张了一些,小胡子说的没错,该来的都来了。 雷英雄穿着笔挺的白衬衣和黑西装,没有打领带,背手站在门外。这是道上最霸道的一个人,也是气场最强的一个人。他一出现,让很多人都感觉气息一窒,仿佛平白增加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肖阿福,廖三奶奶,杜国魁,乃至甘老板,几个人的神色随着雷英雄的出现而大变。其余的人更不用说了,都紧紧闭上嘴巴,屁都不敢放一个。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非玉 大厅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肖阿福和廖三奶奶的人顿在当场。雷英雄缓步走进了大厅,他手下几个扎手的硬角跟在身后,一脸麻子的是麻老五,光头上纹着一尊佛爷的是许豹子…… 没有人多说话,但看到眼前的情景,我越发明白了。这场夜宴不仅仅是一场拍卖,好像很多牵扯到铜牌事件里的人有意的聚集在这里,要做一次摊牌或者是了断。明着暗着的势力不知道有多少,但个个都是难惹的主。 在场的人有几个善茬?那一个不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人物?但雷英雄的气势绝对无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的迈步向前。他一直走到杜青衣的跟前,握着老太太的手:“老太太,您身体越来越硬朗了。” “老了……有人嫌我碍事了……嫌我碍事……” “有您在,天塌不了。”雷英雄带着不可揣摩的一丝淡笑,扭头扫视面前的几个人。杜国魁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麻老五和许豹子他们带着人也进了大厅。 “雷英雄要插手杜家的事了?”我看着雷英雄的举动,就觉得他对杜国魁来意不善。 现场的人顿时陷入了对峙中,肖阿福和廖三奶奶的目光很阴沉,他们可能一时间搞不清楚雷英雄的真实来意。甘老板坐不住了,今天的势头闹的太大,象是要把半边楼给拆掉。 “雷老板,这不合规矩。”甘老板摇摇头说:“半边楼多年的铁律,没人敢在这里动手。” “规矩?什么是规矩?”雷英雄绕过杜青衣,走到甘老板面前:“甘老,知道过去道上的人为什么遵半边楼的规矩吗?因为这里是半边楼,是你的地头,你的人多。但是今天,我雷英雄就是规矩!” 不等甘老板答话,雷英雄马上把矛头指向了杜国魁,他的借口很简单也很无理,说自己一批货不久前被人黑了,怀疑是杜国魁做的,要在这里和杜国魁算总账。 “杜青衣可能发狠了,联手雷英雄来清理门户。”我立即就生出一个念头。 雷英雄和杜青衣之间有什么瓜葛和谋划,我不清楚,他们可能已经事先谋划的很周密,就是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杜国魁拿掉,让所有人都知道,从今以后,杜家独一无二的龙头是杜青衣。 雷英雄就是找茬来的,所以杜国魁的一切举动都没有任何用,他身上有种匪气,但是此时此刻,雷英雄身上的匪气比他还重。麻老五和许豹子这样的硬手都亲自动手了,杜国魁手下那些人挡不住。彪悍的十三一把就把杜国魁给扣住,按住脑袋提到杜青衣面前。 “国魁……”杜青衣一直塌着的眼皮终于翻起来了,露出那双不知道看过多少世事沧桑的眼睛:“我忍你很久了……你要坏我的事,我就不能忍了……” 杜国魁肯定是倒了,杜青衣跟雷英雄联手,足可以彻底打垮他。 现场的对峙仍然没有结束,肖阿福和廖三奶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雷英雄搬了把椅子,就坐在杜青衣身边,然后冲他们两个说:“谈谈。” “你没资格。”肖阿福憋了很久,憋出了一句话。 “老丫欠削!”雷英雄手下的人不干了,麻老五和许豹子还有青皮一起逼过来,伸伸手就能把肖阿福捏死。 雷英雄却没有动怒,挥手止住麻老五他们,回头对肖阿福说:“你想清楚。” “你没有资格,牌不在你手上。” “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你背后的人说的?” 肖阿福晃了晃干瘦的身躯,一字一顿的说:“你没资格。” “那就一拍两散。” 他们的谈话很简短,而且不避人,三言两句就已经结束。肖阿福知道现在占不到任何便宜,因为他们一动,雷英雄和杜青衣肯定也要动。衡量了很久,肖阿福手下的人终于撤走了,我和麻爹轻轻放下手里的椅子,都松了口气。 肖阿福他们一走,剩下的人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待,赶集一样涌出门口,甘老板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总之没有再露头。雷英雄就搀着杜青衣,慢慢走出大门,整个大厅里一片狼藉,夜宴彻底被搞砸。 “咱们也走。”小胡子推开了包房的门,远处还有一些半边楼的伙计,但没人敢过来阻拦,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完全证明,半边楼并非不万年不倒的,如果把人惹火了,会有人来拆他们的楼,砸他们的招牌。 半边楼的正门外,停了很多一模一样的面包车,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人。而且一辆似曾见过的黑色大奔就稳稳的停在那里。我们走出大门的时候,车窗摇下来了,探出一张白皙又娇俏的脸。 “卫天哥哥。” 雷朵还是老样子,迷死人不偿命,身上淡淡的香味让我感觉似曾熟悉,心绪一乱,忍不住开始回想那个带着一丝暧昧的夜晚,浑身上下的血一个劲儿往脑袋上涌。 我上了雷英雄的车,小胡子跟和尚他们坐在另一辆上。雷朵闹着要去吃宵夜,但是刚刚经历了这些事情,我真的没心情,而且我看的出来,雷英雄象是有话要说。其实我对这个人一直都是有好感的,这种好感来自何处,我也说不清楚。 “缘分呐。”雷朵扭着头嫣然一笑,哈着气说:“卫天哥哥,走到那里都能遇见你,上次你说过的话还算数不算数?你说会把江北所有酒店给我包下来。” “这个……当然算。” 雷朵一听就来劲了,当场吩咐司机开车去江北,吓得我差点晕过去。 “逗你玩,看把你吓的,我那有那么奢侈,其实我很好养活的。” “小妖精……”我腹诽道。 “来来来,卫天哥哥,我先请你吃颗话梅。”雷朵硬塞给我一颗话梅,雷英雄就望着女儿微微的笑。 我们没在外面宵夜,直接回了雷英雄落脚的地方,手下人送了几个小菜,雷英雄把雷朵赶出去,就和我单独对饮。我还是长了心眼的,严格的把着自己的量,免得说出不该说的话。 我不可能没有一点自己的思想,雷英雄为了什么,我清楚。关于西夏铜牌这件事,不能说雷英雄的势力不够大,只不过他缺乏最关键的硬件,属于半路插手进来的人。跟这个人打交道就显得有些困难,贴的太紧或者离的太远都不行。我微微的抿着酒,思考着如果应答他提出的问题。 雷英雄在半边楼的气势完全收起来了,他仍然很随和客气,跟我寒暄喝酒,气氛显得很融洽。刚开始的时候,我一颗心一直吊在嗓子眼上,他始终什么都不问,就让我慢慢的松弛下来。没想到正说着,雷英雄突然问我:“半边楼这次押尾的货,在你手里?” 话来的太突然直接,让我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雷英雄既然这么问,说明他从别的渠道打听来一些内情,如果我回答的含含糊糊,不但瞒不过他,还容易造成隔阂。不管怎么说,雷英雄这种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再加上上次交易,总让我觉得欠他一点人情,所以我楞了几秒钟,点头默认。 “卫老弟,我说一句话,你听则听,不要传出去。”雷英雄的酒量相当好,二两一杯的白酒仰头就底朝天,他一口喝了杯里的酒,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关于西夏铜牌这件事,我们之间,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嗯?”我马上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我和雷英雄之间的关系,上次交易铜牌已经是极限了,双方都表现出超常的信任和爽快。但是这件事情有多复杂,我心里有底,冷不丁的就提出合作,让我很有点吃不准。 要谈合作,首先得绝对信任对方,还有一个就是对方的真正价值。一个要饭的,什么都没有,跑来和我说合作,他态度再诚恳我也会把他抽出去。 “大家都要做事情,只凭嘴说,肯定没用。在谈合作之前,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雷英雄拿出一个小密码箱,打开之后取出一只盒子递给我。我把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块玉,很像是直接从玉料上敲下来的,形状不规则,又有点象雕琢大件玉器之后剩下的边角料。我对玉稍稍有点研究,但是分辨不出这块玉是什么玉。它闪动着一种晶莹的光泽,稍稍透明,仿佛一块被冰冻起来的稀牛奶。 “拿起来看看。”雷英雄提示我。 当我真正拈起这块玉的时候,马上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它外部均匀的裹着一层透明的不明物,透明物大概有两厘米厚,那种晶莹的光泽,其实是这层凝固的透明物发出的,并非玉料本身的光泽。 “这是一块玉?”我抬头问道。 “不是玉,是一块几乎没有人知道的东西,谁都分辨不出这是什么。”雷英雄突然就爆出一句让我想都想不到的话:“知道它是从那里来的吗?” “那里?” “西夏黑水城,一口枯井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事情的真相 房间里飘着酒气,但是我被雷英雄这句话激的无比清醒,黑水城,那口枯井! “这个东西,我相信和铜牌的事情有关,所以拿出来给你看。” 我暂时没有说话,盯着手里的这块东西,思绪飞转。可以说,我最初接触到这件事,就是从那具疑似曹双的衰老尸体开始的,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围绕着西夏铜牌,而且到了小胡子讲述的上个世纪初,一帮土爬子涉足黑水城时,事情大致勾勒出了脉络。雷英雄可能是半路插手,但他绝对清楚这些。 “东西来的很偶然,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其中牵扯有那么多的背景。” 雷英雄又喝了口酒,然后跟我说起这个东西的来历。他不可能亲自跑到黑水城去,东西是一个人送来的。 这个人叫韩平,也是土爬子的后代,不过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完全没落,不再下坑找货,蜕变成二道贩子。韩平和雷英雄一个手下有点交情,所以就在他的地头上混饭吃。 第57节 在长沙呆了几年,韩平也混的快要当裤子了,他挣的不多,但是出手很大,入不敷出,后来可能又迷上了一个女人,花光了积蓄,就开始卖手里的一些存货。这块似玉又非玉的东西,还有其它一些货,一起送到了雷英雄名下一个档口那边。本来这样的小事是捅不到雷英雄这里的,但是这件东西很奇特,引起了一个“眼”的注意,最后一层一层的才被雷英雄得知。 为了搞清楚这东西的详细来历,雷英雄问了韩平,结果得到一个令人很震惊的消息。韩平说,这个东西是他爷爷辈的人从黑水城带回来的。 韩平的长辈究竟是不是当年涉足黑水城那批土爬子里的人,暂时不好考证,但他所说的和实际情况比较吻合。韩家可能洞悉一些内情,所以别的人都舍弃了那口枯井,只有他们还在执着的单干。为此,韩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几个人先后死在枯井上,全部都是衰老而亡的。 韩家可能人手不多,连着死人就受不了了,所以当又一个人下井的时候,主事者就决定,不管有没有结果,如果这个人再白白死掉,那么只能永远的放弃这口枯井。不过,转机就是从这个人身上开始的。 这个人深入井底之后,出了一点小状况,牵引的绳索断掉了。井上的人手忙脚乱,但是谁都不敢贸然下去,因此耽误了很长时间。最后他们想尽了办法,终于捞上了断掉的绳子,把人给拉上来。 人已经直接死到了井里,尸体衰老的不成样子,剩下的人完全心凉了。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死者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东西。 当时的具体情况到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不过韩平说,这块东西被发现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们感觉周围有种莫名的力量,自己身上的血仿佛都沸腾了,想从血管里冲出来。 接下来的发现仍然很偶然,当韩家人把这块东西连同尸体一起带到远离枯井的地方时,那种很莫名的感觉就消失了。他们受到启发,来回试验了几次,最终认定,这块东西只有在枯井附近的时候,仿佛才有那种形容不出的诡异力量。 这块东西被带出黑水城,为了保险,韩家人把它封了起来。他们认为抓住了很关键的因素,围绕这块东西深入研究。但是这块东西被带出枯井的时候,仿佛就是一切终结的时候,韩家两代人前后几十年时间,都没能再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卫老弟,我起家比较晚,但有些事情不能拿时间来衡量。”雷英雄解开一颗衬衣扣子,说:“我谈合作,是有诚意的,而且会有一些底牌给你看。当然,生意不成人情在,合作不合作是一回事,我们之间的交情是另外一回事。” 雷英雄很懂得揣摩我的心思,合作的具体步骤还没有谈,他就直接拿话把我堵死了。我能听出,他对这件事情心里仿佛是有底的。我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了,很多事情把我弄的头晕目眩,线索是不少,但没有理顺,而且缺乏最核心的依据,乱糟糟的一团。不管合作不合作,如果能从雷英雄这里得到一点内情,对我也是有好处的。 “雷爷,你说的底牌,能透露一些吗?”我试探着问他。 “一块铜牌,可能是没有被人找到的最后一块铜牌的线索。”雷英雄回答的非常爽快,语气推心置腹:“集不齐铜牌,谁都做不成事,所以手里的铜牌越多,胜算越大。我不瞒你,这块铜牌的线索,是我手里的一些信息,还有杜家老太太手里的一些信息集中解读出来的。” 雷英雄果然和杜青衣走到一条路上了。 我眉头一动,怪不得雷英雄会帮杜青衣拿掉杜国魁,他们之间有互利的关系,不仅仅是两家以后在生意上的合作,还有更深一层的背景:铜牌。 这个时候,我突然就想起小胡子过去曾说过的一句话,关于铜牌这件事的线索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分散在很多人手里,信息不完整,自然做不成事。所以大家要抛开一些东西,尽力走到一条路上来。 但是我很清楚,合作也是要分人的。 我把手里的东西放回盒子,想了很久,其实我所想的,并不完全是要不要跟雷英雄合作,而是这些人寻找铜牌的动机。这个动机我至今模糊不清,但是我相信,象雷英雄和杜青衣这样的人,既然做一件事,不可能心里没谱。 “雷爷,冒昧问一句。”我组织了一下措辞,继续试探着问道:“能不能先告诉我,做这件事的动机?” 我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整件事情最关键的核心,所以我并没有完全指望雷英雄会说实话,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 果然,雷英雄听了我的话之后就沉默了,他端着酒杯,慢慢的晃动,似乎在透过杯子看我。我就觉得这个问题似乎真问的有些唐突,刚想说两句话弥补一下,雷英雄就放下杯子,把桌上的酒菜全部推到一边,又把那只盒子放到了正中间。 “卫老弟,我说过我是有诚意的,这个问题换了任何人,我都不会回答,知道的人自然该知道,不知道的人怎么问都没用,但是,我可以告诉你。” 他真的肯说?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原本以为雷英雄就算真有诚意,至少也要磨蹭一阵子,讲讲条件才会抛出一些猛料。 “卫老弟,你应该知道其中的一些细节,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雷英雄指着那只盒子,说:“你很清楚,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这件事里最诡异的一个现象,就是瞬间衰老的人。” “是。”我点头认同。 “我只对你说一句话。”雷英雄轻轻抚摸着盒子:“你从反方向看待这个诡异的现象。” 反方向? 我迷糊了大概三秒钟,再看看雷英雄的表情和桌上的盒子,回想那一系列发生过的事情,脑袋仿佛轰的就爆出了一团亮光。 反方向!反方向!我瞬间就从一团乱麻中看到了真相的影子,又好像从一个思维死角里走了出来,雷英雄说出的这三个字真的太有启发性了。 人可以瞬间衰老,要从反方向理解,那就是,人也可以瞬间年轻! 随着这点真相浮出水面,我所知道的很多事情就有足够的依据。象老头子,许晚亭,杜青衣这些人,家财万贯,有钱,有地位,有名望,他们还缺什么?无非就是一样,时间!或者说,生命! 毫无疑问,这是个值得所有人都舍命追逐的东西。雷英雄他们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总要有老去的一天。 “卫老弟,我对你说了实话。”雷英雄笑了笑,说:“合作的事,你不用急着回复,回去考虑一下,如果你点头,我们就商量具体的事情。”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房间,又怎么被人送回去的。我可能真的情绪有些不稳,又可能是喝了点酒,车窗外的城市是真实的,到处闪烁着霓虹灯,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活在一场梦里,有点飘。 车子在行驶,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那些人追逐铜牌的目的,我总算是知道了,但另一个问题就马上摆在面前。雷英雄为什么要跟我合作?除了我左手上的六指,我真的想不出来自己还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不可否认,随着我参与的事情一步步发展,越来越多的人一个个露头,我自然而然就会认为,这只左手肯定有用,就如当时许晚亭见我一样,反复说着好手这两个字。但是在云坛峰的时候我亲自试过,我的左手没有作用。 这个谜团,到底有多大? 而且到了这时,我能感觉的到,想要置身事外完全不可能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陷的很深。 第一百一十五章 门 我被送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不仅思考事情本身的一些问题,还在思考小胡子。 到了现在,我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定位他。追逐铜牌的动机,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一直都在瞒我,无论我怎么问都问不出来,最后还要从雷英雄嘴里得到真相。 想着想着,我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不能说我不信任他,相反,我对他的信任一天天的在增长。但就是因为信任,得知自己一直被对方瞒着的时候,才会感觉孤独和痛苦。 我默默的坐在小胡子的面前,连着抽了两支烟,终于把自己想问的话问了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一直要瞒我。我知道在他还没有见到我之前,就已经了解了很多隐情,但他始终在隐瞒。我心里淤积的一些情绪跟着酒精一起挥发,好像有些控制不住了。我可能没哭,不过语气中的悲伤任谁都能听的出来。 “如果我说了,你会信吗?”小胡子很罕见的被我的情绪感染了,他勉强的露出一个笑:“我没有恶意。”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信不信。”我和他之间相互被感染,看着他的表情,我心里的怨气好像少了一些,伸手揉揉眼睛,但是那些减少的怨气,无形中又变成了委屈。 “有一些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你,这就是你的作用。我隐瞒你,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太多沉重的东西,我只想让你在尽量轻松的环境下,去做完这些事。这是我的心里话,你应该相信我。” 我是个重恩忘仇的人,尤其是在小胡子这样交心一般的语气中,我顿时又回想起开阳老林子里的那一幕。愿意把命都舍给自己的人,就算他隐瞒了一些,做错了一些,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雷英雄谈了合作的事。”我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眼角还没干,就跟小胡子说了这些。我说的很仔细,尽量把每一句原话复述出来。 “你觉得呢?和他合作有没有好处?” “我觉得这个人还是靠得住的。”我马上就回了一句,因为对雷英雄印象不错,所以我暂时也生不出排斥他的心,尽管知道每个人做事都要顾全自己的利益,但是有些人不“独”,肯把利益分给合伙人。 这样的事情没办法一次就拍板,小胡子就说让我和雷英雄再接触接触,直到双方没有分歧的时候才能正式说合作的事。 聊到深夜,我熬不住了,跑去睡觉,但是早上不到八点钟就被和尚摇醒,他告诉我,十三来了。 十三给我留的印象也很深,这个人不动的时候象一座山,一动则威风八面,斗战胜佛似的,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昨天晚上在半边楼里,他那一踹的风情。和尚也很喜欢他,给他泡了茶,十三木讷的说,杜青衣想和我见见面。 这已经不意外了,老太婆跟雷英雄走到一条路上,既然谈合作,肯定有她的份。我洗漱穿衣的时候就在想,这个老太婆真的是不简单,人老了,但脑子不老,很有远见。很早之前她就跟我结了个善缘,送了金锁和一块玉,为今天的合作铺路。 见到杜青衣的时候,她就没再塌眼皮,让胭脂端了两盘点心给我当早饭。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我一边吃,她在一边絮叨,说了很多闲话。我把点心吃完,就想找她印证一个问题:从杜宇那里听来的话。 老太婆真的是人精,我刚一开口,她竟然就知道我想问什么。她问我是不是从杜宇那里听来一些事情,我回了声是。杜青衣就伸出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九十九了……卫八大我两岁……” 这一次我真的是惊讶了,老头子,他竟然真是年纪过百的人? “杜宇知道些什么……听了点皮毛,就出去跟你瞎说……那座空墓……” 杜青衣沿着杜宇跟我说过的那座空墓开始讲,杜宇知道的可能真的不完整,在这件事上,杜青衣才是权威。因为当年开这座空墓的人里,就有杜家的人,只不过杜年带人亲自下了坑,杜青衣留守在外面。 随着杜青衣的讲述,又一层真相被剥了出来,卫家当年确实也参与了这件事,而且最重要的人物是三个,卫家的太爷卫同,卫长智,老头子。但是这座空墓里,那个逃出去的人是谁,杜青衣没有说,可能真的是不知道,毕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卫家抢走了那只黑罐子……卫八打断了我当家的一根肋骨……” 我一听就觉得很腻歪,杜年的肋骨是老头子打断的?杜青衣现在当着我的面翻这件事出来说,有什么用意?但是我看着她不想是翻老账的意思。不过杜青衣并没有揪着说,只提了一句就略过。 接下来,她就不肯再说正事了,又开始絮叨闲话。临走的时候,她硬叫十三和胭脂把她扶起来,送我到门口。 在回去的路上我就想,这个老太婆做事有些神叨叨的,前后两次见面,说话云里雾里。但她可能做闲事,说闲话吗? 接下来几天里,我和雷英雄碰了两次面,他陆续给我讲了一点关于合作的事宜。应该说雷英雄开出的条件很不错,怎么听都对我有利,但我不敢一下子把话说瓷实。与此同时,追查当天出现在半边楼那批竞拍者背景身份的行动也在进行,不过很困难,跟甘老板彻底撕破脸了,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线索。所以查了几天,我都无法确定里面有没有老头子派来的人。 老头子不露面,是觉得两块铜牌的分量不够,非要等谁把八块铜牌集齐了才肯出现吗? 就因为这个念头,我就平添了跟雷英雄合作的意愿。跟小胡子商量了之后,在第三次见到雷英雄的时候,我答应联手。 “我们联手,胜算很大。”雷英雄稍稍有些兴奋:“要人,要钱,我这里有的是,老太太也会替我们压阵。” “我们要怎么做?” “事情一步一步来,不能急。有些内情,合作之前我没法说,现在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雷英雄轻轻一敲桌子,说:“最后一块铜牌,我跟老太太的人已经赶过去了,一切都要看老天肯不肯照顾,如果下边的人做的好,你就不用再出面,但是做不好的话,还是要你亲自走一趟的。” “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要看具体情况。”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尽管雷英雄拿出了很足的诚意,但是有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肯摆在桌面上说。 “卫老弟,我们一起等几天,那边应该快传消息过来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门就被推开了,雷朵笑嘻嘻的拎着一个外边买回来的煎饼果子,捧在嘴边哈着气。雷英雄那边就开始打电话忙正事,雷朵拽我出来,让我陪她玩。半边楼的夜宴散了还不算久,这边地头上可能不安全,我们不能出去,就窝在屋子里玩。半天时间,我就要被她给玩疯了,丫头玩的很独特,又很无聊,拿一根长头发搓起来掏耳朵,我们两个就绕着一根头发玩了三四个小时。 雷英雄让我等待的时间很短,就在敲定联手之后的第三天,他派出去的人传回了确切的消息,马上就通知了我。 雷英雄的表情不起波澜,让我也分辨不出事情究竟办成了没有。不过我猜想手下的人遇到了麻烦,如果真的拿到了最后一块铜牌,他在电话里就会第一时间给我报喜。 “我们的人没有办成事,被拦住了。” “被谁拦住了?” “被一道门,很厚的一道门,有点奇怪。”雷英雄递过来几张照片:“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我接过照片的时候,心里已经被那个门字给感染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自然的把他说的门和云坛峰石洞里那扇厚重的门给联系到一起。 照片是在漆黑的环境中拍出来的,因为光线的原因,景物非常模糊。几张照片是一个系列,焦距由远至近,翻看到第四张,我基本上已经能看清楚照片里大致的情景。 拍摄照片的人行进在一条狭长但非常笔直的过道上,过道两旁好象是深邃的深渊,但闪光灯的光线和过道边缘的黑暗形成一片模糊的虚光,看不到深渊下的情景。而且,照片的主场景是过道尽头的一扇门,其它地方都被忽略了。 其实这个时候我只能从照片上看到过道尽头黑乎乎一片,如果不是雷英雄事先提示,我根本分辨不出尽头到底是什么。 第六张照片,那扇门的轮廓已经非常清晰,和雷英雄所说的一样,这道门确实有点奇怪,奇怪的简直不象一道门,而是四四方方一块大板子堵在过道尽头。没有门钉门环,单从外表上看,根本就看不出一丁点门的特征。 当我看到第八张照片的时候,心里那种预感一下子就得到印证。这扇不象门的“门”上,有一个很清晰的手印。 六指手印!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红石坳 六指手印,又见六指手印! 当我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对雷英雄联手的动机猛然就敞亮了。如果有可能,他肯定会单干,但是这道印着六指手印的门,把他拦住了。我在云坛峰石洞首次目睹大门手印时的那种感觉,顿时再次不住的跳动,我觉得,只有我才能打开这道门。 说真的,我非常想知道自己的左手和这道门的关系,就算雷英雄没有提出联手的要求,我想我也会尽最大力赶到那里,亲自试一试。 看完照片,雷英雄又说了一些信息,他准备的非常充分,人手也足,但被这道门死死的挡着,寸步难行。很多状况用语言可能表达的不是很清晰,只有身临其境的时候,才能知道真正的情况。 “卫老弟,这一次真要你亲自出面了。那个地方不算危险,就是路途太坎坷,要受些委屈。那个地方我没有去过,具体的事情,老张会和你谈。” 老张就是上次交易铜牌时负责接待我们的瘦男人,当时只为了换铜牌,所以也没必要跟他套近乎。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瘦猴一样的中年男人是雷英雄的心腹,否则不可能接触到详细的内情。 张猴子估计一直跟随在雷英雄身边,只不过没有露面,一谈妥合作的相关事宜,雷英雄就把他叫了出来,吩咐他说说实地的具体情况。 第58节 张猴子说的很仔细,前前后后半个小时,该交代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一遍。 据他说,轮眼的藏放地位于贺兰山北麓,叫红石坳,本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但八几年的时候,有人在那里发现了一些露天古建筑的遗址,经过专家考证,应该是一个党项羌人修建的祭祀场。 但是这个地方被破坏的极其严重,已经失去了研究价值,考古部门驻扎了一阵子,拉走了些残存的石雕,然后就无人问津。十几年下来,渐渐重新融合到静寂的贺兰山中。 雷英雄得到相关的线索后,派张猴子带人赶往红石坳,费了不少周折,终于找到一个位于山洞内部的入口。入口后面,是倾斜状的洞体通道,不算特别长,大概几个小时的路程。 顺通道一直走下去,会遇见一条地下河,水流不急,河也不算深,而且河岸很宽,几个人并排走过去都没问题,所以张猴子他们行进的非常轻松,沿着地下河一口气走到尽头。 再接下来,深渊以及笔直狭长的过道就出现了,张猴子他们被卡在过道的那扇门处过不去。 照张猴子这么说,前面这段路是很平静而且很安全的,问题就出在门那里,至于门后面是什么情况,连他也说不清楚。 所有相关的装备人手都还留在红石坳那里,只要我们赶过去,马上就可以动手。我就带着这些信息去和小胡子碰头,我们合计了一下,应该没有别的问题了,最后,小胡子跟我说,这一次就把麻爹留下。 我觉得也是,麻爹上岁数了,没必要跟着我们吃苦受累。所以我转身就去找麻爹,想和他商量。我们呆在湖北也有些天了,麻爹的黑脸又胖了一圈,还搞了件唐装兜在身上,过的非常滋润。没想到我的话还没出口,麻爹就贼眉鼠眼瞟了外头一眼,小声问我:“这次又是大买卖,听说和雷英雄搭上线了?” “麻爹,你怎么知道?” “老子是干什么吃的?”麻爹得意的一耸连心眉:“和尚那样的猪头,想跟老子玩智商?玩死他。你这两天去和雷英雄接头,和尚就开始收拾东西,老子问他,他还不肯说,最后还不是被套出了实情?” “麻爹。”我笑了笑,让他坐到沙发上:“买卖是做不完的,你年纪大了,回南京先呆着,喝喝茶溜溜鸟,和小区外面的大婶子培养下感情,这不好吗?” “老子不放心。”麻爹不满的哼了一声:“卫少爷,你太年轻,不懂事,大家一起弄到什么好东西,胡子跟和尚欺负你没经验,肯定要摆你一道。老子见多识广,过来当个监军,以防这俩王八蛋糊弄你。” 我叹了口气,麻爹当会计或者管管帐目,那绝对是把好手,一分钱都能看在眼里,但是干别的就不成了,云坛峰的情景历历在目,老家伙临阵脱逃拖后腿,还撺掇和尚当炮灰,害的和尚差点被啃掉半个屁股。 “麻爹……” “老子跟着胡混混,将来分东西的时候,和尚他们也不好赖账,另外……”麻爹猥亵一笑:“老子早就劝你,赶紧攀下雷家这门亲,有雷英雄这个老丈人罩着你,以后出门横着走都没人敢惹。老子在这上头是吃过亏的,你千万不要再走老子的老路,人只能年轻一次,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 “换个话题好不好。”我实在是劝不动麻爹,无奈的摇头。 经过半边楼那场喧闹纷乱的夜宴之后,好像一直有一种紧张的气氛,雷英雄不想耽误时间,我也很期望早点看到那扇照片中的门,所以两天之后,我们就在张猴子的带领下动身了。临行前雷英雄特意吩咐张猴子,这次行动完全要听从我的指令。 张猴子已经来回往返了两趟,轻车熟路,一路上安排的非常周到。我们在郑州停留了一站,准备第二天飞银川。本打算看看黄河大桥,但一场春雨下的稀里哗啦,把我们堵在屋里出不去。 吃过晚饭,我跟麻爹还有张猴子闲聊天。麻爹云天雾地,吹的一屋子人都想撞墙,恰好张猴子电话响了,逃命一样躲到卫生间。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说,急匆匆的带了个人离开宾馆。 “这人怎么回事?”麻爹非常不满:“来之前他们老板不是交待过了,一切要听你的吩咐,怎么转脸就不算数了,出门连个招呼也不打。” “算了吧麻爹。”我嘴上无所谓,心里却也犯嘀咕,张猴子做事看上去很稳重,但接了电话就急匆匆的,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不过我的疑虑很快就得到答案,二十分钟不到,张猴子重新出现,他身后,跟着落汤鸡一样的雷朵。 “你怎么来了?”我有点吃惊。 “卫天哥哥,你好,塌肩膀大叔,你好。”雷朵尴尬的笑笑,头上的雨水顺脸朝下滴。 张猴子的表情很无奈,又很无助,估计平时就没少被雷朵戏弄。他跑去替雷朵开了间房,丫头洗完澡,又换了衣服,笑嘻嘻的来找我们打扑克。 “老张,这是怎么搞的?”我悄悄问张猴子。 “瞒着雷爷偷偷跟过来的,跟到这里跟丢了,淋的浑身透湿,没办法,只能给我打电话。” “这不是胡搞吗?她要是跟着,咱们什么正事都别干了。想办法把她弄回去。” “我试试吧。”张猴子非常为难:“不过我知道,她肯定不听,要么,你试试?” 我有点头疼,小妖精让她爹宠坏了,不是一般人能降服的住的,但任由她跟着我们,很不妥当,万一出点事,谁都承担不起。 果然,我刚劝说两句,雷朵就装糊涂转移话题,说的多了,她干脆当听不见。我一咬牙,叫张猴子给她爹联系,平时怎么闹都可以,现在是非常时期,无论如何得把她送走。 电话一打通,雷朵就不干了,跺着脚骂张猴子,然后抓着电话跟她爹诉苦,前后啰嗦了足有半个小时,最后趾高气昂的把电话扔给张猴子。 “老张,怎么说的?” 张猴子挂掉电话,长舒一口气:“雷爷拗不过她,答应她跟着玩玩,只能跟到红石坳,不许进洞。不管怎么说,这是雷爷亲口答应的,怪不到咱们头上。” 我斜眼一看,雷朵正跟麻爹套近乎:“塌肩膀大叔,我就那么讨厌?为什么都要赶我走?” “谁说你讨厌,老子第一个不依他。”麻爹眼睛都乐没了。 接下来的路程没什么可说的,反正多了个雷朵,气氛活跃不少。离红石坳还有很远,就有人来接,一看见连绵起伏的群山,我不由自主又想起巴图,还有他的药酒。 驻扎在红石坳的一共有十几个人,一个个脏的面目全非,游击队似的,估计在山窝子里蹲了不少天。但他们的装备确实没得说,非常齐全适用,给养也很充足,就算断绝外界一切联系,也能坚持很长时间。 就在我们到达红石坳的当天,天色随即阴沉下来。不过贺兰山这地方年降雨量也就是二三百毫米,即便下雨,地皮没湿透就停了,再加上人和装备都在洞里,所以我跟张猴子没在意,蹲在一起商量具体的行动步骤。 张猴子说,从入口到那扇门,按他们以往的经验,五六个小时就能走完,但大门不知道多久才能搞定,而且,大门后还有多少路,也是未知数,所以,一天两天,甚至三五天都不一定有结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地下河 我当然知道这条路不会很顺当,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得到最后的结果,我很不甘心。环境可能是稍恶劣了些,好在我们的人很多,给养也充足,我就跟张猴子商量,一部分人守在原地,另一部分人进洞。 “雷爷说了,这笔买卖,要听卫老板的安排,你怎么说,老张我就怎么做,绝没二话。” 在这种地方,新鲜食物指望不上,全是罐头和压缩方便食品,先前那帮人估计都吃麻木了,只有雷朵觉得新鲜,捧着罐头吃的那叫一个香。不等晚饭吃完,阴沉了一下午的天终于憋不住了,大雨倾盆而下。 这场雨来势汹汹,洞口成了水帘洞,雷朵乐的和过年一样,也不怕冷,光着脚站在洞口接水玩儿。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张猴子过来请示,还要不要动身,我想了想,觉得雨大雨小跟我们的行动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因为一直都要在洞里赶路,所以让张猴子去挑人,准备出发。 我原以为雷朵肯定要找麻烦,没想到她乖得很,坐在洞口看雨。我和张猴子都松了口气,准备动手的人一共九个,其中有四个雷英雄的伙计。根据之前他们的的经验,带上必要装备和给养,我们就开始朝山洞深处走去。 山洞并不算特别深,大概三四百米的样子,尽头堆了一堆碎石头,石头旁边是个一人多高的入口。张猴子说他们最初找到这里的时候,洞口被巨石堵着,几个人都推不开,只好拿炸药爆破。 一脚跨进入口,周围空间宽阔了很多,手电光柱照不了多远就会被黑暗吞噬。脚下的地面大致平坦,呈十几度的坡面。张猴子还有他挑来的人在这条线上少说走了两三趟,沿途有几个坑都记得清清楚楚。 走了十分钟左右,我就感觉气温明显降低,而且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高,麻爹竖起衣领,缩了缩脖子,说好象进了肉联厂的冷库。 “时间宝贵啊。”张猴子一边带路一边对我们说:“要是晚两个月等天气热了再过来,肯定爽的很,卫老板,路很长,咱们悠着走,你要是累了就吱声。” 正走着,麻爹拉了我一把,悄悄问道:“卫少爷,咱们两个一起出生入死,算是铁打的交情了吧,你说句实话,这票买卖油水厚不厚。” “厚的不能再厚了。”我随口答道,心里却突发奇想,麻爹要是猛的一下子年轻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哎呀!果然跟老子想的一样。”麻爹兴奋的搓搓手:“老子问和尚,他死活不肯说,老子就觉得,这票买卖油水很厚。” “麻爹,你别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就没攒一点钱。” “那里能攒的住钱嘛,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子一向是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再说,老子年纪越来越大,过两年就跑不动了,趁现在多捞点棺材本。” 张猴子没有撒谎,这里虽然又冷又湿,但非常安全,而且只有我们脚下所走的这一条路,行进的十分顺利,一个多小时过去,感觉体力还很充沛。随着进程的纵深,十几度的地面坡度稍有缓和,已经不那么明显,不过毕竟走出去这么远,我们现在的位置肯定位于地下若干米。 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张猴子建议休息。这时候空气已经潮的一塌糊涂,加上气温低,头发上结了薄薄一层霜,很难受。 “再有二十分钟,就能看到地下河了。”张猴子拿毛巾擦拭头发,随手朝前面指了指:“河岸比较陡,又潮,可能有点滑,比这里难走,大家小心一点。中间不停脚,等过了地下河,会有休息的地方。” “还有河?”麻爹皱皱眉头:“深不深?老子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游泳。” “应该不深,水流很缓,麻哥,你是老江湖了,这种小地方,难不倒你的。” “那倒也是,老子大场面见得多了,总不至于阴沟里翻船,另外,老张你不要乱叫,老子不姓麻。” 张猴子把路程卡的很准,再次出发二十分钟后,我隐约听到奔流的水声,手电光柱还能映照出远处白茫茫一片水面。 “不对吧,你们听,这水声轰隆隆的,跟他娘的火车一样,水流会很缓?” 张猴子也是一脸诧异,我们几个紧走了几步,路面被一道不太高的小断壁截断了,断壁下面,一条十几米宽的地下河顿时映入眼帘。 这条河的流速虽然算不上一泻千里,但也不象张猴子说的未婚大姑娘一样温和。 河并不宽,如果放到南方的陆地上,可能不算什么。不过象我这样的北方人,天生对河流湖泊就有种陌生和畏惧。尤其是在这种漆黑一团的环境下,看见河,腿肚子马上开始转筋。 “老张。”麻爹伸长脖子朝下面看了看:“这就是你说的水流很缓?” “卫老板。”张猴子怕我误会,急忙解释:“您是雷爷看重的朋友,老张我胆子再大,在这件事上也不敢信口胡说,前两次我们过来的时候,水流确实很缓。外面那么多兄弟,都能作证的。” 张猴子身边一个叫周旭的伙计也跟着帮腔,我就琢磨着,会不会是突降大雨的原因? 自然降水和地下水系之间有什么关系,我搞不明白,但如果张猴子不是撒谎的话,也只能用下雨来解释。 一群人暂时止步在河边,议论着能不能安全从河岸上通过。小胡子看的很仔细,我凑过去悄悄问他:“会不会有什么风险?我跟麻爹可都是旱鸭子,心里没底。还有,张猴子究竟是不是撒谎?你是南方人,好歹对河比我熟悉的多。” “他犯不上在这种小事上撒谎,你看。”小胡子用手电朝下方照了照:“这个地方恰好是河道比较狭窄的一段,流速急,再往前,河道变宽,水流就会相应减缓。” 这条河的河道整体是个梯形,下窄上宽,河岸的坡度很大,只有临近洞壁的那一小部分地势还勉强算是平坦。张猴子说,他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走的时快时慢,如果没什么意外,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深渊的边缘。 我们在原地磨蹭了半天,相互间商议了一下,张猴子发扬大无畏精神,率先在前面引路。我看他走的还算比较平稳,心也稍稍松了一些,等到人都下去的差不多了,我和麻爹一前一后从截断的小平台跳下去。 一脚踩到河岸上,我刚刚放松的情绪顿时紧张起来,心里暗暗发虚。眼睛看到的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另外一回事,张猴子走的看似平稳,但我跳下来以后,才知道在这种地段通行简直就是挑战自我。 张猴子事先的描述中,这条河宛如处子,波澜不惊,河岸宽阔。但可能是因为降雨,导致河水水位暴涨,人只能紧贴着身旁的石壁,一点一点慢慢朝前走。更要命的是,河岸常年被河水冲刷,非常滑,一不留神就得顺坡滚下去。 我走的很吃力,身后的麻爹更是叫苦不迭,望着河水,脸都绿了,隔着好几个人朝张猴子吆喝:“老张!你在老子心里留的好印象彻底没了。这种地方连走一两个小时,谁受得了。” “麻哥,咱们走的慢一点,绝对没事,我们来回走了几趟,连裤脚都没湿。” “嘴里说没事,等有事就迟了。你们既然来过,怎么不弄几件救生衣?就算有个游泳圈也比光身子强的多嘛。”麻爹双手扶着石壁,连声抱怨。 “谁都没想到河水一下子涨的这么猛。”张猴子想了想,说:“咱们有绳子,相互拉着,万一失足,旁边的人也有搭救的余地。” 几个人一听,都从背包里拿绳子,麻爹拽着就不松手了。匆忙间手电一扫,我看见麻爹花白的双鬓,心里突然萌生起一股莫名的伤感。 “麻爹,你年纪大了,就算在家里呆着,我们捞到油水也不会背着你独吞。每次都跟着东跑西颠,何苦呢。” 平时跟麻爹嘻哈惯了,很少正经说话,但这两句话我确实是发自肺腑。麻爹勉强笑笑,瞥了前面几个人一眼:“你不懂事,老子不放心。”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我暗自祈祷。 在河岸上艰难的走了一会儿,渐渐就适应了这种环境,情绪也一点点平稳下来。而且随着不断行进,脚下的河道变宽,河水流速相应的趋于平缓。不过在河岸上行走总是很别扭,既想快点走出去,又怕走快了出事,人人都小心翼翼,麻爹也非常罕见的一路保持沉默。 这种蜗牛似的行进速度很浪费时间,本来一个多小时就能走完的路,现在最少要延长三分之一,甚至更多。走的时间一长,潜意识里就觉得双腿发软,很想坐下来休息休息。正走着,张猴子回头给我们鼓劲,说地下河这段路已经走了一大半,坚持坚持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紧跟着,他又来了个大转折,提醒我们前面不远处是个坡度比较陡的危险地段。 第一百一十八章 鬼 张猴子猛然来了个大喘气,就让我有些不满意,这一路上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把很多细节说清楚,但是这家伙早不说,偏要等一只脚踏过去的时候才开口。我感觉被糊弄了,抬手拿手电照着前面的路。 “比现在还陡?那还能过去不能了,我怎么老觉得有点虚。” “卫老板。”张猴子隔着几个人扭头对我说:“我和兄弟们过了两次,其实水位涨不涨跟我们关系不大,咱们只在河岸上走,又不是下河游泳,只要脚底下稳一点,肯定能过去。过了前面那一点陡坡,后面的路就平坦多了。” “走吧,现在又不能退回去,抓紧绳子。”和尚回头对我说,在这样的地方,连小胡子都没办法走的快,要一步步站稳了才能迈出下一步。 走了这么长时间,我总算对脚下的路稍微适应了一些,就算再陡一点,也能勉强对付过去。几分钟之后,张猴子所说的危险地段估计到了,前面那些人的速度一下子慢了很多。我下意识又把身体朝石壁贴了贴,回头招呼麻爹小心一点。 “卫少爷。”麻爹贴着我的耳朵说:“这条路怎么看怎么险,油水是一定要捞的,但是命更重要啊。” 第59节 走在这样的路上,我并不是一点都不怕,只不过因为身边的人多,所以无形中胆子也壮了很多。我安慰麻爹,答应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让小胡子给他拿一笔现钱。 借着手电光,我看了一下,这段路确实比我们走过的要陡,不过并不长,最多三四十米的样子。慢腾腾的走了一半,感觉问题不算太大。这些伙计看样子都能顶得住,就是麻爹跟在后面让人放不下心,我刚想抽空鼓励他两句,就听到他在后面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叫。 一听就知道,麻爹肯定没站稳,不小心顺陡坡摔下去了。我跟和尚反应都很快,麻爹掉下去的同时,也带着我们手里的绳子一起溜下去。我跟和尚身体立即使劲朝后仰,拽着手中的绳子紧贴着石壁,旁边一个张猴子的伙计也赶紧拉着绳子帮忙,三个人一起发力。 万幸的是,我们的绳子很长,力量被每个人都分担了一些,缓冲了一下麻爹摔下去的惯力,而且,这个地段的河水流速因为河道较宽的原因,缓和很多,等麻爹落水之后,我们迅速站稳了脚跟,只要他不松手,就能把他重新拉上来。 几把手电全部朝下照,白花花的水流中,麻爹拽着绳子上下起伏,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嚎叫,估计是吓的不轻。我们三人按一个节奏往上拉他,虽然局面险峻了点,但基本还能控制的住。 就在麻爹身体即将被拉出水面的时候,我就感觉一股极大的力量从他那边猛然传过来,淬不及防之下,差点也被带下去。和尚拧着熊腰,咬牙拉住绳子,我借着这股力重新站好位置,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已经被拉出水面的麻爹整个人又重新没入水中。 “水里有东西!”我使劲拽住绳子,拼命和水中那股大力抗衡。剩余的人一听有情况,马上又挤过来两个帮忙。但是坡面太陡,几个人完全挤在一起非常吃力,时刻都要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但是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绳子那端传来的力量始终没有减小,麻爹就在两股力量之间来回沉浮,一会儿被拉出半截身子,一会儿又完全没入河水里。 “卫老板!不能硬拉啊!”张猴子心急火燎的提醒:“万一是什么东西在下面咬住麻哥,咱们这边一用力,说不准就把他拉坏了。” 我一听,心里顿时一沉,手里的绳子也不敢再继续硬拉:“那怎么办!” 麻爹这时候本来被拉上半个身子,我们几个一停止用力,他又往水里沉了沉,只留个脑袋在水面,惊恐万分的乱喊:“快……拉……拉老子……上去……” “先拉上来再说!”和尚招呼道:“水下面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再耽误一会儿,人就被啃的只剩骨头了!” “拉!”我咬了咬牙。 虽然落水的只是麻爹一个人,但对我们来说,也似乎面临着生死攸关的险要时刻。水下那股力量源自何物,我们不知道,也不知道眼下承受的力量是不是它的极限,万一这股力量再突然暴涨,说不准就会把上面的人一股脑的也给带下去。 不发狠是不行了,几个人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渐渐的,水下那股大力有些抵挡不住,麻爹也一点一点的被拖出水面,几乎所有人全都多多少少的用了些力。 “再加把力!”张猴子急促的喊道:“把下面的东西也带上来。” 我们憋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只顾着用力往上拉,麻爹全被拉上来的时候,那股大力几乎在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股力量一消失,压力顿减,麻爹最多一百来斤,几下就把他拉了上来。我的眼睛都忍不住想要闭上了,很怕麻爹只剩半截身子。 不过还好,麻爹被折腾的只剩半条命,身子却还完整。 “麻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麻爹明显吓坏了,脸色铁青,嘴唇被冰冷的河水冻的发紫,一上岸就忍不住乱打哆嗦。周围的人全向前后散开,我马上仔细看了看,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应该也没有见血。 “老子没……没事……先……先离开这……这鬼地方……” 麻爹这么一说,我才放心。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他简直可以说是在鬼门关溜了一圈,看着麻爹被浸的湿透的衣服和不住颤抖的身体,我很不忍。跟麻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虽然没在行动上给我什么帮助,但心里总是向着我的。 我们本来不打算在河岸上休息,但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这里的气温很低,麻爹浑身是水,如果不处理一下,会冻出毛病。等麻爹稍稍喘匀了气,我们勉强把剩下那段陡坡走完,选了一块较为平坦宽阔的地段,暂时落脚。 我们一人匀出一件衣服给麻爹穿,他的湿衣服拧干了在炉子上烘烤。一直到这时候,麻爹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说起话来声音直发颤。我斜眼看了看张猴子,他的脸色很尴尬,连带着他手下的伙计,没一个人敢乱说话。 “卫老板,这次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张猴子苦着脸说:“我们来回几趟,都没人失足落水,根本不知道水底下还有东西,你要是不信,现在就把老张扔河里去。” 我皱皱眉头,正要说话,麻爹在旁边拉住我:“算了,老张可能真的不知道,谁能不爱惜自己的命?要是早知道水里有古怪,不会不做一点防范。老子一步没站稳,掉进水里,怨也只怨老子倒霉。” “麻哥……”张猴子正愁解释不清,一看麻爹替他开脱,都快感动哭了。 仔细想想,张猴子如果知道水下有危险,也确实没什么瞒我的必要,他也走的同样的路,一样担风险。雷英雄是为了做大事,而不是专门来算计我。所以我心里的气慢慢平了,没和张猴子计较那么多。 张猴子说了一堆好话,然后乖乖的缩到一旁,我帮麻爹烤着湿衣服,问道:“麻爹,水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不清楚。”麻爹裹裹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打了个冷战:“老子当时慌的心都飞了,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往下拖我。” “咱们烘干衣服就走,麻爹是命硬的人,一辈子风浪见的多了,是吧麻爹?”和尚指指身后,说:“老张说没多远就是一大块平坦地,很安全,过去好好休整一下。” 这次跟雷英雄合作,小胡子跟和尚名义上都是我的下属,所以平时很少说话。我用手电扫了小胡子一下,征求他的意见,小胡子轻轻点了下头,我就没再多说。 张猴子的两个伙计接过我手里的衣服,帮麻爹烘干,我趁机烧了点水,又拿两大块巧克力给麻爹吃。他喝了两口热水,攥着巧克力,迟疑了一下,然后悄悄凑到我耳边说:“这票买卖老张说之前探过路,但是后面的路一定要小心了。” “怎么了?” 麻爹浓重的连心眉一跳:“刚才人多,老子不想多说,你知道在水下是什么东西拖着老子吗?” “是什么?” “老子当时什么都没看见,但敢打保票。”麻爹喉结一动,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那东西十有八九是鬼。” 正文第一百一十九章 乱(一) “鬼?”我马上就感觉脊背上冒了一层鸡皮疙瘩,尽管周围还有其他人,但是麻爹话语里那股寒意让我浑身发冷,我诧异的看着他:“麻爹,你开什么玩笑!” 这可能吗?如果说河里面有大鱼甚至大虾大螃蟹之类的东西,起码有几分让人相信的理由。但麻爹说水里有鬼,真是太扯淡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子有心情跟你开玩笑?之所以不当众说出来,是怕大伙儿都乱成一团。”说着,麻爹悄悄撩起自己的裤脚:“你看。” 虽然这地方漆黑一片,全靠照明工具照明,光线不太好,但借着手电的光,我仍然清晰的看到,麻爹右脚脚踝处,有一个黑乌乌的指印。指印黑的象墨一样,有三四根手指的印记,我一看就头皮发麻,自然而然的开始联想麻爹在水下的那一幕。 “这是怎么弄的!” “不知道。”麻爹摇摇头,放下裤管:“说实话,老子当时虽然没看到水面下的东西,但能感觉出来,是一只手拉住老子的脚,使劲往下拽。卫少爷,别说老子危言耸听,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的很,这种指印跟鬼拍背一样,搓都搓不掉。” 麻爹的话让我心里一阵恶寒。我很少下坑,鬼鬼神神之类的东西,在我看来基本都是无稽之谈,但他脚踝上的指印无比清晰,那种漆黑的颜色仿佛已经渗进皮肉里,看的我毛骨悚然,浑身上下鸡皮疙瘩不停的往外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紧张的盯着麻爹的脚踝。 “这件事别声张。老子琢磨着,就连张猴子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你一喊出来,人心就乱了。做这行的人,本来信得就多。卫少爷,你觉得不稳当,就暂时退回去。就算硬着头皮往下走,也一定长点心眼,后面有什么事,让他们的人先去趟趟路。” 正说着,张猴子的伙计把烘烤干的衣服送过来。麻爹喝了不少热水,又穿上衣服,精神恢复很多,大家就先后站起来,准备一口气走完这段河岸。我们纷纷背了装备,手电光来回乱晃,从原地一字排开,仍然由张猴子带着往前走。 我们刚要迈步,身后就传来几声很急促的呼喊。我仍然沉浸在麻爹脚踝上那个鬼气森森的漆黑指印中,心情还是很紧张,猛的听到几声尖细的呼喊,立即感觉心一慌,差点把手里的手电甩出去。 不过,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我分辨出那几声呼喊好象是雷朵的声音。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几把手电齐刷刷朝后面照去,雷朵正怯生生靠在远处的石壁上,一脸很无辜又很无助的样子。 “卫天哥哥。”雷朵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勉强挤出一副笑脸,大声喊着:“不好意思,你们能走的慢点吗?我跟不上了。” 一看见雷朵,张猴子急的差点跪下来。小妖精是雷英雄的心头肉,万一出点事,张猴子也就不用活了。 “带好绳子,去把她接过来。” 张猴子的两个伙计二话不说,朝雷朵那边靠拢。我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身处的位置正好是那段要命的险地。 好容易一点一点把雷朵接过来,我心里明明有气,对着她对发不出来。雷朵脸色苍白,发梢上沾着潮气凝结的水珠,牙齿在格格乱响,让人很心疼,我嘴边责备她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 我们这群人中的主事者都进了洞,外面留守的全是次要人物,谁也不可能一步不离的守着雷朵,她想偷偷跟进来,没人拦得住。 象这样无法无天的小丫头,什么地方都敢进,让她跟着到红石坳,真是个错误到极点的错误。 “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保证不捣乱,不说话,我就看看。”雷朵一接近我们,立即感到很安全,神色间也稍稍恢复了一些,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跟我保证她绝对不捣乱。 “你真有本事。”我苦笑一声:“摸黑都能跟进来这么远。” “就是啊,我一路跟过来,很不容易呢。还有塌肩膀大叔,他没事吧?刚才我看见他掉到河里去了。” “当然没事。”麻爹刚才还吓的面无人色,这会儿就又吹开了,拍拍胸脯,另只手使劲抓着绳子:“这种小河沟,老子见的多了,老子过去人称浪里白条,下海摸蚌都没问题的。” 雷朵一出现,我就感觉身边多了颗炸弹,赶紧把她交给张猴子。张猴子是个精明人,但看见雷朵也脑袋发胀,揉着太阳穴想了半天:“唉!先走完这点路再说吧。” “看你的样子,很不乐意我来?”雷朵对张猴子可没那么客气,一看他愁眉苦脸,立即发飙。 “哪儿敢呢,我乐意的很。” 这一次张猴子没有撒谎,过了刚才那段很陡的河岸,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没过多久,地下河朝左改道,轰隆隆流进深渊,右边的河岸空出一大片很平坦的实地。 “老张,前面是不是就该看到大门了?” “已经不远了,门就在深渊上面那条过道的尽头。大伙估计都累了,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让麻哥也缓缓神。” 我站在原地大致看了一下,脚下这块实地和深渊上的过道相连。至于深渊下的情景,暂时还看不到。老张说,其实深渊并不是特别深,大概七八十米的样子,下面全是水,可能因为光线以及心理原因,总让人觉得深不见底。 有人取出炉子开始弄吃的,雷朵对这些事很感兴趣,挤过去帮忙。张猴子彻底没辙了,陪着笑脸,一个劲儿围着雷朵转,温言温语的给她做思想工作,想让她安分一点。 “妹子,别跟着闹了。”我也帮腔道:“我们有正事做,这地方又不是地质公园。” “我跟着看看,又不碍你们的事。” 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这里稍事休息,马上就得通过深渊上的过道,去对付门。就算侥幸打开门,门后是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准。尤其麻爹给我看了他脚踝上的指印之后,我对这个地方已经产生了些许恐惧,如果不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三番五次出生入死,把胆子练大了,估计连我都要打退堂鼓。 张猴子也很为难,他原本想派两个人,先把雷朵送出去,但刚才发生在麻爹身上的一幕,让人想想就脊背发凉。其实跟他进洞的伙计都是狠角色,单枪匹马也敢在这里杀个来回,可牵扯到雷朵,几个人就蔫了。 “要不这样。”张猴子很诚挚的对雷朵说:“咱们各让一步,留两个人在这里护着你,我们去过道那边办事,等事情搞完了,再一起出去。等回头见了雷爷,我保证不提你偷偷跟进洞的事,怎么样? “是啊。”和尚也憨笑着插嘴:“瞧你老爹多疼你,你不说好好孝顺他,还净跟着捣乱。” 好说歹说,雷朵终于算是让步了,答应留在这里等着。老张看看表,对我说:“卫老板,咱们再休息一个小时,养足精神,就出发,你看行吗?” “好,就这么安排。”我确实有一点乏力,想靠着石壁闭目养神,但脑子里却始终静不下来。 大概是麻爹的事情干扰了我的情绪,而且,自从雷英雄跟我透漏了那个秘密之后,我心里好象和小胡子又产生了一层隔膜。比如这次行动,除非我实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会跟他简短交流一下,剩下的事,都闷在心里。 小胡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可能是一条真理,人,都有两张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张脸是永远不会显露出来的。 脑子一乱,心就静不下来,闭着眼睛感觉烦躁,我索性站起来,想到脚下这块阔地的边缘去看看那片深渊。手电一扫,就看见麻爹跟雷朵在远处叽叽喳喳聊的正欢。 雷朵明显对我很不满意,可能还在记恨我赶她回去,看见我打来的手电光,撅了撅嘴,把头一扭。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我想套套近乎,雷朵立即拉着麻爹朝别的地方走,似乎很不乐意跟我搭话。 我知道雷朵就是这种刁蛮脾气,也不跟她计较,转身走了几步,慢慢接近深渊的边缘。 眼前这种很复杂的地质构造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地下河在深渊的边缘飞流直下,形成一道落差很大的瀑布。而深渊底部,好象还有别的水系,跟瀑布的水汇聚在一起,继续向西奔流,再远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我特意看了看深渊上那条十分狭窄的过道。这条过道无疑也是天然形成的,但是从外形上看,它很象一道桥,而且是那种巨型的跨江大桥,把深渊的两岸连接在一起。我目测了一下,整条过道大概一百来米长,尽头那里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正看的出神,隐隐约约就听到麻爹和雷朵的呼喊声,我心里一沉,立即感觉出了事,调头就往后跑。但手电照来照去,始终没看见他们两个人,等到跑的近了,才发现麻爹不知道怎么搞的,又翻落到河岸边缘的陡坡上,两只手拼命扒着一块凸起的石头,而雷朵抱着麻爹的腿,两个人等于全部悬空了,雷朵的双腿已经泡到了水里,被冲的东摇西晃。 正文第一百二十章 乱(二) 我一看就慌了,麻爹承担两个人的重量,看上去非常吃力,佝偻的腰板似乎都快被拉直了。而且河道上的石头在河水上涨的时候会受到冲击,长年累月下来光的和鹅卵石一样,蒙着一层水气,非常的滑,人抓着石头根本吃不上力。 其余的人距离比较远,但也发现异常,正朝这边跑。我唯恐麻爹坚持不住,飞快的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伸脚蹬住一块石头,探出半个身子,抓住麻爹一条胳膊。 “坚持住!人马上就来!” 第60节 手一伸出去,我就知道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被麻爹和雷朵两个人的重量一坠,身体顿时失控,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就稀里糊涂顺坡朝下滚。 好心办坏事,麻爹本来就很吃力,我一滚下去,他再也坚持不住,三个人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同时从陡坡跌落进冰冷湍急的河水中。 从陡坡滚下去的时候,我就晕了,下意识紧紧拽着麻爹。河水凉的刺骨,我又被呛了一下,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连恐惧都忘了,全是白茫茫的水。 完了! 在那种情况下,人没有思考的余地,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拼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然后死不松手。我不想害麻爹,但这种本能反应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双手紧紧拽着麻爹,然后昏天黑地的随着河水漂流。 地下河的河道在这个地方转弯,而且流速因为地势的原因快了很多,我已经失去时间上的概念,只能感觉自己被冰冷的河水紧紧包裹着,身不由己的上下起伏。猛然间,漂浮的身体一空,急速在一大片水花中落进深渊。 就在落入深渊的一瞬间,已经完全丢失的意识好象恢复了一点点,这一点点意识完全不够思维,只是让我回想起深渊的深度以及河水中被麻爹称之为鬼的东西。 而且,这些意识里充斥了死亡所带来的阴影,我感觉这种死法太让人难以接受,如果非要死的话,我宁可选择死在陆地上,死在头脑起码清醒的环境下。 按照自由落体的速度,二三十米的深渊,只要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就能落到底部。对于人体来说,这个高度简直是死亡的代名词。不要说陆地,就算是水面,如果人的姿势不当,摔在水面和摔在硬邦邦的石地上几乎没什么区别。 我们三个人在这样的状态下,想刻意去调整落水的姿势是不可能的。万幸的是,我记不起来自己是以什么姿态入水的,但并没有那种摔在石地上的感觉。一头栽进深渊下的水面,整个人象一枚炮弹,重重射入深水中。 奇怪的是,由那么高的地方垂直坠落下来,仿佛把我摔醒了,残存的意识迅速恢复。深渊下的水流比上面的地下河还要湍急,我还没从水底完全浮上来,就被冲出去好远。等脑袋短暂的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我条件反射似的深吸了口气,随即又被无边无际的河水给吞没。 从落水到现在,估计连一分钟都不到,我一直把麻爹拽的很紧。脑子一清醒,就很担心他的安危,但水流实在太急,身体始终在水里浮浮沉沉,脑袋偶尔露出水面,连换气的时间都不够。 顺着河水不知道漂了多远,河道好象猛然间转了一个大弯,但漆黑一片,究竟是不是错觉,我也不敢确定。紧跟着,我就感觉,河水的流速一下子慢了很多。 意识一恢复,各种危机感开始不断充斥大脑,不说这里的水面下有没有麻爹所说的鬼,就算一直顺着水往下漂都是个很严峻的问题。我腾出一只手,在手里不停的左右乱抓,想搭上个能够借力的东西,暂时缓解一下局面。但这种地下水系比较特殊,我实在想不出来能有什么救命稻草可捞。 这个念头尚未转完,身体就在水里撞上了什么东西,幸亏这时候水流变缓,冲击力大幅度减小,才没被撞死。不过这样一来,随波逐流的势头随着撞击稍稍一滞,我也不管那么多,伸手在周围乱抓,一把就抓住了一根手腕粗细的东西。 匆忙间我也来不及细想水里这东西是什么,抓住就不肯松手了,暂时卡在这个地方。我努力把头伸出水面,断断续续朝麻爹喊,让他也抓着水里的东西。 麻爹虽然年纪大了点,智力还是没问题的,尤其遇到危险情况,反应速度比那些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还要快。虽然周围一团漆黑,但很快,我就觉得另一只手压力顿减,明显是麻爹也抓住了这根手腕粗细的东西。 “放……放手……老子抓……抓牢了……”麻爹在轰鸣的流水声中断断续续的大喊。 我一听麻爹安然无恙,心里堵着的石头总算消失,另只手松开麻爹,攀在那根不明物上。两只手一齐发力,顿时把泡在水里的身体控制住,脑袋连同胸口都露出水面。 没办法形容现在的感觉,反正心里一下子安稳了很多。暂时脱离了生死边缘,我立即想到雷朵,连忙吐出嘴里残留的河水,问麻爹:“麻爹,雷朵呢?” “雷家小姐也在。”麻爹明显也牢牢抓住了不明物,说话很顺畅:“老子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随即,我就听到雷朵发颤的声音:“卫天哥哥,塌肩膀大叔,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麻爹第二次摔下陡坡,肯定是这丫头给连累的。不过现在根本顾不上埋怨她,我最关心的是手里所抓的东西结实不结实。 这根手腕粗的东西好象一半在水下,一半露出水面,坑坑洼洼,非常粗糙。摸起来象是金属,感觉还比较牢靠。我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朝上继续摸索,这根东西露出水面后还延伸出去很长,暂时摸不到另一端。我使劲扭了一下,纹丝不动,于是就产生了顺着它往上爬的念头,虽然暂时止住了顺水漂流的势头,但一直泡在水里,很不踏实。 我跟麻爹和雷朵说,让他们暂时呆着别动,我先爬上去试试。雷朵轻声说:“卫天哥哥,你小心点。” “你要是一直都这么知书达理该多好?” “我……我都知道错了。” “这些话以后慢慢说。”麻爹急匆匆的插嘴道:“雷家小姐也是无心之失,既然人家都知道错了,你还酸溜溜的埋怨什么?赶快,别忘了老子的脚踝。” 麻爹装的跟慈祥长者一样,不过我很清楚,假如是其他人把他连累下来,麻爹这时候保不齐已经泡在水里跟人家打起来了。而且,他一说脚踝,我也心里发毛,两条河之间有一道瀑布贯通,不管麻爹上一次落水遇见的是不是鬼,总之肯定是很要命的东西。 我用两只手交替着慢慢顺这根东西往上爬,身体还没有完全离开水面,就感觉它猛然粗了很多,而且肯定是某种金属。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出现高纯度的金属,还是这么大一根?我心里嘀咕,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直顺着往上爬。渐渐的,整个身体就完全脱离河水,浮力消失,一百多斤的体重让两只手有点吃不消,我试着用脚踩住水面上手腕粗的那一截,非常稳当。 一离开水面,我就有点吃不准了,周围太黑,看不到上面的情况,万一再失足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但落水的时候我们都是空着手的,没带背包,随身的手电早不知道甩丢到那里去了。 “卫少爷,上头怎么样?” “这东西还算牢靠,我感觉支撑咱们三个人的重量应该没问题,但是太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一点一点摸着往上爬。” “老子的打火机是防水防风的,你省着点用,抓紧时间。” 麻爹一说,我就想起来,他从和尚那里敲诈过一个高级打火机,据说是进口的,外形是个裸女,防水防风。麻爹爱惜的很,平时贴身放着,好象能跟这裸女打火机培养出感情一样。 我小心翼翼的退回去,摸索着从麻爹手里接过打火机,甩掉上面的水珠,啪的打亮火苗。这点微乎其微的光明对我们来说无比珍贵,我赶紧把手朝高处探了探,好让光照的范围扩大一些。 借着打火机的亮光,我看了几眼就敢确定,现在所攀爬的东西绝对是一大根金属物品,而且很象是人为铸造出来的。金属物的表面很粗糙,一块一块的,好像浇铸出来的鳞片。再抬头看看它的整体形状,我就冒出个念头。 “这是条龙?” 正文第一百二十一章 乱(三) “这?”我把打火机来回移动了一下,忍不住回头脱口叫道:“麻爹,这好像是一条龙!” “龙?” “就是一条龙!”我感觉手里的打火机已经开始烫手,暂时熄掉火苗,抱着金属物体说:“太远的地方打火机照不到,但我脚下踩的这一小片还能看清楚。好象是一条龙,一半在岸上,一般泡在水里。” 我一说,麻爹也仔细的去摸他抓住的东西。做这一行的人,对金银铜之类的金属十分敏感,因为平时总跟这些金属所铸造的器具打交道。情况危急的时候只顾着保命,可能会忽略一些东西,但我一提醒,麻爹很快就同意了我的说法。 “既然是这么一大坨铜,肯定塌不了,先上去再说。” 我再次打亮打火机,尽力朝高处爬,好给麻爹和雷朵腾出一块地方落脚。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开始沿着这块金属物往上挪动,很快就完全脱离了水面。雷朵这时候也变的很机灵,不用麻爹帮她,爬的飞快。 又爬了一会,我发现,露出水面的这些好象只是整件铜器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斜插进河水中的,应该就是一条龙。这个发现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在古代,冶金技术并不发达,铸造出这样一条龙,特别是在目前这种环境下,所需的人力物力简直不可想象。 脚下的金属物体积渐渐小了,可能是到了尾巴的位置,而且是倾斜的,人在上面站不稳,得手脚并用朝上爬。我拿着打火机爬一段,就停下来给身后的麻爹和雷朵照明,很快,三个人就爬到金属物的顶端。 这条河的河岸比第一条要险峻的多,狭窄且非常陡峭,我都快要爬到金属物顶端了,下面还是奔流的河水,麻爹就催促我再往前爬爬,看能不能想办法下到河岸上去。 金属物紧贴着石壁,等我爬到几乎没办法再向上的时候,隐约看到石壁上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麻爹,石壁上有个洞。” “慢一点过去看看,总呆在这铜人上也不是办法,有个洞也比坐在这里强。” 我小心翼翼举着打火机,从金属物的顶端靠近石壁上的洞口。这个洞口非常宽阔,里面的空间应该很大,我仔细看了一会,就伸出一只手搭到石洞的边缘上,用力翻了上去,然后把麻爹和雷朵一个个都拉上来。 这么久都在水里泡着,一脚踩在石地上,心也跟着落回肚子里,我们三个人一起喘了口气。 “总算又捡了一条命。”麻爹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珠。 我们三个人全都湿透了,刚才只顾着脱困,什么也来不及多想。现在一安稳下来,就觉得浑身上下象是一大块冰。但身边没有背包,也没有燃料,光靠体温去暖干衣服,完全指望不上。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开始下意识的去查看山洞深处的情况。洞内的空间确实很宽阔,打火机一照,空荡荡的一片,我一点一点朝前走,渐渐的,就有些东西模模糊糊的出现在视线里。 麻爹眼神不大好,躲在我身后,眯着眼睛看,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只好问我。我也吃不准那些都是什么东西,但看上去,有点象箱子,非常多的箱子,一口挨着一口。 铜龙,箱子,证明这个地方并不是千年万年亘古不变,至少在若干年前,有大批的人曾经活动于此。 “好象有很多箱子。” “箱子?”麻爹冻的瑟瑟发抖:“什么箱子?赶紧拆两个烧火,老子快要冻死了。” 我们三个人的境地十分之惨,浑身上下能够利用的资源只有一个打火机。麻爹一说拆箱子烧火取暖,我也非常动心,立即就朝那些箱子靠拢过去。 距离一近,我就看出来,这些箱子全部堆放在石洞的最里端。而且,除了箱子之外,还有其它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我跟麻爹虽然都快成冻肉了,但警惕性还是很高,看了半天,暂时察觉不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胆子就大了点,蹑手蹑脚走到离箱子非常近的地方。 这些箱子和过去家里所用的那种木头衣箱大小差不多,堆放的有点凌乱。我蹲下来看了看,箱子打造的很粗糙,几块原木板子钉在一起就拿来用了,连漆都没上,可能只在外面涂了一层保护性的油料。除了箱子,四周还有很多半人高的雕像,有石雕,也有木雕。 打火机又有些烫手,只好暂时熄灭。麻爹伸手摸摸箱子,显得很兴奋,他说这些箱子都是木头的,虽然糟腐,但外面涂的油料起了一点防潮作用,估计一点就着。 我跟麻爹一起动手,拖出来一口箱子,箱盖和箱体之间的缝隙上封了一层松香。麻爹有点等不及了,把箱子侧放,猛踹两脚,硬脆的松香纷纷脱落。可能麻爹用力过猛,直接就把箱盖给踹掉,顿时,一块一块一尺见方的薄片从箱体中散落出来。 “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麻爹摇摇头,小心翼翼伸手捏起一片,随即,我们都发现这薄片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 麻爹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有经验的,看了一会就说,这东西好象是一种树皮,从树上剥离下来,经过处理,可以代替纸张记录一些文字或者图画,和东北地区出土的一些契丹女真部落早期所用的桦树皮纸一样。 这种文字或者图画的载体非常落后,用它来记载信息,只能说明使用者所处的是一个生产力及科技水平都不发达的环境。 一整块一整块的树皮上,全是奇形怪状的图案,没有一个文字,让我不由自主产生一种猜想,贺兰山脉是党项羌建国之前活动最为频繁的区域,这个地方会不会是他们所遗留下来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树皮上用图画记载下来的信息就显得弥足珍贵。 “能点着,快,先烧一堆火。”麻爹催促道。 我有一点犹豫,真把这些树皮点燃的话,说不准就会烧掉一个民族的一段历史。但这丝犹豫很快就被求生的欲望给打败了,三个人都浑身透湿,熬不了多久。 这个地方虽然很潮,但树皮存放在密封的箱子里,还算干燥。我先弄了一小块慢慢引燃,然后聚拢起一个小小的火堆。麻爹只嫌火烧的不够大,不停的往火堆上扔树皮。 “麻爹,这些东西说不定有用,能少烧点就少烧点。” “这都什么时候了,先把衣服烤干,暖和暖和再说。”麻爹又拖来一口箱子,一边踹一边说:“我们俩是男人,咬咬牙挺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雷家小姐能受得了么?卫少爷,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别人想想嘛。” 我拦也拦不住,只好闭嘴。麻爹兴高采烈往火堆里添树皮,火势一大,洋溢出的热度就显得分外诱人,我也忍不住凑过去烤火。 我们三个人围在火堆旁边,一件一件烘烤身上的衣服。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询问他们俩是怎么落水的。 “老子走霉运,前后一个小时不到,就掉进河里两次。”麻爹刚要长篇大论,转眼看见一言不发的雷朵,口风立马就变了:“不过,雷家小姐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出点差错也是在所难免的。这件事就揭过去不用再提了。” 麻爹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问,雷朵半天都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插嘴道:“不对,卫天哥哥,塌肩膀大叔,这件事不对。” “什么不对?” 雷朵咬咬嘴唇,又看看我们俩,心有余悸的说:“是我掉进河里的时候把塌肩膀大叔连累下来的,但……” “嗨!一点小事,还提它干什么。”麻爹十分大度,和蔼可亲的说:“又没有人怪你……” 麻爹只顾着表现风度,但我却觉得雷朵的神态有点反常,好象不单单因为落入河中而惊魂未定。雷朵的脸庞映照着火光,愈发显得苍白,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完全烘干,看上去楚楚可怜。本想好好教育教育她,不过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又有点不忍心。 “妹子,这地方太危险,咱们三个算是命大,恰好碰到水里的铜龙,否则的话……” “卫天哥哥,不是这样,你听我说。”雷朵微微喘了口气,跟我讲了刚才落水时的详细情况。 第一条地下河临近深渊的时候,河道不仅转弯,而且猛然窄了很多,导致水位上升,流速加快。雷朵好奇,本来是打算看看,但在河岸上一下子没站稳,匆忙间就把麻爹也给带了下去。 她讲述的和我猜想的基本差不多,总之就是雷朵淘气,惹出这场祸。 “可我当时并不是站不稳。”雷朵下意识的朝我身边靠了靠,抓着我的胳膊来回摇晃:“卫天哥哥,你知道不知道,我之所以掉下去,是……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已经从雷朵的举动中察觉到一些异样。 “有只手把我拽下去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坐等救援 雷朵一说完,我的眼皮就不由自主跳动一下,马上联想到麻爹脚踝上的指印。 “我知道说了你们肯定也不信,总认为是我自己站不稳。” 第61节 “我信。”我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稳,轻轻拍拍雷朵:“这件事不怪你。” 我已经完全确信,这里的地下河中,隐含着强烈的杀机。 不过,雷朵的运气算是超好的了,那只手只把她从河岸边缘拖下去就无影无踪,否则的话,凭我们搭救麻爹时所遇到的那股巨力,她有十条命也不够往河里填的。麻爹尽管想表现的心胸宽广,但也忍不住一阵阵后怕,手上的衣服差点哆嗦着掉进火堆。 “事情过去就好,咱们总算安然无恙,先烘干衣服,然后再想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我跟麻爹烤干了几层衣裤,但当着雷朵,不方便再脱,只能凑着火堆把内衣一点点烘干。雷朵到底是女孩子,平时大大咧咧肆无忌惮,这时候也非常羞涩,只烤干一件外衣,连裤子都不好意思脱。我跟麻爹就跑到洞口,给她腾出点私人空间。 “怎么样!相信老子的话了吧。”麻爹趴在我耳边轻声说:“老子就说了,河里有鬼。” 我弄了一根烘干的香烟点燃,抽了两口,还是有点疑惑:“麻爹,河里有古怪,我不否认,但究竟是什么,现在还不好定论。你一口一个鬼,世上有鬼吗?我家老头子那么大年纪,一辈子遇见的稀奇古怪事多了去了,但也没有事事都拿鬼来解释。”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麻爹又指指脚踝上的指印。 “这些事,等有机会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卫少爷,老子劝你一句,这种要命的买卖,以后还是不做为好。”麻爹语重心长道:“老子虽然也爱财,但这次的买卖要不是怕你被糊弄,打死都不会来。钱是赚不完的,做点别的事情不行么?非要提着脑袋赚来的钱才是真币?” “知道了,麻爹。”我一肚子苦水,但也没法跟麻爹吐,只能点点头。 接着,我跟麻爹又商量了一下对策。从我们三个人落水,到遇见铜龙脱险,时间并不长,不过按当时河水的流速,最起码也被冲出去十几公里。十几公里的路程,就算什么装备补给都没有,勉强也能走回去。但眼前的这条河东西两岸都地势险峻,再加上我们没有照明工具,离开石洞就寸步难行。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咱们就在洞口这里燃一堆火。胡子跟和尚那两个王八蛋虽然靠不住,但雷家小姐在这里,老张不敢丢下她不管。咱们没有把握,最好别乱走动,老子现在看见水就头晕,以后泡澡都会有阴影。” 麻爹的处事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全第一。不过想想他的建议,我也觉得应该可行,张猴子他们肯定会来找我们。 雷朵可能心里还是很怕,匆匆忙忙烘干身上的衣服,就赶紧往我们身边凑。我跟麻爹又弄开两口箱子,在离洞口很近的地方燃起一堆火,救援的人只要赶到附近,就会顺着火光找过来。 连着折腾了很长时间,到现在总算一身干爽。我捡起一块炭火,顺洞口丢出去,下面的地势非常陡,炭火落地之后碎成几块,翻滚着落入奔流的河水中。这样的地形,即便我们能顺铜龙勉强下去,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这一试探,我是彻底死心了,缺乏装备,根本没有一点出去的机会,只能坐等他人援救。 “不要垂头丧气的嘛。”麻爹表现的很坚强:“那么险的情况,咱们还能保住命,说明运气是非常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要不要来打个赌,赌二十四小时之内,老张一定能带人找到我们。” 要不是亲眼目睹,我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宽容慈和乐观的人就是以前贪财怕死的猥亵老头儿。红颜祸水的威力果然是无穷无尽。 暂时脱离危险,我们三个就一直围坐在火堆旁。这种枯燥的等待方式让人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慢,屁股都坐麻了,一看表,只不过刚刚半个小时。麻爹就又开始开导我们,讲一些过去的故事。他的故事很离奇,如果全部用文字记录下来,不用修改,就是现成的中国版指环王。雷朵毕竟年纪小,听的津津有味,时间一长,情绪就逐渐稳定下来,恢复平时那种嘻嘻哈哈的老样子。 我时不时就抬腕看看表,猜测老张他们的进度。等的时间越长,心里越不安生,老张还有小胡子不知道地下河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如果沿途的地势都和我们脚下的地势一样,难免会影响行进的速度,而且,说不定还要出事。 雷朵可能真的是身心疲惫,听着麻爹的故事,头一歪,靠在我肩膀上睡了过去。麻爹见雷朵睡着,脸上那副慈祥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早已经看惯的猥琐笑容。 “卫少爷。”麻爹挤眉弄眼的轻声说:“这次咱们遇险,也不能说没一点好处,正是巴结你老丈人的大好时机。雷家小姐落了难,你舍身保护,将来传到雷英雄耳朵里,这门亲事就又多了几分希望。老子慧眼如炬,这丫头不光模样耐看,心地也是不错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娶个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比干这个强?” “越扯越远了。”我扭头看看雷朵,她睡的正香。 “老子说的都是大实话。你年纪轻,总以为跟着胡子跑了几天,就算老江湖了?”麻爹有点感慨,拿了根皱皱巴巴的香烟,接着说:“人,你永远摸不透。” “是啊。”我长出了一口气,把雷朵轻轻挪到一边,凑过去和麻爹一起抽烟。 “老子不是怕事的人,只不过凡事都要考虑清楚,值不值得去做。胡子从来不和你交底的,跟那些人斗心眼,你能斗得过?” 我本来还想替小胡子辩护两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麻爹嘀嘀咕咕的给我出谋划策,一直到雷朵迷迷糊糊揉眼睛,他才不得已闭上嘴巴。 “老张来了吗?” “老张要是来了,我早就叫醒你了。” 我跟麻爹轮流睡了一会儿,等我睁开眼睛,条件反射似的看看表。从我们落水到现在,过去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张猴子他们还是袅无音讯。其实在这种一团漆黑的环境下,每一丝光亮都非常扎眼,但我们眼前,始终是一成不变的黑暗,这就说明,张猴子即便赶来救援,也还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愈发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小胡子和张猴子都是老江湖,事情轻重缓急自然拿捏的十分清楚,但这么久不见人影,很可能是遇上了变故或者被困在什么地方过不来。不过现在被困的时间不算长,我们的体力和精神还能坚持下去。 至于能够坚持多长时间,我心里没底,此时此刻,凡事只能往好处想。我跟麻爹有意的谈论一些无关话题,转移雷朵的注意力,事实上,这么做也是转移我自己的注意力。 我们就这么说着闲话,苦熬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那种很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整整三十个小时过去之后,这种不安的感觉几乎已经达到顶点。张猴子他们始终不见踪影,而我们的境地非常被动,不敢离开这个石洞,如果情况一直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等我们体力耗尽的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麻爹没精打采的跑回洞里睡觉,我靠着洞壁眼巴巴的望着远处的一片黑暗,期望着能突然发现一丝光亮。事到如今,我知道自己的猜测百分之百应验了,张猴子他们肯定遇到了什么始料未及的情况。 正想的出神,雷朵蹑手蹑脚走到我身边坐下,下巴枕在膝盖上,整个人窝成一团儿,就象一只疲倦已极的小猫,让人看着心里有点发酸。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轻声问道。 雷朵摇摇头,幽幽的看了我一眼:“睡不着了。卫天哥哥,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都困在这里出不去?” “不会,我们就安心在这里等,张猴子一定会找来的。还饿不饿?” “怎么能不饿。”雷朵可怜兮兮的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半巧克力,递到她面前,还特意露出一个很温和的微笑:“吃吧,说不定这块巧克力还没消化完,张猴子就能找到我们。” “那你呢?”雷朵知道这点口粮是我忍着没吃省下的,所以迟迟不肯伸手接。 “我熬的住,再挺一天两天也不要紧。” 我们两个推来让去半天,最后还是硬塞到她手里,看的出,雷朵很感动。我正想再安慰她两句,猛然发现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指着洞外,结结巴巴说:“看……快看……” 我的心一沉,还以为她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没想到回头之后,发现极远处的河对岸,亮起两道淡淡的手电光柱。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块海绵 “有人来了!”我兴奋的大喊一声。正在沉睡的麻爹呼的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就焦急的问:“在哪儿?” 与此同时,远处的人也看到了我们在洞口燃起的火堆,手电光柱朝这边照过来。虽然被困了三十来个小时,但对我们来说,就好象过了三个世纪。我跟麻爹还有雷朵几乎抓狂了,挤在洞口拼命的喊。 两道亮光明显加快了速度,不过河对岸的地势估计也很够呛,虽然彼此都出现在对方的视野里,但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才艰难的来到我们对面。 “卫大少……” 对面的两个人一开口,我就从轰鸣的水流声中分辨出和尚的声音。此时此刻,我觉得这声音太他娘的好听了,比画眉鸟叫的都清脆。 我们扯开嗓子交谈了几句,和尚跟另外一个人很快就看清了我们目前所处的境地。他们两个在附近来回的观察,可能在想营救我们脱身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和尚从背包里翻出绳子,在下面忙活,紧接着,他就大声喊道:“卫大少,接好!” 和尚臂力很大,在绳子一端绑了东西,隔着河甩过来。不过准头差了点,绳子上的东西撞到石壁,又弹了下去,正好绕在铜龙的中间。我踩着铜龙下去,把绳子拽回来,绳头上绑的是一只罐头。 “在你们那边固定住,让绳子悬空,然后顺着爬过来,千万别沾水。”和尚又高声吩咐道。 石洞外的铜龙足有若干吨,我把绳子紧紧绑到它身上,伸手使劲拽了拽,非常结实。做好准备工作,一回头,麻爹已经把罐头打开了,正跟雷朵一起吃的起劲。 绳子看上去绷的很紧很直,但一爬上去,几乎就下坠到离河面只有一两米的位置。我倒吊着爬出去几米,回想起雷朵跟麻爹的遭遇,就感觉双手一个劲儿的发抖。 不过我很清楚,凭和尚他们随身所带的装备,几乎没有其它任何方法能让我们平安过去。所以我一咬牙,飞快的沿着绳子朝对面爬,中间紧张的不敢睁开眼睛。唯恐会有一只手突然我把往河里拽。 我一口气爬到对岸,和尚的大光头依然油光锃亮,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烁烁生辉,挂着那副招牌似的憨笑:“卫大少,欢迎回归。” 雷朵第二个抓着绳子开始爬行,跟和尚一起来的是张猴子的人,看见雷朵在绳子上晃晃悠悠,他就显得非常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举着手电给雷朵照明。 还好,这丫头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虽然在绳子上晃的人眼花,但总算平平安安爬到对岸。没过一会儿,麻爹也顺利转移,手一松绳子就开始牢骚:“和尚,你们怎么搞的,快两天了才过来。还有,胡子跟老张也太不把我们三个当盘菜了吧,只派了你们两个人。” 和尚跟张猴子的伙计相视苦笑:“麻爹,你知足吧,能摸到这儿就已经不错了。” 我们三个都饿坏了,从背包里翻出一堆吃的,就地用餐。和尚他们两个蹲在旁边,跟我们讲述事情的经过。 张猴子看见我们掉进河里,尤其是雷朵也在其中,当场差点吓昏。几乎就在我们落水的同时,营救工作其实已经开始。但地下河尽头的那片深渊没有任何途径可以下到底部,张猴子急的没办法,只好用绳子一个一个把人吊下去。 下到深渊底部之后,路也并不好走,这时候我们早就被冲的没影了,他们只能顺着河岸走下去。 事实上,我先前所预料的一点没错,张猴子他们走了不久,就被挡住了。 那是一段河道非常狭窄的地段,而且处在转弯位置,结果导致水位上涨,把河岸几乎全都淹没,人根本过不去。张猴子救人心切,不管那么多,就派人下水,用绳子控制漂流的距离,想硬冲过这段险地。但水流太急,人进了水就身不由己,接连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奏效。 无奈之下,张猴子又让人爬到河畔的石壁上,一点一点横攀过去。石壁是天然形成的,有的地方凹凸不平,还好下脚,有的地方则刀削斧凿一般。攀爬石壁的人往往是爬过去一段,就失手掉进河里,被绳子拉回来,继续爬,如此周而复始了不知道多少次,总算有两个人越过这段险地。 但这两个人一走四五个小时,没有任何消息反馈回来。张猴子等的不耐烦,又派人过去,和尚就是第二次过来的。 说到这里,张猴子的伙计插了句嘴,说他们一路走过来,没碰见前次派出的两个人。 河岸没有任何分岔,人只要踏上去,就只能顺着一条路走到黑。我们从被困到现在,一直紧盯着周围的动静,可以保证,绝对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张猴子的伙计嘟囔了两句,没再说什么。不过我们都清楚,这两个人十有八九是落入河中,再也回不去了。 每个人对生死都有不同的见解和态度。例如小胡子那样的人,消失一个两个人,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但我就做不到这一点,无论是自己的朋友,或者陌生人,甚至敌人,只要在我面前遭遇不测,我都会感觉到一种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悲哀被瞬间激活。 所以,当我听到这件事情,获救的喜悦之情顿时被淹没的无影无踪。和尚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不想再在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于是就让我们尽快吃点东西,恢复一下体力,然后跟后面的人汇合。 据和尚说,这十几公里的河岸除了那处很难逾越的险地之外,其余的勉强能走,甚至有些地方还很宽阔,只要回到险地就算胜利,那边聚着一群人,硬拉也能把我们拉过去。 我们都没受伤,一获救,精神就有了支柱,体力也恢复的很快。简单吃了一些东西,和尚就带我们按原路往回走。 “麻爹,雷家小姐,你们两个是黑名单上的人物,都有前科,这次可一定要走的稳一点,要是再失足,恐怕只能求神仙救你们了。”和尚提醒道。 雷朵白了他一眼,麻爹也让他闭嘴。和尚咧嘴一笑,背起背包,第一个走了出去。 不到二十米,路就难走了,我看见雷朵在前面走的身子直晃,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雷朵一点不客气,抓着我的手就不肯松开。握着一只温热柔软的玉手,那种感觉相当不错,但周围的环境大煞风景,我心说这要是在公园或者商场该多好。 这一次我们走的都很小心,宁可慢点,也绝不想再出现诸如失足落水这样的情况。和尚在这条路线上已经走过一次,对沿途环境记得很清楚,时不时就会回头提醒我们一下。我预计着十几公里的路,起码要走好几个小时,但和尚说这一路上河道转弯的地方特别多,实际路程大概只有十一二公里左右。 所有路程走了一小半的时候,张猴子的伙计明显讨好雷朵,提议休息一下。和尚头也不回的说:“前面正好有块地方比较宽阔,到那里再休息吧。” 和尚所说的比较宽阔的地段大概是整条路线上唯一适合落脚休息的地方,垂直的石壁朝里凹进去一大块,窝在角落里很安全,让人感觉心里也踏实。 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已经接近了那块宽阔地,和尚一脚踩过去,随手取下背包,刚想朝凹壁里面走,猛然就停下脚步,迅速后撤回来,一侧身贴在石壁上,给我们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和尚的手电光晃动间,我隐约看到,前方的凹壁里面,好象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从地面一点一点使劲往上爬,而且我还闻到一股不太浓烈的臭味。 张猴子的伙计反应也很迅速,和尚一示警,他马上贴在和尚后面,伸手掏出家伙。两人的手电一齐朝前方照去,我躲在后头又偷看一眼,脑袋嗡的就大了一圈。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所看到的情景。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就好象一块海绵垫,但又有几分人的样子,从地面上一个不知道深浅的小坑里,艰难的向外蠕动身体。简直就是一条体态巨大而且畸形的黑蚕,正在破茧而出。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在这里发现任何生物存活的迹象,但眼前这东西明显是活的。而且,这么近的距离,又有强烈的光线,它显然也发现了我们。不过这见鬼的玩意儿似乎根本不打算躲避我们,锲而不舍的蠕动着。 张猴子的伙计估计也看的心里发毛,不管三七二十一,手电一晃,抬手就想开枪。和尚一把拦住他,沉声说:“等等!” 那伙计不听,执意要先放倒坑里的东西再说。和尚依然很警惕,但手里的手电定在一个位置,对伙计说道:“你看看!” 淡黄的光柱中,清晰的映照出一点亮晶晶的光华。那伙计开始还迷迷糊糊,摸不清和尚的用意,但几秒钟后,他就惊讶的合不拢嘴巴。 我一直猫在他们身后紧张的注视着,尤其是那一点点光华,伙计恍然大悟的同时,我也完全认出来,和尚想让他看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块手表! 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东西了,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一大块戴着手表的海绵。 这块手表就象一个参照物,通过它,我很快就分辨出这块海绵有头,有上肢,甚至,我还能感觉到,它有一双灰暗的眸子,正死死盯着我们。 我突然产生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这块海绵,难道是人?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解释它一条上肢为什么会戴着一块腕表。 第62节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左手和门的关系(一) 如果这东西只是个不明生物,我会觉得恐惧,如果它真是个人,这种恐惧里面还要加上强烈的恶心。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伙计离的近,估计已经被恶心的受不了了,关掉手电躲在和尚背后直喘气。 “是个人!”和尚终于下了结论。 “扭过头,别看。”我怕吓到雷朵,把她脑袋朝后一扭。 我们看了半天,那团被和尚称之为“人”的东西仍然在不知疲倦的蠕动着,而且,它上肢那块亮晶晶的手表似乎越来越扎眼。 和尚试探着靠近,那团东西蠕动的幅度更加剧烈,好象急切的想从坑里爬出来。我真是彻底佩服和尚了,面对这样一团几乎能让人把苦胆都吐出来的东西,他还沉得住气,甚至尝试跟对方交流。 “你要能听懂我的话,就抬抬戴着手表的那只手。” 最让我惊恐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团海绵听完和尚的话,竟然真的微微抬动了一下戴着手表的“上肢”。 但是我心里的惊恐还没有完全爆发出来,就猛然看到那个不知深浅的坑里,轰的蹦出一团噼啪乱跳的虫子。 “回来!回来!”我的神经马上就要有崩断的感觉,这种虫子在云坛峰的石洞曾经出现过,它们有多恐怖,我心里很清楚:“是那种虫子!” 和尚一把就把身后的伙计给推出去很远,我也拉着雷朵和麻爹就朝来路上退。手电光柱照耀下,一堆一堆的虫子从那个坑里蹦出来,象一片飞舞在眼前的弹簧。和尚飞快的脱下一件上衣,兜头甩出去,把面前的虫子全拍了出去,我听到它们落地时那种轻微的声响就感觉心慌。 真是被逼的没办法,来路很陡峭,又潮滑,根本走不快。和尚的身手这时候用处就不大了,被一群虫子围着,但他没有后退的余地,不拼命顶住,虫子跳过来,这几个人都要挂。不过张猴子的那个伙计非常机敏,瞬间就从背包里翻出几块固体燃料,点燃了朝前扔。 这种虫子对温度非常敏感,可能有趋光性和趋热性,朝着燃烧的火团就一个劲儿的扑,那伙计一看有用,把包里的固体燃料全都甩了出去。几团燃烧的火吸引了虫子,和尚趁机退后几步,仍然挥动着衣服,把零星跳出来的虫子打回去,这东西根本不能用手碰。 虫子扑到火团附近,表皮就砰的爆开了,然后化成一团四溅的黑水。一时间,这种让人恶心的声音接连响个不停。不远处,那团海绵还在缓缓的蠕动着,随着它一点点的爬出来,一股断断续续的恶臭就钻入我的鼻腔。我无法形容这股恶臭到底臭到什么程度,总之是我这辈子闻到的最难闻的气味,嗓子里顿时象有一根鸡毛不断的搔动喉头,一个劲儿的想吐。 涌动的虫子前赴后继朝火团中跳,炸裂的黑水甩的到处都是,这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沾上一点就可能要命。我们全部缩到后面,把漏网的虫子一个个踩死。过了很久,密密麻麻的虫子可能死绝了,固体燃料燃烧的气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怪到极点。 我们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和尚回头看看那伙计,又试探着和那块海绵交流。 “是老张手下的伙计?” “海绵”继续晃动一下上肢。 “这肯定是第一次派过来的两个人之一。”和尚微微喘了口气,然后慢慢拿着手电,很小心的绕过固体燃料,走到海绵旁边。张猴子的伙计嘴里象塞了一个鸡蛋,一闪身蹿过去,急切的问道:“你是那一个?是周旭?” 这个从坑里爬出来的海绵状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只能用其它方式来回答和尚他们的问题。不过,我们很快就确认,这块海绵真的可能就是周旭。 张猴子手下的伙计有不少,进洞的也有好几个,我刚到这里,根本认不过来,不过对周旭这个人还有点印象,他是那种很本分的伙计,非常听话。 我真的没办法接受这块海绵就是周旭的事实,从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这副鬼样子,不管对他本人或是对旁观者来说,都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 周旭还在不断的从地面上的坑里向外蠕动,张猴子的伙计想搭把手,但看见对方那令人忍不住干哕的身体,又没勇气下手。最后,和尚拿一小段绳子,在周旭胳膊上缠了几圈,一使劲,把他拽了上来。 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两三把手电的照明,足以让我把眼前的情景看的非常清楚。周旭的身体膨胀了最少一倍,漆黑一团,跟刚从墨缸里捞出来一样。他的身体上到处都是小洞,和尚用刀柄在他身上轻轻一按,一股散发着恶臭的液体就顺着小洞朝外冒。 “救不活了。”和尚摇摇光头。 张猴子的伙计估计平时跟周旭关系比较好,一听和尚的话,就显得很急躁,但也没办法。周旭整个人象发酵过度的面团一样,稍稍一动,身上的黑水就散发着恶臭四处乱冒。 “咱们继续走吧。”和尚很果断的拿起自己的背包。 “把人扔下不管了?”那伙计也是混不吝,除了张猴子,谁的帐也不买。这种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周旭是他的同伴,把自己同伴不顾死活的丢下,很多人都不能接受。 “你要是讲义气,就留下来,等我们先走,然后背着人跟过来。他身上冒出的黑水流到哪儿就烂一大片,你想把自己搭进去,没人拦你。”和尚一转头:“卫大少,跟紧我。” 我拉着雷朵,无奈的拍拍那伙计,什么话也没说。和尚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多情的人在这一行里根本混不下去。别说普通人,就算关二爷复生,按他那种性格,两年不到就得被拖累死。 我们走了不远,那伙计就闷不作声的跟过来,气氛顿时沉闷。周围的温度以及心理上的寒冷让我忍不住发抖。不敢想象,如果身边再有一个熟悉的人重蹈周旭的覆辙,我可能真会发疯。 剩下的路虽然还是不太好走,但再也没有遇上什么特殊情况。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在中途遇见了张猴子派来的第三批人,汇合起来又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遥遥望见大队人马。 在河道最险要的地段上,张猴子他们趁着找人的时间,加了一些防护措施。我们到了之后,一个挨一个朝那边爬。雷朵平安的从石壁上攀爬过去,脚还没落地,张猴子就狼嚎一声,泪花直流。 “祖宗!你总算是回来了!” 雷朵一直对张猴子不怎么客气,但惹出这么大的事,归根结底还是因她而起,所以雷朵显得有点气短,就跟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不服气,也不敢顶嘴。 “祖宗!你要是出点事,我们十几个人只能跳河陪葬。兄弟们都拖家带口,你行行好,给大伙儿一条生路吧。”张猴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数落着,雷朵更不好意思接口。 我们落水的地方跟瀑布离的很近,下不来人,所以张猴子他们直接跑到深渊上的过道尽头,把人一个个放下来做营救工作,十几个人全聚在一起。我们平安归来,大家就忙着撤退。反正在这地方做点事全他娘的跟极限运动一样,上下二十来米的高度,人吊在绳子上玩空当接龙,刺激。 从深渊回到过道之上,我一眼就看见了那扇曾经在照片里见过的门。 将近四米高的门,静静矗立在过道的尽头,上面那只清晰的掌印就象一块磁铁,牢牢吸引着我的目光。 但是我并没有冲动,门就在眼前了,过不了多久,我会亲自的面对它,挖开门和手印的秘密。 “卫老板,咱们先回对岸去,一出事,大家全乱套了,得重新好好安排一下。” “好。”我随口答应一声,许久之后,目光才从门上移开。 跟狭窄陡峭的河岸相比,这条过道走起来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虽然也很狭窄,但非常平坦,如果不是两旁那么深的深渊,简直可以拿它当百米短跑的跑道。只用了很短时间,我们就穿越深渊,回到对岸。 张猴子几乎把所有人都弄到洞里来了,救援一结束,他重新分配了一下,把多余的人打发回去守洞口。 “祖宗。”张猴子满面笑容的对雷朵说:“你也跟着回去吧,外面好玩,逮兔子,摘野果,多有意思,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不比黑咕隆咚的强?” 雷朵就算再胆大,几件事经历下来也怕了,很爽快的表示服从安排。 “卫天哥哥,你要小心。”临走之前,雷朵掏出那块只有二指宽的巧克力,在我眼前晃动一下:“这块巧克力,我会记一辈子。” 不知道为什么,雷朵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我的心里好象空了一片。 “卫老板,我们来商议一下,后面怎么安排,还要你做主。” “老张,说实话,自从来到这里,我们遇见的事和你先前说的根本不一样。”我压低嗓子,很不友好的对他说:“这条河里有什么东西,你知道吗?还有你手下那个叫周旭的伙计,现在跟一块海绵一样,浑身上下烂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左手和门的关系(二) 张猴子吃了一惊,周旭一走无音讯,他是知道的,但我们回来的时候所看到的情况,还没来得及对他说。 我把关于周旭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张猴子越听越心惊。而且我觉得他这种惊讶是正常的反应,好象并非伪装出来的。 听完之后,张猴子的神情逐渐郑重起来,慢慢跟我说:“卫老板,你的意思,我明白,出了这些事,你信不过我,也在情理中。” 其实我并不怀疑张猴子骗我,只不过他的叙述和我遭遇的情况反差太大,让我心里觉得很憋屈。 “卫老板,我跟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来之前,雷爷专门交代我,这票买卖如果出现任何风险,我手下这些兄弟死绝了,也要护住你……” “算了,老张。”看着张猴子那副极为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感动,又有点好笑:“我也只是心里不顺,随便说说,你还真往心里去了?别弄的一本正经,跟谈判似的。” 张猴子一笑,也放松下来:“老张我眼里有水,早就知道卫老板是干大事的人,雷爷也在背后一个劲儿的夸你。后面的计划,你来拍板,只要卫老板你一点头,老张我全部照办。” “具体的事,你跟我们师爷去商量吧,他脑子比我好使。” “没问题,我们两个商量完,就请卫老板你拍板决定。” 张猴子跑去找小胡子,俩人说了十几分钟。我自己也感觉自从进洞以后跟小胡子没有太多交流,象他这样心细的人,可能会起疑。所以他们俩说了一会儿,我就凑过去听。 其实他们俩商量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因为门后面的情况对我们来说完全就是一片未知区域,想猜都无从猜起。 等到张猴子去叫人收拾装备的时候,小胡子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慢慢抽起来。我想找点话说,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随口讲讲关于周旭的事。 小胡子默默的听,听完之后,他歪着头注视那片黑暗的深渊,良久才转过头,对我说:“到了门那里,一切小心,如果你真觉得会有未知的危险,就退回来,我再想别的办法。” “不大可能,如果有别的办法可想,雷英雄会拉我们入伙吗?” “铜牌是很重要,不过我不想你把命丢在这里。别人我可以不管,但是不能不管你。” 说完这些,小胡子靠着石壁开始闭目养神,他的脸又隐没在黑暗里。我突然觉得,是不是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甚或他整个人都一直是在黑暗中的?起码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说不清楚,小胡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张猴子安排好准备工作,就带了几个人开始朝门那边走。我跟他并排走在一起,离门越来越近的时候,右眼毫无来由的猛跳了几下。我并不相信俗话中所说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但此时此刻,右眼的跳动却让我感觉有点心慌。 过道很窄,一直走到门跟前的时候,只有我和张猴子小胡子呈品字形站在最前面,其余人帮不上什么忙,都远远跟在身后。尽管我已经亲眼看过门一次,但张猴子还是不厌其烦的在旁边给我做详细介绍。 过道的尽头是一大片凹凸不平的石壁,门后面可能是唯一的入口,也可能是一个藏放物品的空间,总之现在无法定论。过道跟门之间的地面裂开了一条二十多厘米的很吓人的缝隙,这估计也是张猴子不敢用炸药的原因之一。 站在这到门前时,我已经忽略了张猴子的讲述和介绍。说真的,我心里不静,因为这个时候我已经看出来,这道门的材质,应该和云坛峰那道门的材质是一样的。 门上没有任何纹饰,上面薄薄结了一层类似铜锈的东西。整扇门跟岩壁之间严丝合缝,让人怀疑铸造者当初是直接在这里用流动的铁水浇出的一道门。我静静看了很久,伸手在门上用力推了推,感觉象是在推一座山。 “卫老板,这道门具体要怎么弄开,我是真的不知道,否则,也不用千里迢迢把你请到这儿来,不过……”老张试探着说:“我觉得,这道门上如果真的有文章可做的话,会不会是在掌印上?” 这些问题不用别人来解释,我心里清楚。亲眼目睹这道门,感觉非常直观。门正中的六指掌印跟我手掌的大小几乎没有区别,大概二十多厘米深。这就说明,这道门的厚度最少在三十厘米以上,甚至更厚。 我慢慢伸出了手,这只手和门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在我之前的设想中,可能我把手按进去,这道门就会无声的打开。但是,云坛峰的经历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歹都是上过学的人,什么事情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一看就知道。这么厚的门,炸药都搞不开,如果我一伸手就解决了,完全违背自然科学,牛顿都要从坟里爬出来找我理论。 但是心里那种久违的预感,再一次浮现出来,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我感觉,如果我把手按进去,一定会有答案。这种预感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小胡子和麻爹都凑过来,很仔细的观察这道门,不过门已经被张猴子他们几乎看烂了,根本看不出什么。 “让我来。”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比任何时候仿佛都显得镇定。我暗自吸了口气,又朝前走了两步,把自己的左手,慢慢伸到了门上的手印前。后面几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道门。 门上的手印大小,基本和我的左手吻合,我没有太多的迟疑,把手按到了手印的最深处。一股冰凉的寒意透过掌心传到大脑里,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是这样吗?就是这样吗?我直视着眼前的手印,已经被我的左手给填满了,除了那股寒意,我感觉不到有任何的异样。 没用,我的手依然没用,至少对这道门来说。我感觉自己的脑子猛然就陷入了一片混沌,眼前恍惚出现的,是无数双眼睛,杜青衣那双看透了世间沧桑的眼睛,许晚亭那双始终隐没而不可见的眼睛,小胡子一直不肯舍弃和割舍的眼睛,雷英雄豪爽又带着殷切期望的眼睛…… 我突然就有了一种隐隐的负罪感,觉得自己好像愧对了很多很多人。无形中,我的思维漂浮恍惚起来,身躯也随之跟着一晃,张猴子连忙抢过来扶住我:“卫老板……” 我想慢慢转头看他一眼,但是目光还没有瞟过去,按在手印里的左手,猛然传来一种彻骨的痛感。痛感传来的同时,门上的掌印内仿佛迸生出一股无形的吸力,我一惊,赶忙缩手,但是那种很怪异的吸力让我感觉会把手直接拽断。 从我把手掌放进掌印之后,小胡子和张猴子就一直紧密注视着,俩人看我使劲想把手抽回来,知道出了事,一左一右靠拢过来。 “手被吸住了!” “不要硬拽。”小胡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知道他可能怕我生拉硬拽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但当时那种情况,心一下子就慌了,只想赶紧把手抽回来。 小胡子拉着我的手腕,慢慢加大力道,但那股吸力真的非常大,小胡子又不敢贸然用劲,我的手始终被吸在门上的掌印里拔不出来。 前后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我的手掌上又传来一阵刺痛,就好象一片密密麻麻的钉子同时钉进手心,而且这些钉子都是空心的,刺穿手掌以后,血液就被一点点的吸出去。 这种痛楚我还能忍受,但这种感觉让我心里发寒,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有东西在吸我的血!” “卫老板!不要轻举妄动!” 我忍不住用力想抽回左手,稍稍一动,就感觉血液流失的更快,我怀疑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全身的血就会全部被吸走。但小胡子和张猴子两个人却始终纠结着该不该帮我硬把手拽回来。 “松开!我自己来!”我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先把手抽回来,但小胡子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卡的非常死,我一急,就冲他们吼了一声。麻爹在后面几步蹿过来,我心里确实很虚,扭头跟麻爹求助。 第63节 “老张,你让开。”麻爹伸手把张猴子拽到一边,飞快的拿手电在门上的掌印附近看,但我的手完全陷在掌印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想搭着我的胳膊加把力气,一看小胡子正紧紧卡住我的小臂,立即就急了:“把你手拿开!什么意思!出了事情,不救人?” 小胡子瞟了他一眼:“冒冒失失往外拽,他这只手要是废了,你负责?” “老子负责!你闪开!” “我怕你负不起!” “你少他娘的废话!”麻爹似乎动了真怒,寒着脸盯着小胡子:“别让老子动粗!”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左手和门的关系(三) 麻爹和小胡子的脸都很冷,暗中较着劲儿,一左一右把我挤在中间。张猴子赶紧过来拉架和稀泥。 “消消火消消火,麻哥,你别急。” “老张,你到一边去!”麻爹啐了口唾沫,他平时很少发脾气,但一发脾气就惊天动地,寸步不让,跟小胡子对峙。后面的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见好象要内讧,纷纷朝这边靠拢过来。 我真是彻底没脾气了,手被吸在掌印里不住流血,但身边的人好象都吃了枪药,恨不得先打一架再来解决我的问题。 小胡子把着我的小臂,麻爹紧紧捏着小胡子的手,他们对峙了片刻,让张猴子束手无策,谁也不敢得罪。就在这个时候,门内部猛然发出一阵特别奇怪的声音,紧跟着,我们都感觉到非常轻微的震动,张猴子正忙着劝架,脸色随即一变:“有动静!麻哥!不要吵了!把卫老板先救出来再说!” 门后的声音一响起来就停不住了,听的人毛骨悚然,很象一只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庞大怪兽刚刚苏醒,但仔细一分辨,又象生了锈的机器闷在地下缓缓运转。我立即生出个念头,这扇门后面,肯定有什么东西。小胡子可能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觉得再耽误下去会出大事,于是暂时不理会麻爹,两只手一起用力,帮我脱困。 这种响动真的让人很不安,因为脚下是一条悬空的狭窄过道,如果震动越来越大,发生意外,会把我们全都从这里甩下去。 小胡子用力的同时,我也察觉到掌印内部的那股吸力明显减弱很多,借助他和麻爹的帮助,我一咬牙,猛然发力,一下子就把手掌从掌印里抽出来。余光一瞟,手上血糊糊的一片。 “都围过来干什么!快退!”张猴子冲后面的人喊了一声,扶着我的胳膊就跑。 铜门后面所发出的震感微乎其微,只有离的很近才能察觉,后头的人傻乎乎的正往前冲,一听张猴子示警,二话不说,调头就撤。我们两旁都是深远,置身在如此狭窄的过道上,一旦发生不可预见的意外,连躲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张猴子扶着我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追上前面的人,一口气回到对岸的宽阔地。 “卫老板,你没事吧。”张猴子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朝过道那边望去,但距离太远,门已经淹没在黑暗中。 我低头一看,整只左手的手心上全部都是非常细小的伤口,流了不少血,看着很吓人。但只是皮外伤,应该没什么大碍。张猴子的伙计立即拿出药和纱布,替我清洗伤口,消毒包扎。 麻爹到这时候还是余怒未消,脸都气青了。站在一旁指指张猴子和小胡子:“你们都给老子听好!吃这碗饭的人,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生死有命。但谁要欺负卫少爷不懂事,成心算计他,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麻哥,你误会了。”张猴子连忙解释:“当时情况不明,我们都害怕贸然出手会出事,卫老板和雷爷搭伙来做这票买卖,老张跟着雷爷混饭吃,胆子再大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小胡子默然不语,只是望了麻爹一眼,就独自走到一旁。我看着小胡子的眼神,总觉得他眼睛里有一种冰冷的光。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麻爹发这么大的脾气,等伙计替我包扎完,就过来劝他。麻爹把我拉到一旁,又朝不远处的人啐了口唾沫,说:“卫少爷,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自己拿个主意,要是散伙,咱们现在就走,谁敢拦你,老子跟他没完。” 其实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小胡子和麻爹好象都没错,但麻爹跟这么多人撕破脸皮,我要再替小胡子辩解,就显得太没良心。而且让我非常担心的是小胡子那种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神,我不怀疑他已经对麻爹动了杀机。 “麻爹,有的事情,你还是不理解,走到这一步,散步散伙并不是某一个人说了算的。如果我现在抽身就走,朋友都会变成敌人。” 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事情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我懵懂无知,拼了命的想寻找真相。但当我完全了解了其中的秘密,这些秘密反而变成了一种极为沉重的负担。 “麻爹,没有人会害我,你放心好了。” “人心隔肚皮,老子是过来人,背后捅人刀子的事见得多了。” “我跟雷英雄有协议,张猴子不敢乱来。倒是你,不该替我出这个头。”说着,我心里的忧虑越来越重。 “老子是怕事的人?这帮兔崽子,老子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都多,要是真想翻脸,老子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放倒。卫少爷,你想过没有,这件事,究竟到哪里才是个头?难道以后天天都要这么提心吊胆的到处乱钻?” 这件事的尽头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被那个巨大的秘密诱惑的迷失心智,身不由己的一步步走下去。 我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己真应该为明天打算打算。我想完成这次合作之后,就远离这些人,这些事,悄悄的消失,想办法去找老头子。 但找到老头子以后呢?我知道他也一直在这件事的阴影中游走着,甚至比别的人都要早,就算我找到他,也绝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每天无忧无虑的混日子。 一时间,我就感觉自己好象没有任何出路了。 我陪麻爹坐了一会儿,然后把小胡子和张猴子单独叫到一起,对他们说:“刚才的事,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揭过去不提了。” “对对对,卫老板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难怪我们雷爷这么看重你。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出点小插曲,也很正常。最要紧的是咱们要牢牢抱成一团,千万不能内讧,一起内讧,人心就散了。” “我还有一句话,麻爹是我父亲的老伙计,也是我的长辈,谁要是看不惯他,就当他是空气。不过,他要是在这里少一根头发,咱们立即散伙,这个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张猴子一听,立即跳着脚的发誓,表示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跟麻爹闹生分。但小胡子心里清楚,我这些话其实是冲他说的。 毕竟跟小胡子之间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我不愿当面说特别难听的话,所以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经过这件事,我的心情变的有点沉闷,躲在角落里不停的抽烟。张猴子笑容可掬的走过来,蹲在我旁边嘘寒问暖。 “老张,我没事。我这人直脾气,脑袋一热,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刚才那些话,你别介意。” “不会,老张我也曾经年轻过,冲动过,年轻人嘛,不冲动能叫年轻人吗?说实话,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 “得了吧,老张,有话直说。” “卫老板,我是想问问,咱们怎么办?刚才从门那边撤回来的时候,只听见一些动静,具体发生什么情况,暂时还不知道,要不要派两个人先过去看看?” “还是再等等吧,门那边刚发生变故不久,现在派人过去,太危险。老张,刚才在过道尽头的时候,我脑子太乱,门后面的声音,你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但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不过卫老板,我看不用太担心。” “拉倒吧,还不用太担心?” 我对张猴子的话嗤之以鼻,这个鬼地方的危险程度已经远远超乎我的预料。不但地下河里的东西没搞清楚,而且周旭那种让人牙根子发痒的惨状还时时浮现在我脑海里。张猴子肯定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怕我半路撂挑子不干,所以才故意说的轻描淡写。 等了三个小时左右,张猴子派出去两个人,到过道尽头去侦察情况。但这两个人还没走到头,就急匆匆跑回来,对我们说,那道门,被打开了。 “被打开了!?”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包着纱布的左手。 这道厚重到极点的大门,真的被我的手打开了? 我没法再保持淡定了,马上让张猴子和我带人过去。伙计们收拾了一下背包,顺着狭窄的过道朝那边走。等我们沿着过道走到尽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扇门果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米多长宽的入口。除了门的消失之外,这里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似乎门后面发出的怪声和微微的震动并未产生任何影响。 这种事说给任何人听,他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答案。我们的目的是过来找东西,而不是搞科学研究和探秘,所以,门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很快就被大家忽略,众人更关心的是入口内的情况。只有我一个人,对自己左手和同门之间的关系,还在不停的想。 我的手,为什么能够打开这道门?这真的太难让人置信和理解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堵死 我仍在思索,其他人就开始忙碌了,几把手电集中在一起,对着门后的入口就照了过去,立即有几条粗如手臂的铁索映入眼帘,还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庞然大物,猛然看上去,分不清这是什么东西,张猴子率先靠近入口,然后回头对我们说,这两个东西似乎是绞盘。不过这家伙也非常精明,站在入口跟前就不动了,招呼两个伙计先进去。 两个伙计在里面小心翼翼走了几步,环视四周的情况,然后给我们打了个安全的手势。等人全部进去之后,一个伙计就指了指地面让我们看。 地面上倒扣着一个铙钹状的大铜盘,不过是椭圆形的,上面有两个碗口大小的洞,每个洞里都穿着一条粗长的铁索。张猴子趴在铜盘上朝穿着铁索的洞里看,但黑乎乎一片,他随手点了支烟顺小洞扔下去,闪着亮点的烟头急速下坠,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眼前的这些东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杠杆齿轮组,我就打着手电,顺一条连在绞盘的铁索看过去,铁索斜着朝入口上方延伸,几乎就在我转头的一瞬间,发现消失的门其实一直由铁索吊着,高悬在我们头顶。 我立即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入口内的这些东西显然都是为开启门而服务的。只要掌握住其中的关键,就能够促使绞盘铁索以及我们尚未发现的某些部件运行。至于启动这些部件的动力,极有可能和地下河的水力有关。 事实胜于雄辩,不管我怎么想,但有一点却毋庸置疑,张猴子他们自从被门阻断去路之后,想了无数的办法,试图打开这道门。而我把手按入门上的掌印,门内的绞盘铁索就迅速启动,吊起了沉重的门。 这是什么道理? “卫老板,这个铜盘要不要搬开看看,下面空间很深,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 “还是算了。”我摆摆手:“这个很明显是通到深渊下面借助水力绞动绞盘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不看看总是心里别扭,你稍等等,很快的。” 说着,张猴子就叫人过来试图搬动地面上的铜盘。整个铜盘几乎是嵌在岩石中的,手指都伸不进去。张猴子想用工具,但想想还是作罢,铜盘万一毁了,吊着铜门的铁索就可能脱落,把我们全闷在这里。 “这些先不用管了,主要精力放在前面,看起来,路还有很远。” 进了入口之后,注意力全被绞盘之类的东西吸引了,我一说,张猴子才有点不甘心的站起来,走到我旁边,用手电照着前面说:“卫老板说的对,前面的路不知道还有多远,我们随身带的给养不算太多,如果一直走下去,可能有点紧张,我建议,派人到洞口外面再取一点给养,尽量一次把事情搞定。” “你决定吧,这些事不用问我。” 前面的路很宽阔,尽管地面坑洼,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除了入口这里的绞盘铁索之外,再往前就看不到任何人为的痕迹。这种地方缺乏地图,进来之后,就只能按着眼前能够走的路走下去。 “其实路远一点倒不要紧。”我对张猴子说:“只怕中间分岔,一分岔,人就迷了,不知道该走那一条。老张,你们得到的线索其实已经够精准的了,能直接找到这地方,就没有地图之类的东西?” “有地图就好了,那里还用得着这么辛苦。” 我实在是被云坛峰的经历给弄怕了,何况这里的环境比云坛峰还要恶劣,万一迷路,后果非常严重。我就打定主意,如果真遇到和云坛峰类似的情况,而张猴子又拿不出什么稳妥的办法,我只能暂时置身事外了。 张猴子可能看出我心有顾虑,就轻声对我说:“卫老板你放心,如果再遇到情况不明的地方,我派人先上,不管怎么说,就算老张我把这一百多斤交待在这里,也绝不让你有半点闪失。” 这话算是说的非常交心的了,听得人心里很舒服,但我知道,一个人,乃至一群人,在这种地方都是渺小的,就算带上最先进的装备,最精良的武器,也只不过遇到麻烦的时候略微提高一点生存的希望。真正的变故一发生,谁都无力改变什么。 “咱们这就出发把,卫老板你走在中间,我派兄弟在前面开路……” 张猴子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阵铁索相互碰撞的声音,他回头叱责道:“谁的手又痒了,别再乱动那些东西。” “没人动啊。”几个正在抽烟的伙计一脸茫然。 “绞盘动了!”一直呆在旁边沉默的小胡子猛然说了一句。 地面上那个铜盘中的铁索就象自行车的链条一样,一上一下起落着,铜盘下发出一阵似曾熟悉的声音,跟我们几个小时前在铜门外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但这时候却听的更加清晰真切。 所有人顿时意味到绞盘无缘无故的转动代表着什么,几个手脚麻利的立即反应过来,想朝入口那边跑。但谁都不敢第一个穿越大门,头顶的高悬的门数以吨计,一旦砸落下来,就是一瞬间的事,身手再快也躲避不及。 铁索起落的越来越快,跟铜盘相互碰撞,发出让人心悸的声音。每个人都知道,这些绞盘和铁索的组合虽然简单,但一旦运行起来,根本无法阻止。 轰隆! 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高悬的门重重落下,把入口完全封死。随后,两只巨大的绞盘和铁索慢慢停止运转,周围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张猴子失魂落魄的转头看了我一眼,嘴里的香烟啪嗒落在地上。几个人疯了一样扑到门附近,有的还尝试去拉动铁索。但门已经完全落地,跟我们先前看到的情景一样,严丝合缝,除非变成空气,否则绝不可能钻过去。 “这是怎么搞的嘛!又没有人动它,怎么好端端的自己就落下来了!”张猴子回过神,两只手急的来回乱甩:“快看看,用炸药能不能炸开。” 张猴子他们曾经设想过用炸药爆破门,专门带来一个比较专业的爆破人员。但因为顾虑太多,这个计划一步步搁浅,直至放弃,不过这个伙计却一直留在队伍里。听到张猴子的指示,他就跑到门附近看,毕竟是比较专业的人员,看的非常认真细致,看完之后就跑回来报告,啰啰嗦嗦说了一堆,从他的话里面,我们听出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那伙计通过认真观察,发现门附近的岩壁好象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厚,从理论上讲,完全可以忽略厚重的门,在旁边的岩壁上钻孔爆破,不但用药少,而且容易控制爆破范围。 不过这个推论也只限于理论,因为门外那条唯一的通道的承重承压量谁都不知道,如果一下子把过道炸塌一截,我们的后路就全被堵死了。 坏消息,他没带炸药。 “妈的!出门不带自己吃饭家伙,我踩死你个王八蛋!”张猴子提脚就踹,那伙计在地上打着滚乱躲,一边替自己辩解。 这真是一扇要命的门,开始的时候我们被挡在外面进不来,现在倒是进来了,又让堵在里面出不去。除了眼前这些人,其余的伙计全都守在洞外,他们不明情况,就算察觉不妙,进来查看,最少也是几天以后的事了。何况那些人进来也不一定有办法把门重新弄开。 张猴子踹了几脚就没劲了,把所有的背包集中在一起查看给养,如果卡住量平均分配,这些给养能维持四五天时间。他想了一会儿,就又来请示:“卫老板,给养全都在这里了,等下我亲自按人头分配。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把那王八蛋打死也于事无补。现在门被堵了,暂时出不去,洞外还有不少伙计,我们几天不出去,他们肯定会进来找。咱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先探探路。” 这扇门不是说打开就能打开的,所以我一直在想,这里有没有别的出口。无论是找东西或者找其它出口,都要继续向前走,张猴子的建议不得不采纳。 “老张!”麻爹冲张猴子晃晃拳头:“这次要是老子跟卫少爷都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临死前老子也要拉你垫背!” “麻哥,何必这样嘛,我可是一直很尊重你的。” 第64节 “少跟老子套近乎。”麻爹把我拉到一旁,塞过来三块巧克力,说:“老子偷偷拿的,装起来,万一困的时间长了,补给消耗完,还能撑一两天。” “麻爹,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叹了口气,歉意的说:“我一直都想让你置身事外……” “不用说了。”麻爹打断我的话,抬眼扫视周围的人,恨恨说道:“老子知道,你有良心,跟这些王八蛋不一样。但让你一个人过来,老子放心不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拍两散。” 第一百二十八章 废墟 我跟麻爹说了一会话,张猴子就把人集中起来朝前走,前面探路的都是他的人,我们走在后面麻爹紧紧跟在我旁边,神情一直非常戒备,尤其小胡子,只要一靠近,麻爹就挥着手电,眼神很不善。 麻爹这次犯了倔,让我很为难。小胡子性格隐忍,不会脸红脖子粗的跟人吵架,但把他惹急了,可能直接就要动手。麻爹的功夫全在嘴上,真的打起来,根本不是小胡子的对手。我只好一边走,一边不停的跟麻爹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麻爹看小胡子离的远了,就轻声对我说:“卫少爷,老子事前对这票买卖知道不是太多,但现在看起来,很有点离奇的地方,特别是这道门。” “麻爹,你太藐视我的智商了,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不是,你没理解老子的意思。这道门究竟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你的手按进去门就打开了,这些问题暂且不说,老子想说的是,这道门存在的意义。” “意义?什么意义?” “门的意义啊......老子跟你形容不出来......”麻爹不停的揪头发,好像是在组织语言,要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但是我看着他的表情,再联想意义这两个字,就萌生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没错,诸如为什么我能打开门之类的问题可以先放下,我现在要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在这样一条狭窄过道的尽头弄出厚重的门,把入口完全堵死,如果当初铸造这道门的人只是单纯的为了堵住不速之客,那就根本不用留下绞盘铁索什么的,就和墓室中的回龙石一样,墓道一封,门就从里面顶死了。 而铸造门的人还是留下了开启的办法,说明他并不想把路完全断绝。如果从这个观点出发,最终只能得到一个结果,这道门,只为了堵住不应该进去的人。而我,仿佛不在这些不应该进去的人之列。 推测如果是正确的,那么这个地方和我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卫少爷,现在也不用想别的,都被堵在这里出不去。而且,老子心里一直拧着个疙瘩。”麻爹幽怨的皱了皱他那道浓重的连心眉,蚊子哼哼一样凑到我耳朵旁边说:“你觉不觉的奇怪,老张那个搞爆破的伙计怎么可能忘带炸药?” “他们不是本想炸开门,但怕发生意外,所以把这个计划取消了。” “唉!老子就说你不懂事,一票买卖做之前,需要什么样的人,都是安排好的,既然把他调过来,就说明有他的用处。退一步讲,老张并不缺人手,洞外还守着十来个人,如果不需要爆破,何必让这个伙计跟着进来?他的专长就是搞爆破,又不是打打杀杀。” 我一怔,那个专管爆破的伙计先前说的那番话猛一听好象没什么破绽,但现在想想,似乎又有点说不过去。爆破这一行我不懂,不过这种高危行业需要的是细致的人,正如老张所说,炸药就是他吃饭的家伙,那伙计不应该粗心到忘记带炸药。 “卫少爷,你等着看吧,要是老子猜的不错,等到必须用炸药的时候,这些王八蛋就能凭空变出一堆炸药来。” “麻爹,你的意思是老张跟我们玩猫腻了?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老子也说不清楚。” 麻爹一番话,弄的我心里也拧了个疙瘩,很不舒服。我觉得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后面的过程还会有人为的麻烦。但是直接找张猴子去问,肯定不行,这家伙人如其名,精的和猴儿一样,套不出一句实话,只能靠我自己去琢磨。 看着周围那一道道晃动的手电光柱,我越来越觉得这些人都不可信。除了身边的麻爹,我不知道还有谁能让我放心的说几句心里话。 “眼下没有办法,咱们两个走在一起,老子负责保护你。”麻爹大义凛然的安慰我。 麻爹是绝对可信的,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这也是我唯一能看到的一线光明。 张猴子派人在前面探路,我跟麻爹就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跟在后头。开始的时候一切还算好,地面虽然坑坑洼洼,但都是实实在在的石地。走着走着就不行了,通道变的狭窄而且曲折起来。麻爹很谨慎,赶紧拉着我缩短跟前面那些人的距离,唯恐他们躲在拐角里再搞什么小动作。 “咱们把老张拉过来,紧紧盯住他,即便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麻爹眼珠子一转,冲着张猴子吆喝道:“老张,离老子那么远干什么,怕老子揍你?” “麻哥,你正在气头上,我怕触霉头。” “来嘛,咱们哥俩好好聊聊。” 张猴子屁颠屁颠跑过来,麻爹就勾肩搭背的跟他闲扯淡,没一句正经话,目的就是把他跟我们紧紧绑在一起。张猴子看上去神态自若,一边应付麻爹,一边时刻提醒那些在前面探路的伙计。我试探着问他,如果我们走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其它出口,该怎么办?张猴子就说,洞外那些留守的伙计迟早会聚集过来,炸药在他们那边,活人总不可能让尿憋死。 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前面探路的伙计转过一个拐角后就都停在那里,转身呼叫张猴子,听他们的语气,好象发现了些什么。张猴子想先过去看看,但麻爹把他拽的很紧,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到伙计身后,面前的空间豁然开朗。那种感觉就象是一直置身行进在小胡同里,拐了个弯却猛然看到一个万人广场。 我的目测能力很差,就觉得面前的空间很大,但无法估计出大概的面积。后面的人陆陆续续都围过来,一群人站在路口朝前面看,很多手电集中起来的光线让视野变的清晰了一些,我们同时发现,这片广阔空间的正中位置,有一些残破建筑的迹象。 “老张,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麻爹一只手搭着张猴子的肩膀,疑惑的问道:“又有那么大的铜龙,又有门,还他娘的有人在这里盖房子。” “麻哥,我也是头一次进来,两眼一抹黑啊。”张猴子一摊手,表示很遗憾。 “老张,不得不说,你的纯真让老子想哗哗尿一地。” 我怕麻爹再说下去又要发火,就插嘴岔开他们的话题。这个地方有人为迹象已经是我们都知道的事,但是一片毁坏坍塌的建筑物之中,有可能隐藏着一些东西。而且,前面那一片残破建筑看上去规模宏伟,绝对不是三五百人能修建出来的。 “咱们过去看看。”张猴子想以身作则,亲自到前面开路,但麻爹贴的很紧,跟连体婴儿一样,弄的张猴子哭笑不得。 一脚踏入这片广场一般的空间,我就发现当初营造这里的人肯定花了很大力气,不但建造起宏伟的建筑,而且就连我们脚下坑坑洼洼的石地都被稍稍打平了一些。走到离建筑遗址还有很远距离时,已经能够基本看清楚它的大致构造。 建筑的底部,是三四米高的石台,石台的两个角上,有两根很粗的柱子,非常显眼,我猜测柱子应该有四根,分立在石台四周,但其中两根已经倒塌。除了两根屹立的柱子以外,其它地方坍塌的很严重,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不过根据柱子可以判断出来,这些建筑在没有损毁前一定具有相当规模。 如果在陆地上,看到这种规模的建筑,也不会让我感觉惊奇和赞叹,但在不同的环境下看到同样一件东西,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比如在商场看见一台电视机和在古墓里看到一台电视机,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距离现在很远的若干年前,成千上万的精壮劳力,靠自己两条臂膀,把成批的建筑材料从地面一点一点搬运到这里,然后一寸一寸垒砌出规模巨大的石台以及石台上的建筑。这样的工程量和工程难度不要说若干年前,就算现在,也要费些力气。有的时候,古人的智慧和创造力绝对超乎现在人的想象。 如果我们要找的东西真的藏在这里,那眼前这些人几个月之内什么都别干了,光清理那些建筑垃圾就需要很长时间。 在张猴子的指挥下,所有人分开朝建筑遗址靠拢,还没有完全接近石台,最前面的两个伙计就唰的退回来,伸手掏出家伙,别的人一看这架势,都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情况,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打开枪械保险的声音。 一看有情况,麻爹拽着我神行无影一般的退回去七八米,前方的伙计立即回来了两个,守在我们面前。 “前面什么东西?”麻爹完全就躲在两个伙计后面,问对方发现了什么。 “很大一条蛇!”一个伙计回头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盘在石台下面!我们这些枪不知道搞不搞得定!”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圣山龙 听见蛇这个字眼,我的腿就发软,北方人大多对这种动物非常恐惧,记得小时候在野地里看见一条大拇指粗的菜花蛇,当场就吓的我尿裤子。尤其那伙计的话语前面还加上了“很大”这个形容词,更让我头皮发麻,身不由己朝后面退。 几个人都很紧张,麻爹手里的手电直打哆嗦,把张猴子拽的更紧了。张猴子一咬牙:“做掉它!” “人家又没有惹我们,能绕过去就绕过去,何必没事找事。”麻爹咽了口唾沫,小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前方:“蛇虽然没有腿,但跑起来很快,把它惹毛了,谁躲的过。” 正说话间,我已经在来回晃动的光线中隐隐看到了伙计所说的很大的蛇的影子,心里一阵恶寒,冷汗顺着额头朝下滴。这条蛇比我都粗,身体盘成几圈,高昂起的蛇头最少有几十斤,一动不动的盘踞在石台下的黑暗中。 砰! 不知道谁擅作主张开了一枪,剩下的人条件反射似的跟着就开火,清脆的枪声响成一片。 “操他娘的!一群二杆子!”麻爹二话不说,暂时丢下张猴子,拖着我就往后跑。 一口气跑出去最少一百米,麻爹才放慢脚步,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对我说:“这队伍什么素质,根本不听指挥,老子都说了能不惹它最好别惹,还是不管青红皂白就乱打一气。卫少爷,咱们两个干脆就回去守在门那里,老张他们想干什么,让他们自己干去。” “咱们两个单独离开队伍,非常不妥。” 第65节 跟麻爹边跑边说,没过一会儿,后头的人就追过来了,离的远远的喊道:“卫老板,等等,先等等,没危险了……” “没危险了?”麻爹停下脚步:“把大蛇打死了?” 我们俩停下来等,张猴子的一个伙计刚跑到面前,麻爹就忧心忡忡道:“你们把那条蛇打死了?这东西是有灵性的,又长的那么大,都是经常出来行走江湖的人,怎么脑袋里全是浆糊,遇事不分轻重?” “不是不是,虚惊一场。刚才咱们看见的那条蛇,就是石头雕像。” “石雕?” “是石雕,石台两个角上,一边有一个。” 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如果刚才看到的那条盘踞的大蛇是石雕的话,这石雕的雕工就太精湛了,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卫老板,回去吧。” 麻爹就是这样,危险一来,跑的比兔子都快,危险一去,就显得大大咧咧,很不屑的对那伙计说:“老子就说了,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包括老张在内,都没有什么见识,遇事乱成一团,本来屁大点事,稀里哗啦打出去这么多子弹,子弹不要钱?” 整支队伍的人都很忌讳麻爹这张嘴,那伙计也不敢多说,带我们回到原来的地方。一些人已经围在大蛇旁边,指指点点,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危险,我和麻爹也跟张猴子过去看。 这条盘踞的大蛇真如那伙计所说,是石头雕刻出来的,非常精细,身上的鳞片都隐约可见,刚才那些人劈头盖脸一通乱打,子弹在蛇身上火花四溅,才被张猴子发现了蹊跷。 “这是镇宅用的?” “狗屁,你们家门口就放两条蛇?我看,不是镇宅,而是要镇其它什么东西。” 几个人议论纷纷,等他们全都说完了,一直沉默着的小胡子才开口说了一句:“这是圣山之龙。” 我们这些人中间,只有小胡子曾经翻阅过大量有关西夏的资料,所以在这方面,我对他的话还是比较信服的。但麻爹嗤之以鼻:“欺负别人没文化?龙是什么样子,跟蛇差得远了。” 小胡子看了麻爹一眼,走到那条石雕大蛇旁边,伸手在几个地方指了指。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发现这条大蛇盘踞起来的腹部下面,有两三个很不显眼的凸起物。 “这是……爪子?”一个伙计迟疑问道。 “西夏人把贺兰山称为圣山,认为这是他们的祖源之地。”小胡子淡淡说道:“从党项羌人部落群居的时候开始,就把这种蛇当做圣山的守护神。一些党项羌族的原始神话中传说,圣山守护神不死不灭,三千六百年一个轮回,从蛇身长出五爪两角,化身为龙,到三千六百年满,就重新变回原形,周而复始,守护圣山。” “这也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中国人都以龙为图腾,谁见过龙?无非是虚构出来的物种。这种什么圣山之龙,可能就是当时的人看见一条大蛇,灵感迸发,编出一个守护神的故事,不必当真。” 小胡子也不理会别人怎么说,重新陷入沉默。麻爹很想到石台上的建筑废墟里面扒拉扒拉,就撺掇张猴子,让他先派人上去看看。张猴子被麻爹粘怕了,躲在一个伙计身后说:“麻哥,这种地方,不会有什么值钱货色,总不可能搬几块石头出去吧?咱们还是先做正事要紧,卫老板,你说对不对?” 我从看到这处建筑遗址的时候就猜测过,铜牌会不会藏放在这里,我还想着张猴子会和我抱有一样的心思,没想到他对这个地方很不看好,看样子是想直接放弃。这就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 “老张,这地方你来过?” “没有,卫老板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没来之前,我们都被堵在门外边进不来,怎么可能来过嘛。” 我走近张猴子,盯着他的眼睛问:“既然没来过,你怎么知道东西不在这里?” “卫老板,这你可就误会我了。”张猴子很镇静的说:“其实东西在不在这里,我原先也吃不准,但你师爷说,这地方很象是一个祭祀场所。” 我一愣,心说祭祀场所跟东西在不在这里有一毛钱的关系? 张猴子把我朝旁边拽了拽,压低声音说:“师爷说,建造这些建筑的人,和铜牌出现的年代相差太多,也就是说,铜牌跟这片建筑没有什么关联。而且,你也看见了,要在上面的废墟里找东西,光清理工作,我们就得干上半年。” 我一听是小胡子的意见,就没跟张猴子再啰嗦,直接找到小胡子,问他相关的情况。我很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呆,只想赶紧找到东西后马上离开。 小胡子跟麻爹不一样,喜怒不形于色,尽管知道我心里对他有意见,但也没流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对我说:“石台上面这片废墟,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史料中记载的党项羌人的祖源殿。它建造的时间,比西夏王朝最少要早三百到五百年,而铜牌很显然是在路修篁之后才出现的东西。你想想就明白了,铜牌的藏放者来到这里的时候,整片建筑已经倒塌,如果是你,你会把东西藏在这里?” “那也不一定。”我其实已经百分之八十认同了小胡子的推断,但嘴上却不肯服软。 我来回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仔细搜寻这里的念头,一个是工程量太大,另一个其实还是来自自己的感觉,听了小胡子的话之后,我就感觉东西可能真的不在这里。所以张猴子再过来请示的时候,我让他直接带人穿过这片废墟。 张猴子就在石台上把人一**,继续前进,越过这片建筑废墟,接近空间的另一端时,石壁上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这个洞口很宽,而且洞口边缘有人为的痕迹,很可能是当初有意拓宽的,按正常情况分析,里面也应该比较宽阔。前面探路的伙计打着手电钻进去,不断发来安全的信号,后面的人就一路跟着走。最多十分钟左右,周围所有人为迹象全部消失,而洞口后面的通道也渐渐变的平坦,附近没有任何水流的声音,大概是我们离那些地下水系已经很远,或者是水系改道了。 虽然四周的环境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我们的食物和饮水不多,我问张猴子打算朝前面走多长时间,他说全凭我做主。我想了想,刚才分发给养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三四天的量,所以我说最多走三十个小时,免得食物消耗完了,又找不到其它路。张猴子看了看表,说可以,三十个小时内要是找不到东西,也找不到出路,就原路返回,想办法跟洞外留守的伙计接头。 我看张猴子回答的很干脆,心里对他的猜疑就减少了一些,不过麻爹是个死心眼,认准的事就不回头,全心全意粘着张猴子,一副生死与共的样子。 走了一会儿,我就感觉脚下的路开始出现坡度,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我脑子里早已经迷了,根本估计不出现在身处位置的海拔高度。而且,坡度越来越明显,手电照过去,肉眼都能看出路面的变化。 当地面的坡度几乎达到二十度左右时,麻爹忍不住了,搂着张猴子的肩膀问:“老子怎么感觉正朝一个大坑里走?” 第一百三十章 走失 “麻哥你想的太多了,这种地方,又不是人修出来的,老天爷要它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暂且信你一次,老子先说好,要是再有什么吃不准的地方,老子坚决不走。” 张猴子被弄的实在是没脾气了,干笑两声,让前面的伙计尽量走的快一点。这条路虽然有坡度,但比那些河岸要好走的多,再加上我们时间有限,都一步不停的朝前赶。从废墟那里出发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后,麻爹刚才信口胡诌的一句闲话没想到真的应验了,我们被一条横跨的深沟拦住去路。 这是一条梯形的沟,东西走向,非常长,用手电去照,只能看到西面一百多米处有个大拐角,东面就看不清楚了,估计有将近十米宽,七八米深,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沟底缓缓流淌着水。 我跟麻爹现在都对水过敏,大家深沟的边沿上站着看了一会,张猴子很轻松的指着沟底对我说:“卫老板,你看,这么缓的水,根本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过去了……” “少来这一套!”麻爹铁臂一挥,打断张猴子的话:“老子现在只要看到一碗水,眼前就发黑。” 张猴子又吃了个钉子,讪讪的让伙计看看沟底的水有多深。两个伙计忙活了半天,我们也在旁边看的很清楚,眼前这条沟虽然有七八米深,但沟底的水只勉强达到膝盖。 “看,麻哥,我都说了吧,这种小沟,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你们几个,先过去,到对岸等着接我们。” 张猴子的几个伙计一卷裤管就跳下去,顺着梯形的沟壁艰难的向上爬。石壁很陡峭,时不时就有人爬到一半掉下来,终于有一个身手敏捷的伙计先行爬到对岸,把沟底的人一个一个全拉了上去。 一切都很顺利,但麻爹坚持落在最后走,所以小胡子跟和尚他们第二批下去,在前面那些伙计的帮助下,爬上对岸。等人都过去了,只剩我们三个,麻爹和张猴子手拉手,跟殉情似的双双飞身而下。 沟底的水冰凉彻骨,我一边使劲提着裤子,一边趟水。置身在沟底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并不像一条水沟,称之为河道的话会更为贴切。我们三个人还没走到沟底的中心位置,张猴子就停下来,竖起耳朵,似乎在仔细分辨什么声音。最多两秒钟,我跟麻爹也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非常渺茫又很奇怪的声音。 很快,这阵声音就由模糊变的逐渐清晰,张猴子脸色一变,张牙舞爪就朝对岸猛跑:“来水了!” 河沟向西延伸出一百多米的地方是个转角,当时下来的时候没怎么在意,但张猴子刚一动,那阵声音就从转角处非常清晰的传了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蜂拥的水流。 “这水怎么总跟着老子!”麻爹甩下张猴子,拉着我就朝对岸垂下的绳子跑去。 奔腾的水流顺着这条深沟由远而近,毫不夸张的说,那种声势比面对一列呼啸而来的列车都让人胆寒。我们三个人在齐膝深的水中连滚带爬,刚刚伸手抓住绳子,汹涌的波涛几乎已经近在咫尺。 “快拉!”岸上的人都手忙脚乱,拼命把我们朝上面拽。七八米的距离并不算长,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河沟中那股水流的速度,我根本不敢相信水还能流的这么快,只拉到一半,铺天盖地的水就疯狂的吞噬深沟中的一切。水流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尽管我使出吃奶的劲死死拽着手中的绳子,但身体一被水流吞没,整个人象一颗出膛的子弹,瞬间就飞射出去。 我只在被冲走的同一时间用余光扫到岸上那几个人手中凌乱的手电光,然后眼前就陷入绝对的黑暗中。尽管三十多个小时前我刚刚被水冲走一次,但这一次的感觉却跟上一次完全不同。充斥在我脑海中的,是一种完全绝望的感觉,我根本不相信一个人的运气会好到接连两次都能死里逃生。上一次获救,是因为意外倒塌在岸边的铜龙,而这一次,我无法再安慰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被冲出去多远,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长时间,整个大脑就象一个漩涡,一切全都乱了,只有在感觉脑袋接触空气的那一刻,贪婪的猛吸一口空气。如果一直都是现在这种状况的话,虽然不好受,但我还能坚持很长时间,不过,就在我深吸最后一口气的同时,犀利的水流一下子把我卷下水面,直到肺里的空气消耗完,都没有换气的机会。 窒息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发狂,但我知道,现在只要忍不住一张嘴,整个肺腔立即会灌满水。很奇怪,此时此刻,我脑子里所想的并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一点莫名其妙的悲凉。我在想,如果死在这里,这个世界上会否有人真正为我难过。 就在我的忍耐达到极限,几乎连一秒钟都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脑袋突然感到一团温热,明显是露出了水面,不知道是不是在水下闷的久了,大脑缺氧造成不良后果,没等我吸完一口气,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小团摇曳的火光,麻爹正监督张猴子在火上烘烤衣服。 “卫老板醒了!”张猴子无意中发现我晕乎乎的坐起来,立即就丢下手中的衣服,兴高采烈的给麻爹报信。 “好好烤你的衣服!老子又不瞎,这么大个人,能看不到?”麻爹没好气的叱责张猴子,然后端着一点冒着热气的热水走过来。我三两口就把热水喝的一干二净,胃里暖烘烘的,很舒服。 简短的跟麻爹交谈了几句,他告诉我,我们被冲走之后,一直顺着河道漂流,但渐渐的,水位和流速都有所下降,直至最后,越来越浅,麻爹和张猴子被搁浅,又在不远处发现我,就把我抬上岸。 至于水流为什么会减缓,麻爹也说不清楚,张猴子在旁边插嘴道,可能是河道中间分岔,有其它支流分流了部分水量,否则,以河水最初的迅猛势头,简直可以从这里流到唐古拉山口去。 张猴子一说话,麻爹就瞪他,看样子刚才就已经给了张猴子不少苦头吃。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跟麻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烘干,只有张猴子一个人还拿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在火上烤。幸好我们的背包上都有搭扣,漂到这里还没有丢失,翻出了一些可用的物资。 “这一次,老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老张。就是他,一个劲儿撺掇咱们朝前走,这下可好,直接走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张猴子心虚,也不敢还嘴,烤干了自己的衣服,又忙忙碌碌的弄食物,非常勤快。趁这机会,我打眼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麻爹说我们被冲出去十万八千里肯定夸张,但毫无疑问的是,在黑暗中顺着河道不知道拐了多少弯,东南西北早就分不清了。 “咱们有指北针吗?”我紧张起来,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任何可以辨别方向的参照物,如果连指北针都没带,我们的处境就很悲惨了。 “有。”张猴子蹲在火堆旁边,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指北针:“幸好我背包里有一个。” 我松了口气,一边吃东西,一边跟他们商量,麻爹的连心眉一阵跳动,冒着一股火气说:“还商量什么!什么都别商量,吃完东西直接往回走,老张,这次哪怕你嘴里说出一个大闺女,也别想再糊弄老子。” “好好好,我也是这个意思,吃完东西就走。”张猴子再也不敢提什么建议,老老实实埋头吃自己的东西。 用来烧火的燃料很快就耗尽了,麻爹打开一支手电,张猴子跟着也打开一支,麻爹就骂,说他败家子,不知道节省能源。说着,麻爹掏出一把喷子,朝前方抬手放了一枪,枪响飘出去很远,如果那帮人听到枪声,会第一时间朝这边靠拢。 我们走了不远,就看到一条水流很浅而且流速缓慢的河,不知道是不是把我们带到这里的那一条。因为张猴子猜测河道很可能在中间最少分了一到两个岔,不过我们有指北针,不用担心迷失方向的问题。 张猴子拿着指北针在前面引路,麻爹悄悄对我说:“老张满嘴没一句实话,现在咱们俩人,他一个人,吃定他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逼问一些口供?” “不太好。”我一口就否决了麻爹的建议,这次被河水冲走,完全是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意外,张猴子也是受害者之一,不能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况且,张猴子至少表面上对我们很客气,如果我们率先发难,就等于明着撕破脸皮了。 “妇人之仁,有什么不太好的?”麻爹掀掀自己的衣角:“老子有枪,顶着他脑袋,保证你想知道的连同你不想知道的一股脑全吐露出来。” “还是算了。”我坚决不同意这么做,有些话还是没办法跟麻爹明言,对他来说,小胡子已经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如果再把张猴子得罪了,我跟麻爹单枪匹马,日子就更不好过。 “卫老板,麻哥,你们看。”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致命的错觉 我跟麻爹正在后面小声嘀咕,张猴子就回头喊我们,顺手用手电指着前面,疑惑的说:“这里怎么也有胡子师爷说的什么圣山守护神的石像?” 离我们十几米远的地方,盘卧着一尊先前在废墟旁见过的圣山之龙的石像。我也感觉很奇怪,眼前这片地方,没有任何建筑以及人为留下的痕迹,出现石像,确实有点突兀。 “这附近,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片废墟?” “说不清楚,咱们被冲过来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不过麻哥,再有废墟的话,我看就不用关注了,肯定不会有什么东西的。” “老子心里有数,用不着你废话。啰嗦什么,赶紧走。” 十几米的距离,两分钟就走到了,麻爹问张猴子有没有照相机,张猴子说背包里应该带着,麻爹很高兴,让张猴子替他拍两张照片,说以后拿着照片出去给人看,不明真相的人肯定能被糊弄住,还以为照片里的石像是真家伙。 自从在门外面的事情发生之后,麻爹难得给张猴子好脸色,所以他一吩咐,张猴子忙不迭的翻找照相机。麻爹走到石像旁边,一脚踩上去,威风凛凛的摆了个造型,但还没等完全站稳,麻爹的脸一瞬间就绿了。 “这石像是活的!” 几乎就在麻爹喊出这句话的同一时间,我看到盘卧在地面上的那条圣山守护神巨大的脑袋动了一下。 这是个绝对要命的错觉! 从我们三个人看到这里的圣山守护神时,潜意识里就产生了错觉,认为它和废墟那边的石雕是一样的。毕竟守护神什么的只是遥远古老的传说,谁都不可能想到,这种存在于传说中的物种突然就活了。 不管我承认不承认这是个错觉,但眼前的一切无比清晰,那条大的吓人的蛇就像刚刚从千百年的沉睡中苏醒一样,慵懒的摆动蛇头,粗长的身体也开始蠢蠢欲动。麻爹在危险发生的时候,思维反应和动作都出奇的快,嗖的一声,缩地成寸,眨眼间就蹿回我们身旁。 对于蛇,我真的很缺乏了解,但是好像记得以前听人说过,跟蛇遭遇的时候,转身逃跑或是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它们感到你在试探攻击,从而招来它们的无情反击。如果一动不动的互相对峙,说不准蛇还有自动退却的可能。不过要让我跟这种体型的动物对峙,我实在缺乏必要的勇气,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拼命跑。 我们三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大蛇似乎暂时也没有主动进攻的势头,只是不停的微微蠕动身体,黑中泛青的蛇身在黯淡的光芒下隐隐闪耀出一层令人眼花的光晕,刺激的我膀胱瞬间胀大无数倍。 麻爹一句话也不敢说,冷汗顺脸往下流,张猴子拿着很无辜的表情微微转头看他,那意思好象是在说:这次总不能怪我吧? 如果就这样一直一动不动的对峙下去,我估计自己几分钟内分泌的肾上腺素就能拿来当饮料喝。但是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那条和我一样粗的大蛇舒展开全部蛇身,朝我们这边缓缓游弋过来。 这一下,我们三个人都忍不住了,张猴子第一个抱头鼠窜,我的意志也完全垮了,紧跟着他玩命的跑。 事实证明,这个举动是相当错误的,我们开始发足狂奔,那条动作一直很缓慢的大蛇也相应加快速度,在我们后面追赶。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根本不信有谁还能忍得住一动不动。 第66节 这可能是我平生跑的最快的一次,因为我知道,身后的追击者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的多。要是被人追,即便追上了,我们还能有一搏之力,但被这种水桶一样粗的玩意儿追上,唯一的结果就是给它当开胃的小点心。我过去听老头子手下的老伙计说过,他说一条小臂粗的蛇,足能缠死一头几百斤重的水牛,而眼前这一条,估计恐龙都得让它玩残。 脚下的路并不平坦,而且光线不稳定,快速奔跑的时候难度很大,身后的大蛇一直不紧不慢的追,几分钟时间,我的内衣就被汗水浸透了,但仍然跑的很有劲,并且很小心,唯恐摔跤。只要不小心摔倒,等再爬起来的时候,后脑勺可能都被大蛇舔掉了。本来我们是沿着河沟的边沿一路朝回走的,不过现在早就跑乱了,眼前全都是隐没在黑暗中的未知区域,情况越来越不利。 不过跑出去很远之后,我发现,那条大蛇好象并未全力追捕我们,否则的话,在这种地势中,人的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它。它似乎是在跟我们玩游戏,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双方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在十米左右。但即便是玩游戏,遇见这样的游戏玩家,我们三个加一块也跟人家玩不起,所以不管身后的大蛇是什么意图,我们只能一口气跑下去。 人的耐力可能在所有动物中是最差的一种,尽管知道现在是生死时刻,但跑的时间长了,体力流失的严重,我就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张猴子跟麻爹比我强,不过都是一边跑一边大口喘气。那条蛇很有耐心,就这么尾随在我们身后,饶有兴致的追着。 麻爹喘着气说这么跑下去不行,早晚会被拖垮,等跑不动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需要想个办法把大蛇甩掉。我跟张猴子跑的很吃力,没精神接他的话,麻爹又说:“三个人分开跑,老子跟卫少爷一路,老张你自己一路,你不是有枪么?朝大蛇打两枪试试。” 张猴子一听就知道麻爹安的什么心,死都不肯同意。这节骨眼上,麻爹也没法跟张猴子为难,三个人只能继续往下跑。 这场马拉松似的逃亡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什么办法都来不及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断的跑,直到把身后那要命的玩意儿完全摆脱为止。渐渐的,我就发觉一丝不妙,脚下的路好象在逐渐变窄,麻爹和张猴子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已经跑到这里了,谁都没勇气调头再跑回去。 很快,我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道路逐渐狭窄的势头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严峻起来,到最后,我们竟然钻进一条只有五六米宽的通道中。麻爹都快虚脱了,还没忘记抱怨张猴子,说都怪他带着我们乱跑,结果跑到这种小胡同一般的险境里。这时候再想去找别的路,根本不可能。 路越来越窄,而且九转十八弯,正跑着,余光就看到身边的石壁上好象出现了在云坛峰见过的那种岩体裂缝,我的心一下子就沉到脚底板,要论钻洞,人绝对钻不过蛇。心头的惊惧还没有完全消失,周围的环境已经恶化到了极点,眼前出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不远处的主道,赫然分岔,露出两个入口。 “走哪一个!”张猴子急的大吼。 短短几步路,能给我们的判断时间一瞬即逝,两个入口很窄,最多一人高,站在我们这个位置,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麻爹可能觉得其中一个入口比另一个稍稍宽阔一些,二话不说,一头扎进去,我紧随其后,心慌意乱就往里钻。 但是麻爹本来个头就比我低,再加上他佝偻着腰,所以很顺利的钻进入口。我就没那么幸运了,跨进入口的同时,额头撞上一块突出的岩石,顿时疼的要窒息,感觉满脑袋的脑浆都一圈一圈泛起波澜,血顺着脸就下来了。张猴子落在队尾,屁股后面就是那条大蛇,因此他比我还急,一看我定在洞口不动,立即把我朝前一推。 我使劲晃晃脑袋,定了定神,嗖的就钻到洞里,这时候,麻爹跟看见外星人一样,手里的手电差点失手脱落。 从外面看,两个洞口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麻爹为了跑的利索点,所以挑选了这个稍稍宽阔的洞口,但进来之后他才发现,这是个死洞,最多十米就到头了。也就是说,我们自己把自己堵进一条死胡同里,等着大蛇过来悠闲的加餐。 三个人都不死心,一边朝洞的尽头快速移动,一边各自在周围扫视,希望能看到一条别的出路。很快,我们就缩到洞的尽头,退无可退,而那条什么狗屁的守护神,已经在洞口试探着往里钻。 “老张!”麻爹把张猴子往前推了一把:“你去顶一会儿。” “我拿什么去顶一会儿!” “拿你的枪去打它,说不准就把它放倒了。”麻爹满心希望这条圣山守护神非常记仇,挨了张猴子的子弹以后只挑他下嘴。 张猴子伸出小拇指第一节,又两手做环抱状:“子弹跟它的比例,你觉得能打死?” “秤砣虽小压千斤,快去!”麻爹急了,大蛇已经伸进来半个脑袋,看的人发毛,我们都使劲把身体朝角落里缩,恨不得一下子融化在岩石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未知的震慑 被堵到死胡同里的感觉让人只想发疯,我们三个人使劲朝后缩,但背后就是坚硬冰冷的石头,一丝缝隙都没有。麻爹一手握着枪发抖,另只手就把张猴子朝前推。 大蛇的头部已经完全钻到了洞里,我们没有任何退路了,在这样的绝地被它堵在里面,三个人谁都活不了。张猴子万分的不情愿,但是这时候别无选择。他握着枪,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抬手抹了把汗,食指扣紧扳机。 “老张你不要磨蹭了!麻利点!”麻爹一边冲着张猴子压低声音喊,一边就暗中紧紧拉着我,我懂他的意思,只要张猴子开枪把大蛇给缠住,我们俩个就瞅机会使劲跑。这是麻爹的一贯作风,但是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张猴子当然不傻,所以握着枪仍在迟疑,他的枪还没响,已经钻进一个脑袋的大蛇,猛然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痉挛似的扭动身体,留在洞外那一截粗长的蛇身拍的石头啪啪作响。紧跟着,大蛇象影子一般嗖的从洞口退了出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猴子握着枪一脸汗水,不由自主的就回头看看我和麻爹。 我和麻爹面面相觑,刚才的一幕我们都看到了,这条大蛇追了我们一路,一进这个洞,就和逃似的退走了。来自大蛇的威胁暂时消失,但这个洞本身,却又带给我们深深的惊疑和恐惧。 “这洞里……是不是有……有什么东西?”张猴子开始来回的打量这个洞,然后使劲朝麻爹身边凑,可能觉得俩人背靠背站着比较踏实。 我也忍不住开始四下乱看,我们身处的这个洞就好像两面岩壁被挤压之后留下的一条缝隙,十多米深,大概四五米宽,除了洞口,应该再没有别的出路。洞壁的岩面很粗糙,摸着和砂纸一样。 我们三个人瞬间就象掉进了冰窖一样,象圣山守护神那种体型的蛇,或者说蟒,放到自然界里,几乎没有什么生物敢招惹它。而它紧紧追了我们一路,在进入石洞后几秒钟,就惊慌失措的仓皇退走,要说这洞里没有古怪,连我自己都不信。 这样一个洞,让三个人都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麻爹吩咐我站着别动,然后他和张猴子一点一点的在洞里寻找着,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但是找了一圈,他们发现这就是个很普通的石洞。 但这可能是个普通的洞吗? 隐藏在未知角落中的危险,比大蛇更让我感到心慌,明明知道有危险,却搞不清楚危险究竟来自何处。我们都不愿意在这里再呆下去,麻爹抹抹头上的冷汗,碰碰张猴子,说:“咱们要赶紧出去,老子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卫少爷又年少不经事,老张,只有你一个人好胳膊好腿,悄悄到洞口看一下,看那条大蛇走远了没有,老子跟卫少爷在这里掩护你。” 我一听这话,感觉有点耳熟,顿时想起来,在云坛峰,麻爹也是这么跟和尚说的,撺掇他去打头阵,结果屁股上狠狠挨了一口。 张猴子很不情愿,看看麻爹,又看看洞外的一片黑暗,连动都没动。麻爹使劲用肩膀把他往外顶:“你老板是怎么交待你的!说了这票买卖中有什么事,全由卫少爷做主,老子代表卫少爷命令你,去洞口那边看看!” 张猴子快被麻爹挤兑疯了,但是他也被未知的危险笼罩着,实在没有办法。张猴子握着枪,以厘米为单位朝前一点一点挪动,按他这个速度,等我们随身带的给养全吃完,大概也就走到洞口了。麻爹等张猴子走出去一点,贴着耳朵对我嘀咕道:“那条大蛇要是在洞外面盘着,没准就被老张吸引了,我们两个跟在后头,找机会跑,憋在这里不是个事儿,老子心慌的厉害。” 我心说这一手也太损了点,张猴子这一路对我还是很尊重的,眼睁睁把他往火坑里推,我于心不忍。麻爹一脸刚毅,表示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们能出去,一定会给张猴子立牌位。 足足用了好几分钟时间,张猴子才慢腾腾走到临近洞口的位置,我和麻爹也从石洞的尽头开始往外移动,猛然间,张猴子就和见了鬼一样,一秒钟不到就退了回来。 “没走!”张猴子的嗓音在发颤:“又进来了!” “操他娘的!没完了是不是!”麻爹和我刚挪动脚步,这时候迫不得已又缩回石洞的尽头。 对我们来说,洞外是一片不可见物的黑暗,就在这一片黑暗中,慢慢显出那条大蛇的半个脑袋,它似乎也极为小心的在洞口外试探,估计是不甘心放弃将要到手的猎物,但又惧怕石洞中的某些东西,所以不敢冲进来。 这石洞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我不由自主的就分神去再次观察身处的这个石洞,可以说,这真是个非常普通的洞,既不深,也不宽,除了光秃秃的石壁之外,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但那条蛇确实对这个洞非常忌讳,犹豫着在洞口徘徊了半天,始终不敢逾越雷池。 它不敢进来,我们也不敢出去,尽管在洞里多呆一分钟对我们来说都是无尽的心理折磨,但我们总不可能硬着头皮朝蛇口里钻。不过前后十几分钟时间,石洞内一片寂静,除了我们三个人的呼吸声,什么异常的现象都没有。 前后僵持了十分钟时间,那条大蛇终于忍不住又钻入洞口,但和上次一样,只钻进来一个脑袋,它又象是被什么东西震慑了,过电一样来回扭动,留在洞外的粗长尾巴把岩石再次拍打的啪啪作响。几秒钟之后,大蛇放弃了进洞的打算,飞快的退出石洞,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中。 这次我们完全可以确认,这石洞里,百分之百有什么东西,只不过它隐藏的很深,暂时无法察觉,就象埋在地下的地雷,人不踩上去的时候,绝对不知道暗藏的杀机。 “老子快要疯了!”麻爹第三次开始仔细打量石洞内的情况,眼都看花了,石头还是石头,别的什么都没有。 张猴子低着头不说话,沉吟了半天,才对我们说:“卫老板,驼哥,你们觉不觉的奇怪?” “什么?” “是这样。”张猴子解释道:“那条大蛇两次进洞,都跟触电一样扭来扭去,然后退走,说明这石洞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而且是能够震慑它的东西。但是我们三个进来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是不是这样?” 我跟麻爹不由自主的一起点头,虽然呆在石洞里让人心慌,但身体状况良好,确实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这石洞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而我们暂时没有发现,我觉得,这东西好像只对大蛇有威胁。” “对啊!”我顿时醍醐灌顶,我们呆在石洞里这么久,屁事都没有,很可能就和张猴子所说的一样,石洞内隐藏的东西只会让大蛇感到恐慌。 “老张,你说的靠谱不靠谱?老子真是经不起折腾了。” “理论上应该是正确的吧,比如雄黄,人拿来泡酒喝都没事,蛇一闻就顶不住了。” 张猴子的话让我和麻爹都稍稍放心,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那条蛇估计被洞里的未知物给弄怕了,一个小时都没有再出现。虽然我们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震慑了大蛇,但至少知道,呆在洞里暂时比较安全。 我们总算松了口气,直到这时候,我才感觉额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流出的血淌的满脸都是,已经结痂了。麻爹从背包里翻出纱布和双氧水,替我消毒包扎,张猴子则在旁边盯着洞口。 “这一趟跑的,算是什么事!老子让水冲了三次,卫少爷见了两回血,老张,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好端端的?” “麻哥,这些事情没法比的,我不也是让水给冲到这里来的吗?” “先不说这些,总之,老张你没受什么伤,你也看到了,卫少爷脸上血肉模糊,很吓人的,后面如果再出现情况,你就受累多招呼招呼。” 剩下的给养不是很多,我们卡着量,三个人分着吃了一点东西,坐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麻爹抹抹嘴巴,叫张猴子再到洞口那边看看。我总觉得那条大蛇不会这么容易死心,一定还在外面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潜伏,等待时机,所以就劝麻爹不要那么心急。 “是啊麻哥。”张猴子也很想逃避任务,辩解道:“洞里看样子是比较安全的,大蛇不敢进来,咱们就在这里和它耗,耗到它没耐性,就会自己走的,我要是冒失出去探路,说不定就要挂,我挂了不要紧,卫老板怎么办,还有……” “别他娘的还有了!”麻爹嗖的站起来,拖着我又朝洞的尽头退,两只小眼睛望着洞口处,又恨又无奈的说:“又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死一刻 我们没有关手电,面对一条大蛇,光亮不会造成正面或者负面的影响。麻爹拉起我的同时,我的目光就瞟到洞口,立即看到大蛇在洞外露出脑袋,几乎已经发黑的蛇信快速吞吐几下,慢慢的滑进洞里。不过这一次,我心里的慌乱已经减轻了许多,知道大蛇只要进洞,很快就会迫不得已的退出去。我很怀疑这洞里是不是藏着雄黄之类的东西,但使劲闻闻,也闻不出什么异味。 “你一趟一趟的来,又不敢进,累不累啊,是汉子你就进来嘛!”麻爹也比刚才稍稍轻松了一点点,靠着石壁,朝大蛇吐了口唾沫。 和小西瓜一样粗细的蛇头慢慢探进洞,然后后面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的蠕动,渐渐的,大蛇的头部连带着不到半米的蛇身就钻了进来,前两次,大蛇都是在这个时候被迫退出去的,所以麻爹和张猴子已经准备送客了。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大蛇这一次好象没有受到任何震慑,蛇身钻进来半米之后,竟然还在继续,只不过蠕动的速度特别慢。麻爹和张猴子本来懒洋洋靠在石壁上,这时候立即又紧张起来。 “怎么搞的!它不是进不来吗!” 十来米深的石洞,对这种庞然大物来说,眨眼间的功夫就能蹿过来,尽管大蛇蠕动的很慢,但我们三个人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它又向洞内爬行了一两米。整个石洞十米深,不到五米宽,几米长的蛇身一进来,就让人产生强烈的压迫感。张猴子一举枪,脸上的冷汗就像没关严的水龙头,对麻爹说:“麻哥!怎么办!” 麻爹一直害怕这种口径的手枪给大蛇造不成致命的伤害,反而会彻底把它激怒,在石洞这种环境中,如果大蛇发狂,我们三个人会死的连渣都不剩。 大蛇试探着往洞里爬了几米远的距离,感觉前两次那种潜在的威胁好象消失了,动作逐渐加快,也就是几次呼吸的时间,粗长的身体又向前爬行了两米,跟我们只有三四米的距离。 “卫少爷!”麻爹和刚从桑拿房出来一样,擦掉眼眶旁边的冷汗,紧紧盯着面前的大蛇,对我说:“洞里很窄,这东西一下子回不过身,老子跟老张拿喷子招呼它,枪一响,你就贴着石壁向外跑!” “那你们呢!” “没时间啰嗦了!”麻爹把我朝石壁的边缘轻轻一推,对张猴子晃晃手里的枪:“老张!咱哥俩这次并肩作战,一,二,三!” 张猴子咬了咬牙,已经到了不拼不行的地步,麻爹话音一落,他们两人就很有默契的一起开火,沉闷的枪声伴随着枪口喷出的火花打碎石洞中的沉寂,麻爹一口气开了四五枪,又重重推了我一把:“走!” 如此近的距离,两人枪口激射出的子弹全部打到了硕大的蛇头上,大蛇明显比刚才狂躁了许多。我被麻爹一推,两条腿象上了发条一样,机械般贴着石壁就往洞外跑。麻爹为了吸引大蛇的注意替我掩护,在我跑动的同时,把枪膛里剩下的子弹全部打了出去。张猴子趁机换上一个弹夹,又是一连串的枪声。 大蛇的身体在石洞中扭来扭去,一下子朝我这边扫过来,我没勇气踩着滑腻的蛇身继续跑,所以借着跑动的惯性一跳,从左边跳到右边。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顺着石壁的边缘跑出去六七米远,只要再有两步或者三步,就能冲出洞口。 麻爹和张猴子两个人十几二十发子弹全都打在蛇头上,本来动作一直非常迟缓的大蛇明显被激怒了,蛇身在石洞内扭曲的幅度越来越大,四五米的宽度根本不够它来回折腾的。麻爹他们一口气打光了枪里的子弹,没有时间再抽手换弹夹,两个人飞快的对视一眼,一人一边也开始朝洞外跑,大蛇只有一张嘴,如果咬住一个人,就暂时没功夫再对付其他人,麻爹和张猴子一左一右,象玩俄罗斯轮盘一样,赌大蛇会挑谁先下嘴。 我的情况要稍稍好一些,毕竟石洞不算深,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冲出去。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处境,从一条这样的大蛇身边跑过去,心都差点顺着菊花滑出来。 五米,四米,三米……就在我马上将要跑出石洞的时候,大蛇匍匐在地面上的身体猛然弓起,向右边一歪,重重撞击在石壁上。这一下虽然没有直接撞到我的身体,但它后半部分蛇身一下子扫中我的腿,让我不由自主的摔了一跤。 匆忙的奔跑就被这一跤给打断了,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拼命的想继续跑下去。但是还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粗长的蛇身在狭小的石洞内左右乱扫,而且留在洞外的一部分蛇身完全进入洞内,蛇尾蜷缩成钩状,一下子甩过来,象是条巨大的鞭子,卷住我的上身,用力甩了出去。 我整个人就像个木偶,啪的摔在左边的石壁上,感觉骨头都碎了,顺着石壁跌落下来,额头的伤口被石壁蹭了一下,胶布和绷带连同伤口上的血痂一起脱落,钻心的疼,鲜血唰的冒出来,又把眼睛糊的睁不开。 我慌忙擦掉眼睛上沾染的鲜血,连伤口都顾不上捂,撑着快要散架的身躯,连滚带爬的向洞外跑。麻爹和张猴子更加吃力,他们面对的是一张巨大的蛇口,这两个人一人贴着一面洞壁,就在大蛇来回翻滚的身体间跳来跳去,样子看着有点滑稽,但是生死其实都悬在一线。 慌乱中,我突然悲哀的想到,就算我能侥幸逃出去,他们俩其中一个必然要永远留在这里。不管死在这儿的是麻爹或者张猴子,我都不愿意看到。尤其是麻爹,他照顾我了这么久。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的动作就有些慢,大蛇的狂躁好象在一瞬间就达到了顶点,蜷缩起来的蛇身把两边的石壁几乎都撞出裂缝,而且,巨大的蛇头猛然调转方向,丢下麻爹和张猴子,扭头朝我这边扑过来。 我完全失去了任何继续逃跑的意识,瞬间就慌乱成一团,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手里的手电狠狠朝蛇头砸过去。手电一脱手,眼前的光线猛然黯淡许多,但是就在这时,我隐约看到粗长的蛇身象流水一样,嗖的滑出洞口。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麻爹就用力把我拽到他身边,然后三个人重新退回石洞的尽头。麻爹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他娘的!幸好洞里的东西及时显圣,又把那大长虫给吓走了。” 前后一分钟时间都不到,我却跟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感觉有些脱力,软绵绵的坐下来,心脏仍然剧烈的跳动。而且麻爹的话也让我感觉到,石洞里的未知物出现的没有规律,原本以为呆在石洞里会很安全,但现在看来,石洞也不是安稳的避难所。这次是凑巧,未知物及时出现,逼迫大蛇仓皇逃跑,如果它再晚出现个三两分钟,说不准我们都要挂在这里。 “这洞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弄清楚,石洞中隐藏的未知物究竟是什么,能让大蛇象见鬼一样夺路而逃,这事关我们的安危。 “没有时间再来考虑这些问题了,呆在这里不太保险,老子觉得,还是想办法冲出去算了。”麻爹又翻出纱布之类的东西,替我包扎:“卫少爷,等下老子跟老张想办法先冲出去,把大长虫引开,你带着背包跑,跑的越远越好,如果我们能脱险,会想办法去找你……” “麻哥,等等。”张猴子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就拉住麻爹的胳膊:“先等等。” “老张,你什么意思!”麻爹眼睛一瞪,又要发飙。 “不是不是。”张猴子连忙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卫老板受伤,我也很着急的。只不过我猛然间有个想法,咱们来分析一下。自从咱们遇见那条大蛇以后,它就穷追不舍,一直追到这里,第一次第二次,它不敢进,咱们就猜想这洞里会不会有什么让它惧怕的东西,但第三次,大蛇就肆无忌惮,我觉得,这些情况和卫老板受伤有关系。” 第67节 “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张你不要想推卸你的任务,你在这里拉稀掉链子,就算逃过一命,以后出去了,你家雷爷也不会放过你。” “麻哥你听我慢慢说。”张猴子低头想了想,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接着说:“我们进洞的时候,卫老板撞破脑袋,结果大蛇就不敢进洞,等麻哥你替卫老板包扎之后,它就没什么顾忌,直接闯进来行凶,刚才卫老板不小心触动旧伤,大蛇再次逃窜,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隐隐约约听明白的张猴子的意思,但麻爹还是有点糊涂,疑惑的问道:“卫少爷受伤,跟大长虫进洞不进洞有一毛钱关系?” “我觉得,有。”张猴子抬眼看了看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越走越远 “老张?你要表达什么意思?” “卫老板,是这样的。”张猴子咽了口唾沫,又下意识的朝洞口那边看了看,说:“如果按咱们进洞之后所有的情况分析,这条大蛇所惧怕的,好像是你的血。” “血?”我低头看看手掌,上面沾的全是血,顺着张猴子的话就开始琢磨。 这个结论猛然听起来很扯淡,但只要仔细一分析,就会发现跟实际情况非常吻合。我刚进洞时不小心见了血,那条蛇就不敢逾越,后来我们在洞里僵持了一会儿,麻爹又替我包扎好伤口,大蛇立即纵身深入,直到我第二次血流满面,大蛇则奇迹般的败退出去。 如果抛开巧合的因素,那么这个推测还是可以成立的。 不过猜测终究是猜测,无法完全确定,尤其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一点纰漏就会带来致命的后果。 我能想透的问题,麻爹自然也想的透,他摸着下巴顿了顿,说:“老张,听起来好象你说的还有那么一丁点道理,但就算真是这样,也不可能让卫少爷在这儿滴滴答答的淌着血,防备大长虫进来吧。” “我们来做个小实验,虽然有点冒险,不过一旦确认,就有办法彻底摆脱这条大蛇。”张猴子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外套撕下一条袖子递给我:“卫老板,趁着你的伤口还在淌血,把血都滴到这袖子上。” “老张,你要干什么?” 张猴子等袖子上沾了许多血迹之后,在洞里找了一块碎石头,裹进衣袖,对我们说:“那条大蛇肯定没走远,还在外面卧着,它究竟是不是怕卫老板的血,把这条袖子扔出去就知道了。” “老子总是感觉有点玄,卫少爷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又没修过仙,他的血能辟邪?”麻爹伸头朝洞外看了两眼:“不过试试也好,万一是条出路,总比困死在这里强。老张,你去吧,老子支持你。” “我知道,这样的事,舍我其谁。” 张猴子趴在洞口,用手电在四周扫视,那条大蛇果然贼心不死,一直盘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张猴子一抬手把沾满鲜血的衣袖甩出去,丫的准头还不错,裹着石块的衣袖一落地,骨碌碌就滚到大蛇旁边。 一直静卧不动的大蛇立即就象前两次闯入石洞时的情形一样,浑身痉挛的扭动了几下,扭头朝远处逃窜。 “有门!”张猴子兴奋的对我们说:“那大蛇惧怕的肯定是卫老板的血。” 麻爹也感觉很奇怪,扭头打量我:“你吃雄黄长大的?” 一时间,我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活了二十多年,我一直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普通人,仗着老爹有几个闲钱,每天吃吃喝喝的混日子。但自从来到这里,我发现自己身上隐藏的怪异现象,无法用常理去解释。 “大蛇怕卫老板的血,这就好办了,卫老板先不要包扎,咱们直接出去,那条大蛇避之不及,肯定不敢尾随的。” 说着,张猴子就用我的血朝自己身上抹,麻爹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也跑过来,满脸堆笑:“沾点仙气,百邪不侵。” 趁着我额头上伤口淌出的血还没有凝固,我们三个人就一起从洞口冲了出去,那条所谓的圣山守护神早不知道钻到那里去了,张猴子唯恐武装的不够到位,又把那截衣袖也捡起来拿在手上。 一离开石洞,我们就加快速度,想把大蛇尽量甩的远一点,血液用不了多久就会凝固,而且我也不能一次一次把结痂的伤疤揭掉,疼死人。 很快,我们就从狭窄的道路上脱离出来,张猴子掏出指北针确认了一下方向,然后开始朝起点那边走。这地方这么大,而且地势复杂,谁都不能保证不会猛然遇见第二条大蛇,只有跟失散的人汇合到一起,才是目前的首要任务。 我脑子里很乱,大概是发现了血液能够震慑大蛇,继而让我想起了门以及其它一些事情。我不由自主开始系统的归纳整理一些记忆里的细节,从昭通档口出事之后,我就好象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向迷雾中。 到了现在,我也有点说不清楚,自己参与到这件事中,究竟是偶然,或是必然。 偶然,必然,虽然这两个词只有一字之差,但对我来说,意义却完全不一样,如果仅仅是偶然,这一切都好解释,如果是必然……想着想着,我就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张猴子和麻爹一前一后,一个负责带路,一个在后面留意是否有异常情况。大概半个小时左右,麻爹在后面叫住我和张猴子,东张西望的说:“不对,老子觉得不对。” 一路上我一直在走神,也没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张猴子就在前面回头问麻爹那里不对。 “按照我们现在行走的速度,这时候应该到了刚才遇见大长虫的地方,可老子怎么看着周围的环境这么眼生?”麻爹在周围打量着,这一路过来的地形,不可能完全记得一清二楚,但是麻爹心里估计有大致的印象。 “走到了?”张猴子迷迷糊糊道:“刚才被大蛇追的稀里糊涂的,具体跑出去多远,我心里也没数,再往前走走看看吧。说不定咱们回来的时候走的慢,还没有到地方。” “少跟老子装糊涂,就算心里没数,走过的路还能变?半个多小时了,连那条河都没看见。”麻爹看了半天,越发肯定,那条河很长,就算我们走的方位有些偏差,但是距离达到之后,至少能够看到河。 麻爹盯着张猴子不停的嘟囔,眼神里都是不信任,我暂时收回了思绪,也感觉似乎真是不太对头,再加上心里一直对张猴子微微有些怀疑,所以立即和麻爹一左一右把张猴子夹到中间。我不想跟张猴子撕破脸,但是也不可能被他绕着圈子乱带。 “卫老板卫老板,麻哥。”张猴子一看我们两个围过来,马上慌了,捂着心口开始发誓:“你们还信不过老张吗……” “信得过你才怪!”麻爹不由分说,硬从从张猴子手上抢走了指北针:“不让你带路了,越带越偏,别等下找到出口,出来一看,都他娘的到外蒙古了。” 我和麻爹看了看指北针,张猴子带我们所走的方向还是正确的。但是麻爹肯定是不会认错,也不会承认自己冤枉了张猴子,不过抢了指北针后所就没有再挤兑他。 张猴子显得很失落,表情沉痛:“卫老板,麻哥,咱们三个也算生生死死共患难的兄弟,你们怎么这么不相信我?把你们坑了,我能有什么好处?现在跟大队走散了,咱们更应该抱成一团,风雨同舟,怀疑来怀疑去的,弄得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其实我跟麻爹怀疑张猴子也只是推测,一直到现在为止,倒真没抓住他什么把柄。我心里平静了些,也感觉有点过意不去,就拍拍张猴子,对他说:“麻爹是老江湖了,凡事谨慎,他看着势头不对,及时提醒一下,也是怕后面出事,老张你不要往心里去。” “是啊老张。”麻爹一听我夸他,走在前头面有得色:“有老子坐镇,出不了什么事,不是老子夸口,这一次要是你跟别的人掉进河里被冲下来,恐怕遇见大蛇就有大麻烦了。” “是啊,要是没有麻哥,谁能办的成事……”张猴子一脸苦笑,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能忍,无论怎么挤兑都不发火。 我从背包里找出一包没开封的香烟,打开了给他抽,麻爹也要了一根,叼着烟卷看看指北针,带我们继续走下去。 我们都以为现在走的方向是没错的,可能真的是尚未走到最初遇见大蛇的地方,所以看不到那条河沟,但接着又走了半个来小时,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很明显是一块我们从未涉足过的区域。 “麻哥,这次可是你带的路。” “老子心里有数。”麻爹不耐烦的训斥张猴子,但我看的出,他心里也很虚,偷偷的握着指北针,一个劲的看。 “要不要换个方向走走试试?”张猴子试探的问道。 “那不是离出发点更远了吗?”我寻思着,从我们遇见大蛇到进入石洞,可能跑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以当时那种玩命一般的速度,确实让人估计不出很准确的路程。但接连快速步行了一个多小时,两者之间应该相差不会太多。 “再走一会儿,老子生来不信邪,就不相信顺着正确方向走不到原来的地方。老张,老子警告你,这次跟大队汇合以后,什么狗屁建议你都不要再提,马上回门那边。” 麻爹唯恐再出错,把指北针捧在手里,在前面带路。就这样又提心吊胆的走了半个小时,我的心情就渐渐沉重起来,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我们迷路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开启的原理(一) 三个人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半天。我夺过麻爹手里的指北针,指北针没有问题,而且张猴子和麻爹选择的方向也完全正确,但怎么可能在正确的方向上走着走着就越走越远?麻爹说是不是张猴子买的装备是残次品,质量有问题,张猴子就使劲摇头。 我想到了点问题,顿时紧张起来,在周围打量了一圈,就感觉会不会有磁石矿之类的东西在干扰指北针。 当初在云坛峰复杂的山体缝隙中时,我们就遇到过一次指北针失效的情况,具体是什么原因,一直没能搞清楚。而现在,指北针虽然没有明显的出现**扰现象,但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处境就有点麻烦了。 “不要急,不要急。”张猴子一边说,一边拿出水给我们分着喝,我下意识就把手里的手电关了。三个人一共就那么点可利用的物资,现在又迷失了方向,不能不省着点用。 “现在咱们需要镇定,不能慌。咱们走的不算远,即便迷路,也没有偏离多少,想一想办法,说不准就会有转机。”张猴子站起身,用手电在四处照。我跟麻爹都急的想骂街,只有他一个人保持着乐观主义精神。 麻爹朝空放了一枪,我们没办法,只能按自己的感觉选一个方向走。走了没多久,张猴子连忙睁大眼睛,指着远处说:“你们看。” 远处黑咕隆咚的,手电光照的远了就扩散的厉害,模模糊糊一片,张猴子把手电固定在一个位置上,说:“卫老板,麻哥,你们仔细看。” 我的视力还凑合,但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也不知道张猴子究竟要我们看什么,麻爹很不耐烦的说他眼神不好,让张猴子有话直说。 “我觉得,那边好像有一扇门。” “门?” 我和麻爹立即被这两个字给刺激了,朝前走了几步,一齐打开手里的手电,同时心里还在暗想着难道歪打正着的绕了一条近路,又回到门附近了?但转念想想又不对,这里的环境非常陌生,而且门距离我们很远,就算绕近路,也不可能一个多小时就绕回去。 “走近了看看。”张猴子看见那扇若有若无的门就激动了,背起背包朝前面大步走着。我和麻爹相互对望了一眼,也都站起来跟上张猴子。 张猴子走的很快,没多长时间,他就停下脚步,兴奋的转头对我们说:“好象就是一扇门!” 其实这个时候我也看出来了,门的轮廓越来越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我们前面遇到的那扇门,周围环境差别太大。也就是说,我们好象遇到了第二道门。 张猴子还装模作样的征求我的意见,问要不要到那里看一下,其实看他的神情,恨不得长翅膀飞过去。身处在我们现在这样的境地,盲目的乱走,会带有一定的危险性,但看到门之后,我也有点忍不住了。麻爹立即跟张猴子说,如果找到什么好东西,必须平分。 几乎就在接近门的同一时间,我们看到门的旁边就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暗河,离地面有将近二十米,但不敢确定暗河的真正走向,因为指北针可能有点不靠谱。这扇门和第一扇门所处的位置绝然不同,就那么孤零零的立在暗河的旁边。我大致看了几眼,门好象比第一扇门稍稍高一些。 这道耸立在此处的门上,有一个深深的掌印。 看到门,看到掌印,我就迸发出一种几乎不受控制的欲望,我想打开它。 在第一道门那里的遭遇我肯定不会忘记,当时确实惊慌失措,但事情一过,连我自己都意识到,那是开启门的一个很重要的程序。如果不流点血,门是无法打开的。只不过谁也说不清楚,血液和门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门后面的绞盘以及铁索和巨大的齿轮都说明,这是一套符合常理的简单机械组合,而不是一个魔幻故事。 简单的商议了一下,麻爹和张猴子就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护法,我深吸了口气,把左手稳稳的按进铜门上的掌印内。那种感觉就好象小时候撅着屁股等着打针,心里稍稍有些紧张,因为没法确定针头什么时候会猛的扎在屁股上。 最多半支烟的功夫,吸力和刺痛感接连传来,尽管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麻爹抓着我的手腕,问道:“怎么样?” “跟上次一样。” 我总觉得经验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同样也是个很害人的东西,凡事都用过去的经验硬往上套,说不准就会吃大亏。不过还好,这一次手掌上的感觉和上一次一模一样,在手掌上的血液流失到一定程度之后,吸力逐渐减小,没费多大力气就把手掌拔了出来。张猴子早就在旁边严阵以待,我把手一抽回来,他马上止血包扎。 随后,那种很模糊又很奇怪的机械运转声就从地面下隐隐传来,我们三个人躲的很远,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门。门后一连串持续不断的声音让我们感觉到,所有控制门开启的部件完全运转开了。过了几分钟时间,沉重的门就如我们预料一样,慢慢被粗长的铁索一点点悬吊起来。 门完全开启之后,我又一次看到了两个巨大的绞盘的影子和很多铁索。其实我更愿意看到门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密室,东西就藏在密室里,拿了就走,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归现实世界。 从我们发现第二道门开始,注意力几乎全都集中在开启门上,但门真的顺利打开后,三个人同一时间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不能进去。第一道门骤然闭合的情景历历在目,谁都无法保证第二道门会不会重蹈旧辙。张猴子很不甘心,站在门外一个劲儿的朝里看,麻爹也颇为遗憾的说:“算了吧,老子宁可不分红,也不愿让堵在里头出不来。”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张猴子自言自语几声,突然迈步就朝门里边走。 “老张!你疯了?”我和麻爹连忙站在门边叫他,但都不敢跟他一起进,唯恐门毫无征兆的落下来。 “卫老板,第二扇门肯定跟我们的买卖大有关系,我们得一路找下去,你们两个先别进,我想办法把门搞定。” “真是做买卖不要命啊你!” 张猴子却根本不顾我们的劝阻,中邪一样,进入门之后就开始打着手电四处忙活,把一块块大石头滚到绞盘附近。我和麻爹傻愣愣的站了最少半个小时,张猴子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的对我们说:“行了,我把绞盘卡住了,卫老板,麻哥,进来吧,门绝对掉不下去。” 麻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对我说:“卫少爷,你在这里等着,老子先进去看一下。” 等麻爹慢慢进入铜门后,张猴子就打着手电给他介绍自己是如何破坏绞盘的,麻爹觉得没问题了,才招手让我也进去。 第二扇门后的情景和第一扇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地面上那块倒扣着的铜盘不知道什么原因,翘起了一半,用手电往下一照,入眼全是铁索和巨大的齿轮影子。 我和张猴子就趴在铜盘的边缘,使劲朝下看。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下面应该就是控制大门开启的机关枢纽群,这些齿轮杠杆组利用暗河的水利来驱动。但是我始终搞不明白一个问题,这样庞大的机关群,用几滴血就可以激发触动? 我就感觉到,大门开启的秘密,就深藏在铜盘下面。而且这个问题一路都在困扰我。 “很深,在这里看不清楚下面怎么回事。”张猴子仿佛也对铜盘下的东西很有兴趣,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进去了。 “老张,雷爷说过,这票买卖由我做主,对吗?”我心里想窥探这个秘密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稍稍一琢磨,就对张猴子说:“你和你手下那批兄弟,听吩咐吗?” “卫老板,这个不用问,你一句话,我们这些兄弟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 “痛快。”我拍拍张猴子,然后盯着铜盘下那个未知的黑暗空间,说:“麻烦你下去看看,这些开启大门的机关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猴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但是刚刚说出的话还没落到地上,他也不好反驳,并且他本人对这件事情可能确实也很想知道,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他准备了一些东西,从铜盘翘起的缝隙钻进去,伸手抓住一根粗大的铁索,用搭扣和绳子在身上加了保险。 他慢慢的顺着粗大的铁索向下滑,身影在扩散的光线中一点点的模糊了。下滑过程中,张猴子会传上来一些示意安全的信号,我和麻爹在上面一直注视。很快,张猴子落到了铜盘下的底部,我自己暗中算了算,按他的速度,铜盘下的空间可能有十四到十六米深。 第68节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开启的原理(二) 张猴子一直落到底部,传上来的声音就有点发闷变形,这中间很平静。他落下去之后,可能在慢慢的搜索观察,我跟麻爹耐心的等。大概几分钟之后,下面就有异样的动静,紧接着就传上来张猴子的大喊。 “卫……卫老板……快……快下来……” “老张有麻烦了!”我心里顿时一紧,我没有害他的意思,只不过想知道机关开启的真正原理。他在下面遇见未知的情况,我就产生了一些内疚感,马上和麻爹商量,要去救张猴子。 麻爹小眼睛朝下面看了看,他肯定是不想冒险的,但是我不能看着张猴子送死,飞快的就整理了一些东西,想下去。 “卫少爷,你留下。”麻爹一把拉住我,夺走我手里的东西:“老子下去看看,跟老张走了一路,他真挂在这里,老子也怪不忍心的。” 麻爹谨慎了很多,一点点顺着铁索朝下滑,张猴子的声音还在继续,显得非常慌乱。我掐着时间,大概就是麻爹刚刚落到底部的同时,他也慌了,直接就仰脖子大叫:“卫少爷!下来!” 我一直都在焦虑的等着,听到麻爹的大喊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就从铜盘下钻进去,捞住一根铁索,搭上搭扣。 铁索很粗,一只手几乎握不过来,我立即把它抱在怀里,两只脚也跟着盘上去。粗糙的铁索上全是锈渣,跟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牙根子发痒。下滑了五六米,我就看到麻爹和张猴子的身影在下面晃。 哗啦啦…… 这时候,我就听到一阵铁链来回抖动的声音,而且我下滑的速度很快,这阵声音还没有完全消失,我就落到了底部。脚掌刚刚踩实地面,眼前的情景立即就让我条件反射般的想朝后缩,麻爹和张猴子的前面,是一条被捆在铁链上的圣山守护神。 “卫老板!”张猴子看见我下来,马上大叫:“血!你的血!” 慌乱中也顾不上去思考这里怎么会有另外一条大蛇,我伸手就把额头上的纱布揭掉,又咬着牙扣住伤口的血痂,用力撕开,那种疼痛,感觉整张脸皮都被一起撕开了。 我手掌上沾着血,直接就朝前面甩,那条被铁索紧紧缚住的大蛇,立即触电一般的朝后缩,粗长的身躯唰的就穿过前方一个一人多高的入口。张猴子和麻爹退到我身后,都是一副大难不死的样子。 “这东西,只有卫老板你能搞的定啊。”张猴子魂都没了。 大蛇一退避,我的情绪就稳定了一些,随即感觉一股相对来说比较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顿时一怔,这是个活洞? “卫老板,这道门就是这样打开的,很神奇,我刚才只匆匆一瞥,但是能猜到个大概,你进来看一眼就明白了。”张猴子看见我下来了,就显得非常安心。 他带着我们朝前走了两步,我马上就看到这股清新空气的来源,在我左手边,有一个一人来高的但是非常宽的长方形门洞,一些铁索和叫不出名的东西顺着门洞继续延伸出去,清新而潮湿的空气就是从门洞里飘出来的。而且,我还听到了水声。 门洞后三米左右就是个九十度的拐角,张猴子顿住脚步,殷勤的帮我处理额头上的伤,其实是从我这里趁机顺走一点血。然后,他就握着我的一点血,带我们转过了拐角。 拐角后面,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小空间,这里可能是整套装置的枢纽部位,有各种齿轮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部件。开启大门的机关群总枢其实还是比较简单,但是被分成了几个单独的工作单位,猛然看上去乱七八糟的一团,显得比较复杂。 在这些装置的中心,是一个小小的总触发装置,制作的很精巧,是由石头打磨出来的。制作机关的人都知道,金属虽然坚硬耐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生锈氧化腐朽在所难免,再精密的机关,也无法逃过岁月的磨砺,可能会在若干年后失效。而石头不会腐朽生锈,相对金属部件来说,能够保存的更久。 总触发装置是由一个圆环牵引的,圆环上延伸出去一根比较细的铁索,而这时候,这根铁索已经被搭在了总枢纽室靠近暗河那一面的一个小圆洞上。水声和比较清新的空气从小圆洞一阵一阵的钻进来,这个小洞应该可以直通到外面。 除此之外,还有一根很细长的管子,从上方一直延伸到一片齿轮杠杆中。 看到这一切,再看看那个被拖到了小圆洞之外的铁索,我心中立即恍然了。这个事情从外表看上去非常的难以理解,但真正剥开表皮,触及核心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并没有超脱常理。 那根细长的管子,显然是连通到门那边的,这应该是个取血装置,血从门内的掌印顺管子流到机关总枢纽这里,被铁索束缚的那条大蛇,就会不要命的逃,而它逃走的唯一出路,就是那个小圆洞。 大蛇逃遁的同时,身上捆缚的铁索被它拉动,会传导相应的力量,牵动总触发装置。这里的每一个部件就会跟随总触发装置开始运作,一点点的拉起大门。 随着推测,我心里那个大概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如果我推测的没错的话,设计这套装置的人简直可以称得上天才,而且想象力非常丰富,丰富到了能够创造出奇迹的地步。 但是这个机关有个致命的弱点,一切基本触发力量完全来自那条大蛇,如果大蛇被捆缚在这里死去,或者挣脱铁索逃出去的话,整个机关就等于失效了。我就在想,这种什么狗屁的守护神,不可能真的能活三千六百年吧。 想着,我就为我们的好运气以及那条大蛇漫长的寿命感叹起来。这个至关重要的活部件不知道被锁在这里已经有多少年了,或许再过几年就会挂在石室里,到了那个时候,我把全身上下的血都放光,也无法再开启大门。 这个地方就是控制机关的,再没有别的用处,我们顺着铁索重新爬回地面。我真的是服气透了,一个伤口破了包,包了破,来来回回几次,这样下去,铁人都扛不住。 我们还没坐多久,张猴子就赔着笑凑过来,说:“卫老板,你看第二道门已经打开了,我们再稍稍往前走走?” 他话还没说完,麻爹的连心眉就皱到一起:“这样看来,形势就更加棘手了。那种大长虫不止一条,咱们一起看到一条,这下面有一条,说不准就会有第三条第四条乃至第八条第九条。就算卫少爷的血能辟邪,但他满打满算一百多斤,血也总有放光的时候,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即跟其他人碰头,人多力量大嘛,老张,你说是不是?” 张猴子一直唆使我们继续往前走,所以才会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累的和驴一样,搬石头把绞盘绊死。麻爹的话一出口,张猴子明显不情愿,又开始阐述他那套理论。但我这次心里打定主意,不管他怎么说,在大队人马没有聚齐之前,我是不会再往前走一步。这里的形势太复杂,时常就会发生一些超乎预料的意外,麻爹跟老张又不是仙人,出了事情搞不定,一个比一个跑的快,跟这俩人在一起,极度缺乏安全感。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暗中叹了口气,只有和小胡子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真正的安全。 “老张,左倾冒险主意害死人,你这种思想放到过去的话,是会吃大苦头的。做这一行的人都知道,出了事就要先保命再说,命都没了,还折腾个屁啊,所以说,现在立即动身往回走,去找其他人。” 丢下这几句话,我不管张猴子乐意不乐意,背起背包就往回走,麻爹也紧紧跟上来。张猴子愁眉苦脸想了半天,知道只剩自己一个人的话,什么都干不成,只好闷闷不乐的一路小跑尾随过来。 三个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第二道铜门上,现在一出来,就又感觉很麻烦。指北针完好无损,却一直找不到来路,谁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麻爹拿着指北针在前面带了一会路,周围的环境仍旧陌生的一塌糊涂,他心里没底,也不敢吹牛了,回头跟我们商量。我说不管方向正确不正确,但我们眼下肯定是走错了,否则不可能回不去,既然这样的话,只能顺着其余的三个方向依次试一试。 麻爹从张猴子那里敲诈来一把子弹,仔细数了数,说:“还有点存货,再走一会儿,就放两枪,这种地方,枪声能传的很远,如果那些王八蛋听到了,肯定会给我们回应。” 我们在原地停了一会,舍弃原来的方向,另选了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每隔十分钟,麻爹就会空放一枪,当做求救信号。 这一次,情况似乎有所好转,虽然不能确定我们走对了路,但周围的环境让我有一点点似曾熟悉的感觉。中间休息了一次之后,麻爹歪着肩膀砰的朝斜上方放了一枪,然后潇洒的吹吹枪口的一缕青烟,关上保险,把枪往裤腰带上一插:“开路。” 麻爹一路少说也放了十几枪了,但这一次枪响之后不到两分钟,我们三个人都同时听到一声非常飘渺的枪声,不过分辨不出枪声的方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后手 “有反应了!”麻爹一阵激动,砰砰砰连放三枪,那边顿时响起很密集的枪声,似乎唯恐我们听不到。 “枪声是在前面!”麻爹判断道,我跟张猴子也连连点头。 顺着这个方向,我们快速朝前跑去,没过多长时间,就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了几道模糊的手电光。 我们跟对方顺利会师,所有人都在。张猴子的手下说,从我们三个人被水冲走了以后,他们就开始沿着河沟往下找,但是河沟先后两次分岔,分不清楚我们在其中哪一条,只能挨个找下去,一无所获之后,这些人都慌了,因为我和张猴子是这次行动的主事者,所以他们把人都集中在一起,不停的搜索。 这帮人的运气似乎比我们好一点,一路上并没有遇见圣山守护神。双方碰头之后,张猴子就来劲了,建议立即到第二道门那里,但我没同意。我也被折腾怕了,如果没有充足的装备给养以及人手,我不愿意再无谓的冒险。门的秘密已经被我摸到了,无论有没有炸药,我都能想办法把门打开,等回去拿到给养,安安稳稳的过来,风险系数会降低很多。我的态度很坚决,再加上麻爹助威,张猴子非常无奈的答应回去拿给养。 “卫大少。”和尚笑嘻嘻的走过来跟我攀谈,我跟他说了大蛇还有门的事,和尚对门开启的秘密也非常吃惊,表示将来他写回忆录的时候会把这件事当成重点写进书里。我偷眼看了看小胡子,他还是老样子,不温不火,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 稍微休整了一下,我们就开始按原路返回第一道门,其实别的人也很担心怕被困在这里,所以大家走的非常快。回到第一道门之后,我就考虑着该怎么解决问题。一般人都没有见过圣山守护神这样的大蛇,即便事前跟他们交代清楚,真的看到大蛇的时候,恐怕心理上还是无法承受,而且,第一道门这里的铜盘是完好的,在地面上扣的非常严密,不知道能不能弄开。 张猴子派伙计在铜盘附近搞了半天,铜盘很光滑,没有下手的地方,只能一点一点把周围的石头敲碎,然后用撬杠之类的东西把铜盘撬起来。我们带的装备虽然很全,但都是一尺多长的小撬杠,估计在如此沉重的铜盘上不好吃力。 两个伙计乒乒乓乓在铜盘旁边敲石头,其他人都坐着休息。人一多,心理上就有种安全感,我用背包当枕头,躺在石地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眼睛一闭,差点睡过去。朦胧中感觉有人推我,睁眼一看,麻爹咬牙切齿,脸色很不善。我以为他又跟小胡子闹别扭,赶忙坐起来,但小胡子靠着石壁正闭目养神。 “麻爹,怎么了?” “他娘的!”麻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回头看了一眼,贴在我耳朵上说:“看看我手里的指北针!” 麻爹一只手各拿着一个指北针,外形都一样,应该是一同采购回来的。但是仔细一看,就能看出其中一个有问题,显然被人做了手脚。 “这只手拿的老张的指北针,这只手拿的是别人的指北针。”麻爹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指北针:“你再看看,这个也是别人的指北针。” 三个指北针放在一起就非常明显了,张猴子的指北针真的有问题。 “老子无意中发现的,怕冤枉他,专门又偷偷多找了个参照物。”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们三个人跟大队走散以后为什么会迷路,因为张猴子在指北针上做了手脚,把我们引到了和正确方向相反的地方。 我心头的火顿时蹿了出来,亏得我还一直把他往好处想,但这家伙太不地道了,表面上看着对我很客气很尊重,但暗地里做的事让我想想就火大。再回想炸药的事,我立即就忍不住了,爬起来就要跟他去理论。麻爹按住我,警惕的说:“胡子已经有点靠不住了,剩下的都是老张的人,明着翻脸,咱们要吃亏,你等等,老子先去阴他一下。” 麻爹跟没事人一样靠近张猴子,俩人说了几句话就一起朝远处走,我立即跟了过去。一直走出去很远,麻爹才停下脚步,我一看,他手里的枪正顶着张猴子的后腰。 “卫老板!麻哥!这是什么意思!”张猴子满脸不快。 “老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把两个指北针在他面前晃了晃。 张猴子也真不愧是个人才,看见指北针,面不改色,反而露出非常迷茫的样子。 我一看他这副表情,心里压制的怒火顿时爆发出来:“还装!这个指北针你做了手脚!想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去?” 现在回头想想,心里就一阵后怕,要不是我在第二道门那里很罕见的坚定了一次,现在还不知道会被张猴子引到哪里。 “卫老板,天地良心,这指北针一直就放在我背包里,中间都没用过,直到咱们被水冲走了之后,才第一次拿出来。是不是买回来就有什么问题?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怎么可能坑你和麻哥嘛!” 我气极了,真想暴打张猴子一顿,但随即就把火气强行压下来,对他说:“既然你这么说,就当指北针买回来就是坏的,我不跟你计较。但是这次合作,到此为止,出了这道门,大家各走各的路,后面的事,你自己去跟雷英雄交待。” 张猴子一下子就急了,鼻子眼睛差点挤到一块去,麻爹根本不听他解释,一个劲的骂。我实在不想再听张猴子的鬼话,就让麻爹看紧他。 “卫老板!买卖做到一半,就抽身出去,这是大忌!” “放屁!你他娘的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这就不是大忌?我不是你们道上的人,也别拿你们的规矩来压我!” 张猴子突然安静下来,低着头想了想,对麻爹说:“麻哥,你回避一下,我有话跟卫老板单独说。” “老张你脑子锈了?老子拿枪顶着你,你还来命令老子?” 张猴子看没法跟麻爹通融,又转头对我说:“卫老板,这几句话,是临行前雷爷交待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敢说出来。” 其实我知道,在这件事上,如果不是雷英雄授意,张猴子绝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随便糊弄我。 “有什么话,说吧,麻爹是自己人,不会露出去。” “雷爷交待过,这些话只能你一个人知道,我不敢说给第二个人听,卫老板,你要是信不过,就拿绳子把我绑了。” 我犹豫了一下,让麻爹暂时到一旁去,麻爹把手里的枪递给我,又恐吓张猴子:“老张,你给老子老实点,老子的身手,你恐怕还没见识过,隔着十米八米的,收拾你就跟玩一样,最好少耍花样。” 麻爹转身走出去几步,我回头看看门旁边的人,他们都在敲石头,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只有和尚,有意无意的就朝我们看几眼。 “说吧,希望你能换点新花样。” 张猴子收敛起平时的神情,很郑重其事的的对我说:“卫老板,你说的不错,指北针是我做了手脚。” 我没想到张猴子突然就承认了在指北针上做手脚的事,心想着这家伙难道是避重就轻?还有暗藏的猫腻没被我们发现? “卫老板,雷爷料到你可能会半路抽手,所以专门交待我了一些话,让我转告给你。”张猴子很无奈的看看我一直对着他的枪口,摇了摇头。 “你说你的话能让人相信吗?不要动不动就说你们雷爷如何如何,我和你们是合作关系,谁也不高谁一头。” “卫老板,听我说完,你再下结论。前面有些事,我也是迫不得已。实话实说,雷爷早就知道这里有第二道门,而且,还有第三道。” “你们来过了?”我不假思索的问出一句话,问完之后又觉得多余,雷英雄如果真的有办法弄开门,根本不可能专门找我合作。 “卫老板,我们确实在第一道门那里就被拦住了,这个是千真万确的。雷爷不仅知道这里一共有三道门,而且还知道,需要你把手按在掌印中,才能打开门。”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明说?”我问了一句,然后紧紧盯住张猴子。 “卫老板,这么跟你说吧,有些情况,雷爷跟我说了,有些情况,连我也不知道。雷爷就怕这次行动中间发生什么料想不到的意外,导致你半路抽手,所以,他留了两句话,等你准备撂挑子的时候,让我转告你。” 我一直都以为雷英雄为了行动的顺利完成,会不遗余力的给我提供必要的帮助,包括装备人手以及详细的资料。但到了现在我才知道,他还是留了后手。 “雷爷说,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这票买卖一定要做下去。” “然后呢?” “没有了,雷爷就让我转告你这两句话。另外,还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第一百三十八章 胁迫 张猴子手一抬,就要去掏怀里的东西,我马上把枪顶到他胸口,此时此刻,对这家伙我实在没有任何信任感。 第69节 “卫老板,雷爷交给我的东西就贴身放着,我不伸手,怎么拿出来?麻哥还在不远处盯着,我能耍出什么花样?” “算了吧!”我一点都没有松懈,麻爹吹牛是有一套,说隔着十米八米对付张猴子跟玩一样,但他那点老底,没人比我更清楚。 “卫老板,你自己拿,就在我贴身的上衣兜里。” 我一只手拿枪,腾出另一只手,先隔着衣服在张猴子身上摸了摸,他的上衣兜里确实有东西。我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掏出来,就在目光扫到它的时候,思维立即停滞了。 虎威牌。 当我看到这块虎威牌时,脑子顿时转不过来弯,雷英雄怎么可能会有这东西,难道说老头子的家里又有人死在这个地方? 但是联想到雷英雄托张猴子留给我的两句话,我就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把麻爹叫了过来,让他看紧张猴子。 手上这块虎威牌从外观和手感上来看,应该是真的。我掏出匕首,把银牌撬开,密密麻麻的小字中,我立即看到了卫长空三个字。 这是老头子的虎威牌! 卫家的虎威牌虽然到我这里就终结了,但老头子却很守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管是过去流落江湖,还是后来坐镇江北,一年四季都把虎威牌带在身上。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人在牌在,人亡牌失。 而现在,这块属于老头子的虎威牌却落在了雷英雄手里,这中间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张猴子刚刚转达雷英雄那两句话时,我还认为是两句废话,但看到虎威牌,我就知道,不管我愿不愿意,都无法再抽身离去。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这票买卖一定要做下去。 “卫老板,你现在该明白了吧,老张我也是身不由己,本来想着做做手脚,引着你顺利把事情做完,咱们不伤面子,皆大欢喜,但情况总是一变在变,不得已,我只能按雷爷的吩咐做了。”张猴子在旁边补充道:“这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但雷爷说了,事情做完之后,他会给你个交待。” 我忍不住用力揪住老张的衣领,他也不挣扎,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我浑身上下的力气象是一瞬间流失殆尽,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麻爹不知道具体情况,还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威胁张猴子。 雷英雄终于露出了第二张脸,他可能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张开一个圈套,等我自己往里钻。就算我不肯钻,他也会用别的办法把我逼到这条船上。 我眼前晃动的全都是老头子布满皱纹和沧桑的脸庞,花白的头发,还有瘫倒在轮椅中的身影。 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而且,我从这块虎威牌上,清楚的看到了老头子的出生时间,他真的一百零一岁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我恨不得揪自己的头发,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感觉自己有点失态,慢慢缩回自己的手,把那块虎威牌捏的很紧。 “卫老板,我也是跟着雷爷混饭吃,有些事情,希望你能体谅。” “打开门,带够补给,剩下的事,你做主就行了,不用再问我。”说完这句话,我调头就走。这个时候,任何愤怒和过激行为都是不理智而且无用的。麻爹几步跟过来,疑惑的问道:“不追究老张了?” “没什么可追究的,尽快把买卖做完,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我回到刚才休息的地方,张猴子的伙计已经敲碎了铜盘周围的石头,并且把铜盘撬开了一个容人勉强钻进去的缝隙,然后等候下一步的指示。我没心跟他们废话,又弄破额头上的伤口,把流出的血集中到一个空瓶子里,张猴子恰好赶过来,立即挑出一个伙计,让他下去。 “下去以后怎么搞?”那伙计看着我手里装了一点鲜血的瓶子,非常不解。 张猴子简单的说了一下下面的构造,还有那条圣山守护神。这伙计也是个猛人,但一听下面有一条水桶般粗的大神,神色马上就不自在了。张猴子心绪也不怎么好,在旁边连踢带骂:“妈的,叫你下你就下,哪来那么多废话,这瓶子里的血百邪不侵,大蛇看见就会逃,你怕什么!” 伙计壮壮胆子,稍一准备就拿了瓶子顺铁索往下爬,张猴子也不敢招惹我,自己点了根烟蹲在铜盘旁边等。很快,下面的机关室就被触动激活,隆隆的声响传出。铁索在铜盘上两个洞中间上下起伏,厚重的大门一点点被拉了上来。 门重新开启之后,我们立即沿着深渊上的通道返回河岸旁边的临时落脚地。麻爹心里没谱,也不知道关于虎威牌的事情,又一次跟我商量,是否借这个机会跟张猴子摊牌。我心说老头子已经落在雷英雄手里,别说摊牌,把脸皮撕下来都没用。 借着他们整理装备和给养的间隙,我无力的靠在石壁上,心乱如麻。在我看来,事情到了最坏的一步。我和张猴子刚才的举动瞒得过别人,但瞒不过小胡子,他无声无息的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没有人可信!都他妈的是在替自己考虑!”我头也不转,就恨恨的发泄心里的怒火。 “出了什么事情?” “我究竟得罪谁了!”我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但是小胡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无比的委屈,还有辛酸。就好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孩,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见到自己最亲的人的时候,才会放肆的大哭,委屈的落泪。 我一把拉起小胡子,把他带到很远的地方,几乎冲着他大声喊起来:“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想法!别的人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就为了找到老头子!” 说到这儿,我真的有些忍不住了,眼泪不争气的就涌了出来。我是在哭,在为老头子哭,也为自己哭。接着,我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小胡子沉默了很久,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他用力捏了我的肩膀一下,我抬起头,他啪的打亮了打火机。火苗在我们俩之间跳跃燃烧着,透过火苗,小胡子那张有点消瘦但棱角分明的脸,好像变的真实又清晰。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永远。” 他没有安慰我,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留我一个人站在轰鸣的地下河旁。我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但是说真的,小胡子这句话让我本来乱糟糟的心一下子安稳了许多。我望着他远走的背影,就觉得这个人好像已经成为我精神上的支柱,只要他还在,我就不会完全倒下。 我重新回到原地,张猴子手下的伙计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每个人都尽力带上足够的东西。半个小时后,就再次越过通道和第一道门,向第二道门进发。张猴子的目的已经明了,所以不用再小心翼翼的提放他,我很安心,因为第三道门只有我能开启。 尽管张猴子知道我现在很反感他,甚至可以说很恨他,但是他还是一个劲儿朝我身边凑,悄悄说了一些之前我不知道的事情。红石坳这个地方是雷英雄还有杜青衣两个人手里的路修篁手札残本合并,然后解读出的信息,不仅解析出了红石坳,而且还有一张不算很完整的图。 “卫老板,铜牌很重要,手札也很重要。”张猴子果然是洞悉很多内情的,他有些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抬眼观察一下我的神色,接着说:“雷爷说,铜牌找不找的齐先不说,如果手札不齐,我们很可能还会被一些假象误导……” 我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可能我的目光很冷,让张猴子顿时止住了话。从他话的意思里,我听的出,雷英雄好像这次死死的吃定我了,不仅要我找铜牌,还要去找残缺的手札。 事情到了这一步,张猴子终于不再装了,他的那张图不精准,只有一条模糊的路线,在路线的终端,是一个小圆点。路线中间,有三个醒目的标记,应该是三道阻拦去路的门。除此之外,具体的信息没有在图上显示太多。但是图指引出明确的方向,排除路上的曲折,只要顺着走,一定可以走到终点。 通过第二道门很久之后,已经消失的地下河重新出现,开启大门的动力来自水力,我就判断,第三道门应该就在附近。 这条河的河岸要比第一条短的多,没过多久,地势猛然一低,河水顺着地势继续向前流动,露出一条非常宽阔的道路。沿这条路走五十米左右,第三道门赫然而现。 第三道门所处的环境跟前两道有很大区别,地下河就在门左下方流过,如果有橡皮艇的话,我觉得可以忽略门,从地下河直接穿过去。不过,我们始终没弄明白地下河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造次,所以,还是要老老实实从门通过。 “卫老板,这个……”张猴子指指门,眼睛都笑没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笼子 我没理他,一边朝门那边走,一边解开左手上包裹的纱布。这次进洞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左手跟额头上的伤口就没消停过。 有了前两次开启门的经验,再把左手按入门上的掌印时,心里就很坦然,脑海里甚至还在臆想着自己的鲜血顺着门上的凹槽流入空心的细管,然后滴落在下面石室的铜盘内,刺激被锁在铁链上的圣山守护神,去牵动墙壁上的铁环。 没过多久,低沉的齿轮转动声就从门那边穿了过来,我们守在门前面,看着它被绞盘上的铁索一点一点吊起来。门完全开启之后,内部的情景落入眼帘,地下河从门左下方穿流过去,所以进入门依然能看到奔流的河水。 “这是最后一道门了,没我什么事了吧,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了?”我冷着脸问张猴子:“剩下的事,你带着你的人去做。” “卫老板,千万别这么说。”张猴子的脸笑的和菊花一样:“这一帮人还是要听你的指令,你不带领大伙,谁心里都没底。” “滚!”我一肚子邪火,却没地方发。张猴子摆明了要把我一路拖到底,那张图的信息不全,前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到我的地方。在没拿到东西之前,他绝对不会松手。 从我看到虎威牌开始,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主动,张猴子说的话,不管我信或不信,都没有任何办法。 “继续走吧。”我看也不看张猴子一眼,淡然的准备继续前进。 “好,继续走,卫老板,你还是掌舵的,有什么话,吩咐下来,没人敢不照办。”张猴子一声吆喝,前面负责开路的两个伙计就开始朝前走。 第三道门后面的空气很潮,从门左下方流过来的地下河没过多久就占据了几乎整条道路,到处都是茫茫的水面,人只能紧靠着边缘行走。而且情况越来越糟糕,半个小时之后,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就算把身体贴到石壁上,脚下的水还能淹过鞋面。被冰冷的水泡着,感觉全身的热量都顺着双脚流失出去,浑身上下冻的直打哆嗦。寒冷倒还不算什么,地下河中那隐藏的不明物才是最致命的。 这样一来,就连张猴子都有些犹豫,在这种地方,有的情况能凑合过去,有的绝对不能凑合,那是拿人命在开玩笑。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伙计回头问张猴子怎么办,他考虑了半天,咬着牙说:“再往前走一点。” “还往前走?老张你要疯,别拉着别人一起疯,水都到脚脖子了,再往前,准备冬泳?卫少爷,你说是不是。” 我无言以对,如果不是看到虎威牌,我死都不会往前走一步,但老头子只能指望我了,就算前面是火海,我也得硬着头皮钻过去。张猴子被麻爹挤兑了一路,这时候也有点忍不住,跟麻爹顶撞两句,又对前面的伙计说:“你们两个,去前面看看。” 两个伙计没办法,一前一后踩着水花向前面走了点,对我们说,水还是那么深,但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水,路面全泡在水里,什么都看不到。张猴子想了想,又跑到我跟前做分析,他说这条路平时应该是露在水面之上的,只不过天降大雨,导致地下水系水位上涨,才把路给淹没了。 总而言之,张猴子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这条路肯定没问题。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前面不管是什么情况,你觉得能走就继续走,别再问我。” 张猴子的脾气出奇的好,我不管怎么给他冷脸,他都没什么反应,回头继续让两个伙计一点一点的探路。 周围全是哗哗的踩水声,每个人都把绳子拽的很紧,唯恐突然被河里的东西一把拉下去。走了很长时间,脚下的水倒是没涨,但这样下去,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体力消耗多了,遇到危险会很麻烦。艰难的行进了两个小时,大家站在水里吃了一点东西,又出发不久,探路的伙计就说前面有点变化,这两个伙计一个比一个嘴笨,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不过听他们的语气,估计没有什么明显的危险,大家跟过去一看,地下河的河道稍稍偏转了方向,在道路的右边空出一条只有四五米宽的狭窄地带,和那种山体裂缝很象。地下河在河岸较低的地方渗出一部分水,流进裂缝中,不过站在我们这个位置看过去,裂缝并没有被水灌满,反而有一条非常明显的路。 现在这种情况,等于前面的路无形中分开了,一条是茫茫无尽的地下河,一条是狭窄如同沟渠一样的裂缝。如果我们要继续往前走,就只能从裂缝里通过。 四五米宽的裂缝底部,积着不到一米深的水,但有一条很长的小路露出水面,跳下去之后,就感觉脚下的路非常牢固。这个地方原本可能很难走,是用整块的条石铺出的一条路,不过现在完全被水给淹没了。 “这么多石条铺成一条路,工程量很大啊,我觉得,可能并不是单纯的容人通行。我猜想着他们铺出路,是要运什么东西过去?” “老张你就少说两句废话吧,多少年的事了,你还和专家一样在这里猜来猜去的,真想知道的话,老子造个时光机器把你送回去亲眼看看不就行了。” 张猴子斗嘴根本斗不过麻爹,所以他放弃了,没再啰嗦。石条铺的路被淹了,两旁也有一米来深的积水,流动的非常缓慢,而且很浑浊,手电一照,稀里糊涂的一团,看着就有点瘆人。 顺着这里走了六七十米,路面就渐渐升高,露出原有的地表,等到地表完全露出水面的时候,裂缝也到了尽头,空间猛的拓宽了许多,路两旁的积水形成两个眼睛状的小水潭,头顶不停的有细小的水流落入水潭中。手电朝前方照过去,那条地下河依然不停的流淌,不过,河岸的情况有所好转,不但没有水,而且比较平坦。 “总算找到一块干地方,赶紧上去,老子的脚都冻掉了。” 我也感觉自己有点顶不住,虽然这一两年经常东跑西颠,但底子太差,一路走过来,不但双脚又湿又冷,连嘴唇都青了。张猴子看前面的情况有所好转,顿时精神抖擞。我们从一左一右两个水潭经过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人就发现水面上露出一个又一个铁笼子。 笼子很多,几乎把水潭都占满了,大半都被水淹着,只露出一角。笼子应该是铁制的,铁条非常粗,露出水面的部分锈的面目全非。 对未知事物的探索好象是人类的本性,看见一个东西或者一件事的一角,就想把剩余的部分全拉出来看看。几个人都围在水潭边议论,张猴子可能找我请示都成习惯了,遇事就想往我身边凑,我根本不看他,老丫自嘲似的一笑,让人试着把笼子弄上来。 一个伙计用绳子绑了东西甩过去,连试了几次,终于在铁条的缝隙中卡紧,三个人拉着绳子往外拖。笼子很有分量,而且不知道在水下卡住了什么东西,费了好大劲,才把它从水里拖过来,三个人一发力,二分之一笼体就露出水面。 笼体浮出的那一刻,几个人都呆了,笼子里装满了凌乱的骨头,其中还有人的颅骨,已经被水泡散了,密密麻麻堆了半笼子。有个伙计数了数,说有五颗颅骨。 “真毒!五个人关在一起种荷花。”麻爹摇了摇头。 我的头皮又开始发麻,这两个水潭里有多少笼子?简直数不清,如果每个笼子里关着四五个人沉下去,那么死去的人简直要成百上千的算了。 “是……是被灭口的?”张猴子就站在旁边猜,有人点头附和。 如果联想前面看到的东西,这个地方肯定是个人为的大工程。假设水潭里的人都是当年参与工程的匠人们,事后被灭口,那么有能力去发动这个工程的人,会是谁?而且他要灭口工匠,那肯定是把这里当做陵来修的。 这个地方是由路修篁手札里解读出的线索找到的,但是路修篁本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么多死人。”一个伙计在旁边嘀咕:“会不会不干净……” “放屁!”还没等那伙计说完,张猴子就一脚把他踢到一边:“给我闭嘴!下了半辈子坑的人,还信这种事?你是不是平时黄汤喝的太多,把脑子烧坏了!” “就当我什么也没说。”那伙计挨了一脚,赶紧躲到一旁。 “谁再说水里不干净,我就把他扔到水里去探路!”张猴子警告众人,他唯恐这些风言风语会扰乱军心,本来我们走的就不顺,思想再出现问题,队伍就散了。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张猴子对自己几个伙计,尤其是那个胡说八道的伙计吩咐道:“记好我的话,别再乱嚼舌头,真理是前人拿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宝贵经验,不容置疑,不是有个姓布的洋哥们儿,因为探索真理被烧死了吗?你们谁想现在去跟他谈谈,我立马就成全。” 第一百四十章 船 众人都闭上嘴,老老实实背起背包,沿着河岸朝前走。其实到了这个地方,环境有极大好转,地下河虽然就在旁边,但河岸非常宽,而且平坦,走在上面丝毫不费力气。只不过谁都不知道这种有利地势能维持多远。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红石坳的这个洞中之洞面积大到无法想象,塞进来一支部队都没问题,但铜牌究竟会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间石室?一个小洞?一只箱子?这也是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多余,我已经失去了和雷英雄坐地分赃的权力,考虑这些实在是没有必要。 在宽阔的河岸上行进速度要快的多,不到半个小时,远处的景观就发生变化,继续走下去,所有人都懵了,眼前的空间突然无限扩大,长宽都在一华里左右,高度也有二百米,就好象地表下的一个巨型气泡。地下河顺着空间的缝隙静静流淌下去,空间的底部,竟然有一个直径一二百米的地下湖。 从周围的情景来看,这个巨大的气泡式的空间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如果想继续前进,就必须从这个空间通过。 我们又在旁边仔细看了看,发现两根粗长的铁索,从空间的边缘斜着延伸到空间的底部。 “这里肯定有人来过。”张猴子头也不回的对后面的伙计说:“用照明弹看看。” 伙计拿出照明弹,调整好发射刻度,耀眼的白色光团急速飞行,在空间的正中位置达到最亮点。就在明亮的光线充斥着空间的时候,我们发现,空间底部的地下湖中,静静停泊着一艘船。 在地下若干米的地洞中,猛然看到一艘船,那种感觉不啻于在刚刚挖掘出的矿井中看到肯德基的包装袋,让人无比惊讶。我生怕是自己在黑暗中呆的时间过长,导致双眼产生幻觉,连忙揉揉眼睛。 第70节 这一次我看的很清楚,一艘船,就漂浮在地下湖的中心。 照明弹的白光渐渐黯淡下来,几个人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气氛变的异常热烈,都在议论这艘船。根据我的经验,一件反常的事情背后,往往都会隐藏一些秘密,地洞中有一艘船,无疑是很反常的。 空间边缘的两根并排而下的铁索已经锈迹斑斑,不过抹掉上面的锈渣,依然非常结实,张猴子有点迫不及待,忙不迭的让人下去。两个伙计顺着铁索滑落到空间的底部,绕着地下湖整整走了一圈,然后告诉我们,下面很安全。 张猴子等的就是这句话,只在上面留了两个人,然后招呼剩下的人顺铁索下去。抱着铁索,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人就滑到空间的底部。等我们站稳了脚,先下来的两个伙计就带着大家在地下湖绕了一圈。 从理论上讲,这里应该是整个地下洞的尽头了,上面的地下河河水落入空间,然后流进地下湖,地下湖的水则顺着空间边缘一道只有三四十厘米的缝隙流出去。除了这三四十厘米高的缝隙,整个空间内再没有其它任何出口。 地下湖的左岸边,凌乱的堆着几个生锈的铁笼子,和我们在小水潭看到的笼子应该一样,不过里面是空的,笼子旁边是几根粗大的原木,糟的象泡沫塑料,一捅一个窟窿。 这里留下了一些痕迹,尽管时间已经很长了,但是并没有被完全磨灭。这一点一点的痕迹清晰的展示出,所有造船的原料都是直接从外面运进来的,然后就在这里造出了船。 地下湖的水流很缓,这艘船漂浮在水面上已经若干年,纹丝不动,应该有船锚沉在水底,整艘船最多只有十米。我生长在北方,对船舶不熟悉,倒是张猴子看了半天后,说这艘船好象是大滩船。 “什么是大滩船?” “大滩船是个俗称,是宋朝的一种内河船,古籍和史料中几乎没有什么关于它的记载,还是前两年,杭州那边发掘出了一些资料,然后仿造了两艘。当时雷爷正带着我在杭州,所以顺便看了一下。不过真正的大滩船要比咱们眼前这艘大的多。” “这么说,这艘船是宋朝的东西?” “也不一定,船舶制造不是说三两年就变样了,一种船一旦定型,就会沿用很多年,中间最多改进其中的某个部件,南宋的船,可能到了元朝还在用,元朝的船,可能到了明朝也在用,单从一艘船上,看不出太多情况。” “老子想上去看看。”麻爹一路上一直抱怨连连,但看到水里的船就开始两眼放光。 “麻哥,不要心急,上是肯定要上的,但关键是怎么上。”张猴子指指我们面前的地下湖:“地下湖的水是上面的地下河流下来的,里面有没有东西,说不准啊。” 地下湖虽然不算太大,对我们这些连个游泳圈都没有的人来说,却无疑是个巨大挑战,张猴子手下或许不乏水性很好的伙计,但地下河和地下湖是相连的,我们前后几次所遭遇的“一只手”难保不会出现在地下湖中。一旦下水,那东西不是三两个人可以搞定的。 “想个办法把船拖过来。”麻爹估计觉得这船上有油水可捞,立即就开始开动脑筋,张猴子苦笑着摇摇头,说:“麻哥,我比你还急,但是隔着这么远,靠我们几个人把船拖到岸边,恐怕不现实。” “老张,我就说你没经验吧,老子虽然是北方人,但这里面的道理也懂得不少。水的浮力很大,别看这么大一艘船,只要有个用力的地方,咱们几个人一使劲就把它拽过来了。你没看过那个老毛子画家画的什么,伏什么河上拉纤的?就那么几个拉纤的,拖着一艘大船在河里走。” “麻哥,说的轻松,岸边离湖中心最少几十米,怎么过去?” “老张啊。”麻爹好象忘记了跟张猴子的恩恩怨怨,语重心长道:“舍不得媳妇套不到流氓,干事业,付出和牺牲总是要有的,老子替你计划好了,你派个人下水,腰里绑好绳子,一路游过去,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咱们站在岸上把他拉回来。风险是有那么一丁点,不过总体还是十分保险的……” 张猴子听完麻爹的话,竟然还觉得很可行,摸着下巴考虑,他手下几个伙计盯着麻爹,眼睛都憋的通红。 “师爷,你怎么看?”张猴子转头询问小胡子。 “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就派人下水吧。”小胡子面无表情的抛出一句话。 我想了想,好象这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空间内没有一丝空气对流,而且船还下了锚,不可能自己漂到岸边。只能让人带着绳子下水,游到船上去,打断船链,把绳子固定好,然后岸上的人齐心合力把船拖到岸边。 如果地下湖风平浪静,从岸边游到船上,也不算什么难事,但无论地下河还是地下湖,水面下都隐藏着强烈的杀机,派人下水,跟直接枪毙他没什么区别。张猴子的几个伙计一个个脸孔发绿,唯恐点到自己。 其实看到这艘漂浮在湖面上的古船之后,队伍中每一个知情人都心中雪亮,我们所要找的铜牌,很可能就在船上。以张猴子和小胡子的做派,即便在这里扔上几条人命,也不可能放弃。所以张猴子紧张的思索了半天,就盘算着先派一个伙计下水试试。 “吴良,你带着绳子游过去,中间小心,我们在这里掩护你。”张猴子指着一个伙计说道,语气中很有麻爹的几分神韵。 这个名叫吴良的伙计顿时跟帕金森一样,浑身抖个不停,连忙给张猴子解释,说自己在前面探探路还可以,但一下水游泳就腿抽筋。 “下去!”张猴子加重语气说:“平时你天天说自己是湘江边上长大的,一个猛子进水,能十分钟不换气,雷爷的规矩,用不用我再跟你重复一遍?” 吴良的身子又抖了一下,就默不作声的开始准备。这一行里的人一夜暴富一夜暴毙都是常事,提着脑袋换富贵,吴良现在可以硬顶着不下水,张猴子不会当场把他毙掉,但出去以后,他的下场会更惨。用曹实的话来讲,没有这种觉悟,在这一行混不下去。 吴良做好了准备,然后就朝湖边走,他走的很慢,脸上始终挂着一股死灰色。其余的伙计们总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就站在那里,仿佛是在送行。张猴子没有任何举动,当吴良最后一次回头时,我看到张猴子那双眼睛流露出的目光,好像是在对吴良说:你放心去,家里的事情我会关照好。 我看的出,这个叫吴良的伙计水性可能真的很好,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下水的姿势娴熟精纯。他一个猛子扎进去,静静的湖面上只翻起了一个小水花,然后人就不见了,等他再次露头的时候,已经游出去了近十米。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水面上的激斗 岸上的光源几乎全都在给吴良照明,他的水性好,而且在危机关头,所以游的飞快,按照他的速度,很快就可以接近湖中心的船。整个地下洞完全都寂静下来,只能听到吴良拍打水花的声音。 “这就是头懒驴,不给点压力,发挥不出潜力。”张猴子对吴良的速度很满意,可能是为了调整非常紧张的气氛,有意打破沉默,跟大家说笑。 “老张,你这个人看上去不像个好鸟,但调教伙计还是有一手的。” 他们虽然在对话,但是眼睛都没有离开湖中的吴良,几句话的时间,吴良已经要接近那条静静停泊的船,只要到了船边,他就有办法上去。 哗…… 就在这个时候,吴良浸泡在水中的身躯周围,猛然翻动起一片四溅的水花,紧跟着,他就一声惊恐的大叫。但是一切都来的太快了,不等叫声停止,吴良整个人已经完全被吞噬在湖水中,再没有露头。 岸上的人顿时都有种惊恐失措的感觉,因为距离远,光线不好,我们不能完整的看清楚整个过程。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吴良象是被什么东西硬拉下去的。 光源仍然照射向前方,吴良消失的非常彻底,整片湖都陷入了一片死寂,连最细微的波动都感觉不到。我跟麻爹忍不住对望了一眼,都感觉喉头发干,我下意识的就朝麻爹的脚踝上看。麻爹说过,那个漆黑的指印一直没有消掉。 我们几乎都僵在原地,这一幕来的太快,张猴子手下的伙计不能说胆子不大,但是有些问题不是靠胆子就能解决的。足足过了有五分钟,张猴子的身子微微一抖,转头跟我说:“卫老板,还有师爷,你们看,怎么办?” 一瞬间,手下的伙计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能看到这些汉子眼神中隐藏着一丝隐隐的哀求。富贵拿命换,但做活的就不是人吗?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从水面上撕出一条路。”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胡子已经一步跨到张猴子面前,那些伙计的脸顿时都惨白一片。紧接着,我就看到和尚在那边褪下上衣,活动了下手腕脚腕,然后拿了一些东西搭在腰上。 “和尚!你要干什么!”我马上就冲过去拦,麻爹也有点不忍心,跟和尚一直在斗嘴,但毕竟这么久了,出生入死,交情还是有的。 “卫大少。”和尚挤出一丝笑容,啪啪的拍拍身上的蛮膘:“放心,我命硬。” 我心里淤积的很多情绪还有很多不满仿佛瞬间就要爆发出来,这件事,究竟已经死了多少人?还要死多少人?那些龙头们一句话吩咐下来,下面的人就要豁出命去拼,这他妈的凭什么?我一边拉着和尚,一边就不停的朝小胡子那边看,我多希望他发句话,让和尚停止这场如同白送命一般的硬冲。 但是我失望了,小胡子就静静的看着那条浮在湖心的船,连头都没有回。我死死拽住和尚的手臂,张猴子手下的伙计也有些动容了,有人低下了头。 “卫大少。”和尚轻轻去掰我的手:“事情做不完,还有人要朝这个坑里填。我知道你心软,如果不想再死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终结它。” 随着和尚这些话,我有点发懵了,脑海里来回浮现着一些人的影子,无论从许晚亭,还是雷英雄,乃至其他搅合在这件事里的人,谁会放手?如果做不成事情,他们肯定会把一批又一批人不停的塞到这个漩涡里,直至达到目的为止。 我的手僵住了,和尚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定了定神,就朝湖边走。我整个人仿佛都石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潜意识仍然迫使自己迈开脚步,想过去阻拦和尚。小胡子转身就扶住我的肩膀:“事情做不完,人就死不完。” 张猴子屁颠屁颠的拿过去一瓶白酒,和尚仰头干掉半瓶子,再没停留,一头就扎到水中。微微翻腾的水花让我的心跟着一起颤动起来,如果和尚这样的人就眼睁睁死在我面前,我可能半生都要做噩梦。 和尚游的没有吴良那么快,但是路线很笔直,也最快捷,从湖边一直通向湖心的船。随着他一点点的游远,我们的情绪也紧张到了极点。不过中间的过程倒很平静,和尚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在距离船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猛然就调转了一下方向,避开吴良刚才入水的位置,从另一边朝船靠拢。 到了这里,和尚的速度明显就快了很多,想要尽力靠近船之后再说。光源始终都跟着他,到几乎能摸到船帮的时候,和尚哗的浮出半个身子,一抖身上的水,抬手用一个很锋利的铁爪,咔的搭在船帮上。船的主料是木头,外面来回涂了无数层的桐油,铁爪吃进去很深,和尚就借着铁爪的力,另只手又握着一只铁爪,抠住船帮,向上一点一点的爬。 很快,和尚整个身子就将要露出水面,这时候,我们就看到他壮硕的身躯猛然一坠,一只手的铁爪撑不住巨大的力量,直接带下来一块船帮上的木头。 “和尚遭道了!”麻爹一句话出口,我的拳头就紧紧的捏起来。 和尚明显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给拖住,但是他的情况比吴良要好很多,至少有个借力的地方。和尚飞快的把两只铁爪全搭在船帮上,全力抗衡。他的半条腿没入了水里,我们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拖他。和尚的力气很大,这时候却非常吃力,手里的铁爪几次抠不住船帮,咔咔的朝下掉木块。铁爪脱力一次,和尚的身子就下坠一截。 前后之后两三分钟时间,和尚的腰已经被湖水吞没了。张猴子在岸上一个劲儿的甩手,指挥他的伙计过去帮忙。但是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水面下的东西力量很大,连和尚都应付的无比吃力。 “你把他害死了!把他害死了!”我冲着小胡子大吼,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真正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 小胡子一直都是镇定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发现他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紧接着,小胡子飞快的接起一根合金管,朝腰里一插,闪电般的一冲,加速奔跑,象一条剑鱼,嗖的没入水中。 他游的飞快,平静的湖面上如同喷气式飞机在天空留下的一道尾迹,翻动的水花直到小胡子游远都没有静止下来。我本来对他都是不满,但当他纵身跃入湖水中的一瞬间,这些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我彻底迷茫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岸边的人大声朝和尚那边喊,让他挺住。和尚这个人我很清楚,属于那种遇挫愈蛮的人,他明显是拿出拼命的势头来,一声虎吼,连湖面都被声波震动了,右手的铁爪狠狠的拔高一截,几乎全钉进了船帮,借着这股力,他的身子也随之拔高一截,艰难的固定在水面上方。 和尚顽强的支撑着,小胡子也迅速的游到了他附近,这两个人前后不知合作了多少次,之间的默契已经不用言语来表达。小胡子抽出了合金管,另只手也搭在船帮上固定住身体。和尚见来了救兵,更加拼命。铁爪死死的扒着船帮,右腿猛然从水面下甩了起来。 顿时,我们都看到一团很模糊的影子从水面下被带了起来,形状非常奇怪。他们那边的光线很暗,但小胡子的眼睛毒到极点,就在这一瞬即逝的间隙里,手中的合金管蛇一般的刺出去,直接把那团影子捅了个对穿。 那团影子在急剧的扭动,看得出小胡子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是和尚这时候却完全脱困了,他敏捷的借力从水里蹿起来,一手搭住船帮,另只手里的铁爪凶猛的就穿了过去。 和尚这一下用了全力,铁爪带着那团影子,一下子贴到了船帮上。小胡子反应更快,抽回合金管,准头力道都拿捏到极致,把那团影子死死的钉在原位上。一只铁爪,一根合金管,让那团影子无法挣脱出去,但是仍然在不断的扭曲,拍打着船帮。 小胡子跟和尚一旦脱困,动作就快了很多,他们相互配合,用两只铁爪一点点的朝上移动,很快就扒着船舷,翻身落到甲板上。 “师爷威武!”张猴子在岸上激动的来回哆嗦,和犯了脑血栓一样,其余的伙计也对两个人的身手很佩服。 他们两个登上了船,分头绕着小心的查看了一圈,甲板上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然后,他们就开始处理锚链。张猴子领着人围着地下湖走了小半圈,停在入口那两根粗大的铁索处,在这里可以把船拖过来,然后暂时接铁索稳住船。 小胡子那边处理完了,我们就一起发力拖船,这里没有风,也没有暗流,船等于水平静止,拖起来死沉死沉的,但是仍然被慢慢的拖向了岸边。 第一百四十二章 船上的屋子 我们把船拖到了岸边,然后小胡子跟和尚就在上面接人。张猴子的意思是让我在岸边等着,如果船上边有他们搞不定的地方,再让我过去,这样会稳妥一些。但是我对这个人真的是腻歪透了,很不客气的就拒绝了他的好意。 借着和尚的手,我来到甲板上,立即被他身上的黑斑给吓到了,就好像有人用墨朝他泼了一身,蛮膘上到处都是漆黑的斑点。这种黑,很像麻爹脚踝上的黑指印,根本就搓不掉。 “这是怎么搞的?” “现在先不说这些。”和尚披上一件外衣:“把船搞一下,带东西走。” 人手都在船上分开了,各自做各自的分工。我打量了一下这艘船,当初造船的人,肯定是有经验的工匠,这船不用拿去航行,所以省略了很多部件,但是工匠在造船的时候保留了他们做工的习惯。 有人站在船舷边,拿手电朝下照,那团被小胡子跟和尚钉在船帮上的影子仍然在蠕动,手电照下去就是稀里糊涂的一团。和尚跑过来跟我们说,那东西是活的,但是具体是什么,他搞不清楚。 听完我就松了口气,有人开始盘算着把东西弄上来。他们拿绳子放人下去,慢慢的垂到那团东西的上方。小胡子跟和尚刚才是殊死搏斗,都用了全力,合金管和铁爪扎在船帮很深,那伙计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拔出来。 那团东西被带到了甲板上,确实是活的,样子很怪,形容不出来,但是有点象乌贼,浑身软塌塌的仿佛没有骨头,有三只很粗的触手,触手前端是四根手指粗细的触角。它被合金管钉在了很致命的位置,创口不停的朝外涌动一种象墨一样的体液。和尚就很苦恼,被这种体液溅了一身。 “老子早就说了,水里一定有东西,果不其然。”麻爹脸不红心不跳,在旁边跟人吹,可能他早就忘了自己当时一个劲儿把水里的东西朝鬼上扯。 这艘船的结构很简单,甲板的尾部有一个通道船舱的舱门。舱门很普通,上了一把锁,但是没有掌印。张猴子的人很快就弄开了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门被推开的一瞬,我就站在人群后面朝里望,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但是我就觉得有股很阴森的气息从船舱里飘了出来。 船舱并不大,而且非常空旷,在正中的位置上,有一个长方形的东西。这个东西给人的感觉不确定,象是生铁铸出来的,仿佛是个小铁屋,但又很象一口铁棺材。空旷的船舱,一只铁棺材,再加上昏暗的光线,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年代久远的停尸房。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对红石坳这个巨大复杂的地下洞穴搞的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地方的开凿者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耗费人力物力开发这里?而且从最终结果上看,这里没有任何用处,就为了停一艘船? 甲板上的几个人都是下过坑的,尤其小胡子跟和尚,经验很丰富,他们很快就判断,这不是一口棺材。其余的人就在猜测,船舱里会否还有什么古怪。其实按照常理来说,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从入口到终点,一路波折重重,如果不是有我的血开启了三道门,别的人想硬冲过来,难度非常大,折损人手都不一定成功。 张猴子的两个伙计率先进去了,我们站在舱门外面,就能看清楚里面的所有情况。我的推测没错,船舱没有古怪,但是那个放置在正中的小铁屋子,始终让我心里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再得到安全的信号之后,我们陆续进了船舱,可以确定,船舱别的地方没有东西,唯一能够说明一切问题的,就是这个两米半长,一米半宽的铁屋子。铁屋子很沉,仿佛是整体浇铸的,没有任何缝隙,三根铁链缠在外面,一个很小的铁门挂着一把很大的锁。凭我们的人手和装备,无法把铁屋子运走,只能就地打开。 “只有一把锁?”张猴子迟疑的看着铁屋子,路上的风险太多,走到终点后,看到的这个铁屋子防盗装置又太简单,简单到让人不能轻信。 几个老手围绕铁屋子观察了很久很久,所有可能设置的机关什么的几率,全部被排除,得到的最终结论就是,这是一个死的铁屋子,除了沉重,没有别的任何玄机。所以剩下的人都暂时回到外面,只留了两个人负责弄开大锁。和尚掏出一截铁丝,想露一手,但是大锁的锁眼锈死了。 锁很快就被打开了,在开锁过程中,可以判断铁屋子绝对是空心的。张猴子就在外面指挥,让两个伙计打开那个小铁门。铁门和铁屋之间的缝隙也锈死了,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拉开。麻爹还有和尚把我挡在身后,虽然距离很远,但他们仍怕出意外。 拉开铁门的同时,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就浮现出来。这肯定不是一口棺材,但是所有人几乎都看到了,这个铁屋子里,平躺着一具已经完全白骨化的尸体。 这本来是一个没有任何玄机的铁屋子,但是这具尸体,却让我感觉其中又仿佛充满了不可猜测的玄机。小胡子他们先过去,麻爹护着我在后面跟上。我们不敢直接钻进去,就在外面看,铁门很小,透过铁门,我看到这是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很安静的平躺在铁屋子的中间。 它的两只手抱胸,就在手电光扫过的时候,一点点折射的光吸引了我们。尸体的双臂间抱着一块西夏铜牌。 第71节 “是铜牌!”张猴子忍不住低叫了一声,马上让人把尸体小心的弄出来。 尸体被弄出来的时候,实在没办法保持完整,一个不慎,几乎完全散架了。我们在一堆骨骼中先取出了铜牌,但就在取铜牌的过程中,我的脑子里仿佛炸起了一道响雷。尸体的左手保存的很完整,在尾指处,有一块明显异于常人的骨骼。 六指! 毫无疑问,这具尸体生前是一个六指,它的六指在左手,而且是环形的。 可能其他人都沉浸在取到铜牌的喜悦中,但是我却完全被这具失去头颅的尸体所震撼。一瞬间,麻占小城那具浸泡在无名黑水中的尸体,班驼地下墓里两具被人砍掉了左手的尸体,一起浮现出来。 而眼前这具没有头颅的六指尸体,被我分析出两个结论,两个结论一明一暗。它被葬在这个封闭的小铁屋子里,肯定是非正常的,而且我很怀疑在它被塞进铁屋子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头颅。 而现象背后那个暗地里的结论,就很不好理解了。是谁把它弄到这里来的?为什么要把铜牌和这具尸体放在一起? 我忽视了其他人的议论,独自思索。思维好像顿时扩宽了许多,联想前后无数若隐若现的线索,还有来自各方面未知的压力,乃至雷英雄的胁迫,我突然很惊讶的想到,这具六指尸体被这样怪异的塞入铁屋子,目的好像只有一个,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它好像是一个饵。 而且这个饵要吸引的,或者说要钓的,就是象我一样,拥有环形六指的人。试想一下,什么人看到这具怪异的六指尸体时所受到的震撼最大?无疑是我。 最为关键的是,不管我是否被震撼,被吸引,是否想找出真相,但是来自其他人的力量已经逼的我没路可走,必须要沿着这条线一直走下去,直到最后。 如果往深里想,这一切说实话有些可怕。这具尸体肯定已经死去很多很多年了,而那个把它硬塞进去的人,应该也在同一年代。但是那个人仿佛算死了几百年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借用无数个看似没有关联的细节,无数个明里暗里的人,把我逼到了这条路上。 这条路的终点,在什么地方? 其余的人只短暂的议论了一下,马上就带着铜牌离开了船舱。铜牌没有问题,小胡子和张猴子都亲自看过,铜牌外部被一层膜保护着,一直没有受到任何侵蚀,完好的保存下来,这是真品。 我们几个回到了岸边,张猴子派人先把我从铁索上送了出去。麻爹不肯走,非要在船上找点油水。我就坐在洞口那里,抽烟看他们忙来忙去。下面的闪光灯亮个不停,可能是拍现场的照片拿回去给雷英雄看。 等了很久,下面的人才算忙完。对他们来说,铜牌是红石坳唯一的价值,得到铜牌,这里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张猴子集起了人手,马上就走上来路朝回赶。临走的时候,我又从上面望了一眼平静的地下湖,有人死在了这里,永远都回不去了。 往回走的速度要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我们过了石条路,踏上地下河的河岸。一直走到暂时落脚休息的时候,麻爹就悄悄过来和我咬耳朵。 “卫少爷。”麻爹暗中瞟了小胡子一眼:“胡子跟老张都有事瞒着我们。” “怎么说?” “这条船上的东西,我们根本没查透,尤其是那具尸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意想不到的敌人 “麻爹?究竟怎么回事?” “上船是为了找铜牌,咱们的注意力都在铜牌上,但是......”麻爹又暗中瞟了小胡子那边一眼:“那具尸体可能有蹊跷的,胡子把它带走了。 老子当时要细看,胡子不让。” 麻爹细细的跟我说了一遍,但是我已经提不起那么大的力气来关心这些。这个深在地下的洞穴很黑,那些人的脸仿佛都淹没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楚。 张猴子带着人走的很快,这一路上虽然死了人,不过活总算做好了,回去之后每个人都有好处可拿,所以伙计们的情绪看起来很高涨。所有的路程走了一大半的时候,前面很远的地方就亮起了模糊的光线,应该是手电扩散出的。 红石坳非常偏僻,不可能有别的人,只有张猴子手下的伙计守在外面。看到那团模糊的光线时,张猴子就显得有点心慌,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留守在外面的伙计不可能进洞。 我们和那团光线越来越近了,对方是两个人,看着比较面生,但有一点点印象,应该就是守在洞外的伙计。他们两个浑身上下都是水,脸都青了。一看这样子,我就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你们跑进来干什么?”张猴子急匆匆的问。 “小......小姐......被人绑了......” 张猴子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抓着那人的衣领子就吼起来,几个伙计赶紧把他拦开。过来报信的人可能在路上被折腾的够呛,衣服全都湿透了,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不停的打哆嗦。张猴子稍稍冷静了一点,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那两个伙计也稳稳心神,磕磕巴巴的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他说留守在洞外的人一直没有遇到什么情况,到了昨天上午,猛然就出现了不明身份的人,对方开始并没有露面,只是背地里打黑枪。 不过这批人打黑枪的目的好象只是某种警告,因为对方最少有一个神枪手,枪法非常好,但没有打伤张猴子的人。队伍一下就炸窝了,在红石坳和对方兜圈子,最后抓了他们一个人。 当天晚上,对方就采取报复行动,摸到山洞附近,本来他们可能是想随便抓个人换回自己的人,但雷朵不知道怎么搞的,半夜溜出山洞,结果被对方给抓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守在外面的人都不敢做主,就跑过来报信。 张猴子身子一软,差点摔倒。我也意识到,这次行动可能会更加复杂,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能够找到红石坳,就说明他们和我们走的是一条线,都为了山洞而来,而且,眼下雷朵落在他们手里,等于捏住了张猴子的软肋。对于雷英雄来说,铜牌很重要,雷朵同样很重要。无论那一边出了差错,张猴子都吃罪不起。 “回去救人!”张猴子晃晃脑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然后他转头对我说:“卫老板,现在情况不明了,我带人先走一步,你放心,外面就算天塌了,我也会顶着。” 我没回他的话,张猴子很心急,也顾不上和我说那么多了,带着他的人就心急火燎的朝回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脚步无意识的就也匆忙起来,追着张猴子他们拼命的走。麻爹想拉我,而我的脚步却停不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想尽快赶到洞外去。 我们就一前一后不停的朝来路走,只在几个比较危险的地方稍稍停滞了片刻。一口气走出石洞,明亮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外面那些人如临大敌,一个个实枪核弹的在周围隐伏。张猴子又找人问了问当时的情况,和两个伙计讲述的差不多,雷朵半夜溜出石洞,可能是方便,毕竟周围都是男人,所以她走的稍远了些,别的人看见了也不敢跟的太近。但是不久之后,雷朵就传来一声惊叫,等人赶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都***去死吧!”张猴子动了真怒,狠狠甩过去一巴掌:“对方是谁的人!” “现在......还......还不知道......” “不是抓了他们一个人!去给我问!” “能问......能问的话早......早就问了......什么都......都问不出来......” “把人带过来!”张猴子阴沉着脸,凶的好象要吃人。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这样子,我根本想不到始终一团和气的张猴子会凶猛如斯。 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暗中分析过了所有可能摸到红石坳的人,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确定下来。按照事情的经过来看,对方并不是那种做事很毒的人,也没有主动伤人,而且,雷朵半夜被俘,纯属误打误撞,如果她一晚上老老实实呆在人多的地方,可能被俘的就是其他人。 走在这条路上的都不是什么善人,如果有必要,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清除阻挡自己达到目的的所有人,如果真是他们派过来的人,我想我出洞的第一时间就会看到满地的尸体。 很快,两个伙计就把抓到的俘虏押了过来,一看到这个俘虏,我的脑子顿时乱了,感觉无比震惊而且不可思议。 竟然是他! 就在我感觉无比震惊的时候,身后的和尚也咦了一声,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这个被俘的人可能和我上次见到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他很年轻,衣服算是整齐,不过非常的邋遢,头发又脏又乱,眼眶上斜斜的搭着一只没有镜片的眼镜框。 这个人曾经在麻占城附近的大漠里向我们讨要过药,他是那个老学者方老的学生。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认得他吗?”和尚凑过来悄悄的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见过。” “当初在班驼,就是这个人卡着你的脖子拖着你。”和尚知道事情急,没再多嗦,说了这句话就退到一旁。 我有点讶异了,方老的学生有那么大的力气吗?他看着非常单薄瘦弱。但是这时候再看看他,被绑的非常结实,两股绳子密密麻麻的缠了很多圈,他挣扎的比较激烈,手腕子那里已经磨出了血。 这个人的出现,让我感觉万分的复杂。张猴子没见过他,也不管那么多,冲过去就把他提起来,逼问家底。方老的学生眼睛通红,那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正常。他仿佛听不懂张猴子的话,但是反应非常激烈。 张猴子的情绪比方老的学生还要激烈,雷朵如果真在这里出了意外,雷英雄会怎么对他?所以张猴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大巴掌就抽过去。巴掌带着风,抽的非常狠,仿佛要把自己肚子里的火气全部发泄出来。 但是接下来,张猴子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方老的学生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两只眼睛几乎要滴血了,鼻腔里发出那种类似野兽的喘息。周围的伙计都围过去,连踢带踹,七手八脚的帮忙。方老的学生肯定是不对劲了,咬的非常紧,张猴子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手掌差点被啃掉一块。 这样的场景有些滑稽但又让人脊背发寒,方老的学生满嘴都是鲜血,象一条疯狗一样,凶猛的朝已经退远的张猴子身上扑,几个人都差点按不住。张猴子恨不得提枪就把他做掉,但是他不敢,雷朵还在对方手里。 我就觉得无比的纳闷,这批不明身份的人,怎么会和一个疯子为伍? 我慢慢稳定了情绪,然后试探着靠近方老的学生,他真的完全疯了,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到的只有血色还有疯狂,几乎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我试着问了他几句话,然后问他记得不记得腾格里沙漠,记不记得我们给他的药。 方老的学生远远的看着我,似乎稍稍安静了一些,两只眼珠在眼眶中变异的转动着,但是他说不出任何话,即便出声,也是那种几乎不象人的嚎叫。 张猴子被啃了一口,显得很膈应,但是还得忍着气,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人手都分散开了,一大半人隐伏在洞口附近,剩下的躲在洞里。张猴子想要和对方接触,然后谈条件,以温和的手段解决这个事。 张猴子布置了一下,然后就派人出去探路,三四个小时后,依然没有什么消息。红石坳附近寂静一片,洞里洞外的人不敢轻易露头,对方有一个神枪手。 一直到了黄昏的时候,在山洞附近一个很低矮的小丘上,出现了人影。张猴子马上跑出去看,我也在洞里不住的观察。 这是个很高大魁梧的人,比和尚都高出半个头,孤独的站立在小丘的顶端,他斜握着一把枪,镇定的象一座雕像,注视着我们这边。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是却感觉他和一块岩石一样,与天地还有这片起伏的山峦完全融为了一体。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最后的党项人 这个高大魁梧的人离我们还算远,他整个人连同手里的那把枪,带给我们巨大的威慑力。形容不出这种威慑究竟从何而来,但是我根本不怀疑他一枪就能把自己想击杀的目标打的稀烂。 张猴子观察了很久,但是这片地域凭一双肉眼无法看的非常透彻,他吃不准对方还有多少隐伏的人。不过对方已经现身,这边也必须要出人过去谈。张猴子咬咬牙,从藏身处慢慢站起来,朝小丘那边使劲的喊话。 小丘上那个魁梧的身影停顿了片刻,然后转身消失,很快,他就出现在小丘的脚下,握着手里的枪,一步一步朝我们走过来。这个人的脚步很沉稳,每迈出一步,就好像踩在人的心脏上,我们这边的人多,但是一瞬间就感觉自己根本不占什么优势。 情况还算好,对方肯出面谈,就说明事情有挽回的余地。这个魁梧的人胆子很大,他肯定知道周围有不少人在潜伏,但是没有一丝慌乱。而且,我看了很久,越看他越不像是道上的人。 他就在距离洞口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张猴子怕把事情搞砸,所以也迎过去准备接洽。对方是孤身一人来的,我没有看到雷朵。不可否认,我对张猴子乃至他背后的雷英雄已经没有任何好感,但是当我回想到在地下河和雷朵一起生死患难,回想到她湿漉漉的身影和苍白的脸,就忍不住想过去要求对方放人。 “你们放人,离开红石坳。”高大魁梧的人直视张猴子,当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有点肯定自己的想法,他不是道上的人,连汉语都说的非常生硬。 张猴子肯定不答应这个要求,在那里软磨硬泡。对方话不多,和白音的性格仿佛有点相像。张猴子在谈条件,而我还很想知道,方老的这个学生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这人混在一起。 “离开红石坳!”高大魁梧的人不善言辞,在嘴巴上肯定斗不过张猴子,他唰的一下就举起手里的枪,斜着指向天空:“我可以一枪打下飞过贺兰山的鹰!” 我想了想,转身让和尚跟麻爹带着方老的学生走出去,张猴子的算盘打的太精了,很可能会谈砸。但是我至少有一点可利用的优势,可以借方老的这个学生为突破口,去跟对方谈。生人一接近方老的学生,他就开始激烈的反抗,瘦弱的身体里仿佛有无尽的力量,连和尚都使出一身蛮力,才把他提了出来。 “放人!”高大魁梧的人顿时把枪口对准我们,张猴子慌了,扑过去挡住枪眼。我示意我没有恶意,然后一直把方老的学生带到他面前,丢在地上。方老的学生仍然没有被松绑,他的思维意识完全混乱了,但是明显能够认出这个高大魁梧的人,他就带着身上密密麻麻的绳子,滚到了对方的脚下,情绪象是平稳了些,却又显得躁动。 “我见过这个人。”我对对方和气的说了一句。 高大魁梧的人立即就抬眼看了看我,看得出他镇定的目光中有一丝惊讶,而且随口就问我:“认识他吗?” 我们开始交谈,可能是我这种举动博得了对方的一丝好感,他放下了手中的枪,又解开方老学生身上的绳子。方老的学生立即抱住他的腿,不肯松开。高大魁梧的人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方老的学生仿佛很安心,平静了许多。 就在这一刻,我猛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和这个已经失去了神智的人仿佛差不多,极度的没有安全感。他对高大魁梧人的依赖,就好像我对小胡子的依赖,只有对方在身边的时候,才会感觉安全。 “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可以把我的朋友带出来了吗?”我担心雷朵的安全。 “你们离开红石坳,离开圣山,我会放人。”高大魁梧的人抬眼扫视我身后那些隐伏的伙计:“我喝圣山的水长大,欺骗会遭到惩罚。”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是从他寥寥不多的话语里,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种信任。我让和尚麻爹还有张猴子都走远,然后单独和他谈。张猴子不肯,麻爹也在犹豫,最后都被我硬赶走了。 我的这个决策非常的明智,前后几件事下来,高大魁梧的人敌意减少了很多,我就从方老的学生开始谈起,说了我和他在麻占相遇的经过。高大魁梧的人也和我说了一些事,他叫苏日勒赫克,是一个跟着蒙古族人长大的孤儿。 苏日其实并不认识方老的学生,他是在一次远行中见到方老学生的。但是听到这些经过时,我就忍不住平添了很多之前没有过的想法。 当时,苏日就在班驼和麻占之间的大漠中首次遇见方老的学生,可能有五六个人,带着相应的装备,他们拖着方老的学生,在一个沙坑那里想把他埋进去。苏日的枪法很好,在周围游弋着迂回,放了几枪威慑对方。方老的学生已经疯了,可能也没有太大的价值,这批人丢下他,然后撤走了。 “是在麻占和班驼之间吗?”我立即追问:“有没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象老学者一样的人?” “没有。”苏日摇了摇头,然后他盯着我看了几眼,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高天:“你们离开圣山吧,你是个诚实的人。” 我的思绪有点乱,已经在脑海中消失了很久的方老的影子,又重新出现了。当初曹实曾经提醒过我,那个方老可能有些问题,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太傻,没有经过任何的挫折和磨练,想法单纯而且愚昧,执着的认为那就是个很普通的老学者,把余生奉献给自己的事业。 “这是我的祖地,我的故土。”苏日轻轻的捧起一怀土:“不要侵犯我的祖地。” 苏日仿佛有些信任我,又对我说了一些。他是一个孤儿,父母已经寻觅不到,从小被蒙古的牧民收养。老牧民死的时候,给了他一些东西,是当时收养他时在襁褓旁拿到的。那是个很古老的印章,还有几本破书,苏日最初是好奇,托人看了这些东西,从里面发掘出一点信息。 西夏的建立者党项羌人随着西夏的灭亡而渐渐消失了,他们其实没有灭绝,只不过是融合到了其他民族中。苏日的父母不知道为什么抛弃他,但是从哪些东西遗留的信息中可以看出,他们坚定的认为自己是纯正党项人的后裔。 苏日最初就是被这些东西感染的,之后的十多年里,他得到了很多关于党项人的历史,不停的奔走在西夏故地中,曾经去过班驼,麻占,黑水城,贺兰山是他来的最多的地方。这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血管里流的肯定已经不是纯正的党项人的血,但他的信念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他一个人守护着当年那个版图辽阔的帝国的故土,从来没有间断。 苏日的汉语说的很生硬,有很多意思都表达不清楚,但是我却能感受他所想表达的一切。我敬仰这样的人,有信仰,就不会倒下,不会屈服,不会湮灭。 我答应他会马上离开红石坳,苏日也答应放回雷纯。但是当我看到方老学生的时候,又有点沉重,苏日可能理解我的意思,他说,就让方老的学生留在这里。 第72节 “他已经不属于你们那个世界了。”苏日站起身,握住了他的枪。 我们的人带回了雷朵,她被绑着丢在一个小山洞里,我亲手给她解开绳子,当绳子解开的一瞬,她猛的就扑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她象个孩子。 我感觉有点心酸,很想安慰她,但是当我的手要触摸到她轻轻耸动的肩膀时,又想起了张猴子交给我的虎威牌。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也很难熬,我收回了我的手,把她轻轻推开,又一言不发的走向了远处。 雷朵在身后哭的更加伤心了,她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我强迫自己不能回头,有的路,一旦走出去第一步,就再不能回头,否则会毁掉一切。隐隐中,我想起了一句不知是谁说过的话,可能是老头子,又好像是另外几个叔爷,说话的人我记不得了,但那句话却很清楚。 人活一生,活的就是取舍两个字。取,舍,掌控不好,一辈子就是个悲剧。 我不再和张猴子以及他的伙计做任何交流,他们不能当家,我要直接面对雷英雄。从红石坳离开之后,我们马上就南下,匆忙的奔走了一路。雷英雄这时候已经回了长沙,到了地头后,张猴子先去交差,我可能要第二天才能见到雷英雄。 我独自在房间里坐着,手中握着属于老头子的那块虎威牌,在我看来,一切都要到最后摊牌的时候了。老头子彻底栽了,雷英雄也露出了第二张脸。但是我愤恨的同时也感觉一点欣慰,不管怎么说,我终于知道了老头子的下落。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整个事件的起点 雷英雄那边的反应非常快,我以为要第二天才能见到,但张猴子交差的当天,就有人过来接我。麻爹知道了一些事情,想陪我一起去,我没让。这件事,我必须一个人去面对。带着别人去见雷英雄,他不会说那么多。 雷英雄的人就在外面的车里等着,我收好虎威牌,披了件衣服就朝外走。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心里有一种坦然,但是临出门前,我还是忍不住又看了小胡子一眼,他没有开口,但那种眼神却让我想起了他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永远。 接我的车子一直开到了雷家门外,在一个幽静的小屋子里,我见到了雷英雄和雷朵。雷英雄还是老样子,但是我心里对他的感觉已经完全变了,道上没好人,谁都不例外,披着条羊皮,骨子里还是狼。雷朵和平时不同,一句话都不说,坐在雷英雄身边。我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下去,她憔悴了,眼神有点黯淡。 我避开了雷朵的目光,感觉身体里的血轰的就燃烧起来,一直冲到天灵盖。我一把掏出老头子的虎威牌,啪的拍在桌子上,然后重重坐下。雷英雄平静的看着我的举动,面不改色,让雷朵先出去。丫头这一次很听话,不声不响的就朝门外走。我感觉她又在望我,但是我没有回头。 只剩下我和雷英雄,我们两个人的目光都看着对方,许久之后,雷英雄才缓缓叹了口气,说:“老弟,事出有因,望你见谅。” “我父亲在那里。”我的语气很冷,和雷英雄再也不用客套了,脸皮完全撕破,有什么都可以直接说。 “牌子你收起来。”雷英雄把桌上的虎威牌朝我这边推了一下:“但是你现在不能见卫八爷。” “雷英雄!你什么意思!”我顿时冒火,什么事情都做了,在红石坳那里九死一生,末尾他来这么一句,我恨不得当时就掀桌子。 “有的事,你不走到底,是看不到结果的,我也一样。”雷英雄示意我不要那么冲动,说:“你必须走下去,一直走到最后,到了最后,你想知道的,你想见到的,都不是问题。” 我的手使劲扒着桌子的桌沿,骨节都青了,我有自己的脾气,而且骨子里也有一股倔劲儿,但老头子是我的软肋,他被雷英雄控住了,逼着我做事。除非我不要老头子的命,否则一定会被雷英雄吃的死死的。 “你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放人!” “我们绑在一条绳子上,一路走到终点!”雷英雄的眼睛闪过一点光,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又微微叹了口气,缓和语气说:“大概有一百年了吧,这件事情,可能要到结尾了,也可能是刚刚开始,你记住,走不到最后,就死在半路。我不信天,不信命,信的只有我自己。” 他说的一百年,是从第一次涉足黑水城枯井那批土爬子算起的,到现在也真的有一个世纪了。我猛然就冷静了很多,慢慢放开紧扒着桌子的手。这个时候冲动和暴怒已经没有用,雷英雄的话音不高,但把话说的很死,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我确实和他绑在一条绳子上了,无论自己愿意不愿意,都要走下去。 “后面的事情我会安排,需要你的时候,你要去。” “铜牌已经全被人找到了,我还能做什么?” “我说了,事情可能到了结尾,但也可能只是开始。”雷英雄稍一转身,伸手从后面拿过来一只盒子:“你和我,一共有七块铜牌,剩下的一块下落不明,你可能听说过,铜牌集齐之后,所有真相都会浮出水面。但我要告诉你,没那么简单。” 这只盒子我认识,是装着那块非玉的盒子。雷英雄把盒子打开,那块闪着一点点莹光的非玉,就象一只带着生命的眼睛,静静盯着我。雷英雄伸手轻轻摸了摸这块似玉非玉的东西,抬头对我说:“你是要走到最后的人,但是之前可能一直稀里糊涂,今天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说吧。”我心里想明白了,情绪就容易控制,没有别的办法,我要去拼,救老头子,可能也是为自己找一条活路。 “这个东西没有人认得,但是它究竟是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作用,你已经知道了。”雷英雄放下非玉,说:“你知道路修篁,从我所得到的一些信息来看,所有事情其实都是从这个道士身上开始的。” 雷英雄不是世家,他的祖辈并没有参与当年寻找铜牌的一系列行动。但是这个人有能量,扣住了老头子,又和杜青衣联手,他知道的大概都是第一手的资料,可信度比较高。这些资料和后面我要做的事有关系,所以我强压住心里残余的怒火,尽力耐心的听。 “这个道士之前没有什么名气,是从进入西夏宫廷之后露脸的。一些资料可以分析出,他和当时的太子宁明接触,西夏皇室就开始一系列大规模的行动。这些行动大多是隐秘的,征调了很多民夫和工匠。太子宁明主持其中大半的行动,根据资料看,他们是在修陵。” 这个说法其实偏出常理,下到豪门大户,上到王侯将相,修阴宅并不稀奇,但是关键要看是谁在修,元昊的太子肯定不可能这么做。而且当时修陵的范围非常广,是几个地方同时进行的,时间上或许有一些细微的间隔,不过大致都在一个范畴内。 皇帝从即位开始修陵的大有人在,但肯定是他自己下令去修,换了别人,就是了不得的事。比如太子去修,明显大逆不道,他爹还活的好好的,当儿子的就急着修好坟,是要抓紧把他爹送进去? 所以,这个反常现象的背后只能有一个说法,太子也是受命的,是受元昊的命,否则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但是这几处规模庞大的工程最后全部夭折了,没有一处竣工的,其中的原因很多,到了现在,已经成了隐秘。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最后只得到几个烂尾工程。 接下来,路修篁由太子引荐,觐见了元昊,并且得到器重。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很明白了,元昊器重路修篁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肯定就是由老蜕变至年轻。这是路修篁的一张王牌,也是元昊急于得到的东西。所以他主持了当时开阳老林的行动,在这次行动里,路修篁将心机彰显到了极致,他借西夏皇室的手,在开阳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瞒着元昊私吞。但是路修篁知道,元昊这样的开国雄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可以欺骗他一时,欺骗不了一世。所以,路修篁又用了很阴的一招,彻底解决了所有问题。 关于返老还童,元昊知道,太子宁明也知道一些,再加上路修篁,可能是当时洞悉这个秘密的仅有的三个人。路修篁在元昊与太子之间做了点手脚,顿时就激起了父子两个人之间强烈的矛盾和不满。从元昊来说,他利用路修篁去寻找返老还童的秘密,就是为了活的更久,但他活的久了,就会让太子永远没有上位的机会。所以在开阳老林的行动之前,元昊就告诫过路修篁,这件事情,不允许太子知道。而从太子来说,元昊不死,他就是个摆设。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父子亲情仿佛都是可以湮灭的,路修篁就巧妙的利用了元昊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不断的挑拨,令矛盾激化,最终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终于,忍无可忍的太子发动了宫廷兵变,元昊虽然没有当场身死,但也没有活多久,而太子则遭围剿,兵变失败身亡。 一切都清净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两个人永远闭上了嘴巴,路修篁则悄然在一片大乱的余波中消失。没有人再洞悉这个秘密,也没有人再威胁到他。 雷英雄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发觉了一个问题,元昊和太子都死去了,路修篁如果是唯一掌握了这个秘密的人,那么这些秘密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我当然知道,雷英雄杜青衣这些人所知的一切,都是从路修篁手札残本而来,但是路修篁设计灭掉了元昊和太子宁明,就是为了死死的封锁这个秘密,他怎么会傻到留下一部手札供人参考的地步? 而且,那个可以让人瞬间衰老又瞬间年轻的东西,是不是让路修篁转入了类似不灭轮回的循环中?永远不会老,永远不会死? 想到这儿,我心里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难道,那个道士,还活着? 我心里有疑问,但是对雷英雄非常的不满,所以并没有亲口去问,只是独自琢磨。雷英雄知道这些讲述并不完整,可能也知道他讲述中出现的这个最大的问题,很快他就接着说了下去。 “也许你觉得,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但是你肯定忘记了一个人。” “谁?”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眼睛 我可能已经陷在雷英雄的讲述中,不由自主的就问了一句。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很利索的答道:“师盘。” “师盘?”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熟,稍稍一想,就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力把它给翻了出来。这在整个事件中可能是个不太重要的人物,所以一直都被我忽略了,他应该是路修篁的一个下属或者是同伙,亲自负责去开阳老林找东西,而且成功的找到了,留下一个千古大坑,把我们狠狠摆了一道。 “这个人看似并不重要,但是根据很多现象来看,他不是无名小卒,也并非单纯跑腿的角色。师盘应该很受路修篁的信任,否则不会把开阳老林的事情交给他去办。”雷英雄顿了顿,说:“确实,关于这个人的记录不多,不过杜家老太太亲口说过,当年那个无主的空坟,可能就是师盘墓。” 我略微有些惊讶,因为在铜牌这个年代跨度很大的一系列事件上,当初几个顶尖世家合开的那座坑是比较重要的一环,引动了许多人,这个墓如果真是师盘墓,那么师盘这个人显然是不简单的。 雷英雄接着说了下去,从正常角度讲,当年那座空墓当然有疑点,不过墓葬本身是比较正常的。疑点是从棺材里掏出洞,然后逃出墓的那个墓主。如果是师盘墓,那么从棺材里逃掉的肯定就是师盘本人,也就是说,他在诈死。 “十一块陶版,都是镶在棺材中间的,被乱枪打烂了,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所以当年下坑的几个龙头,几乎把整个棺材都拆掉,然后各自抢走了一些陶版的碎片。我没有陶版,但是杜老太太有,而且这么多年了,那些龙头之间为了利益,也曾尝试接触过,陶版上的信息被融合了一部分。” “师盘是第四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大概是吧。”雷英雄微微的摇了下头:“但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师盘和路修篁做事,肯定知道一些东西,不过路修篁的心机太深了,他隐瞒了很多。而师盘并不了解这些被隐瞒的情况,他认为自己掌握了全部。所以陶版上的信息其实是个大陷阱,从空墓事件之后,很多人都被陶版给坑了,这也是造成后人误判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但这并不是师盘有意,有的事情他确实不知道。” 由此可以判断,师盘的确不是一个龙套角色,作为路修篁的合作者,他得到了一些秘密。而路修篁在摆平了西夏皇室之后,就要向战友师盘开刀。两个人的斗争大概从此开始,他们彼此了解,所以都很难搞定对方。不过从最终的结局来看,师盘明显落在了下风,他不得不以诈死这种骗局来迷惑路修篁。 “十一块碎陶版是信息,黑罐子是什么?” “杜老太太说不清楚,那只黑罐子是陪葬,但是被卫家夺走了。”雷英雄抱起双臂,说:“卫家九重门,老八人上人,罐子就是他夺去的,一直到卫家失势,这只罐子都没有再露面。” “你有意思吗!”我忍不住就又想发火:“我父亲在你手里!你可能不知道这只罐子?” “老弟,你跟着卫八爷长大,应该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想说的事,就死都不会说,谁都没办法。不过你宽心,卫八爷很好,没有任何意外。” 跟雷英雄这种滴水不漏的人打交道,占不到任何便宜。我再次把气压下来,听他讲下去。 这个事件的大轮廓应该清晰了,西夏铜牌不是路修篁留下的,就是师盘留下的,然后手札,陶版,先后流散出去,各种真的假的信息搅合在一块,所以后面的人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并非能力不行,归根结底还是信息出错的原因。 “还有。”我看雷英雄停下了讲述,马上就追问道:“关于六指。” “这个暂时没有论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几处关于这个事件的地方,都有封闭的大门,门上有六指手印。六指开门的信息,是路修篁手札里记录的。” 我仿佛一下子就弄明白了一些事,事关铜牌的地方,内部究竟有什么,没有进去之前肯定不能确认,但是很有可能会出现死死封住去路的大门。所以,在班驼还有开阳老林,小胡子才会带我这样一个拖人后腿的废柴过去,我没有别的任何用处,只能打开大门。 那种烦躁顿时随着这个想法充斥在脑海里,我真的不知道该信谁不该信谁。小胡子明显了解这些情况,但他从来没有说过,只是一次一次把我带到未知的深渊里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路修篁还有师盘这两条线延伸出去的,前后几百年时间,这种寻找一直没有中断。只不过到了我们这里,事情发展到了**,八块铜牌,已经全部被人拿到了,只不过有一块不在我们手上。” “我想问问,八块铜牌如果集中齐了,会怎么样?” “八块铜牌全部在手,就有可能拿到一只眼睛。” “眼睛?” “是的,一只眼睛。”雷英雄双眼中那种闪烁的光又出现了,我发觉这种光,和小胡子偶尔迸射的光一样,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狂热:“这个东西叫做轮眼,是最重要的核心,许多人都在拼命的找。” 说着,雷英雄拿起了盒子里那块非玉:“这块东西,可能就是雕琢轮眼所剩下的边角料,它的魔力,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明白。”我真的有点混乱了,从头到尾,我所知道的,全部都是人在瞬间衰老,包括这块非玉,它被遗失在黑水城的枯井里,变成了死亡之地,吞噬了好几条人命。但是这个事件的最终目的,不是从衰老蜕变到年轻吗? “很多事情,都来自推测,不到最后,这些东西谁都说不准。但是这只眼睛,我们必须拿到!” 跨越了几个世纪的追逐,返老还童的梦想,一只神秘的眼睛......雷英雄这次真的吐露了不少之前我不知道的内幕。如果从理论上讲,这种由衰老至年轻的蜕变,可以无休止的循环下去,等于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 “我还想再问一句话。”我看着桌上的非玉,问道:“路修篁,还活着吗?” “这个道士从西夏宫廷内乱之后,就没有出现在史籍中,他确实掌握了所有的秘密,但是他不可能活着。”雷英雄举起手指,说:“第一,这样一个大事件的发起者,在整个事件中会从始至终不露面吗?第二,如果他还活着,手札不可能泄露出去。” 几百年前的人活到现在,这个想法真的很离奇,但是这整件事情不都是离奇的吗?我就不由自主的开始臆想,那个道士,说不定真的活着,只不过改头换面,用另一张脸掩盖了自己真正的那张脸。 不止是路修篁,可能大家都是这样。 我没有其它问题了,又陷入了沉默。雷英雄顿了一会儿,说:“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不想因为某件事情和你发生任何冲突,我们还是合作的关系,如果事成,你该得到的东西都会得到。你要知道,走到这条路上,你是担着风险的,我同样也是,我们都很难。” 雷英雄像是闲聊一样,继续吐露了一点情况。从上个世纪初开始,介入事件里的人无论是谁,都保持着一种罕见的忍耐,除了几次不动手就要丧失所有主动的事情,各方势力几乎都是暗流,分头在做事。但是正如雷英雄所说,事件发展到我们这里,可能已经逼近**,许多人跳出来了,打破了一个世纪的平衡。 “跳出来的人其实并非本意,仍然暗中蛰伏的人也是无奈。”雷英雄笑了笑,说:“有的人可能活不长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拼,如果事情没做完,他们就死了,之前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我不否认这个观点,象许晚亭,杜青衣那个年纪,能活到现在也是苟延残喘,如果事情再不做完,他们很可能就会挂掉。按道理说,象雷英雄和小胡子这样年龄的人,还有的是时间,但是那些老家伙们一动弹,就牵扯的他们不得不动。 “八块铜牌,八块......”雷英雄收起了盒子,站起身说:“剩下的那一块,必须要找。” “最后一块铜牌,在一个人手里,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认得他的样子。”我很不愿意再多说,但是事情的进展关系着我和老头子的命运,我把关于阴沉脸的事情说了一下。 “这个人我会去查。” 我就带着一肚子的情绪离开了这里,接下来几天,张猴子来了几次,丫被方老的学生咬的很惨,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带来一些话。 雷英雄连着查了几天,但是仅凭我口述的相貌,很难找到人。雷英雄觉得这条路上的人都急了,所以很可能会使用另一些手段,逼对方露面。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七道栏 张猴子跟我谈了一些,从他的话里,我听出雷英雄也和小胡子一样,要抛出饵,诱使暗流里的人浮出水面。但是他的做法和小胡子不同,而且前后谋划的比较仔细。从我和他见面的半个多月之后,长沙附近的七道栏就飘出了相关的信息。 七道栏这个地方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古玩交易市场,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就有人在这里扎摊子,渐渐的吸引了很多卖主和买主,越做越大。七道栏里大部分交易一些普通的瓦头货,但是也有高人混在里面,如果眼力好又舍得花钱,还是能找到好东西的。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消息也最灵通,有好多掮客和二道贩子,一些手伸的长的龙头,也会派人长期守在七道栏。 第73节 消息肯定是雷英雄授意放出去的,两天之后,那里就开始不正常了,都说有人在七道栏放了件惊天的硬货。雷英雄的人在里面造势串联,让消息传的非常广,而且隐隐透出是和铜牌有关的信息。这里本来就是个消息窝子,关于铜牌的信息顺着各种渠道具传了出去。 之后,雷英雄手下的人有一大半都散到了七道栏里,其中几个眼睛很毒的人每天到处晃悠,也有七道栏内部的人在配合。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即便想勾人出来,幕后的主是不会亲自露面的,只有先抓住一条线,然后慢慢的摸下去。 我不想再见雷英雄,所以很多话都是张猴子来回代传的。在七道栏那边做好手脚之后,张猴子就笑的和吃了蜜一样,到我这里嗦了半天。我捏着茶杯不说话,但是心里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张猴子带来的是雷英雄的意思,因为我当初在元山交易的时候亲自和阴沉脸打过交道,对方对我印象很深,所以雷英雄觉得,如果我出现,阴沉脸定力再好也会忍不住浮出水面。 “卫老板,安全方面你放心。”张猴子嘴巴咧到耳朵根,点头哈腰的说:“咱们的人在七道栏有很多,而且有那边的朋友照应。雷爷的意思,有卫老板和牌子的信息一起流出去,那个家伙实打实会露面的。” “滚蛋!”我越听心里越烦,忍不住就骂:“你是你,我是我,别***搅合到一块去说!” 无论我怎么反感,但是摊到头上的事还是不得不做。小胡子他们陪我一起到了七道栏,在一个事先找好的铺子里落脚,每天出来摆样子。紧接着,雷英雄埋在这里的人就开始后续行动,不断把信息的根源朝这个小铺子上去引。在七道栏混的都是些什么人?鼻子比狗都灵,几天之后,铺子就炸锅了,每天都有人装着卖货,在铺子里腻。我就坐在正堂上,和红倌人一样,被人不停的盯着看。 铺子看上去很正常,但是每天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盯的很死。负责盯他们的是雷英雄的人,还有七道栏内部的人,七道栏很多铺子都喜欢做熟客的生意,所以出现生面孔,这里的人就会察觉。面生的人被暗中指出来,雷英雄的人就会跟着往下摸,摸对方的家底。 不过这么做仍然很困难,因为谁都不傻,雷英雄抛饵,那些被钓来的人心里也清楚,只不过大家都被逼急了,都在走一招险棋。所以一连很多天,事情都没有进展,有几个很特别的来客被时刻锁定,但是暂时还不知道他们和阴沉脸有没有关系。 又过了大概几天之后,一个到铺子里晃了一圈的人被注意到了。这个人可能三十多岁,个子不高,只在铺子里扫了几眼。七道栏的人说这是个生人,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但是雷英雄手下的人眼睛好用,来人只是一现身,他就看出来,这是个练过很多年功夫的人,腰很细,是从小被硬揉出来的。 象这样的生人,都会被暗中查一下,所以来人前脚出门,雷英雄的伙计后脚就跟了过去。但是几个小时之后,两个伙计被抬了回来,那个个子不高的生面孔下手非常重,把伙计的手脚全部给打断了。 之后就掀起了一场风波,雷英雄手下的人忙活了很久,一直到当天半夜的时候,才扑住了对方。这件事本来和我的关系不大,但是我还是被张猴子从被窝里喊了起来。 “卫老板,人已经被兄弟们按住了,一共四个,我们报到雷爷那里,雷爷说,你该先见见他们的主事者。” “你什么意思?” “那个主事者......”张猴子偷偷看了我一眼,说:“叫曹实。” “曹实!” 我一下子就从被窝里跳了出来,睡意全消,同时还有一股悲伤和愤怒从心底最深处冒出来。曹实,曹实,我真的看错他了吗?老头子已经在江北倒台了,而且还被雷英雄给控住,但是曹实为什么无惊无险,他仍在做事,不仅如此,能到七道栏来,说明他还在沿着铜牌这条线做事。 我顿时就有种被人狠狠欺骗愚弄的感觉,曹实是我最信任的人,不管之前他身上发生了多少让我不能理解的事,但最终我还是很坚定的相信他,我相信这个人不会因为任何外部原因或者是诱惑而背叛老头子。 可是,我真的是错了。 一只眼睛,西夏铜牌里隐含的返老还童,永远转入轮回中的永生,这件事的诱惑难道真的大于一切,可以让一个人泯灭所有良知和理性吗。 我匆忙就朝外走,张猴子跟在屁股后面说了点别的,曹实一共带了三个人,三个都是相当厉害的打手,他们躲在七道栏附近的小李村,那个低个子是出来打听消息的。但是我已经没心再听了,心急火燎的朝扣人的地方赶去。 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被冷风一吹,就清醒了很多,念头开始来回的转。曹实一直都在老头子手下参与这件事,他到七道栏来,并不意外。让我感觉意外的,是雷英雄的态度。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按住了曹实,他为什么不率先逼问些事情?而是把人直接交给我?之前老罗的情况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雷影戏是从老罗那里问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情况,才做好人把老罗交了出来。 带着这些疑问,我先去看了看曹实这次所带的三个伙计,这三个人都在三十多岁上下,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心里那股火气顿时又抑制不住了,这三个绝对不是江北的人,曹实现在可能是自己单干,也可能是替人卖命,但他手下所控制的班底都是生人。 接下来,在另一间屋子里,我见到了曹实,他被绑的很结实,两个伙计在旁边守着。曹实显得有点点老了,两只眼窝子塌的很深,明显黑了很多。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就猛然一亮,但是随后,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嘴皮子来回动了几下,很苦很涩的喊了一声:“天少爷。” 这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是该为自己的无知和轻信痛哭一场?或是揪着曹实的衣领子狠狠的骂他。我在门口站了很久,和尚跟张猴子在我身后,我回头对他们说,让他们都走。 “这不合适吧?”和尚跟张猴子都有些担心。 “拿瓶酒过来,烈一点的,你们都出去。”我说着话,直接就朝曹实那边走,张猴子在后面犹豫了一分钟,最后还是招呼两个伙计离开屋子。 很快,两瓶没开盖的牛栏山就摆到了我和曹实面前的桌子上。我慢慢走到他身后,用力替他解开绳子,曹实一直一言不发,直到绳子解开了,他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动了动被绑的发麻的手腕子。 我坐回原位,开了一瓶酒,满满倒了一杯,双手递到曹实面前,他看了看我,有点不知所措,干的有点发裂的嘴唇动了动。 “这杯酒,我敬你,我要谢你从小到大对我这么照顾,教了我一些东西,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我说的很诚恳,也很动情,端着杯子的手来回的发抖。 我不得不动情,我心里对他,有敬,又有恨。不管事情到了哪一步,我都要把这些东西细细的分开,敬是敬,恨是恨。 这杯酒喝下去,一切都归零,我是我,他是他。 “天少爷......”曹实的目光艰难的在我的脸和面前的酒杯上游走着,我看的出他瘦了很多,平时的神采几乎都见不到了。 “喝了。”我直接把酒杯几乎递到了曹实的眼前,他可能是第一次见我这个样子,有一点惶恐。我端着酒杯就不动了,让他觉得不接也得接。 曹实可能已经察觉了我的意思,一只小小的酒杯,几乎要把他的双臂压弯了。他举着酒杯僵在那里,那双有点干涸的要干了的河。 “喝了!”我又加重了语气,酒端在他手上,可是我却已经有点醉了,有点要发疯。 曹实停了很久,终于慢慢喝了杯子里的酒。 “酒已经喝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强忍着眼睛里开始翻滚的泪水,扭过脸问道:“你有没有对不起老头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恩怨两清 我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问曹实,想亲口听他说。可能在我内心的最深处,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曹实擦掉嘴边的酒,沉默了,面对我的问题,他似乎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低下头一言不发。他这种态度其实已经回答了我想要问的问题,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苦,满满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二锅头象火一样从口腔滑到了肚子里,我不住的在想,想之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和曹实没有任何芥蒂的相处。 “你是内鬼!”我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了,一滴一滴朝下流,当一个最信任的人露出真面目的时候,那种感觉就仿佛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抛弃了自己。 “天少爷!”曹实猛的就抬起头,他的眼睛睁大了一圈:“我是对不起八爷,但我怎么可能去勾结外人扳倒八爷!” “你不是吗?你现在跟着谁做事,还是你接了老头子的地盘,自己单干?”我一直都不看曹实,唯恐他看见我眼里的悲伤,还有眼泪,我就扭着头问:“你手下的班底是哪里来的?你还在找铜牌!” 曹实的样子是象在争辩,但是我问了这些话,他仿佛有点虚了,又低下头不再说话,他的两只手都在腿上不停的颤抖,连带着脸上的肌肉一起微微的抽搐,过了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慢慢说道:“天少爷,谁是内鬼,我跟你提过。” “你说什么?” “还记得上次在江北的时候,给你留下的账本吗?”曹实抓起桌上的烟,点燃一支一口气抽掉一半:“内鬼就在账本里。” “你说清楚!”我一听曹实的话,就马上激动起来,伸手抹掉眼角溢出的眼泪。我的激动,可能还是因为已经完全倒塌的心里又萌生出了希望,曹实不是内鬼。 “这个账本是在江北出事之后,我在一个盘口上抄出来的,可能不止这两本,但其它的已经找不到了。账本你看的懂,那么长时间里,有人瞒过了八爷,暗中在下面做手脚,慢慢串联了各个档口和盘口上的主事者,不仅仅是为了弄钱,而且要把这些人都逼到一条船上。” 账本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曹实这个时候一解释,我马上就吃惊了,再跟着往深里思考,越发的感觉冷。在江北,能够一下子串联这么多人,而长时间不露馅的,会有几个?几个叔爷都洗手了,不再管生意上的事,其它档口上的主事者,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如果排除曹实,那么目标就只剩下一个。 我不敢相信,也不敢再接着往下想,这个人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卫勉,否则没有别的人值得被怀疑。 但是卫勉,他会做这种事?他是老头子的亲侄孙,是卫家唯一的血脉。我从十几岁见到他时,他就是那副窝窝囊囊又娘里娘气的样子,他有这种手腕和气魄,去扳倒自己的亲叔公? 说真的,我不是不相信曹实的话,但又不敢全信,几乎每个人都在骗我。我不能完全肯定他说的话,也有可能,他把黑锅朝卫勉身上扣,为自己洗脱。 “我问你几件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说不说。” “天少爷......”曹实也象是猛然被触动了某根神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有的事,我可以说,有的事,已经烂在肚子里,就算死了,也不会说。天少爷,别问原因,我不会说的。” 我尽量想让自己冷漠,无动于衷的看着曹实的表情,每个人,不都有两张脸吗?曹实现在露出来的,究竟会是哪一张脸? “第一个,卫勉和老罗的事。” “这件事,我不是不想说,但是真的不知道内情。”曹实冷静了一下,伸手抹了下脸,勉强笑了笑:“可能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会怀疑。当初事发之后,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到过勉少爷。我找过罗叔很多次,他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问不出什么。” “那赵狐狸呢?” “赵狐狸回江北,我也问过很多次,有时候是瞒着八爷去问的。他和罗叔一样,咬的很死,我怀疑昭通档口的事,但是真的问不出什么。” 我看了曹实一眼,这两件事问了等于没问,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我有点乱,感觉想问的事情很多,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你一起说吧。” 曹实又点了一支烟,抽的很慢,可能也在整理思路,这个人的脾气性格我多少也算知道一些,如果他不说,那就是杀了他也不会说。所以我没催他,就那样等着。 一支烟快要抽完了,曹实才开口说:“天少爷,可能你自己不知道,从你住到江北开始,不管什么时候,你周围最少有四五个身手很好的人在暗中照看你。这些人是八爷直接派的,没有经过叔爷的手,也没有经过我的手。” 随着这些话,我猛然就象被雷劈到了一样。老头子,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是很疼我,无论我闯了什么祸,轻描淡写骂几句就算了事。但是这种疼爱至于每天二十四小时找几个硬手时刻保护我吗? 不至于,根本不至于,那已经超出了寻常的父爱。 曹实又说了一些事情,关于6,是老头子最大的一张底牌,也是绝顶的机密。6有首脑,但曹实没有见过。关于铜牌这件事的所有信息,几乎都是6提供给老头子的,而且6下面有一批人,是老头子在抢到江北地盘之前就开始培养的,大部分是各处找来的孤儿。 “老曹,我问你,你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你说自己不是内鬼,那又有什么对不起老头子的?” “我是对不起八爷,对不起他......” “我问你怎么对不起他!”我看着曹实的样子,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发火:“你摸到七道栏,就该知道,老头子现在被雷英雄控住了!你还在遮遮掩掩,是替谁遮掩?替谁卖命?” 可能我问的话是曹实的禁区,不管我怎么发火,他都不肯再说一句话。我真的是气急了,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猛的把他朝后一推。但是没用,曹实被推倒了,慢慢站起身,连灰都不拍,又径直走到我面前,仿佛等着挨揍,那样子让我心酸又恨。 “我不到二十岁就跟了八爷,我看他,和看自己的爹一样......” “别他妈说这些废话!”我冲着他就吼道:“我在问你,你有没有良心!老头子被人控了,你还要把事情烂在心里是不是!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 说着说着,我就开始哭,嚎啕大哭,那种伤心是没办法形容,也没办法宣泄的,只有哭,把所有的怨恨都投到泪水里,让它顺着眼眶流。曹实呆呆的站在我面前,眼里的眼泪也开始往下掉。他慢慢撕开自己的上衣,露出古铜色的健壮胸膛。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良心,天少爷,你亲手剖开看,朝这下手......” 我不理他,直到自己的眼泪流干的时候,才沉声说:“你走吧,恩怨两清了,从今天起,我是卫天,你是曹实。” “天少爷......” “滚!”我转身就走出了屋子,张猴子跟和尚他们守在不远处,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要张猴子放人。在我心里,一切都过去了,属于我和曹实之间的友情,就像一块裂开的镜子,再没办法弥合。但是我仍然会放他一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卫老板,这个恐怕有点......”张猴子赔着笑,试探着说:“是不是你和雷爷亲自说一下......” “放人!”我瞪了张猴子一眼,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会这样犀利,张猴子象是被我的眼神给吓了一跳,踌躇了一下,就叫他的伙计把曹实放掉。 我眼前的谜团仿佛越来越大了,几乎所有人都裹在这个谜团里。经过曹实这件事,我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老头子,亲口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话传到雷英雄那里,又遭到了拒绝,雷英雄表示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而这件事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我听到这些当然很气,雷英雄估计也觉得应该露面安抚一下,两天后,他到了七道栏,是秘密来的。我们谈了一次,他闭口不提我的要求,只是在说行动上的事。 “七道栏的事要继续做,但别的渠道也不能松懈。那个阴沉脸不一定找得到,如果做最坏打算,实在找不到人的话,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路修篁墓,还有师盘当初诈死逃脱之后留下的一些线索。” 到了现在已经可以认定,西夏铜牌,不是路修篁所留,就是师盘所留。如果根据种种情况具体分析,路修篁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所以他的墓一直都是那些人关注的焦点。先后也流传出一些风传,但是几次动手,都发现那是假墓或者空墓,人根本就没埋在那里。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路修篁究竟有没有死?他掌控了一切秘密,如果还不能永生的话,那就说明永生只不过是一场痴梦。后面的人不计代价的追逐这个秘密,他们追逐的是真实的?还是一个虚无的传说? 说实话,我真的不敢确定,这个道士是生或是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恶斗之后的视频 雷英雄和我见了一面就匆匆走了,可能最近他也很忙。我仍然留在七道栏,到了现在,我已经大概摸清楚了雷英雄的心态,他想让我有一种主动的意识,自己把自己完全融入到这件事里,所以张猴子时常都会带来些最新的消息。通过这些消息,我觉得雷英雄已经开始渐渐放弃寻找阴沉脸,而把重心转移到了寻找线索上,尽力用线索去弥补缺少的那块铜牌上的信息。 线索的来源不详,但是雷英雄肯定最近得到了一些什么,张猴子说,他们还从北京请过来两个人,负责搞学术方面的东西。 对于我放走曹实的事,张猴子始终显得有点耿耿于怀,他说这样做真的很不妥,曹实带着人在七道栏附近的村子已经有段时间了,对这里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如果他再带人杀回来,会有麻烦。 “这件事不用你管,人已经放走了,再说什么都没用。” “卫老板,话不是这样说。”张猴子也很罕见的凝重起来,对我说:“你想过没有,如果他真的再带人杀回来,我们这些兄弟该怎么做?人是你放的,两边打起来,伙计们会有顾忌。” “不用顾忌。”我想了想,就冷着脸说了一句话:“如果他真的再来,毙掉就是了。” 第74节 我和曹实,已经恩怨两清,即便他不是内鬼,但肯定也做了对老头子不利的事,我很怀疑老头子从江北离开被雷英雄控住,和曹实有关。我放他一次,已经情至义尽,假如他再对我动手,那这个人就不可留了。 到了现在,我完全领会了很多人一直在说的那句话,在这一行里,好人是混不下去的。 “卫老板,雷爷也有这个意思,七道栏这边的消息该放的已经完全放出来了,所以你还是尽快回长沙,那里安全。” 我也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第三天的时候,张猴子就告诉我,明天要动身回去,七道栏这边完全不用我再露面。我如释重负,再加上这些天心情很压抑,到了晚上就找麻爹他们喝酒。我一杯一杯的喝,渐渐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开始胡言乱语的跟和尚还有麻爹闹,说这世上已经没有好人了。 他们俩一直陪我到深夜,和尚看我喝的不像话,就朝酒里兑水,我其实心里还是清楚的,只不过有些情绪真的没办法控制,喝着喝着就鼻涕眼泪直流。和尚劝我去睡,麻爹就拦他。 “让他哭,哭出来就好受点。”麻爹一口干了一杯:“他的心性,还是个孩子。” 但是这场酒却最终没能喝到底,半夜的时候,七道栏这边可能开始乱了,紧跟着就有张猴子的伙计跑过来,十几个人把我围在中间,然后匆忙的朝外撤。这个地方是个野地方,没人管的,只有一些当地的村霸定时跑来讹诈散户点钱。每到晚上,散摊都收走了,每个铺子都有伙计守夜。所以外面一乱,铺子全开始亮灯。 麻爹跟和尚一左一右拖着我跑,几辆停在不远处的面包车风驰电掣的开过来,小胡子和张猴子已经带人到外面去了,这里领头的是个光头纹着佛爷的伙计,我知道他叫许豹子,是雷英雄手下几个硬手之一。 许豹子很悍,而且嘴巴和麻爹一样碎,一边护着我上车,一边在亲爹亲娘的骂。听他的意思,这次到七道栏作乱的是一大批人,对方有备而来,几个出口都被堵死了。 “佛爷。”麻爹的酒完全醒了,马上就为我们的安全担忧,扒着副驾驶位置上的许豹子就急匆匆问道:“他们有多少人,是谁的人?佛爷你们的安全工作是怎么做的?不要把卫少爷和老子都交代在这里。” “这样的鸟人也到七道栏撒野,我戳他娘的!卫老板放心,今天你出一点事情,我给你陪葬!”许豹子一摸光头,直接就**起一杆五连发,冲着司机吼道:“开车!” “佛爷你说的都是屁!”麻爹把我的身子朝下压了压,自己也猫在后座上:“卫少爷和老子都挂了,你再陪葬有屁用!三个人在下面斗地主?” 我的头有点晕,但酒也醒了,想要把整个七道栏都围起来,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会是谁,真的是曹实重新回来了? 七道栏附近只有几个村子,出了市场就很荒,这时候,很远的地方就隐隐传来几声枪声,肯定是两批人已经遭遇,在外面干了起来。整个市场跟着就大乱,每个铺子都冲出了人,在我们前面开路的面包车非常猛,几乎不避人,横冲直撞的往前开。!许豹子额头的青筋蹦起老高,直接把枪口就戳到车窗外,随时准备开火。 七道栏有一个正门,两个偏门,其中一个偏门暂时还能控制,雷英雄的伙计提前就朝外冲了,开到偏门那边的时候,又有几辆车把我们夹在中间,一路护着走。但是路上并不太平,车子开出去大概不到二百米,前面一辆车的车窗被打碎,一个伙计见了血。许豹子大概是分辨出了枪声的来源,冲着那边轰轰就是两枪。麻爹使劲拉着我朝下蹲,恨不得钻到车座下面。 “戳他娘的!给我轰!轰死一个回去领两万块!”许豹子真是凶到极点,根本就不知道避子弹,半个身子探出去,一边开枪一边冲别的车里的伙计大吼。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的光混乱的晃动,不知多少车窗里砰砰的喷出一个个火团。我趴在车子里,从前座的缝隙朝外看,看的有点呆了,就象小时候仰头看到的一团团绽放的烟花,我骑在老头子的脖子上,伸手想把那些绚烂的烟花给摘下来。 “卫少爷!你疯了!”麻爹使劲把我刚刚探起来的头又给压下去。 “烟花......”我可能真的有点疯了,借着身体里残存的一点酒意,望着外面那些枪口喷出的火光,笑着流泪。 短短二三百米的距离,不知道来回响了多少枪,我们这些车子一窝蜂的开出去,肯定引起了敌人的注意。这批人的胆子太野了,就算在野地方,竟然敢开规模这么大的枪战。许豹子什么都不管,他可能接到雷英雄的死命令,哪怕人死绝了,也要护我离开,所以他一个劲儿让司机加快速度,但是前面那些车子没法开的太快,我们被护在中间,其实也等于被堵在中间。 突然间,正在急速行驶的车子轰的就猛烈的一晃,司机掌控不住方向盘,车子横着就甩了出去,然后歪歪斜斜的晃动了几下,可能是一只后轮胎被打爆了。因为速度比较快,司机又开的猛,我们几个人在车里来回剧烈的颠簸了几下,紧跟着就翻了车。 我们一停,后面的车全都停了,许豹子一脚踹开车门,钻了出来:“后面过来几个人!” 十来个人一起跑了过来,把我从翻倒的车里拽出来,许豹子直接就挡在我面前,和尚也随后过来护住我,这两个都是大块头,象两个大肉盾,其余的伙计也围成一圈,朝另外辆车上转移,麻爹这时候比谁都灵活,嗖的就钻到人堆中间。 我们就这样一路冲过去,很多伙计受了伤,不知道有人挂掉没有。车子开出去就没有停,沿着公路朝长沙那边赶。半路的时候,遇到了雷英雄派过来的后援,最终没有出现过多的意外。 但是这场巨大的风波和惊险并没有让我有多少惧怕,我可能是胆子大了,更多的则是一种麻木。 我在雷英雄的一个盘口上呆到天亮,小胡子和张猴子也赶了回来,他们经历的是一场恶战。雷英雄说的没错,很多人可能都被逼急了,谈也谈不拢,就只能冒险动手。 许豹子一直在盘口守到中午,然后就把我朝雷英雄那边送,这是雷英雄真正的地头,能压的住阵,但是以防万一,还是有很多人随行。路上我问小胡子,对方是什么人,但小胡子说不清楚,除了挂掉的,他们也抓到了对方的人。不过这些人从上到下每一层都是相互隔绝的,下面的伙计只知道领头的,再往上一层就说不出来。而他们供出的人,也是没名没姓的。 当车子快要开到目的地的时候,后面就有人追了上来,是几个刚从七道栏那边回来的伙计。那边的争斗到天蒙蒙亮时就已经完全停止了,七道栏的人吓的不轻,有好多都没有开铺子,但是有人送来了些东西,让伙计当面交给我。 “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一段视频。” “是谁送来的东西?”许豹子在前面回头问伙计。 “送东西的主已经找不到了,他是托七道栏一个扎摊子的老客送来的。” 我就在车子上打开了这段视频,画面出现,伴随着原声,我猛的就从车座上跳起来。 画面里是一个人,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头发梳的油光水亮,他露出一个很亲切的笑容,在画面前微微的一摆手。 “天叔,很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第一百五十章 卫勉的话 画面中的卫勉身上的娘气少了一些,但仍然打扮的很精致,这种精致出现在男人身上,仍然让人有点受不了。他笑的很亲切,好像和我真的是嫡亲的叔侄。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眼珠子都要充血了,但是很快我就镇定下来,我盼了很久很久,卫勉终于出现了,尽管是在视频中。 就在心情平静下来的一瞬间,我就注意到了画面的背景,视频拍摄的有点匆忙,卫勉是在一件看上去有些寒酸的屋子里拍下来的。 “很意外吧。”卫勉在画面中轻轻抹抹头发,脸上仍然挂着笑:“天叔你流落在外面那么久,我知道你的消息,赶过来接你,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天叔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听着卫勉的话,我感觉到一些意外,又仿佛不算什么意外。他的腔调完全变了,根本就不像从前那样娘里娘气的龌龊相,说话虽然还是软绵绵的,但那种暗藏的圆滑和老练,让人觉得前后差异太大,甚或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我真的一直小看了卫勉,从十几岁骂他骂到长大,但是我想不到他有这么深的城府,隐忍了这么多年,曹实的话应该没错,就是卫勉,里应外合勾结外人搞垮了老头子。 “天叔,你肯定有话要问我的对不对?我也正想和你谈谈,如果有兴趣,不妨打这个电话找我,我等你哦。” 画面中的卫勉笑眯眯的报出了一个号码,之后,短暂的视频就结束了。没错,我是有话要问他,而且憋在心里已经很久,听到这个号码,我几乎马上就忍不住,急匆匆的催人开车,一口气赶到雷家大门外。 “卫老板,现在非常安全,可以松口气了,这半夜折腾的不轻,但是雷爷还在等着,去见见他,你再好好休息......” “一边去!” 张猴子凑过来说话,被我一把给扒拉到一旁,我在四处看了看,快步跑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后面的人看出我神色不对,都没跟来,远远的望着。张猴子对我很没脾气,无奈的摇摇头,先去给雷英雄回报。 我的手有点发抖了,握住手机,先尽量调整好呼吸,然后沉住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我没和他废话,说找卫勉,那边沉默了一分钟,然后就传来了卫勉的声音。 “卫勉!”我咬着牙说出了两个字。 “天叔你好。”卫勉在那边就笑起来,那笑声让人听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最近好吗?有没有失眠?” 我心里的怒火怎么可能抑制的住,从黑匣子这件事发生之后,我的生活乃至命运仿佛都被完全改变了,以至于陷在这个漩涡中越来越深,不可自拔。我一再提醒自己要控制情绪,但是听完他带着那种调侃且微微有些不屑的话,马上就冲着电话吼道:“是你!陷害我!” “天叔,怎么搞的?我记得你以前脾气没这么大嘛。”卫勉在电话那边竟然就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件事你心里清楚,但是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陷害你?” “说!”我的呼吸愈发沉重,这件事的真相是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卫勉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人,我尽管心里恨透了他,但还是要继续交谈下去。 “如果我说,是八叔公让我这么做的,你信吗?” “放屁!” “天叔,文雅一点。”卫勉一点也不动怒,但是他收起了笑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我说:“我是不是在放屁,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只想了一分钟,然后整个人就猛的僵在那里。关于黑匣子这件事,我心里自然很清楚,之前一直是自己琢磨,但是事件里最关键的卫勉出现,只一句话就让我的思维发生了巨大的逆转。 我肯定是被冤枉的,这点毫无疑问,那就说明当时卫勉和老罗都在说谎。卫勉可以暗中在档口盘口做手脚,几年如一日的去挖空老头子的阵营,但象老罗这样的叔爷,他根本挖不动,也根本不敢起这样的心思。 在当时的江北,能让卫勉和老罗一起俯首帖耳听命的,能有谁?只有一个人,老头子。 我忍不住就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难道我一直苦苦寻找的真相,就是这个?是我每天都在牵挂的老头子陷害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头子......为什么要这样......”我感觉整个脑袋都晕了,很多事都开始乱成一团。 “八叔公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嘛,咱们做小辈的,他老人家让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喽。”卫勉不紧不慢的说:“天叔,有的事,你真的要好好想想了。” “卫勉。”我迅速扶着墙站稳,晃晃脑袋,平静了半分钟,然后就问他:“你为什么要做内鬼!” “天叔啊,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内鬼?人家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枭雄的。”卫勉憋着嗓子一笑,我看不见他,但是能想象的出来,他这会儿肯定又在轻轻抚摸一头油亮的头发。 “别说废话!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但我会查到底!” “那可真吓死我了,天叔你现在背后靠着雷英雄这棵大树,真要是急了,我能担待的起吗?好歹我也是叫了你几年天叔的,你既然发话了,我敢不回吗?”卫勉的笑声猛的一下子就断了,慢慢对我说:“李陵的卫家,曾经有多风光,卫家九重门,只有我爷爷一个窝囊废。” “你想说什么。”我看卫勉的话锋猛然一转,转到他爷爷身上,就感觉很奇怪。卫勉的亲爷爷是老头子的七哥,从过去到他死,一直没什么名气,常年病怏怏的。 “老八人上人,那真的不是一句虚话,只有八叔公这样的人,才活的长。”卫勉的语气有点变了,但是我形容不出这种变化,他在电话那边略停了一下,说:“你肯定以为八叔公是个善人,一直养着他病怏怏的七哥,让他得了善终是吗?你也肯定以为八叔公很照顾我,将来让我继承点家产是吗?同时你更肯定八叔公对你疼爱有加,你就是卫家的少爷是吗?天叔,我来告诉你一句真话,卫家的家业,你和我,一毛钱都得不到。” 我顿时就搞不懂卫勉想要表达什么,他好像是在抱怨,而且这种抱怨里面夹杂着说不出的恨意。我突然很迷惑,他是卫勉吗?是那个从十几岁就把自己搞的全身香喷喷的卫勉吗? 而且随着他的讲述,我心底那股一直挥之不去的悲哀就又占据了身体每个细胞,我在质问他,但他却把矛头转向了老头子,我从这里面嗅到了一些什么,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被冻住了。 “卫勉,我只想问你,为什么勾结外人,把老头子搞垮,逼得他无路可走!” “天叔,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一头浆糊?”卫勉恢复了语气,很轻松的一笑,说:“你当我卫勉是什么人?我充其量就是背后玩点小把戏,你以为我能搞垮八叔公?” “什么!”我立刻就冒出了一大团疑云,难道又是曹实说谎了吗?整个江北,除了曹实和卫勉,还有谁有能力去当内鬼?那天晚上我和曹实谈了之后,尽管对他已经没有信任,但是他说的关于内鬼的事,可能不会作假。 但卫勉却矢口否认了,如果不是他联合外人搞垮了老头子,还会有谁?难道卫勉也是个棋子,在替别人做事,他背后还有其他人? 我一急,就把这些疑问流水一般的问了出来。 “天叔啊,你在外面混了这么久,还是老样子。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要以为八叔公是因为我做了手脚而垮台的。不管有没有我这个人,他该垮还是要垮,我只不过是抓住时机,给自己捞点资本而已,就这么简单,否则,十个我,也扳不倒他的。” 我真的越来越糊涂了,我以为卫勉自己跳出来,多少都会说一些事情,解开我心中的迷惑,但他说了这么多,却让我本来还稍稍清晰的思维彻底混乱。不过我已经完全清楚了一点,卫勉这个人,真的很深。 “天叔,我说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比如当初在麻占。” “麻占?”一提起麻占,我脑子里马上就浮现出那个惊悚的夜,还有一阵阵诡异的抓门声。 卫勉啧了一声,说:“从我见到那个半路出现的方老时,就不会再让你和他或者他身边的人有任何接触。” “为什么?” “因为有人不想再让你见到方老。” “谁?” “这个嘛......能让我卖个关子吗?”卫勉轻轻咳了一声,说:“天叔,该说的,我都说了,这次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叙叙旧。最后呢,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认为雷英雄能摆得平一切,当心你身边的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深究 说完最后一句话,卫勉很有礼貌的说了声再见,然后就挂了电话。我匆忙的再打过去,但是已经打不通了。我重重靠在墙壁上,电话从从里滑落下来。这次谈话有头无尾,卫勉说了一些事,但是肯定没有说透。他一个劲儿的在朝老头子身上泼脏水,我本来应该狠狠的在心里骂他,而当我真正静下来的时候,却分辨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有几分可信。 但是有一点我很确定,暗中袭击七道栏的肯定是卫勉,但他失手了。如果让他得手,掌控了局面,他肯定不会跟我说这些。 而且我不知道卫勉说这些话的动机,他显然是先来硬的,在得知根本没办法围住七道栏之后,才临时改变主意,和我联系。 我独自呆了一会儿,就朝那边走,和尚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从我开始看视频到打电话,中间没人过问什么,只不过张猴子跟雷英雄报信之后就眼巴巴的在远处等,我一走过去,他就屁颠屁颠跑过来。 “卫老板,雷爷在等着,是不是过去见见?” 我一言不发,就往里走,张猴子跑的很快,绕到我前面带路。雷英雄的院子大致和江北那边的院子构造差不太多,前院有一些办事的伙计,等我们走到中院的时候,我的心就跳了一下。 雷朵在那边站着,对着一盆被搬到屋子外面的百合花发呆。阳光投到院子里,就映出了她和那一丛花的影子。我的脚步顿住了,张猴子看看我,又转头看看雷朵。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脑子长在自己身上,却没办法受自己的控制。我不想和雷家的人有过多的瓜葛,但是站在花丛旁的那道身影,娇弱纤细,孤零零的,就好像一点点风雨就会让她失去颜色,让我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疼。 第75节 就在这时候,雷朵慢慢的转过头,她看见我,娇小的身子跟着就轻轻的一晃。她瘦了,脸色很苍白。 我停了几分钟,就那样望着,然后低着头,远远的从她身边走过去。我是个什么人?一个一无是处的糊涂蛋,除了左手长着六根手指,什么都不是。那边是最美的风景,但我有什么资格再看下去。 但是我的低沉没有持续很久,就被打破了。从中院到后院那边的一条走廊上,一个人就在门里露了下面,却被我一眼看到。这个人很瘦,不过是那种精悍的瘦,他应该也看到我了,遥遥的对视了一眼,马上就回到屋子里去。 我记得这个人,他叫江尘。当初去开阳老林时,小胡子组织的那支复杂的队伍里,就有他。 我的情绪一直都处在那种弓上弦的状态,可能有点神经质了,或许一些小小的意外就能触发情绪的爆发。当我看见这个叫江尘的人时,心里的火气就象浇了汽油,蹭蹭的朝上冒。 小胡子在骗我,又骗我!在我和雷英雄正式接洽之前,江尘已经参与到了我们的行动里,说明小胡子和雷英雄早就接触而且谈妥了一些事。但是他一直瞒着我,最后还要雷英雄装模作样的出来和我谈,谈合作。 而且顺着这些,我又想到了那次和杜青衣的“偶遇”,小胡子是怎么样的人,我知道,如果他不想被人跟踪,谁能暗中跟着他,把我们的行踪摸的那么清楚? 小胡子,雷英雄,杜青衣,他们可能在之前就已经走到一条船上。只不过,受骗的一直是我,是我这个可怜虫。 我恨不得要把这个院子给拆掉,扭头就朝回走,张猴子晕了,在后面追过来问。我回头就抓住他的领子:“告诉雷英雄,要见我,让他自己来!” 我一口气就冲到前院,找到小胡子,把屋子里其他人全部赶出去,让他们走的越远越好。我反手关上门,在小胡子对面死死的盯住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我看到了江尘!你还有多少骗我的事!你说出来!一次说出来!” 有些时候,我会很信任一个人,但是当自己所受的蒙蔽越来越多的时候,情绪就会彻底的完全爆发。我几乎歇斯底里,冲着他大声的喊着。 “冷静点。”小胡子伸手想扶我坐下去,但我第一次把他的手打开了。他没再勉强,自己慢慢坐下来,说:“这件事不打算瞒你,江尘是雷英雄的内弟,他老婆是杜青衣最小的一个孙女。” “说!说!还有什么骗我的!你说!”我可能真的压抑了太多也太久,一旦爆发就有些不可收拾,这时候的我完全变了,就象一头被刺伤了大脑的狼。 “会给你解释,先坐下来,坐下来。”小胡子对一般人都很冷淡漠然,但是他一直在想办法让我消气,这种耐心很罕见,但我已经没办法领情了。 我自己发疯一样喊了很久,嗓子都快哑了,直到最后实在喊不动了,才象一座倒塌的山一般坐在椅子里,小胡子开始了他的解释。 我想的没错,小胡子在之前很早的时候,已经和杜青衣还有雷英雄暗中有了另外的接触,最先找到的是杜青衣,他们综合利弊,最终又通过那一层特殊的关系,拉上了雷英雄。铜牌这件事牵扯的很多,不是单靠能力和金钱就能做好的,一批人与另外一批人合作,纯属无奈。小胡子选择合作者的时候非常谨慎,可能考虑了很久,最后才挑上了杜青衣。 小胡子这个人一直都很低调,没有名气,杜青衣虽然外号叫杜菩萨,但是不可能见人就施恩惠。所以她没有马上拍板,不过答应走着看。这是一种试探,要试探究竟和小胡子又没有合作的价值。 试探的第一步就是派人到小胡子身边,跟他做一次活。因为当时杜青衣和杜国魁还没有最终翻脸,所以这件事没能瞒过杜国魁。杜国魁非要参与进来,并且杜家派出的人是他的人,这个人就是老龚。 其实从老龚这件事上就能验证小胡子还有雷英雄的一个说法,铜牌事件,最重要的是信息,如果信息有误,那么很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从过去到现在,很多人都被误导,杜国魁也不例外,他得到了很错误的信息,而且想借这次合作,断掉所有人的后路。 “他想杀了你。”小胡子一字一顿道。 六指是个关键,这个情况杜国魁知道,但他所得到的信息是,环形六指都是有用的。班驼地下那个坑里的两具尸体,都被砍去了左手,这个事情发生在很早以前,而且被砍去的左手,都有环形六指,左手用脱水加防腐的手段一直保存下来,最终,它们被杜国魁拿到了。 因为这个错误的信息,杜国魁就认为自己掌握到事件最关键的东西。杜家和小胡子接触之后,杜国魁就渐渐发现,想要掌控我是不可能的,为断所有人的后路,他想杀掉我。 具体的计划由老龚来实施,第一次是在班驼地下,我陷进了沙坑,那个暗中袭杀小胡子的就是老龚,但是小胡子的身手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 对于这次袭杀,小胡子心里明白,但是他为了尽力不破坏和杜家的合作,把这件事隐忍下来。 但是在开阳老林时,老龚就再次下了杀手,推我下崖的就是他。这一次严重威胁到了我的生命,小胡子就不能再忍,之后夜间的那次混乱,完全是他有意制造的,要借机除掉老龚。 “你是避不开这件事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微微摇了下头:“没有我,没有雷英雄,还会有其他人牵着你走下去。我之前不想让你负担那么多,所以隐瞒了一些,但是事态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不得不让你自己亲身参与进来。” 西夏铜牌事件,已经持续了一个世纪,本来还会无限期的持续下去,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有人实在等待不下去了。最先忍耐不住的就是许晚亭,他做事非常谨慎,把握不大的事情极少沾手,不过这次是个例外。许晚亭一动,所有人都被动的跟着一起动,受到波及最大的就是老头子。 “你可能不知道,当年空墓事件发生之后,许晚亭和卫家之间,有过长时间很密切的合作。但是卫家总是在背后自己动手做事,让许晚亭不满,不过为了大局,他还是忍了下来。一直到卫家因为这件事家破人亡时,卫八重新搭上了许晚亭这条线。许晚亭在背后提供了大批的人和钱,一些事情由卫八出面顶头去做。” “你在胡说什么!”我的情绪还是很激动,听到这里就有些反感:“他们是合作关系,事情还没有做成,许晚亭就动手了?他搞内讧有目的吗?把老头子扳倒,对他有什么好处?” “有句话你说错了。”小胡子继续轻轻摇了摇头:“卫八在江北倒台,是有许晚亭参与,但是能让卫八倒台的,不是许晚亭。” “那是谁!还有别的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箱子里的东西 “没有别人。”小胡子的指头在桌子上点了一下,说:“能搞垮他的,只有他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在江北呆不下去了。” 在铜牌事件里,只要接触过一些秘密的人都知道,六指是关键。老头子一直默默的养着我,这种事一旦泄露出去,立即就引来很多人的关注。尤其是在许晚亭忍耐不住之后,一角动而全局动,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江北。老头子再厉害,也不可能和这么多人抗衡。 “会是这样吗......”听完小胡子的解释,再回想卫勉所说的话,江北倒台事件的真相,仿佛就在我脑海里出现了大致的轮廓。老头子年纪大了,但是一点都不糊涂,而且非常精明,他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所以才在倒台之前把我送出去。我离开江北,老头子就再没有什么顾忌,地盘丢了也就丢了。 难怪卫勉会说十个他都扳不倒老头子,他只不过是借机捞点资本。直到这时候我才理解了这句话,老头子的敌人不是一个两个,几乎所有参与这件事的势力,都是他的强敌。跟这么多人斗,非常不明智。 “有的时候,隐瞒,并不一定是恶意。” 我正在自己想着,屋门就被推开了,雷英雄走了进来。这段时间他可能也一直在熬夜,两只眼睛都是血丝,人也瘦了一圈。雷英雄走到桌子这边,拍拍小胡子,说:“让我和他谈一下。” 小胡子默不作声的站起身朝屋外走,临出门前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尽管我在暴怒中,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他那双漠然的眼睛里,有一丝漂浮的暖意。他这个人不会流露太多的感情,不过就是这一丝暖意,让我在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中,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他离开了屋子,雷英雄就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整间屋子被我搞的一塌糊涂,许多东西都摔坏了,雷英雄就说让我有多大的气都先消消再说。对于小胡子,我多少还有一丁点感情,但是对面前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不再发怒了,不过也不和他交谈。 “不要再发怒了,因为没有时间。”雷英雄也不理会我的态度,说:“这段时间你在七道栏那边做事,我也做了很多。” 我之前猜想的没错,雷英雄弄到了一些东西,至于这些东西从那里来的,我不清楚。他专门从北京请了两个人过来,解读出若干线索,这些线索非常重要。 “你看看这个东西。”雷英雄递来了一张纸,应该是很多东西缩印在上面的,都是很模糊而且杂乱的小点,有一些乱七八糟但不显眼的纹络,在这些杂乱的小点中没有规律的纵横。这张纸的左下方缺少了一部分。 我能看出来,这应该是铜牌拓本的复印件,小胡子和雷英雄他们手里的铜牌已经合并到了一起。 要解读这些东西,非常的困难,因为没有太多的依据和辅助资料作为参考。这个可能要牵扯到一些古密码学,但是就算有完整的学科资料,也没那么容易。铸造铜牌的人很可能是用自己首创的方式加密信息的,他首创的东西完全根据自己的思维模式搞出来,估计不好用别的密码模式往上套,所以会解读的很吃力。 雷英雄请的人是有真才实学的,但是他们也表示不行,抛开解读这一层不说,铜牌本身就不完整,缺失了一块,信息流失解读出来的东西,鬼才知道会是什么。 “我们被卡在这里了。”雷英雄无奈的点了点那张纸:“必须要自己想办法。” 铜牌上的信息暂时没有解读出来,但是他还是有别的收获,而且是我一直非常好奇的问题。 “师爷给你看过录像带,而且你自己也到梁成化那边呆过一段时间,这里面有两个最显眼的问题,山洞,箱子。” 山洞和箱子,我肯定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雷英雄没有吊我的胃口,接着就开始谈这些事情。 到目前为止,这个事件中收获最大的,应该是许晚亭和雷英雄。许晚亭接触事件比较早,而且工于心计,在那段纷乱的岁月里左右逢源,搞到了一些好处。箱子这个很重要的东西就落在他手里。 而箱子的出现,就让这个本来非常飘渺离奇的传说变成了可以触摸的到的现实。 “箱子里的东西,叫轮转石,这个称呼不是我起的。轮转石是从开阳老林那个小湖湖底挖到的东西。” 说着,雷英雄就拿出了两张照片,照片上的箱子我见过,所以并不感觉有什么。 轮转石,可以说是返老还童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返老还童不可能这么简单,除了轮转石,肯定还有其它一些必要的条件。否则许晚亭已经搞到了轮转石,还在费力寻找什么? “轮转石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轮眼,就是那只一直被人寻找的眼睛。”雷英雄指着照片上的箱子说:“轮转石和轮眼,应该是配套使用的,如果只有轮转石,得到的就是与还童相悖的结果。” 小胡子搞到录像带,雷英雄搞到箱子的照片,几乎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的人拼了命都不可能进入山洞,所以轮转石究竟是什么样子,至今还不得而知。不过雷英雄猜测,应该和黑水城那口枯井里带出来的非玉相像,因为是相互配套的东西,即便有差别,也不会太大。 许晚亭搞到的只是一支枪,但是没有子弹。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可能感觉留世的时间不长了,所以豪赌一般的在尝试。 而山洞本身,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的,许晚亭手下那帮负责搞实验的人只所以到处乱跑,在各个地方不停的游走,是因为轮转石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地点才能发挥作用。也就是说,在a地可能不行,在b地却可以。梁成化还有另外负责押运箱子的人,寻找的就是这种地方。 江北的元山,无疑是一个可以让轮转石发挥作用的地方。我就突然想起了小胡子说的话,许晚亭和老头子之间,过去是有过密切合作的,他们发现了关于地区对轮转石的影响。这两个人的心机都很慎密,在一切都未进入终点之前就做好了相关的准备。许晚亭出人出钱,老头子出面去抢江北的地盘。 但是许晚亭的行动一直在失败,因为缺少了最关键的眼睛。所以多少次试验下来,他们只能得到一个个瞬间衰老的人。 “那你想怎么样。”我皱了皱眉头:“你就算找到了信息,弥补了铜牌缺少的部分,但是仍然没用,你打算去抢许晚亭的轮转石?” “抢他,这不可能,因为做不到。”雷英雄没有任何气馁的意思,说:“离了许晚亭,该做的事还是能做。” “为什么?单独拿到轮眼,有用吗?” “没用,如果轮转石和轮眼是分离的,那么都只有瞬间衰老的作用。那口枯井里遗留的可能是轮眼的边角料,结果你都知道,进去的人无一例外的衰老了。但是......”雷英雄笑了笑:“轮眼只有一只,轮转石,却有两套。” 这个消息是雷英雄请来的那两个人破解出来的,信息的来源是师盘当年遗留的一些线索。轮眼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从开阳老林那个小湖里带回的东西,雕琢成了两套轮转石。师盘亲自从开阳老林带回东西,所以这个线索应该非常可信。而目前的一切现象证明,两套轮转石,只被许晚亭拿到了一套。 “另一套轮转石在那里?” “不在路修篁墓,就在师盘墓。”雷英雄说:“许晚亭搞到的轮转石来自何处,不能确认。所以剩下的一套在什么地方,只能去找。” “希望你的信息可靠!”我说着说着火气就又大了,因为之前,我对老头子只是无尽的牵挂,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真挚感情。但是随着我知道的越来越多,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我现在不仅想平安的救回老头子,更想亲口问一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老头子被雷英雄扣着,如果我不把事情彻底做完,他是不会放人的。 “信息没有问题,尽管事件里有很多信息都是假的,但是我拿到的,绝对可以相信。”雷英雄不在意我是否发火,接着说:“事情做完,你该得到的,该知道的,一点都不会少。” “那就这样吧。”我知道对着雷英雄发再大的火都不会有用,所以站起来就要走,之后的事情全都要他去安排,我只是鱼钩上的一条鱼而已。 “先等一下。”雷英雄拦住我:“有的事情还没有对你说完。” “要我做什么,都是你决定的,我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要指望我把自己当成这件事的主人。” “这件事,你一定愿意听。”雷英雄又笑了笑,那种笑容就很像拿着棒棒糖去诱惑小孩子的大叔。 ☆、第一百五十三章 照片上的三口之家 “你有话就直说。”我有些反感雷英雄的这种笑容,但是迈出的脚步不由自主就停下来,象他这种人,没心思和人开玩笑。 “信息全都来自这次解读,我搞到的有一些叙事性的资料,解读之后的内容也能解开一些谜团,这些谜团你可能不会很感兴趣,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雷英雄叫我重新坐下来,往一个被我摔出裂痕的杯子里倒了水,喝了一口说:“路修篁和师盘之间的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肯定有。”雷英雄放下杯子,目光就集中在我的左手上:“师盘,是个六指!” “你说什么!” 雷英雄不急不躁的开始说,因为这次得到的根源资料大半都是师盘留下的,所以关于六指这个问题,在破解后的信息中有比较具体的记载。 资料没有过多描述六指,但是寥寥几句话,就把一切都说的非常清楚。六指长在左手小指根部,环状。这种描述很简单,几乎是在描述我的手。我暗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心里就抖了一下。 不过这只是在信息中记载的,没有什么更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师盘是六指,因为他的墓是空的,这个人最终被埋在那里,还是个未知数。找不到他的尸体,就无法完全证明信息上的话。 但是我并没有过多的怀疑,因为我参与到这件事里之后,见过的六指尸体不止一具。如果暂且把师盘当成六指的话,那么路修篁跟他之间的长期合作就有了最关键的理由。 事实上,从路修篁的人生轨迹上来看,最起初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关于轮转石和轮眼的事情。他是个道士,追求的是道家典籍中的羽化长生。关于长生这个问题,放在现在人眼里,就是很无稽的事,但是过去的很多人都非常相信,他们执着的认为世间真的有长生不死的仙术和仙药。 路修篁,乃至师盘,可能都是这样的人。路修篁为了寻找仙术和仙药,翻阅了大量典籍,很多都是孤本,是先秦时期就流传下来的。这样的孤本里记载了一些令人难以相信的事,这也让路修篁的视野无限扩宽,得到了一点东西。 最初得到的,是一页从不知多少孤本典籍中提取的药方。这个药方早已经失传了,原本的名字也随之丢失,在雷英雄得到的资料里,这种药被称为万年青。 据说这是一种仙药,炼制过程很不易,但是路修篁在这条路上走了不少年,保存了一些很稀奇古怪的材料。最终,这种传闻中的仙药被炼制成功,路修篁是这种仙药的唯一持有者,而且他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发现仙药是完全可以服用的。 路修篁服下了这种仙药,但是很显然,仙药没有长生的作用。不过他确实发生了一些异于常人的变化,在破解的资料中有一句话:凡十年,音貌几未变。 也就是说,路修篁在十年时间里,几乎没有太大的衰老,声音和容貌变化不多。那么可以肯定,这种传闻中的仙药虽然不能长生,但有延缓衰老的作用。也正是这种奇特的作用,让路修篁接近了西夏皇室,并且得到了元昊和宁明的器重,也就是所谓的道家高人,皇室一般都是很喜欢这种人的。 第76节 路修篁是很低调的,所以关于他的事情在史料中记载不多,所以这个人就显得越发神秘。他和师盘合作了很长时间,特别是在进入西夏皇室之后,师盘已经成为其最重要和关键的合作伙伴。之后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元昊的太子暗中大兴土木修陵,师盘赴内地寻找轮转石,西夏宫廷混乱...... “就是从寻找到轮转石之后,路修篁和师盘之间发生了很严重的破裂。” 轮转石的所有秘密,是路修篁率先挖掘出来的。而作为其最重要的合作者,师盘肯定也有自己的利益需求。他们的破裂,是从师盘向路修篁讨要仙药开始。这种可延缓衰老的药物,虽然不能真正长生,但对一般人来说也具有巨大的诱惑力。 但是路修篁拒绝了师盘的要求,他仍有剩余的药,却不肯分给师盘,这导致师盘强烈的愤恨和不满。两个合作者,不说地位平等不平等,最起码要利益有所分配。路修篁有药物的支撑,衰老的很慢,而师盘就眼睁睁看着这个让自己常年卖命的人活力常在,自己却一天天的朝坟墓里走去。 不过,路修篁没有分给师盘仙药,却把从开阳带回来的轮转石给了他一套。当然,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只有轮转石,没有轮眼,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而在他们反目的时候,路修篁应该没有找到那只眼睛,否则他的计划就等于完全成功了。师盘的不满日益严重,最终导致他们彻底破裂。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破裂,让路修篁本来的计划被打乱。 两个人的争斗愈发的激烈,师盘明显斗不过路修篁,被迫以诈死来逃脱,之后不知所踪,可能余生了也没有任何完全翻盘的机会。在这之后,路修篁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活动,他可能利用了几处原本给元昊所修的陵,更重要的是,他很可能找到了那只眼睛。 这些都是过去发生的事,跟现在的我可能没有太大关系。但是雷英雄说的没错,讲述中最吸引我的,是长着六指的师盘。如果说茫茫众生中的一个异类,会被另一个人吸引的话,那么只能说明,那个人也是和他一样的异类。 六指,环形六指...... 我在想,使劲的想,前后跨越了几个时代的事件,一个一个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人,他们长着六指。在我的所见中,这些六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死的都很惨。泡在黑水里的六指尸体,班驼地下被砍去左臂的六指尸体,红石坳失去了头颅的六指尸体...... 想着,我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那些尸体在脑海里不断的晃动,他们都死的这么惨,仿佛是一个跳都跳不出去的圈。而我呢?我也有这样的六指,我的下场会是什么? “还有一件东西,我其实看的不太懂,也不知道该不该拿给你看。”雷英雄打断了我的思路。 “什么?”我条件反射般的问了一句。 雷英雄想了想,就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相夹,打开了递到我眼前,我接过来看了两眼,心里就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一样,惊讶的说不出话。同时,整个身体里象是掀起了一场无尽的风暴,摧垮每一个细胞。 真的,那种感觉,我根本就说不出来。 这是黑白的照片,看着已经非常老了。说它老,不仅仅因为相片的边角发黄,而且相片中的人所穿的衣着明显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时的服装。照片好像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孩子。 只所以看到这张照片就让我感觉无比的震动,是因为照片上的那个父亲,和我很像。真的很像,如果我再老上一二十岁,拍摄出来的照片可能和他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除此之外,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的手,她抱着孩子,脸上洋溢着一种很疼爱很怜惜的表情。她的左手搂着孩子的腿,我看到她小指的根部,有一个环形的六指。 我的头一下子就昏沉了,这张照片里,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六指! 除了女人左手露出的六指,这张照片再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那个很象我的男人,表情有点木讷,他憨憨的笑着,尽管眼睛对着镜头,但是可以看到他的眼角还是望着女人和孩子。他穿的很朴素,不过衣服干净整齐,就像无数个上世纪八十年代奔走在城镇之中的老百姓一样。他的手是垂在照片拍摄范围之外的,我看不到他的左手。 那个孩子只有一两岁,什么都还不知道,可能是被摄影师逗笑了,咧着嘴在笑,露出几颗小**牙。我看着这个孩子,心就一阵一阵的抽搐,他还很小,但是脸型却和照片上的男人,还有我,非常的象。 一张老照片,三口之家的合影,很像我的木讷男人,长着六指的女人,被抱在怀里的孩子...... 这张照片让我顿时想起了一个很应该想却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我的父母,是谁? 因为我从小生长的环境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一直都被别人带着,难得跟老头子见面,所以我对老头子有一种非常深非常深的眷恋。他很宠我,给了我许多别的孩子得不到的东西,这种眷恋和宠爱让我始终都有种感觉,老头子就是我的父亲。尽管我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但是老头子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和亲生父亲没有区别。 小的时候我不懂事,什么都想不起来问,长大了我依然不懂事,什么都不想问。因为在我内心最深处,我已经忘却了从前的事,我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老头子。 我混乱的想了很久,才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问雷英雄:“这张照片,是从那里来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启动轮转石(一) 我不知道这张照片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潜意识里那种悲哀瞬间就不可阻挡。我一定要知道它的来历,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找到照片上的人。我问了雷英雄之后,他略微想了下。 “我说的是实话,不管你信不信,都是实话。这张照片,是在江北找到的。” 在几个较大的势力之间,彼此都会想方设法的安插到对方那边一些人,特别是在铜牌事件完全浮出水面之后,这种手段就层出不穷,再严的势力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雷英雄有人在许晚亭那边,这个人无法接触到山洞和箱子这些绝密,不过多少有一点地位。 老头子在江北倒台消失,许晚亭的人,还有卫勉的人,(可能还有其它势力的人,但目前我还不知道)就开始清扫老头子留下的一切。许晚亭并不图钱和货,也不要地盘,所以他和卫勉从老头子的居所那里各自拿走了一些东西。 说到这里的时候,雷英雄还透露出了一点我意想不到的消息,许晚亭和卫勉的人在搜索老头子的卧室时,拿到了一份铜牌的拓本。 “他们也拿到了铜牌的拓本?”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当时小胡子找到了拓本,我们几个还说着拼杀了一夜,总算是值得。 “拿到了。”雷英雄点点头:“拿到的并不算太困难,所以拿到拓本之后,许晚亭的人就没有再继续大肆搜索下去,另一份铜牌拓本才被你们找到。” 我顿时又开始想,老头子是什么意思?他留下了不止一份铜牌的拓本,而且藏放的并不算太隐秘。之前在元山和阴沉脸交易,老头子是下了死令的,必须把铜牌找回来,不惜一切代价。但是他在江北倒台的时候,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生怕别人找不到拓本。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许晚亭他们拿到了一份,你们拿到了一份。” 铜牌在任何时候都是重要的,所以雷英雄的内线无法触及拓本,拓本被找到之后,立即就有人送到许晚亭那里。不过接下来一些无意识的搜索中,有伙计又找到了点东西。这些东西装在一个小木头盒里,有这张照片,还有几个老信封,但是信封里的信已经不在了。 照片就是这样被雷英雄的内线拿到的,他不知道这张照片意味着什么,所以找机会送了回来。 这张照片,是老头子的东西。我捏着照片,手在发抖,我暂时抛弃了对雷英雄的成见,马上就要求,要见老头子,把我心里所有的疑惑,还有这张照片的真正来历一一问个清楚。 “真的没用。”雷英雄示意我不要那么激动:“我早就说过,你也知道,卫八不想说的事情,杀了他都没用。” “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双眼里都是茫然,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陷入了彻底的迷茫中,仿佛整个人就彻底被丢弃在一片无尽的黑暗里。 “你必须往下走,走,走!没有退路!”雷英雄决绝的说:“这是你的宿命!” “是我的宿命......”我突然就觉得宿命这个词好像太***合适了,那一具具六指尸体,又在我眼前的黑暗中漂浮晃动着,我在走他们的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宿命究竟是什么,到了现在我可能一知半解,但是却真的看不到我最后的结局。 彻底的爆发之后,就是深深的沉默,我有一种隔绝感,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还有身边那些人脱节了。每个人好像都很顾及我的感受,小胡子会和我说一些话,麻爹还有和尚在逗我笑,雷英雄更加的客气,但是我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到从前了。 雷英雄他们在着手准备下一次行动,必须要把铜牌缺失的那部分信息全力找回来。他有能力,一切准备工作都将要就绪了,两个从北京来的人继续解析出了一些东西。但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很意外而且很突如其来的消息,就让雷英雄的计划出现了波折和不定性。 消息是雷英雄在许晚亭那边的内线发回来的,是关于箱子和山洞行动的事。箱子行动一直是由许晚亭那边发令,然后由梁成化那帮人负责实施,具体的地点和时间非常机密,只有梁成化和押送箱子的主事者知道,下面那些人根本没有渠道打听。所以在之前,雷英雄和小胡子都千方百计想要搞清楚这些,然后伺机动手,但是缺少契机。 箱子行动一直都没有停止,只不过更加隐秘,因为许晚亭的时间不多了,尽管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一次次锲而不舍的尝试。这一次,许晚亭老窝那边在发令的时候,泄露了一个地点。只有一个地点,却没有具体的时间。 问题马上就摆在面前,雷英雄和小胡子已经有了其它的全盘打算,但是消息传回来,究竟是借机搞掉带着轮转石做实验的这帮人?还是彻底抛弃许晚亭,自己做下去? 对方行动的时间不详,可能就在两天后,也可能就在三天后,所以非常紧迫。雷英雄跟我说了这件事,还找我问了一些箱子行动的细节。如果从全局考虑,做掉许晚亭手下这帮人,带走轮转石,对我们有好处。但是这帮人的防卫太森严,很多人都带着连发武器,一旦出现意外,会死死的护住那些箱子。 这绝对是件大事,但是雷英雄只紧张的思考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决定要搞掉这帮人。这是做大事的人,如果换了我,肯定要优柔寡断前后谋划很久。 “做掉!”雷英雄一发令,张猴子就在后面竖起耳朵听,准备立即去着手布置:“轮转石要拿到,彻底断了许晚亭的后路!” 关于箱子和山洞,对我们所有人来说其实都是个谜,尽管知道大概的情况,但山洞内发生的一切至今都被隐藏的很深。如果能提前知道更多关于轮转石的事,其实还是很有利的。 行动被打乱了,张猴子马上就安排了人,开始朝目的地赶,为了行动能达到目的,雷英雄也要赶过去在当地坐镇。我心情不好,会经常莫名其妙的烦,小胡子就拉着我一起过去。 因为雷英雄拍板果断,所以节省了一些宝贵的时间,他手下那帮硬手赶过去的时候,梁成化那边还没有到目的地。人全部都散开了,在目的地附近隐伏。我们看不到现场的情况,但是有不间断的消息传回来。 这种等待是很让人心焦的,看着雷英雄和小胡子那种很罕见的躁动的目光,我渐渐的也入戏了,沉浸在等待里。 一直等到了第三天凌晨时,那边终于传回来最终的消息,雷英雄当时就来敲门,把我和小胡子都叫醒。从他的神色里,也看不出事情究竟结果如何。但是很快他就告诉我们,那批人实在太难对付,把押送箱子的车子护的非常紧,许豹子麻老五这些伙计几乎都拼命了,也没有拦住装箱子的车。 “抓到了几个人,有一个,可能是梁成化。”雷英雄可能真是那种拿得起放的下,而且有大气魄的人,轮转石没有得到,行动等于算是失败了,但他没有责怪手下的伙计,揉了揉太阳穴,说:“老弟,你和梁成化照过面,等下人带回来,你去认一下。” 我们三个人一起等到天色完全大亮,然后就开车到了近郊,在这里见到了被许豹子他们抓回来的人。从这三四个人里,我一眼就看到了梁成化,他腿上受了伤,已经被处理了。我隔着车窗指了指,雷英雄打了个手势,马上就有人把梁成化单独抓出来,塞进一辆面包车里。 我和雷英雄下了车,坐到面包车正负驾驶位上,梁成化看到我的那一刻,有一点吃惊,但是他很快就垂下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真的没有任何狂傲的资本。 “我叫雷英雄。”雷英雄转头看着梁成化,身躯里那股很迫人的气场就无形中弥漫出来,梁成化虽然狠,但是和雷英雄这样的龙头比起来还差了很多,再加上受了伤,头马上就垂的更低。 雷英雄没有多说废话,扭过头望着前方,说:“说出你该说的,你还有条命。” 这种话由雷英雄说出来,就有种强大的震慑和威胁感,梁成化始终没有抬头,但我能看出来他在紧张的思索。这是生和死的抉择,梁成化肯定知道雷英雄的名头,更知道自己如果想要闭嘴不说,那么这辈子可能就真的可以永远闭上嘴了。 “要我说什么。”梁成化终于开口了,嗓音沙哑,底气已经明显不足。 “山洞的事,关于轮转石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漏下。” 梁成化交代了一些,关于山洞里面启动轮转石的情况,可能口述和目睹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每次在不同的地方做实验时,都会有人拍摄详细的过程,之后送到许晚亭那里。这些影像资料是严禁任何人私自保存的,但是梁成化私藏了两次实验的影像资料。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启动轮转石(二) 影像资料肯定比口述更加真实直观,所以梁成化交代了这些之后,雷英雄马上就派人押梁成化去取。这边的情况暂时不会传到梁成化的窝点,只要抓紧时间,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中间的过程没有什么可说的,梁成化从黄陂被抄了之后就转移了地点,在这边出事的人也暂时没有回去。雷英雄的人拿到了两次实验的影像资料,立即送回来。可以说,这是第一次记录轮转石在山洞内启动的宝贵资料,对于进一步掌握这个东西有着很关键的作用。 那一个个瞬间衰老的人,就是在轮转石的作用下发生了惊人的蜕变,而这一切的过程,就记录在资料里。 这些资料不可能让太多的人看到,连张猴子都没有资格。我和雷英雄小胡子在一间密室里开始看,中间的过程拍摄的非常全面仔细,从进入目的地所在的山区一直到终点,再到那么多人有条不紊的朝洞里搬运箱子。这些情况我亲眼目睹过,所以没有太大的兴趣,雷英雄倒是看的非常认真,唯恐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直到所有的箱子搬进山洞,准备工作完全就绪之后,我才睁大眼睛盯着屏幕。山洞内亮起了亮度很高的灯,把周围照耀的通明一片。山洞很普通,已经被人清理好了,他们就地用一些石块和木头垫出一个半尺高的小台子,所有的箱子都被堆在旁边。 箱子被打开了,那些人常做这些事,动作很熟练,铁皮箱子里面是一层聚乙烯一样的东西,然后,那些人就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搬出一块大概四五十里面长宽的玉块。 说是玉,肯定不确切,这东西应该就是轮转石。每一口箱子里面所装的轮转石大小不同,但是被雕琢的非常精巧,山洞里的人把这些轮转石一块一块的在半尺高的台子上拼起来,从最大的一块,到最小的一块。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屏幕就疑惑起来:“他们这样直接的触碰轮转石,不会发生意外吗?” “轮转石和轮眼有一些区别。”雷英雄解释道:“轮转石不经过一些特殊的启动手段,不会有任何作用,轮眼则不同,它好像有一种怪异的魔力,如果不密封起来,接触到的人都会瞬间衰老。” 山洞里的人很快就把那些箱子里的轮转石拼成了看似完整的一个整体,被拼凑起来的轮转石,看上去像是一枚巨大的橄榄,在轮转石平面的正中间,是一个长度大概在两米左右的凹槽,这个凹槽有点像人形,而在凹槽的正中位置,明显有一只空缺的眼睛的形状。 “看到了吗?”雷英雄指着画面说:“那一定就是安放轮眼的地方!正因为缺少了轮眼,许晚亭一直都在徒劳的奔波!” 紧接着,梁成化就带人进入山洞,还带着一个被紧紧捆绑的试验品。他手下的人毫不客气的把试验品直接就按在了轮转石正中那个人形的凹槽内,凹槽不是太深,可能人躺进去的时候,鼻尖和轮转石平面在一个水平线上。 然后,有人拿出了三截很大的东西,拼接装在了凹槽的上方,这东西好像是有机玻璃,三截拼在一起,就仿佛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 罩子下面的试验品仍然在挣扎,但是他的胸口和腿上都被加了一个环扣,根本无法挣脱。透过巨大的罩子,甚至能看到他那种绝望愤怒的眼神。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准备工作可能全部都完成了,除了拍摄的人,几个忙碌的伙计退到了一旁,站在梁成化身后,这些人明显知道轮转石的作用,所以都显得有点避讳这个东西。梁成化轻轻摆了一下手,他身后一个伙计就走过去,在轮转石的左侧那里停住脚步。 这个伙计撩开衣袖,用锋利的刀子在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刷的就冒了出来,顺着手腕朝下低落。镜头稍稍近了一些,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在那个人形凹槽的外部,还有一道很轻很浅的凹槽,只不过太浅了,所以不靠近看的话难以分辨出来。 鲜血滴入浅浅的凹槽里,一滴滴脱离了身体的血液,仿佛瞬间拥有了澎湃的活力和生命,鲜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就顺着凹槽流动。这个伙计放了一点血,然后收起刀子快步走回原位。那一圈很浅的凹槽已经被血流满了,像一根细细的红线,镶嵌在奶白色的轮转石上。 此时,我所看到得只是一段影像资料,但是随着鲜血的流动,我似乎也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时候,被罩子紧紧罩住的试验品,猛然就发出了大叫,但是罩子密封性非常好,几乎和平滑的轮转石连为一体,他的叫声传不出来,只能看到他面部的抽搐和痉挛。镜头纹丝不动的完全对准了试验品,最多十分钟时间内,轮转石浅凹槽内的鲜血,奇迹一般的渗入到了轮转石内部。 我仿佛看到了奶白色的轮转石泛起一片红色的光晕,罩子下的试验品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据我之前的了解,试验品从最初的状态到完全衰老,可能有一个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于我们这些观看资料的人来说,一两个小时或许有点长,但和一个人的生命相比,这一两个小时几乎就是一瞬。我看的非常仔细,在鲜血完全渗入了轮转石之后,试验品露在衣服外的那些皮肤上,生出了细密的皱纹,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那些皱纹急剧的恶化扩散。 他的头发开始一根根的变白,身体机能也随之发生变化,衰退的变化。试验品张大着嘴巴,不知是在紧张的呼吸,还是大声的呼喊,但是这些反应都是徒劳的,轮转石一旦开始启动,就不可能停止下来。他的生命像见鬼一般的消失,皮肤上的皱纹像是被山洪冲刷的大地,千沟万壑。 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原本很年轻的人,在画面里一点点的衰老,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轮转石外面那片很淡很淡的红色光晕渐渐消失,而罩子下面的试验品,已经老到了极点。 看到这里的时候,资料已经快要结束了,我可以想象的到,接下来,这些人会把试验品从山洞抬出来,草草的埋掉,然后,他们把拼接的轮转石拆散,装回箱子,继续下一个地点的实验。 血,是血。轮转石启动的契机,毫无疑问就是鲜血。 我在猜想,如果有完整的轮转石和轮眼,那么经过鲜血的启动,那种无数人拼死追逐的魔力就会瞬间迸发,把一个将要老死的人,一点点变的年轻。 轮转石,轮眼,合适的地点,鲜血......这是四个最关键的要素,可能缺少任何一样,这种魔力就会蜕变成致人死命的催化剂。 看着已经定格的画面,我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几百年前的路修篁,他追求的目的可能最终失败了,没有能够进入不灭的轮转长生,他缺少什么?他肯定拥有轮转石和轮眼,也知道合适的地点,但他还是失败了。 那么,路修篁缺少的,就是鲜血。 第77节 如果这样推断下去,那么很显然,启动轮转石和轮眼的鲜血,是有特殊性的,否则随便找个人放点血,就能完整的做完该做的一切。 “虽然没有搞到许晚亭的轮转石,但是这一趟也不算完全白费。”雷英雄一扭脖子,骨节就发出咯嘣的声响:“启动轮转石的要素,我们已经知道了!” 但是我的思绪并没有被雷英雄的话打断,仍然在朝事件的最深处推断着。六指,血液,究竟要什么样的血,才能真正启动轮转石? 除了资料之外,梁成化还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大部分和许晚亭有关,不过梁成化属于外派人员,对许晚亭老窝内的情况知道的不多。但是可以分析出来,许晚亭急于做成这件事,可能暗中还联络了其他一些势力,他们合并起来,并不比雷英雄还有杜青衣小胡子联手差。 事件可能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也就是雷英雄所说的终点。后面的路会很难走,不仅仅是来自事件本身的未知和危险,更关键的是,把许晚亭这样的人逼到没路走的话,他很可能要破罐子破摔。他吃不上饭,就会把碗筷全部想办法摔碎,让所有人都没饭吃。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雷英雄完全自己布控,以免走漏丝毫风声。吸取上一次行动的教训,他没有选多少人,因为以后的过程中,有关六指大门那边,我可以搞定,人手多了反而不好。 我这边还是原来的人,雷英雄派了江尘和另外一个叫彭博的人,这就是队伍的基本班底。江尘是雷英雄的内弟,而这个彭博,也非常的不简单,他和许豹子麻老五他们不同,是雷英雄手里的万金油,放在那里都很好用。 ☆、第一百五十六章 身后有狼的感觉 这个叫彭博的人大概四十多岁,我通过张猴子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彭博是雷英雄很器重的一个人,因为他几乎是全能的,不仅腿脚上有两下子,更重要的是历史还有文物鉴赏这方面的水平相当高。在解读那些根源信息的时候,彭博就是两个北京来客的助手。因为我们这次寻找的不是某一件东西,而是具体的信息,所以必须要有这样一个人在队伍里。 行动的具体地点叫做塔儿沟,我不知道这个地点是如何圈定的,但是雷英雄肯定有一半以上的把握。我们分成两批北上,本来银川市最好的落脚地,距离贺兰山西面的塔儿沟比较近,不过刚刚敲了许晚亭一棍子,再加上其它一些隐伏的势力都没有露面,所以我们很谨慎,选了吴忠这个地方落脚。 这里比不上银川,不过最大的好处,是有雷英雄一个隐蔽的档口,吃土饭的人太多,都在节源开流,到处撒钉子。吴忠这个档口主要搞西夏的文物,还有从内蒙古那边流过来的一些辽金时期的货。 几个负责杂务的伙计提前到了这里,档口上的生意也完全停了。张猴子不参与具体的行动,但是要负责全面协调,他带着我们到了吴忠档口。开在外面的档口一般不可能太大,因为麻烦事比较多,不过雷英雄做事向来讲排场,这个档口上有七八个伙计,房子全都给我们腾出来了,打扫的非常干净。 我们几个人是不用做其它杂事的,只要仔细的检查伙计们带回来的装备就行,所以几个人在屋子里休息,档口上的伙计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都有点拘谨,但是这些人天生就胆子大,加上档口的生意已经停了,他们磨蹭了一会儿,就在院子一个角落里打牌。 麻爹一直都跟我住一间房,等到人都散了,他才关上房门跟我嘀咕。因为我们参与的事情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所以麻爹也嗅出了一点异样的味道,他不可能知道来龙去脉,不过已经感觉我的处境相当不妙。 “卫少爷啊。”麻爹皱着眉头说:“老子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看着你的样子,是一步步朝深坑里走,你怎么打算的呢?胡子跟你老丈人都是什么人?跟他们搅合在一起,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麻爹......”我几乎对这个事件里所有的人都心有怨恨,但唯独没有资格去怨恨麻爹,所以在别人面前满腔的怒火,到了麻爹面前就变成了一种无助无奈的倾诉。我跟他说了一点内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办法。 “卫少爷。”麻爹也觉得有点苦涩,摇着头说:“这些事情怎么把你扯进来,如果没有当初昭通档口那一出蛋事,老子和你说不定早就解放了。” “麻爹,这次就别跟着了。”我看着麻爹那张皱纹越来越多的脸,再想想之前经历过的波折惊险,实在不忍心再拉他下水:“雷英雄跟我摊牌,胡子也说了一点真话,现在已经没有防备他们的必要了......” 麻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收起平时大大咧咧又调侃的语气,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又看看院子里几个正在打牌的伙计,突然就抓住我的手,压低嗓子说:“卫少爷,你有没有想过,什么都不管,彻底从这个事里抽身出去。” “什么都不管?”我望着麻爹的连心眉,还有他那种罕见的严肃表情就有些发懵:“我可能什么都不管吗?” “怎么不可能!”麻爹瞪着眼睛说:“他们在逼你走一条什么路?是活路还好,最起码可以留条命,如果是死路呢!老子早就腻歪透了胡子,说句你不爱听的,也腻歪透了你老丈人!卫少爷,你说句话,要是想走,就直接走,什么都不要管!”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麻爹不在事情中,肯定不知道我的感受,我没办法走的。 麻爹又劝了一会儿,但是我一直在摇头,有的路,真和别人说的一样,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永远不要想着再回头走回去。麻爹看我态度很坚决,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我怕他心里不舒服,岔开话题聊了半天,一直到要吃饭的时候,玩牌的伙计们都收了摊,准备好饭,几个人一起到院子里吃。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从外面进了院子,一个年轻伙计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他们一进来,几个档口上的伙计顿时就鸦雀无声,闷头在一旁吃饭。张猴子可能认识这个老头儿,赶紧站起来笑眯眯的打招呼。张猴子在雷英雄手下的地位真的很不低,能让他这么尊敬的会是谁?我心里有点好奇,就多看了这个老头儿几眼。 这个老头儿一看就是吃过很多年江湖饭的,因为身上那股气已经浸到骨子里了,洗都洗不掉。他大概有七十多八十那个样子,但是身体和气色非常好。从张猴子的招呼声中,我听出这个老头儿姓王。几个伙计还有张猴子对他很尊敬,我就纳闷,档口上会有年纪这么大的人? 老王可能知道一点关于我们的事,所以档口多了这么多人,他也不在意,跟张猴子谈了几句,也顺便瞟了我们几眼。但是就在他瞟了几眼之后,目光一下子就定住了,嘴巴微微一张,身体跟着就是很轻微的一晃,好像要倒退几步的样子。 “王叔......”张猴子可能就看出老王有点不对劲,赶紧就要去扶他。 “不要紧。”老王的这点很细微的变化来的快也去的快,马上就恢复了镇定,说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要去盘货。 档口上两三个伙计丢下筷子就跟老王到了后院一个很隐蔽的小库房,他一走,张猴子就坐下来继续吃。很显然,老王的变化虽然细微,但在座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不可能没察觉,不过小胡子还有江尘他们性格隐忍,察觉了也不会多嘴。只有我感觉奇怪,因为当时老王的那种动作还有眼神,分明就是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个老头儿,是什么人?”我轻声的问张猴子。 “他在这里管档口,是雷爷的一个长辈。”张猴子现在已经根本不敢得罪我,听我一问,马上就一五一十的介绍了一下。 雷英雄现在的势力名声很大,但是他出身非常普通,是靠自己一点点打出来的根基,他的父亲是一个小学历史教师。张猴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几乎有点不敢相信,雷英雄这样的人,会有一个做教师的父亲? 很早之前,雷英雄的父亲就在甘肃天水那边教学,因为所学的专业原因,所以他很喜欢小古董之类的东西,但是当时那个年代,没有人会明着玩这些东西,一些爱好者都在暗地里交流或者交易点货,老王就是在这个时候跟雷英雄父亲认识的。 雷英雄的父亲是个比较呆板的人,他和老王之间的交往过程以及期间发生的事,除了雷英雄,到现在已经没人说的清了。不过可以肯定,雷家在当时受了老王的一些接济或者说是恩惠。 雷英雄的父亲死的早,雷英雄本人在父亲死后就四处闯荡,他的发家过程也很艰难,不过最终是成功了。 说到这儿,张猴子就说雷爷是个知恩的人,发家了之后专门去甘肃找到老王,要报答,但是老王不肯收他任何东西,说当年那一点小事是敬重他的父亲,如果用钱或者东西来报答,那是对死者的亵渎。 老王虽然不接受报答,但是从闲谈中得知雷英雄要在吴忠扎档口的消息后,就想到档口来,因为他喜欢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扎档口的事情拖了好几年,等到档口扎稳了,老王就从甘肃过来替他管着,不图钱,只图乐。雷英雄从来不把老王当老伙计看,而是当做一个长辈,所以从上到下的人对老王都非常尊敬。 张猴子介绍完了,我就琢磨,这个老王听上去很简单,就是个爱古董的老头儿,可能过去也吃过几年土饭,但是他进门朝我们这边望过来时那种举动,就显得很不正常。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老王产生这样的反应? 我们几个人之间都不怎么交谈,除了麻爹跟张猴子,小胡子还有江尘是深沉人,吃完饭就散了,各自回各自的屋子,接下来将要具体进入行动,必须保持很旺盛的精神和体力。他们全都回房了,只有我站在院子里想。老王的那些举动说实话不正常,而且怎么说呢,让我感觉有些不安。 我想了一会儿,终于给这种不安下了一个定义,这种感觉就好像我走在荒野上,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跟上了一只狼,我自己不清楚,也没有察觉,还是闷着头一无所知的继续走。但是迎面走来了一个人,他看到狼跟在我身后时的那种表情,就是老王的表情。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人 反正这种慢慢浮现出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我才转身回房,但是当我的目光匆匆一瞥时,就看到后院那边的门洞旁,有个人的半边身影一下子缩了回去。如果我看的没错,那就是老王。 他不是带人到后面盘货去了?而刚才我看到的,他分明是悄悄朝这边偷窥。 这种偷窥马上就让我更加的不自在了,我条件反射似的就朝前后左右扫了一眼,好像自己周围真的有一头悄悄尾随的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些人可能是平生第一次到吴忠来,但是刚到这里,就出现了这样的插曲。 老王的身影缩回后院就再也不见了,我回到屋子,但是心情不可能平静。从晚饭开始一直到半夜,我都使劲的在想这件事。麻爹在旁边已经睡着了,呼噜打的山响。我翻来覆去的想,到最后呼的坐起来,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轻轻推开房门走出去,然后到张猴子那里把他弄醒。张猴子多精细的一个人,我一说出心里的疑问,他就很清楚了。 “这个事,你想办法去问。”我毫不客气的命令他,我和老王不熟,直接找他问肯定问不出什么。 张猴子点点头,但是表示问不问的出来,全要看老王自己,因为他要是不说,谁也没办法逼他。 这一夜我睡的很不踏实,第二天起床之后,张猴子就来告诉我,老王昨天离开了档口,到附近租的房子里去睡了,一直到现在都没过来。 “那你就去找,必须问清楚!”我压着嗓子然后看看他,张猴子马上就很听话的从档口溜出去。 他跑出去足足有两三个小时,等到回来之后脸色就有点不对,悄悄把我喊到他房间那边,然后紧紧关上门。 “问清楚了没有?” “我问了,王叔开始的时候死活都不说,在和我装糊涂,我作揖下跪都没用,最后没办法,说这是雷爷一次很重要的大活,任何环节都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他才开始犹豫。” 张猴子说,老王这个人骨头也比较硬,没有人可以逼问他,只能拿雷英雄的事情去做幌子,骗他说出来。 “你他娘的不要废话,快说!” “卫老板......”张猴子咽了口唾沫,有点为难,神色也有点复杂,平时玲珑八面油腔滑调的嘴皮子现在好像都有点不好用了:“我问了很久,王叔就说了一句话,他只肯说这一句。但是我理解不了。” “说的什么?” “王叔说......”张猴子定了定神,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他说我们中间,有个死人。” 我听完就愣住了,过了三分钟才慢慢回过神,马上就骂张猴子:“去你娘的!这是什么屁话!” “卫老板你别急,他就是这么说的,我原话复述。”张猴子劝我熄火,说:“王叔这个话里肯定是有古怪的,不对不对,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我们这些人里,是有古怪的。” “我们中间,有个死人......” 这句话如果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就是句扯淡话,根本无法让人相信和理解。但是联想到老王当时的那种表情,我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没那么简单。 “王叔就说了这么一句,卫老板,我感觉有蹊跷,雷爷这次买卖绝不能失手。”张猴子可能也感到了事情不正常,他害怕影响整个行动:“我们一起来分析分析。” 张猴子可能也想过相关的问题,接着就跟我嗦了一堆,总体意思,老王的话指向性很强,抛开我们中间有一个死人这层意思,那么就是说,这里面肯定有个人不正常。 “江尘呢,我很了解,是雷爷的内弟,他姐姐死的早,雷爷到了现在都没续弦,彭博呢,是雷爷手下的老人了......” “怎么?”我瞪了张猴子一眼:“你把你们的人关系都撇清,意思就是我这边的人有问题?” “没有没有,我可没那个意思......”张猴子皮笑肉不笑的赶紧跟我解释。 但是我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因为脑子里闪电一样的冒出卫勉说过的话。 “不要认为雷英雄能摆得平一切,当心你身边的人......” 最初的时候,我并不太在意这句话,因为是从卫勉嘴里说出来的,很可能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但是这时候我就无法再淡定了。 当心我身边的人,我该当心谁?如果要我真的去当心,那么每一个人都可能有嫌疑,我不仅要想去当心谁,还要想具体当心什么。 我想了很久,就怕拍张猴子的肩膀:“老张,你再去问问,这些如果不问清楚,你知道对行动会有影响。” “我再去试试?”张猴子显得很为难:“我就差跪下了,他不说,没办法啊。” “把利害关系跟他说清楚。” 张猴子是午饭之后出去的,队伍里的几个人都很沉得住气,呆在屋子里不出来,只有麻爹还有和尚屁股长钉子,蹲在院子里跟几个伙计凑摊打牌。我一个人一个人暗中的观察,又望了望小胡子还有江尘他们的房间,心里很糊涂。 我们中间,会有一个死人? 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跟这些人接触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是猛然听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起,里面有个死人,那种感觉不仅仅恐怖,而且有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恶寒。 这一次,张猴子去的时间更长,可能是在极力的劝说老王,跟对方死耗着。这就让我感觉,这件事肯定是老王非常忌讳,几乎根本不愿意提起的。我焦急的等,面子上还不敢表露出来,但是等着等着,我就觉得这样做很不妥。张猴子这样的人,就算从老王嘴里问到了什么,也会把对他们不利的环节给抹去。他要是隐瞒了最关键的内情,我等于还被蒙在鼓里。 我他娘的真是糊涂了,用这样一个琉璃蛋去打听事情。 一直到吃了晚饭之后,大概八点多钟的样子,张猴子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他,他刚出现,我就急匆匆的把他拉回屋子。张猴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擦擦嘴巴开始跟我说。 “我快把舌头说断了,最后还搬出雷爷来压他,王叔总算开口说了另一点事,但是卫老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他说的不完整。” “先把问到的告诉我。”我已经等了整整一个下午,早就不耐烦了。 “在这之前,卫老板,我先跟你说一下我的分析,我们中间有个死人,这句话应该这么理解。”张猴子对我说:“这个人本来应该死掉了,但是王叔没有想到还能见到他。” 老王这个人之前确实吃过几年土饭,在解放前,他刚刚入道,但是很快就解放了,有些事情就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的干,渐渐转入地下。再加上时代变迁,当时的大背景限制,这一行的买卖几乎销声匿迹,许多人都老实了。 一直到八十年代后,吃土饭的人才渐渐死灰复燃,那个时候的人对这些东西的意识还处在懵懂阶段,所以生意很好做,无论是直接下坑的土爬子还是二道贩子,都进入了事业的黄金期。老王当时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不过身体很好,而且他可能天性就喜欢这些,所以没有洗手,除了倒卖点土货,有时候真有诱人的肥坑,还会亲自干一把。 关于他的事情,发生在八四年,当时他还在甘肃,手下有一批人,也有些名气。本来他一直都在单干,但是八四年年初的时候,就有人过来找他,谈了点事情。来人是通过老王一个朋友穿线认识的,他告诉老王,金塔那边发现了一个坑,有点棘手,对方单独吃不下,因为老王常年都在甘肃混,对这边非常熟悉,尤其是在下坑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所以对方想和老王一起吞下这个肥坑。 据说,坑很肥,对方的态度也非常诚恳,老王有点动心,他是想最后捞一票,然后彻底洗手,之后就专门在市场还有二道贩子中间混,可以经常接触到罕见的货,而且不用担太大的风险。对方说了具体的情况,坑已经完全被方出来了,但是被堵在外面,死活都进不去。 经过一系列谋划和准备,老王终于决定接下这个活。他带了一些人赶到金塔,在那边和对方的人接头汇合。但是等到真正接触到这个坑的时候,老王就有种被愚弄欺骗的感觉,因为这个坑根本就不是对方所说的那样一般棘手,而且规模很大,几乎是掏空了半座山修出来的。 但是老王最终没有撤走,因为这个坑本身吸引了他,他决定要把事情彻底做完。 这个坑的入口已经被前一批人完全找出来了,老王看到入口的时候,就有些不淡定,因为之前下了那么多坑,从来就没有见过。 入口有一道门,非常厚,把入口堵的死死的,在这道门上,有一个深深的手印。 “王叔所说的那个应该死掉的人的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第78节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金塔的变故 那道很厚很结实的门外面的封土全被清理掉了,老王看到这道门的时候,就对这个坑还有合伙人的话产生了一些怀疑。尽管这个坑本身很吸引他,但是老王并没有心急火燎的动手,他带着自己的伙计在周围整整看了三天。 老王勉强也属于老辈人,毕竟是从解放前就开始接触这一行的,他懂风水,这是勘墓时很重要的手段。在这三天时间里,老王愈发觉得这个坑有些奇怪,因为他观察了很久,发现这个坑没有虚位。 所谓的虚位,如果用风水里的话讲,就是坑里一个藏风敛气的活位,其实要让不懂风水的人讲,这个虚位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虚位确实非常的重要,可以说任何一座坑,没有虚位,风水宝地都变成死地。 虚位对墓主来说很重要,而且土爬子特别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很多大坑的墓主身份显赫,坑修的非常结实,只有这个虚位是比较薄弱的地方,可以直接破开,进入坑的内部。所以到了后来,修墓的时候,虚位就被修的只有几寸直径,根本进不来人。不过不管大小,虚位总会是有的。 但是金塔这边这个坑,就根本没有虚位,非常的不合理,葬在这里的人除非是脑子锈了,否则不会这么做。老王当时就在想,这样一个坑里,会埋着什么人?然而,就是这个很奇怪的坑,让老王心里的**越来越强烈,他很想把坑打开,亲自进去看看。 老王的合作者肯定隐瞒了一些事,但是老王把整个坑走了一遍之后,有的事就瞒不住了。他们抬出来一个人,差点把老王恶心的要呕吐,连他也说不清楚,这算不算是一个人。这个人已经膨胀了将近一倍,浑身上下就好像半透明的黑囊。 合作者没办法瞒下去,就告诉老王,他们本来想硬破开那道门,但是只凿开了一小块,凿门的伙计就遭道了,被搞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张猴子说到这里时,我马上就想起在红石坳那边见到的那个伙计,真的很恶心,现在想想,胃里还翻江倒海。 他们商量了一下,反正按这个坑的大致规模来看,如果硬爆破,可能问题也不大。那个时候对炸药和雷管管制不严,老王可以搞到这些。估计最初设计这道门的人想象不到,在几百年后会出现炸药和雷管这种东西,能把固若金汤的门炸成碎片。 老王他们动手了,卡着量在一点点的爆破。但是后面的事情出乎他们的意料,就是这道门,弄死了好几个人。被一点点爆破开的门远看就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只要有人接近,就会有一种黑色的虫子铺天盖地的涌出来,人被一条虫子沾上,除非把那块肉给剜掉,否则必死,而且会死的很惨。 那种死亡让在场幸存的人心里发寒,老王手下的伙计竟然有两个连夜就悄悄逃走了。最终,他们以人命的代价破开这道门,艰难的向前跨进了一步。老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进入这道门之后,是一条类似甬道的通道,但是到了尽头时,老王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他看到了第二道门。 这明显是硬堵着不让人进去,老王当时心里也开始发虚,有点想退走的意思,但是已经破开了第一道门,折损了几条人命,这时候走,非常不甘。他狠狠心,想把第二道门也硬破开。 他们用了老办法,要把门硬炸开,但是经过前面那些事,伙计的胆子都碎了。老王自己钻进去,进行第一次爆破,他发了狠,所以药量装的多,按照爆破强度,估计一次就能把门炸出一个能够钻入人的洞。 炸药爆破声传出的同时,他们又遭到了一场比门更可怕的变故。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不速之客出现了,用老王的话来说,这个人简直就是鬼,他的身手让老王这种人都胆寒,爆破声的余音还没有完全停止,幸存的几个人全部都被放倒了。 “那个人用一条鞭子。”张猴子比划了一下,说:“大拇指粗的九节鞭。” 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对自己的身手非常自信,连枪都不屑使用。老王跟对方几乎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一鞭子就被敲碎了左腿小腿的迎面骨,直接瘫倒在甬道内部四五米处。还没等他痛苦的呻吟出声,那条鞭子又毒蛇一般的缠住了他的脖子。接着,老王就看到了这个人。 这人手里握着鞭子,冷冷的注视了老王一眼。这种冷酷的眼神让老王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在这个人面前,老王的骨头和胆子仿佛一起碎掉了,他心里所有的念头全部散的一干二净,唯一保留的就是想要活下去。 他连挣脱鞭子的勇气都没有,唯恐自己一动,脖子上的鞭子会无情的绞碎他的颈骨。老王平生第一次颤抖着求饶,他不知道当时说了什么,连求饶的话都是无意识的。 那个人第二次冷冷的看了老王一眼,那种眼神让老王觉得,对方是在看一条根本没有什么力量的爬虫。紧接着,那个人的手一抖动,缠在老王脖子上的鞭子就松开了。老王拖着一条伤腿惊恐的朝后面缩。对方再也没看他一眼,径直的就朝被炸开的第二道门走。 在距离第二道门还有三四米的地方,那个人顿了一下脚步,似乎是在分辨门后的动静。老王再没有胆子继续停留,他匆忙的朝外面爬,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像一条跃出水面的鱼,嗖的就从门上的洞钻了进去。 就在那个人的身体从门洞精准的钻过去的同时,一片虫子就轰的弹了出来,几乎把他完全裹住了。老王回头一看,马上就看见这人被黑压压的虫子裹住,然后落入了门后的黑暗里。 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在老王的意识里,一条虫子足可以让人死上几次,被那么多虫子裹住,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而且那人落入了门后,仿佛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的声响举动,就那样静悄悄的消失。 老王一刻都不敢停了,拖着伤腿爬出来,外面的伙计全挂了,脖颈那里软塌塌的,全是被鞭子勒断了颈骨。 他彻底就打消了所有念头,拼命的爬,拼命的爬,最后捡了一条命回来。这件事带给他的是彻骨的恐惧,那个人的眼神仿佛刻在了老王内心最深处。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老王彻底洗手,不再下坑。 “那个人在我们中间?”我听完了张猴子的讲述,马上就问。从这些讲述中,我能分辨出,金塔那座坑,肯定和铜牌事件有关,不过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人光顾过了。 “卫老板,刚才我就说了,你可能要失望。”张猴子苦笑了一下:“王叔只说这些,但那个人是谁,他死都不说。” 我马上就明白了老王那句话的意思,他亲眼看见那个人被致命的虫子裹住,认为他必死无疑。但是很显然,这个人可能没有死,他又出现在老王的面前。这个人死不死,其实不用多想,肯定没死。重要的是,在二十多年前,我们这批人里就有涉足铜牌事件的? 他会是谁? 麻爹吗?不可能,他就是个混日子的老油条,身手绝对没有那么强。小胡子?二十多年前,小胡子才多大?至于和尚,也不用提了,他和小胡子的岁数差不多。 这些人如果都排除,那老王说的是谁?难道是我?这绝对是在扯淡。 但是我想着想着,就萌生出一个想法。在铜牌这个很怪异离奇的事件里,有些事情超出常理其实并不稀罕。关于年龄,其实有很大的伸缩性。老头子的年龄我没有亲口问他,不过已经被证实,他的外貌与真实年龄有偏差。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想,那么我们这些人里,谁都有可能是当年出现在金塔的那个人。 这件事究竟重要不重要,其实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这个人去过金塔,说明他很早之前就参与了这件事,而来到我身边之后,他隐瞒了这些。这种隐瞒是不能放过的,我必须要问清楚。 而且,张猴子的话也不能全信,他从老王那里打听到事情,倒手转述给我的时候,有可能隐瞒掉一部分最重要的内容。我遭遇的麻烦和欺骗太多了,尤其是张猴子,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我极度的不信任他。 “老张,我不想多说,但这个事必须问清楚。” “卫老板你也知道的,他不肯说啊......” “带我去,我自己去问。”我逼着张猴子带路,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能从老王嘴里问出最关键的东西,但是不亲自去问一下,心里总是不安。 “卫老板,你要真的想去,那就去,吴忠这里毕竟偏,我们的行踪又隐蔽,应该没有大碍。”张猴子回答的倒很干脆:“你自己问一下,也省得老怀疑我不出力做事,你等等,我叫两个伙计。” “不要惊动别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塔儿沟 我要翻的就是身边人的老底,肯定不能惊动他们。张猴子会办事,悄无声息的就叫了两个伙计,然后一直等到凌晨后,几间屋子都灭了灯,才从档口溜出来。 老王和老头子一样,住不惯楼房,就在两三公里外的地方租下了一套平房。张猴子带我过去时,屋子也全都黑了,这里只有一个伙计帮料理起居上的事,张猴子先把他喊出来,然后就叫醒了老王。 就这两天功夫,老王的精神就萎靡了一些,可能是张猴子一直在翻腾他心底最不愿回忆的事情。我心里有点歉意,如果不是很想搞清楚真相,我也不愿意这样折腾一个老人。 老王明显对我是有印象的,而且张猴子背后可能也做了一点介绍。老王知道雷英雄必须要靠我做事,所以比较和气,半夜被吵醒了也没多说什么,泡了茶给我们喝。 “王叔。”张猴子吹着茶杯上面漂着的茶叶,透过水汽望着老王,说:“卫老板跟雷爷有过命的交情,你说的人如果是他身边的人,就可能是个隐患。” 我也无奈的笑了笑,这些人是在我身边,但可能是我的人吗?哪一个不比我有心机有主见?但是这些话没办法跟老王讲,我就顺着张猴子的意思,在恳求他,希望他能抛开什么顾虑,把人说出来。 “那个人......真的应该死了,真的应该死了......他怎么可能活下来......”老王就反复的念叨着这一句话,可能心里有些激动。我跟张猴子耐心的等,等他情绪稳定了,才慢慢的继续问。 “让我想想,想想......”老王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拿拳头轻轻敲着额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你们压的住这个人吗?” 说起这个,我和张猴子就对望了一眼,这个人在老王嘴里是非常厉害的,他可能是担心就算把人说出来,如果制不住,可能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就在和张猴子对望的一瞬间,我的脑子就开始飞转,那个人的厉害,是丝毫不亚于小胡子的。他隐伏在这里,如果被戳穿了,会不会狗急跳墙? “卫老板。”张猴子就小声说:“那个人不管是谁,但就他一个,我们的人多,在王叔这里得到消息,回去暗中布置一下,把钉子拔掉。” 我也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老王可能已经动摇了,会跟我们说出真相。 咔擦...... 我和张猴子的话还没说完,老王在对面就一晃,手里的杯子应声落地摔的粉碎。这一下把我们都惊动了,赶紧去看。老王的脸色瞬间变的一片惨白,端杯子的手已经空了,却仍在一抖一抖的颤动。 “王叔!你怎么!怎么了!”张猴子赶快跑过去就掐人中,我仿佛察觉到了些什么,不由自主的就回头看,但身后的窗子外什么都没有。 “说了我会死......会死......”老王颤巍巍的站起来,推开张猴子,朝自己的卧室走,无论张猴子在后面怎么说,他都不肯再说一句话。 老王走了,把我和张猴子扔在屋里,我们都没办法,张猴子只会比我更精明,他也跟着望了望窗户,苦笑一声,说:“卫老板,怎么办?你也清楚了,这个人,防不住。” 他会是谁! 我不理张猴子,自己琢磨,我身边就三个人,本来就算怀疑了谁,分析一下就能推断出来。但是年龄的伸缩性一下子让这个问题变的复杂,二十多年前的麻爹估计正是三四十岁年轻力壮的时候,而小胡子如果有年龄上的问题,二十多年前肯定已经是一把硬手,包括和尚,都有可能。 我真的看不清楚了,而且心里那种黑暗孤独感更加强烈,我几乎可以确定,没有谁能让我完全信任,完全放心。我就像个孤独的木偶,被动的让别人牵着线走,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也不管前面的路上有多少危险,我都必须走。 “走吧。”我想了很久,回头对张猴子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真的,我已经有点想向命运屈服了,因为我斗不过他们,就算拼了命也斗不过。那个人是谁,在我心里一时间就无足轻重了。白了一个道理,知道了他是谁,又能怎么样呢?对我的路,不会有任何改变。 张猴子不知道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我没问,他也没有具体的举动。到了第二天,他就催促那些伙计赶进度,也就在当天,我知道了一个消息,老王走了,离开了吴忠,可能他也真的害怕了。 紧接着,负责后勤的伙计们就带着装备提前出发朝塔儿沟那么赶,我身边的队伍是一天后出发的。我本来对队伍一直不怎么上心,但是经过这件事之后,就不由自主的暗中观察。他们五个人平时不会完全聚在一起,江尘跟彭博走的近,麻爹跟和尚走的近,小胡子喜欢一个人独行。 塔儿沟那边不是个风水很好的地方,有一条河,但是在十九世纪末的时候就完全干涸了。背装备的伙计窝在一个山旮旯里,因为地表河已经干了,植被只能靠降水来生存,所以这一大片山就显得很秃,他们用迷彩布盖住了装备,然后守了一天。 我们落脚的地方不知道距离真正的目的地还有多远,但是肯定有一段距离。到这里的当天,彭博拿了一张图,好像是地图,我没细看,不过能看出来不是印刷的,是很精细的手绘。他跑去跟小胡子商量了片刻,然后,和尚跟彭博整理了一些东西,看样子是要出去一段时间。 在落脚的地方,小胡子就坐在我身边一动不动,麻爹对他不感冒,再加上以前的经历中有过摩擦,所以不理他,刻意朝旁边挪了挪。我就发现这一次小胡子跟我跟的很紧,我就算去方便,他也盯着看,弄的我很不自在。 和尚跟彭博走了一天,也没见影子。我找小胡子问,他说两个人是去勘墓了,他们得确定这个地点对不对。从他的话里,我分析出一点情况,这个地方如果真有坑,估计和路修篁有关,不仅是坑,而且规模比较大,是当年借助西夏皇室的手修出来的。宁明主持的这些工程,除了云坛峰之外,其余几个地方可能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的地下有暗河。 这个估计是和路修篁的打算有关,需要借助暗河的水力去做一些事情。也就是说,从最开始,这个道士就是拿皇室涮着玩的,一切都在替自己做准备。 “你要挺住。”小胡子双眼淡淡的望向远方,说:“整件事情正在朝终点走,最难,但是只要走过去,一切都会解决。” “切。”我瞟了瞟他,有点不屑,因为发生了这么多事,让我对其他人包括小胡子在内都信任流失,所以举动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你和雷英雄说的,究竟谁靠谱?他说了事情可能快结束了,但是也可能刚刚开始。” “这要看我们怎么去做!”小胡子不计较我那声不屑的冷哼,很认真的对我说:“做的好,就是结束,做不好,一切就都回到起点。” 我不懂他的意思,但是也不想再问了,就算问了,他也很可能拿一堆模棱两可的话来糊弄我。 和尚跟彭博走了两天,这还在正常的范围之内,所以我们都在等,但是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就有些不对,按小胡子事先推测出来的距离,这个时间段内,他们应该回来了。和尚虽然比较糙,不过心里有轻重,不管勘察的结果怎么样,他不应该耽误时间。 小胡子还是静静的坐着,望着远方。入夜之后我困的熬不住,就睡了过去。到了第二天天亮,我一睁眼发现他还在原地坐着,好像一晚上连动都没动。等我醒来之后,他站起身跟我说:“一定出事了。” 一直沉默着的江尘马上就吩咐下面的伙计开始散装备,但是带来的东西很多,一时半会没办法全藏起来。伙计们在那边干着,小胡子和江尘就已经朝远处走。 “跟紧我!”小胡子把我紧紧的带在身边,麻爹一看情况有变化,也顾不上跟小胡子计较,屁颠屁颠就跟在我们身后。 我懂他的意思,和尚跟彭博这么久不回来,塔儿沟这个地方就隐藏着危险。把我放在什么地方都不安心,只能带在身边。 周围全部都是山路,很不好走,尤其是那种土坡,根本没有路,爬到中间就有可能滑下来。我们几个滚的和土驴一样,一口气就走到中午。这里植被少,不过如果真有人的话,藏在周围都很难察觉。 我的体力还支持的住,小胡子带着我们继续走,他也有一张图,和彭博手里的一样。和尚跟彭博如果朝前的话,应该走的是图上标示的路线,我们就一路跟过去,走到当天晚上的时候,我真的累了,他们也需要补充下体力。 ☆、第一百六十章 谁是内鬼 我们从一个土坡上滑下来,打算在这里稍稍的休整一下,但是还没有等我完全在土坡下面站稳,一脚就差点踩空了。而且脚掌一触及土层下面的东西,就感觉有点不踏实。 我把脚下的土来回的扒拉了几下,手就触电一般缩了回去,土层下面是一片衣角。他们全都围过来了,不过小胡子和江尘看了一下就没再紧张,这片土里的衣角不是和尚还有彭博的衣服。 小胡子的预感这时候被完全印证了,我们把土里的这个人挖了出来。尸体死去的时间不算太久,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看到尸体的同一时间,我马上就联想到了和尚。因为尸体的致命伤是左胸处一个血洞,那肯定是合金管刺出的伤,几乎捅穿了整颗心脏。 尸体大概不是和尚他们掩埋的,没这个闲工夫,可能是其同伙,匆匆埋到了这里。尸体很面生,而且身上的所有东西包括装备都被拿走了,看不出一丝半点的来历。小胡子还有江尘在周围很仔细的查看了一圈,他们发现,尸体是从四五十米外的地方拖到这里的。而且四五十米外,可能是战斗的中心地带,留下一些模糊的未被清扫干净的痕迹。 我们的心情就瞬间变的沉重,而且有些不可思议。可以说,雷英雄为了这次行动的顺利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从解读根源信息开始就严守秘密,一路精心谋划。但是,消息依然泄露出去了,有一批不明身份的人提前或者跟我们同时到达了这里,然后遭遇了外出的和尚还有彭博。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很严重了,信息的泄露不仅仅影响行动,更关键的是,雷英雄下面的这些人里,有不可靠的,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引爆,把我们炸的粉身碎骨。 “消息怎么会泄露呢?是谁泄露出去的。”我不由自主的就去看江尘。 我能想到的,小胡子肯定也能想到,事实就摆在面前,他没办法完全淡定了,也在望着江尘。 “彭博靠得住。”江尘再沉默,也不得不解释一番:“老张更没有问题,跟了姐夫很多年。” “那你什么意思?”我冷笑了一声:“消息自己长腿飞出去的?” 第79节 小胡子就想了一分钟,马上带着我们朝前面走。很明显,和尚还有彭博可能是被堵住了,否则不会不想办法回去。而且他们遭遇意外,既定路线肯定被打乱,不能再按图上的标示找下去。 “胡子!”麻爹在后面就很不满的说:“明知道有危险,还拖着卫少爷和老子朝前走,你要害死我们?咱们就四个人!” “对方想抓活的!”小胡子不跟麻爹说那么多,头也不回的拉着我走。我顿时也就明白了,和尚跟彭博只有两个人,而那批不明来历的人有充分准备,在这种环境下,他们想弄死和尚并不很难,但是对方想抓活的,可能是要逼问些事情,也可能有其他打算,所以才会以肉搏的方式来袭击和尚跟彭博。 小胡子更加小心了,按照这里遗留的线索分析,和尚还有彭博大概就是在附近和敌人遭遇的,他们不会逃的特别远,否则就完全可能逃过敌人的追踪和围捕。 我们摸索着走了半天,走的非常慢,在途中,发现过和尚有意遗留的一点东西,这也是一种暗标,包含着一点信息和导向。小胡子马上就稍稍调转了一下方向,走了最多不到两百米,有两座小山夹着一条不深的谷地。这个地方地势比较紧张,如果在打仗的时候可能是兵家很忌讳的地方,进去就会被人闷在里面。 砰! 我们刚在这里停顿了不到三分钟,一颗子弹几乎贴着麻爹的头皮飞了过去,轰的在不远处的一面土坡上炸起了一团粉尘。小胡子见机无比迅速,枪响的同时他就分辨出枪声的方向,拉着我就朝相反的地方躲。江尘也很快,麻爹噗噗的吐着嘴里的尘土,几乎是捂着脑袋在后面不要命的跑。 我们没办法了,如果不进那条很浅的谷地,就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之下。敌人是想抓活的,但是把他们搞急了,朝着我们腿上放几枪,大家就都完了。只有进入这条浅谷,隐蔽在射击者相反的山脚下面,才能暂时躲避目前的危机。 我们顺着山脚朝前躲,从这个位置的话,应该能避过射击者的袭杀。但是刚跑了不到十几米,从另一个方向,砰的又打来一枪,非常险,差点点就打穿江尘的一条腿。如果不是我们在急速的行进,远处的射击者难以精准的掌握提前量,这一枪绝对要把他放倒。 “戳他娘的!两边都有人!”麻爹顿时慌了,乱成一团。 这真的是条绝路,两旁的山那边都藏着人,而且我很怀疑是受过一定程度训练的射手,把我们死死的堵在这里,如果身形稍稍停顿一下,很可能就要遭道。在这种状态上受伤,和等死都没什么区别。 “胡子!你他娘的不带着我们乱跑了吧!”麻爹左躲也不是,右躲也不是,越来越急,忍不住就大骂小胡子。 砰砰...... 我们无论朝那边躲,从相反的方向都会时不时的来一声冷枪,非常要命。小胡子干脆就把我挡在身旁,在浅谷里飞快的s型的跑,躲避子弹,伺机寻找脱身的契机。这条浅谷不长,当我们跑了一百来米的时候,大概就到了中间地段。枪声没有规律的响着,最险的一次,我裤管被打穿一个洞,弹头把腿毛都给摩擦着了。 “这他娘的要躲到什么时候!给人当靶子练!”麻爹的嘴巴还是闲不住,也朝小胡子身边躲,想拿他挡子弹。 这时候,我们前面二三十米的地方,突然就飞出一个很小的白点,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就落到了对面的山脚下。白点落地就散了,好像是一块包着石头的白布。白布落地的同时,它旁边就砰砰的挨了两枪。与此同时,白布飞出的那个方向传来一声很短促的哨声,小胡子精神马上一振,他听的出,那是和尚的哨声。 二三十米的距离,我们几乎是一转眼就跑过去的,前面的山脚下面有一个直径很窄的洞,刚才的那块白布就是从这里飞出来的。我们还没站稳脚步,洞里就传出和尚急促的声音:“进来!” 小胡子二话不说,拉着我两步就跨到洞外,然后身体挡住我,把我朝洞里推。生死一线,我的动作不由自主也变的灵敏了,嗖的就钻进去。小胡子整个人灵巧的动了几下,也钻了进来。洞外随即就传来子弹打空贴着石壁化成流弹飞出去的声音。 这是个很窄的洞,洞口窄,里面也窄,我钻进去就拼命的朝前挤,给后面的人腾出位置。和尚跟彭博都在里面,伸手拉我。江尘和麻爹本来就不是那么熟,这时候谁也不让谁,争先恐后朝这里躲,麻爹还是慢了一步,被留在最后,等他钻进来时鞋子都丢了一只。 几个人一起挤在洞里,空间马上变的非常紧张,但是外面被一个神枪手堵着,我们还不得不使劲朝里面缩。和尚还有彭博被困在这里有段时间了,始终出不去,让两支枪封锁的寸步不能动。 “这下好了!”麻爹跑的满头大汗,伸手擦了一把:“谁也不要想着出去了,就在这里当龙虾吧!” “消息漏了。”和尚缩在最里面,给我腾了点位置,他可能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皱着眉头说:“不知道对方是谁的人,但是人不少,而且事先就到了这里。” 情况暂时安全,之前就萌生的那些怀疑马上又冒了出来。雷英雄手下这些人里,谁最有可能把消息卖出去?毫无疑问,消息是被人传递出去的,因为那些根源信息只有一份,别的势力不可能从根源信息上获得地点和线索。 又他娘的有内鬼!而且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暴露了他的巨大危害! “被困在这里,熬不过多久的。”彭博在里面开口了,他长的有点文气,嗓子也清脆,但是我看着每个人都不保险,对彭博和江尘极度的不信任。 几个人可能都暂时没办法逃出眼前的困境,洞里一下子就沉默了。最后还是麻爹忍不住,冲着小胡子说:“胡子!事情是你挑起来的,你带人出去,把他们引走!” 洞里只开着一支手电,但是我看到小胡子微闭的眼睛唰的一下子就睁开了,他的双眼里闪过两点像刀尖一样的寒光,非常慑人,仿佛仅凭目光就能把人洞穿。我不由自主就微微打了个冷战,这样冷酷的目光让人感觉压力很大。 小胡子的目光是望向麻爹的,紧跟着,他的手闪电般的一动,一把抓住麻爹的手腕:“你想怎么样?” “有的人能死,有的不能死。”麻爹也急了,反手抓住小胡子的手腕:“兔子急了也咬人,谁再拿别人的命不当回事,老子不答应!”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历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麻爹和小胡子较上劲了,但是这一次,我看着小胡子的双眼里闪过的寒光中,明显带着非常浓重的杀机。麻爹不肯服软,就在洞里直接大嚷大叫,我赶紧去拽麻爹,可他犯了倔,死活都不松口,一定要小胡子负责,出去引开敌人。 “我求求你们!不要再闹了!”我感觉脑袋瞬间大了一圈,尤其是经过老王那件事,让我心里非常的烦躁,劝了一会儿就想吼。 最终还是小胡子先让了步,慢慢松开麻爹的手腕,麻爹也哼了一声,抖抖袖子。手虽然送了,但是他们的那股气还在,麻爹依然逼着小胡子去想办法。其余三个人也坐不住了,和尚跟彭博都开始劝。 小胡子最后看了麻爹一眼,眼睛里根本没有任何表情,之后他慢慢闭上眼睛,靠在石壁上:“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转机。”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麻爹跟彭博也不熟,但就拉着人家的手,说:“周围都是人,暗地里藏着两杆枪,难道指望老张带着那些后勤过去救老子?” “麻爹,不要再说了。”我也忍住心里的急躁,事情到了这一步,搞内讧只会让队伍散的更快。 肯定是出不去了,否则和尚跟彭博不会一直被堵在这里。但是小胡子始终靠着石壁闭目养神,连一句话也不说,更不和别人商量怎么脱困的问题。我就觉得他的心是不是太宽了,这明显不是他的作风。这次行动的所有班底我是知道的,靠那些搞后勤的伙计,根本没用。 一直熬到天黑的时候,我就说能不能趁夜闯出去,但是和尚摇摇头。他和彭博躲在洞里,那些敌人不敢冒险攻过来,否则肯定要死不少人。不过他们好像要在这里死耗,到了晚上的时候,浅谷两端都有人在暗中隐伏,不知道对手在什么地方,这样硬闯出去必然要吃大亏。 “你们出一个人。”沉默的江尘终于说话了,他看看小胡子:“跟我一起出去冲,吸引住对方的注意力和火力,你们想办法朝另一端走。” “不用。”小胡子闭着眼睛摇摇头:“我相信会有转机。” 所有人都不知道小胡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说实话,他这种镇定很让人钦佩,而且一定程度上能安住队伍的心,如果大家都乱成一团,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 他们轮流守住洞口,把我安置在最里面。这样的情况下我也不可能睡觉,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的时候,从很远的地方就传来了隐隐的枪声,但是没法分辨枪声距离这里究竟有多远。 “有情况了吗!”其他人马上就竖起耳朵去听。 这一声枪响好像只是序幕,紧跟着,四面八方陆续传来了枪声,不算密集,但是在寂静的深夜里非常刺耳。这时候,小胡子就睁开眼睛,默默朝洞外那边的方向瞟了一眼,这个位置上不可能看到什么,不过他好像是在跟所有人说,他所说的转机已经来了。 枪声越来越杂乱,就好像有人在四面不断的点燃一串串爆竹,毫无疑问,有两帮人就在外面干起来了,而且非常激烈。 这场黑夜里的激战来的很突然,但是去的也很快,大概就是半个小时时间,枪声越来越稀疏,直至最后完全消失。我们心里很紧张,因为不知道是那两帮人在交火,也不知道究竟谁占了上风。我们仍然躲在洞里不敢露面,又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外面明显来了一些人,不过他们好像没有什么敌意,紧跟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影子就站在一面高坡上,朝下喊:“请卫老板出来吧。” “可以出去了。”小胡子睁开眼睛,直接就从洞里往外钻。我的心也完全稳了下来,跟着他们钻出洞。 皎洁的月光下,对面高坡上的那道身影愈发的清楚了,是十三! 我看看在前面慢慢走着的小胡子,心里顿时明白了。雷英雄忙成这样,杜青衣会一动不动吗?他们很可能早就计划好了,一部分人在明面上做事,杜青衣的人则在暗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十三这帮人不会露面。 十三对我很客气,他常年都在杜青衣身边,所以非常守规矩。而且十三这个人跟和尚一样膀大腰圆,但是脑容量肯定不小,做事很谨慎周密。我们这边出现意外,他一定知道,却始终隐忍不发,直到计划好了一切,有完全把握的时候才一击而中,彻底把对手打散。 “换个地方说话。” 十三带了很多人,有的还在四面警戒,我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谈。是谁在偷袭我们,十三想了一下,挥手让伙计带过来两个人。尽管光线不亮,但是我看到两个人其中一个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 “齐见?!” 我真的有些吃惊,这个叫齐见的是江北的人,年纪不算小了,从老头子扎根到江北的时候,他就跟着做事,为人比较老实,不会钻营。我对他有印象,以前在江北的档口上玩,他见了我不多说话,但是会低着头叫声天少爷。 这样的人,难道也反水了? 齐见明显也看到了我,他马上就低下头,不敢正视我的目光。我心里清楚了,卫勉没有死心,他仍然在一路跟着。但是他那里来的这么大的能量,能去撬开雷英雄的阵营吗? “齐见。”我已经见过了不少关于背叛和欺骗的事,所以见到齐见那一刻的惊讶很快就消退了。我叫他的名字,问了他几句话。齐见这个人本来就很闷,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他身后的伙计急了,一脚就把他踹出去很远。齐见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很倔强的重新站起来。 那伙计还要再动手,我出声拦住了。我跟十三打了个招呼,他就吩咐下面的人暂时到远处去。 “你们回避一下。”我对小胡子还有江尘他们说:“我单独和他谈谈。” 他们都很识趣,退到了一旁,我叫齐见过来,但是没有给他松绑。我拿出两支烟,全都点燃了,塞到他嘴里一支。我没骂他,也没责备他,就是默默的抽烟。齐见嘴里的烟来回的抖动,等烟抽完的时候,我伸手从他嘴里把烟屁股给拿掉。齐见就有些受不了了,看着我,神色有点愧疚。 我开始说话,而且扯的很远,从老头子开始立足江北扯起,期间的一些事是我听说的,但是齐见基本都经历过。我要让他自己感到内疚,而不是用逼问的方式。 很快齐见就顶不住了,打他骂他没有用,只有攻心才有用。最终,他说了一些事情,从卫勉反水一直到他收编了江北的班底,说的很清楚。这些情况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卫勉反水,结果注定,再问他如何反水的细节,毫无意义。 卫勉从何处知道塔儿沟这个地方,齐见不清楚,卫勉是否亲自过来,齐见也不清楚。其实江北那批老班底到了现在,战斗力已经明显不如以前,毕竟卫勉没有太多威信,是靠钱和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收敛的残部。所以遇见十三这样的人,就马上被打的落花流水。 但是齐见说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卫勉手下,并非全部都是江北原来的人,有一些齐见从来没有见过的伙计。那两个隐伏在高坡两旁的枪手,齐见就从来没有见过。 我问了很久,但是齐见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更为机密的事,卫勉不会告诉他,我能看出齐见没有撒谎。 “天少爷......”齐见被绑着,突然就有点想落泪,他忍了很久,抬头对我说:“天少爷,我求你件事,求你件事,留我一条命,家里还有母亲要我养老送终......” 我看着齐见,自己对自己叹了口气,一个人如果心里还惦记自己的爹娘,那么良心算是没有完全烂掉。齐见说着就开始哀求,让我心里那股恻隐渐渐发作。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闭上眼睛对自己说:“能放了曹实,也就能放齐见,放了他吧......” 我默默的点点头,答应了齐见的要求。他几乎要跪下来磕头,但是我不想再看他。看着一个背叛者,但他又是个孝子,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我转身就要走,齐见突然在身后说:“天少爷,你等等。” 我回头望着他,齐见朝远处看了看,说:“还有件事,你没有问,但是我得和你说。” “什么事?” “我看到......看到麻爹好像也在你身边。”齐见压低了嗓子:“如果麻爹在江北混,我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因为我不想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他混到你身边......天少爷,他怎么跟你混了这么久,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告诉你,麻爹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八爷的人。” “齐见,你说什么?”我马上就快走了两步,蹲到他身边:“麻爹不是老头子的人?” “真的,天少爷,我不敢骗你。”齐见有点急迫,可能是怕我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我可以发誓,那些事情我经历过,麻爹最初的时候真的不是八爷的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入口处的罐子 “齐见!你说仔细点!”我听了齐见的话,就有些头晕,而且有种想要一头栽倒,永远都爬不起来的感觉。我始终认为,我身边的人是很不可靠,最起码小胡子他们瞒着我一些事情,不肯说实话。但我对麻爹,一直都很信任,从当初昭通档口血案之后,我们两个几乎是相依为命。而现在,麻爹仿佛底子也不干净了。 齐见看见我的神态,就想上来扶我,但他双手被绑着,我自己站稳了脚跟,示意他没事,让他接着往下说。 “天少爷,是这样的。”齐见朝四周看了一下,小声说:“麻爹最早的时候是薛金万的人。” 齐见是老头子到江北抢地盘之后收到手下的第一批人其中之一,那个时候老头子的人不多,但是他很可能得到了许晚亭的援助,很多人暗地里替他做事,不过明面上就只有不到十个伙计。薛金万最初是占了绝对上风的,而随着事态的变迁和发展,两边就斗到旗鼓相当,老头子的人渐渐多了,会和薛金万发生一些直接的冲突。 齐见就是在一次械斗中亲自和麻爹照面的,他记得很清楚,麻爹当时也是那个样子,虽然混在一帮人里,但是根本就不出力,推着一些年轻的伙计打头阵,自己猫在后面。 本来麻爹这个角色是不会引起齐见太多关注的,但是薛金万被彻底打垮,永远离开江北最多半年之后,齐见就发现,麻爹竟然又混到了老头子名下的档口上。他当时很讶异,因为老头子打薛金万,只是为了江北的地盘,江北后面的元山是启动轮转石的特定地点。所以老头子心里非常清楚,他不接受薛金万的旧部。 麻爹混到档口之后始终都没有得到重用,不过齐见心里已经有点吃不准了,他不是个多事的人,揣摩不透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个情况,所以他没有多嘴,平时也极力避免跟麻爹打交道。 听着齐见小声的说,我就在想,薛金万很可能也知道一点关于铜牌的事,所以当初才会让他儿子到西夏故地去,不过他知道的肯定不多,在整个铜牌大事件里,薛金万已经属于淡出舞台的势力,这么多年没有翻起过多大的浪花。那么麻爹本身,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是在两个势力交替中钻了空子的老油条吗? 是的,是的......我站在原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但是心已经象玻璃一样碎了。我心里对最后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也开始动摇了。无论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我知道,再也没办法象以前那样看待麻爹。 他们全都走了,一个都不剩。我不知道谁还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当自己被所有人都欺骗或者伤害的时候,可能觉得自己活着都是一种压力和负累。 我遵守了自己的承诺,要十三把齐见放掉。他有点犹豫,但是我不可能再象过去那样任人当面团捏,我加重了语气,一定要他放了齐见。张猴子也过来帮着劝,十三犹豫了下,转头去看小胡子。我当时就火大了,虽然对十三印象一直不错,还是忍不住对他发了脾气。我想告诉他,也告诉旁边的其他人,卫天已经不是以前的卫天了,下坑的事我管不了,但我想做的事,就是我说了算! 最终,十三答应放人,不过要等我们完全撤走的时候,因为周围的形式不明,他对齐见还是不放心。我没再说什么,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会食言。 我们撤回了当初第一个落脚地,把分散在四周的伙计都找了回来。谁都不敢保证杀到塔儿沟的人得到了多少信息,他们或许一批在截杀我们,另一批已经开始动手。不过和尚说,他和彭博勘墓的时候,周围还平静,是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意外。 “这个坑很大,如果非要按葬制去看,只有葬帝才配得上。”彭博说:“但是坑有点不同,我们找不到虚位,就像一个死笼子,没有任何薄弱点。” 这就真的没办法了,可以确定,这个地方是路修篁留下的,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师盘在这方面比不上他。路修篁留的这些未完工的陵根本没想着葬人,所以也没有虚位留下。把唯一的入口封死,再经过这么多年的变迁,几乎和整座山陵都融为一体了。根源资料里只留下一个大概的位置,至于其它,都要自己去找。 我们就休整了一夜,第二天,十三带着人护送我们过去。间的过程不多说了,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事。等我们到了和尚和彭博具体勘墓的地点附近时,那个如同一个圆土包般的山就出现在眼前。十三带着人守住几个紧要的要道,小胡子他们马上就开始着手。山陵没有虚位,要靠人去找。这样大一座山,一点一点去找,真的很困难,不过彭博很有经验,他说,入口被封住的时候做不到百分百的完善。 人分成了两批,从同一个出发点出发,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等于无形中把山给围了。我做不来这些事,就在原地等。麻爹和小胡子他们都不融洽,等人散出去十多分钟之后,他就朝我身边凑。如果在平时,我至少也要和他打个招呼,但是此刻,我没心情了,麻爹那张原本很清晰的脸,现在也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麻爹在我旁边坐下,发了几句牢**,说着说着,他的神情就又肃穆起来,跟我说:“卫少爷,不要嫌老子烦,老子旧话重提也是没办法。你究竟好好想过没有,要不要就此退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你说句话,如果胡子他们从中作梗,老子拼了也要护你出去!” 第80节 这番话如果放到从前,我心里只会有感激,但是现在我的心仿佛蒙了一层冰,对这些话免疫了。我笑了笑,转脸看着麻爹,说:“麻爹,干吗对我这么关心。” “你是八爷的儿子嘛。”麻爹朝着小胡子他们消失的方向吐了口口水:“在老子心里,你还只是个孩子,这一路上的事,老子多少知道一些,你是被胡子他们硬拉下水的。” 我的笑容就挂在脸上,看了麻爹很久,才慢慢挪开了目光。对我来说,一切真的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了两天,然后彭博那一队人传回来消息,他们发现了一个很可疑的地方。因为本身的山体和封土之后的入口是不可能完全一样的,彭博带着人正在挖。我们也跟着赶了过去,那是圆山东北方向山脚下的一个地方,已经被扩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干燥的泥土夹杂着一些碎石被不断的挖出来,随着挖掘的深入,那些带出来的土样就更证明了彭博的推测,他说这些是熟土。 这一行里,土样分生土和熟土两种,一般都是由洛阳铲带上来之后由老手亲自测试。测试的方法很多,眼睛看,鼻子闻,手指捏,嘴巴尝,基本都可以分辨出来。所谓生土,就是埋在地下没有被人翻动过的土,熟土则是被挖出后又反填进去的。 这里的工程量真的很不小,口子也被扩的越来越宽,几个伙计同时扎在里面干。口子是被平行推进的,好像开掘山洞隧道一样,大概挖到七八米深的时候,就遇到了硬家伙,根本挖不动。他们把这些东西外的土层全部清掉,里面是大块的石头叠加垒起的一道墙。彭博拿了根铁钎子过去,在上面扎了几下,回头对我们说,大石块之间可能填充的是鸡蛋清混砂浆,这东西如果阴干之后,硬度和铁块都没什么分别。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打进去,那等于是在开山。他们换了一些工具,还有一种和酱油颜色的液体,是老辈土爬子传下来的秘方。因为在以前,科技不发达,土爬子的工具受到很大限制,所以就不得不从技术方面入手,做一些划时代的突破。这种液体过去是秘方,现在很多人都在用,一般用来破墓砖。 他们避开鸡蛋清混砂浆浇出的那部分,只从石头入手。大石头直径都在四五十公分靠上,凿开一块就费老了劲,那边又调过来几个人,不停的干,终于把石墙凿出一个直径一米的洞。 这可能就是真正的入口了,有人拿着一支香在试探,袅袅的白烟非常轻微的在飘动,这说明,这估计不是一个死洞,有轻微的空气对流,所以里面的空气质量应该不算太恶劣。 紧接着,在洞口那边查看的伙计就反馈回来一点消息,他们说,就离石墙不到五米远近的地方,吊着一只很大的罐子。 “什么样的罐子?” “看着很象粗陶罐子,很大,用铁链吊在入口这里的。” 应该说,这是个非常非常反常的现象,因为特殊原因,这个坑的入口没有墓门,也没有回龙石,但是在入口这里吊一个大罐子,会有什么用意?罐子不可能象六指大门一样挡住准备进去的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失效的机关 里面的空气质量没什么问题,伙计报了信之后,我们几个人就过去看。光线照入直径一米左右的洞口,前面好像是一条很宽且笔直的通道。接着,我就看见了罐子,确实是那种粗陶罐,外面上了一层黑釉,被几根铁链吊着。 我们看了之后就猜测,平白无故的掉着一个罐子,里面估计是有东西的。但具体是什么东西,不好说,也可能是一个陷阱,触碰罐子就会糟道。 彭博叫几个人进去,想办法先把罐子弄下来,这个东西既然出现了,就没法当它不存在。人一个个钻了进去,我们都退到比较远的地方,唯恐会有什么东西从洞口一涌而出,躲避不及。离的远了,里面的情况就看不清楚。我站在哪里忍不住的想,其实从看到这个大罐子开始,我就想着,里面会有什么? 老头子曾经在空墓里夺到了一只罐子,不过根据杜青衣的讲述,那个罐子远没有现在的这个大。 有人守在洞口那边,回头跟我们讲着里面的进展情况。这个大坑里面的空气稍有些潮,铁链锈的很厉害,有的地方已经锈成死疙瘩了。几个伙计试了一下,他们发现这个大罐子非常的沉重,想要取下来可能有些困难。 围在外面的伙计又进去几个,他们想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简易的脚手架,架起一个小吊,慢慢把罐子从铁链中松脱出来。 前后很长时间,他们才把罐子完整的放到了地面,但是罐子没办法运出来,它密封的非常好,如果仅从外面,是不可能看穿里面的东西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就地打开。罐子真的很沉,放在地上用脚踢都踢不动。 “弄开吧。”小胡子在外面看了几眼,彭博就叫里面的人出来,只留了两个,负责打开罐子。 留下的两个伙计开始很仔细的观察这个罐子,罐子口封了封泥,还浇了一圈锡水。他们把那一层锡打开,又慢慢去掉里面的东西。我还站在比较远的地方,不过打开罐子的同时,在洞口附近的伙计就闻到一股很轻的气味,说不出来,有点象药味。 罐子被打开了,里面全都是那种漆黑的象墨一样的黑色液体,伙计拿铁钎子在里面搅动了一下,铁钎子没有变化。但是随着这一次搅动,黑色的液体就翻滚了一下,露出影影绰绰的东西。 “是个人。”一个洞里的伙计转头对外面的人说,因为黑色液体里的东西露出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只蜷曲的手掌。 他们把黑色液体里面的东西捞了出来,是一具泡在里面的尸体,因为这么多年都蜷缩在罐子里面,所以有的部位已经定型了。它就被放在罐子旁边的地面上,保持着一个很怪异的姿势。在听到那些黑色液体中泡着一具尸体的时候,我马上就冲了过去,把洞口的人挤开,亲自去看。 “把它拖过来。”我对里面的两个伙计说,然后又回头找人要手电,几把手电一起照过去,我第一时间看的,就是它的左手。 六指! 我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这具尸体被泡在黑色液体里已经不知多少年了,它没有腐坏,只是被泡的发胀,整颗头都窝在胸前,我看不到他的面貌,也不敢去看。因为我脑子里回想着麻占小城,那具很像我的尸体,它同样也被泡在黑水中。 两个伙计继续看了下,大罐子之所以沉,因为满满一罐子都是这种液体,除了这些,罐子里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说,这个罐子,好像就是专为保存这具尸体而留下的。 在入口这里留下一个罐子和一具六指尸体,这究竟为了什么?我就站在洞口外想,这几天我的脾气不好,别的人明显都怕了,不敢过来打扰我。我想着想着,之前在红石坳那座船上的铁屋子时的一幕,就浮现出来。 这具罐子里的六指尸体,还有铁屋子里的那具六指尸体,给我的感觉仿佛都是一样的。是谁把它吊在这里的?是路修篁?说实话,这具六指尸体让我觉得它还是一个无形的饵。打个比方说,如果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看到一具长着和我一样环形六指的尸体,心里肯定会不可抑止的产生一个念头,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思维渐渐越过了这些事,向深处纵深了一些,在思考罐子背后的某些信息。这个地方,十有**是路修篁留下的,那么这只泡着六指尸体的罐子,也是他留下的。 我曾经推测过轮转石启动的几个要素,路修篁什么都不缺,他缺少的是血。而这种血,我猜测,是否和六指有关? 如果我的推测能够成立,那么就出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路修篁控制了这个黑水中的六指,可以说,启动轮转石的一切要素都齐全了,但他为什么还是失败了?没有得到那种轮转永生? 我就在想,难道启动轮转石,还需要一些我目前还不知道的要素? 那具六指尸体被里面的伙计从洞口硬传了出来,尸体都定型了,把几根骨头都掰断了才让它佝偻的腰稍稍挺直了一些。当这具尸体被搬到外面的时候,它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阳光下,没有一丝烦恼,没有一丝忧虑。恍惚中,我好像产生了错觉,好像是我这样躺在地上。 我叫人找东西过来,把这具六指尸体烧掉了。看着它在火光里一点点的烧成灰烬,我心里的悲哀在逐渐的加深,仿佛眼睁睁看着一个同类,被猎人无情的杀戮,剥皮。 外面的人手被重新安排了一下,小胡子江尘他们已经准备进去了。我在彭博之后钻进了洞口,那种有点发潮又有点药气的空气一下子就扑进鼻腔。我们在这里朝前看了一下,这个地方在最开始建造的时候确实是按陵的要求施工的,入口之后是一条长且宽的甬道,被打的很平,倾斜着延伸到前面。 没有人挖过真正的帝陵,连小胡子这样的人都不行,关于帝陵的一些事情,全部都来自资料和道听途说。如果按元昊与路修篁所处的北宋时期来讲,帝陵有资料可以依据,但是没办法朝这里硬套。 整条通道被打磨过,但是有意留下了一层凹凸不平的平面,可能是要运送大量的东西进去,凹凸面可以增加摩擦力,方便民夫和车辆。如果是规制的陵,这条通道应该是砖搭的圆穹顶,不过这里没有用上一块砖,人工将其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走出去不远,就遥遥的看到了通道的尽头,那里有一道门,很高大。我看不清楚,但是几乎可以猜到,那一定是一道刻着六指手印的门。通道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被清理的很干净,只有当时施工时一些放灯的地方保留下来。不过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可以看得出,这一定是个半吊子工程,有头无尾。 整条通道几乎都是封闭的,不过可以排除那些最常见又普通的机关,以路修篁的心机,肯定不屑使用那种效率很低又难以杀人的东西。我们走到通道大半的时候,那道门的轮廓就比较清晰了。而我的左手又开始条件反射似的隐隐发痛,想搞开这道门,不流点血是不可能的。 大门越来越近,那个六指的掌印也越来越清楚,和尚跟彭博上去看了一下。这道门的材质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门应该是完全一样的,里面可以养很多虫子。我也不需要谁提醒了,就准备搞开这道门。 我伸出了左手,慢慢的放入了那个掌印中。很快,刺痛感电击一样的从手掌传入了大脑。我暗中咬牙忍着,一直到那种隐隐的吸力消失之后,才收回了手掌。和尚拿着药在旁边等,我的手一收回来,马上给我止血包扎。 按照大门开启的原理,血流入下面的机关中枢时,圣山龙就会牵引机关开始启动。这个过程不算长,因为大蛇对我的血非常敏感,一滴血就能让它不要命的逃。但是这一次可能出现了点情况,一直到和尚给我包扎完毕,大门后都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再等一下。”小胡子就趴在门边,仔细的听。 但是一直过了有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我当时就晕了,这是为什么?如果机关中枢失效,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个是疏通血液的导管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从中堵塞,第二个就是大蛇死掉或者挣脱锁链逃走了。这个活零件是整个精巧机关枢纽最薄弱的环节,它可以活的很久,但是不能长存于世。如果出现料想不到的意外,机关等于失效,我再放血都没有用。 “下面的中枢出问题了。”小胡子终于放弃机关自动开启:“破开这道门。” 和尚出去喊了一个负责爆破的伙计,小胡子他们又拿了很多固体燃料,在大门外边满满摆了一圈。负责爆破的伙计打眼放药,他按照吩咐严格的卡着爆破强度,只把大门炸出一个很小的缺口。 固体燃料全部都被点燃了,象一个巨大的大火球,紧紧围着大门。我们退出去很远,很快,大门那边就传出一声闷响。固体燃料燃烧产生的热度已经随着空气传到大门那边,随即,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就开始了,大门被炸出的缺口上,一层又一层的虫子咔咔的跳动出来,朝大火球扑过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复苏的响动 大门上的这个缺口就好像地狱的一扇门,那些蛰伏的虫子全都被温度给激活了,它们对热度有一种狂热的执着,前赴后继的朝火球里冲,一个个啪啪的炸裂,一股股黑水就从虫子的腹腔喷溅出来,洒的到处都是。那绝对是很恶心也很恐怖的东西,只要沾上一点,整个人都会烂透。 这种诱杀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看着虫子在火球里被成片的烧死,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这道门的机关中枢因为时间的原因而失效了,小胡子他们是在用暴力的手段强行打开门,如果暴力手段管用的话,那么要我这个人,要我的六指,有什么用呢? 最终,门里涌动的虫子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不见。固体燃料的火光仍在跳跃,他们把火堆暂时清理了一下,又等了半天,那个负责爆破的伙计就想从另一个角度打眼爆破,把所有的虫子全部都诱杀。 他在那边忙碌着,身子突然就一震,然后捂着手臂,手里的东西都抛了一地。紧跟着,就听见这伙计惊恐的叫起来。江尘的动作非常快,两步就跨过去,拉着那伙计的胳膊一看,一个鼓起的肉包正快速在皮下涌动。 江尘和小胡子的性格有点相像,沉默但是很果断,反手就握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从那伙计胳膊上挖下一块肉。鲜血喷的到处都是,核桃大小的一块肉里,一条黑色的虫子刚蹦出来,就被江尘一脚踩死。 这个伙计疼的半死,但是雷英雄的规矩严,他不敢半路撂挑子,把伤口处理了就接着干。来回折腾了很多次,这道门里的虫子差不多都死绝了,才加大了药量和爆破强度,要把门炸开。 轰...... 这一次闷响过后,那伙计就挺着身子准备过去,但是他还没走到门边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同时就感觉整条通道仿佛很轻微的一震,随即,一种仿佛深藏在山陵深处的轰鸣声就隐隐传了过来。这种响动虽然听着并不刺耳,不过排除距离和角度原因的话,就像是一群被埋在地底深处的怪兽开始复苏咆哮,又像是一根无比巨大的铁索在山陵的内部舞动。 “这是怎么搞的!” 我们几个人都有点迟疑,机关中枢那里肯定是出问题了,但是炸药的爆破强度一增强,立即就引起了这么巨大的反应,是中枢某个部位被牵引了吗?不过从这阵响动中能够听的出来,波及的范围很大,不可能仅仅是大门中枢产生的反应。 响动持续的时间很长,听的我们心里发毛,麻爹就忍不住拉着我朝后退。江尘和彭博他们都有所动作,因为从这样的响动里能够感觉到,肯定会发生一些事情,说不定整道大门都被突然开启。 但是等了很久,那种响动变的越来越轻微,到最后就干脆感觉不到了,而大门还是纹丝未动。到了响动全部消失的时候,伙计就回头望着小胡子和江尘。 “继续炸。” 那伙计接着就去干,前后几次,把大门直接炸出了一个能够通行的洞,又诱杀了残余的虫子。和尚过去探路,从很厚的大门外爬了进去,在得到安全的提示后,我们一个个跟进。当我探头从大门进去的时候,心里就稍有点震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一切。 门后不远的地方就深深的凹进去一块,一条巨大的裂缝就像一把天刀在这里留下的印记,透过裂缝,能听到很清晰的水声,空气一下子就变的很潮湿。裂痕非常宽,我们还没有完全走到跟前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像水车般的东西从裂缝下冒出来一截,在缓缓的转动。 路修篁所选的地方,一般都有地下水系,可能对当时施工也有一些帮助,可以做人力无法企及的事。 我们就朝裂缝那边靠拢,因为那个巨大的如同水车一般的东西太扎眼了。裂缝就像一条峡谷,非常的深,目光落下去的时候,马上就看到了那架水车的全貌。它真的很大,仿佛镶嵌在裂缝中,只露出一小截,像水车,又像一个硕大的齿轮。 这并不是一个单独的东西,在水车的下面,可以看到很多小一些的齿轮全部都在转动,正是这些部件的转动,才牵引了大水车或者说大齿轮的运转。裂缝的底部无疑是一片地下水系,这些东西是靠水力在运作的。 跟云坛峰和红石坳相比,这个地方的人为痕迹非常重,虽然整个工程没有完工,但是已经被改造到相当程度。如果按小胡子他们以往的经验来说,甬道之后,应该是前殿。不过这个地方真的很大,无法用殿这个字来形容。 大片大片的岩石都被人为的平整了,但是有意的保留了一些自然起伏的痕迹,看上去,这就仿佛是一片微缩的天地。我们眼前是一个大坡度,坡的下方像一块被山围住的盆地。 小胡子他们在裂缝的边上看了很久,然后又朝四周看。在这样一个地方出现了这么多简单的半机械化组合,肯定有它的用处。而且在裂缝的周围,可以明显的看到一些痕迹,这是个不太完整的而且很庞大的半机械动力群组,一部分被拆掉了,剩下的一部分则作用不明。 “下去看一下?看看这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和尚在旁边问了一句,我也觉得有必要看看,这么大的群组,经过水力所产生的力量是相当大的,而这些力量不会无用。 麻爹当时在红石坳被地下河给整惨了,可能真对水产生了心理阴影,一听要下去,马上就拉着我朝后缩。我们就这六个人的班底,不过临时多了两个带装备的伙计,都是雷英雄的人,江尘说了一声,让一个伙计下去看。 整个大裂缝几乎让巨大的水车给沾满了,这个伙计找了个缝隙朝下面滑,光线被下面的东西遮挡,他下去了一会儿,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听到很沉闷的齿轮相互碰撞摩擦的声音。 “这里的东西,和门有什么关系没有?”麻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门:“老子怎么老是心里不踏实?卫少爷,你有这感觉吗?” “难说。”我和麻爹交谈的**少了很多,随口答了一句,但是心里也在想。说起来可能是巧合,不过在一个几百年都没有人涉足的地方,那边把门一炸,这边庞大的齿轮组就开始运转,这巧合确实让人感觉不安。 我和麻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那边的绳子就越放越长,下面的东西大而且多,一时半会看不完,我们就很耐心的等。大概是那伙计下去了有二十多分钟的时候,绳子突然很剧烈的一抖,拉绳子的人顿时就紧张了。 还没等我们心头的紧张消退,从裂缝下面的轰鸣声中就传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嚎,因为杂音太大了,哀嚎声听的并不真切,但是包含在声音里的恐惧让我感觉脊背上冒鸡皮疙瘩,就好像一个人遭遇到了根本承受不了的恐惧时才会发出的嚎叫。 “出事了!”彭博他们赶紧就朝上拉绳子,但是下面的伙计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坠住了,死沉死沉的,有点拉不动。 “又他娘的是地下河的那种东西?”和尚骂了一声。 “那还等什么,快拉啊,老子就吃过大亏的。”麻爹在旁边催促,但是站的比谁都远。 我虽然对红石坳的事也后怕,但是没有麻爹这么夸张,看着彭博他们力量不够,马上跟和尚过去帮忙,几个人一起用力。不过我跟和尚拉住了绳子之后,刚才还死沉的绳子瞬间就变的很轻,几乎是没有任何停滞的就飞快的被拉了上来。绳子在裂缝边缘的一块石头上被绊了一下,然后绳子另一端绑着的伙计啪的就摔在我们面前。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一直都没消退的鸡皮疙瘩顿时又密密麻麻的冒起一层。 被拉上来的绳子另一端,绑着的是半个人,我只能这么形容。绳子紧紧勒到了这伙计的胸口处,但是从他小腹下面的身体,已经没有了。鲜血混着内脏从腹腔里不断的朝外流,和尚想把他从裂缝边上拖过来,但是绳子一动,一截肠子就从伙计断裂的伤口处拖拉出半米长。 如果不是过去见的恶心事多了,我肯定忍不住要吐。小胡子他们的心理素质顿时就彰显的淋漓尽致,马上围着只剩下半截的伙计,很仔细的看。人已经断气了,那种无尽的惊恐直到现在还凝固在他的脸庞上。 “非要让人下去。”麻爹在旁边冷嘲热讽:“这下好了吧?下面那么多大齿轮,被碾进去就粉身碎骨,这还好,好歹抢回来半截身子,拉到火葬场还能烧出半盒骨灰......” 他们都知道麻爹这张嘴,所以没人理会他。我开始也以为人是不小心被压到了转动的齿轮里的,但是小胡子看了看,就否定了我的观点。 “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小胡子说:“活生生咬断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千尸 祝糖糖天天的宝宝健康 第81节 我听了这个话,心里马上不自在,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一个人死了,但是死的方式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被车撞死和被什么东西给吃了,根本不是一码事。我不想对那半截身躯仔细的观察,不过远远看过去的时候,仿佛真的感觉他的断口处还留着齿印。 “不要再下了。”小胡子丢下那伙计只剩一半的遗体:“向前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几个人渐渐产生了一点厌恶和反感,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但是对他们几个人来说,好像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甚至,这个死去的伙计没能让这几个人流露出一丝怜悯和同情的表情。 一个人,如果对生命的存亡都可以做到无比的淡定,那他的血,该冷到何等地步? “真的有点形容不出来。”彭博站起身,在我们周围看了一会儿,说:“我总感觉,这些由水力推动的半机械群组,不会无缘无故的启动。” 彭博的话和之前麻爹说的大概意思差不多,我不想再看那个悲惨死去的伙计,就极力的强迫自己去想这个问题。很快的,一个想法就出现了,我隐隐的感觉,这一切好像都和大门有关。也就是说,这样巨大的齿轮组,是因为我们用非正常手段强行破开大门而启动的。 如果这样想,那么就非常的不妙了,这是个连锁装置,就好像小偷去撬门的时候,一些警报器会响。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假如在半路出问题,那就只有一条死路。 “走吧。”小胡子不管我们怎么想,很快就转身迈动脚步,剩下的人都跟上了,只有我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小胡子回头看着我,让我到他身边去。 “前头的路到底保险不保险!”麻爹在后面追着问:“要是不保险,就让卫少爷留下!” 小胡子和麻爹已经撕破脸了,彼此之间不会直接交谈。小胡子不理他,只是怕我心里迟疑,他停了一下步子,转头问我:“你怕吗?” “还有什么怕,有什么不怕?”我淡淡的回了他一句:“活着不容易,想死还不容易吗?随便找个地方一跳,再拉上来,就剩一半了。” “这条路,你必须走。”小胡子拉着我,头也不回的朝前走。我本来还想反驳,但是话没出口,立即就想到了这个大事件中前后几次出现的六指尸体。他们都出现在这条路上,都死在这条路上,仿佛有一个跳不出的怪圈,又仿佛是挣脱不了的宿命。 我们从前面那个很陡的大坡走下去,渐渐的到了坡底,这个地方在当初营造的时候,肯定有无数人一起劳作,大部分东西都被清理掉了,只有一座座相隔十米左右的木塔楼仍然留在原地,塔楼的顶端是巨大的松明灯,时常可以看到一些被遗弃的工具,都锈的不像样子。几百年过去了,物是人非,这个帝陵本来的主人早已经在时光的长河中化成了一抹浮灰。时间真的是无敌的,谁都抵挡不住,昔年的帝王将相,亦或贩夫走卒,在时间中究竟有多大的区别? 轮转永生......在这一刻,我突然就好像彻底的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计一切代价的追逐这个秘密。 这个地方肯定有地下水系,空气越来越潮,我们在这里停顿了一会儿,但是除了那些遗留的工具和一点痕迹外,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里只是整个未完工的山陵入口位置,即便有很核心的资料信息,也不可能保存在这里。 地形一直在变,虽然经过大规模人为的改造,但是很多自然的东西还是被保留下来。向前走了不远,就隐隐听到了流水声,迎面一团团水汽,人就好像被丢进一个大蒸汽炉里,衣服头发片刻就榻湿了。 地面始终是倾斜的,但是这时候就有一个向上的坡度,好像要走出这块盆地一般的区域。踩在这个坡面上,就感觉水声愈发的清晰,仿佛离我们很近。坡面并不长,还没有完全走上去,我就看到了前面是一片陷在黑暗和水声中的深渊。 这个地方跟红石坳那片深渊非常的象,站在坡面的顶端,眼前就是峡谷一样的深渊,底部是奔涌的水。但是和红石坳那里不同的是,这边没有天然形成的通道,只有一道吊桥。桥上的铺板早就被拆掉了,只剩下四根很粗的铁索,连接深渊的两端,是唯一可以通行的地方。 “娘的。”麻爹望了一眼就朝后退了几步,肯定是对下面那哗哗的流水声很忌讳:“飞夺泸定桥?” 我望着四根很粗的铁索,就感觉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能搞出这样的东西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了。 “就这样顺着铁索爬过去?”彭博在征求小胡子的意见,但是光线向前方照的久了,很多原本看不到的东西就出现在视野里。我们几个人几乎同时都发现,在四根很粗的铁索上,密密麻麻吊着非常多的东西。一个挨着一个,就像是农户家过年时吊在屋檐下的一条条腊肉。 再看下去,我心里就很腻歪,因为距离还比较远,所以在铁索上吊着的东西不太能看清楚。但是让我感觉,那就是一具又一具被吊在上面的尸体。如果真是这样,那眼前的一幕就太让人吃惊了,被吊着的东西不敢说上千上万,但几百个总是有的。 我们在原地站了一会,和尚就忍不住了,和另一个带装备的伙计一起过去看。他们在铁索上搭了搭扣,然后慢慢爬过去五六米,用手电去照。过了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和尚伸手抹掉光头上沾的水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死人,全是死人。” 和尚的话一出口,我就想吐。死人倒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这么多堆在一起,就有种很恶心的恐惧。这个东西该怎么说,如果不信的话,真的没什么,就好像很多胆子大的人,深更半夜从乱坟岗走过去,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就像在走一条很平常的路。但是心里信的话,就认为这么多死人堆在一块,阴气会养出一些东西,会不由自主的怕。 “这么多死人,从哪里来的?” 修陵,特别是修帝陵的工匠,据说命运基本都是很悲惨的,工程将要完工的时候,会被成批的灭口,有的就成为陵里的活殉。所以在这一行的传说里,才会有很多关于逃生密道的传闻,说是修陵的工匠自己挖出的密道,也是可以避开陵墓正门而进入其中的秘密通道。这个说法在过去乃至现在都有不少人相信,以前也发生过一些刚入门的土爬子想要找逃生密道的事情。但是这些东西,只有经常在茶馆里听评书的人才会信。 因为这种传闻真的不足信,比如说北宋,七帝八陵,就在巩义,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还用得着杀工匠灭口?还有祖龙的骊山陵,几十万人在修,能全杀掉灭口? 塔儿沟这里如果真的要勉强称为陵的话,那也是个未完工的陵,施工的人半路就撤走了,不可能把工匠杀掉。那么吊在铁索上的那么多尸体,就只能扣到路修篁头上,他蛊惑元昊修陵,其实有自己的目的,说白了就是借人家的手盖房子,盖完以后自己住。路修篁肯定是在山陵半途而废之后再次秘密来到这里,以他的性格和处事的手段,把替自己做事的工匠全都杀掉,也不足为怪。 做这一行的不可能不接触死人,所以和尚他们心里有些发憷,却不会因为这个就停止行动。在这边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和尚跟那个伙计就又过去开路,他们按原来的方法,把身体固定在搭扣上,搭扣带着保险绳,中途真的失手的话也不会完全掉下去。 两个人慢慢的爬,还是有一些危险的,因为那些吊着尸体的锁扣会阻住搭扣,要时不时的解开。我看着就替他们揪心,这简直是在一片尸体的森林里穿行,没有心理素质的人玩不了。 深渊两端相距大概三十米左右,不算很长,和尚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过去,在对岸那边看了看,除了一具具吊在铁索上的尸体让人胆寒,其它还算正常。接着,我和小胡子就一起朝对面爬,他好像很不放心我,让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方便照应我。 我腰里就是一条保险绳,扣在了铁索上,铁索非常粗,我一只手都握不过来,稍稍一动,大片的铁锈渣就朝下落。向前爬了七八米的样子,就到了尸体最密集的地段,我就是有点浪催的,明明对这些东西怕,但还忍不住低头去看。 有的尸体已经烂光了,有的仿佛真的受到某种特殊原因的影响,身体干瘪脱水,外面有一层蜡质的东西隔绝外界因素的侵蚀,在湿度这么大的地方都没烂掉。 我慢慢的爬到铁索中间的位置,双腿和一只手紧紧攀住铁索,另一只手松开搭扣,扣到前面,顺便稍稍喘口气。这次短暂停顿的时候,我又朝下看了一眼。但是这一眼看下去,目光就收不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意识信息的传递 为诺惜君生日加更 铁索下面密密麻麻的尸体中,有一个马上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它被吊在铁索上,却显得与众不同。它身上那件黑色的长袍还没有烂光,而且仰着头,无声无息的悬在下面,仿佛在和我的目光对视。 我的手马上就哆嗦了一下,这具干尸的面部几乎没有水分了,泛着一层油亮的光,但是我仿佛从它微闭的眼睑里,看到了一丝目光。 一丝很邪的目光,如同带着生命的气机,在这个已经死去了不知多少年的尸体上,散发出某种神秘的力量。我手里握着搭扣,再也没办法让自己淡定下来,真的,那种目光让人觉得,它还活着。我就这样和这具尸体上下对望着,脑海里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消失了。我感觉到无比的恐慌,又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唰! 那具尸体真的很不对劲,当我望了它片刻后,它那双干涸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两只灰色的瞳孔死死的盯着我。这种情景完全超出了常理和我的承受底线,随着它眼睛的睁开,我不由自主的就大叫了一声,但是我仍在看着它。就像一只饿极了的狼,看着陷阱中的食物,明知道那里很危险,却不肯离去。 我的大脑完全乱了,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东西还有声音仿佛瞬间就离我远去,只剩下那一双灰色的眸子。这是一次很漫长的对视,直到恐惧完全压塌了神经,我哆哆嗦嗦的就想去摸武器,但是手还没有握住腰里的枪,下面的那具尸体就突然发出一道非常沙哑且沉闷的声音。 我虽然很慌,但是还能分辨的出,这具尸体发出的声音,是一句很完整的话。我的手顿时僵在腰间,不知所措。 “来吧......来吧......我在这儿已经很久了......在等你......”尸体干硬的面部猛然就扭曲起来,象一大块橡皮泥,它的嘴巴张开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敲打着我的心脏,充斥着我的耳膜。 我忍不住就想闭上眼睛,这是人类对恐惧的一种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一件东西很可怕,那么就不去看它。但是我的眼睛闭上了,耳朵里仍然萦绕着那很沙哑沉闷的声音。 “下来......我赐你轮转长生......” “轮转长生!”我紧闭的眼睛瞬间睁开了,不假思索的就叫了一声:“什么是轮转长生!” “和我一样,吊在这里,就是轮转长生......” 紧跟着,这具尸体身上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关节,都像扭曲的机器一样,开始慢慢的动,它睁着那双灰色的瞳孔,一只干瘦的手就从下面开始朝上抓,这么远的距离,它不可能抓到我,但是这样的场景真的让人承受不了。我的手一松,整个人好像都从铁索上掉下去,要穿过这一片尸体,落入下面的水中。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混乱,但是我感觉自己要掉下去的时候,身体又重重的一震,随即,一股钻心的疼痛就从胳膊传递到了大脑神经,非常的疼,不过这阵疼痛却象一剂镇定剂,混乱的意识瞬间就清醒了很多。 这种清醒来的很快,所以脑袋还是有点模糊,只感觉胳膊非常的疼。刚才已经消失在眼前的东西和声音仿佛流水一般的浮现出来,我有点不敢相信现在的处境。我已经从铁索上掉下来了,身体悬空着,但是小胡子伸出一只手,紧紧拉着我的胳膊。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完全掉下去,否则就算有保险绳,多少也要吃点苦头。 “上来!”小胡子的手劲非常大,使劲提着我,想把我拉上来,这么一用力,我的胳膊几乎都要断了,连忙咬着牙,另只手勾住铁索,全力翻了上去。 我把松掉的搭扣固定在铁索上,长长的出了口气,满头都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水汽还是冷汗。我随手摸了一把,就下意识的想再去看下面那具很诡异的尸体。 “不要看它!”小胡子马上就出声制止,然后不由分说的让我朝前爬。我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所以很听话的按照他的吩咐,使劲的沿着铁索向前爬。我不敢再朝下看,尽管知道下面仍是一具一具尸体,但还是硬着头皮一口气爬到对面。和尚伸手接住我,一直等我双脚都踩在实地上,心里才真正的安稳下来。 “**他娘的!”我又伸手摸了额头一把,发现真的全是冷汗:“那些尸体不对劲,让后面的人都小心点!” “你不该盯着那些尸体看。”小胡子递给我一条干毛巾,把头上和脖子上的湿气都擦掉,他接着说:“那很可能是一种意识传递。” “意识传递?”我对这个词真的感觉非常陌生。 关于意识传递,究竟是怎么样的原理,至今都没有合理的解释,但是它真实存在过。这种现象如果用通俗的话去形容,就比如说,三百年前的一个和尚,留下一只木鱼,木鱼是死的,不可能存在什么意识,不过如果各种非常微妙的契机全部都在同一个时间紧密吻合的话,那么三百年后的人,能透过这只木鱼,得到原主的一些意识信息。 这些通过木鱼得到的意识信息很杂乱,可能是原主当年生活时的一些场景,可能是他的一段话,也可能是他思维上的一些感观。 但是这种意识信息的传递非常困难,从发生几率上来说,小到比中**彩都难。就好像宇宙大爆炸之后,产生一颗生命行星,需要一万个,十万个,甚至上百万上千万个契机微妙的凝聚在一个时间段内才可能发生,缺一不可。 我就开始苦笑,这能说我的运气不好吗?老天真的是够照顾我了,这样难以出现的东西就落在我头上。 不过,我真的有点说不清楚,刚才所经历的,到底是那种罕见的意识信息传递,还是某种原因导致我出现的幻觉。如果是意识信息传递,那么吊在铁索上的那具尸体,可能在当时有一些身份,否则不会出现轮转长生这种意识形态。 但是再去查探这个人究竟是谁,就没有多少意义了。他可能是路修篁的帮手,也可能是路修篁另一个合作者。路修篁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和利益,对最亲密的战友师盘都能下刀,更不要说别人。 后面的人都比我有经验,很平安的就过来了,只有麻爹在上面磨蹭了半天。这个地方潮的不行,过来一趟衣服就湿了,我们烧了两堆火烘衣服,和尚带着伙计朝前面稍走了走,查看情况。 “后面还有没有大门了?” “根源信息没有留下关于大门的线索。”小胡子烤着自己的衣袖,对我说:“这些信息是师盘留下的,他只知道路修篁暗中留下了这几个地方,但是更具体的情况就很难说了。” 我在之前没事的时候曾经独自分析过,塔儿沟这个地方,可能比那些藏放铜牌的地方更险恶一些。因为这里保留的,很可能是路修篁亲自留下的第一手信息,无比的珍贵。除了现在已经流传在外面的路修篁手札,估计这里是铜牌事件内幕最多的一个地方,否则雷英雄也不会把宝全部押在塔儿沟。 和尚跟那伙计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没敢走的太远。在我们前面,是那些工匠沿着自然地势开凿出的一条很短的过道,主要是扩宽了,方便朝里面运东西。这里距离核心地带估计还有很远,我们也不指望有重要的发现,几个人烤好了衣服,就整理装备开始走。 那条很短的过道修的比较粗糙,这就给人一种感觉,这个地方可能在建造的时候整体大规模的框出构造框架,然后逐区的开始二次施工。通道只有几米长,过去之后,空间一下子小了很多,手电扫一下,两旁有未完工的一些石像,还有脱彩的壁画。 在这个空间的一角,我们发现了一个被打穿的孔,一根铁链从孔里穿进来,在地上露出一米长的一截,然后就顺着埋到了地下,这个东西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这根铁链是从那里过来,又通到那里去的?” 和尚看了半天,就尝试着去拽,但是铁链好像长在石头里了,非常的沉,他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铁链只微微动了下。根据这个重量,我们就算几个人一起用力,也不可能把铁链拖出来,它肯定在下面连接着什么东西,所以和尚就放弃了。 我们从铁链这边刚走了几步,小胡子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晃了一下手电,又看看自己的手。这个时候,我也觉得手电光柱照出去的范围内,映出了一片非常非常模糊的东西。 “什么东西?”和尚抬头问了一句。 “闭气!”小胡子短促的低喝一声,跟着就把我往后推。 我们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一片又一片白蒙蒙的粉尘,并没有什么太刺鼻的气味,但是听了小胡子的低喝,我马上就屏住呼吸。 ☆、第一百六十七章 粉尘 这片蒙蒙的粉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飘出来的,我屏住呼吸的时候,小胡子已经拉着我就退到了入口那里,又跨过几米长的通道,迅速躲在了旁边的石壁处,后面的人也一个一个飞快的蹿了出来。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每个人的头发上还有衣服上,都沾着一片非常薄的白灰。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麻爹马上就心里发毛,用袖子使劲擦着身上的这些白灰。 在这种地方,突然就飘落下来的雾蒙蒙的东西会是什么好东西?我的心里也很怕,因为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背上也沾着一层。我马上也去擦,不过皮肤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细细的察觉一下,这种粉尘不刺激,也没有特殊的气味,就好像漂浮在空气里的一片灰尘。 “是洞里积存的灰?”和尚琢磨了半天,说了一句。我们谁也没答话,因为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能把它当做灰尘,来安自己的心。 我们弄了点水,把皮肤上的这些蒙尘都冲洗掉。在入口外面,用手电朝里面照,飘荡的粉尘已经非常稀薄了,没有其它任何异常。粉尘无声的落地,因为它们太细微,所以在地面上都未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一直到里面的空间完全恢复平静的时候,江尘就叫那个伙计进去看看,我们在通道外一直盯着他,看他平安的走了一圈之后,心里才算踏实了一些。 而且,到了这个时候,我之前就有过的那个念头更加清晰。关于六指大门,在以前我就和麻爹分析过,它并不是为了挡住所有人,至少,不是为了挡住长着环形六指的人。所以在路修篁精心布置的塔儿沟这里,大门好像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和之前的云坛峰还有红石坳不一样了。 只是猜测,不过很有可能,我们以暴力手段强行打开大门的同时,一些半机械化装置就被激活了,发生连锁反应,导致内部很多地方都处于一种很危险的状态。因为有不应该进来的人硬闯进来,违背了建立大门的初衷。 那个伙计在空间里呆了很久之后,小胡子才带着我们开始进去,这一次大家都很小心了,再也不敢乱动什么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头一次进去的时候,我真的没有过多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我就觉得心慌,好像身旁那一个个还未完全雕琢成的石像都有一双露着寒光的眼睛。 这个空间并不是很大,那个伙计被命令到最前面去开路,每到一个新的入口,都会让他先进去,这明显是拿人当炮灰,但伙计不敢多说什么。前后经过了几个石室,在我看来,这些石室好像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不过彭博的眼睛渐渐的就亮了,他说,石室有了变化。 具体说,石室之间的变化是在两旁的壁画上,彭博最先发现,因为他对这些东西研究很深,小胡子他们接着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些壁画,是这里的工匠撤走之后,后来的人添加上去的。”彭博仔细的看了很久,下了这样一个结论。西夏建筑的壁画,带有很浓重的独特风格,比如说今天我们看到的敦煌莫高窟,那就是在西夏攻占了瓜州和沙洲,控制敦煌地区之后,几次返修重建的产物。 这种明显的风格在行家眼里,很容易就能区分开,所以这里的壁画不是原建者留下的东西。壁画很多,我看不出很具体的东西,不过察觉这似乎是连续性的叙事壁画,可能承载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 我们现在缺乏的就是信息,所以这些壁画不可能遗漏过去。彭博是主打,马上开始围绕着壁画看。我在凝聚到墙壁上的光线中,就渐渐看到了一个道士的身影。 是路修篁吗? 我的目光开始迷离了,这个几百年前的道士每一次出现在视野里,都会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好像有点阴沉,又有点超然,是芸芸众生中很特异的一个。 “这肯定和路修篁有关!”彭博看了一会儿,就兴奋的回头对我们说:“应该是从他入道门之后开始的一些重要经历!” 第82节 “之前的没什么大用。”小胡子马上就说:“找他进入西夏宫廷之后的一些记载。” “我尽力,但是这个东西要一步一步的看,本来就不是文字性的记载,中间漏掉一部分的话,后面的内容会很晦涩,不好理解。” 壁画非常多,一连蔓延了整个石室,彭博看了不到五分之一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就感觉鼻子发痒,而且从那些投射出去的光线中,又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洒下来的粉尘。粉尘和前次遇见的一样,不刺鼻,也没有怪味,但是看见它飘下来,我们心里就不舒服。 “怎么办?”彭博正看的起劲,而且觉得这些粉尘好像并没有什么危害,所以站在壁画前犹豫。 咔咔...... 这时候,我们头顶就猛然传来一阵很轻的声音,这种声音好像有点似曾耳熟的感觉,但是让我回想的话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但是小胡子的脸色马上微微一变,一把抓住我,就朝后拉。我没防备,被带着差点摔一跤。小胡子却没有任何停滞,直接把我拖到了门口。 “快回来!” 还没等我完全离开,从上方就哗哗的落下一串燃烧的火,同时有一股刺鼻的大蒜味飘出来。这一瞬间,我马上就回想起来了,那种咔咔的声音曾经在班驼地下听到过,那是磷火落地是机簧开合声。 这种火绝对很要命,落到哪里就顽强的燃烧,而且散发的白烟有毒。里面的几个人跟着朝外跑,他们身上都有功夫,动作也很灵敏,连麻爹都跑的飞快,只有那个伙计背着很重的装备,动作迟缓了点,又被上空落下的磷火给阻了一下,落在了最后。 我被小胡子带到外面,情况就好了些,这里空气对流不强,毒烟飘散的很慢。但是我发现这次从上方落下的磷火只有那么一团,就算落在队尾那伙计,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江尘,彭博,还有麻爹他们几乎同时一步跨出来,和尚在那伙计前面。我心里的念头还没落下,石室里轰的就爆起一大团耀眼的火光,一股热浪随着冲击波般的气流就蜂拥出来,温度高的吓人。这时候我正好回头在看他们,热浪逼过来,不由自主就拿胳膊去挡,眼睛也被迫眯成了一条缝。 目光透过眼睛的这条缝,我就看到和尚在石室门口直接像一个麻袋般的被巨大的冲击力量给甩出来,还留在石室里的那个伙计被不知道多高的高温一下子烧成了一个扭曲的火球,非常的惨。紧跟着,小胡子把我使劲拉到一旁,我的视线离开石室,但是随即就听到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仿佛有成吨的tnt在身后的石室里被引爆了。 整个石室象是要被炸裂一般,巨大的冲击波仍然带着翻滚的热浪从入口那里喷涌,江尘硬把和尚从前面拖过来。这时候我们就像站在一个将要喷发的火山口上,随着石室在颤动。这种爆炸力度真的非常惊人,如果慢一步,仅凭爆炸的余波就能把人炸的粉碎。 那个伙计已经完全的消失了,连一块骨头都没有留下。和尚被摔的够呛,身上也有部分烧伤,因为刚才那股热浪的温度实在惊人,如果不是和尚被抛出来,很可能已经被烧成了渣。 我们就窝在另一个石室的一角,动都不敢动。第一声爆炸造成的波及还没有完全停止,石室里轰的又发出一声爆炸声,一股剧烈燃烧的火光就从入口呼的钻出来好几米远。我们身处的石室立即就像变成了一个预热的烤箱。 “那里来的炸药!”麻爹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大声叫着:“是不是那伙计背的炸药爆炸了!” “不可能是伙计的炸药被引爆了!”和尚紧紧咬着牙:“娘的!难道这里面之前进过人了?” 我非常紧张,和麻爹挨在一起,大口喘着气,爆炸产生的高温让空气都灼热起来。这种剧烈的高强度爆炸不可能是路修篁那个时代能够产生的东西。宋朝的时候虽然已经有火药,但是火药根本无法产生这样大的破坏力和高温。我也不得不怀疑,这个地方,是不是在之前若干时间段内,进来了人? 但是怎么可能?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六指大门是完好无损的,没有人能够直接穿过来。 随着我们之间的叫喊声,第三次剧烈的爆炸又在石室内响起,这真的没办法让人不怀疑,觉得事先有人在石室里安放了几堆炸药,引起了连锁的爆炸反应。 “都他娘的进过人了!这里还能有什么油水!”麻爹被爆炸声几乎震晕了,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大吼。 “肯定不会进过人!肯定不会!”彭博也被迫捂着耳朵,不管我们听不听得见,直接就叫道:“没有炸药!是那些粉尘!是粉尘!” ☆、第一百六十八章 壁画 彭博喊的非常大声,我们几个人听的不怎么清楚,因为当时那个环境确实非常吓人,而且随着连续的爆炸,温度越来越高了,我们就想先离开这里再说。但是彭博在使劲的拉着小胡子,劝他再多等一会儿。 这时候,爆炸声的余波也消失了,我就感觉连身后的石室一面墙都象是被炸的崩裂。彭博喘了口气,紧张的对我们说:“再等一下!再等一下!这很可能是粉尘爆炸!” “你说什么?” “粉尘爆炸!”彭博转头看了一眼,我们都躲在另一个石室的死角处,不可能看到那边的情景,他接着说:“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连续性的爆炸,就让我想起之前听过的粉尘爆炸。” 彭博是个很全面的人才,从身手到经历,学识,都很出众。他曾经上过大学,关于粉尘爆炸的事情,就是在那个时候接触的。 粉尘爆炸这个词不仅对我,就对小胡子他们来说也非常的陌生,因为这两个行当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要从学术角度去讲,这个词得列举出一大串的基础理论,但是彭博知道我们肚子里有多少水,他说的很简单,通俗。 所谓粉尘爆炸,就是可燃性粉雾状物体在空气中达到一定的浓度和覆盖面,然后遭遇明火或者高温,火源附近的粉尘物被急速的烘烤为可燃性气体,这些可燃性气体跟空气混合,继而产生剧烈的燃烧。这部分燃烧的粉尘通过温度传导还有明火辐射的方式,继续将其它粉尘物气化,引起大面积的燃烧。 这种燃烧是循环性的,循环面越大,反应的速度越快,当燃烧剧烈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爆炸。这种爆炸也是持续性的,说不清楚会有多少次,在人力无法阻挡的时候,肯定会把所有粉尘物的能量全部蜕变转化殆尽,燃烧和爆炸才会停止。 彭博说,这样的粉尘爆炸破坏力非常的大,比如在一个面粉厂的车间,把半袋子面粉均匀的撒在空气中,如果真的引起粉尘爆炸,整个车间都会被炸成废墟。 “这他娘的也太神了吧。”麻爹听着就后怕,看看自己还沾染着些许粉尘的手,使劲的搓着。 说真的,我也觉得这个什么粉尘爆炸非常玄,如果不是有彭博这样的人在,给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乱猜。 想着彭博说的话,我就又回想到了在云坛峰终点那里见过的利用声波传感而触发的机关。我不敢确定这些东西都是路修篁所发现并且利用的,如果真的是他,那这个人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至少他很超前,会用未知的力量去杀人。 我们真的不敢乱跑,石室之间只有一个入口相连,如果现在想退到更安全的地方,就必须从入口通过。但是那种爆炸所产生的爆炸波和热度太强悍了,非常的不安全。剧烈燃烧和爆炸抽干了周围的空气,我在燥热中就隐隐有点呼吸困难的感觉。麻爹一头汗,蹲在角落里不敢动,和洗桑拿一样。 彭博说,这样的爆炸和粉尘颗粒的成分有关,易氧化的,带静电的,颗粒比较小的粉尘燃烧爆炸的很猛,持续的时间也长。那间石室里的粉尘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不过最后一声爆炸过去之后,那边就安静了很多,再也没有传来后续的爆炸声。爆炸是燃烧到极点的一种状态,因为石室内部没有其它可供燃烧的东西,所以爆炸之后,燃烧也随之结束了。 趁这个机会,我们一口气就退到了最早的那个短通道处,几个人一起贪婪的呼吸着冰凉但是充沛的空气。身上的燥热渐渐就散发光了,站了一会儿感觉到寒意。到了这时候,几乎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暴力破开大门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引发了山陵内部的一些变化,对我们非常不利。 轻微的空气对流渐渐回填了被消耗的空气,石室内的温度也渐渐散了。关于刚才那次粉尘爆炸的机关是如何被触动的,现在已经说不清楚,可能是死去的那个伙计无意触动的,也可能是我们这些人不留神触动的。谁都不敢再冒进一步,两个带装备的伙计都挂在这里,和尚也带了伤,小胡子和江尘默默的对视了一眼,江尘就自己过去查看下情况。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点头示意里面已经安全。然后转身带路,我们后面的人几乎是踩着他走过的脚印去走的,生怕走错一步,再触动随时都可能被触发的机关,引起粉尘爆炸。 那间主爆炸的石室,本来很空荡,但是这时候就更给人一种面目全非的感觉。几个未完工的石像直接被炸断了。至于那个伙计,真的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们只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根铁钎子,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 “壁画啊......”彭博无比心痛的看着四面墙壁:“全都毁了......” “能他娘的活下来就不错了,老彭你很应该在这里上柱香拜拜,还心疼这些画?”麻爹在一截被炸裂的石像那里看,但是手已经不敢那么欠了。 壁画完全毁了,这个石室就失去了再停留下来的价值。不过我知道,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除非所有的人全部死绝,否则小胡子不可能从原路退走。江尘再次带路,他走过一段之后,我们才跟上。 在下一个石室里,壁画仍然没有结束,但是头一个石室的壁画被毁,无形中等于缺失了很大一部分信息。 但是,就是在这个石室里,彭博的神情再次震动了,可以说,这里的壁画所叙述的,是我们一直都很关注的路修篁进入西夏宫廷之后的一些经历。 那个道士(很可能就是路修篁本人)已经成为壁画中最主要的人物,他有超然的地位,受到一些百姓的顶礼膜拜,继而就受到了宁明的重视,并拜其为师。 彭博可能也深知一些内情,所以对壁画的内容理解的很快,之后的一些画面,可以说承载着非常真实的信息,包括路修篁撺掇皇室大兴土木之类的。而且再往下看,我们就发现壁画中有连续五六副画,是在讲述一个长须白面的人,率众进入了一片老林。 “这个是师盘?他们是在开阳老林里?” 这些情况我们知道,不过真的没想到会出现在壁画的内容中。小胡子的注意力不在壁画上,他和江尘一人一面,严密的注视着周围的微妙变化。我和麻爹还有和尚,就忍不住被壁画里的内容一点点的带着走,跟彭博一起看。 中间有几幅画因为没有油料的保护,已经脱落,看的非常模糊。彭博在仔细的看,想从残画里看出一些信息,我就没有这么多的耐心,目光连续性的跳过这些残画。但是当我看到了不远处一副比较完整的画时,目光立即就顿住了。 这幅画的中心内容,是一个道士,站在一口棺材面前,而且,那口棺材上,有一个洞。 “这是空墓!”我心里顿时一震,一副壁画不可能把当时的情景完全的承载下来,但是寥寥几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就能让我看出大概,这无疑是杜青衣最先讲述过的那座空墓!我原来一直认为,无主的空墓是杜青衣他们在上个世纪才发现继而破开的,然而,关于空墓的情景出现在壁画上,那就说明,路修篁早就洞悉这一切,他亲自去过那个空墓。 我立即跟着朝下一副壁画上看,壁画上的人物没有姓名标注,但是他们的特征非常明显,在之前的画里出现过,在这里就能很清楚的分辨出来。我看到壁画中的那个道士,在一片夜幕中闭目打坐,而那个长须白面的人,则在他的背后举起了一把刀子。 第三幅壁画上,长须白面的人又出现了,他的动作很猥琐,似乎从一个封闭的屋子里偷出了一块石头。在他的脚下,这样的石头还有很多。 “是轮转石!”我又吃了一惊,在我们的认知中,轮转石有两套,一套被路修篁拿去了,另一套则作为空头支票,送给了师盘。 这样就显得很矛盾,从壁画前面的内容来看,这个长须白面的人去过开阳老林,那他必然就是师盘,他有一套轮转石,又来偷轮转石,他偷的是路修篁的? 关于铜牌这个大事件的信息,基本上来自两个部分,一部分属于路修篁手札,一部分属于师盘的遗物。但是这两部分信息中有很大的出入,到了后世,因为缺少第三方资料,所以不少人徘徊不前,吃不准究竟那一部分信息才是可信的。 我很想再接着看下去,但是后面的壁画又出现了残缺,很无奈,只好耐心的等彭博。我们用了很长时间在分析壁画,到彭博把这件屋子的壁画全部看完的时候,一直在注视周围情况的小胡子就问:“有最终结果吗?” 我知道,他问的最终结果无疑是路修篁的最后去向,这个神秘的道士,究竟是死了,还是有其它的结局? “壁画没有完。”彭博朝下一个石室的入口那里望了一眼:“希望石室里还有后续的内容,如果有,就可以推断路修篁的最终去向。” ☆、第一百六十九章 毁灭性的爆裂 “那还等什么,看看去。”我听到彭博的话,就感觉有一股说不出的躁动。可以说,这个大事件几乎全是由这个几百年前的道士一手留下的,神秘的轮转长生,他的结局,究竟是怎么样的?我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最终的结果。 彭博把从壁画里得到的信息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然后就合上本子。我们几个人退了一点,缩到石室一个死角里,江尘就小心翼翼的到前面去看。一直到他示意安全,我们才进入下一个石室。 我没敢来回乱动,只是四处看了下,不过马上就感觉到,这个石室可能是壁画的终篇了,因为石室内的墙壁没有画满。彭博站在几个固定的角度去看,这个时候我已经被壁画的内容所吸引,也跟着他一起看。我知道前后的一些内情,所以壁画的内容并不算太难理解,看着看着,我就发现,那个长须白面的人,好像完全消失在了壁画中。 这就说明,他死了,或者说,永远消失了。 这个长须白面的人,究竟是不是师盘? 接下来的内容有些枯燥,画中的道士出现在各个场景中,他可能在寻觅什么,也可能在继续完善无法启动的轮转石。这样跳跃性的看了一会儿,壁画马上就要结束,只剩下最后两幅。 倒数第二幅画中,那个道士躺在一棵苍劲的老松下,他头顶是一片流云,几只鹤衔着松枝,在上方盘旋。 “他!死了?”我不由自主的就捏了一下拳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路修篁死了?真的死了?他仰卧松下,尽管只是在画中,却让人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我的目光马上就转到了最后一幅壁画上,这幅画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物出现,只有一面孤零零的绝壁,在绝壁上吊着一口硕大的棺材。 无尽的黑暗中,一口孤棺静静的悬挂着,路修篁可能真的死去了,他算计了一生,却敌不过时间的侵蚀。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是孤独的,因为他身边所有人,都是他利用的工具,他死去之后,依然是孤独的,就这样长眠在阴冷黑暗里。 我曾无数次猜想过,路修篁的下落,按正常的思维去想,没有人可以不死,但是我之前始终有种感觉,这个神秘的道士可能真的有神秘的力量,可以永远的活下去,只不过他隐伏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或者是隐藏了自己的真面目。 但是直到这时候,我才觉得,他可能真的死了。他一生所做的一切全都在死去的那一刻付之东流,万古不灭,轮转长生,只不过是一场没有边际的梦。 “这个道士,被埋在什么地方了?”和尚在我身后嘀咕了一句,我摇摇头,最后那副壁画上,只有无边的黑暗和一口孤零零的棺材,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我们等了很久,彭博终于慢慢的把壁画看完了,根据所有壁画综合起来的场景和信息,他和我的想法一样,路修篁死了,他的一生都被完整的留在了石壁的壁画上。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彭博回头看了我们一眼,说:“这些画,是谁留下的?” “是谁留下的?”我一怔,因为之前一直被壁画的内容所吸引,所以根本没有留意,这些壁画的原作者是谁。如果要我自己分析的话,我觉得路修篁不可能完全的信任任何人,就拿这个地方来说,替他做事的人全部都被杀了。我就很怀疑,这是路修篁自知将死的时候,亲自留下的壁画。壁画的内容非常完整,一些之前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都浮出水面,除了路修篁本人,谁还会知道这么多? 我把这个分析跟彭博说了,他没有表示反对,但是跟着就说:“很可能是路本人留下的,不过你知道这些壁画的成画时间吗?” “成画时间?”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些壁画的成画时间应该是在元初。” 彭博的依据,是涂刷在壁画外的那一层保护性油料。这些油料的配方是从北宋时期传入西夏的,期间经过了数次演变,壁画的风格怎么变都无所谓,但这种物质性的遗留物,经验丰富的人可以仔细的分辨出来。彭博告诉我们,这里的壁画油料,是元初的产物,最开始的时候用来涂刷蒙古贵族所使用的贵重器皿,防脱色和抗氧化的功能很强。 我很快就明白了彭博的意思,这些壁画如果真的是路修篁本人所留,那么他所处的年代,就是在南宋末年到元初这一个时间段内。但路修篁是什么时代的人?他跟元昊都亲自接触过,西夏公元1038年建国,到元初,二百来年的时间,也就是说,路修篁从元昊时代一直活到了元初? “道家的丹方,真的有这么神奇吗?”我暗中琢磨着,二百多年的生命,即便放到今天也是一个令人咋舌的奇迹。 而且,我又随即想到了杜宇还有杜青衣都说过的,关于老头子年龄的问题。他可能真的过了百岁了,但是没有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老头子也隐瞒了一些事情,真的隐瞒了我。 “我预感着......”彭:“这个地方真的很重要,估计还能找到一些更实质性的资料。” “走!” 小胡子无声的看了江尘一眼,后者没有说话,径直就朝前走,我们在后面喝了点水,然后随着江尘的示意,踩着他的脚印跟上去。在后面,我们又看到了两间被改造过的石室,但是已经没有壁画了,而且石室中那种比较滞压的空气出现了一点点轻微的对流,应该快要接近一个比较大的空间。 咚...... 我们踩在石室坚硬的地面上,猛然就感觉到一股震感,不是很强烈,但是整个石室乃至山陵内部好像都随之开始微微的晃动,仿佛在这片大地下有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这又他娘的要搞那样!”麻爹真的经不住折腾了,条件反射似的抱着头:“老江!你又踩到什么了!” “没有!”江尘的神色也开始紧张,飞快的朝四面看,因为他感觉这股震感好像动静很大。 轰...... 第83节 一声根本没法形容的猛烈的爆炸声,就从我们前下方传了过来,爆炸声非常的闷,好像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发出的,我们知道,越是密闭的空间,燃烧和爆炸产生的能量越是惊人,破坏力达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几个人全都慌了,虽然石室这里好像并不是爆炸的中心,但是随着爆炸而产生的剧烈的震动让我站都站不稳了。 石室在摇晃,仿佛整座山陵都要被炸成两半,爆裂声不断的响起,这种爆炸是连续性的,而且爆炸的中心在不断的改变,透过将要到达尽头的石室出口,外面的空间充斥满了灰尘和耀眼的光。光在闪烁,周围的晃动愈发剧烈,很大块的石头在半空横飞,有的直接就像炮弹一样飞到石室里。 这一次连小胡子都为难了,不知道该退回去还是朝前冲,只要冲错,绝对是死。持续不断的爆炸声越来越沉闷,但是好像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从前方延绵到了脚下,我感觉连一些山体都被炸裂了。 砰! 这时候,就在我们站立的中心位置下方,轰然传出了好像来自地底的爆炸声,几个人东倒西歪,江尘受到的波及最严重,整个人差点飞出去,但他的反应无比敏捷,身子在石室出口那边猛然一动,双手搭住出口的边缘,折身翻了进来。 “爆炸是在地底!是从前向后的!朝前走!” 小胡子很快就分辨出连续性大爆炸的方向,在我们前面,刚才的爆炸非常猛烈,但是现在好像比我们身处的石室更安全。江尘一只手扶着石壁,在剧烈的摇晃中想要冲到前面去,这时候我就看到石室已经相当危险了,几面石壁不断的崩裂,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头顶掉下来,而且伴随着那种之前见过的粉尘,飘飘洒洒的在四周弥漫。 “快!”小胡子直接把我拉到他身后,和尚也颠簸着冲过来,和他一起挡住我。这些粉尘平时看上去真的没什么,但是确实非常要命,一旦在空气中悬浮扩散到某种程度,高压高温都能再次引起猛烈的爆炸。 轰! 还没等江尘冲到石室的出口那里,我们身处的石室已经开始大片的崩裂倒塌,小胡子猛的把我朝前拖了几米,身体嗖的一转,一块巨大的石头就贴着我的后背翻滚过去。 咔咔咔...... 这种连续的爆炸绝对是毁灭性的,是要把这片区域的一切全部都毁掉。我们的脚下崩裂出一个巨大的裂缝,而且迅速的扩散蔓延,就像恐怖的雪崩一样,一旦来了就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小胡子紧紧的抓住我,但是我们还是身不由己的随着大崩裂翻滚,到处都是纷飞的石头。 ☆、第一百七十章 打斗的影子 我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小胡子在这个时候也没办法无所不能了,和整个要崩裂塌陷的石室来说,他也是渺小的。他使劲抓着我的一只袖子,想尽力的让我安全一些。但是我整个人几乎在翻滚中悬空了,衣袖刺啦一声完全被撕裂,顺着不断崩裂的缝隙就掉了下去。 在那种情况下,思维跟不上飞速滚落的身体,我就觉得大脑完全空了,连害怕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这片区域的地下,肯定有打通的一些隐藏的空间,因为那种连续爆炸的威力非常的大,一串接着一串,地面一块接一块的塌陷下去,我从崩裂的缝隙里瞬间就掉到了最底部。运气还算好,虽然控制不住身形,但是身体在倾斜的断面上被碰了一下,然后仰面摔在下方,身后的背包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和惯力。 尽管这样,我仍然觉得脑浆都要被从颅腔里震出来了,两只鼻孔轰的就涌出一股鲜血。这片地域的塌陷一旦开始,就不断的持续下去,周围还是晃动的很剧烈,大小不一的石块轰隆轰隆的朝下掉落。我站都没办法站稳,只能慌乱的把背包顶在头顶,以防被一下子砸死。 这种情况完全不是人力所能阻挡和面对的,我们的手电全都丢了,只能在残余的燃烧火光中短暂的看到眼前的一切。我已经不知道小胡子他们在那里,前后一段时间里,我就看到一道人影从前面倾斜的石壁上来回晃动了几下,然后掉了下来。 滚落的石块太多了,在这里每一秒钟都是极度危险的,我趁着几次燃烧跳动出来的火光,勉强辨认了一下方向,一道大裂痕,只有两个出口,但是爆炸的中心现在转移到了我的后方,跑过去等于送死,我只能向前跑。我顶着背包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块碗口大小的石头在石壁上磕磕碰碰的落下,砸在我肩膀上,我感觉骨头都碎了,却一步也不能停。 轰隆...... 刚踉跄着跑出去不到几米远,身后的一面倾斜的石壁轰的就砸在了对面,我更慌了,什么都顾不上,身上到处都是擦伤,不断有石头落在背包上和肩膀上。我向前跑了大概不到十米,就冲出了石室之间的裂痕,眼前的空间宽阔了一些,我冲出的同时,一座七八米高的塔就随着震动朝这边坍塌下来,几根腐朽的木桩子飞出去很远。不远处的地面上被炸出了蜿蜒的缝隙,地下很可能本来就是空的,随着不断的爆炸而先后坍塌,一些被隐藏在地下的链条什么的都露了出来。 爆炸声渐渐离我远了,但是更加不妙的征兆出现。这次连环性的爆炸绝对是要把这一大片地段全部毁灭,爆炸的火光从崩裂的地面迸发出来,像一片片红色的闪电闪过上空。我甚至能在混乱中清晰的看到那些爆炸的火光仿佛在慢慢的绕着一个圈子,是要把这大片地段从里到外炸个遍。 我心里非常乱,就在摇动不安中匆忙的左右看了一下,但是光线阴暗不定,地面像是被梨过一样,周围的人暂时都看不到了,不知道在刚才那场爆炸的混乱中,小胡子他们有没有事。我对他们是越来越烦躁,也越来越不信任,不过事关生死的时候,我真的不想在一堆乱石或者那些可怕的缝隙里看到他们血肉模糊的尸体。 轰...... 爆炸越来越猛烈,从远处绕了个圈子,又蔓延过来。我紧张的计划了一下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线,后面可能真的不行,因为爆炸刚刚过去,但前面也很困难,地下中空的部分全部被炸出来了,不知道有多深,还有两条很可怕的裂痕,就拦在前面不远处,七八座木楼全部塌了,像一只只死在地底的怪兽,庞大狰狞。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了,一咬牙,取出一支备用手电,顶着背包就朝前跑,那边的爆炸越来越近,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碎石就和一场密集的雨一样。我一口气就跑到一座木楼坍塌的地方,这里有一道裂缝,非常宽,凭我的力量肯定跳不过去。我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就顺着裂缝在跑,想找到一个比较狭窄的地方,纵身跃过去。 砰! 一声很猛烈的爆炸声之后,一条薄弱的地下中空地段就像被洪水冲刷的大堤一样,迅速崩毁。我跑的更快了,不小心跌了一跤,手里的手电摔出去很远,差点被一块横飞过来的石头砸的粉碎。 我心急火燎的爬起来,捡起手电,脑袋下意识的又朝衣领里缩了缩,拼命的跑。但是手电的光只能照到前方,我在一个小陡坡那里一脚踩空了,身体一歪,不由自主的就朝旁边的缝隙那边滚。我的身体落进了缝隙里,只有一只手临时在边缘的石块上扒了一把,不过我的手劲不大,强大的惯性一下子让我脱手,完全就掉了进去。 我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就重重的摔在地面上,左臂顿时钻心的疼,但是我没办法停,爆炸和巨震让这片地面下中空的地方逐渐开始崩裂或是坍塌,这里不知道有多深,我从不远处抓到丢失的手电,左臂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臼,不仅仅疼,而且软塌塌的用不上一点力气,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 这里是刚才已经爆炸过的地方,我一边跑,一边大口的喘气,嗅到一股很奇怪的焦糊的味道。裂开的裂缝像是城市地下所埋的非常宽的下水道。我看不到地面上的情景,但是根据上面的火光还有声音以及温度的变化,感觉二次爆炸已经快要追上我了。 我撒丫子跑的飞快,最多三十米之后,一个很大的坡度就猛然出现在眼前,跑的太猛,根本收不住脚,一头就栽了下去。这次摔的也很惨,背包在中间挂到凸出的石壁上好几次,但着地之后仍然有快要散架的感觉。 在我身边不到五米远的地方,有一条黑乎乎的裂痕,而且我听到了激流声,马上就打了个冷战,忍住疼不靠近它。这个时候如果再落水,那就真的没活路了。我马上就朝相反的地方跑,但是说实话已经不怎么能跑动了,体力还有,身体的伤却吃不消。 不过这一次选的方向似乎是正确的,朝这个方向走,离连续性的爆炸中心越来越远,只会受到一些连锁反应的波及,虽然还是危险,但是总有逃生的机会。我一路绕了几个弯子,但是绕过的方向还记得,是在朝正北方,也就是我们的正前方。 我跑了很远,前面的过道朝右拐了一下,等我跑过去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在地下这片坍塌的空间里跑了一阵子,无形中等于绕到了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这里有水,不过不深,七八堆很大的石块堆上架着一座木桥,塌了一大半。我还没有完全看清楚眼前的形式,一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石头轰的越过烂木桥,落在我前面,溅起一片水花。 我连忙朝后缩了缩,手电光照过烂木桥,木桥的另一端是一个三米多高的入口。那是一道很坚固的石门,距离最初的爆炸中心比较远,虽然受到一些波及,不过并不严重。石门是敞开的,里面是什么情况我看不清楚,但是相对来说,那里可能比较安全。 我很想马上就过去,但是不断有石头来回横飞,爆炸可能到了我们当初立足地的里面一圈。我狠狠心,飞快的朝那边跑,踩着只到膝盖的水,一头就躲到了烂木桥的下面,然后顺着最后一堆巨大的石堆爬上去,左手完全用不上力了,我费了很大的力,才勉强借助一些损坏的桥板,爬到了石门的边缘。 石门后很平静,和后面那纷乱且危险的地段简直就是两个世界,我站在石门里,全力朝远处看,但是除了不断亮起的冲天的火光,我什么都看不到。 接着,我就把手电朝石门的深处照,透过石门,我在远处爆炸声的间隙里,再次听到了湍急的水声。而且,在手电光能够照射到的前方,有一道大门,和我之前见过的六指大门,仿佛一样。 我暂时顾不上这么多,朝石门那边退了一下,在门后的拐角处艰难的坐下来,左手完全没用了,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我拿了一些药,一个一个把比较大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但是稍稍一碰左手,就感觉大关节那里像要断了一样,满头都是大汗。 我在这里坐了大概半个小时,一直到远处的连续爆炸声完全都停止了,才探出头朝那边看,但是手里的手电还没有照出去,一声很清脆的枪声就在那边响起来。枪声只有一响,但是让我顿时警觉,我连忙就关了手电。爆炸的火光看不见了,只有一座木楼在燃烧,那是这大片区域内唯一可以见到的亮光。 这里怎么会有枪声?凭那几个人的身手,可能会让枪走火吗?我迟疑着,随即就看到两道非常模糊的影子在燃烧的木楼旁一闪而过。他们虽然只是一闪就看不到了,但是我能察觉出,两个人正在激烈的打斗。 是谁在打? 尽管我离的很远,但还是下意识就躲的很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小胡子麻爹江尘他们派系不同,也有些矛盾,不过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内讧,如果真有打斗,也只可能是与外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二张脸 这样的情况真他娘让人头大,我还在拼命的看,但是除了那团燃烧的火光,什么都看不到。而且我也不敢再乱动,唯恐会和外人遭遇。塔儿沟这里其实并不安全,小胡子是为了抢时间,让十三死守着外面,然后我们进来赶进度。齐见说过,外敌可能不止一股,至少卫勉的队伍里就有生人,十三如果守不住,外人很可能会进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身上不知道多少处伤口几乎把大脑都疼晕了,这个时候没办法再回去寻找他们,我也不能自己孤身一个劲儿朝前走。我朝后又看了几眼,石门到六指大门之间,可能有三四十米的距离,中间有暗流,但是人为的堆砌了大石堆做桥墩。 “到六指大门那里去!”我飞快的思索了下,假如真有外人进来,会有小胡子这样的硬手去对付,我过去只不过是拖他们后腿,我把自己藏严实了,就算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我马上就猫着腰朝前面跑,桥面上的桥板用的是很厚的柏木,涂了清油和沥青,还有横竖三根铁条固定,我踩了下,能撑住我的重量。 我顺着桥就小心的走过去,中间有惊无险,在快要到桥的另一端时,我就从背包里取了工具倒退着拆桥板,一连拆了好几块,露出四五米长的空档,然后退到大门边上。我回头看了一眼,这是塔儿沟这边第二道六指大门,那个指印无比的清晰,不过我不知道这道门下的机枢中心遭到什么损坏没,也暂时不能打开它。 我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的等着,除了刚才听到的那一声枪响,再么有什么动静传过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推测那座腐朽的木楼也烧不了多长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熄灭了。 “那边究竟怎么样了,究竟怎么样了......”我在大门这里缩成一团,那种焦灼已经没法形容了,这不仅仅事关小胡子他们的安危,和我也有直接的关系。我几次忍不住想要再回去看看,但左右衡量,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我的忍耐和等待都是有限度的,当这个限度被突破的时候,我就没办法再说服自己等下去。我截了一段绳子,把左臂和身体固定了一下,然后用了点工具,从这边滑过四五米的空档,朝来路走。 和刚才连环爆炸时的情景完全不同,前方死寂了,听不到声音,看不到东西,我用布蒙住手电,只让它发出很微弱的光,勉强能照亮前面一点,就这样慢慢的走。坍塌停止,这里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地震,生物都死绝了,只有冰冷和阴暗。我从自己过来时走的路走过去,就沿着那条地下塌陷的通道走,路线我还记得,走到那个快要接近暗河裂缝的地方,我脚下突然就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我的手电光太暗了,看不清这个东西,但是听到声音的时候,心里就是一颤,因为类似的声音,我以前曾经听过几次。我马上蹲下来,只朝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了一根合金管,静静的躺在一块石头前。 我的手电想要脱手掉下来,连忙把它咬在嘴里,一把就抓起了面前的合金管。冰冷光滑的管子,刃口闪动寒光,管身上滴着几滴已经干涸的血。 小胡子跟和尚都用合金管,但是我手里的这一根非常光滑,而且刃口被磨光了,我知道这是小胡子的。 “小胡子......”我轰的就坐到了地上,把合金管抓的很紧,小胡子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武器丢在这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看到小胡子的尸体。不过我的心已经不能平静了,就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恨透了自己的父母,但猛然听到了父母的噩耗,仍然会不由自主的掉泪,想要回家,想要找他们。 我用合金管支撑自己站起来,一下子就把手电外面包的那层布去掉,光线顿时清晰了很多,我看了一下,再向前七八米的地方,就是那个下面涌动暗河的缝隙,是条死路,如果人在这里面走,会转弯的。 我很小心,手电在左右的地面上照,唯恐错过什么线索。大概走了不到几米远的距离,我就看到了一串滴在地上的鲜血,鲜血滴出去很远,只是几滴血,但是让我心里一阵阵的发痛。是小胡子的血吗?他的合金管已经丢了,至少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沿着滴血的痕迹走,血越来越少,在一块倒着的大石块旁边完全消失,这块大石头很高,像一个歪倒的树,靠在石壁上,我照了一下,估计身手好的人能借助这块石头还有凹凸的石壁爬上去,回到地面。 我在大石块这里比划了一下,试探着能不能上去,接着,我就发现,在石块的一侧,有一个淡淡的血手印,而手印旁,是一个用匕首刻出来的标记。 这是小胡子惯用的标记,里面隐含信息,我能看懂一些。这个标记刻的比较潦草,显然是匆忙就刻上去的,我看着标记,它指示了一个方向。但是我有些搞不懂,标志所指的地方,是大石块和石壁之间仅有二十厘米的缝隙。 这个标记不会无缘无故的留下,我心里有点疑惑,但是朝那个缝隙一看,马上就被震住了,石块的背面刻了四个字。 小心麻爹...... 我一下子就僵在原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我的判断失误?是这几个人之间内讧了?石块上的字迹也很潦草,但是我能看出真是小胡子留下的。他专门留下了这四个字是为了什么,因为这四个字不仅仅我有可能看到,其他无意经过这里的和尚江尘他们,估计也能看到。 他在提醒所有人小心麻爹? 我的记忆顿时又被打开了,从和麻爹相识,到后来的一系列事,再到老王讲述的死人,齐见所说的隐情,麻爹那张脸,真的开始模糊。我看到的木楼旁激斗的两条身影,会是麻爹和小胡子?我之前就知道,小胡子和麻爹之间有一些矛盾,但是没想到他们的矛盾这样深,在大乱还没有完全停止的时候就已经动手。 我想了很久,最终没有划去这四个字,然后我就踩着大石块开始向上爬,对江尘他们来说,上去应该不是很困难,但我的左臂用不上力了,在这里足足浪费了二十分钟时间,差点连嘴巴都用上,才艰难的翻到了地面。 可能只有我一道手电光在亮着,我拿着合金管,把手电的光又调了一下,然后就蹒跚朝着刚才爆炸的中心那边走去。我在想,如果在这里真的找不到他们,我就只能到外面去喊十三的人。这里已经面目全非,石室全部塌了,我站在石室塌陷的边缘,之前就是在这里和他们走失的。 周围非常的黑,站了一会儿,我就想起过去老头子讲的一些事。做这一行的,有时候耳朵比眼睛更重要,因为一直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做活,不可能保证随时随地都有光源,如果出现意外,光源没了,眼睛就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一些有毅力的人平时就蒙着眼睛,专门练耳朵。他们的耳朵灵敏到不可想象,在这片黑暗中,可以像猎狗一样分辨出极为细微的声音。 但是我没有这个本事,失去光源就寸步难行,即便把手电调到最低,在黑暗里也很扎眼。走着走着,这种忧虑就变成了很实质性的危机,我听到身后有一阵轻微的风声,但来不及转头,手里的手电一下子就被人夺去关掉,紧接着,一双极为有力的手几乎把我给给扛了起来。 我的左臂被硌了一下,疼痛难忍,失口就叫出了声,但是把我直接扛起来的人根本不管这么多,在原地稍稍一停,就抹黑继续朝前走。他的手段非常老道,一只手就把我控的几乎不能动弹,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是谁!”我唯一能动的就是嘴巴:“是麻爹吗!麻爹!” “再走,你会送命!”那个人迟疑了一下,就回了我一句。但是他的声音非常陌生,根本就不是麻爹的声音。 这个人是谁!我马上就感觉到不可思议,我们的队伍只有那么几个人,看到小胡子的提示,我心里就无意识的开始怀疑麻爹,但这个人显然不是。我和麻爹太熟了,就算他使劲压着嗓子也不能一点听不出来。 这里真的混进来别的人,会是什么人?毫无疑问,这些人给小胡子造成了极大的危害,而且,这些人一定和麻爹有关!否则小胡子不会让其它可能经过标记的人去防备麻爹! 没有人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真的,我感觉对我来说,整个世界一下子就陌生了许多。麻爹,我最信任的麻爹,他也完全露出了第二张脸吗? 我不会对眼前这个人再客气,心里那股倔劲顿时就冒出来,我用尽全力在挣扎,尽管无法脱身,但是多少都能阻滞这个人的速度。而且我拼命的大叫,他没办法了,就开始堵我的嘴。 猛然间,我感觉这个人飞快的闪动了一下,尽管扛着我,但他的动作依然十分灵敏,几乎在他已经闪出去的同时,我才听到了一声破空声。这个人两步就跨出去很远,但是他没能完全避过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击,落地的时候,我就明显的察觉他微微踉跄了一下。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起因(一) 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很难应对,也很难承受,能在黑暗中准确捕捉敌人踪迹的,都是感官以及身手超强的人。扛着我的那个人应该很厉害,但这一下子明显让他有点吃不消,踉跄了一下,又接连闪躲了两次,他那只始终紧紧抓着我的手微微加了点力,然后猛的松开,把我丢下。 我一得到自由就使劲朝远处躲,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暗中袭击他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在那里。我不敢随意出声,而且,就在我跑出去几步远的时候,身后就传来非常激烈的打斗声,双方没有说话,仿佛憋着一股很大的气和力量。在这种环境下,枪完全就没用了,不可能没头没脑的乱轰一气,只有靠自己的真本事去搏命。 这是我逃生的机会,我想着既然分辨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和身份,那就先跑,跑的越远越好。我心里抱着这个念头,几乎手脚并用,在坎坷崎岖的地上朝前爬。但是没等我爬出多远,我就听到那阵很激烈的打斗声中,传出一个声音。 “如果你在!不要乱动!” 我一下子就顿在原地,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脑袋马上就转向后面。我的心快要激动的跳出胸腔了,而且那种极度的激动中又隐隐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因为很长时间以来,我自己不知不觉的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在任何环境下,只要有小胡子在,我就会觉得安心。 那是小胡子的声音,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但是我绝对听的出,那是他的声音! 我心里对他的抱怨和不满暂时都消失的干干净净,非常的听话。那种潜意识的思维又开始运转,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小胡子不会害我,他说过要永远和我站在一边。我马上就摸索着在附近找到一块碎裂的大石头,然后窝在石头后。 “这个和小胡子在血拼的人是谁?”我心里踏实了些,躲在石头后面就开始想,如果要我判断,这个人绝对不是麻爹,因为我和麻爹太熟了,对自己很熟的那种人,并不需要完全看见了才能确定,因为他身上就有种自己熟悉的气息。 但是,如果这个人不是麻爹,那麻爹现在在那里? 我想的飞快,那边的打斗也进行的飞快,虽然在黑暗中,但每一击都是致命的。前后之后几分钟时间,打斗声就消失了。紧跟着,我就听到一阵很匆忙又轻微的脚步声,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响起,伴随着脚步声的,是小胡子的声音。 第84节 “你在那里!” “这里!这里!”我马上就从石头后面钻出来,然后摸索着向脚步声那边跑。很快,我就感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 小胡子的手冰凉冰凉的,他抓着我,稍用了下力,这是让我放宽心的意思。然后他就带着我跑,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他并不是一个人,我们前脚跑着,后面还跟着人。 一直走出去很远之后,小胡子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然后打亮了一只手电。光线出现的一瞬间,我的眼睛有点适应不了,不过也就在这时候,我发现跟小胡子一起并肩作战的是江尘。 “一切都好,都好……”小胡子看到我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仿佛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出了口气,他好像疲惫不堪,眼睛一闭,就靠在身后的石头上。 “你……你怎么了?!”我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而且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我刚刚平静了一些的心顿时又乱了,凑到他身边焦急的问。随后,我就看到他的左腋下有一道很长的伤口。 “不会致命的,你放心。”江尘身上也沾着血,不过比小胡子要好很多,他告诉我,小胡子的伤没有触及到骨头,只是皮肉伤,血淋淋的很吓人,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个人是谁?是谁?”我急切的就去问他们,因为我真的想知道。 “你觉得呢?”小胡子慢慢睁开眼睛,他没有直说,但是我从他的眼睛和表情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真的是麻爹,真的是。 “洞里暂时没有进来外人,我们先找彭博还有和尚。” 江尘给我看了看胳膊,确实是有一些骨折,但这个时候没有太多的办法,只能暂时挺着。 我跟着他们站起来,忍不住就朝周围的黑暗中望去。从我在昭通档口出事之后,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那个猥琐又有点驼背的老头儿,真的隐藏的这么深吗! 附近很乱,虽然平静,但经过了大爆炸,地形完全变了。中间的过程不多说了,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找到了和尚还有彭博。他们的情况大体还算好,只不过彭博和我一样,左臂被一块石头给砸断了。 碰面以后,我就说了一下前面的情况。小胡子在抢时间,但是经过这一系列的事,他心里也开始犹豫,这种犹豫主要是在意我的安危,唯恐我会挂到这里。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如果第二道六指大门仍然需要暴力破开,那么后面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加剧烈的连锁反应。小胡子和江尘就说,我打不开六指大门的话,那就只能先出去再说。 我带着他们从两道烂木桥那里走过去,然后就到了第二道六指大门。我很干脆,用右手托着左手就按到了大门的指印里去,已经受了这么多伤,被放点血说实话也真的不算什么了。 事情真的有点怪异,也很可笑。在我放了血之后不久,隐隐的机关中枢启动声就传了出来,第二道大门这里没有任何意外,中枢是完好无损的。我心里暗自苦笑,不该进来的时候,我们强行破开大门进来了,该离开的时候,第二道门却毫无阻滞的打开了。 厚重的大门缓缓被绞盘和铁索给提了起来,本来他们打算打开大门后,让我留在这里,直到他们把前面所有的路探出来之后再接我。但是第二道大门打开,我们就发现,大门后的空间并不大,严格的说,可能只是一个大一些的石室。 而且这个石室,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它经过非常精心的改造,四面墙几乎都被硬生生的打磨平了。石室里的东西不多,但是入眼就是一尊三米多高的坐像,手电光照过去的时候,我的心又砰的跳了一下,这尊坐像道冠道袍,却不是道祖。 “路修篁……” 没有谁比我对这个道士更加敏感,所以我的目光直接就凝固在了坐像上,有点怕,又有点怪。我真的感觉坐像是活的,因为他的那双半开的眼睛,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光芒。 坐像前面是一个小石台,我本来真以为是个小台子的,但是彭//里面有储物的空间。台子上盖了一块铭板,没有上锁,用两把刀子插在缝隙里,可以撬开。 我就站在大门的外面等他们,直到彭博他们小心翼翼的把一切都搞定的时候,才忍不住过去看。石台的中心是空的,一只匣子上放了一只黑色小罐子,只有这么多东西。 我看到匣子和罐子,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只匣子我似曾见过,那是从班驼带回来的装着羊皮书的匣子。罐子我没见过,很小,黑釉上的非常厚,看上去油光发亮。但是,我没见过这样的罐子,却听杜青衣提及,那座空墓中,被卫家抢走的黑罐子! “这是什么东西?” “我先看一下,先看一下。”彭博的一条胳膊也不好用了,他观察了很久,然后把罐子还有匣子完全取出来。和尚则在别的地方看,看这是不是整个未完工的山陵的终点。 黑色的小罐子和那个装着六指尸体的罐子密封手法几乎一样,都是完整的盖上封泥,又浇了一层锡水。不过这只黑罐子中间不知道出现过什么变故,封泥破了一点,等于所有的保护隔绝措施几乎失败了。 江尘把罐子外的封口全部轻轻打开,里面是小半罐子黑色的颗粒。我用匕首挑出来一点,就发现这些东西之前不可能是这样的颗粒,它们的形状和大小不一,好像是由于密封不严,从一个整体上碎裂下来的。 “黑罐子里是这种东西?”我看着这些颗粒,它们就是黑乌乌的,没有任何气味:“空墓里的黑罐子,也是这样的东西?” 我们几乎把罐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倒了出来,这时候,两颗半圆的小黑球就从粉碎的颗粒里滚出来。它们大概和龙眼那么大,有点潮,手一碰就碎成几块。 我和江尘在研究这只罐子,彭博则费力的打开了那只小匣子。匣子打开的一刻,我马上看到了之前曾经见过的,羊皮书。 “文字资料!”彭博立即兴奋了,好像连伤口的疼痛都忘记了很多,他小心的把羊皮书挑开一页。匣子和罐子不同,它密封的很好,没有受到外力的侵蚀,所以羊皮书也保存的比较完整。这个东西可能不是路修篁的手札,所以通篇皆是可以识别的汉字。 “上面写了什么?”我急匆匆的就问彭博,这个地方是路修篁最后留下的,那么匣子和黑罐子必然也是他留下的东西。 “别急,别急,让我慢慢看一下。”彭博一页一页的看着这些文字资料,这样的文字资料显然很珍贵,就连靠在门口那里死死注视着远处的小胡子也心动了,转头朝彭博这边看。 羊皮书上的字很小,所以页数不多,彭博一直在看,他解读的期间,我们也没办法开口去问,就在旁边焦心的等。 一直过了很久,彭博才翻看完了最后一页,他抬头看了看正在焦急等待的我,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上面的内容,不过我自己分析,这应该是铜牌事件真正的起因。”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起因(二) “铜牌事件真正的起因?”我听着就是一愣,这个事情还需要起因吗?从过去到现在,那些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追求的都是轮转长生。永生不灭,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起因? “卫老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彭博把羊皮书重新放回了匣子,说:“可能还是我表达意思不对。” 彭博告诉我们,这卷羊皮书可能就是路修篁本人留下的,其中的内容比先前看过的壁画更加确凿完善。 羊皮书里有一大半内容,是在讲述路修篁和师盘之间的关系。事实上,这真的是整个大事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如果没有师盘这个人,可能关于铜牌事件的历史将会改写。也正是因为有了他,才有了后面很多重要的事情。 资料是路修篁留下的,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心里大概也有数。他不可能在资料里把自己写的那么绝情和专断,就像历史上某些帝王会授意史官篡改史实一样。不过,资料里的事件应该是真的,路修篁美化的只是自己的动机。 其中一些信息和我们之前所知道的一致,师盘是路修篁早年就结识的朋友,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保持非常密切的关系,特别是在路修篁开始接触关于长生的事情后,师盘就成为其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之后,他们确实发生了破裂,正因为破裂,所以路修篁的很多计划被迫改变。也导致了后世的人被不少虚假信息影响,在歪路上越走越远,终其一生都未能找到真正的轮转长生。 “导致他们破裂的,就是这个东西。”彭博指了指黑色的小罐子,说:“这个是路修篁自己炼出的药,你们应该知道,这种药叫万年青。” 这些情况我也知道,但是彭博告诉我,路修篁当时并不是压根不给师盘这种万年青,不过他只肯给一颗。正是因为这一颗万年青,让师盘大为不满。 “卫老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样和你讲吧。”彭博轻轻抿了一口水,尽管周围的光线不强,但是我仍然察觉到,他好像瞟了我的左手一眼,然后他就接着说:“师盘想要万年青,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儿孙,但是这正是路修篁绝对不能答应的事。” “你是说,他想把万年青给自己的儿孙分享?”我想了想,问道:“这不是很简单吗?路修篁自己都知道,万年青不可能让人真正的长生,而且他有多余的药,为什么冒着和师盘关系破裂的风险,都不给呢?” “路修篁有自己的打算。” 在师盘正式跟路修篁讨要万年青之前,他们已经得到了关于轮转石的一些传说,和其所在的具体位置。之后,师盘不负路修篁所望,带回了轮转石。得到了轮转石,路修篁不可能不暗中进行一些尝试性的实验。 也就是在这一系列的实验过程中,一个很意外的事件,让路修篁发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实。他知道启动轮转石的几个要素,其中最关键的是轮眼和血。轮眼,路修篁会继续找下去,但是他发现了血,那种可以真正启动轮转石的血,就在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师盘身躯内流淌。 其次,路修篁也发现了圣山龙对师盘血液的恐惧,这是六指大门被建立的基础。 接下来,师盘开始向他讨要万年青,路修篁只给一颗。因为在他发现了师盘的血可以启动轮转石的时候,心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全盘的计划。 首先,他要把轮眼找到,这个过程很漫长,可能要耗费一年时间,十年时间,甚至更长时间。其次,他要完全的掌控师盘,或者说,掌控那种可以启动轮转石的血脉。但是找到轮眼的时间未知,师盘说不定在寻找轮眼的期间就会生命枯竭,所以,路修篁情愿给师盘万年青,让他的生命可以尽量的延长,为之后的大计划做准备。 “万年青,可以延缓人的衰老,这在路修篁自己的记载中,以及其它一些线索中,已经完全印证。但是这种药,有一个很致命的副作用。”彭博轻轻动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左臂,说:“绝育。” “绝育?”我当时就问了一句:“吃了这种药,会绝育?” “是。”彭博很肯定的点点头:“这种药是路修篁炼制出来的,也是他第一个服用的,对于药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寻找轮眼的过程谁都说不清楚,路修篁的计划也是从长远角度出发的。他要掌控这种可以启动轮转石的血,就要保持师盘的后代有旺盛的生育能力。但是师盘讨要更多的万年青,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孙服用。家族的主要血脉继承者都服用了万年青,失去生育能力,等于这种血脉将会完全的断绝。这是路修篁绝对无法接受的状况,所以他寻找各种理由,坚持不给更多的万年青,只给师盘了一套轮转石。 万年青事件,只是两个人破裂的开端,按道理说,这种破裂并不算特别的严重,不至于真的拔刀相向。但是路修篁的性格决定了事态的恶化,他察觉出师盘的不满,然后就产生了更恶毒的念头,作为他的合作者,师盘知道一部分秘密,所以路修篁决定,要灭杀师盘,转手掌控他的后代。师盘这个人能帮路修篁做那么多大事,说明他也很不简单,相比掌控师盘来说,掌控他的后代显得更简单容易一些,而且做掉师盘,就能让所有的秘密不漏出一丝风声。 师盘不是易于之辈,在路修篁真正开始动手之后,他马上就发觉了对方的用意,并且做出很激烈的反扑。越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反目,带给自己的威胁越是致命的。而且他们相互之间比较了解,在斗争的最开始,不分上下。后面的事,我也知道,师盘相比路修篁,缺少了更狠更深的城府,所以他落在了下风,想要以诈死这种手段来逃脱路修篁的致命打击。 师盘诈死,路修篁并不完全相信,他不相信师盘这样的人说死就会死。他甚至亲眼看到了师盘的尸体,以及师盘将要被收敛进入棺材的情景。除了师盘,路修篁还有其他一些次要的合作者,或者说是替他做事的下属,为了表示自己很大度的一面,路修篁给师盘陪葬了一些他未能得到的万年青。 我甚至能联想到当时的那一幕,那个阴森森的道士,看着师盘将要下葬的棺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你要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给你?只不过你活着的时候不能给而已。 彭博讲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上个世纪,杜青衣和老头子以及其他几个龙头争抢的空墓,就是师盘的墓。可能在与路修篁斗争期间,师盘知道了关于万年青的一些药性,他不想坑害自己的家族,所以这种之前被他当作至宝一样的东西,瞬间就失去了价值。 路修篁的性格可能非常多疑,尽管亲眼看到了师盘被下葬埋进了墓里,但之后越想越不安心,他亲自去看了,看到的果然是一口被打出洞的空棺材。 师盘从墓里逃出,对一个把自己逼到要诈死地步的敌人,他的恨意可想而知,他不可能放过路修篁。但是路修篁已经知道他在诈死,做了充分的准备。师盘隐忍很久,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长时间明里或者暗里的斗争。师盘最终没能战胜路修篁,他所得到的唯一一次胜利,就是把那套路修篁送给自己,又在诈死之后被路修篁拿回的一套轮转石夺了回来。 在路修篁的资料中,师盘最后一次出现,是一次很激烈的争斗中。在那次争斗里,师盘受到了重创,从此之后,他再没有出现过,根据路修篁的推测,师盘是真的死了。 “之后的事,卫老板多少应该知道一些。”彭博说:“师盘诈死之前,就遣散了自己所有的家人。而路修篁想要找的,就是师盘的后代,因为他需要那种特殊血脉的血。” 彭博说,可以启动轮转石的血,非常特殊,需要新鲜的血液。所以路修篁所要找的,是活着的师盘的后代。但是后面的很多事实都表明,在这件事上,路修篁失败了,他找到了轮眼,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活着的师盘的后代。 随着彭博的话,我脑海里马上就蹦出了那些曾经见过的六指尸体。他们,都是师盘的后代?他们延承了祖先的血,也延承了非常特殊的六指? 但是我知道,那些六指,都是在惨死之后才被路修篁寻找回来的。新鲜的血液没有了,他得到的只是一具具无用的尸体。 而且,一个对我来说更加重要的问题,就随着这些隐情浮出水面。我默默看着自己的左手,然后抬头问彭博:“我想问一件事情,这种特殊的六指,这种特殊的血,只有在一个固定的家族内才可以前后繁衍传承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彭博又看了看我的左手:“只有师盘的后代,会有这两种非常明显的特征,六指和血。” ☆、第一百七十四章 道士的葬身地 尽管我已经从彭博的讲述中确定了一些事情,但是当他亲口对我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猛然有些接受不了。 师盘,家族,六指,可以启动轮转石的血...... 这种奇特的六指还有血,只会在家族直系成员之间传承,我的六指,我的血......毫无疑问,那个名叫师盘的人,跟我相差了前后将近千年的时间,但是,我和他之间有血脉的关系。也就是说,师盘就是我的祖先? 很多事情,自己没办法接受,但是不能改变它就是事实。这个家族,冥冥中带着一种超越了时间的东西吗?我第一次看到那个道士的壁画时,就从内心最深处感觉到一股寒冷。 小胡子还有和尚他们都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没有人打扰我。我自己复杂的思考了很久,终于从混乱的思维里挣脱出来。将近十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没有人能阻止或者改变,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一切。 这真的是六指家族的宿命?一直到了此刻,我才恍惚中体味到了很多,那一个个出现在不同时期的六指,他们,皆为这件事生或者死。 同时,我也想到了另外的问题,从师盘那个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的家族会繁衍到何等庞大的地步?这个世界上,是不是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环形六指?我存在,就说明这个家族没有断绝,他们也存在着。 但是,为什么最终会是我踏上这条祖先走过的路?为什么会选择我? 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不知谁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可能是种折磨,但是知道了真相之后,折磨会更深。 “羊皮书里还记载着什么?”我摸了下脸,又点了一支烟,让彭博接着往下说。 从师盘最终彻底消失之后,路修篁曾经不止一次的寻找过,因为他很了解师盘这个人,不亲眼看到师盘死去,路修篁不可能完全安心。但是师盘仿佛比传说中可以轮转长生的轮眼还要难找,一直到路修篁漫长的寿命终结,都没能找到他。 这是路修篁的一块心病,但是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人,从那之后,关于师盘的事,都是路修篁推测而来,不能完全当成真正翔实的资料去看。 “这个东西不是路修篁真正的手札,所以关于铜牌和轮转石,没有什么记载。” 路修篁计划了很久,他几乎拿到了所有关键的东西,但是唯一没办法找到的,就是师盘的后代。师盘的后代肯定事先也得到了师盘的一些警告,他们刻意的隐藏了自己的行踪。期间有无意泄露而被发现的,不过这些人都壮烈的选择了自尽,路修篁得到的只是无用的尸体。 轮转长生的计划破灭了,路修篁在羊皮卷里记录了自己的想法。最初的时候,他不肯把秘密透露给任何人,但是随着他生命一天天走向终点却长生无望的时候,路修篁终于绝望了。他想过要毁掉轮转石和轮眼,让轮转长生成为真正的传说。 “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改变了主意。” 整套的轮转石,是绝对的孤品,神器,不可能再有。如果毁掉,记录在先秦典籍中的轮转长生,就永远成为绝唱。路修篁在将死的一刻才最终改变主意,他留下了完整的轮转石和轮眼。 正因为路修篁临死前的这一个决定,才真正拉开了一场持续几百年的旷日持久的寻找。 “许晚亭找到的,应该是师盘那一套轮转石,所以他没有轮眼。”彭博说:“整套的轮转石,还在!” “在哪里?”和尚已经回来老半天了,一直坐在旁边听,这时候就接口问了一句。 第85节 “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多情况都摆明了,八块铜牌,记载的肯定就是那整套轮转石的下落!这需要更详细的线索,路修篁一定留有完整的记载。” “和尚,前面是什么情况?” 和尚一个人没敢走远,从这个地方再向前,能够隐约的看到一道门,他说不清是不是六指大门。但是和尚说,前面的人为迹象非常少了,除了那道大门,几乎看不出任何经过改造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个大石室,可能是未完工的山陵的终点。 但是已经到了终点了,为什么前面还会有道门,那道门后,会是什么? “如果这里真的是终点,那么我们这一趟的计划就要落空了。”彭博说羊皮卷确实揭露了一些秘密,但是对弥合铜牌的内容,没有多大的帮助。 “走吧,留一个人在这里。”小胡子朝远处的黑暗望了一眼:“就到第二座桥头守着,不管谁过来,做掉!” 小胡子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腋下的伤口流了很多血,他也发狠了。随着他这句寒气森森的话,我就忍不住想打冷战。那个人,真的是麻爹吗?如果麻爹跟过来,会不会被击毙在桥头? 我想说什么,但看看小胡子那张苍白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还能说什么?曾经都是我最依赖和信赖的人,如今闹到这个地步,我左右为难。 和尚带了枪跑到桥头那边隐伏,江尘跟彭博到前面开路,他们也都害怕了,小心的走一段,才给我们示意。这段路完全恢复到了那种全自然的状态,仿佛千百年都没有人涉足过。很快,我们就看到了那边的那道大门。我对六指大门的印象很深,所以看不清它的原貌,但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不要再出任何波折了!”我们慢慢走向大门,我心里一个劲的祈祷着,队伍的人本来就不多,麻爹不见了,小胡子又受了伤,大家都经不起折腾 江尘到大门那边小心的看了一圈,唯恐会触及什么隐藏的机关。然后他叫我们过去,三个人都靠边站,只剩下我。 在我的血顺着大门上的掌印流入中枢室之后不久,地下就传来了隐隐的轰鸣。万幸,这里和第二道门一样,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轰隆......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吊起,仿佛一个陌生的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前面仍然是一片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地貌,空荡,深远,一点很小的声响都能引起连串的回声。人在这个地方就显得非常渺小,仿佛几只巨大空间里的蚂蚁。 和之前一样,是江尘在探路,我们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几个人一下子就定在原地。 我们看到了一面绝壁,它是那么陌生,但又那么熟悉。它出现过,在壁画中,是那面悬着一口棺材的绝壁。 “路修篁的棺材!?” 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神秘的道士,影响了后世某些人几百年的道士,就葬在这里? 其实这并不是一面真正的绝壁,而是山陵最终的尽头,再没有任何入口,它肯定还会和其它一些地下洞连通,但连通的途径可能是地下暗河。绝壁平整的好像刀切的一样,我们慢慢靠近,在上方十多米的地方,就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棺材!一口棺材!” “要不要把它弄下来?”和尚仰头去看,但是眉头瞬间就皱起来了,上下十米的高度,绝壁和刀切似的,凭我们几个人,要把棺材好好弄下来,无疑等于做梦。 “我去看看。”江尘开始靠近绝壁,他打着手电观察了很久,然后就咬着手电,利用平面凸起的石头和自然生成的裂缝朝上爬。这是个技术活,手劲和胆子还有应变能力都得很大,江尘也在拼命了。 我们一起打着手电给他照明,看着他艰难的在绝壁上一点点的蠕动。再向上,站在地面就看不清楚了,不过江尘接连不断的发回信号,总体情况还算好。 看着江尘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爬的那么高,我似乎比他都紧张。一紧张,时间概念就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爬到了悬棺哪里。我们已经完全看不到具体的细节,只能看见他的影子在微微的晃动。 江尘大概在那边停留了十几分钟时间,我们隐约察觉的出,上面的情况不太好,他只有一个勉强立足的地方,想在那样的方寸之地上搞大动作,肯定不行。不久之后,江尘顺着原路下来。他告诉我们,很难搞,棺材是被两根打在石壁上的木桩架住的,站上去非常不牢靠,而且没有借力的地方,想要在上面开棺可能很困难。 我们商量了一下,如果外面没有外敌,有充足的时间的话,还可以想办法找人带工具进来慢慢的弄。但是实际情况肯定不允许我们这么做,所以唯一的办法,好像就只能硬把架着棺材的木桩弄断,然后让棺材自由落体掉下来。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棺材落地时肯定要摔的粉碎,里面如果有重要的东西被毁,那就得不偿失。 “最好不要出意外。”彭博小心的跟小胡子商量:“棺材是路修篁的,这个事件最紧要的资料,说不定就在里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完整的手札 他们几个在商量,我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就在旁边听。按照小胡子的意思,这口棺材宁可毁在这里,也绝不可能让它落到别人手中。他们具体计划了一下,直接把棺材用正常方式弄下来肯定不行,小胡子就说,让江尘带绳子上去,尽量在绝壁上找个借力的地方,用绳子拦腰捆在棺材上。这样的话,棺材就算被强行推下,中间有个缓冲的过程,不会损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江尘带了东西就上去了,一点点朝上爬,我们在原地尽力给他照明。一爬到棺材那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江尘艰难的带着绳子在那里忙活。 绝壁上借力的地方很少,江尘用了很长的时间,可能才拦腰在棺材上捆了一道。他是个沉稳而且谨慎的人,即便冒险,也会一百二十个小心,所以我们并不太担心他的安危,只是在考虑棺材能不能按预定的计划较完整的落下来。但是就在江尘捆了一道绳子之后,右边的那根木桩子好像有点不堪重负,棺材一下子倾斜,那么重的东西,一旦在绝壁上不稳,就再也没办法阻止,倾斜的棺材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彻底压断了那根木桩,从绝壁上跌落。 砰...... 摔落的棺材在绝壁上碰了一下,发出咔擦一声响动,江尘在那种情况下也站不稳了,但是他反应非常迅速,身体开始朝下掉的时候,伸手就搭住那根没有断裂的木桩,整个人像一个钟摆,在绝壁上来回摇晃。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非常的快,几乎就是眨眼的时间,棺材接连磕磕碰碰了几次,然后马上就要接近地面。江尘带上去的绳子是经过计算的,不等我们有所反应,那根拦腰绑在棺材上的绳子一下子就绷的很紧,巨大的棺材像是蹦极时的人一样,轰隆轰隆的上下起伏了几次,最终停在了距离地面大概不到一米五的高度上。 此刻,江尘也完全在上面控制住了局面,他仍然没有太多慌乱,顺着原路爬下来。我们靠近了贴着绝壁停下来的棺材,再镇定的人也不可能保持波澜不惊了,这毕竟是路修篁的棺材,它很可能隐藏着终极的秘密。 在这个高度上,很多事情就容易了,我们想办法合力把棺材落到了地面。这是一口被漆成纯黑的棺材,质料是金丝楠,在起落的磕碰中,棺材损毁了一点,不过总体还算是完整。棺材完全展现在我们面前时,彭博小心的看了看,之后,他抹掉棺盖上的一层灰尘,漆黑发亮的漆皮上,现出了六个核桃大小的字。 无前世,无来生......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携带着这个神秘道士一生最大的处事真谛。不得不承认,路修篁是个超前的人,早在将近十个世纪之前,他就懂得,人,其实没有所谓的前世,也没有来生。人只能活一世,贫贱富贵,都是一世,只要生命终结,帝王将相也是一怀黄土。 他毕生所追寻的,就是这一世的轮转长生,如果这一世没有希望,那么就永远没有希望。所以,他的墓,他的棺材,都脱出常规。 “开棺!”小胡子忍住腋下那道伤口的疼痛,静静说出两个字。江尘二话不说,拎着家伙就上去了。我也在想,棺材中的路修篁,会是什么样子的?他有秘术保持尸身不腐?还是已经烂成了一堆白骨? 绝壁和地面完全是两个概念,在地面上开一口棺,对江尘这样的人来说,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很快,沉重的棺盖就被完全掀掉了,这是口很普通的棺材,尽管材质不俗,但是棺材被开了之后,一切都平静的象是没有任何波澜和风声。 棺材被打开的一刻,我的身躯里就有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带动双腿,一步步的靠近它,我的目光完全投向了棺中的东西。 路修篁!路修篁! 当我看到棺材中的那具尸体时,心神就像是经过了一场狂风暴雨的侵袭,再也无法平静。深深的棺材里,躺着一具尸体,它身上裹着一件已经烂成片的道袍,但是尸体本身几乎没有任何腐烂,它被一种很特殊的手段保存下来。 尸体完全被脱水了,看着只剩下短短一截,它失去了生命,失去了活力,就像一截已经干枯的木头。但是尸体已经干硬的脸庞上,那双眼睛,仿佛还是活的。 这就是路修篁!这就是让轮转长生搅动了后世十个世纪的路修篁! 我看着路修篁的尸体,突然就觉得,这一切真的是命。从他和师盘的争斗开始,不知道多少长有环形六指的人都走在这条路上,最终,只有我面对面的看到了他的尸体。而且,这个延绵了十个世纪的大事件,仿佛注定要由我来终结。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望着沉睡在这里许久许久的路修篁,脑子里仿佛有一片来回翻滚的漩涡,漩涡跨越时间,我好像看到了最真实的过去,轮转石,轮眼,鲜血...... 唰...... 我的脑子瞬间就又乱了,静静躺在棺材中的尸体,猛然间又睁开了它的眼睛。我完全乱了,但是潜意识里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清醒,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它死了,彻底死了。我拼命想要挪开自己盯着尸体的眼睛,却力有未逮。尸体被灌注了一种魔力,死死的吸引着我的目光。 一双手猛然就把我从原地拉了回来,我的目光从混乱回归到清醒,第一眼就看到小胡子的脸。他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要再看了。” 我晃了晃脑袋,眼皮子很沉,有种从昏厥里清醒过来的感觉。路修篁所掌控的,不仅仅是轮转石,他可能拥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秘术。我又感觉到了后怕,如果我一直死死盯着它看下去,会愈发不可自拔,最后直到自己把自己搞疯。 我退到了一旁,彭博他们开始着手清理寻找棺材里的东西,路修篁这种人是不可能给自己留下太多陪葬的,所以东西不多。不久之后,彭博在路修篁的尸体身下,发现了一排平铺着的陶板。陶板烧制的很薄,但是非常坚硬,在这种环境下被侵蚀了无数岁月,本体仍然没有任何的损毁。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彭博顿时就打了个哆嗦,他把手电直接就探到下面,去看那些陶板。 以陶板保留信息,是路修篁和师盘都掌握的手段。如果单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任何保存信息的手段都不可能超过十万年,但是陶瓷和石头可以,就算过上十万年,陶瓷与石头上的字迹仍然存在,不会消失。 “手札!路修篁手札!”彭博认真的确认了一会儿,就激动的要大喊起来:“完整的手札!” 路修篁所留的手札,全部都是很奇怪的符号,要经过系统性的深入解读,才能知道其中的含义。雷英雄有一点手札残本,彭博见过,所以他完全可以确定,这是路修篁手札的完整版,承载着非常大的信息量。如果有完整的手札,几乎可以从里面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陶板几乎是镶嵌在棺材底部的,经过之前的剧烈碰撞,一些陶板已经碎了。彭博开始一块块把它们取出来,然后按顺序归类放好。 “我有点不理解。”我点了支烟,看看来到我身边的小胡子。经过这些事,我心里对他的隔膜好像又少了一些,我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我想恨都恨不起来。 “这个大事件,正在朝终点走,不会再回归原点了。” “我不是不理解这些。”我深深抽了口烟,忍不住又转头看了那边的棺材一眼:“一些手札已经在很多年前就流散到不少人手中,为什么还会有一套完整的手札留在这里?” “过去有很多事,到了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小胡子淡淡笑了一下:“我们能做的,只有朝前看。” 彭博拿到了所有的陶板,除此之外,棺材里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路修篁的尸体被江尘拖到了一旁,将要走的时候,我让他重新把尸体拖回棺材里。之后,我拿了很多固体燃料,全部扔进去。 “尘归尘,土归土......”我把一块固体燃料点燃,抛入了棺材,火苗渐渐燃烧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火炬,跳跃在黑暗中。路修篁的尸体化成了飞灰,属于他的时代,被他影响的时代,直到这一刻,完全终结。 “回去,跟十三汇合。” 当我们的思维从路修篁的棺材上完全挣脱出来的时候,一种潜在的危机感就立即充斥到脑海里。麻爹的影子在我的眼前来回晃动,不管我承认不承认,但是麻爹已经露出了令人难以猜测的一面。 我的记忆中关于麻爹那一部分,被完全打开了。走着走着,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突然就拉住小胡子,对他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如果遇到麻爹。”我犹豫了一下,不敢抬头去看小胡子的目光:“如果遇到麻爹,不要杀他......”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怎么样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麻爹求情,他明明是有问题的,也是危险的,甚至差点把小胡子都置于死地。但是我不想让麻爹死,不管怎么样,都不想让他死。 小胡子看了我一会儿,才转过头,说:“他是一只狼。” 说完这些,他就径直朝前走,我呆了呆,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的手抖了一下,他不可能放过麻爹的,对于他们来说,相互之间已经是死敌,不可化解的死敌。 我们几个人分成两路,相互之间间隔了一段距离,一路人打开了光源,另一路则在黑暗中尾随,这样的话,即便发生意外情况,也不会全军覆没,还有彼此救援的机会。 但是一路走回去,我的忧虑好像是多余的,那个挟持我的人,或者说麻爹,他再没有出现过,尽管我一直都觉得麻爹会隐藏在某个角落,不过他始终没有出现。一路上非常平静,我们也安全的从这里回到了入口那边。 然而,这种平静到入口的时候就消失了,此刻的情况和我们进去的时候完全不同。我看到了不少伙计牢牢的守住入口。远处一个洼地里,平放着几个受伤的伙计。我们出来的同时,十三过来了,他告诉我们,在队伍进山陵后不久,塔儿沟这里就出现了动乱,卫勉被打散的人,还有另一批人朝这里猛攻了好几次。十三带着伙计拼了命,才算守住。 我心里一直揣着块石头,抽空就把十三拉到一旁,问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入口的时候,看到麻爹了吗?就是我身边那个背稍稍有些佝偻的老伙计。” “麻爹......”十三看了看我,他看着憨厚,但脑子很好用,听我问起麻爹,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不太对劲了,不过这个人嘴严,不该问的话一句都不会问,只是顺着我的问题答道:“他出来了。” 麻爹是在七八个小时之前出来的,因为他是队伍里的人,所以十三没有多问,只不过当时的情况非常紧张,十三就示意麻爹不要走的太远。 但麻爹没有听,一言不发就走了,十三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也不敢叫人去跟。 “别的都不要管了。”小胡子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马上撤!” 受伤的伙计全都被扔下了,十三带着人护着我们后撤,准备离开塔儿沟。我们一路走,一路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对方至少是两伙人,但是他们的士气没有杜青衣的伙计高,来这里之前,杜青衣就知道可能会打硬仗,所以十三挑选的都是不要命的角色。几次冲突之后,我们已经走出去很远。 还没等我们完全走出塔儿沟,张猴子猛然就出现了,他来的很匆忙,可能也来不及临时调人,就带着吴忠档口的伙计还有那批留守的人赶了过来。当他看到我们的时候,差点就哭了。张猴子的出现,让我们都感觉到有种紧迫感。如果没有什么天大的事,他不可能这个时候急匆匆跑到塔儿沟来。 “老张,怎么回事?” “坏......坏了......”张猴子的五官几乎都挤到一起去了,在我们几个身边很小声的说:“窝被抄了!” “什么!” 这句话让江尘都大吃一惊,窝被抄了,意思就是雷英雄的地头上出了事,而且是大事,连雷英雄的老窝都没能保住。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雷英雄这个人很霸道,在地头上的根子非常硬,他不惹别人,别人都要烧香庆祝一下,谁敢抄他的窝?谁有能力抄他的窝? 张猴子跟着就匆忙和我们大概说了一下,在布置了关于塔儿沟的行动计划之后,雷英雄的地头上就猛的冒出很多生面孔,这引起了他的注意。接下来的事情超乎意料,尽管有所防备,但是一股能量很大的势力骤然就动手了,他们不抄地盘,也不抄钱货,只针对人。打击如同狂风暴雨,雷英雄这艘大船仓促间也有点吃不消,连老窝都丢了。 “雷爷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雷爷没事。” 老窝虽然丢了,但是雷英雄毕竟不是寻常人,他退到了暗处,阻止反攻,而且他生怕塔儿沟这边再出什么变故,所以通知了在吴忠的张猴子之后,又抽了批人赶过来,估计很快就要到了。 “老张......”我听到雷英雄老窝被抄,心里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揪了一下,我跟雷英雄本人很不对付,但是那个人让我不得不放下心里的一些东西去询问一下。 “卫老板。”张猴子不愧是人精,在这样焦急的心境下还能揣摩出我的意思,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凑到我耳边说:“我们家小姐没事,很安全。” “还有,老头子呢?” 第86节 “也没事的。”张猴子跟着答了一句,但是我察觉他的语气有点不对,马上就追着问他,然而这个人比猴都精,我真的问不出什么。 我们的人一下子就多了十来个,一口气就走出塔儿沟。途中仍然有打暗枪的人,不过已经没有大规模的冲突。我们马上就组织分批离开这里,从原路到了吴忠,东西被人妥善先带回去,我们几个受伤比较重的实在不能再拖了,到医院上了石膏,还有些杂事,前后耽误了一天,之后也匆忙南下。 一路上张猴子不断接到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抄掉雷英雄老窝的人能量大,但雷英雄也不是吃素的,尤其许豹子那帮人,一直都在反扑。不过经过这件事,我们可以确定,很多人都嗅到了一些味道,感觉铜牌这个大事件在一点点走向终点,所以他们不能忍了,只要能动的,全都会动。所以雷英雄借这个机会,完全就隐藏起来,在暗地里指挥行动。 张猴子的话让我心里很不稳,我知道有的事情他不敢说,所以只能面对面见到雷英雄的时候,我才有可能问出实话。 两帮人的冲突都是在暗中进行的,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我们分散了人,然后由张猴子带着,见到了雷英雄。他躲在城市附近的一个镇子里,精神萎靡了一些,连乌黑的头发里,仿佛都夹杂了几根白发。 “事情要继续做,没人打的垮我们。”雷英雄知道我们拿到了完整的手札,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信心十足。 “我不管那么多,你的窝被抄了,我父亲呢?” 雷英雄可能知道我必然要问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下,说:“对你来说,卫八真的很重要是吗?” “你是道上的龙头,这样的废话不应该从你的嘴里问出来。” “如果我告诉你,卫八不在我手里,你相信吗?” “你说什么?”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是愤怒,我寻找老头子的动机,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单纯了。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养父,而且关于我的一些谜团,可能都要靠他来解答。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 “这个事件,正在走向终点,你躲避不过,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再瞒你。”雷英雄对我摊了一下手:“卫八,不在我手上。” “有意思吗?”我的火气越来越大,冷笑了一声:“虎威牌是从哪里来的?你别告诉我是老头子送你的!” “信或者不信,都由你,但我保证是实话。”雷英雄说,老头子确实不在他手上。 江北出事之前,老头子可能真的在面对各个方面的压力,这些压力大到他无法承受的时候,就借许晚亭动手之机,彻底转入地下。当时除了许晚亭以及卫勉,还有一些势力在暗地里追踪老头子,因为他们都知道,卫八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倒下。雷英雄也是这些势力其中之一,他手下的人得到老头子的一点线索,马上就跟了过去。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狠狠瞪了雷英雄一眼,很想骂他。 雷英雄的人追上了老头子,但是最终没能得手,因为老头子身边有一些人,身手好,悍不畏死。这些人护着老头子逃离,虎威牌就是在争斗之后的现场找到的。 “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用虎威牌要挟你,但是很多事情,尤其是人,真的难以完全掌控,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已经听不清雷英雄在说什么了,我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老头子,他真的很复杂,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他韬光养晦,隐藏自己的实力,他知道我的家世,甚至,我很怀疑,他见过我亲生的父母。 “我对你说一句话,你觉得,卫八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这句话真的把我问住了,我和老头子生活了那么多年,尤其是住到江北之后,几乎天天都会见面,我连他脸上有几块老人斑都知道。但是这时候回想,我好像真的不了解他,一丁点都不了解。 “我只说一件事,你凭思维去判断卫八是怎么样的人。”雷英雄转动了一下手腕,慢慢跟我说:“卫家九兄弟里,有一个是被卫八亲手杀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落幕的开始 雷英雄的话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我的目光瞬间就有点呆滞,思维仿佛也随之停止了。我看着雷英雄的脸,试图分辨他说的这句话,究竟是真还是假。但是分辨的结果让我越来越冷,我感觉他没有骗我。 “这件事,虽然很隐秘,但是并不只我一个人知道。”雷英雄端给我一杯茶,说:“之前告诉你,可能你根本不会信,所以也没办法开这个口。” 我沉默了,雷英雄这样的人,做事很有分寸,他知道在以前告诉我这些,我不仅不会信,反而会对他反感和猜疑,所以他忍着不说,直到关于老头子的很多隐情都浮现出来的时候,再加上这一剂猛料。 “卫八亲手杀的人,但这个人是卫家的老几,一直是个迷。” 这条关于卫家的秘闻,从很早以前就流传出来,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但是事情真正的经过,没有人能说清楚。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猛然又想起了当初和卫勉的那次通话,当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种无声无息却弥漫在周身上下的愤恨,仿佛永远都无法宣泄出来。 我的世界在之前已经完全被改变了,但是这个时候,这个改变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就彻底崩塌。如果雷英雄说的这些秘闻是真的,那么老头子是怎么样的?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能下手做掉,他的心,要硬到何等地步? “这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我紧紧的抓着桌沿,拼命在自己说服自己,我很矛盾。我心里有一股怎么化解都化不掉的情绪,最终,我承受不住了,开始对着雷英雄发脾气,我说他是个阴沉的人,说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混淆黑白。 “如果你说够了,就冷静下来等着。”雷英雄沉着脸就朝外走,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话:“最后肯定会有真相,让你自己看清楚!” 我一个人在屋里坐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很想死,那对我来说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到了此刻,我真的想知道一切的谜底,但心里又隐隐害怕那些谜底。我怕最终会得到一个让我根本承受不起的结果,让我彻底的崩溃,疯了,或者傻了。 很久之后,我慢慢的转身朝外走,在我转身的那一刻,立即从屋子的窗外,看到一张正在朝这边注视的脸。我怔住了,虽然隔着一层玻璃,但我仍然能看到那张脸是那么的苍白。 我就站在原地,和她对视了五秒钟,她转身跑掉了。 这一次真的将要图穷匕见,以雷英雄的行事风格,让他做缩头乌龟,真的很难。但他罕见的隐忍了一次,始终不露面,在暗地里**作一切。从塔儿沟带回的陶板经过初步的鉴定,在时间上应该没有问题。而且上面所刻的一些符号,和之前流传出来的手札上的符号,属于同种。这就再一次说明,如果可以破解出陶板上的信息,就将是最完整和全面的信息,传世的轮转石和轮眼,会唾手可得。 有专人在昼夜不停的解读陶板,我们几个受伤的静心养伤。但是解读陶板真的很困难,没谁能保证可以在固定的时间段内把内容完全解读出来。所以其余的准备工作早已经就绪,都在等待完整的信息。 我彻底的孤独了,不想和任何人交谈,只有小胡子偶尔会来找我,就连和尚都不敢过多打扰我。他们都在忙,我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停的抽烟,除了这些,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很长,我原本以为以雷英雄的心性,肯定会逼着人去破解信息,最多一个月时间大概就要出结果。但是一等就等了将近三个月,我左臂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有一天吃过晚饭,小胡子就到我房间里来。他和我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告诉我,陶板上的信息已经解读出来了。其中关于铜牌的一部分内容是重点,两个专业人员经过一系列的对比和研究,确定手札上关于铜牌的信息,和真正的铜牌是一致的。也就是说,那一块我们无法找到的铜牌所缺失的内容,可以从手札上进行弥补,而且非常完整。 铜牌也被完全解读了,过程很复杂,铜牌上有很多大小不一而且形状迥异的点,以及一些短的扭曲纹络。这些东西最终解读出来的,是一串又一串汉字数字,这些数字经过排比组合,最后得到的是一副图。 “那应该就是轮转石和轮转的藏放地址。”小胡子静静的说了一句。 尽管我的心和一片死灰一样,但是仍然感觉到有一阵隐隐的激动。小胡子的语气很平静,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张图,就是将近十个世纪以来所有人都在苦苦寻找的东西。 “东西在什么地方?” “那是一片荒山,在制式地图上没有明确的名字,当地人叫它盘龙山。”小胡子突然就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很久了,让你吃了很多苦,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他的感情和话,都让我感觉真挚,是发自他的内心的。这一刻,我也觉得非常心酸,而且委屈。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所经历的,何止是苦,我几乎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心。我没办法让自己不伤感,但是伤感有什么用,我就算把所有的泪都流干,也挽回不了发生的事情。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这都是命。”我的眼角还是湿的,勉强对小胡子笑了一下,我的脑子有点糊涂,但好像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没办法忘记,小胡子曾经舍命救过我。 “很快就要行动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小胡子说,到了这时候,大关节全部都打通了,准备着手去拿东西。雷英雄的人开始全力扫清周围的障碍,因为塔儿沟的事就出现了泄密,所以这一次他下了狠手,一定要把所有对行动不利的因素全部都排除掉。完整的手札只有一份,铜牌也只有一套,别的人不可能知道轮转石最终藏放的地点。雷英雄他们想赶时间,尽快拿到东西,不过不会急在这三两天。 “你的伤应该不要紧了,这一次,我会加倍小心。你能不涉足的地方,就不让你参与,好好的把事情做完,一切就都平静了。” “你知道吗?”我捏着一支烟,低着头说:“我真的信命了,我知道,这是一条我必须要走的路。” “好好休息,很快就会过去的。”小胡子拍拍我,然后露出一丝微笑。 他走了,我自己在床上躺着,十个世纪的一场追逐,将要拉开最后的帷幕了。我在想,轮转石,轮眼,它能带来轮转长生?让人不死不灭,超脱一切? 一直想到深夜,我将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就把我的睡意驱赶了。我抓起手机,就感觉有点意外。因为这个号码知道的人很少,平时几乎没有响过。 对方的号码很陌生,我按了接听键,喂了一声。那边顿了顿,一个声音让我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麻爹! “麻爹!你在哪里!”我急匆匆的对着电话说:“麻爹!告诉我,你在哪里!” “天少爷。”麻爹在电话那端的语气有些低沉,和平时完全不同了。是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谁都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到过去,调整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老子没事,很好。” “麻爹。”我不想麻爹死去,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情绪就渐渐平静了些,但是情绪平静了,那种猜疑和不满随即就浮现出来:“我只想问你,你是谁?” “天少爷。”麻爹笑了一声,笑声里没有平日的猥琐,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老子知道,你有事情要问。” “麻爹,我曾经很信任你,老头子不要我了,把我赶出江北,是你和我一起相依为命的......”我带着哭腔说:“麻爹,我信任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可能是我的情绪感染了麻爹,他也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慢慢说:“天少爷,生死一场,最后见个面吧,你想问什么,就问。” 我考虑了一下,真的很想知道关于麻爹的一切。他没有忘了我,至少有一份情还在心里。我迟疑了半分钟,就问他在什么地方。 “天少爷,有的话,即便老子不说,你也知道的。这一面,可能是最后一面,要说清楚一些事,老子不想让你后半辈子一个人猜。” 我挂了电话,就在想办法出去,这里守的很严,我想半夜离开不被人发现几乎不可能。想了很久之后,我就到院子里转,趁着一个空档,翻墙跳出去。在跳出去的一刹那,我突然有些犹豫,麻爹的第二张脸已经露出来了,我还要这么信任他? 我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在想要不要通知小胡子他们。但是最后,我自己放弃了这个念头,麻爹肯在消失之后打电话给我,说明他还是有心的。 终于,我劝自己放下了心,院子外面,还有前后几层隐伏的人,我也不管他们怎么样,想办法就糊弄过去。这些伙计知道我的身份,他们很怀疑,但是没人敢真的拦我。我知道他们肯定会马上回报给雷英雄和张猴子,所以一头就扎进夜色中,急匆匆的离开这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彻底的失望 我跑的非常快,这周围到处都有雷英雄的伙计,虽然平时看不见,但是真正要闯过去的时候,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没有人能直接拦得住我,我连着跑了很久,才算彻底跳出了这个被层层守护起来的圈子。 但是刚一跑出来,我又晕了,这个地方对我来说真的很陌生,麻爹告诉我了他在什么地方,我却根本摸不到路。我大致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给麻爹打了个电话,他要我一直朝东走。 我好像一个刚从牢笼里挣脱出来的囚犯,在夜色里不停的奔跑,很快就跑出了镇子。向东大概七八里的地方,是一个村子,我就按着麻爹的话,直直的向东跑,镇子和村子之间有一条不算宽的土路,当我跑到了这条路一半的时候,前面就突然出现了一道静静站在那里的影子。 我的脚步随之就慢了下来,心头涌动着各种交织在一起的情绪。那道影子对我来说真的太熟悉了,从当初我离开昭通档口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无论平静或是危险,他都没有离开过。 “天少爷......” “麻爹。”当我快要接近麻爹的时候,我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的走过去。麻爹还是原来的样子,微微佝偻的腰身,一道粗重的连心眉,那种怎么洗脱都洗脱不掉的猥琐相。但是他在我眼里变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与感情,真的很微妙,有些东西一旦流逝,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或许,唯一没有变的,是在那么长时间里,麻爹给我留下的那颗心里最真实的一点东西。 “天少爷,换个地方说话。老子知道,这里是雷英雄的地头。”麻爹的语气明显也变了,他带着我扭头就走,沿着小路进了村子,在村尾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院子前驻足,然后推门进去。 小院子里很静,好像只有麻爹一个人。屋子非常简陋寒酸,只有一张许久没睡过人的床和一张桌子,屋子里到处都是灰,桌子却擦的非常干净,上面摆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碟豆腐干,还有整整一箱子二锅头。 “天少爷,坐。”麻爹拉开了椅子,慢慢坐下来,然后伸手掂了瓶酒,开了瓶盖,朝两个空碗里倒:“喝点酒,老子知道,你心里憋屈。” 一只空碗里足足倒了半斤酒,醇香又带着辛辣的酒味瞬间就飘散出来。麻爹推给我一碗酒,自己端起一碗,仰头就干了个底朝天。我迟疑的端着酒碗,麻爹,真的让我感觉越来越陌生,过去和他一起喝酒不是一次两次,他的酒量我知道,这样的二锅头,最多半斤下去,他眼睛就开始发直,满嘴云天雾地。但是此时此刻,烈的象刀子一样的半斤二锅头,就被他喝水似的一口喝进去,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天少爷,喝。”麻爹啪的又打开一瓶,朝自己碗里倒,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虽然是在笑,但让我感觉心里很别扭,很难受。我没有那么大的酒量,而且今天出来,是想问麻爹一些事,另外,就是念着之前的一点还未完全被抹杀的旧情。所以我慢慢的喝,想着该怎么把该问的话问出口。 麻爹咚咚的喝酒,转眼间,又是两碗下去了,他打开了第三瓶酒,伸手擦掉嘴边的一点酒渍,抬头看看我。我已经等了很久了,立即喝了一大口,然后喘了口气,问道:“麻爹,你究竟是谁。” “天少爷,老子知道你想问什么。”麻爹又笑了一声,抿了一口酒,这一次,他深深的皱起眉头,似乎在品味酒的辛辣:“从老子入道的第一天起,不知道多少次听人说过一句烂俗到再不能烂俗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麻爹,我不逼你,你有苦衷不肯说,我扭头就走。但是,我们的所有情分,今天一刀两断。”我并没喝多,但是感觉总想哭:“我接了你的电话,还是自己一个人来了,麻爹,你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的心,碎成一堆渣......” “天少爷。”麻爹一口喝了碗里剩下的酒,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变了,和杜青衣的眼神一样,有一种历尽了风雨沧桑的黯淡的光。我看到麻爹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了泪光,他默默把瓶子里剩余的酒倒在碗里:“天少爷,老子敬你一杯,敬你这杯酒,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麻爹,告诉我吧,可以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走上这条路,自己的心,都不是自己的了。”麻爹端着酒碗的手,开始左右的微微晃动。 就在这个时候,我就感觉自己的脑袋病态一般的开始眩晕,那种眩晕的感觉非常猛,几乎就是一两分钟时间里,意识就丧失了大半。紧跟着,我就坐不稳了,双手条件反射似的在桌上乱抓。眩晕来的不正常,我残存的意识也很快将要消失了,在我就要倒下的那一刻,麻爹抬起了头。 “天少爷,欠你的,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还......” 这是我隐约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我就完全昏迷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有了一点点模糊的意识,但这种意识,我说不清楚是幻象,还是自己本身的意识。我感觉有点颠簸,眼睛睁不开,朦胧听到身边有人说话。那种感觉很飘渺,虚幻但又很真实。 紧接着,我听到有人问我话,那点意识不足以让我记住一切,我不知道问的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而且这种似有似无的意识消失的很快,不久之后,我又陷入了一无所知的昏迷中。 当我意识恢复的一瞬间,心里那种愤怒和悲怆到极点的情绪就一下子爆发出来。我是多么相信麻爹,即便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对他产生了猜疑和改观,但我心底最深处仍然对他有很大的信任,否则不会大半夜瞒着小胡子他们跑出来。 但是,麻爹最终让我彻底失望了。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那么不长心!被人欺骗了无数次,骨子里那股贱毛病却死都改不掉,我为什么改不掉?为什么? 第87节 天还没有完全亮,等我的情绪能够控制了,才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我就躺在那条土路的路边,被一丛荒草围着。我没受什么伤,而且身上还盖着一条棉毯子。当我看到这条棉毯子的时候,那种愤怒又悲怆的情绪,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撕裂了。 我马上就翻身爬了起来,从这里到镇子上的路我还记得。天虽然没亮,但是土路上已经有寥寥几个早起的村民。一个带着一条土狗的老头儿看见我猛然从路边蹿出来,顿时吓了一条。我开始朝西走,这时候,从我身后,突然就由远至近闪起了几道车灯光。我回头看了一下,两辆车子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开过来。看到车子,我就感觉紧张,因为这个地方路不好,也比较偏,很少有汽车通行。 我下意识的就继续跑,顺着车灯光,我看到自己前面远远的出现了几个人,他们也发现了车子,随后又看到正在奔跑的我。几个人在原地顿了一下,立即朝我这边飞奔,我马上就晕了,前后都是人,而且都看不清楚,把我夹在了路中间。 但是很快我就定住了神,因为我发现前面奔来的几个人里,有一颗油光发亮的光头,我似乎还能看到光头上纹的那尊佛,是许豹子。我松了口气,又回头看看越来越近的车子,然后朝许豹子那边跑。 许豹子是多么凶悍的一个人,看到我身后的车子,直接就把锯短了枪管的五连发攥在手里。我和他们都跑的飞快,车子距离我还有十几米的时候,我已经和许豹子汇合了,他马上把我拉到身后,自己握着枪站在路旁,额头上的青筋蹦起很高。 “带卫老板走!”许豹子咔的上了子弹,枪口冲着开过来的车子,食指紧紧扣住扳机。 来历不明的两辆车子好像有躲避的兆头,几个伙计护着我就跳到了路旁的草窝里,许豹子一个人端枪在路旁顶着。两辆车调了下头,从许豹子身边嗖的开了过去。车子里坐着人,但是他们没有停,直接开过去之后就一路不停的开走了。 但是就在车子从眼前开走的一瞬间,透过车窗摇下一半的玻璃,我似乎看到了一张似曾见过的面孔。车窗的玻璃一直在缓缓上升,直到把那张面孔完全挡住。只是一瞬,我却觉得自己不会看错,就是他。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 我有点吃惊,也顿时回忆起一些场景和卫勉曾说过的一些话。那张隐没在车窗里的面孔,是方老!是那个在麻占附近和我偶遇过的方老!尽管卫勉说过的话,让我心里对方老的形象已经有了动摇,但是亲眼看见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 他肯定不是一个呆板的老学者! 两辆车子真的没有任何停顿,仿佛有什么忌讳,直接就开远了。许豹子松了口气,收回手里的五连发,朝着远处已经吓的腿软的老头儿看了一眼。我身边的伙计开始打电话,只一会儿的功夫,从镇子那边就来了雷英雄的车和人。 我坐进车子的时候,就在想,这个跨越了十个世纪的大事件,真的到了落下帷幕的时候,很多我想不到的人都将出现。 ☆、第一百七十九章 盘龙山 因为我的出走,雷英雄在镇子上的窝已经完全炸了,直到许豹子护送我回去,他们才分头打电话喊回派出去的伙计。小胡子跟和尚也很快赶了回来,他们没有抱怨我,只是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人的一些天性是不会变的,我的愤恨被那一条棉毯子化解了很多。所以当小胡子问我的时候,我就有些犹豫。 “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小胡子对我太了解了,我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都很难瞒过他。因为这个时候是非常时期,所有人都很小心,出现了意外的变故,可能会影响之后的重大行动。 我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停顿了一下,就把事情说了出来。小胡子一听关于麻爹,马上就有点紧张,要我把每个细节都说清楚。我从接到麻爹电话开始,一直到模模糊糊看到方老,之间的过程说的很详细。 “估计有麻烦了!”小胡子听完我的话,眉头就皱了一下,他问我当时意识残留的时候,所听到的问话是什么,但是我真的回想不起来。小胡子跟着就出去了,和人交代了一些事。之后,他慢慢坐到我面前,说:“你不该相信他。” “他是谁?你知道吗?”我问小胡子,因为我和麻爹刚跟小胡子结识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就隐隐的不对劲,相互顶牛,有两次差点动手。这样想的话,说明小胡子从一开始就对麻爹这个人非常的提放。 “他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卫八的人。”小胡子说:“从开始遇见他,我就怀疑过,之后接触的多了,我感觉他的动机不单纯。” “你早就知道,但是为什么没有反应?”我觉得奇怪,以小胡子这样心性的人,糊里糊涂的事他肯定不会干,如果他察觉麻爹有问题,会忍着不拔出这颗钉子? “我想过,但是,不能。”小胡子很坦白,他直接就告诉我,并不是不想对麻爹有所动作,而是不能,或者说,不敢。 “你怕他?”我更加奇怪了,小胡子的身手,我比谁都清楚,如果单打独斗,我真不知道还会有他搞不定的人。 “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其实小胡子从很早之前,就想要动麻爹,第一次试探之后,他就变的无比的小心,因为他发现麻爹很难对付,尽管看上去猥琐而且嘴碎,但是深的和一片海一样。之后,他又有两次试探性的举动,都被麻爹无声无息的化解了。其中一次就是借故杀老龚的时候,小胡子想趁乱把麻爹也一起做掉。 “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而且就算找到了机会,也没有把握。”小胡子摇摇头:“你可能想不到,当时老龚是死了,但并不是我杀的。” 我记得,老龚的脖子是被人生生扭断的,如果他不是小胡子他们杀的,还会有谁?只有麻爹!小胡子要杀老龚,是因为老龚严重威胁到我的生命,但麻爹为什么要杀老龚? 从那次之后,小胡子对麻爹仍然是隐隐敌对的态度,但他不敢再做什么大动作,因为我懵懂无知的夹在中间,动作太大,唯恐会波及到我,引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关于麻爹的来历,小胡子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根据麻爹出现时的一些线索做的判断。 “还有一点,你应该知道。我们在塔儿沟的行动泄密,我跟和尚是不可能说出去的,江尘还有彭博,都是雷英雄极为信任的人,非常可靠。泄密的,只会是麻爹。” 说到这儿,我就有点愧疚,因为塔儿沟行动之前,具体地点我知道,是我在闲聊中说给麻爹的。 “不对,不对。”我想着,就发现了一个漏洞,麻爹如果是老头子的人,那他即便泄密,也只会透露给老头子,但为什么最后到塔儿沟去的,是卫勉? 这个漏洞顿时变的有点复杂,麻爹同时踩着老头子跟卫勉这两条船?卫勉和老头子的分裂只是障眼法?或者麻爹只把消息透露给了卫勉,背叛了老头子? “还有你说的那个方老。”小胡子接着就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和我之前就追查的是同一个人。他很神秘,卷入铜牌事件里可能也很早了,我得到了一点线索,一直在查他,但始终查不出什么,连他的踪迹都很难摸索。” “他和老头子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人的线索,最早是卫勉提供的。” “卫勉!?”我有点不敢置信的望着小胡子,卫勉怎么会和小胡子也有接触? 但是,这确实是真的。卫勉的心机也超乎我的意料,他做内鬼的打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江北事发之前很久,卫勉已经和道上的几个龙头有过一些接触,他在挑选合作者,而老头子一直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所以也有人愿意和卫勉谈。不仅小胡子,雷英雄,杜青衣,廖三奶奶,这些人都和卫勉有过接触。不过他们都有自己的算盘和顾虑,几乎没有谈拢过,最终,卫勉选择了许晚亭。 小胡子这边和我说着话,雷英雄的人已经在那边开始忙碌了。因为从我的讲述中,小胡子觉得不仅仅是昏迷那么简单,否则麻爹用不着费那么大力气,所以,他很怀疑最隐秘的消息在我无意识的时候泄露出去。 准备工作基本都是就绪的,很快,人手和装备就开始分批的朝北面走。我们几个人走在一路,让我意外的是,雷英雄这次竟然亲自上阵,看他的意思,不仅仅是临阵督战,好像还要自己动手,去寻找最终的轮转石。 我们几个人到了郑州之后,就要在这里等一天,我不知道要等什么,是小胡子告诉我,在等人,等一个熟人。 “谁?” “槐青林。” 槐青林这样的人,很难拉拢,班驼那次事故之后,小胡子跟槐青林协商过。一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连槐青林都肯替小胡子做事,因为对他这样一个生命将近的人来说,轮转长生的诱惑超乎一切。 小胡子对槐青林许下了承诺,但是槐青林的身体实在太差了,所以我们之后的行动,他都无力再参与。不过这一次,他好像要拼命了,即便拖着虚垮的身体也非要来。 第二天,槐青林到了,很长时间不见,他几乎没了人样,本来就很消瘦的身躯简直变成了皮包骨头。但是他的那双眼睛,依然闪烁着不凡的光,好像能看穿一切,看透一切。他已经离不开人的搀扶,走一会儿就要喘上一阵子。 槐青林到了之后,我们就开始继续赶路,每个人面子上很平静,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内心深处正翻滚着一片又一片波澜,因为十个世纪的终章即将到来,轮转长生,将要完整的展现在我们面前。 中间的过程比较平静,但是我们快要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先我们一步出发的那些伙计们,就传回来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让一直沉默的雷英雄都坐不稳了。 我们将要涉足的那个地方,在附近人的嘴里,叫做盘龙山,是一片很偏僻的荒山,常年都见不到人影。但是先头队伍传来的消息却说,他们还没有真正到达盘龙山,就已经发现了一点人为的迹象。也就是说,很可能有人先到了一步。 雷英雄和小胡子的神情都象蒙了一层冰,我的头几乎都抬不起来了,到了这时候,已经可以确定,我在昏迷中,肯定无意识的泄露了一些机密。 “雷爷!”张猴子额头上流着汗,问道:“咱们怎么办?” “不用慌。”雷英雄的脸色不好看,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和自信仍然从身躯里不断溢出,他沉沉的说:“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做个了断,有的人不死,这碗饭我们终究吃不安生。” “雷爷说的是。”张猴子强挤出一丝笑,看着我的手,说:“没有卫老板,他们找到地方也进不去,就算进去,也是好进不好出。” “把人都布置好。”雷英雄没心情再和张猴子嗦,张猴子马上就一层层的安排下去。这一次,雷英雄连老窝都顾不上那么多了,把能抽出的硬手全部调了过来,麻老五,砍刀,许豹子他们已经在前面的路上。 我们尽快的赶路,从城市到荒郊再到野外,最后一站有人烟的地方是巴楞寺,这里距离盘龙山还有一百一十公里。车子没办法开进去,都是很荒很陡的山,连条路都没有,我们步行赶路,本来我以为雷英雄肯定要拼了命催人朝前走,但是他这时候反倒显得安稳了,不紧不慢的走,一直走出去大概十几公里的时候,我们就在前面一个很小的小山洼里看到了一群人。 “怎么这么多人!”张猴子立即就想缩头。 “是自己人。”雷英雄抖了抖袖子,大步就朝那边走过去。后面的人跟着他,当我们进了小山洼之后,对方就有人迎过来。 对方的人很多,在山洼里围了一圈,当我靠近的时候,立即就看到那群人中间有一个软榻的躺椅,杜青衣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尽力端正的坐在躺椅上。 “这是怎么搞的?”我诧异的看看槐青林,再看看杜青衣,这两个人都快要入土了,也巴巴的跟过来,难道要就地在盘龙山这里启动轮转石? ☆、第一百八十章 决战之前 杜青衣的出现就让我非常茫然,这一次究竟是怎么了?槐青林拼命跑过来,还情有可原,毕竟他的那双眼睛没有毁掉,会有用处,而雷英雄和杜青衣这样的龙头,轻易不会自己参与行动,尤其杜青衣,她来了能干些什么? 雷英雄带着我们几个就迎向杜青衣,雷英雄对杜青衣很尊敬,过去就嘘寒问暖。杜青衣的眼神仿佛也不济了,但是对我还有很深的印象,她和雷英雄说着话,就朝我这边看。 “好孩子,这是个好孩子......”杜青衣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我,对雷英雄说:“我喜欢这个孩子......” “老太太,放心,这次一定能成。”雷英雄半弯着腰,在杜青衣面前像儿孙一样恭敬。 “你说,我的命,是坏,还是好。”杜青衣一直望着我,说:“找了一辈子,一辈子,一直到现在......” “老太太,万事俱备了,一切都没问题。”雷英雄安慰了半天,才微微转了一下话锋,轻声对杜青衣说:“只不过出了点小状况,消息提前泄露出去了,伙计们说,盘龙山那边可能已经去了外人。” 杜青衣就是杜青衣,尽管老了,却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更加沉稳。像这样的事泄密出去,就算雷英雄和小胡子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有点坐不住。但是杜青衣听完了雷英雄的话,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波澜,仍然端坐着,双手握着拐杖。只不过她的那双眼睛,已经半睁开了。 她人称杜菩萨,但她的善心也是因人而异,过去的老辈人都知道,杜青衣狠起来,菩萨也要喝人血。就在她眼睛睁开的一瞬,我就猛然看到她目光中那股森森的寒意和杀机。 “他要吹我的灯,我就拔他的蜡......”杜青衣睁开眼睛只是一瞬间,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睛就又闭上了。 紧接着,雷英雄和十三就开始详细的布置人,跟几个硬手交代了不少事情。变故已经发生了,这时候急匆匆的冲到盘龙山,其实对我们也没有太大好处,只有稳扎稳打,才能尽力的挽回不利的那一面。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铜牌大事件中最终极的一次角逐,谁都输不起。 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下面那些伙计们在忙着,我就把小胡子拉到一旁,问道:“雷英雄来了,槐青林来了,连杜青衣都来了,这是为什么?” “他们等不住了。”小胡子直言不讳的说:“这不是我的意思,雷英雄和杜青衣一直在坚持,他们被弄怕了。按我的意见,把东西带回去,但是他们唯恐中间会出现任何差错,我拦不住。” “真的是这样。”我慢慢点了下头,看样子,杜青衣和雷英雄乃至槐青林,真的打算在这里寻找到轮转石和轮眼后,马上就将其启动,让自己进入轮转长生。就好像一个饿极了的人,他发现食物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狼吞虎咽,而不会带回家里慢慢品味,因为等不及,也怕半路被人抢走。 他们都可以轮转长生,而我呢?我能得到什么?我还年轻,暂时用不上这些。到了此时,我突然发现,我对于他们的作用,其实就像一个祭祀中的祭品,用我的血去打开六指大门,再用我的血,去血祭轮转石。等他们获得了轮转长生,我就没用了,完全没用了。 我是个有些脆弱的人,之前看一些悲剧的电影,还会独自伤感很久,但是当这活生生的悲剧就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连伤感都没有资格。 “打开六指大门,需要你。”小胡子仿佛察觉出我的情绪再次剧烈的波动,一只手就稳稳的按在我的肩膀上:“我不敢保证所有人,但是,至少我会保护你。” 我慢慢抬起头,保护你,这三个最简单的字从小胡子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让人想哭的冲动。这三个字里涵盖的很多很多,我听的出,就算舍弃了他的生命,他也会履行这三个字的承诺。 天有些阴了,一片片乌云遮蔽了阳光,我又抬起头,望向头顶的高天。直到此刻,我自己心里也是糊涂而且迷茫的,我觉得经过了无数次的欺骗和伤害,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但是我仍然觉得,乌云没办法把阳光完全吞噬。 雷英雄和杜青衣手下的伙计完全都散开了,当我和小胡子默默站在一旁,结束了这次对话的时候,几个非常精壮的伙计就抬着杜青衣,迅速的消失在远处。之后,雷英雄也带着几个人招呼我们上路。临走之前,他专门把我叫到一旁,和我一起抽了支烟。 他说了一些话,主要是在对以前的一些隐瞒和无奈的胁迫道歉。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心里的很多感受一下子就淡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人都是自私的,再高尚的人亦是如此。我必须强迫自己看的开一些,心放的宽一些,否则,我自己就会把自己折磨死。所以,抽完了这支烟,我就对他点了下头,很多话就包含在这个动作里。 “走吧。”雷英雄和小胡子一样,也稳稳的按着我的肩膀:“你也有老的一天,这些东西,迟早能用的上。” 天越来越阴了,盘龙山这里降水量非常少,但是随着我们这次到来,一场雨好像就要倾盆而落。我们几个人行进在曲折的山地里,周围看不到任何人,不过那些伙计都隐伏在暗处,有的在开路,有的在警戒,前面的消息不断的传回来。槐青林真的是不行了,一小段路走过去就撑不住,需要人抬着。 到最终的目的地,还有将近百公里的路程,靠两条腿,一天之内肯定很难走到。而且我们走着走着,淅淅沥沥的雨点就开始朝下滴,雨下的不算大,一直到了当天晚上,为了不让光线暴露我们的具体位置和行踪,雷英雄才指令停下来。我们没有避雨的地方,很快就被淋透了。 就这样勉强蹲了一夜,天一直阴着,雨断断续续,第二天天亮的有些晚。我们再次动身,到了中午的时候,前面的伙计就传回消息,说虽然下了雨,但是一些痕迹没有被完全洗刷掉。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为的痕迹是谁留下的,要请示雷英雄。 “继续走,有人拦路,做掉!”雷英雄的头发还是湿的,面无表情的就甩出去一句话。 而这句话就让我的心随之跳动了一下,消息是麻爹从我嘴里套走的,如果按常理分析,能出现在盘龙山的人,会是谁?无非就是老头子,或者卫勉。卫勉死了,我不痛心,但老头子如果死在这里,我该怎么面对他的尸体? 他隐瞒了我很多事,但是我毕竟是他养大的,喊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我立即又变的很矛盾。 但是我知道,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我可以阻拦的住的。 距离盘龙山越近,我们走的越慢。雷英雄和小胡子虽然坚定,但是他们不可能真的静如止水,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到了离盘龙山还有不到十公里时,人全部都隐伏起来,连我们也不得不猫着走。 地势到这里,一下子变了,一连十几座山,首尾相连,就像一条盘旋在浩浩大地上的龙,遥远而又清晰的映入我们的眼帘。雷英雄手下的人根据这一路的实际情况和遗留的痕迹,开出了一条路,我们要尽量避开前面可能出现的人,朝北走,绕一个圈子,从山背那边迂回到盘龙山的山头去。 我们的人很多,但是散到这么大片的山里,就显得不够用了。我们按着计划好的路开始走,等从山背绕到盘龙山山头的时候,最前面的伙计就和人遭遇,而且动了手。不过对方的人不多,而且是试探性的动手,所以很快就散了。真正遇到了外敌之后,雷英雄就显得有点躁动,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角逐,谁先走一步,谁就可能掌握先机。手札上的记录比较详尽,雷英雄就叫人朝前硬冲,必须从这里到入口那里开出一条路。 几个硬手全都过去了,但是这一路打过去,形式就让人捉摸不透。因为他们遇到的,显然不是一批人,这些人在山头附近游走,有的只是照个面就跑了,有的则很死硬,双方都死了人。 等到几个硬手杀出一条血路,我们过去之后,情况更加恶化。因为连我都能看出来,山头脚下的一个地方,全部都是挖出来之后又回填进去的土。 “这是入口吗?”我问小胡子:“你只告诉过我盘龙山,真正的入口在什么地方,我不清楚,也不可能泄露出去。” 第88节 “来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雷英雄在旁边插嘴说:“地点清楚了,入口能瞒得过他们?都是吃了多少年土饭的老东西,山里有个老鼠洞,他们也能找出来!” 下面的人立即就开始动手挖,因为都是回填进去的土,所以挖的比较快。七八个人围成一个圈,铲子上下翻飞。我们几个人躲在一旁等,这些回填的坑非常深,而且是倾斜着朝下打出来的,挖的深了,就容不下那么多人,只有三个伙计跳进去继续挖。 我靠着一块石头,刚刚叼起一支烟,还没顾得上点燃,那个倾斜而且很深的坑里,就轰的一声闷响,脚下的地面随着震了一下,翻起的泥土和下雨一样,紧跟着,一只还带着血的手,就从坑里飞出来,差点落到我怀里。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生离死别 响声一出来,其余的人都是一惊,我面前直接飞过来一只断手,把嘴里的烟都惊掉了,几个周围的伙计护着我们就朝后跑。 “***!”一个伙计边跑边回头:“前面那帮人埋的炸药!” 谁都不会想到回填进去的土里能有炸药,不过爆破声只有一响,我们等了很久,都没有别的响动。但是这声响动引起了一些别的**乱,有生人出现在远处,雷英雄的人有很多都在四面隐伏着,有人露头就会把他们做掉。 “这里的势力,真的不止是一股。”小胡子就伏在我旁边,扒着一块石头朝远处看。 “是。”我暗中想了下,盘龙山这里的入口已经被人找到了,如果只有一股势力的话,无论是老头子或是卫勉,他们都会死守住入口,不允许后来的人进。就是因为势力比较复杂,谁都不可能安稳的守住这里,所以山头这边才会只有零星的冲突和摩擦。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我真的想不明白,本来很严密的消息,因为我的轻信而泄露给麻爹,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别的人是怎么得到这条消息的? 很快,外围的人把情况稳定住,一些零星露头的生人随即退缩回去,也没办法追击他们。接着就有伙计小心的到入口的坑那边看了看,三个人全死在里面了,被炸成了好几块,透鼻子就是一股血腥味。 “加快动作!加快!”雷英雄有点恼怒,按照我们的判断,盘龙山这里的局势,不是任何一方人可以完全控制的住的,因为是最终极的角逐,所有人都会把拼命的势头拿出来。 有人把里面的尸块一块块的捞上来,血肉模糊的,非常惨。然后进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我见过,在红石坳那里专管爆破。他们十二分小心的继续在挖,不过这一次,再没有什么意外,坑就一直倾斜着挖了下去。 回填土清理了一大半,下面就出现一条倾斜的石阶,再挖下去,隐隐就是墓门。当然,这不能算是严格的墓门,但是非常的厚,应该有回龙石,前一批进去的人弄开大门之后,又从里面把门堵死,好像要闷着头一路走到底。雷英雄手下的人又下去两个,费了很大气力才把门重新打开。 有两个老手先行进去探路,我们就在上面等候。只片刻功夫,他们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入口是倾斜着下去的,但是进入大门之后,地势就平坦了很多,进门大概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有一道六指大门。 所有的六指大门都要借助水力的驱动,所以这道大门的地势很低,仿佛陷在一个很深的坑里。大门被硬生生的破开了,留下一个直径一米多的洞。两个老手说,破开大门的人应该付出了一些代价,因为现场留着不少血迹,还有那种黑色的液体,是虫子被火烧炸裂之后溅出的体液。 “完了。”我当时就抬眼去看小胡子他们,盘龙山这里的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但是按照我的分析,它不会比塔儿沟那里更安全。前面进去的人强行破开六指大门,难保会不会牵引起里面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触发一些被锁死的机关。如果这样的话,每个进去的人面对的都是双重危机。 “这是个火坑,但必须跳......”雷英雄的嘴角很罕见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就望向小胡子。小胡子也盯着远处倾斜而下的入口,许久之后微微点了下头。 下面肯定会有无数的波折,和一次次生死挑战的硬仗。小胡子点头之后,原本就计划好的队伍立即开始集结,这时候,杜青衣手下的几个人也从别的地方赶过来,加入队伍。人不是特别多,但全部都是硬手,除了小胡子,和尚,雷英雄只留了许豹子和砍刀两个人,其余出色的伙计,还有槐青林,都要跟小胡子一起下去。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雷英雄看了看将要进去的那些人,然后指指身旁的小胡子:“不听他的,就自己死在里面,不用再出来了!” “雷爷,放心!” “还有,你们两个!”雷英雄转头就对许豹子和砍刀说:“护好这里,出一点差错,自己知道怎么办!” 许豹子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一下,没多说废话,只是紧紧握住手里的枪。 小胡子一步一步的朝入口走,我呆呆的站在原地,随着他离入口越来越近,我心里突然萌生出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我对他的能力绝对的信任,一直相信他在任何环境下都有活下来的本事。但是从塔儿沟那一次开始,我明白了,小胡子也不是万能的,可能有比他更厉害的人。我就感觉有一股生离死别的气息,感觉他好像踏入那道门之后,就永远走不出来了。 这种不祥的预感以前从来都没有过,所以让我忍不住跟着他一起朝前走,我没阻拦,因为知道阻拦也没有用。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觉得跟着他走几步,可能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回去吧,就在这里好好等着,这是最后一次,做完之后,永远都会平静了。”小胡子头都没有回,却仿佛知道我在后面跟着,他慢慢停下自己的脚步,却始终不肯回头看我,就那样说了几句话。 我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他默默站了有一分钟,终于回头,对我露出一丝笑容。我不知道心里不祥的预感究竟从何而来,但是看见他露出的这丝笑容,就感觉心底一阵战栗和恐慌,好像是在看一张遗像。 小胡子再次迈动了脚步,后面的人陆续跟了上来。我茫然无措的想继续跟着他走,许豹子在旁边拉住我,我挣脱不开他的手,呆呆的望着前面的队伍,眼睛就开始发涩。那种感觉,真的没法形容。终于,小胡子不见了,他走进了那道门。 “不会有太大问题,谁也搞不跨我们。”雷英雄把我拉到一旁,说:“他们下去探探路,如果顺利,你,我,还有老太太,会一起进去。” “可能顺利吗?”我摇了摇头,自己问自己,却不敢再想下去了。 之后,我们就朝后稍撤了一点,但始终还是在入口这个范围内。小胡子他们进去后不久,阴沉的天又开始稀稀拉拉的落雨点,下的不大,却非常烦人。我用手护着香烟,一根接一根的抽,否则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小胡子他们走了多远了?会不会遇到非常棘手的麻烦? 正心急火燎的等着,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雷英雄突然就抬起了头,朝四面张望。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也跟着一起看,但是四周都是蒙蒙的雨雾,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都提起精神!”雷英雄扫视了一圈,马上就拉住我朝一个两面都是石头的小夹道里躲:“有事了!” “雷爷,什么事?”几个贴身保护我们的伙计都懵了,因为周围确实看不到什么东西和人,而且淅淅沥沥的雨声遮盖住了一切,没有异样的声响。 “都给我精神点!不要嗦!”雷英雄的情绪也不得不跟着现在的形势开始波动,他有点不耐烦,但是一口咬定了有事要发生。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他就对我说:“要想活的久一点,看东西不能只靠眼睛看!” 他的话音还没落,从很远的地方,一声清脆的枪响撕碎了雨幕。紧跟着,四面八方好几个地方一起传来枪声,好像是很多人有预谋的同时发起了进攻。周围的伙计马上紧张起来,把我和雷英雄护在石头中间,所有人都握着枪,警惕的四下乱看。但是枪声距离我们还比较远,而且能见度低,我们分辨不清楚究竟有谁在朝这边打,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雷爷!先避避!”许豹子伸手抹掉光头上的雨水。 “不要急!不要慌!老太太的人也在附近!谁也翻不了天!”雷英雄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我看的出来,他嘴上很硬,但是心里却没底,在这种地方,谁能保证可以完全掌控住局面? 枪声越来越密集,在空旷的山地里响成一片,这时候,正北方那边传来了更加猛烈的枪响,我和雷英雄更加紧张,因为杜青衣的人大部分都在那边,他们可能也被人缠上了。形势真的很不妙,我们是从北边绕过来的,但是哪里已经炸了窝,不能再按原路撤回。如果朝别的地方走,情况不明而且非常危险。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外围那些伙计能顶住冲击。 枪声仿佛离我们更近了一些,真的没办法再等下去了。雷英雄就带着我们一点点朝北面走,希望杜青衣的人可以掌握一点主动,然后跟他们汇合,再做计较。我们退着走,不久之后,外围的人就回来一个报信,据他说,对方的人是从几个方向一起过来的,雷英雄的人在周围散了一圈,所以力量分散,这时候已经挡不住敌人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揭秘 伙计从外围赶回来不久,除了北边,其余几个地方的枪声减少了很多,明显是交战的对手里有一方已经溃败。毫无疑问,是雷英雄的人顶不住了。 “把散了的人给我集中起来,朝北走,跟老太太他们汇合!”雷英雄也慌了,我们身边的人不算多,外围顶不住,这边就没有太多的抵抗能力。雷英雄本来是有计划的,但是实际情况脱出掌控,不同势力的人集中起来打他一个,肯定没法打。张猴子马上就跳出去,去收敛被打散的人。 但是形势已经没办法挽回,从稀疏的雨幕里,我们几乎能看到远处一个个朝这边靠拢的身影。把散了的人临时收敛起来抵抗,肯定来不及了,只能拼命先跑。许豹子一边跑一边亲爹亲娘的骂,我也觉得事情很怪,那些人的指向性为什么这么强,一起把枪口对准我们? 杜青衣那边肯定也很难,而且我们退避了一会儿之后,就有生人从东面绕出来拦截,前后都是人,隐隐把我们围住,断掉了所有的路。这种情况很快就恶化到没法收拾,身边的人已经要和对方短兵相接了。 “豹子!把他给我护好!一根毛都不许掉!”雷英雄冲着许豹子喊了一声:“其他的人给我拼命冲,冲出一条路!” 这时候不拼已经没办法了,前面的人开始冲,许豹子和另一个伙计护住我跟在后面,伺机想找一条可以跑出去的路。但是几乎不可能完全逃掉,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片刻间,前面的伙计就被放倒两个。 “雷爷!我们怎么办!”许豹子满脸都是雨水,急的大吼,雷英雄咬了咬牙,握着枪就自己冲到前面的伙计中间,回头对许豹子喊:“别的你不要管!有路就逃!一定要护好他!” 前面是火力最猛的地方,这时候硬着头皮冲,一颗流弹就能要我的命。许豹子听完雷英雄的话,左右看了一下,和另个伙计把我挡在中间,朝旁边猛跑了二十多米,躲到几块石头后面。 几乎前后就是不到十分钟时间,我们和前面人的路就被隔断了。那些生人立即散成两部分,一边追击雷英雄,另一部分把我和许豹子还有另个伙计死死的堵在这里。 “戳你娘的!”许豹子抬手就放了几枪,随后冲着那个伙计叫道:“找个洞!找个洞还能撑一会!” 许豹子没法不抵抗,但是一抵抗,就引来了更多的敌人,我们贴着身后的石头,几乎没路走了。那个伙计猫着腰在周围匆忙了扫了几眼,没有洞,只有一条很狭窄而且不深的石缝,钻进去非常难,这时候要是硬朝里面挤,不等挤进去就被子弹打成马蜂窝了。 但是我随即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围过来的敌人好像没有下死手,否则凭他们的人数和手里的家伙,刚才就能把我们打烂。我立即就明白了,他们很摸雷英雄的底,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想法设法的要活捉我们。 然而这样的情况一点都不容乐观,被他们抓住,和死了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我马上就拉住许豹子的手,让他不要开枪,许豹子很迷茫。果然,许豹子这边停手,对方那边也渐渐的停止了开枪,只有很多人影在雨幕里左右闪躲着一点点朝我们这边凑。 “卫老板!这是要干什么!”许豹子躲在石头后面深深的吸了口气:“雷爷有话,拼了命也要护你!” 我正想和许豹子说一下,但是目光瞟出去的时候,隐约就看到右边有几个人正朝这里靠近,这几个人里,有一个身影让我感觉很熟悉,我匆忙的回想了一下,脱口就喊道:“常三!” 枪声停止了,我的声音传出去很远,那个人立即就怔了一下。这是江北的人,以前是老头子手下明面上的打手,平时也在盘口上做事,我和他玩的很熟。 “天少爷!”常三在那边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四周的人里还有江北过去的老班底,这些人马上就停下了脚步。我也在这一刻明白了,这些是卫勉的人。 我的胆子壮了一些,这些江北的人对我多少会有一点忌讳,而且他们肯定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因为这场最终极角逐,不管谁胜出,最后都需要我。 “常三。”我就从石头后面慢慢站起来,不顾一身雨水,对着那些江北的人喊:“我就在这儿,枪口对准我,你扣扳机!” “天少爷......”常三他们站在雨里,气势马上就低了一头,仿佛不敢跟我正视:“天少爷,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 “别他妈跟我扯淡!”我在这边说着,就给许豹子打了个眼色,他有点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另个伙计比较精明,拉着许豹子,就朝不远处的那个石缝走。不管怎么样,哪里暂时是比较安全的地方,一把枪就能守住。 许豹子他们一动,常三后面的人就想举枪,但是被常三拦住了,他压住枪口,对我说:“天少爷,我们没办法,这一次你走不脱的,放下枪出来,你还是咱们的天少爷。” 听他这么说,我愈发肯定了,不会有人想我死,在事情没有完全办成之前,他们只会想办法让我活着。我的胆子更壮了一些,干脆就挡在许豹子他们身前,一点点的跟着他们俩朝后退。一直退到那个石缝前,许豹子就把我朝里推,石缝真的很窄,非常费力,常三他们也一步步的逼近,但是最终还是没人敢开一枪。 我们趁这个机会躲到石缝里,许豹子握着枪,壮硕的身躯几乎都卡住了,他直挺挺的趴着,把枪口对准外面。我们都松了口气,在这个地方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攻的过来。我在后面看了看,石缝是死的,没有出路。 常三他们没办法,但是肯定不会走,他们把石缝围的很严,许豹子就低着头冲外面骂。我们僵持了将近有半个小时,在僵持间,北面的枪声仍然在继续。这时候,从远处就远远的跑过来一群人,我在石缝的最里面,也不敢完全站起来去看,直到那群人离的比较近了,常三就过去轻声说了些什么。 “天叔在这里吗?” 一道声音伴随着很刺耳的笑声隐隐就传过来,我在石缝里顿时呆不住了,是卫勉的声音! “卫老板!那是他们的头儿?”许豹子就转头问我:“要不要做掉他!他们攻不进来的!等下雷爷那边脱困,会过来救我们!” “不要!”我马上就打消了许豹子的念头,那些人不敢对我怎么样,完全是因为卫勉可能知道我的真正价值,如果他死了,压不住下面的人,很难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卫勉的胆子很大,他听完常三的话,竟然就从人群里走出来,一直走到离石缝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才停住脚步。我真的怀疑他的心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在这样的环境下,身后有人拎着一把折叠椅,卫勉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和悠闲的垂钓一样。 “天叔,这次是真的见面了。”卫勉翘着二郎腿,双手放在大腿上,笑的很亲切:“你也知道,事情该收尾了,我们可以谈谈。” “谈什么!” “第一个,谈谈过去你不知道的事,第二个,谈谈我们能否合作。”卫勉收起脸上那种笑容:“天叔,我先要告诉你,不要再把心思寄托在八叔公身上,说真话,他连我都比不上。你知道吗?八叔公是在下棋呢,下一盘很大的棋。” 当卫勉再次提到老头子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一些蛛丝马迹已经浮出水面,而且卫勉肯定知道很多最根本的东西。我之前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我想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但又很怕,很怕知道了一切之后自己会承受不住,心理完全崩溃。 “天叔,真的别再想了,如果是我,还有和你合作的机会,但是八叔公呢?他养着你,只不过和养一头猪一样,等到猪肥了,就要开宰。”卫勉皱了皱眉头,抬头看看天,拿一条白手帕擦掉鼻尖上的一滴雨水,又来回叠着手帕说:“我告诉你,八叔公心里,只有他自己。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我们的时间不多,你要早做决断!” 我心里来回挣扎着,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有所察觉,如果我问一些事情,卫勉肯定会说,他有自己的目的,他想让我完全的抛弃老头子,我真的还是害怕,但是我知道,如果失去这个机会,说不定唯一得知真相的契机将永远的错过。我还是会受煎熬,只要活着,就会受煎熬。 最终,我极力说服了自己,我要知道一切,就算死,也不要做个糊涂鬼。 “我问你。”我就在石缝里站起来,对卫勉说:“你知道不知道一张老照片的事,照片上是一个三口之家,一个长着六指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 “哎呦呦!天叔!”还没等我说完话,卫勉就在对面笑着打断我:“你终于知道有这张照片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照片的故事 卫勉果然知道老照片的事!他从雨里看着我,那种眼神中有隐隐的不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记恨我以前对他的调侃,但是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了。我忍不住就想抬脚走出去,亲耳听听这件事的真想。 “天叔,你想知道老照片的事,就要把之后的事先了解一下。”卫勉搅动着手帕,说:“前一次我们通话的时候,和你说过一些,但是碍于当时的情况,不能说的太仔细。现在不同了,我要给你揭揭八叔公的老底。天叔,盘龙山这里的局势太复杂了,不仅仅是我这批人,所以,我说的同时,你也要自己预备着拿主意。” 在我和卫勉交谈间,北面的大山里的斗争依然没有停止。卫勉就喘了口气,说:“许老头跟杜青衣斗的正火热,如果拖到他们斗完,我没有好处,天叔,你会更危险。” “你说吧,我在听。” 卫勉没有废话,马上开始跟我讲。他可能事先就考虑好了该说什么,讲的很有条理,很清楚。一些事情我知道,比如黑匣子事件,是老头子亲自给卫勉下的令。昭通档口血案,卫勉没参与,但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是老头子一手安排的。 “天叔,你一定很疑惑八叔公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逼你离开江北。” 当初的老头子,和今天的雷英雄一样,都因为我在他们身边,所以成为了众矢之的。老头子从江北事发的前两年就开始布置一个局,道上几个大势力暗中把枪口对准他,让他有点承受不住。而且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老头子确实是老了,虽然他比同龄的人要显的年轻二三十岁,但毕竟真正的年纪在哪里放着。各方各面的原因,让他不得不和许晚亭杜青衣一样,做最后的一搏。 所有的计划已经由老头子安排好了,他只在等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就是元山那次交易。阴沉脸明目张胆黑了老头子的货,继而又有曹双瞬间衰老的尸体,这就表明,一直暗中对着老头子的势力按耐不住了,要真的动手。 “八叔公放你出去,有保你的意思,因为他料到江北很快就会变天。但是天叔,你可别以为他保你是什么好意。” 老头子把我放出去的最主要的原因,是用我去套一些人,我是一个饵,很大的饵。一些暗中盯着我的人,都被老头子的手下给收拾了,从中得到了很多线索。在昭通的时候,我跟麻爹遇袭,肖劲之所以很适时的出现,并非是巧合,我身边一直都有老头子的人。老头子只想钓鱼,但不想让人把饵给夺走。 第89节 “你想逃出昭通的时候,第二次遇袭,可能就是这个时候,你的胡子兄弟出现了,对吗?”卫勉又拿手帕擦了擦脸,说:“胡子兄弟出现的很突然,我料到了,但老头子失算了,不过,大局还是在他掌控中。你应该知道了吧,麻爹这枚棋子,是老头子早就安好的。” “麻爹!”我忍不住就脱口问道:“麻爹究竟是谁!” “别急别急,天叔,后面还会说到这个糟老头,不要急。” 小胡子的出现,确实让老头子没有料到,而且小胡子做事比较隐蔽,我和他在一起,等于打乱了老头子的最初计划。但是老头子没有轻举妄动,因为麻爹一直在我们身边,我们的动态,老头子很清楚。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老头子就雷霆一击,加上麻爹的配合,以小胡子的能力都很难应付。但是老头子并未这样做,因为随着之后一些事情的发生,他发现小胡子是一个默默无闻但能力非常强的人,而且小胡子掌握着不少别人都不知道的线索和隐秘,就是在班驼拿到了那块铜牌后,老头子的计划就变了,他把希望寄托在小胡子身上。 “八叔公本来的意思,是要等你的胡子兄弟尽了最后一份力,就把他收拾掉。但是后面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胡子跟杜青衣还有雷英雄秘密接洽,三股势力合为一处,所以我推测,八叔公彻底隐忍,要等你们一路走到底的时候再杀出来。”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我在离开江北之后,一直都以为和老头子失散了,拼命想要找到他。但是,我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他的眼皮子下,我做什么,他都知道。 “天叔,你在八叔公哪里,只是个饵!你明白吗!只是个饵!”卫勉猛然间冷笑了一声,说:“现在就该说那个麻爹了!” 关于麻爹,卫勉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因为我被老头子寄养在外面的时候,卫勉的父亲就一直跟在老头子身边。卫勉大概是十几岁的时候回江北的,我总是逗他玩,调侃他,却根本没想到,他可能已经从他父亲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 “你可能一直都觉得,老罗,老方他们几个,是老头子最老的班底,但是你想过没有,八叔公多大了?老罗和老方多大了?卫家老八纵横江湖的时候,老罗和老方还在娘胎没出来!我告诉你吧,麻爹才是老头子最老的班底,最早的!” “你在放屁?老罗和方叔在娘胎里没出来,麻爹多大了!” “天叔啊,你信或不信,事实就是这样。”卫勉突然就又笑了,但是那种笑,让我感觉和最后一次看见麻爹时,对方露出的笑一样,有点苦涩,又有点无奈:“八叔公能老的慢,别人为什么不能?” “黑罐子,是空墓里的黑罐子,对吗?” “麻爹是老头子最老的班底,很受信任,但到现在再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天叔,听完这些事,你该知道八叔公的老底了吧?还有你最感兴趣的老照片的事。有一件事,你可能一直不知道,你不是被八叔公收养的,是他夺回来的。这件事该从那里说起呢?就从一个叫司南的小镇子上开始吧。” 司南小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小镇子上搬来了一对夫妻。女的很能干,而且聪明,男人有点木讷,憨憨的,除了闷头干活,就是闷头吃饭睡觉。他们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 这对夫妻有点点奇怪,他们很低调的生活,从来不愿意跟街坊四邻多打交道,即便生活上偶尔有了难处,有热心邻居要帮忙的时候,女人总会委婉的拒绝。久而久之,这一对夫妻就像在镇子上隔绝了。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来自何处。 可能是他们来到这个镇子定居的第三年,那个女人怀孕了,男人就幸福而又焦急的等待。在当时那个年代,条件比不上现在,但是镇子上的一些人家对待孕妇以及刚出生的婴儿,都是比较重视的,会到很远的县城去,哪里有一家医院。 然而这对夫妻的概念里就没有医院这个词,他们从头到尾都未离开小镇。那个女人非常顽强又倔强的,在自己的家里把孩子生了下来。 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的,没有满月酒,没有亲朋的贺喜声,他们就守着这个孩子,当宝一样的一天天养大。 他们很爱这个孩子,木讷的男人有了孩子,在平时干活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傻笑。虽然没有去医院,但是孩子满周岁的时候,夫妻两个专门跑到县城里一家照相馆,照了一张全家福。 卫勉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手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我听的出他在讲什么。 “如果没有八叔公,这一家人,说不定还在小镇子里简单的生活着。”卫勉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我的表情,但他仿佛一直在想激起我的情绪和怒火:“从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一帮人,专门给八叔公提供一些线索,很隐秘的线索。关于他们如何找到这个小镇子,又如何知道这对夫妻的,我说不清楚,但是后来的事,我知道。” 老头子没有亲自来到小镇子,他只下了令,是麻爹和卫勉的父亲带着人去的。 “下面这一幕,有点血腥,天叔,你一定要撑住。” 那一对夫妻很普通,他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但是那个木讷的男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妻儿,象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拼命的反抗。 老头子的主要目的,是那个孩子,木讷的男人在激烈的反抗中被一个伙计失手打死,他的尸体被抬到镇子外的山里埋掉了。 我的眼皮很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血瞬间就涌入了颅腔。 “那个女人,是被活埋的,麻爹只带回了那个孩子。” 我的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庞就开始滑落,流的不是泪,是血。有一股气在我胸膛里上下的翻滚,我很想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但是我没力气,除了流泪,什么都干不了。 “老照片上,就是这一家三口。那个孩子,就是天叔你了,不管你信不信。”卫勉站起身,在原地踱了两步,说:“另外要告诉你,那个木讷的男人,和那个女人,都姓师。” ☆、第一百八十四章 血脉的传承 卫勉的讲述我一直能听的明白,但是他说出这样一句话之后,我在激烈的情绪下就很混乱。我之前就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师盘有六指,比如这个事件中不断出现的六指尸体。其实在我心底潜意识里,已经承认了某些没法接受的事实。然而,那对夫妻都姓师,这意味着什么? “天叔,时间真不多了,我长话短说。”卫勉向北边望了一眼,可能也在担忧许晚亭或是杜青衣任何一方胜出,马上会扑过来。 他所知道的一些情况,都是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私下里告诉他的。这些隐情只有老头子完全洞悉,但是老头子的性格在那里摆着,他不可能完整的把所有信息告诉同一个人。所以这些隐情一部分是真实的,一部分则来自推测。不过,推测的依据比较充分。 “天叔,不得不说,你身上的血,很有点意思。” 血,是这个大事件中非常关键的一个要素,不仅要靠血驱动圣山龙开启六指大门,更重要的是轮转石和轮眼的组合,也需要血去启动。这个秘密最早是路修篁发现的,他不肯告诉师盘。师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一直到他和路修篁彻底翻脸,接连进行了很长时间的争斗中,才慢慢了解了一些内情。 但是这些内情并不完整,只是一知半解,所以师盘所遗留的信息,很重要,却又有极大的误导性。 师盘的后人全部都隐伏了,为了躲避路修篁不断的寻找,也为了积蓄力量,做最终的翻盘。就是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师盘的后人掌握了更多的情况,他们自己从一些误区中走了出来,渐渐明白了血脉的重要性。 不过,仅仅有血脉是不行的,缺乏最关键的硬件。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边去和路修篁斗,或者在路修篁死后去找,一边要把这种特殊的血脉完整的传承下去。 一种特殊的血脉要跨越很长的时间段,而且要绝对保持纯正,是件比较困难的事。迁徙,通婚等等一些因素会干扰血脉的传承。在师盘和路修篁都死去了很久之后,师盘家族面临了严峻的考研,他们无法保证纯正的血脉会百分百的传下去。 比如说,一个本来血脉很纯正的男人或者女人,娶妻,出嫁,家族中接受了不同血脉的参杂,就非常的危险,会导致血脉的稀薄或者变异。由纯正变成稀薄,是件很简单的事,只需要几代人繁衍下去,最初的血脉可能就会稀薄到没有用处。然而再想从稀薄变为纯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引起了师盘家族的高度重视,之后,他们一点点的发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族内通婚。确切的说,是同家同姓之间的通婚,才能保持最纯正的血脉在长时间内不受到变异或者稀薄的侵扰。 也就是说,一个师姓的男人,只有娶到同家族内同姓的女人,才能保持血脉。这很困难,因为这样的婚姻所繁衍的后代,绝大部分都是早夭或者畸形,正常而且健康且带着纯正血脉的后裔稀少到极点。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婚姻方式让师姓后人没办法接受,家族开始崩离,仅仅只有最嫡系的一脉,依然顽固的保持这个陋习。 “天叔,这个事情,其实并不算什么绝密,因为师盘家族后代留下了一些记载。不少人都知道,只不过他们不肯说,你也听不到。”卫勉冲我点了下头:“你应该明白了吧,为什么你会这么值钱。” 在这个大事件中,路修篁是明面上的一条线,很多人都在找关于他的东西,师盘则是暗里的一条线,也有很多人在找。尤其是经过这么长时间一批又一批人执着的挖掘,到了现在,不少线索已经很清晰了。所以,寻找师盘后代,成为接触这件事的人一项必做的工作,都在不遗余力的去做。 筛网式的寻找,让一些越来越心凉,他们猜测,师盘家族仅存的嫡系一脉,人丁可能非常单薄了。如果这一脉断掉,等于所有的心血付之东流。 最终,是老头子得到了实质性的信息,找到了司南小镇上的那户人家。 “天叔,在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告诉过我,你可能就是这种血脉最后的一个传承者。再没有同姓的人可供你通婚,所以,这种血脉将要断绝了。” 我一直在无声的听,卫勉说到这些的时候,我就猛然回想起,之前见许晚亭乃至杜青衣时,他们注视我的那种眼神。当时看不出什么,只是现在回忆一下,那种眼神分明就是一个垂死的人,看到最后一丝光明时的目光。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留给他们的确实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因为他们要死了,而且这种特殊的血脉也将断绝了。 “天叔,你到现在还是不懂吗?”卫勉脸上那种有些不屑又有些调侃的笑容再次浮现出来,他悠悠的说:“你是八叔公养的一头猪,他只要你的血!” 这就是事实,这就是真相? 这样的真相其实已经要让人爆炸了,但是我却觉得自己竟然沉默了下来。就像一个人的心,一次次被伤害,一次次的痛,等到彻底的伤透了,其实也就不再有什么痛感。 “最后,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我慢慢的在石缝里坐下来,说:“你和小胡子曾接触过,他知道这些吗?” 我真的想知道,小胡子究竟是怎么对待我的,他是真心?或是和老头子一样,只是需要我的血?我最信任的人几乎都不在了,老头子的老底被揭开,麻爹不见了,曹实无影无踪,仅剩下小胡子还在身边。我想要知道,他这个人,对不对得起我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和释怀。 “你说呢?”卫勉摇摇头:“天叔,你天天在外面混,却不长记性。胡子兄弟这样的人,可能不知道这些吗?他知道,但不肯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你。就和麻爹一样,心里其实也是清凌凌的呢。” 各大势力之间,都隐隐有一场对弈,在之前,小胡子和老头子之间的对弈分量最重,因为有我夹在里面。我是一个平衡点,制约着一种平衡。在那个时候,麻爹其实就代表了老头子,他和小胡子心里清楚事件乃至其中人际关系的真相。但是各有各的顾虑,都不能把实情全部透露给我。 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心里还是非常依赖惦记老头子的,小胡子告诉我真相,必定会引起我对他的猜疑和反感,甚至会出走,或者产生更不良的后果。麻爹告诉我真相,就等于把我完全推到了小胡子这边。他们谁都不能说,暗中较量着。 “八叔公在江北倒台之后,其实背后做过一些手脚,胡子兄弟跟雷英雄杜青衣联手,是个很不妙的信号。八叔公不愿意让任何一方完全坐大,让他到最后陷入无法收拾的地步。在这三方势力里,他唯一有可能撼动的,是杜青衣。” 老头子派老罗去和杜青衣接触,但是雷英雄的鼻子很灵敏,随后就抓到老罗。老罗那种秉性,不可能对雷英雄供出任何关于老头子的事。 我突然就明白了,当时雷英雄为什么要卖我一个那么大的人情,把老罗交给我。在那个时候,他亲自跟我说老头子如何如何,我绝对不会信。但是如果这些话由老罗说出来,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肯定会动摇我对老头子的心。我对老头子信心不稳,就更方便被雷英雄这帮人控制。 接着,我就又明白,老罗为什么会死。他这样的脾气,严刑逼供无用,但是情到深处,说不定就会吐露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麻爹绝不允许老罗这么做,尽管老罗跟了老头子很多年,他却必须死,必须在我还没问出什么情况的时候死。 如果我猜的不错,老罗一定是麻爹暗中做掉的。 “天叔,八叔公身边,没一个好人,只有我,还算有点良心,至少会跟你合作,共分好处。”卫勉的脸色变化的非常快,他的笑容再次消失了,有一股很阴森的表情弥漫在脸庞上:“我忍了这么久,不光要拆八叔公的台,也要搅他的局!” “你那么恨他。” “何止是恨呢......”卫勉轻轻抹了下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气一点:“轮转长生,青春常在,多美妙的字眼,漫长的寿命,花不完的钱,享受不完的荣华,即便没有轮转长生,那就向天再借一百年?” 我沉默的看着卫勉,看着他一个人神经质似的又说又笑。一直到他发泄一般的嘟噜完了,才对我叹了口气:“我叫他八叔公,但是我恨他,天叔,你应该羡慕我,知道吗?真的应该羡慕我。你一直当我是同龄人,其实呢,你不知道我多大,对吗?从来都不知道。” 我听完就是一怔,卫勉在发神经吗?他的年龄也有问题?但这和恨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卫勉的悲剧 别的东西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万年青这种药。卫家曾经在空墓中夺到了一个黑罐子,虽然没人清楚里面是什么,不过很多迹象表明,那一定是万年青。空墓里的黑罐子可能保存的很好,老头子年纪上的问题,和这罐万年青有关。 卫勉呢?他也吃过这种药? “天叔,你觉得卫家惨不惨?”卫勉靠到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气:“兄弟死了那么多,家破人亡,其中还有被八叔公亲手做掉的。” 卫家毕竟辉煌过,因为兄弟们都很能干,而且成名都很早。他们在空墓中夺到的,确实是一罐子保存完好的万年青。但是在当时,暗流中的人知道万年青,却不知道这种药物可怕的副作用。 卫家在内部分配了罐子里的万年青,关于这些事情,是卫勉的爷爷悄悄留下的话。做这一行的人,至少在年轻的时候是不怎么看重家的,因为提头吃饭,常年在外面混,家的概念很模糊。在那个时候,老头子的大哥二哥,都有了后,还有就是卫勉的爷爷,卫家老七,他从小身体不是很好,相比其余几个兄弟来说,就安分很多,所以成家也早。 而拿到了万年青之后,不明真相的卫家人就被坑苦了,这也是老头子一辈子都没成家,也没有儿女的原因。 在空墓事件之后,卫家下了大工夫,在这条路上走出去很远,他们不仅因为事件本身而接连死人,还被很多暗流中的人盯上了。卫家破败的那么快,和这些情况都有关。破败中,整个家族都塌了,家里的后人不知所踪,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逃了,到了今天已经是个未知数。老头子曾经找过,但是没有找到。 关于老头子和本家兄弟之间的恩怨,也就是在家族破败之后开始的。因为他还想继续做下去,就必须依靠一股势力,相互利用。最后是老头子出面和许晚亭接触,达成了一些协议。当时卫家的兄弟还没有死绝,老头子就想把剩下的兄弟联合起来一起做。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有人挡了老头子的路,而且很严重。 早在很多年前,老头子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奋斗目标,没有兄弟和外人之分,能联手就是伙伴,拦路的就是敌人,他亲手杀了自己一个哥哥。 “那件事,我爷爷在场。”卫勉和被人捏住了喉管一样的咯咯笑起来:“天叔,你根本不知道亲手杀掉自己亲兄弟的那种感觉。八叔公是头狼,冷血的狼,连我爷爷当时都被吓坏了。” 卫勉的爷爷在卫家兄弟里胆子比较小,本事也不大,但是很听话,听老头子的话。如果他也是刺头的话,早就活不下去了。老头子能杀掉一个哥哥,就不会手软。然而这样的事始终是老头子的一块心病,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老头子把卫勉的爷爷盯的很死。 “对我们祖孙三代,八叔公可是用尽了心了。”卫勉慢慢重新翘起二郎腿,说:“他忍了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了,想把我爷爷也做掉。” 老头子算计了卫勉的爷爷,这本来是卫家最没用的一个兄弟,但是命却很大,他没有死掉,不过伤到了肺,一辈子都没能好,彻底成了废人。 也正是这一次事情后,卫勉的爷爷完全害怕,也完全屈服了,而老头子也发生了一点点转变,他放过了卫勉的爷爷,但是从此之后,卫勉的爷爷几乎就是在受监视的情况下活过余生的。 卫勉的爷爷曾经发誓过,不会把过去的一切告诉任何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卫勉的父亲也在跟着老头子做事。这是个好帮手,心思和身手都比较出众,如果是一个外人,说不定会得到老头子的重用。因为那个时候老头子确实也需要好伙计。但就因为他是卫家老七的儿子,所以一直都被怀疑。 卫勉祖孙三代之间,肯定暗中传递过一些消息,只不过卫勉的父亲还有卫勉本人,都比较隐忍,知道暂时斗不过老头子,所以把一些东西深深的埋在心里。 但是这种隐忍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发生一些变化,卫勉的父亲参与了老头子指挥的一些行动,逐渐知道了些许内情,有关于家族内部的,也有关于铜牌事件的。 紧跟着,就出现了一个契机,老头子的人一直都是明里和暗里两部分,明面的伙计抢地盘,找货出货做生意扎钱,暗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做和铜牌有关的事。一个暗地里替老头子做事的人,就找上卫勉的父亲。卫勉的父亲对这样的契机求之不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答应跟对方合作。 他们合作的主要目的,一个是搞垮老头子,另一个就是沿着老头子没做完的事继续做,因为轮转长生的诱惑太大了,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挡。他们计划的很完善,什么都算计到了,最终却还是低估了老头子。 老头子拼杀了那么多年,血雨腥风尔虞我诈见的太多太多,他很少会绝对的信任一个人。尤其对卫勉的父亲,心里一直都持着怀疑的态度。尽管卫勉的父亲掩饰的很好,几乎没有任何漏洞,但是老头子的怀疑并不需要抓住他什么把柄,因为那种怀疑是来自潜意识的,就觉得这个人不怎么可靠。 卫勉的父亲在骗老头子,装着很忠心的样子,老头子也在骗卫勉的父亲,装着很信任的样子。但是实际上,老头子就把他当成一个做事的工具,就像很多龙头手下的伙计一样,你给我做事,我给你饭吃,如果你死在坑里了,我赔你一笔抚恤金,就是这么简单。 中间的过程肯定出现了一些波折,但是最后,卫勉父亲的反扑彻底失败了,他当时没有死,是事后死去的,很显然,他的死跟老头子有直接关系。卫勉的爷爷清楚这些,卫勉也清楚这些,但是他们完全就被老头子控制的死死的,没有任何反扑的能力。 这些事情,都在卫勉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和恨意。都说时间是弥补一切的良方,当年有多大的仇,一百年后转头去看看,也就是那么回事。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卫勉心里的恨意没有任何消减,反而与日俱增,因为在他身上,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卫勉还不大,最多十几岁的样子。当时他不在江北,跟着他爷爷留在外地,那里是老头子暗中的一个据点,祖孙两个都被人看着。之后,老头子给了卫勉一颗药,可能是他手里最后一颗万年青。卫勉没办法不吃,就当着老头子的面,吃了下去。 第90节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卫勉咬着牙笑着说:“但是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拼命活下去,直到我能反抗的时候为止!” 卫勉吃下这颗万年青的时候,他的父亲还没出事,卫勉的爷爷和他父亲彻底就心凉了,他们知道老头子给卫勉吃下的是什么东西。表面上看,这是老头子的一种恩赐,给卫家这棵独苗漫长的生命。但老头子背地的意思,无非就是我活着,你奈何不了我,你死了,也不要指望有儿子可以替你报仇。 这样做,等于是一种另类的惩罚,让卫勉这一支断子绝孙。尤其是在卫勉的父亲也被杀了之后,卫家老七就彻底绝后了。 卫勉吃了这颗万年青,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衰老的就非常慢。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给我抬起四根手指,那种无奈而又苦涩的笑,再次浮现出来:“天叔,我四十多岁了,你能看得出吗?你知道这样有多痛苦吗?” 对于这些,此时此刻的我真的无言以对。 卫勉比他的爷爷和父亲都聪明,他老实的呆了很多年,韬光养晦,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做任何事都非常的小心。 “天叔,我曾经告诉过你,八叔公不会让你和我得到他一分钱家产,他养着你,只是为了血,好歹还会让你活下去,但是我就没有你那么幸运了,他一直都想杀了我!” 卫勉到了江北之后,我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偶尔有空的时候才会过去戏耍他一下,所以关于他的事情,知道的真的不多。但卫勉自己心里却和明镜一样,到江北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卫勉曾经面临过人为制造的危险,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对了,天叔,我现在要收回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除了我之外,八叔公身边,可能还是有一个好人的,至少对我来说,他很好。” 卫勉的悲剧,是老头子性格决定的,因为他就很少去信任一个人,所以不管卫勉表现的有多老实,老头子本身很不安稳。或许在他给卫勉吃下万年青后,曾想过放过卫勉,但是时间久了,老头子的想法会不断的变化。 “八叔公是想杀了我的,我能活到今天,除了自己在忍,还有一个人,在替我求情。”卫勉望着天,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能确定,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在替我求情,否则,八叔公不会容我到今天。”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关于6的推测 “天叔,你信吗?真的有人在替我求情。” “会是谁替你求情?”我远远看着卫勉那种表情,心里来回翻动着老头子手下那几个人的面孔。谁有这样的能力,能让老头子都改变主意,放了卫勉一条生路? 但是我同样怀疑,是老头子自己改变主意的,卫勉所说的这个求情的人根本不存在,只是他自己的臆想。说实话,我真的感觉卫勉的神经有点不正常了,可能是和他过去的经历以及长时间的压抑有关。 “信我吧,没错的,肯定有这样一个人。”卫勉又朝北面看了看,显得有点急躁了:“天叔,这些话过去不能和你说,恐怕会有副作用。现在到了能说的时候,我也一五一十的全部都说了,八叔公的脸,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时间真的不多,跟我合作是条正路,是活路!” “先等等。”我打断了卫勉的话,本来已经不想再多问什么了,不过随着这些事情全部被解析真相,我就觉得,该问的事情,要抓住这个机会一次都问完。卫勉不简单,虽然老头子并不十分的信任他,但是有的问题,他可以对卫勉透露一些,却绝对不会和我多说一个字。 “最后一个问题。”我坐在石缝里,心里已经不再那么躁动了,我点了支烟,深深抽了一口,说:“关于6,你也应该知道。” “天叔,你太高看我了,那是八叔公的真正底牌,除了他自己,估计没有人能完全知道。”卫勉越来越有些坐不住,他很想装着非常镇定的样子,在手下面前显示自己的气度,但是北面越来越稀疏的枪响显示着那边的争斗可能快要分出胜负了。 “你既然知道有6这个组织,就多少该知道一些。” “是,我是知道一些,那是拿我父亲的血换回来的!”卫勉又咬了咬牙,只有在他真正愤怒压制不住心里恨意的时候,身上的娘气才会少一些:“八叔公就是吃不准我知道不知道这些,才想要彻底做掉我。” 当初和卫勉的父亲暗中合作的,是老头子暗里的一个人,这个人的位置显然非常重要,有不小的权力。但是在当时,卫勉乃至他的爷爷,都在严密的监控下,卫勉父亲没办法把所有的详情如数的反馈回来。有时候祖孙三代见面,一直有伙计在旁边,他们不能随心的交谈,有些事情就传递的比较模糊。 卫勉推测过,那个和卫勉父亲合作的人,身份比较特殊,可能在事发之后安然无恙,没有遭到老头子的清洗。卫勉就怀疑,那个人应该是6里的一个重要人物,老头子不能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绝,因为6是他的底牌,也是最重要的信息来源。 “你再等等......”我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蹦了一下,连忙拦住卫勉。因为我一直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当初曹实第一次跟我讲述6的时候,我就很主观的认为,6是老头子一手扶植培养起来的势力,专为他做事。 但是现在联系卫勉所说的情况,事情好像并不完全是这个样子。老头子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自己最重要的底牌组织里都有人不老实了,他会不清理门户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么,唯一的解释,老头子并不能完全的掌控6,他连内鬼都除不掉,何来掌控一说?而且这个6,绝对不可能是老头子第一个合作者许晚亭的人。 “天叔,我虽然不知道6的具体情况,但是有一个人,很值得怀疑。”卫勉又掏出一条新的手帕,来回擦着,说:“在麻占遇到的方老。” “方老?”我楞了一下,随后,眼前就现出了方老的样子。【叶*子】【悠*悠】那个看似古板的老学者,我已经知道他没有那么单纯。 “八叔公对这个人很防备,但是又不想动他。” 卫勉之所以对方老这个人有些怀疑,还是因为老头子没倒台之前,组织的关于麻占那次行动。这样的行动把我和卫勉都带上,并不符合常理,所以老头子当时找的理由是,要让我历练一下,免得以后被一点小事就给搞垮。 但是在这次行动之前,除了我去和卫勉通知了一下以外,老头子也亲自见了他,单独见的,没有任何外人。 “天叔,我对你说,八叔公组织的这次行动,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麻占那个地方,他早就知道了,而且,那具很像你的尸体,他也知道。” “你说什么?” “八叔公早就知道,这次行动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你,对我,都有一点深意。” 麻占那个地方,是老头子前些年收集到不少信息才找到的,可以说,那里除了一具泡在黑水里的六指尸体之外,别无他物,至于我和曹实去的那次找的黑匣子,根本就不存在。也就是说,老头子让我们去麻占,就是想让我们跑一趟,并非为了找东西。 “老头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让你去,是为了拿你去试探一个人。而且,那个时候八叔公就已经计划好了,要把你放到外面去,所以事先吃些小苦头,长些小见识还是必要的。” “拿我去试探谁?” “如果我猜的不错,就是要试探方老。” 关于麻占的这次行动,老头子可能把一切的一切都算到了,甚至包括方老的出现,他都了如指掌。他有意的让方老和我们相遇,然后看对方下一步的举动。但是我知道,那个方老除了和我谈一些关于西夏的历史,就是留下一个联系方式。 “方老幸亏没有别的举动,如果他多说些什么,麻占当时就会大乱。”卫勉接着说:“也正因为他没多说,所以老头子和他才暂时相安无事。还有,天叔,你看到麻占地下那具尸体的时候,有什么感想?是不是很迷惑?” 到了这个时候,很多隐情都被我知道了,几乎不用多想我就能判断出来,在麻占地下的那具六指尸体,和我同属一族。 “你猜到一,猜不到二。”卫勉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那具尸体,是师盘本人!” “师盘!”我顿时就抽了口气,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到。 “师盘死在了麻占。” 麻占这个地方,从某种角度来讲,非常重要,因为有师盘本人临死前留下的一些线索。师盘死在麻占,很可能事出有因,当时的情况大概非常紧迫,他来不及再去找那些失落的族人。作为这个家族最初的传承者,他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一切。 在师盘临死的时候,他思维中的误区已经很严重了,作为路修篁的合作伙伴,他知道一些东西,知道六指有用。但是也仅仅知道这些,他并不清楚真正有用的是自己身上独特的血脉,这一点真相,是师盘的后人渐渐发现的。 而师盘为了把自己的六指保留下来,留给之后可能找到这里的后代,他宁可不下葬,而是选择泡在了那种黑色的防腐药水中。 他长眠在地下几百年,老头子根据一些支线的信息,第一个找到了这里,他拿走了那些第一手资料。但是对于师盘的尸体,他没兴趣,因为尸体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这就是追求轮转长生者最终的结局吗?我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该怎么样评价自己家族的始祖。如果非让我说的话,我只能说,他是个可悲的人。 “八叔公让你看这具尸体,是因为你马上要被流放出去了,他不能明着告诉你,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知道,你和其他正常人,是有一定区别的。”卫勉来回在原地走了几步,说:“至于让我到麻占去,八叔公也有他的意图,他在试探我。” 这种试探,是让卫勉和方老有一个接触的机会,通过接触,老头子可以分辨出一些事情。但是卫勉的隐忍超出他的想象,卫勉始终保持一种畏畏缩缩一无所知的样子。如果用卫勉的话来说,方老在当时是有和他接触的意向的,但是卫勉直接就装糊涂,根本不搭对方的茬。他只按老头子的吩咐去做事,别的一概都不管。 “我很怀疑,这个方老,就是当初和我父亲接触过的那个人。因为有人在替我求情,而八叔公也比较给求情人面子,所以他想要抓住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送我上路。我怎么可能上当呢?就算我不知道那个方老的来历,也不会冒失的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老头子只允许我和方老接触一次,来分辨对方的意图,接触过之后,就不再让我见到任何有关方老的人或者东西。至于对方具体的意图,我不知道,卫勉也说不清楚。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跟我的六指以及血脉有关。 如果按照这个思维角度继续往深里想一下,这个方老的身份,应该就比较明确了。6这个组织绝对是存在的,组织不完全属于老头子,但他能掌控其中一部分。6组织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也必须接连不断的给老头子寻找线索,以及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6和老头子之间,好像也有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一直保持了很长时间。而方老,肯定和6有关系,说不定还会是6组织里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第一百八十七章 越来越乱 “天叔!别再犯傻!”卫勉的急躁有点掩饰不住了:“现在再知道6的事情能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完整的轮转石!” 我觉得自己的嘴唇将要干裂了,连嗓子都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果然,事情的真相让人如此难以承受。父母惨死了,养我二十多年的老头子,是在养一头肥了就要开宰的猪。尽管我的心已经快要麻木,但是触及这些事情,短暂的沉淀之后,就感觉更加躁动。各种各样的念头在我心里来回转动,我想报仇,想要毁掉轮眼和轮转石,想要杀了老头子,想要让所有人的希望完全落空。 但是转瞬之间,我就又明白了,我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每一股势力都不是我可以抗衡的,包括雷英雄在内,他决不允许谁破坏自己的计划。我能做的,就是马上一头撞死在身边的石壁上,让血流干。 我嘴唇剧烈的哆嗦着,慢慢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壁,只要用力撞过去,一切痛苦可能都终结了。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勇气,没有马上去死的勇气。如果能活着,没人愿意去死。 “天叔!我和你说这些,就是让你知道,你身边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没安好心,只是为了利用你!只有我,会和你平分好处!”卫勉急了,冲着我叫道:“你知道盘龙山这里有多少人吗?你知道已经有人进洞了吗?” “我戳你娘的!”许豹子低着头轻声骂道:“别人没安好心!就他妈你安好心了!” “卫勉!”我沉思了一会儿,对他说:“你怎么知道盘龙山这个地方的?” 这一直是我心里的疑惑,雷英雄的人不会泄露这个最紧要的机密,消息肯定是麻爹从我身上套出来之后泄露出去的。如果他是老头子的人,怎么会满城风雨的宣扬这个地方,把人全部都引到这里来? “天叔!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你还是想不明白!” 卫勉得到消息的过程很离奇,有些不正常,是一个陌生人打电话传过来的。对方在电话里没有过多的说明,只说了一句话:轮转石和轮眼,盘龙山。 麻爹按照卫勉所说,是老头子最早的老班底,这样的人不会背叛老头子。那么只能说,这些消息,是麻爹有意泄露出来的。 “天叔,你应该知道,参与这件事的人有不少,像许晚亭还有杜青衣那样的人,已经被逼到没路走了,谁掌握了你,掌握了轮转石,他们就要跟谁拼命!这是八叔公的局!一个大局!他想把所有的人都引到这里,做最终的了断!我敢确定,消息是八叔公散给我的,同样也散给了其他人!” 用卫勉的话来说,这一招很毒,捏住了所有人的软肋,他们可以有所顾忌,不来盘龙山,但是一旦失去这个机会,所有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了。 “这是一个大坑,很大的坑,里面全是火,但是,没有人可以不跳。”卫勉笑的有点凄凉。 几个大势力全部都集中到盘龙山了,在我们未到之前,他们相互制约,谁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最后是廖三奶奶出面,联系了一些人,他们找到了入口,想抢先一步进去,先拿到轮转石。 就像卫勉说的一样,我在谁手里,谁就是所有人的公敌,开始是老头子,现在是雷英雄。几股势力在思虑了很久之后,对雷英雄发起了攻击。许晚亭没有参与这些人的合作,但是他也在动,到后面去打杜青衣,还可以拦截突围的雷英雄。 现在,我面对的是卫勉一个人,如果再拖下去,情况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如果别的人发现我在这里,立即又要掀起一场波澜和争斗。他们的联盟很松散,完全是为了打垮雷英雄,一旦牵扯到我,谁和谁之间都有可能翻脸。 “几个龙头全部都亲自赶来了,他们怕出意外,都想就地启动轮转石!天叔,谁抓到你,你的结局都会很惨!”卫勉不住的朝北边看着,对我说:“你就是最有分量的一张牌,我们合作,可以要挟所有人!” 不管卫勉在外面怎么说,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别的人是在利用我,他一样也是。现在是他没办法攻进来,如果真的被他抓住我,可能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我不会跟你走。”我摇了摇头,然后就完全伏在地面上:“你不比别人好多少。” 卫勉一个劲儿在外面解释,但我能看的出来,他是装的,他只为诱我出去。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保持沉默,说到最后,连许豹子都急了,握着枪乱吼,让卫勉闭嘴。 “天叔,你躲的地方,是个死胡同,有一杆枪和一个二愣子守住口,就万无一失了吗?你考虑清楚。” “卫老板!别跟他罗嗦了!我直接打死他!”许豹子握着枪就对准卫勉,只要我说句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但我不想这么做,并不是对卫勉有好感,还是怕他一死,会让下面的人**乱,压不住阵脚。 就在我犹豫中,卫勉就突然朝旁边飞快的跑,跑的很快,他是朝许豹子的视线死角那边跑的,马上就逃离了许豹子的锁定。紧跟着,他手下那批人也纷纷开始动,都学着他的样子,朝死角里跑,迂回到紧贴山脚的地方,然后从两边朝我们藏身的地方靠拢。许豹子马上就没辙了,而且不敢露头,唯恐会被冷枪打碎脑袋。我跟另个伙计连忙就朝石缝里面缩了缩,让他退回来一点。 “天叔,要么就活着走出来!要么就被烤死在里面,你自己选!” 卫勉的声音又隐隐传了过来,我依然没有回应。许豹子勉强伸出手,枪口对准那边放了一枪,但是根本就没准头。 紧跟着,从我们的视线死角里突然就甩过来两块燃烧着的固体燃料,呼的飞进我们藏身的石缝里。我身前的伙计连忙隔着袖子想把燃料扔出去,但是燃料在地上摔碎了,火花溅的到处都是,踩都不好踩灭。 “天叔,你想好了吗!我的燃料多得是!” “去你妈的!”许豹子噼里啪啦就冲着外面一阵乱打。 随后,几块燃料一起被扔了进来,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我身前的伙计忙都忙不过来了。燃料燃烧产生的烟很刺鼻,在这样狭窄的地方,一会儿就能把人熏的受不了。卫勉考虑的很透彻,如果有路可以逃生,没有任何人会活生生的被烧死在这里。 真的是没办法了,我们都拿湿衣服堵住鼻子,但是连睁不开了,许豹子勉强朝一侧缩了缩,另个伙计把燃料朝外踢,这样一来,人就暴露了,两颗子弹立即打在石壁上,把我们都吓的不敢动。 “卫老板!再顶一会儿!”许豹子咳嗽两声,对我说:“北面的枪声几乎都听不到了,那边可能已经分出了胜负,雷爷会马上过来救我们!” 我刚才没有注意,但是现在听一下,那边的枪声好像真的消失了。然而我心里并不轻松,雷英雄抵挡的非常仓促,不一定能斗过许晚亭,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杜青衣可以挺得住,然后跟雷英雄汇合。 燃料仍在朝里扔,我们真的有点受不了,很想冲出去,但是心里都在坚持。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一阵很明显的**乱声,好像是另一批人从远处靠拢过来。不过他们和卫勉之间没有发生冲突,我只隐约听到一个人在叫:怎么能这样胡搞。 这个人可能是另一个势力的首领,和卫勉也认识。不过他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没声音了,紧接着,燃烧的固体燃料再一次劈头盖脸的朝石缝里飞,攻势更猛。好像是迫不及待的咬把我们逼出来。 “卫老板!顶不住了!”许豹子在最外面都有些受不了,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的蠕动,咬着牙说:“我护着你跑!能跑多远算多远!总比闷死在这里强!” 砰! 一声枪响从不太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射击的目标明显就是卫勉那帮人,随着这声枪响,其它一些地方都开始响枪。卫勉这些人的阵脚顿时乱了,开始毫无头绪的躲避抵抗,我们抓住这个机会,匆忙的把燃料全部推出去,但是风向一变,燃烧的烟还是一个劲儿朝里面灌。 第91节 “是雷爷的人来了!”许豹子一声大吼,那样子恨不得端着枪就要冲出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雷英雄和杜青衣的人,但是随着这边开始枪战,盘龙山四周原本已经寂静的地方又开始不平静了,到处都是枪声,响成一片,明显是本来熄火的人又干了起来。 卫勉的人不可能站在这里当靶子,他们的敌人隐藏在暗处,所以队伍马上就分散开了,朝两个方向跑。 随着卫勉这边的退却,进攻的人也渐渐露头了,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我们藏在石缝里,所以都没注意这个地方。等到四周的人影多了,一直闷着头不动的许豹子突然就喊了声:“二子!给我过来!” 这时候,我前面的伙计就转头对我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说:“自己人!是雷爷他们打回来了!” 许豹子马上就跳了出去,和来人急匆匆的谈了几句,不久之后,张猴子就从远处屁颠的往这边跑,他看到我之后,拉着我就走。 “卫老板!先走!”张猴子头也不回的说:“情况有点不妙!”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全都不见了 张猴子害怕我在混乱中受伤,拉着我跑的飞快,在很远的地方才停住脚步。我们两个就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他告诉我,盘龙山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因为赶过来的人都是拼命来的,所以任何一方都无法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一直耗下去,对方不利,我们也很不利。 “雷爷都压不住阵脚了!”张猴子喘了口气,说:“杜菩萨的人很猛,但是来回斗了很长时间,都没办法把对方完全打退。” 据卫勉说,杜青衣那边对付的是许晚亭,雷英雄冲过去跟她汇合以后,局面就紧张的僵持着。张猴子收敛了之前被打散的一些伙计,本来要去帮他们忙,但是杜青衣和雷英雄都唯恐我在这边出麻烦,就让张猴子带人过来找我。 许晚亭是来拼命的,杜青衣同样也在拼命,他们斗了很久之后,都不得不后退了一步。但是张猴子带人过来跟卫勉发生冲突,盘龙山山头周围的人神经仿佛被触动了,又开始混战。情况确实不妙,雷英雄跟杜青衣联手都压不住阵,其余的那几股势力散布在周围,随时都会遭到他们的袭击。 “卫老板,我们不要来回走动了,雷爷说,我找到你之后,尽力护住你。”张猴子擦掉脸上溅的泥,说:“雷爷那边如果能脱身,会来找我们。” 张猴子手下的人散在四周,并没有追击卫勉他们,一边打一边退,我们在山头东边大概两公里的地方找到隐蔽处。张猴子的性格也很油滑,不肯在一个地方久留,他派人想办法到雷英雄那边去报信,然后就一会儿换一个地方的躲。卫勉大概知道我在这群人中间,不会轻易罢手。 枪声响了很久,又一次慢慢趋于平静,我跟着张猴子来回跑着,听到枪声开始平息了才松了口气。但是没等我把心完全放下,稀疏的枪声就像炒豆子一样,再一次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显然发生了一次更加猛烈的交火。而且从方向来判断,那仍然是杜青衣的人还有许晚亭的人刚刚停火的地方。这两帮人的龙头行将就木,逼着手下人在死磕。 这次密集的枪响过去一段时间之后,形式稍有转折,杜青衣的人还有雷英雄的人开始朝这边靠拢,大概是收到了张猴子的消息。紧接着,我就见到了雷英雄,他显得有点狼狈,额头上被撞出一个青包。杜青衣更不行了,如此大的年纪,折腾了这么久,要是没有那个叫胭脂的老女人扶着,早就成一滩烂泥了。 “去入口那边!”雷英雄有点焦急,这周围的势力太多了,都有硬手,他很担心这些人全部都进去之后,会对小胡子他们造成严重的影响。虽然凭雷英雄和杜青衣这两帮人死死的守住入口会很难,但他们仍然不得不这么做。 我们冒险前进,在距离入口不远的地方隐伏起来。雷英雄有顾忌,别的人也有顾忌,入口已经被打开了,不过一直没有人敢下。但是经过几次激烈的交锋,其他人越来越感到形式的严峻,也不得不开始冒险。 最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些冒险准备进入入口的人,雷英雄都毫不犹豫的进行打击。然而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没办法把所有人都拦住。因为再硬着头皮出头的话,我们几个人可能会暴露,引来对方联合性的攻击。 第一批人,第二批人,第三批人......短短两个小时内,我们就躲在不远的地方,眼睁睁看着有三批不明来历的人进入了入口。 “雷爷!”许豹子蹲在雷英雄身后,憋着气说:“不行的话,我带人跟进去,把他们全闷在里面!” 雷英雄没回话,盯着入口那边看了半天,才慢慢回头,朝杜青衣望了一眼。昔日叱咤风云的杜菩萨,这时候显得老迈到极点,勉强躲在一块帆布搭的小棚子下面。 “再等等!”雷英雄收回了目光,神色深沉中又有点忧郁,这一次的情况恶化成这样,显然是他先前根本没预料到的:“到了真该拼命的时候,就不得不拼了!” 几方势力相互对峙,就让盘龙山这里陷入了一种比较诡异的境地里。周围明明都是隐伏的人,但入口这边却死寂一片。等几批人进去之后,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这是一种让人隐隐发狂的等待,最终极的东西就隐藏在下面,却没办法一下子拿得到。 天色越来越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要死守在这里最少一夜时间。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从入口那里嗖的就爬出来两个人,他们紧张的朝四面八方张望了一下,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因为下去的人进去之后,上面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况完全变了,让他们摸不着头绪。张猴子端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然后迟疑的说,这好像是他们的人。 “从里面出来的人?!” 这个发现马上让我们几个大吃一惊,而且那种紧张中又有种说不出的兴奋。一般来说,下坑做活的人如果不是活做完了,或者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是不会中途返回的。 “不管是不是我们的人,想办法按住他们!” 雷英雄还有杜青衣手下,有几个保命的伙计,这时候马上就蹿出去两个,借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朝那边靠拢。两个刚出洞的人肯定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所以伙计的动作很快。不久之后,人回来了,真的是雷英雄手下的两个伙计。我第一眼看清楚他们的时候,那种复杂情绪中的兴奋就消退了,只剩下紧张。因为这两个人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挂破,脸上身上全部是伤,好像是磕磕碰碰一路,吃尽了苦头才逃回来的。 一见到自己人,两个人的情绪稍稳定了一些,他们的背包都丢了,其中一个比较稳重,急促的喝了几口水,就对雷英雄说:“雷爷,坏了!” “怎么回事!”雷英雄的手立即就抖了一下,而且我发现身后的杜青衣也从帆布棚子下面颤巍巍的探出头。雷英雄稳了稳神,跟着就问道:“我们的人......都被闷在里面了?” “不是,但是也差不多,没有被闷在里面,可......”那个伙计可能慌乱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乱七八糟说了一通之后,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他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 “人都不见了,找不到了,不知道他们是被闷了,还是怎么的,反正是不见了......” “戳你娘的!慌个球!说清楚!”许豹子听着就急了,破口大骂。两个伙计被骂了,好像清醒了一些。 小胡子带下去的,都是好手,只有几个伙计是专门负责带装备的,因为下面的情况不明,而且形式复杂,所有该想到的都要想到,所以装备繁复而且沉重。逃回来的两个伙计就是背装备的人,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在小胡子带人下去的时候,先他们进洞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所以队伍一直都是很小心的在前进。入口过去之后的第一道六指大门被硬生生的破开,下面的空间很大,而且又有些复杂,他们一路都在仔细的查找可以走的路,并注意着前面那些人可能留下的踪迹。 他们以很慢的速度前进了大概五个多小时以后,就发现了前面有人的迹象,那些人被堵在第二道六指大门那边过不去,正在想办法想要故技重施。队伍马上犯难了,不知道该后退,还是跟对方交火。这两个伙计不明内情,但是小胡子心里非常清楚,在终极之地,强行破开六指大门,很可能会引起比较激烈的连锁反应。 最终,小胡子可能决定要阻止他们,也等于是提前拔掉这根硬钉子。但是先他们进去的人已经到了很久,把一切准备工作搞定了。队伍在思考中浪费了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然而就是在这不到十分钟时间里,情况突变。 前面那批人里肯定有专搞爆破的专业人员,他们在小胡子到来之前就架火把六指大门烧了很久,目的是烧死里面的黑虫子,之后就要进行爆破。 “那一次爆破的药量并不大。”逃回来的一个伙计有些紧张:“但是引起的后果,谁都想不到,队伍全都不见了,不见了!” 和塔儿沟一样,第一道六指大门被破掉的同时,里面一些大型的半机械化群组就已经被激活启动。但是前面一批人没有相关的经验,所以一直都在躲避而不是解决问题。直到爆破了第二道六指大门时,恶果膨胀到了极点。 当时,小胡子他们和六指大门之间,隔着一道不太长的石梁,石梁下面十多米的地方是一条地下河。但队伍的落脚地都是实地,所以别的人都觉得就算再怎么样,至少他们可以控制住自己这边的局势。 然而,随着第二道六指大门那边的爆破声传出,队伍随即就发现了强烈的危机感,小胡子马上调头,后队变前队朝来路退。两个逃回来的伙计当时在队伍的末尾,把沉重的装备扔了就跑,但是他们身后的队伍,却没有逃过厄运。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救人 第二道六指大门被强行爆破之后产生的连锁反应是无法形容的,已经超出了两个伙计的想象,他们就感觉有一种末日的气息,仿佛整条盘龙山都要陷入崩溃的边缘。一阵不算巨大的响动之后,队伍与六指大门之间的石梁先行崩塌了,紧跟着,好像有一条粗大到不可想象的巨型锁链,牵引着大地的脉搏在猛烈的搅动。坚硬的地面像一块被粉碎的蛋糕,碎屑翻滚成了漩涡。 两个伙计甩了装备没命的跑,但是那阵波动波及的范围很广,如同一场闷在山里的地震一样,把队伍完全就卷了进去。他们两个正好在波动的边缘位置,一个伙计失足陷到了塌陷的地面下,是另一个人全力把他给拉了上来。 他们眼前的一切已经没办法形容了,仿佛一片经历了粗暴冲击的废墟,大范围的地面转动着就陷成了一个不见底的坑。等他们勉强脱险,心惊肉跳的继续逃命时,身后的队伍已经看不到了,全部被卷到了这个无底洞中。 “估计......我估计......”一个伙计迟疑的说:“没人能......能活下来......” 那种塌陷,肯定是自然地势加人力设计而形成的一场灾难,比连环的大爆炸来的更直接,哪怕进去了一个营的人,也要被埋在里面。塌陷中心那里,仿佛有一圈看不到的轮盘,一人高的大石头在里面像羽毛一样的转动,更不要说十几二十个陷进去的人。 “别他娘的放屁!”张猴子赶紧就去捂那个伙计的嘴,因为他发现雷英雄的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 噗通...... 我身后又传出一阵很轻微的响动,杜青衣一直都在听那个伙计的讲述,这时候已经坐不稳了,身子一歪,差点就栽倒在地上。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这是最后一个机会,雷英雄和她手下的硬手几乎全都填到坑里去了,如果挂在里面,还拿什么去跟别人斗? 与此同时,我心里那种完全空荡荡的感觉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跟小胡子分别前,他最后一次回头时淡然又隐隐带着一起凄惨的笑容,一直在我眼前不断的晃动漂浮。我当时就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看着他的笑,就像看着一张遗像...... “进去救人!”我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一句话,到了这个时候,我不管那伙计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人是否还活着,但是必须要去救人。 在这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甚至能想到自己如果看到小胡子,和尚,乃至更多的人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尸体时,可能会昏倒,可能会痛哭。但是如果我就这样在这里呆着的话,那么自己就算活着,一直活下去,后半生将会有挥之不去的噩梦。 “师爷,还有江尘,身手都是非常非常好的。”张猴子蠕动了一下嘴皮子,像是宽雷英雄和杜青衣的心,又像是在稳定其他人:“情况不一定就那么恶劣。” 两个伙计翻眼皮看了看张猴子,没敢再说什么。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两个是目击者,死里逃生回来的,亲眼看到了一切过程,情况究竟险恶不险恶,他们比我们更明白。 杜青衣就坐在小棚子下面不住的微微喘气,胭脂给她揉着胸口顺气。雷英雄彻底沉默了,眉头皱成了川字,肯定在想一些事情。我顾不得那么多,站在他身前一直在不断的重复着下去救人这四个字。最终,雷英雄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点点黯然。 “下面的情况,真的没有一分可以掌控的可能。” “雷爷。”从下面逃回来的一个伙计这时候又插嘴说:“在咱们之后,又进了人,我们两个一路躲着,否则也不会这么久才回来。” “老太太,您的意思呢?”雷英雄处事从容果断,但是这一次面临的,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事情,他显然被一连串的变故搞的晕头转向,有点拿不定主意,转而去征求杜青衣的意见。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的察觉到,雷英雄,其实也是个人,无论他的个性有多强势,身上的气场有多强,他只是个人而已。 “拼......拼......”杜青衣推开身边的胭脂,拿着拐棍就在地上来回的墩:“谁吹我的灯,我要拔他的蜡......” 很多事情其实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游移不定的时候,另一个人的意见就至关重要。杜青衣的坚持让雷英雄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渐渐的平稳下来,又找两个伙计仔细询问了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 据两个伙计说,从入口一直到第二道六指大门之间的这段路,除了地势有一些复杂,基本上没有危险,因为最深的杀机是隐藏在第二道门那里的。在事发之后,他们一路逃回来,除了后几批进去的人之外,来自盘龙山本身的危机可能已经消除了。因为要牵动那样大的波动,不知道要多少机械群借助水力,触发一次,机械群也就毁掉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主要对手,可能要从盘龙山本身的危险而转移到人身上。进了洞之后,所有不同势力之间的人将会是不可两立的死敌,谁朝谁脑门上开枪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雷英雄去和杜青衣悄悄商议了很久,遇见这样的事,两个龙头都不能那么武断专行了,小胡子的队伍遇险,等于我们的主力折损了一大半。如果把剩下的人再全部扔到下面,如果不成功,就只能成仁。我看得出,雷英雄仍然是有一些犹豫的,因为他毕竟不像杜青衣那样等着轮转石来续命。然而杜青衣的态度断绝了雷英雄的一切后路,如果这时候不联手了,两家很可能就要从亲密的盟友变成敌人。 天没有放晴,夜色笼罩下的盘龙山,四周黑的象锅底一样。雷英雄回来了,他告诉我们,救人,留在上面负责保护我们的几个伙计全部要下去。 “我和老太太,都要去。”雷英雄在黑暗中对我说:“你也要去。” “我去。”我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下来,我知道,他和杜青衣真的要拼命了,如果进去之后能占到上风,就会一路走到底,最后借用我的血,在里面启动轮转石。如果失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坟地。我大概也能想象的到,下面究竟会是怎么样一种状态,但是我没有任何的犹豫。 我知道自己很软弱,很愚笨,但是我也知道,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最基本的原则。小胡子在开阳老林,要舍命救我的时候,他可能有过很短暂很短暂的考虑,作为回报,我会毫不犹豫的去救他。 我们很快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谁都不敢动用任何光源,就那样摸黑朝入口走,否则会变成别人的活靶子。我们的人分成了两部分,雷英雄带着人走前面,杜青衣走后面,两个逃回来的伙计带路。 大概估算一下时间,前几批进去的人这时候应该已经走到了第二道六指大门那里,所以中间这些路应该没有太大的波折。在将要跨入第一道被破开的大门时,雷英雄突然就回头停了一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仔细听,可能真的就遗漏过去了。 “其实你不应该进来,我的女儿,需要人照顾,但是,没有办法。” 这一句话,可能触动了我神经最脆弱的地方,他那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也让我猛然觉得,这个人并不是恶到无药可救,他话语里有一丝歉意,而且有一种舔犊情深的眷顾。 “他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我鼻子有点酸了,安慰着雷英雄,也安慰着我自己。 因为时间很紧,我们不能一路都很仔细的勘察周围的一切。但是大致还有些印象,盘龙山这里明显异于之前我们去过的地方,下面空间很大,那是n年前地壳造山运动所留下的痕迹。人为的迹象很多,不过没有大规模的改造,很可能是路修篁事后按自己的心意进行规划的。 我们只避开前方可能会出现的人,尽全力赶路,而且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接近事发地点的时候,两个伙计就非常的小心,因为之后进来的那几批人,肯定要在这里停留。 当我看到出事的地点时,就完全知道两个伙计没有撒谎。因为光线不强,所以我看不到远方已经塌陷的石梁和第二道六指大门。但是小胡子他们消失的地方,还可以看清楚。那是一个隐约的又巨大的六角形,就好像在一块完整的地板上踩出了一个大窟窿,窟窿边缘碎裂的痕迹依稀可见,我甚至能联想到小胡子的队伍随着翻滚的石块陷进去的场景。那不啻于在绞肉机里翻滚,只要两块转动的大石头就能把人挤成肉饼。 看到这个塌陷地的第一时间,我就管不住自己的脚步,飞快的走过去,趴在边缘,手伸长了想朝里面抓。 小胡子,还在下面吗,他是否还活着...... ☆、第一百九十章 吃人的坑(一) 我心里的焦急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直盯盯的望着队伍陷进去的地方,想要拼命的大喊。几个伙计慢慢的从我身后猫腰走过来,防止我出现意外。张猴子就再次安慰我,说以小胡子的应变能力和身手,肯定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我定住神,朝下面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这一大块塌陷下去的地方,不是直上直下的,好像一个大斜坡直接被撕裂,露出了口子。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被卡在斜面上,但是整支队伍十几个人,到现在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看到。 这也是目前为止我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因素,看不到尸体,就说明他们可能还活着。尽管我知道,存活的机会估计不会太大。 “卫老板,先后退一点,我们慢慢的想办法。”张猴子朝后面拉我,但是我不肯走,因为趴在这里,好像距离小胡子他们会更近一些。只要我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他们陷落的一刻,就能看到他们在塌陷地的底部不停的挣扎。 “不要再拗了!”雷英雄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非常时期!我们都想救人!” 我回头看看他,又看了看远处已经崩塌的石梁和隐没在黑暗中的第二道六指大门。后面那些进来的人,肯定要被堵在大门外,他们距离我们不算太远,很可能就隐伏在某个地方,我们不仅要救人,更要防备这些未知的隐患。 杜青衣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在后面由人保护着躲避起来。救人的计划在进来之前就基本敲定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派人下去找。但是人手有些紧张,让我们很为难,好手派下去,上面出事就不好应对,然而让普通的伙计下去,在下面遇到意外情况就搞不定。 第92节 最终,挑选出的一批人悄悄的顺着崩塌地的边缘开始下,一些应急的工具用不上了,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脚一滑就可能失去重心,一直摔落到最底部。我仍然不肯走远,就蹲在附近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没入其中。真的,当他们全部都下去的时候,我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几乎开始泛滥了,他们好像不是下去救人的,而是一支收尸队。 “小胡子!和尚!你们都得活着,活着......”我闭上眼睛,整个人就躺倒在了地上, “卫老板,咱们要换个地方。”张猴子很耐心的跟我解释,我们到了这里之后,迫不得已动用了光源,尽管大部分人都隐蔽着,但是在这种地方,任何光源都会传出去很远,被其他人察觉。为了防止万一,被人集中起来围住,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呆很久。 我爬了起来,但是不想走的太远。整个塌陷地呈一个巨大的六边形,我们就绕了大半个圈子,挪到了另一端。我想一直守在这里,等救援队再出来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包括两个逃回去的伙计在内,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塌陷地究竟有多深,因为下面是斜面,靠目测根本看不出什么。但是按照常理分析,它不可能真的塌成一个无底洞,所以救援队不管下去之后找不找得到人,应该会很快传回来一些消息。 然而我们沉默的等待了四个小时,下去的人就像是一颗颗扔进水里的石子,袅无音讯。在正常情况下,四个小时真的不算长,包括我在内,都有耐心等下去。但是眼前的形势让人不得不显得都很急躁,张猴子就在旁边开始嘀咕。因为第二道六指大门引起的连锁反应之后,这里就一直比较平静,救援队的六个人是在废墟里寻找,不应该出现什么意外。 这种等待一直都在持续,从四个小时,又到六个小时,八个小时......整整十二个小时之后,雷英雄坐不住了,他咬咬牙,又派了两个人下去,不为救人,只为了全力查看下面是什么情况。 而且到了这个时候,我就隐隐的察觉,这个坍陷下去的六边形的无底洞,好像一张血盆大口,能把进去的一切都吞噬的无影无踪,这种幻觉让我心里非常的发毛,不安。 第二次下去的两个人仍然像第一次一样,等他们完全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后,就再没有传回来什么消息。从第一批人下去到现在,十几个小时过去了,我心里的那种不安已经膨胀到了极点。 “有些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雷英雄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我身旁,静静的对我说:“人不是万能的,一件事尽力了,就足够了。” “你什么意思?”我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没有心情,但是雷英雄这几句话让我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我听的出,他想放弃这里,想丢下小胡子他们不管。 “我们真的没办法再拖下去了!”雷英雄重重的吸了口气,显然是在极力的强迫自己做一些决定:“六指大门在前方,那才是正确的路,我和老太太都在拼命了,既然拼命,就会死人!” 我看不到雷英雄的面孔,但是那种极度烦躁而产生的厌恶,就再一次让我对他极端的不满。诚然,我清楚现在的局势,所有人守在这里,不一定能找到小胡子或者救他们上来。但是一件还没有完全确定的事,只要去做了就有希望,如果撤走,那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即便这一点希望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我想我根本不可能放弃。 “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坐在塌陷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说:“我留在这里,如果下去的人还不回来,我自己去。” “再等五个小时。”雷英雄沉默了几分钟,留下一句话:“这是我的极限。” 我心里已经有些不屑了,而且之前一直属于自己的那种悲凉,也同时转嫁到了小胡子身上。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眼里,究竟算是什么? “卫老板......”张猴子察觉雷英雄已经走远了,才压着嗓子劝我:“雷爷说的没错,你是个有情义的人,不过,真的别太倔强了。你自己是关二爷,但是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岳飞,你说呢?” 张猴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肯定会和雷英雄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所以我直接就过滤了他的话,无论他说什么,我就当他在放屁,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独自望着眼前的塌陷坑。张猴子吧了一会儿,话音马上一变,跟着就闭嘴了。 “光!” 他一下子把我本来就蹲着的身体按的更低,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我们过来时所走的路。本来一片漆黑,但是这时候,很远的地方就闪着两道来回晃动的光柱。 “外面又进人了!” “谁的人!”我拼命的看,想分辨这会不会是老头子的人。但是转念一想,老头子明面上的班底已经垮了,他现在指挥的,是6的一部分,即便真的是他的人,我也不可能认出来。 那些人越走越近,不过行进的很慢,看样子,他们打出光源也是迫不得已,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摸着黑如履平地。几个伙计马上就围到我身旁,杜青衣和雷英雄的人估计已经在暗中动了,准备应付远处来的人。 如果换了我是雷英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这时候和后面来的人干起来,那么可能会引出之前就进来的人,如果放任不管,就等于把先机让给了对方,会更加被动。 砰! 我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方先开的火,但是双方动手之后,形势立即又乱成一团。我们预料的没错,之前进来的人都被第二道堵着,隐伏在四周,交火之后,他们也被引了出来。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子弹不长眼睛,一向无比精细的张猴子也慌神了,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先离这里远一些!”张猴子带着几个伙计就掩护我撤,想和雷英雄他们汇合。但是隐伏在周围的人来的很快,从后面把我们堵住了。唯一的退路,就是围着塌陷地再绕半圈。 我们不敢打开光源,几个人几乎是伏在地面上一点点朝前爬行的。刚爬了不到三十米远,我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身旁的张猴子一把拽住,而且这股力量大的有点离谱,拖着我就在地面上左移了十几厘米,仍然刹不住。 一切都来的太快了,不容人过多的思考。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张猴子就发出一声短促而且有些惊恐的叫声,于此同时,我被他手上传来的力量直接在地上拖的打了个滚。 “**......” 我嘴里已经骂不出来了,但是在黑暗中却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张猴子在我左边摸黑爬着,半个身子直接就翻到了塌陷坑里。就和溺水的人一样,伸出手乱抓,一下子把我也带到了死亡的边缘。 我在地面上被带着打了个滚,随即就完全失去了重心,身子猛然一空,紧接着重重的摔到坑下的斜面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吃人的坑(二) 在这样的情况下,失足掉下去之后根本就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我摔在斜面上的同时,身体已经象一个球开始朝下滚。张猴子太他娘的**蛋了,掉下来之前死都不肯松开的手顿时完全放开,我也在拼命的抓,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没有任何办法,我本能的护住自己的头。身体在滚动的同时,脑海里条件反射般的就想起,斜面上有一些石块,如果中途能遇到一块比较大的,大概可以阻挡住滑落的趋势。但是滚落的过程太快了,任何动作都是多余的。我不知道朝下滑落了多远,一只脚突然就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 “卫......卫老板......挺住!” 滚落的身体一停住,我就听到了张猴子断断续续的声音,他可能在中途被石块挡了一下,又无意中触摸到我的腿,然后紧紧抓住。斜面比较粗糙,我停下之后就拼命的用手扒,想把身体完全固定住。但是这样的斜面上,人不可能一下子就吃得上力,没等我把身体控制住,张猴子的手就剧烈的一抖,手劲更大了,捏的我生疼。 轰隆...... 我听到了石块在斜面上滚动的声音,而且感觉张猴子又拖着我在朝下滚。拦住他的石块松动了,我们好容易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彻底崩塌。 我不可能知道自己究竟滑下去多远,但是石块的滚动声很快就消失了,说明石头已经离开了斜面。此刻,就算什么都知道了也没有一点屁用。石块滚动声停止之后,我隐约听到有一声很空荡的声音传过来,随后,来回翻滚的身体又是一空,也就是两秒钟时间,我触到了什么东西,鼻腔和嘴巴轰的涌进来一股冰凉的水,然后整个人就被水完全裹了起来。 落水了! 这是我第一个反应,同时感觉到无比的恐慌。之前涉足过的地方,那些地下河都非常的恐怖,而且我慌乱的滚落下来,根本就没有做任何准备。但是非常短的一个时间内,我的脚仿佛触到了水底,顺势一蹬,身体轰的朝上一拱,很快,脑袋哗的就感觉一暖,浮出了水面。 脑袋离开水,各种感观瞬间就恢复了正常,我听到了不远处有噼里啪啦的拍水声,随后,一道光柱从水声那边亮起,张猴子就落在我旁边五六米的地方,还是他反应快,浮出水面的同时就匆忙取出了一支手电。 “快他娘的离开这些水!”我心里的慌乱更甚了,对这种地方的水有一种很深的心理阴影。不过光线亮起后,我就发现,这并不是一条河,更像是一汪水,不深,流动的非常缓慢。大概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就是岸边。 张猴子把手电咬在嘴里,我们两个玩命一般的游动,很快就爬上了岸。一离开水,我的心才平静了些。 “卫老板,除了抱歉,我还能说什么。”张猴子哭丧着脸,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我不知道这样的空间是怎么形成的,但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死路。从上面的斜坡距离我们所处的位置,有一个五六米的悬空段,从上面下来容易,想从下面再上去,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前面那两批人呢?”张猴子望着五六米的距离,说:“他们怎么下来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四周很空,除了我们落水的这个死水潭之外,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全部是地面塌陷以后顺着斜坡滚落下来的。如果情况正常的话,小胡子他们陷落进来,不管生死,应该会在这里,而且前后两批十个人全部是进入这里之后不见的。我和张猴子非常仔细的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具尸体。 但是在一些石头和地面上,有血,暗红色的血,触目惊心。 “卫老板,我们两个,怎么上去?”张猴子直接就避开了这些问题,问道:“试着找找别的路?”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陷落进来的人,和负责搜寻的人,怎么全都不见了?既然有血留在这里,说明他们至少在这里停留过,但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找不到? “卫老板,真的,不能再走了。”张猴子神色凝重,他弯腰在一块大石头上拈了一点点干涸的血迹,说:“这个地方不对劲,不能再找下去!” 我只迟疑了三秒钟,就摇了摇头,望着前方一片黑暗里的空旷,说:“找他们。” 我之所以进洞,就是为了救小胡子他们,现在已经落到了这里,心里的念头就不可抑止,他们活着,我要救他们,即便死了,我也要亲眼看见尸体。 “很不妥的,卫老板。”张猴子咽了口唾沫,朝四下里望望,说:“前后十个人,进来之后就没消息了,咱们冒然朝前走,会不会......” “你留在这里,我去找。”我坐在原地,把几处比较严重的伤处理了一下,别的地方还好,但是左臂有旧伤,到了这时候就隐隐感觉到疼,好像骨头出现了裂缝。我不理会张猴子那么多,自己盘点了一下背包里的给养,除去别的装备,食物够维持几天。 “卫老板,不要慌,咱们先商量一下。” 张猴子烧了一堆火,我们慢慢的烘烤湿衣服,他给我做思想工作,说上面的争斗停止以后,雷英雄肯定会想办法下来救我们。他可以不管小胡子,但是绝对不会不管我。我听到这些话就感觉很反感,一言不发的烤着衣服,等衣服半干了,独自收拾了一下就想朝前面走。章猴子没办法了,只能被迫跟着我。 在此之前,我就有种感觉,这个塌陷的深坑,仿佛是一张吃人的大口。等真正身处这里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慢慢淡了一些。因为很平静,也很正常。但是一联想到前后两批失踪在这里的人,我就又有点不自在。按照我的猜想,这里肯定有一些我们预料不到的情况,否则那十个人不会连一点消息都不反馈回去。 他们,是不是仍在我们前面全力寻找着小胡子的下落? “卫老板,真的不能朝前走了。”张猴子使劲从背后拽着我,说:“你想想,那十个伙计就算是普通人,但是师爷和江尘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如果落在这里,一切又正常的话,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现在我们只有两个人,卫老板,抛开别的不说,你和老张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咱们谁都不愿意看见对方出现意外,不是吗?” 我的脚步停了一下,张猴子的话说的真的非常诚恳,他自己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让我死在这里。但是,我必须去找小胡子,我想不出任何退缩的理由。 “老张,你留在这里。”我不想转身看他,就低着头说:“我朝前找一找,如果没有发现,会回来的。” “卫老板,你听我一句行吗......” 张猴子喋喋不休的时候,我有些黯淡的目光猛然就亮了很多,同时心里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就蹬蹬的倒退了两步。 “卫老板,你怎么了!”张猴子明显发现了我的异状,他惊恐的扶住我,朝四面望去。 确实,我被吓到了,因为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准确的说,这不该算是东西。我站立的地方旁边,是几块凌乱的石头,其中一块石头的旁边,有一摊粘稠的血迹,这片血迹之前我和张猴子就看到过,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什么。 但是我止步在这里的时候,脚掌踩到了这滩血迹,随后,我就看到了血迹下面的东西。 那是小半张脸,只有一只眼睛,死灰色的眼睛,仿佛牢牢的镶嵌在坚硬的地面上。这半张脸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匆忙中,我就给张猴子指了指那块石头旁边。张猴子不明就里,就按着我指的方向去看,血迹没有被完全搓掉,但是那半张脸已经可以看的比较清楚,他也被吓到了,一闪身就退到我旁边。 “娘的!”张猴子很不可思议的打了个哆嗦:“雕出来的脸?” “我不知道。”我茫然的回了一句,因为我真的不知道那半张脸是不是直接雕在石头上的,但是它太真实了,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半张脸。 我跟张猴子因为这一个发现而惶恐不安,又小心的观察了很久,但是周围真的很寂静,嗅不到一丝一毫危险的气息。我们勉强稳住心神,那半张脸非常吓人,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吸引我们想要看的更清楚。 我和张猴子商量了一下,他在前,我在后,一点点的朝那边靠过去。血迹被搓掉了一部分,半张若隐若现的脸在手电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无比的苍白。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张猴子慢慢蹲下身子,一手握着枪,一手拿着一把匕首,把血迹全部刮的干干净净。我站在他身后,又打了个哆嗦,半张脸完全就露出来了。 张猴子在石头上擦掉匕首上干涸的血,试着去触碰露在地面的半张脸。只碰了几下,他浑身就和过电一样,脸上的冷汗瞬间冒出一层。 “卫老板!”张猴子蹲着身子就朝后退,扭头对我说:“这是个人!嵌在石头里的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吃人的坑(三) “老张!你他娘的胡说什么!”我听了张猴子的话,鸡皮疙瘩立即朝外冒,心里那种恐慌已经无法形容,那半张脸是任何东西我都可以接受,但是说它是个人,就让我感觉一阵极度的恶寒。我不由自主的又倒退了几步,同时大声的呵斥张猴子,给自己壮胆。 “卫老板!我有心胡说,自己吓自己吗!”张猴子蹲在地上,神情跟我一样,非常紧张,他捏着手里的匕首,一条腿跨出去,远远的伸着手,用匕首在地面露出的半张脸上又轻轻的碰了几下,说:“肯定是个人,死人!” 我的恐慌中带着深深的不解,这片区域,就是从上面摔落的人落下之后的现场,本来应该留下尸体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却在地面下出现这样一个嵌在石头里的死人。这该怎么理解?可以说完全颠覆了正常人的思维和想象范围。 这样的现象,我和张猴子根本就无法想出答案,而且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确认这具尸体的身份。 我和张猴子哆嗦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朝那半张脸又靠过去。说是半张脸,其实有点夸大,因为露出地面的,只是一只眼睛和周围一片皮肤,仅从这些看,不能准确的确定这是什么人。我试着也用匕首在半张脸上碰了一下,皮肤已经僵硬了,那只眼睛睁的很圆,但是这样触碰,我就发现张猴子说的没错,真的是个死去的人。 “血都没有干透,尸体还没有尸斑,更没有腐烂......”张猴子简单的分析了一下,这说明,这具尸体死去的时间不算很长。 这个分析就又让我感觉恶寒,因为从这个时间段去判断的话,正好就是小胡子的队伍遇险,还有救援队下去的时间。 “把它挖出来,看看是谁!”我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就去背包里翻工具。但是我进来不负责任何活儿,所以背包里装的都是应急的东西,药品,还有食物饮水。 “这么硬的石头地面,全部挖开估计不行,把它的整张脸挖出来就成!”张猴子也开始翻,最后翻出了一小截钢钎子。 我们俩围在那半张脸旁边,用小块的石头一下一下的敲击钢钎子,火花和细碎的石屑到处乱飞。在敲击的过程中,我愈发就感觉不可思议,地面真的很坚硬,敲一下只能敲掉一些碎石块,这样一具尸体,是怎么嵌进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和张猴子干了半天,都感觉满头大汗,那半张脸周围的石头被一点点的敲开,越来越清晰。当它的五官基本全部露出来的时候,张猴子手里的石块啪嗒就落在地上,紧跟着,他低沉的叫了一声:“董千!” 当张猴子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也恍惚觉得,尸体有些熟悉,是跟着小胡子队伍中的一员,也是雷英雄手下的伙计。 当啷...... 我手里的钢钎子也随之应声落地,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能预想到,小胡子的队伍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遇险,肯定会死人,但是却没想到人竟然死在这里,死在石头地面中,他是怎么进去的?是死前进去的?还是死后进去的? 第93节 随之,我的目光再一次在周围纷乱的石头和一点一滴的血迹中观察着,这真的是个吃人的坑,把一切都给吞噬了。 我的心在狂跳,因为看到这个叫董千的人时,我就忍不住在想,小胡子呢?和尚呢?还有其他人呢?他们......他们也都嵌在了石头下面吗! “找!继续找!”我捡起了钢钎子,在附近那些血迹中寻找,尤其是那种覆盖面比较大的血迹,全部都翻了一遍。但是擦去那些血迹的时候,露出的是坚硬的地面,再没有类似董千的发现。 “卫老板,这真是没办法了......”张猴子无奈的看着我,即便再精明的人,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办法和对策。 我想了想,就在一滩被擦去的血迹前蹲下,然后用钢钎子去凿击地面,张猴子抹了把汗,跑过来帮忙。很快,我们就发现了,地面仍然很坚硬,但仿佛只是一层很薄的石皮,用钢钎子凿一会儿,石皮下面就露出了一片衣角。 “这也是具尸体!嵌在地面下的尸体!”张猴子捧着手里的石头,在回忆什么,不到五秒钟,他就说:“是孙晓!他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进洞的!我记得!” 这又是小胡子队伍里的一个人,但是和之前的董千一样,他已经死了,死在地面下。 “真他妈是见鬼了!” 我和张猴子接着又往下找,在队伍有可能跌落的这片范围内,连续砸开了四五处有大片血迹的地面,无一例外的,石皮下都是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那种场景和感觉,无法形容。我真的砸的累了,两只手都是酸的,我的恐慌和不安深处,有一丝侥幸的庆幸,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小胡子。我一直都坚信,只要找不到他的尸体,他就肯定活着,只不过流落在其它地方,一定可以找得到。 “卫老板,我觉得现在最紧要的,是跟雷爷他们想办法联络,等跟大队汇合以后,我们再继续找下去,会比较安全。”张猴子小心翼翼的劝说我。 “你知道现在上面谁占据上风?”我瞥了张猴子一眼:“如果你们雷爷这时候已经被打趴下了,我们瞎联络,会不会引来其他人?” “这个这个......”张猴子没话说了,勉强的干笑了一声:“要对雷爷有信心!” “别盲目抱着那么多信心。”我不想和张猴子解释什么,连小胡子都陷在这里,生死不明,雷英雄能占据多大的优势?我轻轻甩着自己的手,把目光从眼前被敲开的石皮上挪开,侧耳想去听听上面的动静。 但是不到几分钟时间,我就猛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连忙拉住张猴子:“老张!你回忆一下,我们是不是从掉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听到上面的任何动静?” “什么意思?什么动静?”张猴子猛然间被问的一愣,但是他很聪明,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跟着就拍了下脑袋:“卫老板,没听到,真的没听到!” 从地面到我们这里,整个塌陷坑并不是封闭的,而且距离不算特别的远。我们摔落下来的时候,上面的争斗正激烈,等于是几方人在一起混战,我们在这个位置上,没有理由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刚刚掉下来之后,我和张猴子就全被嵌在地面里的尸体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现在想着要和上面的人联络,才猛然察觉,从头到尾,我们两个就没听到任何声响。 而且,我分析出一个令人费解又有点可怕的结论,按道理说,上面几伙人的斗争不可能停止,而我们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说明,声音被隔绝了。 但是这个分析也很不靠谱,因为从塌陷地到这里,中间有一个很宽的缝隙,我和张猴子两个活人都能摔下来,声波有什么理由被隔绝?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和张猴子就开始朝上面看,之前我们不敢把光线直接打到上面去,但是现在心里真的发虚,感觉心理有点承受不住。我仍然想再坚持一下,可张猴子真的无法淡定了,他一边极力的劝说我,一边用手电朝上面照。 “卫......卫老板......”张猴子举着手电的手来回颤抖了几下,转头看着我:“你......你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见鬼了......” 我顺着手电的光柱看了几眼,头皮也开始发麻。张猴子所照的位置,是塌陷坑和这里之间的那条很宽很长的缝隙,我们就是从这条大缝隙里摔下来的。缝隙距离我们大概五米多的高度,但是手电光的光柱照到缝隙的时候,光线就诡异的被阻隔了! 也就是说,手电光的光柱,穿不透那条缝隙,就好像我们所照的是一面天花板。 “他娘的!”张猴子的手仍在来回的颤抖,在这样的情况下,连他都忍不住频爆粗口:“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前后两支救援的队伍下来就没音讯了!他们不是不想报信!是报不出去!” “为什么会这样!那么多活人能下来,光线照不过去?老张,这到底怎么回事!” “卫老板,我是吃土饭的,又不是中科院的,鬼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张猴子另只手抽出枪,高举起来,对着光线被阻隔的地方,说:“打一枪试试!” 我暂时也无心去阻拦张猴子,下意识就躲到一旁。张猴子随即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在这里显得无比的清晰真实。但是枪声响起的同时,我们就看到光线被阻隔的地方,子弹弹头和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产生一团火花,紧跟着就是弹头与硬物碰撞之后,产生的流弹声。 张猴子举着枪,呆呆的站了两分钟,然后回头看着我,我们两个人全都开始发懵。那条中空的缝隙,连光线和飞速的子弹都穿不过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吃人的坑(四) 眼前的一切彻底把我们打败了,如果把这些说给别人听,别人肯定认为我在放屁。但是这是真的,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我和张猴子从摔落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被隔绝在这里,包括前面下来的人,如张猴子所说,他们不是不想反馈信息,是真的反馈不回去。 但是,前面两批下来的人呢?他们不像小胡子的队伍一样仓促中遭遇大变,就算出不去,为什么全都不见了? 我心里就越来越不踏实,甚至感觉连踩在地面上的两只脚掌都很不安全。我望着坚硬的地面,很怕自己突然就陷进去。 “出不去了,肯定出不去了!”张猴子收回手电,一溜烟跑到我身边:“卫老板,怎么办?” 我揉着太阳穴,朝未知的前方看了一眼,进来的人都不见了,如果不是被嵌在了地面下,那么肯定就是朝前走了。 “把能挖开的地面全部挖开。”我提着钢钎子又朝一滩血迹走去:“一定要看看,是谁死在这里,还有多少幸存者。” “对对对。”张猴子想要联络雷英雄的打算完全破灭了,如果要在这里活下去,另外找到一条出路,那么只能祈祷前面下来的人没有死绝:“师爷有本事,他肯定不会挂在这里。” 我们乒乒乓乓的开始砸石头,之前已经挖出了四五具被嵌在地面下的尸体,一阵猛干之后,我们又在周围的大滩血迹下,找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是脸朝下嵌入地面的,背后的背包被先挖了出来,张猴子的记性很好,凭着对方身上的衣着,就判断出他是谁。之前我们都没有太在意给养什么的,因为自己随身带的东西够维持几天,但是现在被诡异的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儿,张猴子就费力的把整个背包从石皮下给挖了出来,把能用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塞到自己包里。 “给我分一点。”我很不客气的让张猴子把搜来的东西平均分配,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没办法再象过去一样对待每个人。在这样的绝境中,多一点给养,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东西太多,我怕你身子扛不住。”张猴子又干笑了一声,开始朝外掏东西。 我还没有把他分来的东西完全装进背包,就隐隐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声音是从前方的黑暗里传过来的,分辨不出具体的来源。 “什么声音?” 我和张猴子躲在一块石头后面,都握着手里的枪,侧耳去听。最初的时候,这种声音听起来非常奇怪,断断续续,但是听了一会儿之后,我就感觉,这声音很像在打雷。就好像夏天的时候,人呆在地下室里,外面要下雨时,天边滚过的雷声。 “卫老板,你听,像不像雷声?”张猴子把脑袋全缩在石头后面,只露耳朵去听。 “这种地方,怎么会打雷!”我不知道怎么反驳张猴子,但是这句话刚刚说出来,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就听见模糊而且断续的雷声中,划过一声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比雷声更模糊,但是我潜意识里马上就确认,这是人发出的惨叫,短促而且惊恐。我和张猴子呆在这个鬼地方真的是有点怕了,听到这声惨叫时,两人的枪口全都伸了出去。 “这个地方!还有活人!”我虽然有些惊慌,不过心里还是很清醒的,落在这里的人,只有小胡子的队伍,和前后两批救援的人,有人的叫声传出来,说明一定是他们其中之一,至少,人现在还没死。 “他们果然是朝深处走了,但是......”张猴子听着那种凄厉的惨叫,就不肯露头,更别说要过去亲自看看。 “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我坐不住了,尽管心里很怕,但是小胡子他们的安危,超越了我心里的恐惧。我把背包系好,握着手里的枪就从石头后面跳出来,开始朝前大步的走。张猴子紧张的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苦着脸跟了过来。 我起身向前走的同时,那声模糊又凄厉的惨叫就完全消失了,隐隐的雷声也趋于平静。这个地方很空旷,声音一下消失,我就不知道具体该朝那个方向走。眼前的石头越来越少,地面有些凹凸,但是总体还好。我一脚深一脚浅,几乎是小跑着朝前,张猴子紧紧跟在我屁股后面。我们两个大概走出去一百多米,我的心就沉了一下。 手电光柱照到前方,隐约就看到了石壁,很宽很高的石壁,像是中空地下的一个大隔断,把去路全部都堵死了。 “这个地方到头了?只有这么大?”我心里迟疑了一下,原本以为这里应该很空旷,而且面积超级的大,但是只跑出去一百多米,好像已经到了尽头。 “地方越小,越好找人!” 我重新迈动了脚步,短短的几步路之后,面前的石壁更清晰了,就在我们前面十几米的地方。我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所有声响都消失的干干净净,除了这巨大的隔绝了全部去路的石壁,什么都看不到。张猴子也打着手电,左右的乱看,他说石壁上肯定还有其它的入口,但是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石壁前,石壁好像完全就是按照这个空间大小而产生的,将近十米高,左右五六十米宽,像一面巨大的墙。但是我觉得这肯定是天然形成的东西,看不到一点点人为的痕迹。 “挨着找,如果有入口,绝对就在这里。” 我和张猴子从停下脚步的地方朝左边走,眼睛就紧紧盯住石壁,一寸地方都没有漏过,一口气走到最尽头时,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入口,甚至连最细小的石缝也没发现。我们马上又朝右边走,一路走过去,仍然没有发现有入口。 这时候,张猴子就在我们眼前的地面上,看到了一把枪,手枪。他飞快的捡起来,卸掉弹夹看了下,弹夹是满的,说明一枪没放就被丢弃在了这里。 从这支枪上,看不出更多的线索,但是有一点已经可以确认了,小胡子的队伍,或者后面下来的救援队,一定到过这里。不过真的没办法知道,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 “还有点路,卫老板,我们先找下去。”张猴子朝右边看了看,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就又到尽头了。 我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十多米的距离内,希望看到一个猛然出现的入口,然后顺着找下去。我们俩放慢了脚步,一百二十个用心的仔细看。说实话,这个地方非常干净,干净的有点不正常,不仅没有石头,连灰尘仿佛都不存在。 十多米的距离,很快就走完了,我和张猴子完全就楞在了尽头处。因为我们从最左边找到最右边,根本就没有看到有任何入口或者可以通行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个地下空间就这么大,到这里就是真正的尽头。 “那些声音,都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我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尽头,刚才那些声音的来源,就是这里。如果这里就是尽头的话,那么进来的那些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和张猴子是从后面一路走过来的,假如中间有任何一样的响动或者情况,我们没有理由听不到看不到。 “再找一遍,再找一遍......”我转身就朝左边走去:“说不定是我们不小心,遗漏了一些线索......” 其实我知道,我们这样仔细的找过来,不可能遗漏什么,尤其是能容人通行的入口,更不可能看不到,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和张猴子来回的又走了两次,几乎是一寸一寸找下来的。但是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心也跟着沉到了底,真的什么都没有。 “小胡子,和尚,你们到底在哪里!”我有点急了,这是个见鬼的地方:“老张,你说,会不会是什么东西蒙蔽了我们的眼睛?” “卫老板,信我吧,真的什么都没有。”张猴子比我更泄气,因为他从根本上说,是个很现实的人,所以他不会和我一样,在绝境里还充满各种各样的幻想。他重重的靠着石壁坐到地上,慢慢的摸出一支烟,啪的打火点燃,说:“卫老板,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要活下去,逃出去,全得靠自己。” 他说的对,起码在短时间内,我们谁也指望不上了。但是我仍然不肯死心,站在原地就朝身后看,一百多米长,五六十米宽的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的没有办法的话,就只能再回头去找一遍,或者回到刚才我们挖出尸体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的心真的很沉重,小胡子还没有找到,我们自己又陷入了这样的境地。我站了很久,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因为身上带的东西有限,支撑几天之后弹尽粮绝的时候,该怎么办? “老张,起来吧,再回去看看。” 我头也不回的就准备朝前走,但是听不到张猴子的回应。我觉得他心绪不佳,就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收到回应。 “怎么,还得我背着你走?”我说着话就回头去看他,但是一眼过去,身上的汗毛就竖起来了。 张猴子不见了!刚才他坐的地方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第一百九十四章 见鬼的地方(一) 张猴子真的不见了! 我不可能看错,但是仍在心里说服自己,可能是眼睛花了。我使劲揉揉眼睛,还朝前走了两步,然而张猴子刚刚坐过的地方空无一物,连一粒灰尘都不存在。我急了,匆忙的几步跨到前面,用手电左右扫视了一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几分钟前,张猴子确实坐在这抽烟,甚至到了现在,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烟味。但是周围根本没有他的影子,我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说不清他不见了,还是另有原因自己躲起来了。 “张猴子!老张!”我高声大喊着,一边顺着石壁左右的找,偌大一个空间,瞬间就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孤独和阴冷让我发自内心的害怕。我的叫声越来越高,因为真的非常害怕。 我从这里朝左找,一直走到尽头之后又转回来朝右找,没有人。所有的东西和声音都消失了,只剩我自己颤抖的叫喊声在周围回荡。短短半个小时时间,我来回在石壁前跑了几趟,我真希望能在某个没有注意的角落里看见张猴子。 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令我无比失望,真的找不到他了。在这半个小时里,我也不断的在说服自己,要冷静,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被困在这里,如果冲动或者是失措,都会对我不利。我又回到了张猴子刚才消失的地方,开始梳理自己的思绪。 我暂时还不知道张猴子消失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不见的。他坐在哪里抽烟的时候,我背对着他。他自己躲起来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因为他没有这个必要和动机。 那么,他到那里去了? 我慢慢的走到张猴子刚才坐过的地方,这就是一处很普通的石壁,和其它地方没有任何的区别。我蹲下来,很认真的用手电观察,唯恐放过任何线索。但是这个地方真的是太干净了,就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查找。等我蹲着找了十分钟之后,完全就放弃了。紧接着,我把目光慢慢转到了眼前的石壁上,心里突的蹦出个念头,张猴子如果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消失的如此彻底,除了说他钻进了石头里,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钻进石头里了......”我无奈的露出个表情,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在笑还是在哭,但是这种表情随即就凝固在脸庞上,因为我猛地想起了很多。 钻进石头里,钻进石头里! 之前我们发现的那些人,不都是在石头里吗!他们已经变成了尸体,但是仍然诡异的陷进了坚硬的岩石中!连尸体都可能陷进去,何况一个大活人! 我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查找的目标,马上就开始看那块张猴子背靠的石壁。石壁坚硬而且冰冷,我轻轻用匕首在上面划了划,一些石屑粉尘随着锋利的匕首尖开始滑落。接着,我试着用手去触碰石壁,很硬,得用锤子才能一块块的砸开。这样的石壁,人能钻进去?我使劲的推着石壁,希望能凭空跳出来一道暗门,否则根本无法解释我所经历的一切。 轰! 就在很短很短的一瞬间内,我的各种感观仿佛都猛然停滞了,而且身体仿佛随着双手朝前扑倒,好像自己本来靠在一辆汽车上,而这辆汽车突然开走了,害的自己摔了一跤。 这太诡异了!无法形容! 尽管这一瞬间很短很短,但是我的思维还是极速的重新转动,我眼前猛然一黑,却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坚硬而且冰冷的石壁,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就变的好像一滩烂泥,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变成了一层稀薄的空气,人体可以在不受任何阻力的情况中一下子钻到石壁里去! 我极力的思考,身体就好像不受控制了,眼前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且一种窒息感迅速传来,我看不到东西,连呼吸都不能了,好像鼻子和嘴巴被什么东西给堵的严严实实的。我的思维正常,所以反应也不算慢,之前发生的事仍然记得很清楚。我马上就朝后缩,想要退回去。但是身体一顿,立即感觉背后被什么给顶死了,好像是在撞一道铜墙铁壁。 退不回去了! 第94节 匆忙中,我又使劲的想硬挤回去,但是根本没用。来回试了几次,我被憋的几乎已经要昏厥过去。退是退不回去了,只能朝前冲。我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然而不冲的话,只能被憋死在这里。 我一头就扎向前方,只是很短很短的时间内,身体仿佛挪动了最多三四米,被堵着的嘴巴和鼻子瞬间通畅了,眼前无尽的黑暗里,闪过了一道很飘渺的光。我贪婪的吸了几口气,眩晕的大脑很快就清醒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身体朝后一靠,就发现背后是一面很坚硬的石壁。我只迟疑了一秒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没错的话,我从石壁的一端,穿到了另一端! 这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暂时没有时间考虑,因为大脑恢复清醒的同时,我就发现那一道很恍惚的光,其实是一道手电光的光柱。手电明显是被一个人拿着的,正在远处来回的乱晃,可能在找路,也可能在找什么东西。距离有些远,我看不清那个人,但是目前为止,来到这里的人全部都是小胡子还有雷英雄和杜青衣的伙计,是自己人。所以我心里的顾虑马上打消,朝着光柱闪动的地方就喊了一声。 声波传送的很远,听到我的声音之后,那个拿着手电的人立即就在原地停住,同时把光柱朝我这边打了过来。 “是!是卫老板吗!” 对方的声音也随着光柱一起传了过来,我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感觉世界上再没有任何声音能和张猴子的嗓子相提并论,太美妙了。 我们两个几乎就和牛郎会织女一样,朝着对方拼命的跑,很快就碰头了。张猴子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看到我的一刻显得万分激动,眼泪差点流下来。 “卫老板!我死都没想到你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我们简短说了一下相互的经历,大概都差不多,和那面诡异的石壁有关。张猴子靠着石壁抽烟,本来一切很正常,但是坚硬的石壁仿佛瞬间气化了一样,张猴子当时仰面就滚了进去,退也退不回来,只能从石壁一端硬穿过来。 “这个地方真他娘的邪门!见鬼了!”张猴子恨不得拿绳子把我和他绑在一起,以免再走丢一个。 之后,我们就开始打量现在这个地方,张猴子比我早过来半个多小时,他也很害怕,在原地等了二十分钟,就开始尝试着去找路,顺便查看情况。但是他没走出去多远,所以也说不出具体的东西。 我用手电在四周照了很久,眼前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如果是学过地质的人过来看一眼,就会发现这是一种假喀斯特地貌,也就是类岩溶地貌。在西北地区,这样的地貌几乎没有。我们所处的地方远离地表,和南方一些真正的喀斯特地貌溶洞有一点相似。这种地方地势比较复杂,因为形成的根本原因是地下水系的常年冲刷和腐蚀。 这里的空气有点潮,但是看不到明显的地下水系,可能在之前若干年里,水系发生了变化。手电光柱可触及的地方,仍然没有照到尽头,说明比外面那个塌陷洞要大的多。 “前面走失的人,会在这里吗?”我的心稍稍平静一些之后,就又开始惦记小胡子他们。 “我已经放了几枪了。”张猴子对我说:“但是还没有收到回应,另外,卫老板,这个地方很邪气。” “怎么说?” “你看看。”说着,张猴子就撩开额头前的头发,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出一个包,看样子撞的很不轻:“解释不清楚,你跟我来。” 张猴子带我朝左边走了大概十四五米,这里依然是石壁,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我们现在看到的石壁,和没有穿进来之前的石壁,应该是一个整体。但是这个地方真不正常,所以这样的判断也不知道正确不正确。 “你看。”张猴子用手电照着脚下,我看到了一个直径最多只有半米多点的不规则的裂缝。 “这是个出口?” “本来我也以为这是个出口。”张猴子皱皱眉头,说:“但是我们在另一端没有发现石头上的裂缝,所以我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是个走不通的裂缝。” 因为我们是从石壁另一边诡异的穿过来的,所以张猴子自然而然的想要再从这里穿回去,他知道眼前的裂缝是个死洞,却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但是当他把头探向裂缝的时候,就好像撞到一块无形的铁板,额头上随即就冒起了包。 “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这么邪的事!” 我拿着匕首靠近那个裂缝,但是匕首伸过去的同时,立即就被一层貌似无形的东西给顶住了。站在我这个角度,手里的匕首触及的应该是空气,然而轻轻敲击,我竟然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铿锵声,好像是在敲击一块石头。 ☆、第一百九十五章 见鬼的地方(二) 我收回了匕首,这样匪夷所思的现象每次带给我的都是说不清的费解,同时对这个地方,也产生了更深的恐慌。这明明就是一个裂缝的入口,但是触摸它就像在触摸一面没有任何缝隙的石壁。 张猴子之前已经有过尝试,但是我仍然把手用力按在了眼前的石壁上,希望能和前一次一样,石壁突然变的和空气一样,赶紧从这个未知的地方离开。然而我死死的按了将近五分钟,石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卫老板,可能没用,我已经试过了。” “是,可能没用......”我不由自主的转头就去回望身后的黑暗,突然觉得,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小胡子他们如果不在外面的那个洞,肯定就会在这里。 “卫老板,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张猴子跟着我朝后看了一眼:“退不回去,只能朝前走,去找出路,说不定可以遇到师爷他们?” 我也有同感,这种感觉还是来自刚才从石壁穿过来的诡异经历,很明显,只要一头扎进来,后退就绝对不可能,只有硬着头皮朝前,才能捡回一条命。而且根据前面人的那些情况分析,这个地方,好像就是一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 除了向前,我们可能真的没有路可走了。 我们两个就在原地吃了点东西,稍稍休息了一下,接着,张猴子带我朝他刚才走过的路走下去。走了很短的一段路,我身上的凉意就更重了,这个地方地势比较复杂,有不少溶沟,石芽,手电照过去,到处都影影绰绰的,那感觉真和进了阴曹地府一样。 我们走着,仍然很仔细的观察周围的一切,手电的光一直被那些石芽遮挡着,远一些的场景就看的不甚清晰,只是感觉这个地方真的很大。 “卫老板,你看!” 张猴子突然就拉着我,用手电朝斜上方照过去,我顺着光线去看,隐约中就看见洞顶上有一道很宽的裂缝。如果这样看的话,这个洞好像不是完全封闭的,但是这条裂缝会否和之前看到的一样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看了半天,最终放弃了这条裂缝,因为没办法爬上去,即便爬上去,也可能灰头土脸的回来。而且我现在真的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寻找出路,首要之务是找到小胡子他们。 我们一边走,一边都会时常的放一枪,用来吸引其他可能进入这里的人。大概走了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情况没一点好转,因为这个洞大的有点离谱,人陷在里面,就像陷入了一片广袤又黑暗的林海中。 因为走的越来越远,而且地方太大,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芽,缺乏很直观的参照物,所以我就拿出了指北针,想确定一个固定的方向,给自己留条后路。但是当我拿出指北针的一瞬间,眼睛就直了,指针一圈一圈飞快的转动着,好像一台刚刚加满了油的发动机。 “这他娘的究竟是要搞什么!”张猴子在我旁边看着飞转的指针,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对于这个地方,我们除了咒骂几句,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走吧!再难也难不过两万五!”我咬了咬牙,把指北针直接就揣起来,伸手掏出枪,砰的朝前上方开了一枪。声波像一个凝固又猛然膨胀的炸弹,迅速向四面八方传播出去。 我和张猴子想要继续朝前,但是当我的枪声消失了不到两分钟后,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听到了一声很模糊而且很远的声响。因为距离太远了,甚至不能分辨这是否是枪声。 “是在那个方向!”张猴子伸手一指,我们的神经就再一次紧绷起来,同时有一点兴奋。这个声音来的突然,但是很明显,是在回应我刚刚放的一枪。 我立即又放了一枪,同时就朝声音的来源走过去。路很不好走了,岩溶作用形成的石芽越来越大,像一根根挺立在地面的巨大的石笋,我们就好像穿行在一大片石林中。不过在我放了第二枪之后,那个方向隐约又传来一声声响。 “一定有人!” 我们就这样一边跑,一边放枪,渐渐把方向完全确定下来。我没有别的念头,就想一口气跑过去,看看跟我们相互回应的是谁。 最终,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枪声就在前面一二百米的地方。我和张猴子一起用手电照,又跑了几步之后,渐渐消失的枪声里就透过来模糊不清的人声,好像有个人在那边放声的大喊。 “他在喊什么?”张猴子有点迟疑,脚步随之慢了,因为他害怕对方是在示警而我们听不清楚。 “那是个活人!不管在喊什么!我们都要过去!” 我几乎头也不回的朝前跑着,张猴子跟在屁股后面,很快,我们的手电光柱就映出了前面的一道影子,高大魁梧,光线似乎在那颗油光发亮的脑袋上泛起一点点的亮光。 “和尚......”我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同时,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喜悦和宽慰瞬间就冲散了恐慌与不安。和尚还活着!他活着,小胡子就一定不会死! “卫大少!”和尚冲过来,竟然直接就开始埋怨我,问我为什么也到这里来了。 当我见到和尚的第一时间,心里的那种喜悦和宽慰顿时消散了很多,因为我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小胡子和其他人的影子。 “胡子呢!还有其他人呢!” “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和尚一把拉住我,又转头对张猴子说:“千万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和尚进来的时间长,比我们了解的更多,我和张猴子听了他的话,立即感觉到一种危机感,马上就躲避似的离开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石芽和石笋。和尚带我们从前面绕了一下,来到一小块平坦地,一小块固体燃料仍在地面上燃烧。这期间,我发现和尚的腿肯定是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而且等我们安稳的坐下来,和尚去摆弄那一块固体燃料的时候,我看到他右手血肉模糊,胡乱缠了一些绷带。除此之外,他满脸满身都是血和擦伤,额头上的被划出两道很深的伤口,几乎划透了皮,整个伤口就像一张很夸张的嘴巴,两边的皮都翻开了。 “和尚!你怎么样!”我真的不忍心再看下去,跟和尚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尤其是在这种境遇下,看到他遍体鳞伤,我很不忍。 “没事。”和尚勉强笑了笑,把右手有意的缩了一下,张猴子匆忙就取出一些东西,给和尚好好的处理伤口。等他取掉和尚右手上的绷带时,我就看到和尚脸庞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右手的尾指被砸的稀烂,已经不见了。我紧紧闭上眼睛,不想去看他的手。 “大哥可能活着,。”和尚脸上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朝下滴落,他知道我焦急,所以一边趁着张猴子重新替他处理伤,一边就简短的把之前的经过跟我讲了一遍。 小胡子的队伍陷到坍塌坑之后,当时就死了一些人,不过小胡子还有和尚的运气比较好,虽然受了伤,但是落入第一个洞内的时候,侥幸的摔在那个不深的水潭里。但是当时一片漆黑,和尚的一条腿就在潭边挂了一下。 队伍死了一大半,除了小胡子跟和尚,其余的幸存者都是很侥幸的落在了同伴先触地的尸体上,减轻了一些摔落下来的惯力,但是受伤都不轻。 说到这里的时候,和尚看看正在包扎伤口的张猴子,说:“江尘死了。” 等他们缓和下来,仔细的寻找了一圈之后,就发现幸存者只有四个,小胡子,和尚,彭博,和另外一个叫王孝东的伙计。 他们都带着伤,想要想办法出去,但是不可能,连信息都传不到上面,被完全困死在这里。困了很久之后,小胡子决定另外找一条路。然而就在他们忙碌中,彭博就发现,那些落下来的尸体,已经渐渐沉入了坚硬的地面中。 这让四个人都感觉汗毛直立,他们不敢触碰这些尸体,小胡子和彭博先到前面去找路,和尚跟王孝东在原地守着。 “我和王孝东一直等了很久,心里有点不安了。”和尚脸上的冷汗和下雨一样,勉强接着说下去:“然后,就听到了彭博一声很急促的叫声。” 和尚跟王孝东马上顺着声音赶了过去,但是小胡子和彭博已经都不见了,消失的很彻底。和尚两个人和当时看到张猴子莫名消失的我一样,顺着石壁开始找,渐渐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他们也从石壁那边穿了过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见鬼的地方(三) 小胡子跟和尚他们进去的间隔时间不算太长,但是等和尚跟王孝东进去之后,小胡子和彭博已经不见身影了。连和尚当时都吃不准,小胡子他们进的是不是这里。不过不管吃不吃得准,已经没用了,根本就退不回去,只能呆在这里,或者去找对方。 我有点沮丧,费了很大力气,总算遇到和尚,但是小胡子仍然下落不明。据和尚说,小胡子也受了很重的伤,他还能撑多久?这个地方这么大,我们只能一点一点的去找人。依照小胡子的行事风格,如果在一个环境比较复杂的地方走失,暂时联系不上的时候,他会留下一些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标记。这是寻找的重点,不过和尚在这里被困了很久,没有发现这些线索。 “我们只有三个人了。”我也顺势把自己身上裸露出来的伤口重新弄了一下,说:“不要急着去找出路,要先找人!” “我们不是有四个人?王孝东呢?”张猴子忙活了很长时间,才把和尚身上严重的伤口给处理了。 “对对对,是四个人。”我感觉自己真的被环境和情绪搞的心境不稳,遇见和尚之后就把这茬给忘记了。 但是和尚听了我和张猴子的话后,什么都没说,又在小火堆里加了一小块燃料。到了这时候,我们就感觉有点不对,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两个同伴根本不可能分开。 “这个地方非常邪,什么东西都不能碰。”和尚缓缓站起来,说:“有的东西,让你看到了,恐怕会吓着你。但是不看不行,这里很危险。” 和尚一瘸一拐的带着我们朝左后方走了一段路,我和张猴子的心直接就提到了嗓子眼,因为经过他的提示,我们预见将要看到一些接受不了的场景。和尚走的很慢,也很小心,一直躲避着随处可见的石芽和石笋。大概朝后走了四五十米之后,他就停下脚步。 “他死了。”和尚拿着手电给我们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一根耸立在地面的石头柱子,像一根巨大的拱土而出的笋。光线照过去的一刻,我马上就看到了一具俯卧在石笋旁边的尸体。 我和张猴子一起就打了个冷战,这具尸体有点恐怖,是无头的,脖子那里被硬生生扯断了。 “是王孝东?” 和尚点点头,他们进来之后,最初并没有发现很异常的情况,两个人一路顺着朝深处走,在寻找小胡子和彭博。因为两个人都带着伤,所以走的不快,中间要断续的休息。这根大石笋,是他们其中一个落脚地。当时王孝东靠着石笋在休息,但是就一转眼的功夫,和尚发现他的脑袋完全陷到了石笋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有露在外面的四肢剧烈的挣扎抽搐。 和尚当时没有多想,只想把人赶紧救出来。但王孝东的整颗脑袋全部陷了进去,如果能出来,他自己的力量就足够脱身。和尚拉着他的身子就拽,卡的很紧。而且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王孝东很可能缺氧了,不把他拉出来,估计三两分钟就要挂掉。和尚一把子蛮力,王孝东露在外面的身体挣扎的也很激烈,接着,和尚竟然一下子就把他从脖子那里拉断了。 “我不知道真是自己把他拉断了,还是有别的原因......”和尚站在我们身后,语气很低沉。 这样的死法真的很惨,我不仅看到了王孝东没有头颅的尸体,还看到了仍然嵌在石笋里的被拉断的脖子,鲜血已经干了,有点发黑。 我算是真的知道了,能让人真正恐惧的,也只有人。 和尚带我们看了这一幕,就让我对身边乃至周围每一根石笋都产生了强烈的惧意。我们退到了刚才休息的地方,商量了一下。其实到了这时候,很多不妙的信号已经非常清晰了。在这个环境中,声波能传多远?小胡子跟和尚他们进来的时间相差不算很长,他能走多远?连枪声都听不到一丝一毫吗?很可能,他遭遇到了我们无法料想的事情。 也正因为这样,和尚之前才会说,他不敢确定小胡子是否活着。 “我们一点一点的找吧。”我尽力驱赶心里的恐慌,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别的办法。 和尚的一条伤腿暂时无法彻底处理,他比我们早到很久,对周围的环境也更熟悉一些,收拾了一下就在前面带路。我和张猴子小心的跟在后面,关掉了一支手电,节约光源。同时我们也在不断的猜测分析,小胡子和彭博,会在那里。 每一道溶沟,石芽,都是我们寻找的重点,而且一直在持续的放枪,希望能引来回应。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正小声和我说话的张猴子就突然闭上嘴巴,同时用手轻轻拉了我一下。 “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转头去看他。张猴子的脸色有点不对,拉着我的那只手也微微有点发抖。 第95节 “老张......”我一句话还没出口,张猴子就装着咳嗽了一声,赶紧捂住我的嘴巴,然后示意我慢慢朝前走。我一下子就被他弄懵了,有点不知所措。看他的举动还有眼神,分明是察觉了一些东西,却不敢明着告诉我。 我们慢慢走着,张猴子才松开了堵着我嘴巴的手,我感觉他手心上全部都是汗。 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 我还没有更多的反应,张猴子就轻轻把手电夹在自己腋下,腾出手在我手心里划拉。他写的是字,我稍稍感觉了一下,发现他写的是一句话,而且是一个疑问句。 “你相信有鬼吗?” 我分辨出这句话后,顿时就是一怔,不明白张猴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其实这个问题很不好解答,因为做这行的人时常都会遇见一些解释不清的现象和事情,所以其中大部分人信的都很多,尤其过去的老辈人,信的多,忌讳的也非常多。到了这个时代,传统的手艺丢了大半,但怪事仍然没有断绝,有的人嘴上说自己百邪不侵,遇事的时候还是会双腿发抖。 张猴子无疑就是这样的人,训斥手下伙计,自己就是个无神论,真碰见事情了,什么有神无神的全都给抛到脑后。 我几乎被他的举动和神情给感染了,不仅不敢说话,连脚步都无形中轻了很多。这时候,张猴子跟着又写了一句:镇定,仔细看。 说着,他就把手电朝前面打,手电的光线跟和尚手里的手电光线交织成了一片。这样一来,我顿时就发现,和尚,没有影子! 我瞬间就产生了一些错觉,觉得那些光线都被扭曲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去面对和接受?如果和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走在黑暗里,猛然发现他竟然没有影子,有几个人可以接受的了?我个人是不相信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但是从小到大听过的那些故事都留在脑海里,当身临其境面对这种怪事的时候,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张猴子转头看看我,发现我的脸色没有变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他又有意把手电压低了一些,清晰的照着和尚的两条腿。和尚一条腿伤的很重,在前面一瘸一拐的走着,对我和张猴子的小动作似乎没有在意。 “看......看他的脚......”张猴子贴着我的耳朵,文字哼哼一样的提示了一句。 这一刻,我的头皮立即开始发麻,和尚一瘸一拐的走,走的很慢,虽然有点瘸,却很稳。但是经过张猴子的提示,我看到他的脚掌,是悬空着的,至少距离地面有四五厘米。好像一个充气的塑料人,随着风在飘。 这是幻觉吗?我可以看错,但张猴子也会看错? 一个没有影子,又在地面上飘一般走着的人,让我从头凉到了脚。我在发抖,张猴子也在发抖,我们对望了一眼,都被对方的情绪感染,寒意从每个毛孔渗入皮肤,最后凝聚在心脏上。 不知不觉中,我们俩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张猴子精明,但胆子不大,尤其跟我这样的人走在一起,连壮胆的机会都没有。他站在原地,手里的手电筛糠一样的晃动。这样一来,和尚就有所察觉,在前面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我们两个,问道:“怎么了?” “和......和尚......”张猴子硬挤出一丝很难看的笑,可能是心理作用,我也觉得和尚那张布满了鲜血和创伤的脸有点阴森,尤其是额头上那两道像嘴巴一样的伤口,越看越恐怖。 “卫大少,你也带着伤,是不是走不动了,要是走不动,就再休息会儿。”和尚转头朝四面看了看,说:“反正已经陷到这里,出不去。” 这句话就像一阵带着暖意的风,把我心里的阴霾吹散了很多。也正是这句话,让我觉得眼前的和尚没有变,他还是和尚。 我下意识的朝下看了看,和尚的双脚仿佛已经落地了,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见鬼的地方(四) 对于和尚,我跟张猴子的看法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当和尚说出了那些话,我心底的恐慌就减轻了很多,试着跟和尚交谈了几句。他很正常,这时候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我情绪稳定了,张猴子也好了一些。 “和尚,那个,你,这个......”张猴子还是不安心,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问,他不可能直接就问和尚是人还是鬼。 “你们到底怎么了?”和尚察觉出我们神色上的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我猛然看到地面上,和尚的影子好像一棵破土而出的树,一点点的长了起来。那个场景,语言真的很难形容,我和张猴子刚刚放下一点的心顿时就提起来,张猴子忍不住了,指着和尚身后就开始喊。 和尚猛的一回头,也被慢慢长出来的影子吓了一跳。但是他在我们中间是心理素质最好的,性子猛,而且不信邪。 影子长的很快,不到两分钟时间,就变的非常正常。和尚就转头对我们说:“这个地方邪,你们都知道,石头都能陷进去人,如果出现什么怪事,不用那么慌。” “和尚......”张猴子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他已经被吓到了。 “老张,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肉头。”和尚瘸着腿冲过来,一把揪住张猴子的领子,对着他狠狠的哈了口气:“看看!是不是热的!” 张猴子被和尚揪着,差点昏过去,但是两个人闹了一下,他就渐渐发现了,和尚真的是个活人,不折不扣的活人。 我们的心理障碍消除了,但是疑惑却越来越深,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和我们之前认知的世界好像完全是两码事。 渐渐的,我们已经走出了之前和尚所涉足过的地方,前面又是一片未知之域。因为要在很多地方仔细的找,所以走的非常慢。我们头顶的洞顶上,隐约又出现了一条很宽大的裂缝,简单的目测一下,可能是直通到地面上方的。 “试试吧,看看通不通。”张猴子比我们都想离开这里,看到裂缝就手痒,他招呼我跟和尚一起朝上打光线,然后举着枪就扣动扳机。 清脆的枪响之后,裂缝那边就冒出一团火花,这条路走不通。这个地方好像一个巨大的球,只能进来,却出不去。张猴子最后一点念想也完全断绝了,不过他适应的很快,立即鼓励我们全力找人,说人多力量大,脱困几率高。 我正想说话,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上边扑了下来。我条件反射似的朝前一冲,同时转过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一瞬间,一张惨白的脸就从我面前呼的落下来,紧跟着就是啪的一声,那张脸自由落体一样的拍在一根石笋上。我被吓了一跳,但是身边有和尚跟张猴子,所以这一幕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等到他们也把手电光照过来的时候,我才看清楚,这是一具头朝下拍落的尸体,它的双脚被卡在了石笋的上方。 “是谁!”我心里一紧,因为刚才那短暂的一瞬中,只看到有张脸,却没有看清楚究竟是谁。 和尚跟张猴子的动作都很快,前者举着枪把我拉到身后,后者就警惕的看,死者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好的,张猴子没看对方的脸,只望了望衣服,略微回忆了下,说道:“周思龙!” 这个人是小胡子队伍陷落之后进来的救援队之一,而且是第一批里八个人之一。很显然,救援队下来之后才发现出不去了,他们也在找路,从石壁那边穿到这里来。 我们又找了一下,只有这一具尸体,已经死透了。他是怎么死的,其实已经不重要,因为在这样诡异的地方里,很多意外不是人能够防备的住的,不留神就会糟道。 “去他娘的!别都死绝啊!留几个大家一起走,胆子也壮一些啊!”张猴子大声的喊着,好像他一喊,其他的人就会马上冒出来一样。 “不要耽误时间,走。”和尚果断的抛弃了这里,继续朝深处走。 指北针完全没用了,走的深了,方向感就很模糊,我们在无数的石芽和石笋间穿梭着,一口气就找了三四个小时。这时候,和尚就招呼我们朝右边看,那边的石芽稀疏了一些,就像是一片茂密森林的边缘。隐约中好像能看到一面延绵的高墙,静静矗立在黑暗中。 “是石壁?” 我们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过去,因为想从凭空从中间地段出去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从石壁穿进来,只能从石壁再穿过去。和尚带着我们就朝那边走,距离越近,看的越清楚,那真的是石洞右端尽头的地方,一面石壁像一堵不见头尾的城墙。 三个人快步走到石壁边,先前后看了一眼,后面的石壁根本望不到头,前面则是在不远的地方打了个弯,然后延伸到了西北方。我们不敢直接拿身体去试探,和尚惦着一根钢钎子,朝石壁上捅。几分钟之后,石壁没有变化,我们就朝前走了一段路,继续试。 二十分钟时间,我们连续试验了三个地方,但是石壁坚硬的仿佛不可摧毁,和尚都有点气恼了,左手举着钢钎子朝石壁上砸。 “我们怎么办?”张猴子商量似的跟和尚说:“先找出路,还是先找师爷他们?” “先找人!”和尚瞥了张猴子一样,拐着腿不甘的朝前走了几步,就要离开这里,重新钻到石芽石笋密布的区域去。 和尚刚买腿走出去几步,就顿了一下,然后低头朝下看,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他退了一步,用手电去照,弯腰从地面上捡了点东西,等他把东西捡起来的时候,眉毛就唰的一抖,嗓音发颤。 “一串珠子!这里有人来过!”和尚有些兴奋,摊着手掌让我们过去看:“老张,过来看一下,能认出这是谁戴的东西吗?” 我和张猴子围过去看,只看了一眼,我的眼神就定住了,紧跟着,我一把拍开张猴子的手,抢夺似的从和尚手里把珠子给抓了过来。 “卫老板,给我看看,我记性好。” 但是,当我捏住这串珠子的时候,就再也顾不上听张猴子说什么。我的心里来回的翻滚着,像是挂起了一场飓风。可能我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神色的异变,和尚就关切的问我怎么了。我像是魔怔了,呆呆的举着这串珠子看。直到和尚使劲拍拍我的脸和额头之后,我才恢复了一点清醒。 真的,我捏着这串珠子,就感觉这个世界最荒唐,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之所以看到珠子之后的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我认得这串珠子,它本来是我的。 “卫老板?你没事吧?”张猴子跟和尚不知道我内心的波澜,看我摇摇欲坠的样子,一左一右的扶着我。 “我......我没事,没事......”我挣脱了他们的搀扶,自己朝旁边走了两步:“让我静静,让我静静......” 我慢慢的把这串珠子戴到自己的左腕上,然后点了支烟。圆润冰凉的珠子像是一颗颗冰球,将要渗透到我的骨头里。 这是一串砭石珠子,不值什么钱,是我十几岁生日的时候,方叔送的小玩意。一串珠子一共十八颗,刻着六字真言,据说还开过光。那个时候,我根本就预料不到之后方叔的变化,所以对这串珠子很爱惜,戴的时间长了,也习惯了。 但是后来这串珠子莫名其妙的就丢了,说起丢失的过程,真的连我都记不清楚,好像就是糊里糊涂的丢掉了。我曾经找过几天,也回忆过珠子究竟丢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这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玩意,找不到也就找不到,过段时间就完全忘记了。 但是,一直到这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这串珠子,丢在这个鬼地方了?这他娘的不是开玩笑吗! 我取下珠子来回的看着,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但是根本不可能看错。这串珠子在我手上的时候,曾经断过一次,有一颗找不到了,我让档口上的伙计帮我补一颗,不过砭石不是值钱货,档口从来都不沾手。最后,伙计给我弄了一颗杂鸡血石的珠子,补足了十八颗。 而现在,那颗补进来的珠子,就好好的串在其它十七颗珠子中间。 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如果说,有另一个人,正好也有这样一串砭石珠子,正好也用鸡血石补了一颗,正好落入了这个鬼地方,把珠子遗弃在这里,这样的可能性等于零,我根本不信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那么,该怎么解释?我想了半天,再一次打量这个地方,心里就泛起了一个使劲压制却仍压制不住的可怕念头。 我,曾经来过这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见鬼的地方(五) 我很想让自己冷静,但真的冷静不下来,手里捏着这串砭石珠子,那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阵狂风暴雨一般。这个见鬼的地方,任何人来过一次,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我来过吗? “卫大少。”和尚在旁边看了我很久,这时候上来试探着问:“你认识这串珠子?” “没什么,走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和尚说这件扯淡的事,使劲晃了晃脑袋,不管怎么样,现在都要先找小胡子。 和尚和张猴子看着我的样子,都有点迟疑,因为我的状态可能真的很不好。我把珠子戴在左手腕上,朝和尚刚刚发现珠子的地方看去。那是个很普通的位置,珠子就被丢在贴近石壁根儿的地方,不知道丢在这里有多久了。 珠子是唯一可以看到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痕迹。我看了一会儿,心乱如麻,索性就暂时不想了,招呼和尚他们继续找下去。 我们从靠近石壁的地方又回到了石芽密布的区域内,朝左前方走,这里是之前完全没有涉足过的地方。和尚也不认得路了,张猴子就跑到前面去探路,我感觉和尚看着我的眼神不对,似乎想问我刚才的事。但是我始终躲避他的目光,这件事太复杂,就算我跟和尚说了,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反而会让他在这个时候分心。 “卫大少。”和尚察觉出我的举动,他也没追问什么,就告诉我:“我不知道那串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你不能乱。”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摸出一支烟,但是当我按动打火机的时候,火苗竟然一下子蹿起来一尺多高,像一团烟火爆炸在眼前,惊的我马上把打火机给甩了出去。 “**......”我没有去捡打火机,叼着没点燃的烟就继续走了下去,我很想诅咒一万遍,在这个鬼地方,连抽根烟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张猴子慢慢的带着路,我们的子弹带的很足,他过段时间就会放上一枪,这也是唯一能够用得上的办法了。我们中间休息了一次,再向前走,地面上冒出来的石林就密集到了相当的程度,人在里面走着,时刻都要很小心,我们都不想像之前那个伙计一样被卡死在石笋上。手表已经不管用了,表针和抽风一样,时常都会疯狂的转动。我大略估算了一下时间,被困在这里可能已经有一天一夜了。 我跟和尚都已经陷入了非常焦躁的地步,因为凭小胡子的心思,如果不是遭遇到非常危险的情况,他不可能不想办法联络和尚。而这么长时间过去,始终都没有一点响动,这是个很不妙的信号。 “卫老板,和尚,一定要稳住。”张猴子伸手掏出枪,习惯性的朝前上方放了一枪,说:“要相信雷爷一定能在上面搞掉别的人,下来救我们。” “你们家雷爷是超人?什么都能行?” “雷爷不是超人,但是真的是很厉害的......” 张猴子的辩解还没说完,我们三个人同时就听到了一声非常非常模糊的响动。因为这个地方很静,所以任何异样的声响都很扎耳。这声响动来自很远的地方,只能辨别出大概的方位,而且我真的觉得,那是从远处传来的一声枪响。 “有回应了!” 我们三个人都按捺不住,掏出枪就砰砰的乱放一气,尤其是我,情绪一直被堵着,这时候一甩手就把弹夹里的子弹全给打了出去,希望能够得到对方连续性的回应。但是我们这边响成一片,那边再没有任何动静。 “找!”和尚拖着伤腿就跑到张猴子前面,尽全力加快速度。我跟张猴子在后面,仍然接连不断的放枪。 对方的枪声只有一响,就只能判断大概的方位。但是朝那个方向走了不到一百米,周围的石林已经密集到了一圈一圈的状态,不但危险,而且容易走迷。和尚什么都不管了,认准一个方向一头就扎进去。 我们三个人狼狈的从一片石林中钻出来,手电光柱照耀着前方,我的眼睛顿时就睁圆了。这个地方的石林也很密集,但是比之前要好一些。一根不算很粗的石笋上,卡着一个人,半截身子已经陷进石头里了,只剩下胸口以上的位置留在外面。 他可能已经昏迷,头部耷拉着,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在这一刻,我的身子轰的就是一晃。我能感觉出来,那是小胡子! 紧跟着,我们又看到距离石笋很近的地方,彭博也昏倒在地面上,他手里握着一支枪。 “快!”和尚甩了身上的背包就冲过去,我也像发疯一样的朝那边跑,只有张猴子有些畏缩,因为我们都知道,这里的石笋很危险,是会吃人的。他犹豫了一下,就跑去救彭博。 我一口气就冲到了石笋旁,距离如此之近,我跟和尚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就是小胡子!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波折,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当看到小胡子的一瞬间,眼睛和鼻子一起泛酸,就感觉有眼泪要朝外涌。我一把就扶起小胡子的头,想把他拉出来。 “别硬来!”和尚只拉了一下,就发现小胡子在石笋里卡的非常紧,硬拉只会要了他的命。 第96节 我们俩飞快的从背包里翻出能用的东西,去一点点的敲击石笋。小胡子完全没有任何知觉了,我拼命的喊他,晃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紧闭,鼻息很弱。 “只有肾上腺素,能用吗!”张猴子哆嗦着翻开了自己的背包。 “用!” 我们三个人忙成一团,如果抛开不正常的因素来说,这样的石笋是可溶性岩石,但硬度仍然很高,我们恐怕过程中伤到小胡子,所以干的很费力。 “你醒醒!你醒醒!”我抓住小胡子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来回的摇着,很多时候,人的感情其实是非常脆弱的,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闭的眼睛,唯恐自己一松手,他就会死去,我哭着使劲的晃他。 他脸上沾着血,像一朵朵盛开的妖异又猩红的花,血红的刺目。他往日里的沉默和坚忍全都不见了,他也是如此的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呼吸和心跳,仿佛随时都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他嘴角泛起一丝凄凉又淡然的笑容。像是遗像上的笑,像一张遗像...... “你不要死!不要死!”我已经泣不成声了,抓着他冰冷的手:“我有六指!我有血!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就在这一刻,我感觉我自己真的把所有都放下了,只有一个念头,让小胡子活下去,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我认了。 我哭了很长时间,一直在喊他,和尚在那边干的非常吃力,我匆忙揉了一下眼睛,就打算去替他。当我将要松开小胡子那只冰冷的手时,猛然就感觉,他的手指仿佛动了一下。我一下子又跪倒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把他的头轻轻扶起来。 我强行止住了自己的哭泣,眼睛就盯着他苍白的面孔,此时此刻,哪怕他不说话,哪怕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要睁开自己的眼睛看我一眼,我的心就会很安静,很安静。 他的眼睛仍然紧闭着,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又忍不住了,我真的怕,怕他会在我面前死去。我强自忍耐的哭声瞬间又爆发出来,眼泪就一滴一滴的滴在自己的手背上,又滑到小胡子的手心里。 突然,我的哭声再一次猛的止住了,因为我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是他的两根手指,却很轻很轻的捏了一下我的手。尽管只是很轻很细微的一个举动,可我却能感觉的出来,他已经用了自己的全力。 他还有意识!还有意识!他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我来了! “你知道我来了!是吗!你知道的!你不会死!不会死!我知道你不会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一瞬间就充满了信心,我的那种很强的感觉充斥在脑海里,我坚信,小胡子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死。 我彻底停住了哭泣,抹掉眼泪,从他面前站起来,但是我不忍松开我的手。我怕他会认为我离他而去,和尚仍在埋头苦干着,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很轻很轻的松开自己的手,用两个背包叠起来,垫住他垂下的头。他仿佛熟睡着,那只手软软的垂了下来。 当我转头的一瞬间,那句埋在我心底最深处的话,就像一片无声无息的雾,漂浮上来。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永远......” 我擦掉最后一滴眼泪,紧紧握住一根钢钎,用石头去砸。我一边砸,一边喃喃的来回重复着一句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也仿佛是说给他听。 “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永远......” ☆、第一百九十九章 活着 兵乓的敲击声代替了我所有的语言,我跟和尚两个人就从这种几乎不可能救出人的环境下,一点点敲碎石笋上的石头,一厘米,两厘米......小胡子陷在石笋里的半截身子慢慢露出来。旁边的彭博一直没有苏醒,但是他的情况明显要比小胡子好很多。张猴子把他安置好之后,就小心翼翼的过来招呼。 我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泪水,握着石头的手已经被磨破了皮,但是仍然不停的敲击。张猴子照料小胡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变的有点难看,抬头对我们说:“师爷的情况很不妙!” “怎么了!”我的心一直就悬着,听了张猴子的话,丢了石头就跨过来。 “快要摸不到脉了!”张猴子掐着小胡子的手腕,脸色铁青。 “怎么办!怎么办!还有什么药能用的没有!”我慌乱的一塌糊涂。 “先不要管!把人弄出来再说!”和尚闷着头,嗓子已经有点哽咽了。他说的对,人这样卡着救不活,只能先弄他出来。 小胡子的半截身子就像嵌在石头里的一样,当石头一块一块被敲开,露出他的小腹和后背时,我就看到他的小腹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皮肉从石头里一出来,随即就开始渗血。但是他的身体还是被卡着,包扎处理非常的不方便。 “妈的!”和尚眼睛都急的充血,憋着一口气在拼命的敲石头。我一只手掌被石头磨的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疼。 当! 当我用力敲击石笋里面的石头时,一下子就敲出了一道很长的裂缝,好像一块粉碎的玻璃,大大小小的石头随着咔咔崩裂的裂缝往下掉。而且我感觉这一下子,陷在里面的小胡子仿佛松动了很多。我连忙试着朝外拖他,能够拖得动。 三个人一起用力,把小胡子从里面完全拖出来,然后马上平放在地面上。能够用得上的那一系列急救方法全都用了,再去摸他的脉搏和心跳,仍然很微弱,不过张猴子翻开他的眼睑,瞳孔还没有扩散的预兆。 人虽然从石笋里救出来了,但是小胡子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老天。我们把能做的都做完,剩下的只能靠运气。 我们暂时不能走动,就在这里死守着。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彭博先苏醒了,他很虚弱,慢慢给他灌下去一些补充体力的东西,又喝了整整一瓶葡萄糖,他才恢复了一些。 “老彭!”张猴子急匆匆的问道:“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是文化人,懂得多,你应该知道吧?” “说不清楚。”彭博挪动了一下身子,喘了口气:“这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怪事,好像都不奇怪。” 彭博比我们都有知识,他跟小胡子进来之后,也遇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要我跟和尚说,这些事情都是怪事,但是从彭博的角度去看,这个地方的很多现象,有悖常识,特别是基础物理学,在这里根本就站不住脚。 但是彭博毕竟不是很专业的学者,如果要系统的搞清楚这些,要出去问其他人。 “我们怎么出去?”张猴子看看几个人身上的伤,又看看仍在昏迷的小胡子。 “肯定能出去。”我脱口就答了句话,但是这句话的根据在那里,我真的不知道。就好像是先给答案再思考解题过程的那种逆向思维模式。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想到了自己那串砭石珠子。 因为这串珠子中间丢失了,而我根本记不清楚珠子究竟是怎么丢的,所以,从这里可以得到一个推论,珠子,要么是我亲自丢在这里的,要么,就是捡到珠子的人丢在这里的。但是不管怎么去推论,有一个结果非常可能:丢珠子的人从这里走出去了,这就证明这个鬼地方并非天衣无缝。 我们一边商量,一边轮流睡了一觉,但是睡的都不沉。当我醒来的时候,彭博恢复了很多,小胡子的状况也好了一些,脉搏和心跳都变的有力。我揉了揉眼睛,就坐在小胡子旁边,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了,但是依然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真的要想办法出去。”彭博说:“他底子超乎一般的好,但是一路上失血太多。” 我和彭博说着话,就突然感觉背后有些异样,我一转头,马上看到小胡子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正默默的望着我们。 “醒了!醒了!” 我一把就抓起他的手,正在睡觉的和尚也猛然惊醒。小胡子的眼神有些涣散,失去了神采,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我分明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可能是人性中最慈悲,怜悯,宽容,博大的东西。 我拉着他的手在笑,但是同时又在哭。除了睡觉,小胡子永远都不可能躺下,他勉强着坐起来,发凉的手微微用了下力。这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也许只有我才能领会其中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他很好,没事,让我放心,他会保护我。 小胡子身上的伤真的比任何一次都重,能苏醒过来就是一个奇迹,所以他比彭博更虚弱,而且我很担心他会随时再昏迷过去。我们一直在这里呆了大概两天时间,小胡子稍微好了些,他的性格很坚韧,坚持不让任何人扶他。 找到小胡子和彭博,别的人是生或者是死,我们真的没能力再去顾及,大家就开始商量找出路的事。在我们的印象中,这个鬼地方的石壁应该是唯一可以出去的地方,需要很仔细的去找。空间很大,从哪里开始找都是个问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再回到那个发现砭石珠子的地方去看一看。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说服了其他人,就按着走过来的路重新退了回去,一直走到当时发现珠子的地方。如果没有意外条件干扰的话,右边的石壁,其实是北方,就是深入盘龙山的方向。 发现珠子的地方,其实我已经找过了,当时因为情况紧,所以没有多想。这时候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我就有种很强的预感,我预感着一定能再找到些什么。 我沿着石壁在找,和尚他们在试探着石壁。一直找了很久,我在距离珠子遗失地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就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标记。 这个标记没办法完全确认,好像是一个箭头,标记本身其实没什么。奇怪的是,我看不出它究竟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刻出来的。标记太模棱两可了,如果旁边有人说着是天然的,那么我很可能就会相信是天然的,反之,要是有人说这是人刻的,我大概也不会反对。 很简单的一个标记,箭头指着前方,看不出更深的含义。我就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向前找,宽大的石壁在我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拐了一个弯,这个弯弧度很大,当走到弧度最深处的时候,我的眼前仿佛就产生了一些错觉,那很像是一道门。 那种感觉,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自己,我随手拿了一根钢钎,迈进了几步,把钢钎捅在了石壁上,后面的人很快跟了过来,和尚他们试的已经手软,并不对我面前的石壁抱多大的希望。 然而,几分钟之后,我手上所传来的感觉就让我的心脏轰的跳动了一下,我感觉到面前的石壁仿佛融化了,钢钎子就像捅在一层空气里,直接没入了石壁。 “这个地方能行!”我马上回头对他们说,并且让他们看了看已经没进去的钢钎。 和尚很兴奋,但是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忧。就算这面石壁真的能穿透,那么穿过去之后,我们会陷入另外一个诡异的地方里去吗? “如果真要死,我宁可死到别的地方!”和尚瘸着腿就把我拉到一旁,对我们每个人来说,不拼没有办法,想活着离开,只有拼。 和尚很干脆,直接用光脑袋顶住石壁,大概和钢钎没入石壁的时间差不多,几分钟之后,他整个人就像魔术世界里的人一样,一下子就钻入了石壁中。 “能行能行!”张猴子早就被搞怕了,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和尚一脱身,他就学着对方的样子,很顺利。 接着,彭博也离开了,只剩我和小胡子两个人,他拄着自己的合金管,把我朝前轻轻推了一把。 “不。”我固执的摇了摇头,之前的每一次遇险,小胡子总是让我先到安全的地方去,我很没用,几乎没有回报的机会。眼前不知道算不算一个机会,但是我心里的很多东西,都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彻底放下了,我必须让他先走。 小胡子看着我固执的表情,突然就笑了,那种笑容,就好像看着一个终于长大的孩子。他没再坚持,先一步从石壁那边穿了过去。 他们全都走了,我也慢慢伸出双手,用力的按在石壁上,前后很短的时间里,石壁一下子就好像虚无了,我整个身体随着惯性冲了进去,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仿佛一条鱼,游入了黑暗的深海。 ☆、第二百章 被炸开的第三道门 眼前的漆黑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当我感觉能够顺畅的呼吸的时候,就感觉两双手一下子把我拉了出来。除了手电光,我什么都看不到,我们仍在地底,仍在广袤的洞穴里,但是脱离了那个鬼地方,我的情绪好了很多,连空气仿佛都变的清新了一些。 在鬼地方绕了这么久,猛然离开,我们都不知道现在身处的位置,但是稍稍适应了一下环境后,我就听到了不太急的流水声。和尚朝左右都走了走,回来后他告诉我们,东面是一条很大的地下河,徒步什么的根本没办法过来,如果我们不是在鬼地方绕了个圈子,可能也无法走到这里。 前面是地下河的一条支流,跟对岸有十几米的距离,水看上去很浅,但是水中的危机是任何人都不敢随便触碰的。东边被一条主流给挡住了,我们只能朝西边走。 “这样走不行。”我朝四周看了看,就感觉非常不妥,因为随着这条支流走,会距离入口越来越远,等于是在向盘龙山深处走。彭博还好一些,但小胡子的伤真的很重。 “卫大少,没路。” “我撑得住,先走吧。”小胡子从那里出来之后,精神似乎一下子就恢复了很多,他拄着合金管,朝前面看了下,就示意我们继续下去。 朝前走了可能有两百米的距离,一条看上去很险的石梁就出现在地下河的两岸,石梁的一头紧贴着我们这边的河岸,另一头延伸到了对面。真的没办法了,没有别的路,如果我们顺着这道石梁过去,就又离出口远了一些。 张猴子先过去探路,石梁看上去摇摇欲坠,但承受几个人的重量还是没问题的。他过去之后,后面的人就一个一个过去,我很担心小胡子,不过他就算伤的这么重,依然是条人中龙,走的慢,但是很稳。 石梁的尽头连通的是一块很大的洼地,我们从洼地里爬出来之后,彭博就说,按照我们现在的位置,可能已经越过了第二道六指大门。 “继续走。”小胡子默不作声的就拄着合金管向前,这一瞬间,我发现他心里其实还是惦记着盘龙山尽头的轮转石。 “对对对,咱们从这里绕,找到路之后,可以和雷爷汇合。”张猴子是人精,知道了小胡子的意思,就不肯让他一个人吃独食,非要扯上雷英雄。 我们现在走的,可能是盘龙山洞穴里的一条蹊径,没有六指大门的阻拦,而且非常顺利。我就感觉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了,一直走了大概四五个小时的样子,又一条地下河出现在我们面前。河岸比之前见到的河岸宽,而且平坦,我们就推测,如果可以沿着河岸一直走的话,那么就能够走到那条正路上。在正路上对我们有利,可进可退。 河岸上的情况风平浪静,就算旁边就是湍急的地下河,我也比较心安。我们就顺着走下去,很久之后,隐约看到前方有很多来回摇晃的光柱。 而且根据以前的经验,我就感觉到,前面应该是另一道六指大门。 “不知道那边是谁的人,先关掉手电!” 我们的手电全部熄灭了,只留张猴子手里一支,还用衣服裹住,尽力的遮掩我们的行踪。距离太远了,分辨不出对方的身份。但是又走了一会儿,隐约的听到有嘈杂声。 这时候,我们就踩到了河岸跟实地连接的部分,地面宽阔平坦。几个人紧贴着石壁,手里都握着枪。那边的情况很乱,有不少人,全都手忙脚乱的样子。紧跟着,几个人突然就撒腿朝我们这边跑,吓的张猴子连最后一支被罩着的手电都关掉了。 我们真的搞不清楚对方发现了我们,还是另有原因。但是几个人一起冲过来,就对我们构成了很严重的威胁,和尚甩膀子要开枪,彭博把他拦住了,怕是自己人。 就在此刻,那边的光柱来回的晃动了一下,我立即就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要拼命的跑。一条粗大的圣山龙,拖着一根从中间断掉的铁链,在后面极速的游弋。这种生物真的很吓人,我有对付它的利器,但是第一眼看见圣山龙的时候还是倒抽了口冷气。 哗啦啦...... 他们的速度都太快了,光线很乱,我还没有怎么看的清楚,就听到一阵铁链抖动的声音,紧跟着,贴着地面游弋的圣山龙身躯一甩,直接把跑在最后面的一个人给卷了起来,轰的甩入了地下河。 也就在这时,张猴子跟彭博已经察觉出来,这些不是雷英雄的人,他们很面生,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对于一个人来说,圣山龙真的是太强大了,那几个撒丫子狂奔的人还没有跑到我们面前,已经被一个个的甩到了湍急的地下河里。光线一下子暗了,只剩两支在地面上来回滚动的手电,张猴子直接就躲到我后面,心急火燎的说:“卫老板!放血!” 我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随便揭开一点凝固的血痂,一串血滴就甩了出去。这比什么东西都要好用,正飞速游弋过来的圣山龙见鬼一样的退缩,仿佛还退的不够彻底,直接就调头冲进了地下河。 第97节 这边的情况已经引起了对面那些人的注意,但是他们知道有一条吓人的大蛇,所以一直没人敢过来。我们也不想节外生枝,一个个摸黑扶着石壁快速后退。那边的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几个落水的人并没有让他们赶过来救援。一直到圣山龙完全消失之后,情况稳定了些,散乱的手电光恢复了正常。 几个人在忙碌着,我们看的不太清楚,但是很快,那边就燃起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火光,烧的非常猛烈,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这是大批的固体燃料堆积在一起点燃之后的效果。看到这里,我们已经明白了,他们那边一定是一道六指大门,这些人在做爆破前的准备。 中间的过程就不多说了,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止。随着前后几次沉闷的响动,六指大门可能被炸出了一个容人通行的窟窿。而且,这时候又从后方赶过来一批人,和之前的人明显认识,他们只短暂的碰头,就先后从炸开的大门钻了进去。 “这是第三道门了!”张猴子轻声对我们说:“如果后面再没有大门,这些人可能直接就能到藏宝地!” 没有人答话,都在各自思索。轮转石,可能真的就在大门后的某个地点藏放着,但是在我看来,它没有人命值钱,凭我们这几个残兵败将,就算赶过去,又能改变什么? 我下意识的就朝身后的小胡子望去,在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却分明能感觉到,他仍然不肯放弃。 那些人进去之后,周围就变的很静,再看不到任何光线。我们一直等了很久,确定他们走远了之后,才从原地朝那边走。迫不得已,我们开了一支手电,走到那批人刚才驻足的地方之后,一道被炸开的六指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大门上有一个直径一米多的窟窿,透过这个窟窿,那边依然是黑暗,我们也不敢把光线照进去。就在大门这里踌躇了片刻,几个人的意见不统一,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最后,我们决定在这里守一段时间,看看雷英雄和杜青衣的人会不会过来。 我们选了个地方,把该安置的东西都安置了一下,但是屁股还没有坐稳,几道很亮的光猛然就从不远的地方打了过来,强光照的我睁不开眼睛。对方显然早就发现我们了,因为在这种地方,光线能够暴露一切。他们一直悄悄潜伏到附近,才突然出现,让几个人措手不及。 亮光出现的很突然,对方来的更快,和尚跟我都不敢先开枪,这么近的距离,开枪肯定能放倒他们的人,但是小胡子和彭博行动不便,一旦交火了,就等于把他们留在了对方的枪口下。我们只能被动防御,我跟和尚握着枪挡在小胡子他们前面。 很短的一瞬间,对方已经来到我们面前,他们人不多,只有五六个,但是能感觉出动作非常灵敏,全是好手。光线还是刺的我眼睛睁不开,我直接举起了枪。 这时候,眼前的亮光挪动了一下,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几条矗立的身影,他们一共五个人,为首的一个静静站着,其余几个在后面持枪对着我们。 当我看到为首的那个人时,感觉有些吃惊,又有种很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心脏。 曹实的头发理的很短,和以前一样结实彪悍,但是他黑了很多,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仿佛泛着一种古铜色的光泽。他没有举枪,就那样无声的站着,和我对视了片刻。 “天少爷......”曹实低低的喊了我一声,似乎在躲避我的目光,他转头看向了张猴子他们。 随着曹实的出现,我的心顿时绷的很紧很紧,是老头子来了吗!如果真的是老头子来了,除了我还有点用之外,小胡子他们,还有谁能活得下去! ☆、第二百零一章 藏宝地(一) 我看着面前的曹实,和他身后的四个人,一种强烈的恐慌和危机就笼罩在心头。我下意识的把双臂张开,似乎这样就可以挡住身后的小胡子不受任何伤害。我真的慌了,因为在我心目中,老头子的面目已经被揭露的淋漓尽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了轮转长生,连亲兄弟都可以做掉,他不会怜惜任何人! 但是这个时候,我比以前更有责任感,我感觉小胡子他们的命,要靠我来保住。这种强烈的责任感就冲淡了心理的恐慌。接下来一两分钟时间内,我就做出了一个判断,情况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因为到现在为止,我没办法确定,曹实究竟是替谁做事的。如果他替其他人做事,对方的处事方式可能没有老头子那么毒,最起码可以保证我们几个暂时没有危险。 “曹实。”我稳了下心神,慢慢站起来。我一动,曹实身后的四个人就又把枪口朝前伸了伸,意思是让我老实点。曹实头也不回的冲身后的人压了压手,让他们别动。 “天少爷,我没办法。”曹实微微低着头,说:“只能带你们走。” “曹实!”我咬着牙,放下手里的枪,问道:“你现在,跟谁做事!” “天少爷......”曹实摇了摇头:“别问了,我真的没办法......” 这一瞬间,我就几乎确认,曹实真的跟以前不同了,他可能在江北事变中没有直接对付老头子,但已经改变了阵营。因为我所知道的关于老头子的老底,是卫勉告诉我的,老头子本人大概都不清楚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如果曹实依然是在替老头子办事,那么他可以直接跟我说,八爷就在附近,要见我。 “我说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地道!”和尚在我身边恨恨的啐了口唾沫,冷笑了一声:“当初在七道栏,谁他妈放你走的?要不是卫大少心软,念着那一点旧情,姓曹的,你***现在能大模大样的拿枪对着我们?” 曹实没说话,但是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头埋的更低了。 “有种你过来,爷跟你单挑!”和尚怒了,但还是挂着冷笑。他这一招不管用,曹实不傻,不会受他的激将法。 “没用的。”曹实慢慢抬头看了看和尚:“我们还有人,这边放信号,人很快就会赶过来。” “曹实!”我几步就走到他面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猛的就伸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凭曹实的身手,完全可以避的过,但他连躲都没躲。巴掌抽在他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身后的四个人又动了一下,其中一个把枪口几乎伸到我脸前面。 “这一巴掌,给你。”我收回手掌,又重重的抽了自己一下:“这一巴掌,给我自己!我眼睛瞎了!” “天少爷......”曹实一把就按住我的手,光线暗了,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你非要带我们走,是不是!” 曹实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慢慢松开自己的手,迟疑了很久,才点点头:“我真的没办法。” “好。”我重重的喘了口气,好像是吐出心底淤积的那股情绪:“放了他们,带我走吧。” “天少爷!”曹实猛然抬起头,仿佛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没有再废话,其实,我真的不是一个特高尚的人,如果能活下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别人的命,自己的命,在我心里相比较,还是我自己的命重要一些。但是我身后的人,他们不是别人。小胡子跟和尚,多少次救了我,我真的忘不了几次血雨腥风里,他们两个就用自己的身体当肉盾,替我挡住随时可以袭来的致命绝杀。 而且,我知道,这条路是我必走的路,那是冥冥中的命数,也是祖先的召唤。如果我非要在这条路走下去,为什么要拖累小胡子? “我可以跟你走,放了他们!” 曹实一直看了我很久,才默默的点了下头,和尚在后面大骂,我朝后退了几步,把手里的枪和背包都放在地上,我被曹实带走,他肯定会保我活下去。这些东西留给小胡子他们,能让他们生存的几率更大一些。 “姓曹的!去你妈的!”和尚真的急了,把我朝后拉。 这时候,曹实挥了下手,他身后的四个人几步就围在我们周围。曹实也慢慢朝前走了两步,站在一个人身后。 突然,沉静的象一块岩石一般的曹实,猛的动了,他一只手呼的卡住那人的脖子,另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一把无比锋利的匕首,无声无息的就刺入了对方的心脏。 这一幕来的太突然,让人根本料想不到,其他三个人反应是很快,但也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就在他们发怔的这一瞬间,其余的人全都快的象闪电一样。 噗! 小胡子的合金管一如往常那样犀利,几乎不到一秒钟时间,寒光在光线下一闪,大串的鲜血就从一个人的胸腔飚了出来。 和尚一把卡住身后那人的手腕子,蛮力全部迸发出来,拗断了对方的胳膊,又干脆利索的拧断了他的脖子。张猴子跟彭博稍弱了些,两个人合力对付一个,但出现了一点意外,那人拼命的挣扎,虽然最终仍然被做掉了,却在临死前乱放了一枪。子弹没有打中任何人,然而这清脆的枪响,就是一块磁铁,会把附近的人全部都引过来。 “老曹......”我转头看向曹实,他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擦掉了匕首上的血,只是嘴唇在不住的颤抖着。 “天少爷,就当我没有遇见你,我必须得走了。” 我真的愣住了,曹实为什么这么做?他现在是怎么样一种处境?我看得出,他真的想放我走,所以才要把手下几个人全都做掉,免得回去之后漏风。 这就说明,他现在的处境,并不算如意,连手下几个人都没办法完全控制。 他究竟是在替谁做事? 刚才的一声枪响真的很要命,曹实不敢久留了,他匆忙的就要离去。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的手掌火辣辣的疼。我又叫了他一声,想要说声抱歉的话,却怎么都张不开嘴巴。 “天少爷......”曹实在前面几米远的地方顿了一下,好像在考虑什么,随后,他又快步回到我面前,低声对我说:“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不要问我从哪里听来的。” “老曹......”我看着曹实的脸,已经被我刚才那很重的一巴掌抽肿了。 “八爷这次可能不会露面的。” “什么?” 曹实没有多解释,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匆忙转身,很快消失在黑暗里。我们几个也很紧张,把身边的尸体全部抛入了地下河。刚才的一声枪响,估计要引来人了,我们必须拿主意,该朝什么地方走。 “朝回走不行,我们会遇到正赶过来的人。” 我们犹豫了一小会儿,小胡子竟然直接就朝被炸开的大门那边走去,我们全都钻进去之后,找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距离入口很近,如果再有人来,可以方便观察。这不能说不是个好去处,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小胡子不甘放手。 过了不多久,我们就从暗处看到了大门外透过的一些光线,来的人不少,而且很安静。我就感觉,经过了之前的斗争,这些人好像彼此之间达成了一种共识,或者说是妥协。外面乱糟糟的,却没有任何争斗的迹象。 光线在外面晃动了最少十分钟,然后才两个人试探着钻了进来,他们察觉不到危险之后,对后面发了信号,人全部进来了,大概有十几二十个。他们可能也感觉这道大门后,会有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没有做停留,稍稍查看了一下,就急匆匆的朝前深入。 紧跟着,第二批人又赶到了,我的心颤了一下,因为在这批人里,好像有卫勉的影子。而且我好像看到了廖三奶奶,也夹杂在这群人里。他们比之前的人小心,磨蹭了很久之后才开始走。 “卫勉和廖家的人也有一手?” 不管之前过去了谁,我们都不敢妄动。到第三批人过来的时候,阵势就非常大了,他们的人很多,而且装备非常精良,和其余那些只拿刀子和手枪的人比起来,就好像正规的部队。经过探路之后,这批人先进来了大概二十多个,在大门之后森严的戒备。 之后,最少三四个人在大门被炸出的洞哪里招呼着,一个颤巍巍的身影很费力的钻了进来。张猴子他们大概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人,但是我对他印象却很深。 许晚亭来了,行将就木的老鬼,要在盘龙山做最后一搏。 但是,看到许晚亭的时候,我就想起曹实说的话。许晚亭,杜青衣,廖三奶奶,这些人都亲自来了。而根据卫勉所说的,这个局背后最大的推手,是老头子,老头子为什么不会出现? ☆、第二百零二章 藏宝地(二) 这个想法让我迟疑了很久,但是我不知道曹实的这个消息究竟来自何处,也不知道其真实性有多高,曹实毕竟不是主事者,他不可能左右老头子的行踪。 许晚亭被人架着进来之后,他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可能是把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这里。大批的人分成几个部分慢慢的朝深处走,等人全部消失在远处后,我找机会跟小胡子说了自己的猜测。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多情况已经非常明了,但是我发现小胡子的眼神中仍然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他静静的望着远方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没有暗中尾随许晚亭的人前进,但是也没有退回。在接下来两三个小时中,又有人先后赶到这里。我不清楚是不是当初混乱中那一声枪响造成的后果,导致这些人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我观察的很仔细,从我接触到这个事件之后,其中出现的比较强大的势力,基本上全部都露头了,包括那个在半边楼见过一次的广东老头肖阿福,他没有和许晚亭并在一起,而是单独带人赶了过来。 我暗中思索了一下,这应该是最终极的角逐了,但是一直到现在为止,仍然少了两股很重要的势力,一个是老头子,另一个,阴沉脸。 关于这个人,来历仿佛和小胡子一样神秘,让人揣摩不透,而且查找不到任何线索。最开始的时候,我一直把他当成事件里几个比较普通的势力来看待。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这个人就显得越来越不简单。当然,阴沉脸在半边楼被雷英雄震慑了一次,不过他可能只是背后势力推到明面上的一个**作者。任何一个有能力拿到铜牌的个人或者是团伙,都不能小觑。 肖阿福是最后一批赶到这里来的人,他们进去之后,大门这里沉寂了很长时间。小胡子好像很能沉得住气,一直都没有做什么打算,就这样静静的隐伏着。 “师爷,咱们怎么搞?”张猴子也显得发虚了,因为几个比较重要的势力几乎全部露面,只剩下雷英雄和杜青衣没见人影。 “雷爷肯定会来!放心!”彭博跟着张猴子就说了一句,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似乎对雷英雄这个人充满了信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就感觉有点不是滋味,因为我想起将要进洞前,雷英雄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的女儿,需要人照顾......” 就在张猴子跟彭博都很不安的时候,从大门的洞里又闪过几道亮着的光线,明显有人朝这边来了,没办法看清他们有多少人,只是感觉对方行进的不快。我们马上停止了交谈,就伏在原地窥视。那批人到了大门这边之后,和前面的人一样,观察了片刻才进来人探路。这个探路的人刚刚钻进来,我们几个人顿时都激动了。 “是十三!雷爷他们来了!” 等到情况确定之后,张猴子马上就跳出去跟对方接头。之后,我看到了雷英雄,他们经过了一场拼杀,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雷英雄本人都挂彩了,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他见到我们的那一刻时,腰杆就挺的笔直。好像在告诉我们,雷英雄,是不会倒下的。 “这里,就是这条路的终点了!”雷英雄望了望前方的黑暗,又挥手示意身后的人,紧接着,有人把杜青衣抬了进来。 他们一路走过来非常的不容易,因为在这些大势力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我在谁手上,谁就是所有人的公敌。我被雷英雄控制的消息在盘龙山这些势力中传递的很快,雷英雄的人差不多都拼光了,一直到后来,打的人仰马翻,而且对方确认我已经从雷英雄身边走失之后,情况才出现转机,雷英雄和杜青衣才得以一路走到这里。 “很好,很好。”雷英雄径直就走到我面前,我受伤并不重,精神看着也还可以。雷英雄那双默然的眼睛注视了我片刻,突然就重重拍了我的肩膀一下:“你还活着,就很好!这里的事情结束,你无论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是个很重很重的承诺,但是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兴奋或者高兴的念头。雷英雄被几批人围着打了一路,只剩下几个残兵败将,而前面那些人的实力,基本都还保存了大半。就算这里是终极的藏宝地,是最终逐鹿的战场,我们拿什么去跟别人斗? 我可以猜想到,如果真正的轮转石和轮眼出现,所有人都会疯了一样的去抢,哪怕挡在前面的是自己的老子,是自己的儿子,也会毫不犹豫的一枪放倒。 硬拼肯定是不可能了,雷英雄和小胡子商量了片刻,又去征求杜青衣的意见,但老太婆已经被折腾的半死不活,说句利索话都很难。接着,我就知道了他们两个商量的意图,他们决定朝前走,一直走到最深处,或者说一直走到轮转石与轮眼出现的地方。 我被留在了队伍的最后,被三个伙计很严密的保护着。我身边就是喘着气的杜青衣,她的眼睛更无神了,我看着她,就仿佛看着录像里被刚刚抬出山洞的试验品。也就是在这一刻,面对面的看着一个活着却又将死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时间和生命对她们的意义。 我们和前面的人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唯恐被对方发现了会反扑过来。空气又变的很潮,走出去很远之后,我们听到了轰鸣的水声,附近就有一条水力很迅猛的地下水系。水声掩盖了一些声响,所以我们更加小心,几乎是在一寸一寸的走。不久,一条非常宽的地下河就出现在眼前,桥面上有几根连通的铁索,而且还留着前面那些人通行时垫上的简陋的桥板。桥板都是替代品,非常难走,我们所有人通过这道浮桥就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通过浮桥之后,地势一下子就变的很宽阔,好像一片隐匿在地下的大平原,周围有一些凸起的大石块,只走了大概不到二十分钟时间,前面的人一下子躲在一片石头后,灭掉手电。与此同时,我也一眼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密密麻麻亮着很多光源。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但是根据那些光源来看,好像所有进入这里的人全部都聚集在那里。他们好像围着什么东西,一动不动的看,偶尔有光线来回闪动。我们灭掉光源,就有些寸步难行,小胡子强撑着到前面去带路,一点一点的靠近那边。 第98节 这样做确实很冒险,但是那么多进来的人,分属不同的势力,如果不是有很意外或者很重要的东西出现了,他们可能这样聚集在一处吗? “是轮转石吗!”我感觉吃了一惊,因为除去这个东西,再也想不到能有什么会把这些人同时吸引在这里。 那些到处凸起的石块就是很好的掩体,随着距离一点点的拉近,我就发现,那些人围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把什么东西围在了正中。他们并不是一动不动,都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圈里的东西,而且,这些人彼此之间也相互防备着,都有敌意。 小胡子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等我手脚并用轻轻爬上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些人围着的,是一个六边形的深坑。周围的光线很强,但是站在我这个角度,就看不到坑里的东西。 几个大势力的首领几乎全都亲自站到了大坑的旁边,伸头在朝下看,就连许晚亭也被人搀扶着颤巍巍走过来。其他人明显对这个老家伙比较忌惮,因为许晚亭的人多,而且装备非常精良,有不少连发武器,如果真的要闹起来,谁都避不开像雨一样密集的子弹。我看不清楚许晚亭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是我能察觉,他的身体在筛糠一样的晃动。 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所以相互对峙了很久以后,就有人出来搞串联,在他们眼里,只有掌握着我的人,才是公敌,而其他人都是可以合作的。对于外人的串联,许晚亭显得不置可否,派了一个手下人出去谈。而且我还看见了卫勉,他的白衬衣此刻也不白了,仍然拿着手帕在擦脸。 他们的商谈火药味很足,就好像都在用自己的家底子讨价还价一样,相互打着手势,还有人忍不住时常的会发出一阵愤怒的喊叫声,每个人都寸步不让。期间几个龙头好像都谈崩了,甩袖子要走,他们带来的伙计也把枪口对准四方,最终,要走的人又被拉回来,开始新一轮的争执。 我听不到他们具体的交谈声,但是能看得出来,他们在做一个很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很可能是围绕着一件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为分赃不均而发生激烈的争执。此时此刻,能有什么东西比轮转石和轮眼还要重要? 我感觉到,连小胡子的目光仿佛都凝固了,那个六边形的深坑下,真的是藏放轮转石和轮眼的地方? 这一场持续了将近十个世纪的追逐和争斗,会在这样一个地方,真正的划上句号? ☆、第二百零三章 藏宝地(三) 这些人争执的过程很漫长也很激烈,因为事关重大。我们的人都在隐蔽处潜伏着,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样的情况让我也下意识的感觉非常紧张,而且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感和冲动。所有的人几乎都赶到这里,一千年的一场大戏,将要落下帷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最后一局棋了,鱼死网破,这么多人都赶来,我们抢不过他们。”我贴着小胡子的耳朵对他说:“不要再冒险!” “我有种预感。”小胡子沉默了一下,轻声回道:“这不是真正的结局。” “是因为......卫八没有来?”我猜测着说了一句话,但是话刚一脱口,我的语气就让自己都意想不到。老头子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变了,这一辈子,无论人前人后,我都没有用卫八这个名字称呼过他。 “我感觉,曹实说的可能是真的。”小胡子接着跟我耳语道:“而且,在这种关头,卫八不来,这不奇怪吗?我总觉得,会有意外。” “会有什么意外?”我瞬间就产生出很多很多的猜测,轮眼和轮转石,不在这里? 那边的争执声渐渐小了一些,可能是他们之间暂时消除了一些矛盾,要达成某种协议。这个时候,许晚亭亲自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一口接一口的喘着气。他距离这些人近了,就让有的人神色不太自然。又干又瘦的肖阿福,还有廖三奶奶,都有些不敢正视许晚亭,只有卫勉,端端正正站在大坑的旁边,拧着自己的手帕。 许晚亭说了两句话,不过他的嗓音,站在他面前听着都困难,更别说离的这么远。这个老家伙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他一说话,其余几个人都暂时闭上了嘴巴。然后,他又跟着说了两句,这一次,廖三奶奶先忍不住了,她的嗓门很大,又显得很心急,喊声顿时传出去很远。 廖三***话也听的不那么清楚,但是大致意思倒还明白,她好像知道许晚亭那些箱子的事情,所以想让许晚亭这次稍稍的抬抬手,有好处大伙都沾沾光。 随着廖三***话,别的人好像胆子壮了一些,但是仍然不敢太造次,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像许晚亭这种主,这次来盘龙山就是做最后一搏的,不能把他逼的太急。~乱持续了一小会儿,他们又安静下来,在听许晚亭身边的人说什么。然而这时候,从我们身后很远的地方,大概就是吊桥的桥头那边,猛然闪起一大片很耀眼的亮光。 这些亮光也是照明用的光线,不过数量很多,说明他们的人很多。而且,这些人是悄悄的从吊桥全部过来之后,才猛然一下子现身的。 “是老头子的人!?”我下意识的就朝那边去看。 大坑这边的人顿时大乱,他们可能也感觉这是老头子的人,因为那些搬的上台面的势力基本上都出现了。如果再有大批的人手露面,那十有**会是老头子的人。 一直都站的端端正正的卫勉蹭的就朝后面退出去一大截,其余几个龙头乃至手下的人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廖三奶奶扯着嗓子叫道:“许老!那肯定是卫八!你难道要便宜他?” 许晚亭也被人扶着朝后面退,而且很快,他身边的人做出了反馈,可能是迫于形势,答应了一些事情。紧跟着,这边的人马上就去堵那一批不速之客。同时,各个阵营里都出来一个很精壮的伙计,在帮手的帮助下,飞快的做一些准备工作。我看得出,他们好像是要抢先一步进那个大坑。 这边拦截的很快,那边来的也很快,就在不远处,两批人就几乎要碰头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不动手,谁都不想动手,所以双方还算是比较克制,只是很有敌意的对峙,没有发生冲突。 而且,僵持了很短时间,就有人发现,后来的这批人好像不是老头子的人,因为没有一个他的伙计出面主事。 后来的这批人走到这里,就看到了大坑那边准备下人,他们顿时显得有点急躁,马上就想要制止。但是许晚亭和其他人的手下直接把枪口伸了过来,示意对方再敢多走一步,只能动手来解决。 “都是怎么混的!”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这声音对别的人来说可能很陌生,但是在我听来,这声音就像一根针。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并不彪悍的人从人群里走出来,他有点瘦,一张脸就像布满了终年不散的乌云。我不可能忘掉这个人,因为他给我留的印象太深,或者说,正是从这个人开始,我才慢慢踏上了这条路。 阴沉脸!他终于出现了,出现在终极的藏宝地。 “都是龙头,怎么和愣头青一样?”阴沉脸冷笑着看着对面的人,提高了嗓音,仿佛是在对那些躲在远处的龙头们听:“你们要挡的人,是卫八!” “卫八?”一个伙计就在对面和阴沉脸对着冷笑:“在江北被彻底打垮了,他就算不死,只剩一张皮,敢来吗?” “你这种人出来混,死一万次都不多。”阴沉脸面对的不是当初的雷英雄,所以他气焰很嚣张,就和训斥一个刚出道的二愣子一样,远远的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你全家都死绝了,卫八都不会死!” 就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间里,大坑边几个伙计已经飞快的做好了准备,大概有五六个人,几乎同时进了坑。阴沉脸在这边就显得有点急了,但是没人买他的帐。 “卫天!”阴沉脸发了半天飚,见没人理会他,竟然直接就大喊起来:“你在不在!如果在!就护好自己的命!” 尽管我知道阴沉脸并不确定我在不在这里,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话还是让我发虚,朝后悄悄缩了缩。而且我的名字此时此刻无比的敏感,所有的人忍不住就开始东张西望。 我在疑惑,别的人可能也都在疑惑,阴沉脸,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大坑深处的东西,我真的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那五六个伙计下去之后是什么情况。阴沉脸显得很不耐烦的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他后面的人就一点一点的朝前涌。这样的举动明显就是挑衅,而且很过激,顿时引来了对方强烈的反应,枪口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指着前方。 我原本以为,凭阴沉脸那种行事作风,肯定不会在轮转石即将出现的时候退缩。但是他面对着对方的枪口,转身走进人群,不知道和谁耳语了一阵,紧接着,他的人就开始一点点的后退,好像是畏惧了。 “都快点!” 阴沉脸在人群里断喝了一声,那些人的脚步就更快了。我真的有点糊涂,来历神秘的阴沉脸,在事件的过程中很少出现,但是他刚一出现,就这样退走? 轰隆! 一阵巨响和抖动直接就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们几个人都慌了,因为这种声音似曾熟悉,是那种被水力驱动的巨大的半机械群组开始运转的声音。而且这些震动和声音在很短时间内达到了一个顶峰,整个盘龙山仿佛都在晃动。 震动仿佛达到了最终的临界值,异乎寻常的快,我们脚下的这一大片区域,以那个六边形的大坑为中心,一下子就塌陷下去。我本来双手紧紧扒着一块石头,想稳住晃动的身体,但是地面一塌,就再没办法稳住。 轰! 我的身体刚刚开始朝下摔落,就感觉衣领子被人紧紧揪住。我在晃动中无意识的一抬头,就看到小胡子那张苍白的脸和很吃力的表情。和尚用一只铁爪子搭住了身后一片石壁,拉住了小胡子,小胡子又抓住了我。但是小胡子的伤在腹部,身体一悬空,就吃不上力了,如果强行用力,说不定会把伤口撕裂的更严重。 而且就在这一瞬间,我在周围纷乱的光线中仿佛可以看到,这次塌陷,很明显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因为断裂的坡面上,乱七八糟的石块朝下滚落之后,坡面本体被打磨过的一部分就露了出来。这样大面积的打磨肯定不会磨的和镜子一样,但是凸出的部分全部被打掉了,人在上面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整个六边形大坑就在很短的时间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锥坑,凡是在这片区域内的所有东西,全部都翻滚着落向坑底。 刺啦...... 小胡子咬着牙在坚持,死死的拽着我,但是我的衣领子猛然就被撕裂了,整个人开始顺着朝下滚。这段距离不算是很长,几个来回中,我就落到了很接近坑底的地方。 坑底,是什么? 我对面有一支被人甩脱的手电,卡在了两块石头中间,光线斜着照了下去,正好照在坑底最中间的位置上。 ☆、第二百零四章 藏宝地(四) 尽管周围还是很乱,但那一道直射下去的光线所照出的东西,立即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似乎连身上的无数处擦伤都不觉得疼了。这个大坑已经变成了倒立的锥形,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在坑底的最中心处,是一个估算不出面积的小平台,光线不强,我看不出它究竟有多大,不过长和宽都有限。 在我看到这个平台的同时,就感觉到,这一个大事件中最夺目的东西,出现了! 光线照射到小平台的时候就扩散了,淡淡的光映射出一点一点莹润的反光。小平台的中心,反射出一片光芒,仿佛是手电的光柱照在了一大块晶莹温润的美玉上。这种光我并不熟悉,可以说过去就没有真正见到过,但是我真的可以感觉到,轮转石和轮眼,就静静的被放在小平台的中心。 从一千年到一百年,无数人前赴后继拼死追逐的神器,真正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的视线和脑子瞬间就都有点模糊了,我甚至不由自主的伸出了一只手,好像想把轮转石和轮眼紧紧的抓在手里。无上神器,轮转长生,那一片莹润的光神华万点,恍惚中,我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开始虚化,像一汪水一般,在缓缓流淌。 几声惨叫把我从想象中拉回现实,周围的情况仍然有点乱,大坑开始塌成锥形时,几乎把所有的人全部都牵连进来,尽管有些人临坠落前临时抓住东西,但都没有支持多久,随着残余的晃动摔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几乎就暴露在很多人面前,好在其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我,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也无暇分辨。我回头想看看身后的形势,刚一转头,就看到很平整的斜面上,一团影子带着一道光线滚落下来,就落在我身旁不远的地方。 “和尚!” 我匆忙就爬了过去,和尚是有所准备之后才滚下来的,所以没受太严重的伤,他掩盖住大部分光柱,把我的身子压的很低。我们两个朝四面看了看,雷英雄和杜青衣的人也落了下来,就在不远的地方,几个伙计头破血流,十三和那个叫胭脂的女人都在,他们的神情完全慌了,因为杜青衣经过这次折腾,好像有点要归位的意思。 雷英雄的额头也被撞破了一块,鲜血顺着脸颊朝下流,但是这时候他们什么都顾不上了,因为那个坑底最深处的小平台,像是被安放在一个起落架上一样,开始很缓慢的上升。距离一点点拉近,上面那一片莹润的光更加夺目。 “是......轮转石......” 雷英雄仿佛有些不能自控的样子,和我第一眼看到平台时一样,他飞快的爬起来,几步就冲到了边缘,身体紧紧趴在周围一圈凸起的石头上,伸出双手,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光芒。 “雷爷!先等等!” 张猴子拼死拉住雷英雄,他的小眼睛紧张的朝四面打量了一下,说:“雷爷!你看我们身处的这个地方!” 我们身处的地方,如果一小段一小段的看,可能真的看不出什么,但是如果目光放远一些,把整个锥形坑全部囊括进去的话,就会发现,我们周围,好像是一大圈环形的看台,而坑底中心的那个小平台,就好像一个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舞台。 但是这一圈直接在石头上挖出来的环形坑,像是看台,其实更像是一道环形的水渠,摔落下来的人,十有**就落在了这道水渠里。 “先不要管这些!”雷英雄被张猴子拦了一下,可能稍微清醒了点,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那个小平台上可能藏放的轮转石与轮眼。他又伸头朝下面看了看,对身后的人说:“想办法,下去!” “雷爷!我真的觉得......”张猴子可能也知道关于轮转石的一些详细情况,他迟疑了一分钟,好像在想着该怎么样说:“很不妙!雷爷,真的很不妙!我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陷到这里,我觉得,这个环形沟......这个环形沟,像不像,像不像一道血槽......” “你说什么!什么血槽?” 嗖! 张猴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我们同时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非常迅疾的从上方猛的钻过来,在乱糟糟的光线中,真的无法看清这是什么东西,但是我能察觉到,它带着一股非常猛烈地风,显然速度快到了一种极致的状态。 这个东西就像一道影子一般,迅速蹿到我们中间,几乎就在察觉到它的同时,一个伙计就发出凄厉的惨叫。这声惨叫从中被打断了,我们猛一回头,一根像标枪一样的东西,直接穿透了那个伙计的胸膛,而且余势不衰,竟然把他钉到了身后的石头上。鲜血几乎是飚出来的,顺着标枪的杆,水笼头一样的朝下流。 “妈的!这是什么东西!”和尚把我的身体压的更低,露头朝四处看。这根标枪一样的东西,力道大的无法想象,把人穿透了之后还能钉进石头里。 就在这个伙计被钉死的同时,整个环形沟里,到处都飞起这样的标枪,猛烈到无法形容,许多人瞬间就被钉死了,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床弩!这好像是床弩!”彭博直接就趴到了地面上,放声大喊:“挡不住!快躲!” 彭博一说床弩,几个人头皮就马上收紧了一圈。做这个的人大多都有比较丰富的历史知识,床弩,特别是发展到宋朝的床弩,那在冷兵器时代,绝对是王者一样的武器。 这是一种弓箭,巨大的而且结构较复杂的弓箭,它究竟有多可怕,只用几个数据就可以说明。床弩的弓弦不是靠双手拉上来的,因为根本拉不动,就算最小型的床弩,也需要六七个人用绞车拉弦。那种最大的八牛弩,则需要上百人才能拉的动。 床弩的最大射程有五百多米,粗大的箭杆可以直接钉在城墙里,有的床弩弓弦上还有箭兜,可以一次发射十多根甚至几十根大箭。这种东西射穿人体,就和掰断一根黄瓜那么简单。 “卫大少!快趴下!”和尚甩手就把我按到在彭博旁边,粗大的弩箭用人力根本对付不了,只能躲避。 噗...... 一切都来的很快,我心头的慌乱刚刚萌生出来,还没有发展到顶峰,就看到身旁的彭博一下子被几把从地面拱出来的利刃洞穿,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人直接就咽气了。我没有任何过多的反应,因为来不及,右臂也被划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他娘的!”和尚也来不及多想,刚把我按下去,马上就把我又拉了起来,周围的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瞬间死去了。 和尚顾不得任何人,就紧紧的护住我,我在混乱的光线中看到身后平整的坡面上又滚下来一个人,那是小胡子,他一直抓着和尚的铁爪,勉强呆在上面,但这边一乱,他呆不稳了,不顾自己都有重伤,想过来拉我一把。 咔咔...... 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弩箭破空声中,坑底最深处的那个缓缓上升的小平台,仿佛又升的快了一些。我们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头顶是那种致命的弩箭,脚下是随时都可能出现的错骨刀,和尚几乎把我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挡在自己身体后面。 “戳他娘的!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和尚匆忙中从环形沟里露出脑袋,朝下瞥了一眼,就猛的大叫起来。我也急匆匆的瞄了瞄,心头的慌乱中立即就蒙上一层阴影。 小平台此时离我们已经比较近了,除了那一片点点闪动的莹润光华之外,在这片光华的正中,好像有一个很大的罩子,罩子不知道是玻璃的,还是天然水晶打磨出来的,总之透视度很高。 “那他娘的是什么!是个人吗!是谁!”和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冒险朝下面打过去一道光线。 第99节 在这道扩散出去的光线中,我仿佛看到那一片光华中的罩子里,隐约有一个很模糊的人影。 “卫天!你在不在!” 就在这个时候,锥形坑的边缘上,猛然响起一道经过扩音器传出的声音。那是阴沉脸的声音,我顿时就回想起来,大坑朝下塌的时候,阴沉脸还有他手下的人正匆忙的朝后撤,而在场的所有人里,可能只有一部分他的人因为后撤而侥幸躲过了一劫。 “卫天!在不在!说话!”我看不到阴沉脸究竟在哪里,但他的声音却听的很清楚:“只有我能救你!如果你在,就出声!快!” 咔咔咔...... 床弩的大箭稍稍稀疏了一些,这时候,从下方的石壁上,轰的就落下不知道多少像滑梯一样的东西,全部搭在了缓缓上升的小平台边缘。 “来不及了!” 这是阴沉脸最后说出的四个字,紧接着,他就声息皆无,然后,从锥形坑的边缘那边,亮起不少手电光,隐约有绳子从上面抛了下来。 ☆、第二百零五章 藏宝地(五) 我看不清楚阴沉脸那边的人具体的举动,但是他们肯定预感到非常危险的情况,所以不顾下面这么危险,直接就开始下人。之前落下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几个龙头可能都在勉强保自己的命,没有谁再能抗衡阴沉脸的人。 这一道环形沟很长,而且人也比较多,阴沉脸不可能一个一个的去找,找我是否在这些人中间,他们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头顶的床弩射杀了不少人,这种强力的冷兵器肯定无法无休止的发射下去,攻势渐渐就缓了下来。但是人已经死了很多,彭博还有几个伙计都挂掉了,杜青衣手下的人拼命护住她,十三跟胭脂也挂了彩。 幸存下来的人大多受了伤,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来不及包扎。和尚看着形势稍稍缓和了点,就开始想办法要离开这里。但是整个锥形坑的坡面都经过打磨,没有凹凸的地方,借不住力,想要上去非常困难。 “给我下去!下去!拿轮转石和轮眼!”雷英雄身上又添了几处伤,他身边只剩下寥寥几个伙计,但是人到了这个时候,好像被魔怔了一般,那些倒在血泊里的伙计尸体都没冷,雷英雄就要派手下的人过去拿轮转石。 “雷爷!”张猴子的腿上鲜血淋漓,抢着说道:“那个平台上,好像有个人影子,那是谁!先等等,不能再让伙计们冒险了!” 真的,那不是我的错觉,因为情况稳定一些以后,几乎身旁的人都看到,那个缓缓上升的小平台正中,大罩子下面,确实有一个人影子。 那会是谁? “不管他是谁!去拿轮转石和轮眼!”雷英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且这个时候,杜青衣也被十三和胭脂费了很大力气,护到了那一圈凸起的石头旁,这个将近一百岁的老太太就要死了,但是当她看到了小平台上那一片淡淡闪动的润玉般的光华时,常年紧闭的双眼一下子就睁圆了。眼神中的沧桑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渴望,对生命和时间的渴望。 “十......十三......”杜青衣指着那个小平台,有点喘不上气一般的说:“把它给我......给我拿回来......” 两个龙头可能在这时候已经被烧昏了脑子,就算这里风平浪静,没有危机,也没有人和我们争抢,凭现在手下这几个伙计,也不可能把所有轮转石给搬回来。 “卫老弟!”雷英雄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猛然转身就抓住我的手,抓的非常紧,一字一顿的说:“咱们一起下去!没有机会了,拿你的血,去启动轮转石!” “这不妥。”小胡子拄着合金管,说:“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启动轮转石的地方!” “那要怎么样!要怎么样!” 我有些顾不上雷英雄和小胡子的交谈,因为我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小平台上那个模糊的影子给吸引了。这会是谁?他比任何人都先到,他就藏在轮转石的中央。 “是老头子吗......”我心里呼的就冒出一个念头,因为几个人前后的讲述,让我隐隐觉得,老头子是这个局的最大推手,他从江北事发之后就一直隐藏着,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得到他,这一切隐忍,可能都是为了帷幕落下的这一刻。 但是稍稍一想,这个念头就被我打消了,老头子不可能这样做。 “卫老板!”十三就从杜青衣那边匆忙的喊道:“试一试!试一试!救救老奶奶!” “他不能下去!”小胡子勉强站稳了身子,神色顿时就是一变:“这是个局!肯定是个局!设局的人,不是卫八!” “地面上的血,在流!”张猴子也察觉出了什么,跟着小胡子就说了一句。 轰! 我们都没有来得及细看,从环形沟的几个地方,同时就冒起了一大团一大团的火光,好像是几块固体燃料合并在一起而燃烧出来的火,这些大火团被人抛了出来,他们的目标,是已经停止了上升的小平台。燃烧的火团有很多都落入了旁边的深坑里,但也有几团落在了平台的轮转石上,火团被摔成了几块,仍在猛烈的燃烧。 这样的举动立即引起了环形沟内其他幸存者的不解,一些人怔了片刻,随即就愤怒了。 “谁要毁了轮转石!我要他的命!” “你们自己有没有命都很难说!”一根结实的绳子在锥形坑的坡面上一晃,阴沉脸的身影就落在了环形沟里,他的声音依然阴测测的,说完这句话后,直接就来到凸起的石头旁,抬手朝下面开了一枪。 这一声枪响仿佛是个信号,刚才抛出火团的几个地方,也不约而同的响起了枪声,火力非常密集,都是朝着下面打的。 没有人知道阴沉脸究竟想干什么,但是朝着下面开枪,无疑等于在断送几个龙头的所有希望。刚刚沉寂了不到几分钟的环形沟里,马上就开始**乱,幸存下来的一些人把目标全部都对准了阴沉脸的人。 “这个王八蛋!”雷英雄的脸色阴沉的象锅底,拳头几乎都在发颤,可能是很后悔当初在半边楼的时候没有彻底收拾掉阴沉脸。 “雷爷,你不要急!”张猴子把我们几个人全都拉到一个相对平静的地方,说:“他们好像不是在打轮转石,他们是在打那些东西。” 张猴子随手指了一下,我们就看到,那些密集的火力都在射击从石壁搭到小平台上的那些滑梯样的东西。 “真的,雷爷,我刚才预想的好像没错。”张猴子又指着地面,对我们说:“这他娘的真的象一个血槽!大血槽!” 刚才的**乱中死掉了不少人,无论是被力量霸道的床弩钉死的,或者是被错骨刀穿死的人,鲜血都和没关紧的水笼头一样流淌,这些流出的鲜血,像一颗颗滚动的圆珠子,在地面上汇聚着,然后透过一个个小孔,不知道渗透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到地面这些仍然不断流淌的血,再看看下面的小平台,我的脑子顿时好像打开了一道天窗,无比的敞亮。 是这样,就是这样,这真的是一个局。 所有的血不知道流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可以推断一下,肯定顺着这些滑梯般的东西,流淌到小平台上,或者说,流淌到了轮转石上。 “这个局,不是卫八设的。” 小胡子的那句话萦绕在我耳边,很多之前经历过的场景,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我眼前。从最开始的遭遇,到一点点得知事件的真相,再到这条路上那些死去的六指...... 我早就想到过,在这条路上出现的那么多六指尸体,如果说这些尸体对谁的影响最大,那无疑就是我这种和他们长着相同六指的人。那些六指,真的都是饵,一步步的把我引到了最终极的藏宝地,盘龙山。 别的人在流血,我同样也流了。我的血是鲜红的,但是对于这个大事件,或者对于轮转长生来说,我的血异于他人。这些血顺着滑梯样的东西流淌到了平台的轮转石上,会如何? 毫无疑问,轮转石和轮眼,将要被启动! 这一刻,我仍然没有看清楚小平台的罩子下,那个模糊的人影是谁,但是我冥冥中已经料定,那个模糊的影子,才是这个局背后最大的推手!他算死了所有人的心理,把该来的人全部引来。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么我的血启动了轮转石之后,最大的受益者,会是大罩子下的那个影子! 这个影子,是在等待,一直等待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可能已经开始脑子发热了,他们不明白阴沉脸的最终动机,执着的认为这个家伙是要毁掉轮转石。火拼就在环形沟里开始了,阴沉脸留在上面的人也不断的开始增援。阴沉脸本人则气急败坏,但是他没办法停止下来,不仅要对付那些发狂的人,还要阻止流向小平台的血。 “都在找死!”阴沉脸躲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放声大叫:“如果卫天在这里,他的血流到平台上,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 但是没有人理会阴沉脸,激斗在持续。阴沉脸的人判断不出我是否在这里,也判断不出我在那个方向,他们只能盲目的把所有搭在小平台上的血槽全部毁掉。但是这种血槽很多,一时半会之间是难以全部打断的,阴沉脸急了,一声勒令之后,三四个人就冒险要跳落到小平台上,那四周的血槽全部推开。 “我们这边的这道血槽,要毁掉!”小胡子不知道是否想明白了其中的一切,但是他很清楚,不能让我的血顺着血槽流到小平台的轮转石上。 真的顾不上那么多了,除了我之外,几个人全部伸出了枪,找到一个合适的射击角度,一起朝我们这边的那道滑梯般的血槽打过去。 ☆、第二百零六章 藏宝地(六) 四周全部都是乱七八糟的枪声,把我们制造出来的响动都掩盖过去了。而在他们射击的时候,我顿时也就明白了阴沉脸的动机。这个来历神秘的人,仿佛知道锥形坑内的变故,他们一露面就朝平台的轮转石上抛或火团,目的只有一个,把流向轮转石血槽的血烤干。但是后面发生的情况让阴沉脸也不得不冒险,一时间就成为这么多人的公敌。 轮转石就在眼前,幸存的人都在拼命,而环形沟内可挪动的空间不大,双方死伤惨重。和尚他们举着枪狂扫了一阵,把距离我们最近的那一道血槽给打断了。就在这时,阴沉脸派下去的人已经飞快的朝小平台靠拢,他们顺着一道血槽滑下去,但是平台周围的血槽是很坚硬的木头涂上若干道清漆和桐油做出来的,可以防水防腐却很难承重,两个伙计滑落到中间的时候,血槽咔擦就断掉了,一个人直接就落到了平台旁边的深渊中,另一个艰难的扒着平台的边缘挣扎。 “给我下!”阴沉脸好像也被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他手下的这帮人真的是悍不畏死,那个摔落下去的伙计似乎还没落底,立即就有人跟着从另外的血槽向下滑。 这是飞蛾扑火一般的疯狂举动,一个个人顺着血槽滑,大部分全部都在中间掉落下去,前后死了差不多有十来个人。那个扒着平台边缘挣扎的伙计可能手松了一下,带着一块平台上崩裂的石块,连惨叫都没发出,急速消失在下面的黑暗中。 这时候,从阴沉脸那边的阵营里,呼的就跳出来两个人,他们的身手明显很出众,在血槽上滑了一小段之后,就各自甩出一截带着铁爪的绳子。这种铁爪,是老辈人嘴里所说的飞虎爪,爪子是活的,搭住东西之后,后面的绳子一收,就会卡的很紧,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这两个人身子下面的血槽也断了,但是他们的铁爪已经牢牢的固定在平台的边缘,血槽断裂的同时,两个人身体灵活的一晃,像荡秋千一样荡向平台。他们在飞速的晃动中仍然掌握着良好的平衡性,而且用力非常巧,两只脚的脚尖在平台下面的石头上点了两下,一下子就稳住了身形,随后就飞快的顺着绳子朝上爬。 最终,这两个人爬到了小平台上,他们手里的手电晃动在小平台时,上面的人顿时都疯了,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两个伙计根本无法搬走成套的轮转石,但是最核心的轮眼却没有多大,两个人说不定就能把它给弄出去。所以这两个人刚刚落在平台,立即就有枪口对准他们。 “开枪吧!使劲开枪!”阴沉脸仍然躲避着,拿出扩音器,发出一声冷笑:“轮转石被打碎一块,你们这些老东西就死了长生的心吧!” 阴沉脸虽然语气很不客气,但是他的话却很有威慑力。人命,在这些龙头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以使劲的往里填,然而轮转石却不能受到任何损毁,举起枪对准平台的人顿时犹豫了,没人敢冒这个险。 “卫老板!”十三看着眼前的一幕,用力抓着我的胳膊,恳求道:“顺着血槽,有机会到平台上去,我先过去,把那两个人放倒,卫老板,救救老奶奶!救救她!” 十三是个很内敛的人,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到极点,他不会这样来求我。我望着那个平台,就暗自咽了口唾沫。杜青衣可能真的不行了,倒在胭脂的怀里,不住的倒抽气。 “卫老板!救救老奶奶!”十三使劲的捏着我的胳膊,眼睛里已经开始冒泪花。那个脸庞白皙的胭脂,虽然没说话,但她抱着杜青衣,双眼全部都是恳求。我丝毫都不怀疑,如果现在让她从这里跳下去才能救杜青衣,她会毫不犹豫的跳。 “我......”此时此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十三,我不想直接拒绝他,但我心里非常清楚,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强行启动轮转石给杜青衣续命,没有半点可能。 “没办法过去的!”小胡子拿开了十三的手,把我朝后拉了拉。杜青衣要死了,雷英雄却随着事态的发展而彻底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这样硬干不可行,所以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阴沉脸的话震慑了所有人,但是突然间,不知道是从那个方向砰的就开了一枪,差点打中平台上的一个人。阴沉脸的声音再次传出,已经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再说最后一遍!轮转石一旦被启动,这里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 终于,上面的人隐然妥协了,他们没有再朝平台上射击,而是全力要扑死阴沉脸,几个龙头的心思很明确,把阴沉脸搞定在环形沟里,平台上的两个人就等于是两个死人。但是阴沉脸在刚才的大变中损失最小,他的人很多而且很强,被围攻了仍然有抵抗和反扑的能力。 血槽很多,无法一下子全部都毁掉,平台上的伙计什么都顾不上,拼命的把血槽朝下推。但是前后耽搁的时间有点长,已经有鲜血顺着血槽流到了平台上,好像又渗入了那一片光华璀璨的轮转石中。 轰...... 鲜血接触到轮转石,就沿着那道很浅的血槽迅速流动,直至全部渗入其中。润玉一般的光华里,顿时泛起了淡淡的血色。 “轮转石见血了!”我们几个同时就吃了一惊,因为在之前的录像以及一些资料中,我们知道,虽然只有六指的血能够正确的启动轮转石,但一般的鲜血仍然能够使轮转石产生反作用,就是使人瞬间衰老。 许晚亭的人过去的实验都在一个又一个面积不大的山洞里,根据我们所知,轮转石被杂血启动后,覆盖面应该不大,否则当初梁成化他们不敢在山洞一直逗留。但是眼前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因为平台上的轮转石应该配有轮眼,是成套的。一旦被杂血影响,鬼才知道会产生多大的覆盖面。 “**他娘的!”和尚一摸光头,急的青筋乱蹦,但是在这个环形沟里,根本没有可供闪避的退路。 淡淡的血红色的光,瞬间就弥漫在小平台上,把两个伙计,把整套的轮转石覆盖起来。我隐约看到了轮转石正中的那个罩子,透过血红的光,罩子中的人影,仿佛在微微的颤动。 到了这时候,我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不管罩子里的那个人影是谁,但是盘龙山这个大局,肯定是他一手设计的。 我有些后怕,也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如果不是阴沉脸突然出现,横中插了一脚,这个局,几乎就要成功了。我对阴沉脸的来历就更加好奇了,他阻止这个局的最终推进,就说明他在事前就知道了一些相关的而且非常非常机密的信息,甚至连罩子下面那个布局人的动机似乎都很清楚。 平台上的两个伙计被血色的光笼罩住,明显就有点慌乱,他们停顿了一下,就开始点燃固体燃料,想把轮转石上的血烤干,但是鲜血已经顺着浅浅的血槽渗入了轮转石内,没有什么外力可以阻止轮转石进行反作用的启动。 轰...... 轮转石被杂血启动的速度很快,血红色的淡光弥漫出来之后,一种无形无质的力量,好像就开始以轮转石为中心,向四周飘散。我们距离小平台还有段距离,但是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这种恐怖的力量。 它真的是无形的,却仿佛拥有最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们感觉都有些错乱,甚至臆想着自己的生命,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飞速的流逝着。 受到波及最严重的,无疑是平台上的两个人,还有罩子下面的那个人影。两个人明显也感觉到那种让人骨头发寒的怪异力量,而罩子下面的人影,随着轮转石的反作用启动,越发激烈的开始颤动。 “还好!不是正确的血,轮眼可能没有受到干扰!”小胡子在我们中间轻声说:“我们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轮眼在什么地方?”和尚露出半个脑袋,朝平台上望着。 “轮眼应该在,就在那个人影的身体下面。” 我们只看到了轮转石,没有看到真正的轮眼,但是根据这一系列的情况来看,罩子下面的设局人安排好了一切,自然也会有轮眼在这里。 平台上的变故吸引了上面大部分人的注意,我看不到其余的几个龙头,但是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这时候估计已经站不稳了。激斗稍微缓和了一些,不过仍然有人在不断的丧命。阴沉脸占据了上风,其余的势力毕竟不属于一股,心不齐。特别是轮转石出现之后,每个人都在替自己打算。 “轮转......长生......长生......”一直在倒抽气的杜青衣,不知道从哪里萌生出一股大力,她一下子就从胭脂的怀里坐起来,踉跄着扑向凸起的石头,那双经历了一个世纪世事沧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平台上的血光,同时又伸出两只枯瘦如柴的手。 第100节 ☆、第二百零七章 藏宝地(七) 杜青衣可能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了再看轮转石一眼。 真的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从那个大染坊出身的大小姐,一直到名动四方的杜家龙头,杜青衣的一辈子,就像一首没人读得懂的诗。她为了轮转长生,拼了半生,斗了半生,此时此刻,不能说她没有成功,因为终极的神器就在眼前。 但她真的成功了吗?望着近在咫尺的轮转石,杜青衣除了喃喃自语,她还能做什么? 一个贫穷了一辈子的人,在一座金山前倒下了。 杜青衣黯淡成了灰色的眸光里,仿佛映出了轮转石所散发的一片血色,她反复念叨着轮转长生这四个字。 前后就是几分钟的时间里,十三和胭脂就猛然爆发出一阵凄苦的哭号声,他们哭的很痛,就抱着杜青衣已经渐渐冰冷的身体,不停的流泪。 如果在平时,杜青衣这个分量的龙头如果死了,最起码也要引起一场不小的波澜。但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神仙死了也不可能让其他人产生任何动摇。杜青衣默默的死在了环形沟里,而小平台上的情况,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许晚亭的人真正接触过轮转石,其他人在这方面的所知,基本上全部来自有限的资料。所以平台上的两个人被血色笼罩时,已经有点不知所措,但他们还是固执的坚守自己的指责,不知疲倦的把平台周围的血槽推下去。 哐当...... 轮转石的启动,让正中那个透明的大罩子都仿佛不稳了,仰卧在罩子里的那道人影,就像要从千百年的沉睡中苏醒一样。我们在这个距离上,无法把两个人面部的具体变化看的很清楚,但是时间一长,不知道是他们推动血槽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还是真正受到了轮转石的影响,总之两个人的动作越来越迟缓。 “轮眼!轮眼!”阴沉脸在上面发疯一般的大吼着,因为任何人处在他的位置上,都没办法镇定。随着他的喊叫声,其余人也都和疯了一样,从各个方向朝他的人猛烈的开火。 一个平台上的伙计收到了阴沉脸的话,马上就调转方向,朝轮转石正中的罩子走过去。他走的有点慢,仿佛身体内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身躯。但是这段距离很短,他走到了罩子旁,伸手就想推动透明的大罩子,把可能藏放在里面的轮眼取出来。 咔...... 就在他伸出双手触及大罩子的一瞬间,轮转石一片血红的淡光里,猛然就迸发出一道一道闪烁的寒光,几乎就在不到几秒钟时间内,这个伙计像被分尸了一样,身体碎成了很多块,整个人就彻底崩塌在罩子前。 他的血又渗入了脚下的轮转石中,这无疑会让轮转石受杂血影响而产生的反作用力继续延长。 剩下的一个人迟疑了,身处在平台上,他经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逐渐衰老的变化。但是阴沉脸的这些手下,仿佛经历过洗脑一般的训练,他们很顽强。我抽空就从背包里翻出一架望远镜,仍然看不清楚他的面部变化,不过隐约可以察觉,他一头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一片了。这个被所有人死死盯着的平台,因为轮转石的反作用启动,而变成了一块死地,无论是谁,只要在这些作用没有完全平息的情况下涉足,都会衰老,很快的衰老。 许晚亭,廖三奶奶,乃至卫勉这些人,估计都知道轮转石受杂血启动的可怕后果,他们暂时就完全放弃了登上平台的念头,把所有精力全部都放到对付阴沉脸身上来。阴沉脸受到的压力一下子大了很多。而且激斗的人分散的越来越开,我们身处的位置本来比较偏,但这时候也无形中受到了一些波及。和尚还有仅剩的几个伙计,死死的守在左右两边。 双方的人越拼越少,但是都不肯后退一步,从明着的激斗,就变成了隐蔽中的暗战,时常会响起冷枪声。大家都要被逼死了,不敢动用太多光源,否则会变成活靶子。在和尚关闭手电的同时,我急速的朝平台上扫了一眼,那个伙计不行了,他就倒在平台的轮转石上,一动不动,估计生命已经完全流逝。 时间又过去了一些,这个之前还乱成一团的锥形坑,此刻仿佛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沉寂中。偶尔有黯淡的光线一闪,也随即就灭掉。我们静伏在原地很久,张猴子就跟雷英雄商量,要不要想办法上去再说。但是从这里上去有点难,不仅因为锥形坑的几个坡面很滑很陡,而且塌陷的边缘处,还有很多松动的大石头,如果迎头滚下来一块,人躲都没地方躲。 突然,我们的左边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如果是我这样的感观,可能就会忽略过去,但是小胡子还有和尚都在,这阵脚步没有瞒得过他们。和尚他们手里就直接握着已经上膛的枪,脚步声变的越来越重,而且在这个时候,就有光柱呼的闪了一下,照向我们这里。 砰...... 和尚他们马上就开火了,对方打出的光柱在几秒钟内就灭掉,他们被打了却没有还手,只是匆忙的躲避。和尚也不敢一个劲儿的开枪,那样会引来更多的人。 就在我们不知道进退的时候,从左边就传来一声被明显压制住的声音。 “天叔,我知道你在这里。” 是卫勉从黑暗中摸到了我们这里,他们打出光线的同时,立即就看到和尚还有雷英雄的伙计,卫勉大概就是因为这些而猜测我在这个地方。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卫勉,他也没有追问,就接着说道:“天叔,你不觉得,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吗?本来以为八叔公布下这个大局,最后会出来收拾其他人,我呢,已经做好跟他死磕的准备。但......你也看到了,八叔公精的和鬼一样,他没出现,倒是跑出来这样一个死不死活不活的讨厌家伙。” 我依然没有说话,但是却感觉身后的雷英雄轻轻捏了我一把,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他和杜青衣手下的硬手,几乎全都填在盘龙山了,眼下就几个残兵败将,而卫勉多少还有些保存下来的实力,所以雷英雄流露出想暂时合作的意思。 其实,我知道,在这条道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卫勉腆着大脸过来说合作一点都不奇怪。 而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卫勉发生一些心理上的态度转变,大概是因为得知了他的经历,觉得他其实也是个受害者,可能是我的同情,让我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许晚亭,大概还是能走到一条路上的。”卫勉压着声音躲在暗处朝我们这边说:“但是那个死不死活不活的家伙就很难说了,反正我们,还有他,只能活着走出去一个。” 我正酝酿着要不要接卫勉的话,雷英雄就抢先一步开口,和卫勉开始谈。他们很直接,就从扑灭阴沉脸,还有联合许晚亭谈起,一直说到了最后均分轮转石。 “轮转石无所谓,许晚亭手里有一套,只要夺到轮眼,再加上天叔,什么事做不成?雷哥,实诚点,说句掏心的话,已经这个时候了,就别再藏着掖着。” 雷英雄没有立即回话,只是很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可能有点介意卫勉的对他的称呼。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长时间的打开光源,但是雷英雄和卫勉正谈着,从锥形坑的边缘上方,同时亮起了不少的光线,一些人影就从刚才阴沉脸他们垂下的绳子上滑下来。紧接着,沉寂的环形沟又开始了**乱的势头。 “你们留在外面的人,都被收拾了,自己走出来,留你们一条命!” 扩音器中又响起了阴沉脸的声音,但是他的胁迫已经没有用了,声音刚响起不久,就有人顺着他说话的方向甩过来几枪。 从上面下来的,很可能是阴沉脸的后援,本来双方已经拼的差不多了,但这些人的到来让阴沉脸的胆子顿时粗了一圈,他们联合刚下来的人,主动出击,又在周围打成一片。光线又出现了,卫勉的人抓住机会,朝平台上扫下去一道光,我脖子上挂着望远镜,马上举起来看了几眼。 之前我们对峙的时间很长,这时候,平台上轮转石所散发的血红的淡光几乎已经看不到了,这就说明轮转石被杂血启动的反作用力逐步的消失。 阴沉脸的攻击是致命的,尤其是刚刚下来的这批人,很短时间内就端掉了不少敌人。因为出现这样的变故,所以雷英雄马上就决定,答应和卫勉合作。 “这时候答应也不晚,雷哥,你护好天叔,我会去跟许晚亭想办法碰头。” 卫勉说完这句话,就带着自己的人从这里朝原路退,他们没有打开太多的光源,但是一支手电就引来了很密集的子弹。这些子弹从那个方向射击过来,很难打到人,然而呼啸的枪声还没有消失,卫勉他们退路的上方,就传出轰隆隆的响声。 ☆、第二百零八章 藏宝地(八) 那阵轰隆的声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从锥形坑的坡面上滚落下来什么东西。尽管声响距离我们还有些远,但是和尚马上就调头带着人朝相反的地方挪动了一下。 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来是不来,一旦来了就是一窝蜂的来,让人很没办法。和尚带着路只走出去几步,就猛然嗯了一声,铁塔般的身子一下子弯了下来,不由自主拿着被蒙住的手电朝脚下照。我立即看到地面上有一把被遗漏的错骨刀,把和尚的脚面扎穿了。而且这个时候,我们身后的卫勉那边,坡面滚动下来的东西轰的就撞在环形沟凸起的石头上,引起他们一片纷乱。在我们前方,有几道不太亮的光线快速朝这里移动,明显是过来了人。但是分辨不出是阴沉脸的人还是其他残存势力的人。 “娘的!”和尚一咬牙,直接就把被扎穿的脚掌从那把错骨刀上猛的挪开。鲜血淋漓,哗哗的朝下流,我就感觉自己的脚掌仿佛也传来一阵刺痛。 砰...... 很短的时间里,前方移动过来的光线中,就有人朝这边开枪,我们没办法硬拼,迫不得已顺着原路朝后退。环形沟只有外面一圈凸起的石头,如果敌人面对面的攻击过来,我们缺少坚固的掩体。后退中我已经分辨出来,这是阴沉脸的人,他们想一鼓作气把环形沟里残存的力量一网打尽。 “退的快一点!”和尚咬着牙,一条腿已经无法沾地了,但是还带着雷英雄的几个伙计拼命的还击,给我们争取后撤的时间。 杜青衣已经死了,但是胭脂却不肯丢下她的尸体,抱着就朝后走。十三的眼睛都红了,握着两把枪,甩手就把子弹全部打了出去,密集的火力暂时压的对方抬不起头,也不敢硬冲。我们就趁这个机会,一口气退出去很远。这个时候,身后的情况就很明了,从坡面上滚下来的是一块锥形坑边缘松动的大石头,拦腰压住了卫勉的队伍。 卫勉的人显得很慌乱,全躲在大石头后面不知所措,我们也没办法了,只能和他们一起挤。但是当我一步跨到石头后面的时候,马上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同时借着一点亮光,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顿时就抽了口冷气。 惨!我只能这么形容。 这样大块的石头从坡面滚动下来,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拦抗衡,有人被直接压死了,而卫勉,半截身子都压在了石头下面。他的下半身已经烂成了一滩泥,嘴里吐着血沫,颤抖的手使劲推着面前的大石头,几个伙计正在想办法,想把大石头撬开。 很快,和尚他们也退到了这里,很多人一起躲在大石头后面,非常拥挤,但是情况顿时就好了很多,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少有了遮蔽物,而迎面攻过来的人全部暴露在枪口下。和尚还有其他人不要命的一顿狂扫,一下子就把对方给打了回去。对方不肯罢休,前后又攻了几次,却始终没办法攻过来。 “卫......卫勉......”我忍不住就蹲下来,看着卫勉。他的脸白的和死人一样,不断的吐着血沫,两只手乃至上半身的一块块肌肉来回抽动。 这一刻,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可怜的时候。也就在这一刻,我从心底最深处完全原谅了他。说实话,他没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原因。我也匆忙的试了一下,那块压住他的大石头,重的和一座山一样,用尽全力去推,也无法撼动。 卫勉躺在地上,肺腔里仿佛被污血给挤满了,每呼吸一次都要费很大的力气,他扭头看着我,突然就收回了自己的手,面部的肌肉无意识的抽动了几下,沾满鲜血的嘴角咧了咧,似乎是在笑。 “罢......罢了......”卫勉的胸膛上下剧烈的起伏着:“救不活了......推开石头......我也要死......” 几个正在想办法撬石头的伙计迟疑的停了手,卫勉不再理会他们,扭头断断续续的跟我说话。他吐字已经不清楚了,我只能分辨出大概的意思,而且他的意识可能开始模糊,说的话不着边际,他说他从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看出来,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性格软弱,没有主见,简直浪费了我一脸胡子和裤裆里的玩意儿,他说他不喜欢我这样的人。 他又说了之前我们在江北时发生的一些琐事,然后说,这次来到盘龙山,他是很想要轮转石和轮眼,但是如果老头子出现,他会放弃一切,只要老头子的命。 我没有任何语言来形容眼前这个至死都一腔愤恨的人,他从小到大所做的一切,真的没错。他唯一的错,就是生在一个不该出生的家族里,背负了自己无法承受的仇与恨,为了卸掉这些仇恨,他忍,把真实的自己完全藏在心底,几十年如一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如果换了别人,可能早就因为受不了巨大的压抑而发疯了。 “天叔!”卫勉一下子抓住我的手,两只眼睛在惨白的脸庞上完全睁圆了:“我要死了!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吧。”我没再说什么你不会死,要挺住之类的废话。 “第一件事......你找个瓶子,玻璃瓶子,装上福尔马林......”卫勉无力又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子,嘴里的血喷的到处都是,他左手病态一般的抓着我的手颤抖,右手突然就摸到自己的脸上,两根手指竟然硬生生的从眼眶里,把自己的两只眼珠给抠了出来,这种痛楚几乎没有任何正常的人可以忍受,卫勉也不例外。我真的惊呆了,甚至忘了去阻拦,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我看得出,卫勉痛到了极点,他真下得去手!他的五官痉挛的几乎全都挤到一处,那只抓着我的左手,快要把我的骨头捏断了。 “瓶子......福尔马林......”卫勉的牙齿咬的咯嘣作响,他全力停止自己的颤抖,伸出血淋淋的右手,手掌心是两颗眼珠:“把我的眼睛泡进去,让我亲眼看着,看着你杀了卫八!” 他硬拉着我的手,把两颗眼球就塞到我手里,我浑身上下都和触电一样,感觉那两颗眼球就像两块烧的通红的铁块。 卫勉真的很了解我,他这半辈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亲手让老头子死无葬身之地。但他知道自己要挂在这里,所以就用这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手段,逼我答应。他明白,除了他之外,我是最应该痛恨老头子的人,然而他怕我心软,怕我无法下手。 “第二件事......”卫勉的两只眼眶已经成了血洞,但是他仍然咬着牙在笑:“天叔,给我个痛快!” 此时此刻,我仿佛真的被某种形容不出的情绪所感染,我感觉自己身上的血一点点的冷了下来。我握着卫勉的两颗眼球,另只手一翻就掏出身上的枪,对准卫勉的额头。 “天叔......扣扳机......让我死的轻松点......” 我的食指扣住了扳机,但是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打死一个人,尽管他快死了。然而我很清楚,卫勉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承受痛苦也无法改变什么,他只有死。 “卫勉,走好。”我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对他说:“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砰......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开枪的,只能感觉到枪响的同时,就有一股粘稠而灼热的东西喷到我的脸上。我不敢睁开眼睛,手里的枪慢慢的滑落到地上。 我杀人了,平生第一次杀人,杀的却是卫勉...... 卫勉的尸体开始一点点的变冷,变硬,我擦掉脸上的东西,睁开眼睛,却不愿再看他。周围的枪声再一次慢慢平息下来,我知道,环形沟内的激斗,可能真的快结束了,无论阴沉脸,或是其他几个势力,肯定有一方已经被打的只有喘息之力。 小平台上的血红色的淡光完全消失,轮转石被杂血启动所带来的反作用力停止了。阴沉脸大概掌握了绝对的主动,他的人一面搜捕围杀残余的势力,一面就开始对小平台动手。四周的血槽基本全都被推入了平台下的深渊,一些阴沉脸的手下想办法悬在环形沟外,想搭出一条通向平台的路。 有人想射击这些搭路的伙计,但是他们的枪声一响,立即就引来疯狂的反扑。我们这边也顿时谨慎起来,不知道该不该阻止阴沉脸,很显然,这个时候无论谁阻止他,必然会付出很惨痛的代价。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输不起了。 “还有没有办法?还有没有办法?”雷英雄就焦急的询问小胡子。 “毁掉轮转石。”小胡子想了想,说出一句话。做这个事的人,到了这时候基本就抱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头,我拿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拿到。但是完整的轮转石与轮眼组合只有一套,真的毁掉的话,轮转长生就会永远成为一个不可触及的传说。没有几个人能硬下心把东西毁掉,包括雷英雄在内。 ☆、第二百零九章 藏宝地(九) “不能毁掉它!” 果不其然,雷英雄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意见,他注视着已经开始逐渐接近小平台的人,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雷英雄不像许晚亭和杜青衣一样,被逼的不拼就不能活,所以他此刻比较慎重,不肯毁掉轮转石。 就在我们迟疑的这段时间里,阴沉脸的人在环形沟与小平台之间搭上了一条绳子,接着又搭了一条,有人开始朝那边爬。针对这些人的攻击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他们最终越到了小平台上。 我们的处境非常的危险,不仅仅因为阴沉脸已经把手伸到了小平台上,他一直都怀疑我就在这里,只是之前的形势很危急,一旦别的人被压倒,他肯定会仔细的把这里搜索一遍。张猴子悄悄的到锥形坑的坡面试了试,上不去。除非冒险跑到阴沉脸他们控制的垂有绳子的地方,才有可能顺绳子上去,但是小胡子还有和尚已经这个样子了,这个办法绝对不可行。 每个人的心情就随着事态一步步的发展,更加沉重了。现在已经不是夺不夺得到轮转石的问题,而是我们能否保住命的问题。 我们犹豫踌躇着,阴沉脸的人却没有任何停滞,他们到了小平台之后,就开始打那个大罩子的主意。每一块轮转石都是宝贵的,缺少一块,就不成套,所以他们也很小心。直接触碰罩子可能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几个伙计就围着罩子在想办法。 环形沟里幸存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不知道几个龙头到现在是否还活着。就在小平台上的人开始逼近大罩子的时候,可能这些幸存的人经过短时间的喘息,就发起了很激烈的反抗。而且这一次,他们争夺的目标不是轮转石,而是从上面垂下来的绳子。 “有人撑不住了,想逃离这里保命!”我猜测着,应该是廖三奶奶还有别的人打算冲出去,因为许晚亭那把老骨头,来盘龙山就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念头。 这些残存的力量已经无法对阴沉脸构成较大的威胁,所以环形沟内的争斗在继续,小平台上的人也很匆忙。雷英雄在考虑,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抄阴沉脸的后路,到小平台抢东西。轮转石搬不走,但只要拿到独一无二的轮眼,也算是很大的成功。 第101节 隐约中,我们就听到不仅仅是环形沟内发生了冲突,好像在锥形坑的上方,也有激斗的响声传过来。雷英雄顿时来了精神,因为各大势力来到盘龙山之后,都留守在外面一部分人,虽然阴沉脸之前放话说收拾了这些伙计,但他的话不一定就是真的,如果是这些人闯到这里的话,那么局面又会大乱。乱起来固然危险,然而乱了才有机会。 但是这一次,就连小胡子仿佛也不赞同雷英雄的意见了,人命是第一的,就算我们冒险冲到了小平台上,结果也可能会全挂在那里。 两个主事者的意见相左,队伍就暂时不知进退。就在这片刻时间里,锥形坑上面的响动愈发激烈,先后出现了很多光柱,这些人在边缘那边查看了一下,立即发现了阴沉脸的人下来时所固定的绳子。 局面确实乱了,这些后来的人可能不是阴沉脸的同伙,三股大势力直接就在这里斗成一片。小平台上的人显然察觉到局面的紧张,他们没有时间再慢慢的琢磨了,有人举着枪,在平行角度上朝大罩子上射击。这个大罩子显然不是玻璃,被子弹接连洞穿,很快就碎裂成了几块。 罩子下面的那道影子,就比较清晰的出现在望远镜中。我对这影子非常的在意,如果说盘龙山这个锥形坑是一个提前布好的大局的话,那么这个影子无疑就是布局者,他算计好了一切,一旦我的血流入了血槽,继而渗入轮转石内,最大的受益者,肯定是他。 但是阴沉脸的到来阻挠了这一幕的发生,杂血只能起到反作用。因为距离的太远,我真的看不清楚那道影子的面目,几个阴沉脸的伙计围着这道影子看了看,有人用工具把他直接钩了出来,然后丢到一旁。 当大罩子和这道影子完全被甩开的时候,轮转石那一片莹润如玉的淡光里,仿佛就亮起了更耀眼的一束光,好像漫天星光中最璀璨夺目的一颗。我看不到光源的本体,但光线出现的一瞬间,一个直觉就萌生在心头。 “轮眼!” “那是轮眼吗!那是轮眼吗!”雷英雄顿时激动了,他有点不顾一切的势头,好像想凌空飞过去,把那颗轮眼抓在手里。 几个平台上的伙计张开了一块帆布,把光源盖住,然后他们就开始慢慢的凑过去,想把轮眼从轮转石中取出来。 “谁敢碰轮眼!”雷英雄真的急了,伸手就举起枪,想放倒平台上的人。但是我马上就按住他的胳膊,很用力的按住他,他被轮眼烧昏了脑子,我却没有,我要替在场这么多人的生命考虑。 “轮眼会被他们拿走!”雷英雄用力要挣脱我,他的力气比我大,我斗不过他,一甩手就被摔到一旁,但是我很快就爬起来,直接冲到了他的枪口前。 “你开枪!”我真的也愤怒了,小胡子跟和尚还有其他伙计都带着重伤,雷英雄不顾一切,只会把所有人都害死。 “打死平台上的人,也于事无补的,雷爷,卫老板说的对,不能莽撞,雷爷......”张猴子也在旁边劝,雷英雄的情绪波动很大,一会清醒一会冲动,被我这样一闹,仿佛也稍微稳了稳心,慢慢收回手里的枪。 “谁夺到轮眼,都不会毁掉它,只要我们不死,以后还有机会。”小胡子也在这时候说话了,他拄着合金管,稍稍挪动了一步,卧在石头后面,说:“我们要想办法出去!” 这已经不知道是环形沟内第几次开始大规模的冲突,数都数不清的子弹在石头上溅起一朵一朵的火花,上面的人压着下面的人打,而且开始顺着绳子下。本来掌握着绝对优势的阴沉脸被两大帮人夹在中间,顿时有点吃紧。 而且在这个时候,小平台上被遮盖住的淡光一下子又冒了出来,几个伙计把铺开的帆布迅速裹起来,一个人紧紧把帆布团抱在怀里。透过望远镜,我看到轮转石中心那一束比较耀眼的光,消失了。 也就是说,他们取走了轮眼! 这几个人马上就顺着环形沟和平台间搭起的绳子撤离,乱枪打死了其中一个人,但是其余几个把抱着帆布团的人围在中间,替他挡住可以射来的流弹。雷英雄全身上下猛的一抖,好像浑身的精气神被抽去了,无力的坐倒在地。 阴沉脸的人马上就分出来一批,到绳子另一端接应,很快,平台上的人回到了沟里,他们紧紧的护住帆布团里的轮眼,开始撤退。轮眼是绝对的中心,阴沉脸手下很多人都悍不畏死,简直是拿头皮在挡子弹,而且反攻的很凶猛。环形沟里幸存的人本来就准备逃走,士气很低,一下子被打散,而刚刚赶到的一批人也无法把阴沉脸完全压下去。 激斗的战团有几块,阴沉脸的人拼死护住轮眼撤走之后,从环形沟到小平台这两根绳子,就被人忽略了,因为谁都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带走完整的轮转石。我们几个人就躲在暗处,全力想分辨出后来的究竟是谁的人。但是光线乱,情况也乱,负责拼命的基本都是下面的伙计,看不到一个主事者,就不好分辨这是谁的人。 到了这时候,我们都知道,这场如同终极的角逐中,已经没有我们什么菜了,只有保住命,才是正理。 “现在很乱,我带人冲,到那边抢一根垂下来的绳子,卫大少,你们就在后面使劲爬,别的不用管!”和尚拖着一条伤上加伤的腿,转头对十三说:“十三,现在就你好胳膊好腿的了,一起冲!” “不行不行,和尚。”张猴子急忙咽了口唾沫,说:“先不说冲不冲的过去,上面那些人的来历也不明了,谁看见卫老板,都是大麻烦!” “那在这里等死?”和尚瞪了张猴子一眼,能到盘龙山来的人,都知道一些内情,无论他们谁在激斗中胜出,最后肯定会带走轮转石,而且会把整个环形沟彻底的搜索一遍,我们没有别的路,拖下去只会被死死的困住。 “我觉得,有一条路可以走。”一直没说话的小胡子拦住他们的争执,他的脸愈发苍白了,但语气仍然那么镇定,这绝对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靠得住的人。 “那里还有路?师爷,你到底知道什么,赶紧说嘛!”张猴子心急火燎的问:“师爷,你来过这里?否则怎么知道有别的路?” “没有来过。”小胡子跟张猴子说话,眼睛却看向我:“但我觉得,一定有。” 我看着小胡子模糊不清的脸,像是受到了某些启发,下意识在周围望了望,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是的,这里很可能会有一条生路。 ☆、第二百一十章 藏宝地(十) 我的脑子突然开窍了,小胡子只说他感觉会有一条路,但并不完全确定,这就说明他也是根据这里的一些情况猜测出来的。 如果真有一条生路,会在什么地方?我的目光马上就转到了小平台上,肯定就在那里。 卫勉之前说过,盘龙山这个局,是老头子有意设的,但是我所经历的一切却显示,在老头子这个局之前,就有人先设了一个局,这个设局人毫无疑问,就是大罩子下面的人影。他是谁,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他算死了到盘龙山来的这些人的心思。 假如没有阴沉脸出现,我的血顺着血槽流入了小平台,再渗入轮转石,那么轮转石和轮眼就会正确的启动,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十有**,罩子下的人影会获得生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如果他获得了生命,那么下一步呢?他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小平台上。 小平台孤立在一片深渊中,左右上下不着天,不挨地,设局人把一切都算的这么准,他的计划成功之后,肯定会留一条后路,逃走的路。这条路不是正常的路,也不是寻常人能想到的路,必然是一条蹊径,谁都无法预料。 这只是猜测,但有很大的把握。 “有路就走!”和尚朝前迈了一步,说:“趁着那些人斗的正乱!” 雷英雄非常的不舍,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是笨人,懂得留得青山在的道理。我们一决定之后,马上就开始行动,所有人分开,摸着环形沟前行,朝两条绳子那边走。 正常的路果然不是我们能走的,在我们前行中,锥形坑的上方接二连三的爆起几声巨响,然后就是很乱的声响,不知道上面汇聚了多少人,乱成一团。上面的巨响发出之后,居高临下打击阴沉脸的这部分人马上就受到极大的阻挠,阴沉脸抓住这个机会,一鼓作气扫平了环形沟里残存的大部分力量,他的人就像朝两边流动的水,沿着沟就一路横扫过来。 此刻,我们正好走在中途,一下子被对方的人堵住了,就像卡在一处咽喉要道上,进退都很为难。那边打过来很亮的光,我们退不及,和尚和十三首先暴露出来。 在这样的狭路上遭遇,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和尚抬手就甩了两枪,掩护我们继续退。后面的人乱了,很怕被对方一阵猛烈的乱枪打过来。但是和尚的大光头暴露出来之后,对方为首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仿佛认得他,立即发出了停火的叫喊声,然而和尚的几枪已经放倒了对方一个人,这引起了他们的**动。 “停手!”那个四十岁为首的人猛然断喝道:“我不想打死你们!” 和尚不吃这一套,冷笑着就又要举枪,但是我急忙就在后面示意他不要这么做。我知道,对方停手的主要原因,很可能是认出了和尚,他们了解关于我的一些事情,清楚我一直都跟小胡子还有和尚混在一起。对方不是怜悯和尚,而是唯恐我也在这里,打起来会误伤到我。下面的伙计死一两个不要紧,如果失手把领头的做掉,下面的人可能会乱。 对方打过来的光线更强了,似乎要把我们这边每一个人都认出来,而且有人发出了信号,很快,后面又有人赶过来。这一次我恍惚中看到,是阴沉脸亲自到了。 但是说句实在话,此时此刻,我面对着这些人,真的没有以前那么恐慌了,因为我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让我死,就算我面前是千军万马,举着最犀利的武器,也没有人敢开一枪,绝对没有。 我不再朝后躲了,我和阴沉脸照过面,躲也躲不过去。我伸手就握住了枪,从后面走出来,和尚还想拦我,但我轻轻拨开他,一步就跨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卫天!”阴沉脸脚步刚刚站稳,就清楚的看到我走了出来:“你真的在这里!” “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我不能说心里不慌,但却极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镇定的说:“轮眼,你拿到了,我不眼红,给我让开,各走各的路。” “你在开玩笑?”阴沉脸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这个笑容有些不自然,因为他看到了人群后面的雷英雄:“到了现在,你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卫天,你有几斤几两,谁都知道。” “那你就来试试。”我握着枪的手很轻很轻的抖了一下,因为真的不能把情绪控制的很好。为了掩饰住自己外露的那一丝慌乱,我猛然就举起枪,把枪口对准了阴沉脸。 我一举枪,本来已经缓和了一些的人群顿时紧张,阴沉脸后面的人把枪口全都对准了我们。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阴沉脸的气焰非常嚣张,因为雷英雄已经镇不住他了,他带着那种嘲讽的语气,朝前迈了几步,一直走到离我只有两米远的地方,才停脚说道:“会开枪吗?知道扳机在什么地方吗?” “你真想试试?”我把胳膊抬的笔直,枪口远远的对着阴沉脸。 “卫天!你没有路走了!你的手在抖!你后面的人半死不活!你拿什么跟我斗!”阴沉脸猛然就提高了嗓门,沉闷嘶哑的声音像是炸雷一般,他显然知道我的性格,想直接用气势彻底压垮我。阴沉脸喊了几句,猛然一挥手,招呼他手下的人:“下了他的枪!” 那个之前我们见过的四十岁的中年人,就在阴沉脸身后,他几步就走过来,想伸手下我的枪。我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被他们压死,我们真的就没有一点翻身的余地。 只是一秒钟,短短的一秒钟,我的脑子却像是前后飞转了一万圈,最后,所有的念头都被我抛弃了,我的食指紧紧扣住扳机,把枪口朝下猛的一压。 砰...... 射击的后座力让我的手微微麻了一下,那个要过来下枪的人,被我一枪打在了大腿上,他马上就闷哼了一声,捂着大腿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如果不是后面的人抢上来扶住他,肯定要摔倒。 所有的人,包括自己人都被我这一举动给弄懵了。但我没有任何停顿,放倒了那个人之后,朝前跨了一步,直接就把枪口顶到了阴沉脸的额头上。参与这个事件的人,肯定都仔细的研究过我,包括我的性格脾气行事风格,阴沉脸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被枪口顶住脑袋的一瞬间,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 但是他不愧是大风大浪里闯过的人,即便慌乱,也只是很短的一瞬。阴沉脸的神色几乎没有变化,他顶着我的枪,硬生生朝前走了一步,虎吼一般的喝道:“有种你就开枪!没种就放下枪跟我走!” “**你妈!”我再笨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后退一步,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我狠狠的爆了句粗口,也硬生生的端着枪把阴沉脸重新逼退了一步:“你有兴趣,就自己数三声,数到三,我开枪毙了你!要不要试试?” “一......”阴沉脸仿佛没有一点畏惧的意思,开口就数了一声。 “继续!继续数!”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冲着阴沉脸疯狂的吼着。后面的人唯恐我会失手,十三马上抢过来,也举枪对着阴沉脸:“我杀人,从来不会手软。” 真的,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不畏死,只不过有些人因为死得其所而甘心赴死。阴沉脸肯定不想死在这里,他可以不怕我,但不会不怕十三这样的角色。 十三把我拉着后退了一步,后面的人马上就动了,朝绳子那边走,大部分都带着伤,但是生死关头,这些伤都显得不重要了。张猴子先顺着绳子爬,接着就是雷英雄和小胡子,还有后面的那些伙计。我也慢慢的后退,翻过环形沟外面一圈凸起的石头,抓住了绳子。 阴沉脸知道我的性格,但是我同样也抓住了他们的弱点,我就算站在绳子上跳舞,他们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因为我和轮眼一样重要。 我们一个一个顺着绳子爬到了小平台那边,当我过去的时候,雷英雄几乎已经趴在了泛着润玉光泽的轮转石上。我清楚的看到,拼凑的非常整齐的轮转石正中,缺少了一块像眼睛一样的东西,那应该是原来放置轮眼的地方。 小平台上死了两个伙计,其中一个被绞杀成了几块,另一个则更可怕,我没法形容他的样子,因为他是在轮转石反作用力最强的时候死在这里的,已经变成了一具枯皮包裹的骷髅。 在另一边,也静卧着一道影子,他就是躺在大罩子下面的设局人,但是被取走轮眼的伙计很粗暴的丢弃到了一旁。我们的时间很紧,但我和小胡子都对这个神秘的设局人非常好奇,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第二百一十一章 生路 看得出小胡子很想研究一下这道影子,但是情况不允许,他的首要任务是寻找可能存在的生路。几个伙计在四面警戒,接应绳子上过来的人,我就抓住机会,慢慢靠近了那具被甩到一旁的影子。 当我真正接近他的时候,就感觉这道影子,和那个被极度衰老的伙计一样,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不知道在盘龙山的锥形坑里躺了多久,身上似乎带着一股岁月的气息。他可能没有生命了,但是依然被轮转石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影响。他的衣衫烂成了片,露在外面的皮肤几近脱水萎缩,只有那张紧闭双眼的脸,似乎有一丝丝活着的气息。 我认不出这个人,第一反应就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当我的手电光直直的照在这张脸上的时候,就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这种怪异的感觉让我觉得,他一定是我熟识的人。可是我回想了很久,把记忆里所有之前的林林总总的人全部都筛了一遍,却无法锁定他是谁。 而且,我也无法从他身上寻找到关于时间的线索,就是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的人,也不知道他躺在这里有多久。几十年,一百年,三五百年?好像都有可能。 “卫老板。” 我正在独自琢磨着,身后就传来十三的声音,他是最后一个从绳索那边过来的人,他过来之后,马上就把连通小平台的绳子给截断了,我们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 我转过头,马上就看到了十三,还有环形沟里阴沉脸的那帮人。他们非常不甘,就站在原地朝我们这边望着。我无声的冷笑了一下,这帮人的软肋已经被我抓住了,只要我强硬一些,态度激烈一些,他们就只有干瞪眼的份。 “卫老板,那个人让我给你一样东西。”十三犹豫了一下,对我伸出了手。 “是什么东西?”我转动光线,一边对十三说:“十三,你看看那具尸体,能看出些什么吗......” 但是我的话还没说完,立即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到了十三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一块很小的牌子,银光灿灿。 虎威牌! 我一把就将十三手心里的虎威牌抓在手中,对于这种牌子,我很熟悉,仅凭这一抓的分量和手感,就基本可以确认,这是真东西。 “这......”我又下意识的朝阴沉脸他们那边望了望,转头对十三说:“这东西,是那个脸色很阴沉的家伙让你带回来的?” “是。”十三很干脆的点点头,说:“他说,想让你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我捏着牌子考虑了一下,然后用匕首撬开了银牌。银牌内铸着几行小字,我直接就看到了一个名字,卫离。 卫离是谁?我看到这个名字就迟疑了,我所接触到的虎威牌,全部都是老头子那辈人的,因为卫家的兄弟几乎死绝,所以没有什么后辈,虎威牌等于也随着家族的衰落而断绝。 这块虎威牌无论从规制,还有内部隐藏的行文,都是货真价实的。 阴沉脸怎么可能有这个东西!他的来历一直到现在都是谜,但是之前无论我怎么猜,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来一块虎威牌。 “卫老板。”十三看见我在沉思,就打断我的思路,说:“那个人说,你肯定认得这东西,他还说,现在回头,一切都来得及。” “让他去......做梦吧......”我把虎威牌收了起来,心里顿时明白了,这块虎威牌不知道原主是谁,但很可能会是阴沉脸身边的人,甚或是他本人。我们没到小平台的时候,阴沉脸不肯拿出虎威牌,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别无他法,只能用这个东西来试图说服我。 这块虎威牌的出现,让我一下子觉得,不仅仅是老头子非常不简单,就连传闻中早已经垮掉的卫家,好像也有些复杂。阴沉脸显然是和老头子敌对的,否则不会当初在元山杀老头子的人,黑他的货。情况真的变的有些扑朔迷离,本来出现虎威牌,至少可以让我稍稍了解阴沉脸的来历,但是现在想想,反而越想越乱。 第102节 但是,我心里的主意拿的很稳,此时此刻,不要说阴沉脸拿来一块虎威牌,就算他搬一座金山过来,我也不可能有任何动摇。 阴沉脸可能一直在那边等着回话,但是我就是不开口。这个时候,环形沟内的争斗减弱了,争斗的中心从这里转移到了锥形坑上方,我们看的不太清楚。 “卫老板,那可能真的是具尸体,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了。”张猴子凑过来跟我说:“尸体在死之前可能服过一些迷药,也可能做了某种特殊处理,所以一直保持不腐。但是这就降低了可鉴定性,我真的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时候的尸体。” 这时候,小胡子在两个伙计的协助下,把缺失了轮眼那周围的轮转石,一块一块的搬开,他们干的非常小心,唯恐伤口里的血会滴落到轮转石上。等到轮转石被搬掉一部分之后,我们就发现,轮转石的下面,是一面篷起来的架子,把架子敲断一些,就出现了一块很光滑但是与岩石体分离的石板。 这好像是一块大理石石板,非常沉,两个伙计试探了一下,小心的把石板撬开,只撬开一道很细的缝隙时,小胡子就低声说了句:“出口!” 石板被完全打开了,下面就是一个比较宽松的入口,黑洞洞的,从平台上直直的通了下去。通道几乎是九十度垂直的,不过通道四面的石壁显然事先经过了一些处理,很有规律的凸起一块块石头,还有雕琢的很深的小横沟,人如果进去,手脚都有借力的地方。 “下去试试。”雷英雄轻轻抱起一块比较小的轮转石,对一个伙计说了一句。 这个伙计的两条胳膊都受了伤,所以下去之后就显得有些吃力,但是总体情况还不错,时间很紧,也顾不上再晾着入口通风换气,只要没有毒气,勉强也就钻了。伙计一口气朝下下了大概十米深,告诉我们一切都好。 后面的人紧接着就按顺序开始下,雷英雄用衣服兜起自己抱着的那块轮转石,又让手下的伙计也背了一块。轮转石是完整成套的,如果缺失了哪怕很小一部分,可能都会影响其启动后的作用,他不想让阴沉脸占尽所有便宜。 “卫大少,下!”和尚等雷英雄钻进去之后,马上就让我走。我回头看看那具依然静静躺着的设局人,想把他也给带出去。 “没有必要了,活着的人能离开已经算是我们的运气。”小胡子摇摇头说:“到了现在,无论是谁设下了这个局,其实没有必要再刨根问底,因为没有意义。” 我没再坚持,能保住命就真的不错了,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再出现什么意外,得不偿失。 因为光线和环境的原因,小平台下方的深渊看着很深,其实实际距离大概就是不到二十米的样子,和尚跟十三断后,等所有人全部下去之后,他们才跟着下来。我们一离开平台,阴沉脸估计也要有所动作,所以大家都很迅速,有伤的人也全力忍着。一口气下到小平台的底部,入口连接着一个天然洞,直直的一条路,中间没有任何分岔,走的非常顺利。 根据大致的方向判断,我们一直是在朝北面走,锥形坑可能就是盘龙山地底的尽头,再走一段路,估计会彻底脱困。 详细的距离,我计算不出,但是我们脚步很快,走了不久之后,身边的洞一下子就变窄了很多,而且到了尽头处,那里堆着一堆石块,看起来非常杂乱。不过小胡子拄着合金管过去看了一会儿,然后招呼我们都后退,他自己也尽量躲的远一些,用合金管撬下来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好像就是乱石堆的制衡点,石头被撬开,整个石堆就轰隆一声塌了下来,露出了山体原本的石壁。十三过去看了一下,都是下过坑的人,对这些东西有心得,他发现石壁有一部分非常的薄,用强力就可以强行破开。 十三贴着那部分很薄的石壁,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然后就跟一个伙计合力把石壁破开。第一个碗口大小的洞被凿穿的时候,一道昏黄的日光和一股清新的空气就顺着洞钻了进来。他们又借着这个小洞,对外面的情况仔细的观察了片刻,然后逐渐把洞扩大。 这个时候正是日落前夕,外面一片寂静,出口在盘龙山的北面,杜青衣曾经在这里和许晚亭发生过激烈的争斗。但是一切都过去了,杜青衣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而许晚亭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老奶奶,咱们回家了......”胭脂又哭了,抱着杜青衣的尸体,在落日余晖浸染的盘龙山下,像一具石化的雕像。 我也望着小胡子,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终于从危机四伏的盘龙山中逃了出来,但是我却再一次开始怀疑小胡子之前说过的话,他告诉我,这会是整个大事件的终点,以后永远都平静了。 然而我真的没有感觉这是终点。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终点亦或起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终点。按道理说,盘龙山被发现了,完整的终极神器出现了,那么多参与在事件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这个延续了千年的事件,算是划上了句号。 但是我之所以这样想,可能是因为心里还有太多的谜题没有解开。轮眼是出现了,然而老头子在这个大事件里,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他为了这个事情,耗费了几乎一生的心血,勾心斗角,韬光养晦,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而做准备。他亲手布下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局,把很多很多人都牢牢的套在里面,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为什么没有来?是他嗅到了什么风声? 所有我知道的人,基本都露面了,可那个神秘莫测的方老,却始终不见影子。曹实是在替谁做事?如果他真的背叛了老头子,那么他的幕后老板,仍是一个我所不清楚的人物。 还有我在那个鬼地方所发现的砭石珠子,证明了什么? 落日余晖笼罩下的盘龙山,在我的眼中,突然就笼罩了一股凄凉肃杀的气息。 我们刚刚脱困,在下面呆了那么长时间,暂时还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状况。两个伤势比较轻的人在十三的带领下很仔细的到周围观察了一圈,小胡子跟和尚就在出口那里做了点手脚,即便阴沉脸的人能顺着密道跟过来,也要在这里耗费点时间。然后我们从后面跟进,渐渐从这里走远。我们急于脱身,所以走的很快,大概就是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一个小山洼出现在眼前,十三和胭脂对这里比较熟悉,这是未进洞之前,杜家人所暂留的地方。 我们真的象一支打了败仗的溃军,狼狈逃命。 一路走下去,我就发现,阴沉脸之前在环形沟里所说的话,好像并不是吓唬人的。他是最后出现在盘龙山的人,可能准备的非常充分,所以在做正事之前,就把盘龙山外围清扫了一遍。几股势力留守在外面的人几乎都看不到了,四野寂静。 阴沉脸,或者说他所代表的势力,究竟是怎么回事?想着,我就忍不住摸出了那块虎威牌,又认真的看了看。没错,这块虎威牌上所刻的名字,肯定不是老头子那辈人,但是银牌的铸造工艺乃至所有的细节,都没有掺水。 奔逃的过程算是比较安全的,小胡子受了伤,但是所有的经验都还在,一路走,一路就尽力消除掉我们队伍留下的痕迹。我们一夜都没合眼,也没有休息,当天色开始微微发亮的时候,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 “老奶奶带不回去了。”十三蹲在胭脂身旁,轻声对她说。我们不可能带着杜青衣的尸体一路南下,赶回自己的老窝。 胭脂一直抱着杜青衣的尸体不肯松手,十三劝了很久,但胭脂死都不愿把杜青衣就地埋掉。最后没办法了,伙计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捡了很多干柴,架起一堆火。这样的火没办法把尸体完全烧成骨灰,大部分都是烧黑的骨头块,胭脂把这些全都收敛起来。 我们接着赶路,中间出了几次小麻烦,但是有惊无险,最后终于平安的回到有人迹的地方,伤重的人都得到了救治。不过这个地方总是让人觉得不安生,再加上小胡子他们都很能忍,所以伤势被控制住之后,我们就分批开始南下。 雷英雄在这次行动里几乎是孤注一掷了,连长沙的老窝都丢下不管。现在空手而归,就显得很狼狈,他一路都在极力的拉拢十三。杜青衣死了,杜家这个大家族肯定要分裂,十三和胭脂都是唐家的人,最多能够控制本家,却无法控制杜家。 他们是如何商量的,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去听。不过雷英雄肯定要借十三的手,去收回自己的地盘。这一次,两家的损失都很大,能摆的上台面的手下几乎全填进了盘龙山,江尘,彭博,许豹子,槐青林这些人都挂了,连尸体都没能带的回来。 雷英雄和十三可能达成了协议,中途,十三暂时回自己的窝,雷英雄没地方去,就仍然回到当初暗中指挥行动的那个小镇子。他的人还有,都留在本地,但是全是些在档口盘口上做事的杂鸟。不过经过一些试探性的行动,形势还算可以,许晚亭到盘龙山拼命,好手也全都带走了,而且他对雷英雄的地盘没有兴趣,许晚亭留在这里的人基本已经散了。 这样一来,局面就对雷英雄比较有利,这毕竟是他盘踞多年的地头。接下来几天时间里,能动用的人全部都动用了,收回了自己的地盘。然后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因为雷英雄前段时间被打的没法回家,所以很多小道消息传的到处都是,地头上的其他小势力竟然伸手去抢雷英雄生意上的几条线。不过这些事情很好处理,那些人一听雷英雄好端端的回来,当时就吓尿了。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摆平之后,张猴子就到镇子上来接我们。在这一刻,我犹豫了。 不管是命数也好,还是有其它原因也好,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到了终点,走到了盘龙山。我觉得自己可以完全脱离这个大事件,去过自己的生活。至于轮转石,轮转长生,我不奢望,因为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 所以,当张猴子要让我上车的时候,我就萌生了念头,我永远不要再见雷英雄,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雷英雄没有拿到轮眼,他肯定不会死心,然而,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 但是,当我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手就在口袋里触到了一个冰凉的小瓶子,我不敢把它掏出来看,心里却在想:事情真的结束了吗?我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 瓶子里,泡的是卫勉的两颗眼球,我答应了他,把他的眼球保存下来。他心里的恨一直到死都没有消弭半分,他要亲眼看着老头子死。而我呢?我的恨,有多少?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迟疑了几次,才慢慢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老照片。 边角发黄的老照片上,那个木讷的男人和安静的女人都在笑,发自内心的笑,他们怀里的孩子,也在笑,天真的笑...... 我的命,我的血,我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予的。他们死了,死的那么惨。我突然就觉得,如果我只把这段悲惨的往事埋在心里,那么之后的日子里,可能有一天我也会忍不住崩溃,忍不住自杀。 “杀......杀卫八!”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不可抑止的膨胀,膨胀,一直膨胀到了极点。这个念头,在卫勉死的时候曾有过,但却没有此刻这样强烈。 我要杀了他!那个坐在轮椅里,用粗狂和慈祥遮盖了自己真面目的人! 我的情绪再一次有些失控,张猴子呆呆的站在一旁,有点不安,他可能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我心里杀人的**已经阻止不住。 “你先等等。”我匆匆对张猴子说了一句,然后就转身朝这些天容身的院子里跑,小胡子还在那里。 可能很久以来,我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我有拿不定主意,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想起他,我觉得他能搞定一切,我觉得他绝对可以帮我。杀老头子,这何其之难,如果我真的想要全身而退,脱离小胡子和雷英雄,那么下辈子我都别指望能杀了卫家的人上人。 至于有些人曾说过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仇人慢慢老死之类的话,那都他娘的是在放屁!那种话和报仇方式,只适合圣人,不适合我这样的俗人。 等仇人慢慢老死,那对得起我父母所流的血吗? 我冲到院子,小胡子静静的坐在房间里,他的东西收拾好了,之后也会到雷英雄那里去。当我真的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已经很清楚,他和雷英雄一样,不可能放弃追逐轮转石,我求他帮忙的同时,其实也等于把自己重新和他们绑在了一起。 但是我真的别无选择。 “我想求你一件事,帮我一个忙。”我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坐在小胡子对面。 “你说。”小胡子淡定的象一汪水,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便伤没好,也不愿躺下。 我低着头,但是脑子很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然而,那张老照片,和那个装着眼球的瓶子,却让我打消了所有的顾虑,也断掉了自己所有的后路。我猛然就抬起头,说:“杀了卫八!” 小胡子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他只是看了看我,就点头说:“好,杀了卫八!” 有的时候,人的路,其实都是由一句话来左右的。我心里既像轻松了一些,又像沉重了一些。我仿佛觉得,和小胡子提了这个要求之后,一切好像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有个事情,我跟你说一下。”我拿出了那串砭石珠子:“很奇怪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说不清的事 这串珠子,还有关于珠子的事,我本来不打算细致的说,因为如果要全身而退的话,这样的问题就没有必要再告诉其他人,虽然我很好奇,为什么珠子会在那个鬼地方。但是我走不了,也退不了。 我把珠子前后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对小胡子详细的讲了一遍,一个字都没有落下,包括它的来历,和莫名其妙丢失的事。我觉得以小胡子的见识,可以给我一个比较翔实的答案。甚至我怀疑,他可能知道这件事,因为他知道的真的很多。 但是小胡子听完我的讲述之后,就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问了他几句,他对我说,他真的不了解这个事情。不过他对珠子很重视,因为珠子丢失的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这串珠子,是什么时候丢的?” “我......”我拍拍脑门,其实这个问题我在一路上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但是真的没有具体的印象,好像就是稀里糊涂的丢了。 我曾经分析过,珠子在那个鬼地方被发现,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我去过那个地方,第二,珠子从我手里丢了,被别人捡走,捡珠子的人去过那个地方。 小胡子比我的思维慎密的多,他了解了详细的情况后,就更深入的推敲了一下。这串珠子本身真的没有什么价值,能够涉足到盘龙山的人,会是易于之辈吗?他捡到这样一串没有价值的珠子,会贴身带着? 如果根据这样的推断去想,那么得到的结论,丢珠子的,很可能是我自己。 然而叔爷送我这串珠子的时候,我已经成人了,老头子也在江北站稳了脚跟。也就是说,我当时是从江北出发,然后莫名其妙的跑到盘龙山,又从盘龙山稀里糊涂的回到江北? 这也太无稽了。 但是这种无稽的背后,肯定隐藏着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可能很关键。只不过真的没有头绪去查,在当时的江北,老头子是掌控一切的人,他如果不露面,可能这个问题谁都无法解释清楚。 “你还要和雷英雄合作下去吗?”我暂时抛开了这个问题,看着小胡子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庞。 小胡子默默的点了点头,说真的,我很佩服这个人,但是他在这件事情上所表现的执着,甚或说是固执,却超出了我的想象。不管死了多少人,甚至他自己都差点没命,也无法撼动他的初衷。 “有些事情,说不清楚的。”小胡子慢慢站起来,说:“只有真的到了终点的时候,才可以安心的休息,安心的......你可能不懂。” “你就当我不懂吧。”我叹了口气,跟他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我们当天就一起从镇子出发,然后到了雷英雄府上。门口那两尊石狮子还是老样子,但我感觉有一些东西在变。最起码,我感觉我已经变了。 这个幽深的大院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晚上的时候,雷英雄请我吃饭,单独请的。当我走到开饭的地方时,发现这是当初在这里吃第一顿家宴的客厅。 我跨进大厅,就呆住了。大厅是以前的大厅,桌子是以前的桌子,饭菜是以前的饭菜,人也是以前的人,雷英雄和雷朵静静的坐在那里。一瞬间我就恍惚了,好像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但我知道,那不可能。因为雷朵和从前不一样了,她望着我,嘴角露出一丝笑,但她的眼睛里,始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忧郁。 饭吃的很沉闷,气氛有点压抑。匆匆吃完了饭,雷朵就离去了。桌上只剩我和雷英雄两个人,他对我说了一些话,无非是告诉我,失败只是暂时的,我们还有机会翻盘,让我别气馁,要坚持下去。 “你该知道了,那个阴沉脸,不是一般人。”我对雷英雄已经少了之前的很多敬畏,因为和他共事以来,他展露了太多的弱点,让我觉得,他不过也只是个正常人而已。 我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是:你的好手都填在盘龙山了,现在拿什么去和阴沉脸拼?靠那些盘口上吹牛聊天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伙计? 雷英雄的脸色沉了沉,显然听的懂我的话。他攥着手里的杯子,沉吟了很久,才咬着牙说:“有钱就能办事!” “你要去借人?”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不仅仅是雷英雄和杜青衣许晚亭那样的龙头,还有无数无名无姓的小团伙小档口。他们要带货,要为利益争斗,就需要人手。有时候麻烦事情全挤到一起了,人不够用,就得铺关系或者花钱去借人。 但是这样做的人,都是被逼的没办法,迫不得已。因为找人家开口借人或借东西,就说明自己摆不平事情,求到别人门下来,本身就是种示弱的表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很少有人会这么做,一旦厚着脸皮鼓足勇气去找别人,不仅会被轻视,而且会被狠狠的宰一刀。 特别是雷英雄这种威震一方的龙头,一旦沦落到出去花钱雇人的地步,无疑就等于明着告诉所有人:我***要垮台了。 但是雷英雄想继续做下去,就只能走这条路。一个能顶住场面的好伙计,不是三两天三两个月就可以培养出来的,时间绝对来不及。杜青衣死了,十三可能还会跟雷英雄一起干,但他的情况比雷英雄好不到那里去,杜家还有唐家几个好手也被填到了盘龙山。 而小胡子那边,估计也调不出很出色的人,因为他的能力太强,过去的买卖基本亲力亲为,不需要左膀右臂。 第103节 “人,我去找,这个你不用**心。”雷英雄松开了手里的杯子,说:“那个阴沉脸,可能一时半会查不出他的底细,不过也不用急,他抢到轮眼也没有大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全力打听许晚亭那边的动态。” 我一听他的话,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轮眼独一无二,轮转石却非孤品,盘龙山那边有一套,被雷英雄带走几块,不完整了。但是许晚亭手里有一套完整的,环形沟几次混乱,除了我们的队伍侥幸从小平台的密道逃走之外,其余的势力估计很难善终。雷英雄想搞许晚亭的轮转石,和阴沉脸平分秋色。 许晚亭这样的老狐狸活着的时候,可能他的阵营里漏洞不多,但是他如果死在盘龙山,那么形势就另当别论了。而且在之前,雷英雄就留了一手,他留的是梁成化。梁成化吐露了一些秘密,知道自己就算回许晚亭那里,估计也活不下去。雷英雄算是比较厚道,守信留了他一条命,而且安排梁成化跑路,这个时候就可以拉梁成化出来去做一些事情。 当我从客厅走出来的时候,月色照着一丛枯萎的蔷薇,那边有一道和我一样沉默的身影。看着她,我就突然想起来,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和雷朵说话了。 或许吧,我就是那种人,有时候跟另一个人许久不见,尽管感觉她在自己心里还是那么近,猛然间却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我在这边站了很久,终于迈动了脚步,和她一起站在那丛枯萎的蔷薇旁。她可能和我一样,嘴巴有些生了。 “卫天哥哥。”她突然就转头看着我,两只眼睛里的忧郁仿佛暂时消褪了,晶莹的像是两颗星星:“你说,做个普通人,是不是很好?” “很好,真的很好。” “从前,我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不好。”雷朵转过头,笑着说:“只是很突然很突然的觉得,如果我的爸爸,和其他人的爸爸一样,每天上班下班,陪我和妈妈看电视,逛公园,等我交了男朋友的时候,可以羞羞的带回来给他看一看,那有多好......” “其实......” “卫天哥哥,不用安慰我。”雷朵又转头看着我,她仍然在笑,但是眼睛里的泪光和暂时消失的那种忧郁,瞬间就混成了一片:“其实你知道,我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妈妈不在了,舅舅也不在了......” 她的脸庞,好像和那丛蔷薇一样,在盛开的时候渐渐的枯萎。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她,只能静静站着,和她一起在夜风里看朦胧的星空。 雷英雄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计划,我不参与,只是呆在这里安静的养伤。几天之后,我见到了十三,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多余的话说来也没必要,见面就是点头一笑,该说的全在苦涩的笑里。 这一天,我睡的很早,等到睡熟之后,一阵敲门声就把我惊醒,我看了看表,夜里十一点多。我迷迷糊糊的问了句谁,外面就传来张猴子的声音。 “卫老板。”张猴子明显察觉出我的不快,赶紧就说:“有个电话,打到我们这里,但是是找你的。” “谁打来的?”我揉了揉眼睛,睡意一下子就没了,我的电话号码,很少有人知道,对方联系不上我,就直接打到雷英雄这里,说明他洞悉我的行踪。 “对方只说找你,别的话就不肯多说,不过......”张猴子做了个手势,说:“我觉得,很像是那个脸上扣了锅底的家伙。”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正的源头(一) “是阴沉脸吗?”我立即想问张猴子电话在什么地方,阴沉脸身上有一些秘密,而且他肯定忍不住,即便拿到轮眼,没有轮转石和我,也是白费。 “卫老板,我只是感觉而已,因为打电话的人不是他,但是对方背后的人,很可能是那家伙。”张猴子说:“你想想,除了他,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找你?” “别废话了,把电话拿来。” “对方的电话已经挂了,但是可以随时联系上他。这个事情顺便先跟雷爷说了一下,雷爷想跟你谈谈。” 我披上衣服就到了雷英雄那里,小胡子也在。他们面前放着一部手机,可能电话刚刚就是打在这部手机上的。 “这个打电话的人还不确定是谁,如果真是阴沉脸的话,一句话也不要跟他说瓷实,不要把话说绝,留个回还的余地。”雷英雄耐心的跟我交代了些问题。 我看了雷英雄一眼,盘龙山一役,可能真让这个一向以霸道张扬著称的龙头气势萎靡了,阴沉脸本来是他看不上眼的人,这时候却不得不做与对方软方式解决的准备。 “当然,也不用对他客气。”雷英雄看出我的眼神有异,跟着就说:“我们不怕他。” 我抓起了电话,就想回拨过去,但是小胡子把我拦住了,告诉我这个时候不能打。 “怎么了?” “不妥。”小胡子摇摇头,说:“对方能搞到这个电话号码,自然能找到这里,他刚打完电话不到半个小时,你就用这个电话回过去,无疑在告诉对方,你就在这里,或者离这里很近。” “这是个问题。”雷英雄随即也想到了这一点,此时此刻,我已经是他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王牌,在我身上,绝对不能再出任何问题:“连夜换个地方。” 张猴子马上就出去安排,在剩下的伙计里挑了些凑合能用的,雷英雄在这里还有其它的窝,只不过很小,而且他从前也不屑于用,这个时候就拿来安置我。乱七八糟的事忙了半夜,等我再次安顿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小胡子陪着我说了一些关于后续计划的事情,一直等到早上八点钟左右,他才示意我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另一端是个很陌生的声音,我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那人就马上闭了嘴,过了大概四五分钟,电话里传来阴沉脸沙哑的声音。 果然是他! 我对这个人的印象一直不好,在盘龙山就冲突了一次,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好话,阴沉脸也是很暴躁的脾气,我们俩还没说话,就已经在电话里拗上了。反正我根本不会像雷英雄那样有所顾忌,所以更不会让步。 最终,还是阴沉脸先深深嘘了口气,然后沉沉的说:“卫天,我告诉你,这不是终点。” “你想说什么?” “你想问什么?” 阴沉脸这样反问了一句,就让我脑子开始转动,他所知道的事情好像比小胡子知道的都多。 “你告诉我,盘龙山的那个设局人,是谁。” “怪不得你们在盘龙山输的那么惨,连雷英雄都差点没命。”阴沉脸阴森森的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不屑:“都是什么脑子?到了现在,连谁是设局人都不知道?” “你他妈知道不知道,要知道就直说!不知道就别放屁!”我听见阴沉脸那种语气就感觉愤怒,这他娘的简直是在嘲笑我们一帮人的智商。 “这个局,除了路修篁,还有谁能设?”阴沉脸收起了笑容,一字一顿的说:“路修篁!” “扯淡!”我虽然不是没有暗中怀疑过路修篁,但是觉得这好像不可能:“路修篁的棺材是被我们亲手给开掉的,尸体也是我们亲手烧掉的,他有分身,能跑到盘龙山去?” “卫天,难怪你一直都被人牵着鼻子走,你没脑子吗?”阴沉脸那种轻视人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就又冒了出来:“你跟路修篁是邻居?他活着的时候你见过?你怎么知道,棺材里是他本人?” 我很想反驳阴沉脸的话,但是心里却猛然的浮现出一个想法,可能,我们真的是错了。 从那具棺材里看到了完整的手札之后,我们心里就先入为主的定格了一个概念,这肯定是路修篁的棺材。但是有的时候,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其实就像一团乱糟糟的线,只需要揪住一个正确的线头,就能把它们完全抖开。 这个大事件里前后出现的六指尸体,其实就是个饵,要把他们的同类,一步步引到终点,就是盘龙山。假设设局人是路修篁,那么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让活着的六指安心的到盘龙山去。 他算的很准,六指,基本上都是师盘的后代,这些人对路修篁的痛恨自然不用说了。时间流逝,最后是我走到了这条路上,当我看到悬崖上停放的棺材和完整的手札,就会觉得,那个残害了自己祖先的道士,他死了,死在了这里。 之后,我才会对路修篁本人没有任何防备的,进入盘龙山,然后落入环形沟,用自己的血去启动轮转石...... 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理,师盘诈死,路修篁留下假棺,他们的手法几乎如出一辙,都是隐藏锋芒而准备后发制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阴沉脸说:“盘龙山,一千年前路修篁设下一个局,一千年后卫八设下一个局,但是这只老狐狸,他嗅到气味,不敢来了。卫天,你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现在想退出都不可能。我告诉你,盘龙山不是一切的终结,相反,真正的事件,可能刚刚开始。” 阴沉脸的这句话,用了可能这个词,说明他也不是非常的确定,但是我和他的想法,真的不谋而合,我已经觉得,盘龙山不是事件的终点。 “枝杈都被砍掉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的谈。”阴沉脸突然就换了一种语气,好像茶馆里的说书人一样,讲述一个流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的故事:“你有兴趣,我可以讲给你听听。” “你要讲什么?” “要讲的很多,但是都是你不知道的,可能,你们找到过路修篁的假棺,拿到了完整的手札,自觉明白了一切。其实,这个事件如果是一个苹果,你们只不过咬到了一口,就连卫八,知道的都比你们多一些。” “你洞悉一切?” “不说洞悉一切,也差不多了。”阴沉脸的话里有一种满满的自信:“事件,远比你想象的要久远的多,但是说远了,你无法理解。我只能从元昊和路修篁身上说起。” “元昊,路修篁?”我感觉阴沉脸有点太小看人了,如果连这样最根源的东西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在这条路上走这么远? “关于他们,你能知道多少?” “我知道多少,关你鸟事!你知道的东西要说就说,没人求你!”阴沉脸的语气让我始终很不舒服,想心平气和的套他的话都不可能,说着说着我就又急了。 我对所谓的轮转长生,兴趣真的远没有雷英雄那么大,无欲则刚,如果只在电话里,阴沉脸拿我没办法。他可能也听出了这一点,迫不得已的就再次改变了语气,这时候小胡子也在旁边暗示我,不要只顾发火,要弄清楚这些很关键的问题。阴沉脸主动找上门,是为了大事,他肯定没有诚心,但是为了诱我们上钩,他必然要抛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谈话就这样步入正轨,我忍着气,把关于路修篁和元昊这一段记载复述了一遍,这些信息大部分来自羊皮书,对有的人来说是隐秘,但对阴沉脸来说,不算什么,所以也没有必要隐瞒他。 “是吗?你知道的就是这些?”阴沉脸在我刚刚讲述完之后就接着说:“你以为路修篁是什么人?可能,你们还有其他人,都觉得有关铜牌这个大事件最初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道士。” “难道不是吗?他留下了手札,留下了铜牌,在盘龙山设局,算计千年之后的人。” “盘龙山的局,是路修篁设的,但是,他在这个大事件里所知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一口苹果,可能他那一口,比你们咬的稍多一点而已。如果没有元昊,这个秘密一直到今天,都不会再有谁知道。”阴沉脸有点故作高深的样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等着我去问,好像我主动开口问,他就占了上风一样,但我就憋着不开口。 “你他娘的就在这里卖关子吧。”我冷笑了一声:“大家挣个钱都不容易,全捐给中国移动你就高兴了。” “路修篁是有一些本事,否则的话,这些事情根本不容他沾边。最初的时候,他所知的东西,都是元昊透露给他的。他是什么?只不过是元昊利用的一条狗。但是这条狗,骨子里却是狼,牙齿长齐了,就狠狠反咬了元昊一口。” ☆、第二百一十五章 真正的源头(二) 接下来,阴沉脸就说了一些事。他所说的东西,我们之前确实没有想到,包括小胡子在内。 在我们的认知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路修篁开始的,但是关于轮转长生的初始信息,却是元昊提供给路修篁的。我不知道阴沉脸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他说,先秦之前的百家典籍,遭到了很严重的人为性破坏,主要是因为秦始皇的焚书,所以路修篁从先秦古籍中寻找到关于轮转长生的可能性被降低了很多。 接着,他就爆出了一条我们根本不知道的信息。 关于轮转长生的秘密,并不属于先秦时期的中原诸国,尽管那个时代是中华文明动乱却又辉煌的时代,但是这些东西与他们无关。轮转长生可能来自古羌人,在羌族内部也是绝密。强大的党项羌,沿袭了这个秘密,所以从根本上来讲,西夏的皇族,是这个秘密的持有者。 羌的历史一样古老渊源,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大概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这个秘密具体是在那个时代被羌人发掘,已经无从考证。但是经过时间变迁加上天灾**,秘密流传到党项羌的时候,已经不甚完整,而且全部都是理论依据,没有实物佐证。元昊之前的党项羌的首领,可能也曾追逐过这个秘密,然而他们缺乏的太多,所以秘密一直被深埋在皇族内部,确切的说,大概只有首领一人知道。 古之帝王对于轮转长生的渴望,远超于任何人,在党项羌内部,这个秘密或许是严禁外传的,因为信息的保守与隔绝,所以重新发掘湮灭的秘密,非常的困难。作为一代开国雄主,元昊的气魄可想而知,在太子引荐了路修篁之后,他就敏锐的感觉到,这个道士是有用的人,说不定可以解开最终的秘密。 经过一系列的试探之后,元昊开始将秘密逐次的透露给路修篁,他当然不会和盘托出,只会说一些必须说的。没有几个人可以抵挡这种诱惑,尤其是路修篁,在进入西夏宫廷之前,他就为了所谓的长生苦苦追寻了很多年。元昊的话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就是一个飘渺的梦,但是路修篁当真了,他全力搜集了一些遗漏的先秦典籍,尤其是秦国的诸典,因为在那个时代里,西陲的秦国与羌的接触最多。 就是从这些典籍中,路修篁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辅助性的佐证,但是却让他更坚信了元昊的话,他相信那个秘密是真正存在的。 最初的斗争,就从元昊和路修篁之间开始。他们都是有心机的人,都知道对方的动机,只不过秘密没有被发掘出来,不能破脸。路修篁善于算计,当他在这条路上渐渐走出去的同时,也把元昊彻底拉下了水,为了成功,元昊不得不一点点被迫的将更多的事情告诉路修篁。 路修篁在等待机会,他知道,在事情没有完全做成之前,元昊不会杀他,元昊也知道,在秘密没有完全告诉路修篁之前,路修篁也不会脱离出去单干。元昊吐露秘密,实属不得已,但是就像猫教老虎学艺一样,什么都可以教给你,不过最核心也最关键的一手,永远都只会留在猫手里。 这个最核心也最关键的一手,路修篁一直到死都没有明白。 挖掘秘密最要紧的,是要寻找到硬件,也就是轮转石和轮眼,否则再详细的理论基础都没有实际作用。路修篁漏算了一招,元昊也小看了路修篁。可能在一系列的摸索中,路修篁查找到了更重要的线索:关于轮眼的线索,所以他铤而走险,在没有真正拿到轮眼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反扑。 西夏宫廷的内乱,元昊的暴毙,让路修篁斩掉了心中最大的忧虑,但是同时,也让他永远失去了洞悉核心秘密的机会。 “你懂了吗?”阴沉脸停止了讲述,说:“路修篁自己知道的,都不完整,你们以他为根源去寻找秘密,即便成功,最终能得到什么?” “那么你呢?你知道了最核心也最关键的一手吗?” “我自然知道。” “你自信的有点过头了。”我忍不住打击似的说:“你所知道的,难道不是一纸空谈?不是虚无的理论?难道真的有人用轮转石和轮眼长生过?” 我就等着阴沉脸无言以对,因为关于这个秘密,我认为一直到现在为止,其实都是理论,没有人实践成功过。 但是阴沉脸沉默了一分钟,就在电话那边低沉地说了一声:“有。” “你说什么?有人真的长生过?” “有,但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轮转长生,会有你根本不知道的沉重代价,长生,很愉快吗?这种代价,会断送一切!” “什么代价?”我突然就意识到,古羌人流传的秘密,元昊所隐瞒路修篁的那个最核心的关键,就是轮转长生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个问题不是你现在该问的,我也不会说。”阴沉脸换了口气,说:“卫天,你躲不过,你虽然笨,但不是三岁小孩,所以我也不说什么事成之后给你多少好处之类的废话,说了你不会信。你做完该做的,我可以留你一条命,让你活下去。” “真他妈谢谢你的大度!” “不要嘴硬!”阴沉脸加重了语气:“盘龙山死了一批人!但是剩下的人依然不会放过你,尤其是,卫八!” 第104节 “你究竟是谁!”听到阴沉脸说起老头子,我马上就联想到了那块主人叫卫离的虎威牌。 “那块虎威牌,不是假的。我是谁,这不重要。卫天,你真的躲不过,你可以考虑几天,另外转告雷英雄,不要让他耍花枪,他现在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我不收拾他,也会有人收拾他!” 我来不及再问别的,阴沉脸就挂了电话。小胡子一直在旁边听,可能有没听清楚的地方,我跟他复述了一遍。就在复述的期间,我心里那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盘龙山,不是终点。而且我觉得阴沉脸在这个时候抛出的信息,不应该是假的。 轮转石和轮眼的秘密,或许真的有我们所不了解的地方。对我们来说,一些秘密揭开了,但新的秘密又浮现出来,一些人死去了,但还有人在坚持。我们将要陷入另一个循环里,我不知道这是个恶性循环或是良性循环。 小胡子暂时跟我呆在一个地方,每天都会有最新的消息从雷英雄那边传过来。刚到这里没两天,道上就风传出了许晚亭离世的消息。这个老狐狸可能真的死在了盘龙山,他跟杜青衣一样,都熬不住了。 雷英雄没有带来很详细的行动过程,但是他肯定已经找到了梁成化,而且安排人去许晚亭的阵营那边动手,要把完整的轮转石拿到手。龙头挂了,这是个大忌,下面的人会暂时乱成一团,当初老头子在江北垮的那么彻底,就是这个原因。我觉得,雷英雄成事的机会比较大。 然而几天之后,张猴子来了,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我就猜测,是不是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因为他那种表情根本不像旗开得胜的样子。 “卫老板,师爷。”张猴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是笑的比哭都难看:“咱们,那个那个......许晚亭的轮转石......” “失手了?” “本来是应该得手的,因为许晚亭的人真的乱了,而且梁成化多少还了解一些内情。但是有人抢在我们前面,搞走了那些箱子。” “是谁搞走的!” “雷爷怀疑,是卫八。” 打那些箱子主意的,不仅仅是雷英雄一个人,很明显,至少阴沉脸也在行动。然而他们都落后了一步,雷英雄的怀疑不知道是什么依据,但这时候的老头子,就像一只隐蔽在暗处的狼,随时都会出其不意的伸出爪子。他以前和许晚亭合作过很长时间,对许晚亭的行事作风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 如果真的是老头子搞走了轮转石,那么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形容?轮转石在他手里,轮眼在阴沉脸手里,我站在雷英雄的阵营里,三分天下? 而且我们都猜不透,下一步棋他们会怎么走。老头子一直躲着,而阴沉脸的来历到现在都不清楚,相比之下,雷英雄和我,处在劣势中。 别的问题暂时可以不考虑,但是那个连路修篁终身都没能知道的秘密,是什么?从阴沉脸的话里能听得出来,这个秘密所隐藏的,其实是很不妙的事情,所以他才会说,轮转长生,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也就是说,如果不搞清楚这个问题的话,那么就算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能冒然的启动轮转石,否则后果很难预料。 我们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了,从已知情况来看,这个秘密最初的掌握着,是羌人,所以我们尽最大的力量,把所有可以找到的关于羌人的资料搜集起来。但是这些资料基本上都是出版物,能查找到关于轮转长生的信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线索,就这样中断了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 车票 翻阅大量的资料耗费很多时间,而且没有实质性的收获,在先秦时代,古羌人没有属于自己固定的制式文字,再加上随着历史的变迁而不断分裂演变,本民族的历史几乎都被淹没了。寥寥一些记载,都来自周边,对我们来说几乎没用。 想要寻找到有用的资料,就要找那些最直接最根源的东西,而且必须是古羌人自己留下的。就比如说,现在发现了一个古羌人遗址,我们马上就得守在遗址旁边,那边出土了什么文物,这边就赶紧带走,请专业人员来分析或者是解读。这样的想法只能保留在大脑里,工程量太大,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一定会有我们想要的结果。 期间,阴沉脸又打来了电话,我全给敷衍过去了。现在形势不同,小胡子还有和尚的伤比较重,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如初,雷英雄的好手死的差不多,小胡子就是绝对的主力,他不养好伤,一切都是空谈。 听的出来,阴沉脸很恼怒,但是他没办法,我不吃他那一套。 这些天里,我们几乎全都泡在了那些无用的资料中,做着枯燥的无用功。小胡子也技穷了,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古羌人的资料。最终,我们从这些无用功里挣脱出来,准备放弃这样的寻找。但是一旦放弃,就等于把大部分的主动权都留到阴沉脸的手里。 “我现在有点怀疑。”小胡子手术之后害怕肠粘连,就时常慢慢的走动,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阴沉脸的来历还不清楚,但是我觉得,他,或者他所代表的势力,应该有一些关于古羌人的背景,否则,这些很绝密的东西他不可能知道。” “现在还能有什么古羌人的背景?”我有点不信,羌族有一些分支,延续至今的大部分都在西南,古羌中最强大也最著名的党项羌,也就是西夏的前身,在蒙古灭西夏的时候惨遭屠戮,幸存的为躲避战乱,几乎全都迁徙,南迁的最多,很短的一个时期内,这些迁徙的党项羌就完全融合到了其他民族里。这个民族的一切几乎都消失了,连代表文明和文化的文字,也差点绝迹,变成死文字。 古羌人关于轮转长生的秘密,沿袭给了党项羌,现在连党项羌这个民族都不存在了,还能从什么地方去找线索? 但是,在和小胡子说这些话的同时,我总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个劲儿的想朝外蹦。可能是因为自己就比较模糊,所以我使劲抽烟思考,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些朝外蹦的东西是什么。 然而一提到文字的时候,我一下子就碾灭了烟头,脑子和眼睛同时一亮,因为我想起了红石坳,想起和麻爹还有雷朵一起落水,随波逐流中意外遇到的那个崖壁上的洞。 很多的原木箱子,很多很多像树皮一样的东西,记载着各种各样的符号......在当时我就觉得这些东西很可能会承载一些信息,但是那个时候环境恶劣,而且我心理紧张,只顾着盼救兵,找生路,等到真的获救以后,又陷入了其它一系列的波折中,完全把这茬给忘记了。 红石坳就在党项羌的圣山周围,那些箱子里的树皮,会否与这个有关? 我马上把这些就说了出来,小胡子也有点震动,他稍稍一盘算,就决定把东西带回来。 能用的人都死绝了,幸好还剩下张猴子,他去过红石坳。但是落水时他不在场,仅凭我的描述,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地方。我们谋划了几天,我不可能过去冒险,所以尽量详细的把过程跟张猴子说了,由他带人过去。 谁都知道,雷英雄的地盘很可能已经被阴沉脸,甚至老头子给盯死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来波动。所以张猴子离开地头的时候费了很大劲儿,再加上往外调人,一直过了一个星期左右,才开始动身。从这里一直到红石坳的行程他们们很熟,中间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张猴子走了之后,我们就等他的消息。过了几天,张猴子就有了回应,他已经从红石坳离开,带来的消息:洞是空的。 他还传真回了一些在里面拍摄的照片,我一张一张的看,没错,他找对了地方,甚至还拍下了露出水面的铜龙。但是洞是空的,除了那些凌乱的木雕,所有箱子都不见了。 我无力的丢下手里的图片,一屁股坐下来,脑子里顿时浮出麻爹的影子。m知道那个洞的人,只有我们三个,除去他,我真想不出来会是谁取走了那些东西。 这条线,真的完全断掉了。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阴沉脸和我联系了四次,我一直在拖,也不拒绝他,也不答应他,就是来回套他的话,这让阴沉脸的耐性一点点的消褪,最后一次他在电话里几乎发飙,但是我马上挂了电话,不跟他罗嗦。 很奇怪,从这次之后,阴沉脸就没有再打来电话。这种平静的背后,有种让人不安的因素,就像两个国家发生了矛盾,相互骂街,越骂越凶,谁都不让谁,骂到最后就苦大仇深,突然有一天,有一方不骂了,那不代表他退缩或者是放弃,他很可能再默不作声的调兵,准备来场硬的。 我就觉得,阴沉脸又要玩阴的,要在雷英雄的瘸腿上再敲一棍子。 不过我的行踪是很隐秘的,而且距离雷英雄的老窝非常远,阴沉脸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整个市都抄一遍。雷英雄一边做准备一边在忍,他可能已经从别的地方借到了一些人,并且小胡子跟和尚的伤快要痊愈。 这场风暴已经在预料之中,来的很快,也很猛。这样的斗争不可能和城市枪战一样,倒是跟老头子当初被打击时遭遇的情况差不多,斗争基本是在暗地里进行的,雷英雄地头上的盘口被抄了,而且是很多地方一起事发的,像决堤的洪水,堵住这边又漏了那边。但是雷英雄提前有防备,整整一夜的激斗之后,总算是顶住了。 伙计们不可能不受伤,地头不可能不受损失,但是这次激斗,让我们有了一些意外的收获,确切的说,是抓到对方一个人。 这个人在激斗中受了重伤,很严重的伤,他的同伴要把他抢回去,但是雷英雄这边的人憋着气在斗,最终,这个人死掉了,只带回了他的尸体。 这是个死人,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但是从他身上,发现了一些东西。怎么说呢,他的相貌有一点点奇特,皮肤很黑,但细细的观察一下,就知道是那种棕红的颜色,好像常年受日光照射而留下的印记。 这样的争斗中,打手们身上一般不会带什么东西,这个人身上也是如此,除了一些钱之外,别无他物,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他们身上装钱不是为了花,因为也没有花钱的机会,只是为了在突发事件中被打散了落单的情况下应急用。 这个人身上的钱有一千多块,叠的整整齐齐,可能一直装在身上,很久都没有动用过。雷英雄手下的人仔细的翻了翻这些钱,都是很正常的人民币,但是在其中两张百元钞的中间,就发现了一点东西。 说不清这是什么东西,有指甲盖那么大,把两张钞票粘在了一起,东西已经干了。本来这东西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是有一个伙计来回看了半天,直接就把那块指甲盖大小的东西给抠下来尝了尝。 这个伙计以前在川藏公路上跟过两年车,最后,他说这个东西,好像是酥油。 在接下来的搜索中,他们又在这个死人裤子的后袋最底部,发现了一团被洗过的纸。纸已经揉成了很小一团,和口袋最深处冒出的线头混到一起,如果不是仔细的查,可能就连裤子的主人都不知道。 从纸团外面看,隐隐约约有一些很模糊的字迹,雷英雄的人费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把纸团尽量完整的一点点展开,但是大部分的字迹都被水洗掉了,残余的一少部分模糊到极点,很难辨认。 不过,可以看出这个小纸团是印刷品,因为这是尸体身上唯一可以找到些线索的东西,所以尽管看不清楚,下面的人还是想办法全力辨认。 最终,他们隐约的分辨出来,这个小纸团,好像是一张汽车票,地点,时间什么的真的无法辨认,只在始发站名那里,看到了一个马字,一个康字。 这个线索真的很重要,最起码说明,阴沉脸手下的人,或者说其中一部分人,是从车票始发站那边过来的。在缺乏其它线索的情况下,有理由相信,阴沉脸,还有他背后的势力,即便老窝不在始发站,也必然和它有很紧密的关系。 下面的人查不到马康这个地方,这时候,那个曾经在川藏公路上跟过车的伙计就对其他人说,马康这个地方估计没有,但是有一个马尔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又见到他了 这些信息很快就反馈到雷英雄那里,经过初步认证,马尔康这个地方确实是有,而且随着进一步的探查,这个地方引起了我们巨大的兴趣。 马尔康位于四川阿坝,之所以这里能够引起我们的兴趣,不仅仅因为它位于藏族羌族自治州,更重要的是,马尔康在地理位置上,属于嘉绒藏族。藏族是一个整体民族,但是根据族内语系分成了几个部分,嘉绒藏族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够找到的证明阴沉脸来历的线索,所以雷英雄很重视,当时就找了相关的人,把信息深入扩大化。可以说他真的找对了人,对方听到嘉绒藏族和马尔康之后,就说出了一个我们根本不知道的信息。 西夏灭亡之后的党项羌迁徙,融入各民族之中,其中南迁进入川西的一部分,与当地各族通婚繁衍,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党项羌这个民族不存在了,但是马尔康及其周围的一些地区,比如黑水,理县,小金,那边的嘉绒藏族保留有很多党项羌的特点。 也就是说,党项羌这个民族消失,但是他们的道统从某个方面来说,部分的保存了下来。嘉绒藏族,是最贴近党项羌的。 这些信息,再联系上那些钱之间夹杂的一小块酥油,绝对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阴沉脸手下的势力中,至少有一部分,和嘉绒藏族那边的地区还有人,有着直接的关系,很可能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阴沉脸模糊不清的来历,一下子露出了一些端倪,他们,是流落的党项羌?否则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很原始而且很直观的信息? 在这次激斗之后,雷英雄卯足了劲,他给下面发了话,地盘可以丢,但是一定要在后续的动作中按住对方的活口,想把阴沉脸的来历完全给证实。从理论上说,这个任务真的不算太难,因为双方短兵相接,阴沉脸手下的那些人又不是金刚,按住活口的机会还是有的。 但是实际情况让人根本就料想不到,阴沉脸的人从这次激斗之后,就像蒸发一般的完全消失了,他们不仅没有继续对雷英雄进行打击,连一点点动静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经过一些推敲,小胡子就觉得,阴沉脸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而且这个时候他有对付雷英雄的实力,他不是消失了,而是撤走了。能让他撤走的唯一的一个理由,就是他的后方或者说落在内地的窝,遭到了突如其来并且极为沉重的打击,让他不得不赶回去。 小胡子这样推测之后,我就很怀疑,是老头子半路插了一脚? 阴沉脸和老头子都是在暗处的,他们不出来,谁也找不到他们。从我们得到了马尔康这个线索以后,阴沉脸真的没有再出现过,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我曾试探着和他联系,但是联系不上。我们在这种揣测和不安中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小胡子的伤基本上好了,雷英雄也从别的渠道花大价钱搬来了一些人。 如果我是主事者,在这样的情况下绝对会耐住心等待,三足鼎立,谁熬不住了先出头,很可能就会遭到其他两方的围攻。但我不是雷英雄,他决定要主动出击了。因为根据他的分析,阴沉脸带来的估计是主力,而且很可能在这边被老头子绊住了脚。雷英雄想到马尔康那边去抄对方的老窝,最起码可以找到些有用的线索,尤其是党项羌当初关于轮转长生里留下的那个最核心的秘密。 小胡子要到马尔康去,而且雷英雄也必须去,因为这次带去的人,是他花了很大代价搬来的,也可以说是雇来的,他不在场的话,很可能遭遇危险的意外时,镇不住这些人。他们准备了一段时间,临走之前在几个临时住处都做了安排,我可以经常调换着住,以免在一个地方住久之后被人盯上。和尚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小胡子专门把他留了下来保护我。 雷英雄的地头这里只留了张猴子,一方面照应我,一方面负责家里和队伍之间的联系。我就好像暂时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圈子里,每天透过阳台,可以看到这个忙碌中的城市。但是我不能出去,有时候会跟雷朵通一下电话。 雷英雄他们出发了大概有十天左右,因为他们到的地方还暂时不是荒山野岭,所以双方的消息都是随时传递的。他们在那边找到了一些过去生意上的老关系,然后铺开了一条路在慢慢的找,已经有了一点眉目。 因为雷英雄带着主力走了,所以我们平时的举动非常的小心。但是接下来几天里,形势好像有点不对劲,一些在外围盯梢的伙计们告诉我和张猴子,最近地头上有几个生人频繁的出现,他们摸到了一点门路,出现的地点总是在我们的几个临时住处周围。张猴子立即吓的肝颤,连人都不敢随便乱调,唯恐会引起对方特别的注意。 张猴子和我商量,如果情况实在让人不踏实,我们只能暂时离开长沙。我对这里不熟,对外面具体的情况也不熟,所以没法拍板。前后只耽误了两天时间,就在第三天晚上,住处这边就开始有异动,张猴子很紧张,什么都不顾了,开始打电话叫人。外围的伙计离的很近,短时间内就可以赶过来。 这个临时住处是独户的二层小别墅,张猴子的电话刚打完,外面的动静就更大了。和尚直接就踹开了后面的一扇窗户,如果屋子里进了人挡不住,只能从这里跑。很快,守在附近的伙计先和一些人动了手。在这种地方,没人敢动枪,对方准备的很充分,而且过来的人身手都很好,只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张猴子手下的人就顶不住了。 “是阴沉脸的人?”和尚在腰里掖了两把枪,握着合金管就顺着窗户看,屋子后面守了一些自己人,但是这时候已经被人压着打。而且这些打斗引起了旁边那些邻居的恐慌,肯定已经有人打了报警电话。 “走!”和尚跟张猴子一起就带着我从后窗翻了出去,外面那些伙计不经打,但是忠诚度都很高,尽全力在阻挡对方。和尚跟张猴子带着我一出来就被围住了,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对方的人,他们有个特点,个子都不高,灵活,彪悍。 下面的伙计在拼命的挡,和尚带着我拼命的冲,他有点急了,忍不住就想动枪,但是那样会有更严重的后果。这时候,从别的地方传来一声很清晰的口哨声,围着我们的人迟疑了一下,紧跟着就撤走了几个。压力是小了一些,但和尚一个人很难撑得住,他带着我玩命一样的跑了十多分钟,就又被人围住。 “卫大少!跑!别管那么多,闷头跑!只要你能跑掉!我有办法脱身!” 我跟和尚正好就跑到了一片待拆迁的平房区,和尚一使劲,把我整个人就从一面不太高的围墙外抽了过去,他一个人在围墙那里挡住对方。在之前的经验中,我早就知道我是个倒霉蛋,只有我自己先跑远了,才是对和尚最大的帮助。所以我翻过围墙之后就全力跑,这里已经是家户的院子,不过里面住的人都搬走了,我连翻了几家院墙,又跳到另一条胡同里,我根本不认识路,反正就是朝地形复杂的地方钻。 和尚一玩命,战斗力非常强,他可能拼死把追来的人挡在了第一道围墙那里,所以我最开始跑的时候还算好,但是连翻了几条胡同之后,我就猛然感觉,后面好像有人跟过来了。我看不到人,却能听到由远到近的脚步声。 我的体力在长时间的磨练中已经得到较大的提升,但是后面跟来的人明显比我要强的多,他已经锁定了我,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我咬了咬牙,伸手就掏出了身上的枪,无论对方是属于谁的人,我都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否则会比死了都惨,对他们来说,我唯一的用处就是养肥了等着被放血。 大概就是几分钟时间,后面的人越追越近,他的动作很快,我心一横,放慢了脚步,就准备回头先把对方放倒。 但是当我的手指扣紧扳机准备回头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 “天少爷!不要跑!” 是曹实的声音!我顿时有点发愣,扣着扳机的手指松了一下,迟疑只是很短暂的两秒钟,但是身后的影子已经清晰的进入了视野。 曹实飞快的跑到我身边,轻轻喘了口气,然后就要带着我走。 “你要干什么!”我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同时把枪口对准了他。 “天少爷,这里不安全,刚才那一声口哨,是我打的。”曹实的神色有点焦急,朝我伸出手,说:“先离开这里,离的远一点!” “老曹!你先告诉我!你现在究竟是在替谁做事!否则我死都不会走!” 第105节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丢失的经历(一) 我对曹实的感情很复杂,在七道栏的时候,我曾经下决定跟他恩怨两清,但是盘龙山和他遭遇后发生的一幕,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他。在我看来,他的立场和动机比小胡子都要难以捉摸。我可能下不去手击毙他,不过我必须要知道,他在替谁做事。 “天少爷。”曹实只想了半分钟,就说:“这里不安全,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今天,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告诉你。” “不要说这些!”我又拿着枪朝后退了一步:“你在替谁做事!说清楚!” “天少爷。”曹实侧耳在四周听了听,之后犹豫了两分钟时间,一字一顿的对我说:“我还是在跟八爷做事。” “你还在跟着老头子?”我有点不信,与此同时,我也在注意周围的情况,可能曹实真的是孤身一人跟过来的,没有其他帮手。而且之前的那声哨声,确实调走了围住我们的人,让和尚跟张猴子减轻了压力。 “天少爷,不能耽误了!”曹实从我身边一步就跃了过去,走到了前面,回头对我说:“我走前面,你可以拿枪跟着,真的觉得不对劲,你毙掉我!” 从盘龙山那件事之后,我对曹实又多了一点信任,我觉得,他不会害我,否则不用等到这个时候。他转头就走,我犹豫了一下,握着枪就跟了过去,反正此时此刻我必须要跑,至少要跑出对方控制的范围内,才能真正的安全。 但是我还是没办法理解曹实为什么在这个很关键的时候孤身跟过来,他要保护我? 我们一前一后跑的非常快,不久之后就离开了这片待拆的平房区,曹实对周围的环境似乎比我还熟悉,来回拐了很多弯,最后在一家小旅社停下,他专门要了一间位于地下室的房间,四面没有窗户,不通风而且很憋屈。 “天少爷,你等一下。”曹实刚进房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匆匆的转身出门,他一走,我心里就开始乱跳,马上跟着离开,在拐角的厕所那边躲着。但是几分钟时间,曹实就回来了,我看见他手里掂了两瓶酒。 当他看见我从厕所里露出头的时候,脸上就泛起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这种笑容让我感觉有点熟悉,曾经在别人的脸上见过。 “天少爷。”曹实直接就把两瓶白酒的瓶盖打开,拿了一瓶放到我面前:“今天,咱们喝一杯。” “老曹,你还是在替老头子做事吗?”我的心思完全都不在喝酒上,我只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是,我一直都在跟八爷做事,天少爷......”曹实抿了一口酒,说:“刚才我答应过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今天都可以告诉你。” “为什么?”我有点意外曹实的坦白,因为在之前好几次,我问他事情,他总是推三阻四的不肯漏风。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曹实拿着酒瓶就在我瓶子上碰了一下,咕咚喝下去一口:“如果我现在不说,可能以后永远都没有机会。” 不等我说什么,曹实就一边喝酒一边跟我讲。他说他的阵营始终没有变过,老头子在江北倒台,我和小胡子他们潜回,当时曹实之所以一声不响的中途突然离开,就是接到了老头子的命令。老头子只让他马上离开,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许说。在那个环境下,曹实没有别的办法,他回到已经隐藏起来的老头子身边,一直到现在,都是按照老头子的命令在做事。 但是我当时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曹实多少都知道一些,他真的不忍心看着我在这条路上被人越牵越远,所以他很隐蔽的给我留下了一点提示,只可惜,我没能揣摩出那么多。 在盘龙山和我们遭遇,曹实踌躇,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对我下手。因为当时的情况比较紧,所以曹实就犯了一个错误,他带的四个人都挂掉了,然而他本人却毫发无损的和其他同伴汇合,这不正常,情况反馈到老头子那里。老头子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可曹实却知道,老头子心里已经对他猜疑,不满。 曹实对老头子其实是忠诚的,没有丝毫要背叛他的心思。这一点,老头子应该可以看的出来。但是老头子的性格注定了一切,他不会完全的信任一个人,即便这个人很值得信任。 “这次来之前,八爷跟我谈了几句,话不多,但意思很深。”曹实轻轻放下酒瓶子:“我知道,如果这次的事情再办砸,八爷就不会容我了。” 曹实对我有意放水,老头子已经察觉出来。他容了曹实一次,是看在曹实忠诚的份上,但是老头子的容忍有限度,不可能任由曹实一次一次的这样做。所以曹实今天吹响了那声哨子之后,心里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我是八爷的人,只要不是死在外面,总是要回去交差的,天少爷,我很为难,我不想对不起八爷,也不想对不起你......” 此刻,我突然就觉得,曹实,好像是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没有第二张脸的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都在凭一颗本心对我。 他是个汉子,真汉子。他抓我回去,就是对不起我,他放我走,就是对不起老头子。他知道这次放掉我,办砸了差事,老头子就不会再容他,但是他依然要回去,回去,受死。 我的嘴角动了动,但是曹实马上就笑着对我说:“天少爷,你不用劝我,咱们喝酒,我知道的事,会告诉你。不过其中一些情况你可能都已经知道了。” 曹实确实知道一些东西,不过老头子不可能把所有实情都告诉他,只有在必要的时候,透露给曹实一些。他讲述的大部分事,我都知道,只有关于老头子现在的些许情况,是我不了解的。 据曹实说,老头子虽然离开了江北,但实力依然很强。他主要依靠的,是一批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手下。这批人被老头子暗中培养了很久,专门挑选一些根底比较好的孤儿,不仅仅是教他们拳脚功夫,更重要的是经过了洗脑。这批人是经过挑选的,练武出身,个子都不高,绝对的忠诚,他们只认老头子。 带着这批人出去做事,曹实是无法独断专行的,所以他只能单独跟上我,找机会跟我说这些。 除了那个至今依然神秘的6之外,这是老头子经营的根本。 “老曹,我谢谢你。”尽管曹实说的这些,对我没有什么帮助,但是他的这颗心,真的是无可取代,我端着酒瓶子和他碰了一下。 “天少爷,我所知道的,都跟你说了。”曹实低着头,慢慢把酒瓶盖子捏扁,然后对我说:“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也不知道说了之后你能不能理解。” “什么?还有什么?是关于6吗?” “不是,6真的很神秘,那是八爷亲自掌握的,别的人不可能知道。”曹实摇摇头,然后揉着太阳穴停了一下,仿佛是在考虑怎么跟我开口,他飞快的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天少爷,你有没有一种比较奇怪的感觉,就是感觉自己过去的某些经历,莫名其妙的被遗忘了。可能你真的记不起来,如果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的话,那么我说这些你或许会听不懂。” “你说什么!?”我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曹实的这几句话如果说给别人听,可能他们真的无法短时间内完全理解,但是那个鬼地方出现的砭石珠子,却让我一瞬间就听懂了他的话。 难道,之前所有关于砭石珠子的推测,都是真实存在的?我去过那个鬼地方?只不过是自己忘记了? 曹实看我反应这么激烈,有点吃惊,但是我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事,其实连我自己都一塌糊涂,也不知道和之后的经历有没有直接关系。”曹实点了一根烟,抽着说道:“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我只有一点印象,但整个过程却完全从记忆里丢失了,我回想不起来。” “这是你自己的感觉?或者说,你有过这样奇怪的经历?” “有过。”曹实很肯定的点点头:“而且,这个奇怪的事情,也有你参与。” “你认得这个吗?”我马上掏出了砭石珠子,因为以前经常跟曹实在一起玩,所以我觉得他对我身上经常带的小物件,多少都会有点印象。 “我真的没留意。” 曹实所说的奇怪的事情,是从老头子得到了一件东西开始的。这件东西如何而来,曹实不知道,不是他负责的行动。甚至最开始的时候,曹实都不知道老头子手里有这么个东西。因为在当时,铜牌大事件还没有被人完全推到风口浪尖,我在江北混日子,所以曹实也没有被老头子猜疑和不满,他要做事,就会逐渐接触到一些很隐秘的环节。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丢失的经历(二) 这个东西,曹实过去没有见过,是在老头子当时交代他做事的时候,才拿出来的。曹实形容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它大概有半个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很像一块从石料上敲打下来的玩意儿,简单的说,就是一块不规则的石片。 曹实常年都和古物打交道,但以他的眼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它和玉很相像,外面裹着一层蜡样的东西,拿在手中有一种独特的质感。老头子没有跟曹实说明这是什么,只把东西交给他,同时也交代了需要他做的事。 曹实的任务是带上两个人,然后小心的到江北元山。任务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但是让当时的曹实非常纳闷。不过他对老头子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和服从,没有多说,就开始行动。 “八爷要我带的人,一个是当时在大槐树盘口附近流浪的傻子,另一个人,就是你。” “有我吗?” “有。”曹实肯定的说:“这个任务本身就让我有点不理解,而且八爷交代,最好不要让你有什么过多的想法,所以傻子提前就带进元山,我们两个是后去的。” 在江北生活的那些年里,我记得和曹实确实到元山去玩过,但是次数不多,那个地方偏,和他偶尔进山,也只是为了用那种土制的枪打兔子玩。我回忆了一下,记不清楚很具体的细节,不过似乎真的有这回事。就好像过去的某个时间里,在某个饭店吃过一顿饭,别人不提,回想不起,别人提了,感觉似乎是吃过。 那个在大槐树盘口流浪的傻子,提前被送到元山深处的一个山洞里,在里面被绑的很紧。老头子吩咐曹实做的事,就是带着东西和我,一起过去。要把那一块玉片般的东西放在傻子身上,之后,取我一些新鲜的血,滴在玉片上。 这个事情,曹实并不清楚原委和动机,但是老头子只用他一个人,其他伙计一个都不让带,就说明事情本身是绝密,不允许除了曹实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八爷说,这个过程一定不能让你察觉,但是必须用你身上刚流出的血。我没办法,就在山洞的附近做了点手脚。” 他这样一说,我就猛然想起来,那一次,我好像是背着土枪,在元山深处狠狠的绊了一跤,鼻子被撞的流血。但是当时只觉得这是一场意外,并且也不算什么伤,所以根本没往心里去。 曹实就是在这个时候取到了血,然后他找了借口,把我暂时留在山洞外,自己悄悄进了洞。 之后的一切,曹实完全按照老头子的吩咐去做,那件奇怪的事,随之发生。 鲜血接触到了那块石片之后,就好像渗透了那一层蜡样的东西,因为曹实就在旁边,所以他隐约还记得当时的一幕。 “那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石片,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泛起一片血红的光,很淡很淡......” 随着这片红光的出现,曹实就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甚至有点恐惧,好像整个山洞里都充斥着他所不知道和无法掌控也无法揣摩的力量。那个被绑着的傻子,浑身上下在猛烈的颤动,仿佛被什么邪魔附体了一样。曹实惊恐的注视着这一切,当他勉强稳住心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像那个傻子一样,在猛烈的颤动着。 其实,曹实不会完全被这样的场景吓住,真正让他感觉恐慌的,是弥漫在山洞里的一种气息。确切的说,那并非一种有质的东西,就如同一个恐怖阴森的环境所带给人的心理上的恐惧。曹实不知道这样的恐惧究竟从何而来,但是他怕了,觉得如果现在不走的话,可能会有自己无法承受的后果。 在那样的情况下,曹实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他紧张的考虑,在离开这里与严格遵循老头子吩咐之间飞速的思考。最终,他还是想活着回去,跟老头子说明一切。所以曹实打定主意之后,一把就抓起了那块石片,准备撤走。 奇怪的事情真正的发生了,但是曹实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和我一样,丢失了之后的一段经历。 这个过程有多长,曹实不清楚,但是事情发生之后,到他拥有自己的意识时,一切仿佛很自然,就好像一个人死沉死沉的睡了一觉,然后从睡梦中苏醒,感觉自己马上就融入到了现实的环境和生活里去。 “天少爷,当时你在山洞外面,我本身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有没有波及到你。具体的情况,是之后八爷跟我说的。” 老头子显然也不知道曹实或者是我期间经历了什么,也正是在他详细询问曹实的时候,被曹实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事情太怪了,曹实忍不住问。老头子考虑了一下,告诉他,他和我中间失踪了大概五天时间。 “八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们到元山的时候,没有别人同行,不过八爷还是有准备的,在通往元山的各个路口,都有下面的伙计守着。” 我们是如何失踪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曹实和我一走就没有任何音讯传回,而且死活都联系不上,老头子焦躁不安,开始还想让下面的人再多等等(我很怀疑老头子是不想让人接近我们出事的地点,以免他们看到什么),但是十几个小时过去,我和曹实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老头子真的忍不住了,派人去找。不过这个时候,我和曹实已经不见了。山洞里那个被紧紧捆绑的傻子也不见了。 我们消失的非常彻底,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可以查找的线索,搜寻顿时陷入了困境,寻找我们的人只能在元山内地毯式的搜索。 老头子慌乱不堪,一直派人在整个元山范围内来回的找。但是我在事后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所以在寻找的过程中,老头子应该动用的是自己暗地里的一些人手。 连着寻找了几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但是就在第五天的时候,那些人意外的在元山找到了我和曹实。 “八爷当时也觉得奇怪,因为我们俩出现的地方,是别人来回找了许多遍的地方,那么大两个活人,他们没有理由看不见。” 我和曹实都活着,呼吸心跳非常正常,就像正在熟睡一般,接着,我们就被带了回去。而且我们真的和睡觉一样,几个小时之后就醒过来了。我们苏醒之后,好像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消失了将近五天,只是饿的厉害,直接就奔厨房而去。 “这就是大致的经过。”曹实停止讲述,对我说:“如果不是八爷亲口对我说了这些,可能我自己都懵懂无知。” 曹实确实对失踪之后的经历一点点都不知道,不过他比我要好那么一丁点,因为在去元山之前,他就背负着老头子所交予的任务,然而我,则对这一切丝毫不知,就觉得自己昨天到元山玩了一圈,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 但是曹实比我知道的也很有限,特别是在怪事发生之后,他和我是一样的。不知道这五天时间内我们是在那里,在干什么,有没有遇到危险或是其它事情,甚至连我们是否在一起都说不清楚。 不过我知道,在这期间,我肯定遭遇了一些事情,甚至是去过盘龙山那个鬼地方,否则不会遗失砭石珠子。 “老曹,那块石片呢?”我想了想,就问曹实那块古怪的石片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否还在老头子手里。 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块像玉一样的石片是什么,但是围绕石片发生的事,还有其它一些情况,直觉就告诉我,它肯定和大事件有关。 “石片,丢了。”曹实说:“八爷派人找到我们的时候,身上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石片,这是八爷事后告诉我的,他可能没有瞒我,石片确实丢了。因为在失踪期间,我们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刻意的保留这个东西。” 我并不认同曹实的这个看法,到现在,他可能知道的事情还没有我多。在失踪期间,我们并不是没有意识,相反,我们的意识应该很正常,否则不可能从鬼地方找到出路。 只不过,我们忘记了这一切。 关于这件事,老头子让曹实绝对的禁言,他放过狠话,只要曹实透露出去,那么什么交情都不存在了。 “天少爷。”曹实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酒瓶,他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嘴唇也动了动,可能是想说什么,但是举起酒瓶的一刻,他把要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只让我喝酒。 曹实喝了两口酒,把瓶子墩在桌子上,缓缓站起身,他抹了把脸,说:“以后可能,可能真的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天少爷,我知道,我只是个小角色,无论说的再多,都不可能改变什么。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尽自己的心。” “老曹!你傻了!你不回去,谁能找得到你!” ☆、第二百二十章 新的线索 我不忍心曹实回去,我知道老头子的为人,就算曹实再忠诚,但他几次三番办砸了本来可以办好的事,以老头子的心性,处死曹实的时候绝对不会心软。 “天少爷,我说过,不必劝我,我不会背叛八爷,也不会自己逃掉。”曹实慢慢的朝门口走,我呆呆的望着他,知道自己即便伸手,也绝对拦不住他。曹实走到门口的时候,握住门把手,停住了,他没有回头,肩膀耸动了一下,说:“天少爷,好好活着。” “老曹!”我的情绪急剧的变化着,连自己都很难形容对曹实究竟一种怎么样的感情。但是我知道我心里的那一点误会和愤恨全都没有了。 第106节 曹实握着门把手,站了一分钟,但他始终就没有回头。之后,他猛的拉开了门,飞快的消失在外面昏暗的过道里。我跟了过去,穿过走廊,想要追上曹实,然而他走的很快,当我到了小旅馆狭窄的玻璃门时,他已经不见了,我只能看到外面黑暗的天和远处几盏亮着的路灯。 我站在玻璃门这边,缩回了伸出的手,我不能出去,也不能再去找曹实。我现在这个比较安全的环境,几乎可以说是曹实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如果我冒然闯出去,再陷入新的困境里,那等于是在亵渎他的生命。 我回到了地下室的房间,肚子里的酒开始猛烈的燃烧,因为曹实的这次出现,和他临走时所说的那句话,让我求生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得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我想着要和张猴子跟和尚他们试探性的联系一下,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的震动。电话是张猴子打过来的,他可能完全脱困了,才能腾出手跟我联系。 不久之后,一辆很不起眼的有点破旧的车子就悄无声息的开到了小旅馆门口,我钻进去,车子马上就向前行驶。张猴子比较鸡贼,没有和尚那么实在,所以他几乎没受什么伤,但和尚遭遇的是硬仗,一身血迹。 车子直接就开出了市区,然后朝北面开,渐渐的,其它两辆带着伙计的车也跟了上来。一直开到湘阴县的时候,张猴子带人下去安顿,我们就在这里落脚。 这里是偏了一些,不过隐蔽性也相应提高很多。我们安顿之后,马上就跟雷英雄他们联系。雷英雄知道这边出了事,在电话里就震怒,他严令张猴子把后面的事情料理好。之后,小胡子接了电话,要和我说两句。 他一直是不怎么会安慰人的,但说出的每句话都让人感觉安心。我们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小胡子告诉我,他们可能要离开嘉绒藏区,到阿里去。 “你们要干嘛?”我听了就觉得奇怪,虽然我对川藏那边的情况了解的很少很少,但是大致还明白阿里位于什么位置。阿里在西藏的最西部,跟四川阿坝周围的马尔康什么的,根本就不沾边。在我的印象里,阿里那个地方,除了偷猎藏羚羊的人,还有寥寥一些探险队,很少有人会涉足。 虽然有一些旅行者会专门挑这样的地方去,但是他们不可能深入太远,阿里大部分地区都是无人区。 小胡子和雷英雄他们到了马尔康之后,联系上了一些人,靠着已经掌握的一点点可怜的信息,在努力的搜寻有关阴沉脸的事情。在那个地方要找到一个连照片都没有的人,非常的困难,不仅需要关系,而且要拿钱去砸。 钱流水一样的花出去,但是他们很幸运,找到了一个常年混在川藏区的汉人掮客,那是个老油条,记忆力出奇的好,当阴沉脸的面貌特征被直观的画在纸上之后,老掮客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叫概米度。 大概是在六七年前,几个从印度绕路过来的英国人,通过老掮客做了一笔生意,他们想买货真价实的老唐卡。因为买主是外国人,而且这笔生意的交易额有点大,所以卖主亲自露面跟老掮客谈了一次,这个卖主,就是概米度。 小胡子得到了这个线索之后,事情就顺利了一些,他们查概米度,虽然没有查出更实质性的东西,但是几个概米度手下的人被查了出来。 事情非常凑巧,一个星期之前,概米度手下的一个人到马尔康地下市场采办了一些装备。因为藏区很多地方的自然环境比较相似,所以从这些装备上看不出什么。但是那个卖装备的人很精明,从一点蛛丝马迹上分析,他们是要到阿里去。 能查出的只有这么多,再往下查,就没有收获了。小胡子他们同样很奇怪,如果朝深处挖掘,追溯一下历史的话,党项羌跟阿里那边距离很远,八竿子都打不着。这个时候,概米度(也就是阴沉脸)远赴阿里去做什么? 小胡子和雷英雄就判断,阴沉脸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一些无用功,他们预感,如果能一路尾随下去,可能会有很实质性的收获。所以他们迅速就制定了行动计划,要到阿里去。 关于行动,我没有主导权,也阻止不了小胡子和雷英雄的想法。没等我把劝阻的话说出来,小胡子就告诉我,让我安心的呆在这里,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已经足够。接着,雷英雄又训斥了张猴子,还说这次的事不算完,会和肇事者算总账。 雷英雄带着借来的人,还有小胡子跟十三这样的角色,跟谁都有一拼之力。不过深入到阿里之后,他们跟我们的联系也会被迫中断。很快,小胡子他们就从阿坝地区出发了。 跟他们中断了联系,再加上一些别的事情,我在这里真的没法住的很安稳。因为没事做,所以我每天都很闲,会不由自主的去想问题。我很担心曹实,不知道他回去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境遇。有两三次,我在睡梦里就梦到他被老头子处死了。 还有曹实对我所讲述的那件怪事,让我前后思索了很久。我之所以这样使劲的想,是因为我知道,这件事肯定和大事件有直接的关系。曹实可能没有直接目睹到盘龙山锥形坑里的一幕,但是我却看的非常清楚,小平台上轮转石中心的轮眼,遇到了那些流淌渗入的鲜血时,也萌发出一片很淡很淡的血色的光。 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五天,这五天时间里,难道我真的去过盘龙山地底的那个鬼地方?我是怎么去的?这个怪事又和大事件有着怎样的关系? 我觉得,这个谜底很难揭开,因为掌握它的人不可能轻易对任何人吐露,我怀疑阴沉脸估计了解一些,除了他之外,连老头子都不知道真正的奥秘,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会冒险让曹实带着我进行那样危险的尝试。关于丢失了一部分经历的事情,我和曹实都只遇到了一次,说明老头子在事后也害怕了,同时因为那片神秘的石片的丢失,这样的尝试被完全断绝。 就在这种等待和思索中,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小胡子他们动身已经有半个月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消失很久的阴沉脸突然出现,他打来了电话,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直接就问我有没有考虑好。 我不可能答应他什么,但是心里那种对未知事物,特别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的探知欲望,一下子占据了上风。直觉告诉我,阴沉脸肯定洞悉相关的问题。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我尽量用比较和善的语气跟阴沉脸说:“如果说,一个人无缘无故的突然消失了几天,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但是在另一个地方,明显留下了他涉足过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 “谁告诉你这些的!”阴沉脸可能被我的套问震住了,刚刚听完,就迫不及待甚至有点焦躁的追问我:“雷英雄不可能知道这些!是卫八说的?他知道吗?” 这个家伙果然知道丢失经历的怪事! 我马上稳住心神,想再多问一些东西出来。但是阴沉脸急躁归急躁,心机和理智却没有丧失,他不肯说,我暗示他,如果不肯说这些的话,那么合作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反正我对轮转长生的兴趣远没有他们几个人大。 “卫天,多余的话,我不会说,即便你要挟也没有用。”阴沉脸慢慢的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就是大事件最核心的部分,除了我这边,绝对没有任何人知道。其实,这本来应该是早已经完全消失的绝密,但是它还是流传下来了,以一种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神奇方式流传下来的。” “如果你不肯说的话,我也很难下定决心跟你合作或是其它。” “要挟真的没用,如果时机成熟,你肯站在我这边,说不定还有洞悉秘密的机会,但是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是如何流传下来的,无比的神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六角标记 阴沉脸明显是想给我营造一种很神秘又很诱人的气氛,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我对这个事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好奇。 “无比神奇的方式?什么方式?” “你恳求我一下,说不定我会告诉你。”阴沉脸仿佛很有兴致,不怕浪费电话费,就象一个大人有意的逗弄一个小孩一样。 “我操!你他妈恳求我一下,说不定我会告诉你我在哪里。” 我真的怀疑阴沉脸这个人有点心理上的受虐倾向,好好和他说,他唧唧歪歪,我爆粗口骂他,他仿佛挺受用,竟然直接就说了。 “我说了你也不会懂,是伏藏。” “伏藏?”我真的就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你是温室里长大的,经历过什么?又知道点什么?”阴沉脸有些自嘲般的说:“和我,不能比。” 所谓的伏藏这个词,来源于苯教和藏传佛教。简单明了的解释一下的话,就是宗教在遭受巨大的天灾人祸,某些教内的典籍要意将要面临失传的危险时,教徒所用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其实很简单,也很直接,目的是要延续这些将失传的东西。 这种传承方式大概有三种,第一种叫书藏,第二种叫圣物藏,这两种比较直观,从字面意思上就可以理解。利用经文,或者法器,还有大德高僧的一些遗物,作为传承的载体。 最神奇的,叫做识藏,也就是伏藏。这种传承方式之所以神奇,是因为过程离奇,而且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合理的依据去解释。 如果用宗教徒的说法来说,伏藏,就是神灵显圣,将需要传承的东西隐藏在某人的意识最深处,这个人是不固定的,可能是个贵族,可能是个老百姓,也可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而且被传承者本人没有任何相关的意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了传承。 当灾难过去,这些被隐藏的东西可以重现的时候,被传承者真的就会像神灵附体一样,把意识最深处的那些东西非常完整而且清晰的叙述出来。 这种传承方式本来只属于宗教内部的信息传递,但是事实上,它被无限的扩大化,包括藏区一些很神秘的神授诗人,其实也属于这个范畴。藏区所流传的长篇史诗(最主要的就是格萨尔王传),洋洋洒洒几百万字,就算很专业的学者有意识的去记忆,去背,都不一定能完整的记下来。然而,一些目不识丁的牧民,在生了一场奇怪的大病,或者是突然昏厥苏醒之后,整篇史诗就仿佛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们可以不费力的把史诗复述下来。 “懂了吗?这就叫做伏藏。” 古羌人流传下来的关于轮转长生的秘密,最终由党项羌继承,这个秘密可能一直都由部落最高首领或者建国之后的皇帝本人掌握。元昊的死亡和太子有直接的关系,以当时的情况,他不太可能把秘密留给太子,甚至不会留给任何人。 虽然在之前,因为图谋真正的轮转长生,元昊对路修篁吐露了一些秘密,但是最核心的秘密,依然掌握在元昊手里。 但是,这个秘密确实传承下来了,以常人无法理解和解释的伏藏传承下来。如果没有这种神奇的传承方式,可能这个秘密真的会和阴沉脸说的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阴沉脸解释了这些,却仍然不肯把相关的秘密吐露出一个字。我拿他没办法,他同样拿我也没办法,我们耗了很久,才挂了电话。 不过挂掉电话,仔细的回想一下,我就觉得小胡子和雷英雄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或者说有一定的道理。阴沉脸不说实质,但仅从伏藏上就可以分析出来。因为伏藏这种现象基本都是发生在藏区内的,也就是说,那个最核心也最隐秘的秘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子从党项羌转移到了藏区。 不过从这个电话上,我也产生了一种隐然的不安。因为小胡子他们进入阿里,是按蛛丝马迹在追寻阴沉脸的足迹。但是事实证明,阴沉脸并没有深入到荒无人迹的无人区,否则他无法和我通话。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无法跟小胡子联络了,也不可能把这些刚刚发生的情况反馈给他们。 这种不安就让我的日子更不好过,每天都受着一种无声的煎熬,经常在早上刚刚睁眼的时候就习惯性的询问张猴子,有没有小胡子他们反馈回来的消息。 而且自从阴沉脸再次出现之后,他就频繁的跟我联系,始终在软硬兼施的催促我拿出合作的诚意。这种催促一多,就让我怀疑,阴沉脸沉不住气了。 但是这不符合他的作风,从我进入大事件之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外人就是他,略过半边楼那次遭遇,阴沉脸在整个环节中非常隐忍,死都不肯露面,导致事件里的一些势力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然而他现在这样急不可耐的催促,就让我觉得,在他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没办法再隐忍下去。 这样的等待一直在持续,从半个月延长到一个月,又到一个半月。张猴子安慰我说,藏区太大了,而且自然环境不怎么好,行动时间比较长,属于正常现象。 我也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但是有一天早上还没有睡醒,张猴子就急匆匆的敲门把我给弄醒,他又露出了那种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便秘表情,这种表情代表的绝对不是好征兆,我的睡意马上就消失了。 他磕巴了半天,对我说:“卫老板,现在有个事情,需要你来拍板。” “需要我拍板?” “事情很严重。”张猴子想了想,拿出手里一个纸袋子,说:“雷爷和师爷都不在,只能你来决断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看着张猴子手里的纸袋子,里面露出几张传真过来的照片。 “雷爷带的人,和后面的一些伙计脱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这一次很奇怪。” 雷英雄和小胡子带队进入阿里,中间的过程我们不知道。张猴子所得到的消息,是同行的伙计从那边回来之后传过来的。 整支队伍的人比较多,因为携带的给养非常沉重,所以队伍是分成两个大的部分的,一部分是做正事的人,是主力,另一部分主要负责后勤。逃回来的伙计里,都是负责后勤的人。 雷英雄的队伍在阿里消失了。 这种消失,和盘龙山那次消失,完全就不一样。盘龙山是因为大型的半机械群运作,触动机关,使整片地面塌陷,把人给埋了进去,所以实际上人还在盘龙山,只不过从地面进入了地下。 但是这一次,队伍的消失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就好像面前站着一个人,一转眼的功夫,他没了,仿佛一滴水珠在炎热的大漠里被瞬间蒸干了一样,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这样的情况匪夷所思,要知道雷英雄的队伍不是一个两个人,但是从阿里逃回来的伙计就是这么说的。 “伙计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我问的非常仔细,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也严令他们不准夸大任何事实,卫老板,这次雷爷带去的伙计,不敢说有多厉害,但绝对是靠得住的人,办老了事的。”张猴子说:“所以他们说的话,可信。” 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当时队伍已经准备要露营了,但是有人就在露营地不远的地方,有了一点发现,他们过去看了看,被一个东西给吸引,回报给雷英雄之后,雷英雄就和小胡子带着人过去。 有两个负责后勤的伙计背着电池和一些必要的装备尾随,不过他们不需要真正的接近事发地点,只需要在附近守着,一旦队伍要用什么东西,可以及时的送过去。目睹事发过程的,就是这两个伙计。 因为当时天已经黑了,所以队伍有照明光源,两个守在附近的伙计抽着烟聊天,大概就是半个小时左右,他们发现,前面一直在闪动的光源猛的就无影无踪了。在那种环境下,如果不是遭遇了很突然的意外,队伍不可能把所有光源一下子全部断绝。所以这两个伙计就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迅速叫来了后面守着物资的人,然后慢慢朝事发地点靠过去,在这期间,消失的光源没有亮过。 当他们接近了事发地点后,顿时呆住,整支队伍完全不见了,包括人,还有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装备。就如张猴子所说,队伍消失的无比彻底,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这些伙计完全慌了,在周围仔细的寻找,但是没有任何发现,他们一夜都没有合眼,把搜寻范围扩大到了几公里。 一夜的搜索等于是白费了,等到天亮之后,外出寻找的人无奈的暂时返回营地,他们也不敢走的太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很惊讶的发现,在队伍消失的地方,虽然没有明显的痕迹,但是天色一亮之后,一个很大的六角形的印记,就隐隐出现在地表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踏上高原的征途 这个出现在事发地点的六角形标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琢磨不透。伙计们又仔细的看了看,除了这个标记,他们没找到别的,而标记本身又没有线索可查。 但是这个六角标记却让我感觉震惊,因为它触动了我记忆里的一些东西。 大盘湾,科考队,薛龙头的队伍,离奇的消失,现场留下的六角形标记...... 这种震惊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就呆住了。不仅仅是我,其实包括很多知道这件事的人在内,他们都认为发生在薛龙头身上的事情,只不过是个被人无限夸大的奇谈。但是此时此刻,我距离这个离奇的事情却如此之近,它真的发生了,就发生在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中。 “事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声音?” “这个我问了。”张猴子解释道:“那两个伙计当时在抽烟闲聊,并没有太在意什么,其中有一个说,在队伍彻底消失前,仿佛是有一阵很轻微的沙沙声,好像是石头沙子在地上被风吹动的声音。” 这种声音不好形容,但是在当时的环境下,很容易让伙计们误认为是风声,所以他们没有在意。 一瞬间,我的双肩上仿佛压上了一副比山都要重的担子,小胡子,雷英雄,十三,这三个最重要的主事者全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无怪张猴子会说,后面的事情,都需要我来拍板决定。 比山都重的担子让我有了一种很强的责任感,我想了想,就想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当时小胡子他们,究竟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过去的?我问了张猴子,但是他告诉我,逃回来的伙计都是负责后勤的,正经的事情,雷英雄不会对他们明说,也没有人敢问,队伍具体过去干什么,伙计们不知道。 不过伙计们在离开之前,把现场拍了很多照片,然后传了回来。 “卫老板,我也不知道雷爷他们是为了查找什么,但是我匆匆翻了一下照片,觉得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张猴子把纸袋里的图片全部都摊开,挑出其中两张,摆到我面前。其中一张是全景照,几乎把事发地点完全就照了进去。很荒凉的一块地域,看不到什么生物,一望无际的大高原上,只有一片耸立的山。我看到了那个六角形标记,照片里没有人,对面积和体积缺乏参照物,所以我分不清楚标记究竟有多大,它好像是很沉重的汽车轮胎压出的痕迹。 从照片上,可以看到这个六角形标记的中心地段,有几块很大很大的石头。 第107节 我的目光转到了第二张图片上,这一张是几块大石头的特写。张猴子这时候就伸手指了一下,给我提醒。 这几块大石头真的很大,其中一块就象一座凸起的建筑物一样,张猴子让我看的,是石头上的几道痕迹,确切的说,是六道。 这六道痕迹在石头上印的很深,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或是人为的,它们的线条很简单,但是从正面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简单的六道线条,仿佛就组成了一个抽象的图案,像一只手上的六根手指。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受到了之前一些事情的影响,从而干扰了我自己的判断力,但是这块石头上的痕迹让张猴子也感觉蹊跷,所以说我的看法还是比较正确的。 我又来回翻看了其它图片,但是除了那块带着六道痕迹的石头之外,真的就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 “卫老板,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我们来分析一下吧。”张猴子把图片小心的收起来,坐在我对面,说:“这此事故可能真的超出我们的想象,队伍消失,并且不是陷到地底,或者找到什么入口之类的原因,伙计们在事发后检查的非常仔细。卫老板,我想了很久,几乎什么可能都想到了,但是还是想不透这个事,我就觉得,雷爷他们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你快说。” “他们是不是触犯了什么禁忌?卫老板,西藏那个地方,真的很神秘......” “这就是你的分析?”我靠着椅子闭上眼睛,开始思考。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自然的把之前我所经历的那件怪事,跟队伍的消失联系到了一起。 我有点后悔了,后悔曹实跟我讲述那件怪事的时候,我没有过问的很详细,更没有问他当初我们莫名失踪的地方,有没有六角形的标记。但是转念想想,即便问了,他可能也不知道。因为他也是被人抬回去的,现场究竟怎么样,老头子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其实我现在就像是在思考两起有一定时间跨度的案子,看看有没有并案的可能性。但是缺乏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能确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队伍已经不在事发处了,他们不知道会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样的遭遇,我更不知道现在该到何处去寻找他们。想了很久之后,我就觉得,只有到事发地点亲自去看看,才能寻找到更为直观的东西,或许,可以找到他们消失的真正原因。 “老张,你现在手下可以用的人,还有多少?” “人其实是不缺的,但是能应付场面的,很少很少。”张猴子看着我,眼珠子习惯性的转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卫老板,你......有什么打算?” “把你能用的人集合一下,再准备准备,到阿里去。” “什么?到阿里去!”张猴子的眼角马上就跳了一下:“卫老板,那个地方不是丽江和西双版纳,说去就去的......” “老张,你说话是不是和放屁一样,刚才还说了要我拍板,我拿出主意,你又说三道四。”我摆了摆手,说:“别忘了,你家雷爷也在队伍里!去准备!另外抓紧把事发地点那边的大致情况查一查,要查的细致些!” 张猴子看我的语气很坚决,来回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转身出门,我又把纸袋里的图片一张一张的拿出来看。当天,下面的人就开始有所动作,晚饭的时候,张猴子过来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主要是关于事发地点的具体情况。 阿里地域比较广阔,人口很少,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地区之一,到处都是荒地,如果不身临其境的话,很难对当地的情况有直观的了解,如果从书面资料上查,信息不可能精确到很具体的单位。张猴子所查的除了这些,其余大多是关于阿里历史方面的资料。 阿里的历史很悠久,在中原内地的古籍中,这里被称为羊同,也称为单同。羊同逐步发展之后所建立的象雄国,是青藏高原最古老的王朝。 这和西夏王朝一样,是个笼罩着神秘色彩的高原帝国,据说藏区最原始古老的苯教,就是象雄人创立的。后人觉得象雄神秘,最主要的原因是吐蕃崛起之后,一步一步的灭掉了庞大的象雄,但是象雄在灭亡之后,就好像历史上被汉朝猛烈打击的匈奴人一样,凭空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凭空消失的,不仅仅是象雄的人口,还有最为关键的文化。他们的文字文献,甚至连其鼎盛时期所修建的大型建筑都消失了。如果不是象雄在存在时和当时的唐,波斯,吐蕃等周边国家有过交流和来往,留下了些许的资料可查,说不定后世人都不知道青藏高原在历史上曾经有这样一个国家。 象雄在最强盛的时候,分为内中外三个部分,今天的阿里地区,大概就是当时的内象雄。 张猴子所查的资料很多,但是对我的帮助基本等于零,我就放弃了这些,事情已经出了,只有自己去看,去找,才有可能有所发现。 但是当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独处的时候,心里那种感觉就很强烈,我真的感觉到,队伍的消失,和我从前的奇怪经历,有着很直接而且很紧密的联系。这是个很不好的预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再找到小胡子他们。 与此同时,我心里也抱着很强烈的幻想,不管消失的中间会遭遇什么,但是当初我和曹实确实活着回来了。我就希望队伍也能和我一样,在几天之后又奇迹般的回到他们失踪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我的幻想,幻想而已。 从阿里逃回来的那些伙计暂时留在狮泉河,张猴子手下的人从来没有到藏区去过的经验,所以凡事都要去找这些伙计求教。一些装备在湘阴根本就找不到,只能派人到别的地方去采办。这样就浪费了不少时间,等我们准备正式动身的时候,我看了一下队伍,除了和尚一个人,其余的歪瓜裂枣,除了背装备,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干别的。 我是个没有主见的主事者,队伍是支烂队伍,但是当我走出房间,迎着阳光踏上征途第一步的时候,又一种很奇特的预感就在心里来回的浮动,我预感到,这一路可能不会太平静,不过,或许我可以触摸到一些真相。 ☆、第二百二十三章 消失的象雄和古格 有些事情,并不是肯做就会有结果,不过虽然我的预感不能说百分百的准确,但是我真的相信我能找到一些需要的真相。因为有这种强烈的预感,所以无形中让我的压力减轻了一些,甚至在路上的时候我还偶尔给张猴子打打气,让他振作精神。 这真是我半辈子所经历的最长的一次旅程,把各种交通工具挨个坐了一遍。期间我考虑到很多细节,而且张猴子一直提心吊胆,他觉得从狮泉河到事发地点有很漫长的路,自然环境恶劣,那些负责后勤的伙计虽然在这中间来回走过一次,为了不出任何意外,让我能安全顺利的到达目的地,张猴子让驻扎在狮泉河的伙计们提前找个靠得住的向导,把我们带过去。 中间的过程没有可说的,到了西藏之后,我们这些人就开始吃高原安,又走了一段之后,开始吃高原红景天。历经颠簸,终于到达了狮泉河。当我第一眼看到这里的时候,就有点惊讶,这是三十万平方公里的阿里地区的首府? “这里其实只是个镇子,没办法,环境太差。” 留在狮泉河的伙计接到我们,然后就暂时安顿下来,他们仍保留有一些装备,还有车子,并且已经找好了向导。到阿里来的游客其实常年都有,也有专门负责引路的向导,但是敢于成百上千公里深入到高原腹地的向导,可能只有一种,就是过去猎杀过藏羚羊的人。 第二天,我见到了伙计们所找的向导,狮泉河大概就一万多居民,藏民占了百分之九十,不过这个向导是汉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常年都呆在藏区,皮肤已经晒的茶树菇一样。他叫老刀,一看就是个体质和性情都很彪悍的人。我见了见他,从交谈中听得出,老刀过去可能真的做过偷猎者,但是在一次意外中坏了一条腿,就没有再做下去。 可能是我捂的有点发白的脸让老刀产生了一些轻视,他一面喝着熬的发苦的砖茶,一面打量了我几眼,然后又看看聚集在外面的人,鼻子里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我和你不是一条路。”我一听就知道老刀把我们当成了初次偷猎的人,皱着眉头喝了口茶:“你只管带路就行了。” “那你们去做什么?”老刀突然就表示不干了,他说他不接来历不明的活,哪怕我们是去杀人放火,但一定要给他一个理由。 我只能告诉他,我要去找一支失散的队伍。老刀觉得我嫩,来回套我的话,但是我没撒谎,他套不出什么。 “要我带路,没问题,不过你要想清楚。”老刀嚼着茶叶,朝外面指了一下,说:“知道这里多高吗?你这样的人走的远了,自己就会把自己弄死。” 老刀这句话真的不是吓唬人,这里的平均海拔有四千五百米,说实话,我坐着喝茶已经感觉很吃力了,真不敢想象带着装备穿越高原的时候会是什么滋味。 老刀最终答应给我们带路,其实来回的路线我们知道,他只需要做一个指导,告诉我们正确的行进方式就行。他看了一下我们带来的装备,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再多出去买一些巧克力和牛肉干。 我们在这里准备了大概两天时间,第三天早上就裹着羽绒服出发了。临动身前,老刀坐在我的旁边说:“你真的打算好了?” “好了。”我觉得老刀有点罗嗦,也不看他。 “那就走吧,狮泉河这里好一些,但是走的远了,第一次来的人很少能有挺住的。”老刀朝我手里塞了一些口香糖:“嚼点这个,对你有好处。” 老刀说的可能是真的,狮泉河这边的情况相对其它地方来说好很多,但是我在狮泉河就已经感觉到轻微的头晕耳鸣,全身乏力,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而且晚上很难入睡。这样的情况如果持续下去,真不知道到了那些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方该怎么办。 我们的车子有三辆,两辆拉人,一辆专门携带补给和燃油。老刀的经验很丰富,上路之后给了我们很多指点,包括不少小细节,随着路途的深入,海拔高度的提升,其他的人也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一些高原反应。 很多人都曾经说过,只有在青藏高原上,才能感觉到头顶的天空纯净无暇,蓝的就像一块琉璃,在这片纯净的天空下,人的心灵仿佛也能无形中得到升华和净化,抛去寻常的杂念,好像把自己整个人都融入了天空中。 我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却能看到视野里所能触及的极远的地带几乎完全和天连在了一起,非常的壮观。当风呼啸而过的时候,仿佛是一曲千万年间响彻在高原上的一曲悲凉的歌。 在西藏,即便是夏天去阿里和珠峰这样的地方,也要带着御寒的衣服。我穿着羽绒服,还盖了件军大衣,中途会有休息的时候,保暖对进入高原的人来说很重要,但是在这里烧火的话,以前常用的固体燃料就不行了,得用汽油喷灯。老刀一路上都在跟我说话(我怀疑他怕我一下子睡过去),有时候突然还会问我一些诸如18+23之类的算术题。 接下来,我们就走的非常慢了,因为根据老刀的经验,这里已经进入了海拔四千米的地区。如果队伍里的人有慢性高原反应,那就很麻烦,三个小时差不多就要产生很剧烈的反应,出现了肺水肿之类的症状,可能会要命。 不过大致情况还不错,除了老刀,别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有这样那样的难受,但是不算太严重。 “你们的队伍,是在寻找象雄和古格遗址?”老刀突然就问了我一句,因为他过去在这里混的时候,会遇到一些探险的队伍,或官方,或民间,这样的队伍进入阿里的目的性很强,他们就为了寻找象雄王朝还有古格王朝可能会遗留下的一些东西。 古格,是继象雄,吐蕃之后崛起在高原上的一个王朝。它是吐蕃末代赞普的后裔建立的王朝,前后延续了几百年,在西藏的历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因为所处的年代不同,所以古格比之象雄,就有不少可供研究的东西。 但是古格和象雄一样,它之所以被后世所关注,是因为这个庞大的高原王朝在崩溃之后的离奇消失。古格是被拉达克人灭掉的,按正常分析,它亡于战乱。 在古格覆灭之后,它的一些城市遗址保留了下来(这一点要比象雄强很多),但是古格的原住民,则像一夜蒸发般的神秘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痕迹。关于这个超出常理的问题,曾经有人做过一些研究,据说古格的遗址下方,有藏尸洞,全都是无头的尸体,这些尸体就是战乱后背屠杀的古格人。 然而,这些无头尸体的数量,和古格被灭时的大致人口严重不符,不可能一个国家的人都被屠杀在这里。 还有人说,生态环境的恶化,是导致古格人消亡的主要原因。但是生态环境的恶化,需要一个过程,而古格人消失的过程,要远远短于这个过程。 老刀说,古格人留下的遗址,在高原上默默的留存了几百年,没有人去刻意的毁坏遗址,甚至世人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些地方。古格的遗址保留着当初被战乱毁灭时的状态,但是里面的人,却都不见了。 这是个不解之谜,一直没有任何确切的答案,所以不断有官方或者个人组织,不远万里从各地来到阿里,他们希望从古格遗址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去分析判断古格人究竟去了哪里。 “大概有十几万人。”老刀转头对我说:“全都消失了。” 此时此刻,我对消失这个词有些敏感,尤其在听到老刀的话之后,自然而然就把这些和小胡子他们队伍的消失联系到了一起。在人数上,小胡子的队伍肯定无法和破灭后的古格遗民相比,但是他们消失的如此相像,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就突然不见了。 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我猛然间就觉得,小胡子他们的消失,仿佛不是一次偶然的意外突发事件,尽管队伍消失难以令人理解和想象,但是我真的觉得它不是偶然的。因为在很久之前,就有两个覆灭之后的王朝,消失在了高原上。 王朝都消失了,何况一支队伍? 那么我呢?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和这些,又有什么关联?我摇开车窗,把头伸出去,望向湛蓝的天空。心底那种追逐最终真相的意念,越来越坚定了。 “如果你们不是要找关于象雄和古格的一些东西的话,那路上就不要耽误时间了。”老刀又看了看我:“直接走吧,去找你失散的伙伴。” 我们一直走的很慢,就这样像爬行一般的连着赶路,根据之前那些伙计的大概估计,距离事发地点,可能还有四百公里的路程。 尽管非常难受,但如果没有外界原因的干扰,我觉得我还能挺得住。然而就在四百公里的这个地段上,我们发现了一些异常。 ☆、第二百三十四章 来自马尔康的车队 情况最先是老刀发现的,因为高原反应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我们的感观敏感度。与其说是异常,不如说是发现了另外一些人。老刀发现他们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不算远了。 “有点麻烦。”老刀举着望远镜看了片刻,扭头对我说:“他们好像是找羊的人。” “是偷猎队?”我也举起望远镜去看,对方有三辆车子,车身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尘土,人数不详:“他们做他们的,我走我们的,这有什么关系?” “你们太嫩了。”老刀仍然在观察对方。 在藏羚羊有可能出没的高原上,偷猎者不会断绝。因为地域实在太广阔,两支偷猎队伍遭遇的几率不大。不过一旦相遇之后,他们会发生一些接触。 这样的接触无法判定有没有危险,关键要看队伍里领头人的意思。有的时候,这种接触可能是正常反应,也可能背后隐藏着很深的危机。 偷猎队和吃土饭的人一样,提头换富贵,都是胆子大的出奇的人。他们奔波在高原上,冒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偷猎,最终目的就是钞票,如果利益大到一定程度的话,那么对于有的偷猎者来说,杀一个人,杀一头藏羚羊,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这个地方,整支队伍被人做掉,随便挖坑一埋,一万年都不可能有人发现,车子可以随便开走,或者找别的地方遗弃。 老刀的情绪有一点点激动,他没有隐瞒我,直言不讳的说,他的腿,就是之前在和另一支偷猎队发生冲突的时候被打残的。 偷猎的人在高原上很厉害,因为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而且个个都是好枪法,一些人专门打奔跑中的藏羚羊的头(皮子被打出弹孔虽然可以修补,但是会影响卖相)。 “我们该怎么办?”我听着老刀的话,也跟着紧张起来,很怕无缘无故的被人黑吃黑。 “看情况,现在最主要的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偷猎队。” 真的有点麻烦,也有点棘手,老刀说,因为黑吃黑的事情之前发生过,所以每一支偷猎队都有被吃掉的可能,所以每一支队伍的防范意识还有反应速度都很强很快。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就比如在战场上,我发现了对方阵地有人员在活动,暴露在自己的视野中,这时候我不可能冒着危险自己跑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我能做的,就是直接开枪先把对方放倒再说。 我们都不敢动了,无论从人员素质还有武器装备上来说,都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和尚飞快的把几截合金管接在一起,但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东西现在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丢了合金管,想让我带着一辆车先走。 “没用。”老刀摇了摇头:“只要补给车被截住,会被困死在这里!” 我们在犹豫的同时,对方可能也在试探,他们其中一辆车子慢慢的开进了一些。我很怕他们会突然动手,把我们车子的轮胎打爆。 “卫大少!你跟着补给车先走!” 砰!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对方的试探成为事实,他们的枪法很好,一声清脆的枪响仿佛传遍了高原,枪响的同时,我们一辆车子的轮胎就被打爆了。老刀一下子就把我身子按低,同车的伙计只有手枪,根本没法和对方手里的枪相比。 这个时候,很远的地方就扬起了一片蒙蒙的尘土,好像是机动车辆在飞快的奔驰。我们发现的同时,偷猎队可能也发现了,双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是谁中途赶来,所以偷猎队打爆了一只轮胎后就暂时没有过多的举动。和尚很不服气,微微抬头,想摇下车窗把对方的轮胎也打爆一只,但是被老刀阻止了。 从远处而来的车队,仿佛是被刚才那一声枪响吸引的,渐渐的,他们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这支车队显然在做比我们更长途的跋涉,他们有两辆补给车。 第108节 三方人顿时就像犄角一样堵在这里,相互对峙着,刚刚赶过来的车队,好像能分辨出偷猎队。他们的车子也蒙着一层很厚的灰尘,但是第一辆车的车牌却隐约的露出来。看到他们的车牌时,我心里就微微震动了一下。 川u!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马尔康的车牌号。 我顿时就更紧张了,小胡子他们最初得到的信息是准确的,马尔康那边,也就是阴沉脸的人也进入了阿里。 真这么倒霉吗!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偷猎队还是小事,如果这个时候被阴沉脸的人截住,我就真的没路走了。 来自马尔康的车队很快就有了反应,第一辆车子的车窗摇下来了,然后,一只玻璃酒瓶被人用力抛了出来。酒瓶里还有半瓶液体,不知道是水还是白酒,瓶子呈弧线形在半空划过。当它飞到抛物线最顶端的时候,一声枪响从车窗里发出,瓶子精准的在半空被打的粉碎。 我只看到了从车窗伸出的枪管,却没有看到开枪的人,但这无疑是个枪法好到极致的人。 仅仅是一只酒瓶子,却带给人很大的压力。而且我渐渐的发现,马尔康车队所对峙的目标,好像不是我们,而是那支偷猎队。 偷猎队仿佛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感觉到了威慑,就在瓶子被打爆之后几分钟时间里,偷猎队的车子就开始倒退,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快速离开。 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了,阴沉脸的人究竟要干什么?难道是赶走了偷猎队后从容的对付我们? 就在我忧虑和猜疑间,第一辆车子的车门打开了,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握着一杆枪,出现在我眼前。看到他的一瞬间,我仿佛感觉自己眼花了。 我不敢相信,在这个地方会看到这个人,更不敢相信,他是从阴沉脸的队伍里走出来的! 那个一直在守护西夏故地的最后的党项羌人,苏日! 因为马尔康车队的出现,让我感觉紧张,但是看到苏日的时候,这种紧张就减退了一些,我只见过他一次,也只交谈过一次,不过我却知道,苏日和阴沉脸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他有自己的信仰,耐得住寂寞和苦寒,他是个淳朴的人。 但是我无法理解,他怎么会和阴沉脸混到一起,并且出现在阿里! 不管现在是怎么样的状况,我们的队伍真的是走不掉了。我只犹豫了片刻,就果断的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高大魁梧的苏日显然还记得我,他同样很讶异我会出现在这里。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苏日留下了比较不错的印象,所以他脸上些许的讶异很快就变的和善,当然,这种和善的表情里,还有一些不解。 情况一下子就缓和了,苏日车队里的人陆续下车,我们这边的伙计也松了口气。我和苏日开始交谈的时候,就仔细的看看他队伍里的人,如我所料,阴沉脸本人不在其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对苏日说出实话,我愿意相信这个人,但他毕竟是出现在敌人的阵营中的,所以我没有讲述详细的过程,说:“我的朋友在这里出事了,我要找他们。” “你从很远的地方来,为了找你的朋友?” “是的,为了找他们。” 苏日把手里的枪背到了肩上,然后对身后的人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帮我们更换坏掉的轮胎,然后他带着我走到不远的地方,就地坐了下来。 “你,叫做卫天,对吗?” “我叫卫天。”我直接就承认了,这些事不可能瞒过苏日。 “我知道你,还有你身边的人,究竟在做什么。”苏日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敌意,但是他的语气里隐隐含着一种责备:“你们在寻找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或许吧,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参杂到事件里的原因。 “我相信你是个诚实的人,你为了救你的朋友,从内地来到阿里,我欣赏。” “苏日,我想问问你。”我在心里飞快的考虑了一下,终于问出了最大的疑问:“你认识概米度吗?” “概米度。”苏日想了想,说:“认识。” “你,还有其他的人,是在替概米度做事吗?” “不。”苏日摇了摇头,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上的枪,说:“概米度只是一个人,我们不会替某个人做事,我们只会为了自己的母族,为了党项羌做事。” “你们?包括概米度吗?他所做的,和你们的目的一样?” “可能是不一样的,概米度只为了自己。”苏日可能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个话题,所以说了一下之后就问道:“你具体要到什么地方去救你的朋友?他们出了什么事?” “离这里大概还有四百公里,苏日......”我想了足足有三分钟,才试探着问道:“你听说过,在阿里这个地方,有的人会突然消失的事情吗?突然消失了,无影无踪。”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事发地 苏日是个深沉的人,但是他没有阴沉脸那么深的城府,所以当他听到我的问题之后,马上就从表情上反应出心里的震惊。我的话音刚刚落地,他就随即追问:“什么人消失了!在哪里消失的,是你的朋友吗!” 我沉吟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有多少人,是怎么消失的?”苏日仿佛对这个问题非常的在意,问的很仔细。 我略过一些不能说的情况,把剩下的对他讲述了一遍。苏日这样沉稳的人似乎都坐不稳了,他大声让不远处的人抓紧换轮胎。 “我也要到那个地方去。” “苏日,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来这里,是为了找你的朋友,而我,是为了找一件东西。”苏日站起身就朝车子那边走,回头对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现在动身,在路上说。” 我一走回来,和尚还有张猴子就拉住我暗中询问,我感觉苏日没有敌意,包括他下面的人,所以示意他们俩安心。 车队很快就出发了,我和苏日同坐在一辆车上。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是阴沉脸及其背后势力的来历,然而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苏日很可能跟阴沉脸有一些关系。这出乎我的意料,从当初见到苏日的时候,我就认为他是一个孤立独行又执着的人。 “概米度,是一个自私的人。”这是苏日的第一句开场白。 苏日,阴沉脸,如果抛开其它因素,从根本上来说,他们是属于同一个阵营,或者说同一个组织的人。这个组织的成员很复杂,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叫吉拉一木的人。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在进藏的途中,时常都可以看到徒步朝拜的信徒,他们的虔诚超乎想象。而吉拉一木,还有围绕着他聚集在一起的,大多都是这样拥有信仰的人。 党项羌在历史的长河中湮灭了,但是他们真实的存在过,这种存在以及他们的湮灭,影响了不少人。吉拉一木是这样的人,这个组织是由他首创的,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全力挖掘出党项羌所遗留下来的一切东西,还原这个消失了许久许久的民族。 吉拉一木是彝族人,但他和苏日一样,坚信自己骨子流淌的,是党项羌祖先的血液。吉拉一木的组织建立了很多年,渐渐聚集了有相同志向的成员,因为嘉绒藏族所在的地区,保留着很多党项羌遗留的风俗特点,所以吉拉一木把组织所在地迁到了马尔康。 苏日是在一次偶遇中接触到了这个组织,他马上就被其吸引,因为这个组织的基本理念,与他自己的信仰几乎不谋而合。后来,他见到了吉拉一木,很为这个彝族老人折服,吉拉一木同样很看重苏日,他邀请苏日留下。但是苏日过惯了那种生活,他愿意加入吉拉一木的组织,不过仍然要回到贺兰山。 “概米度和我们的理念是根本不同的,他是个汉人,在很早之前被首领收养。” 关于阴沉脸最根本的来历,苏日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是吉拉一木以前收养的养子。阴沉脸有能力,最初的时候,一直在替这个组织做事,受到吉拉一木的信任。让阴沉脸暴漏出真实面目的,是一件事。 这件事,苏日同样不是非常的了解,但是他知道是关于党项羌母族,古羌人的一些秘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阴沉脸所说的伏藏,但是我不知道伏藏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有可能是过去,也有可能是现在,总之不好判断。 吉拉一木得知了这个秘密,非常重视,因为秘密中有一件属于古羌人的圣物,而且这件圣物,很有可能仍然留存在世间。吉拉一木马上派人开始了追查,渐渐得到一些眉目,这件事世间跨度比较长,阴沉脸也参与了。 随着苏日的讲述,我就开始推测,他所说的古羌人的圣物,很有可能是轮眼。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吉拉一木和雷英雄等人的动机好像是一样的,都在寻找神器。但事实上,他们的动机根本不同,吉拉一木所看重的,是圣物本身,而不是其作用,雷英雄他们看重的则恰恰相反。 苏日虽然属于这个组织,但常年都在贺兰山区,每年最多会到马尔康一次,所以中间具体发生的事,他不了解细节。不过在去年的时候,寻找圣物的行动可能到了很关键的时刻,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吉拉一木得了中风。 作为吉拉一木很信任也很看重的养子,阴沉脸就得到了相当的权力,他开始带人去内地,开始一系列的活动。其中最重要的一次行动,就是盘龙山。阴沉脸占尽了上风,拿到了轮眼。 “圣物,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党项羌。但概米度背弃了首领,他拒绝交出圣物。” 这就等于阴沉脸公然背叛了吉拉一木以及组织,这个组织成立的时间长了,成员也越来越多,难以保证所有人的信仰都很坚定,阴沉脸暗中经营了不少年,这次决裂,他带走了一部分人。 苏日就是在这个关头赶到吉拉一木身边的,他只接受了一个指令,在阿里寻找一件东西。其实组织在阿里地区的寻找,不是刚刚开始的,之前就有人不断的在找,却没有任何结果。阴沉脸的背叛让吉拉一木不再轻易信任他人,但他很相信苏日。 “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应该说,也是圣物。”苏日说:“寻找圣物的过程中,其实一直有两条线,在同时展开。” 在阴沉脸正式背叛之前,他虽然没有交回轮眼,但是传回了一些实物照片。通过很认真的分析,吉拉一木觉得,这肯定不是完整的圣物(他的根据,可能就是经过伏藏而流传下来的古羌人的秘密),也就是说,轮眼,只是圣物的一部分,完整的圣物可能在很久之前就被人为的分割了。所以吉拉一木固执的认为,在其它未知的地点,还有圣物存在。 这个可能存在圣物的地点,就是阿里。组织寻找圣物的两条线,一条在阿里,一条在内地。 我也不可能知道圣物留存在阿里的根据,这些根据是吉拉一木及其组织发掘出来的,他们认为,象雄人把关于圣物的秘密从羌人那里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圣物。 吉拉一木的观点,或许是正确的,因为从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来看,古羌人真的失去了圣物,只保留了理论,也就是那个核心秘密。所以流传到西夏建国之后,元昊还要依靠路修篁去寻找轮转石和轮眼。 如果圣物真的依然存在,那就必然存在于象雄王朝故地的一些遗址中。但象雄人消失的非常彻底,文明文化,连同所有的人口和城市都无影无踪,这就给组织的寻找带来极大的难度,阴沉脸在内地那条线上取得了一些成果,而阿里这边,则始终是一片空白。 “那个秘密,是什么?”我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询问苏日。 “我不完全知道。”苏日直言不讳的对我说:“即便我知道,也不可以对任何人说。” 我没有再问下去,问了肯定是白费。但是苏日听到了小胡子他们消失的消息之后,就匆忙朝事发地赶,那就说明,这个秘密,和小胡子他们的消失,具有一定的关系。 “我知道一些概米度和你,还有其他人明争暗斗的事,但是他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苏日很坦白的告诉我:“首领,还有我,只想拿回属于我们党项羌的东西,我们不与任何人为敌。” 苏日只肯说这么多,我问他那个方老的学生怎么样,苏日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说他已经死了。 说完了这些,苏日就没什么话了,我在车里坐的很闷。到了中途休息的时候,赶紧就换了车。剩下的路没有意外,但是高原反应真让人觉得承受不住,我几乎就不能活动了,走几步路就感觉受不了。 具体的路程我没有概念,只是经过提醒,才知道我们将要接近事发地了。从远处看,这个地方和我之前看到的照片是一样的,而且,那个六角形的标记,还留在地表上,只不过更模糊了一些。 我就感觉,这个标记应该是受到力场作用才骤然形成的。 在模糊标记的正中,那几块凸起的大石头非常的显眼。它们大概有五六块,都有将近七八米高。 “就是这里了!”一个曾目睹了过程的伙计跑到当时他身处的位置,给我们讲。 一个六角形的标记,环卫着几块巨大的石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这里究竟有什么秘密,或者说有什么超出常理的魔力,竟然让一支队伍都瞬间消失了?我原本幻想着小胡子他们从这里消失,也会和我跟曹实一样,再在这里出现,但这只是幻想而已。 我忍不住了,不由自主就慢慢朝那几块石头走过去,我要亲眼看一看。 转载不容易,希望各位多多评论支持,谢谢 ☆、第二百二十六章 遗迹 我的脚步刚刚迈动,和尚跟张猴子就把我拉住了。而且苏日也恢复了镇定,他并不急于染指那些东西,把手下的人都散开了,在四周很仔细的搜索。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天,线索更加渺茫,寻找或许是徒劳的。 本来我还没有太在意,但是时间长了,我就发现,苏日手下的这些人越散越开,最远的几乎走到了差不多一公里之外。他们在这附近找什么东西?入眼就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我就觉得,苏日可能也瞒了我一些情况,不过我没法说,因为没资格要求人家实话实说。 我们到事发地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五点钟,苏日的忙碌耽误了一点时间,天色发暗,我们就更不敢动了,因为科考队,薛龙头,还有小胡子他们出事的时候都是夜晚。伙计们开始搭帐篷,用喷灯烧水,一直到我们吃喝完毕,钻进帐篷时,苏日的人仍然带着光源在四周找。 在这个地方我很难睡安稳,来回从睡袋里钻出来几次,还是可以看到远处的光。张猴子挤过来跟我嘀咕,对苏日不放心。但是我知道,苏日这个人靠得住,他隐瞒情况只是保守自己组织的秘密,没有什么恶意。 最终我还是睡了几个小时,是张猴子把我叫醒的,他轻声说苏日的人忙到半夜之后,好像带着工具在那边挖什么东西。 “他们找到了什么?”我急忙就爬起来,钻出帐篷,苏日的人几乎都集中在远处。 我直接就赶了过去,苏日没有阻止我靠近。我凑过去看了一下,他们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坑,在坑底的位置上,好像有很大块的断裂的石块。 “这是什么东西?”我转头去问苏日。 “只挖开了一个地方,现在还不能完全确认,接着看下去吧。”苏日招呼手下的人换地方,一个精干的男人负责选定另一个地点,距离这个挖出的坑大概有十米远近,然后所有人就带着工具去干。 第109节 等到下面的人都去干活了,苏日就蹲在这个挖好的坑旁边,低头去看。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茫然的跟着他一起看。苏日拈了一点土搓成灰,对我说:“这里没有什么宝藏,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 “你要确定什么?” “你看看,这个坑底的这些大石块,像不像是城墙的地基?” “你是说......”我看看这个坑底的石块,又看看那些正在十米外埋头苦干的人,突然就明白了苏日想要确定什么事情:“这里,曾经是一个古城?” “如果猜测正确,这里应该是象雄王朝的一个古城。” 传闻居然是真的?如果这里真是象雄一个古城的遗址,那么整个古城到哪里去了?消失的这么干净,好像一座城市被人彻底的搬走一样。 消失的古城,消失的队伍...... 我在思考,苏日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默默的坐在这里等了很久,那边干活的人挖到了与第一个坑大致的深度时,就出现了同样的大石块。 “现在,可以去看看你朋友消失的地方了。”苏日默不作声的站起来。 六角形中心的石头,一共有六块,都是暗红色的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用铁棒敲打的话,能听到清脆的响声。其中一块石头就像是一面被毁坏的墙,六道简单的线条,仿佛一个巨人在上面抓下的指印。 这种简单线条所组成的图案其实涵盖不了太多的信息,但是它看着就像是,像是六指。 六块石头大约都相距有两三米的距离,像六个背对背站着的铁甲卫士。在这些石头围起来的区域里,有一个一米左右的凹坑,坑很浅,只有一二十共分的样子,如果不仔细看,就看不出这是个凹下去的浅坑。 事发地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了。单从六块石头上去看,可能会觉得没有任何蹊跷,但是有苏日他们之前的举动和发现,就让人觉得,这六块石头,其实是在整个古城旧址正中心的位置上,这也是唯一值得关注的要点。 在观察的过程中,我们也是提心吊胆的,因为不知道导致队伍消失的力量,是触碰了一些不该触碰的东西?还是别的原因。苏日的人开始进一步接近六块石头,并且直接就钻到了石头围成的圈里,我也赶紧让人过去。 因为第一批从阿里逃回去的伙计当时有些怕,所以也没有敢很认真的近距离观察这些,最后还是苏日的人在那个很浅的凹坑里发现了一丁点蛛丝马迹,这是个很不起眼的线索,在浅坑边缘的位置上,有一个斜着下去的铲印,铲印只有一个,被尘土给遮住了,应该是那种锋利的折叠锹留下的痕迹。 看到这个铲印的时候,我马上就产生出判断,小胡子他们当时很可能感觉这个浅坑下面会有东西,所以试探着挖,结果只一铲子下去,变故就发生了。 苏日大概和我的判断差不多,所以他看了看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要不要接着把这里挖开。 如果说小胡子他们消失的原因,是因为触碰了这个浅坑的话,那我们必须要挖开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这么做的风险很大,谁都不能保证不会重蹈旧辙。所以我跟苏日说了一下,让他提一些意见。 “必须挖开。”苏日不假思索的对我说:“如果有危险,你和你的伙伴都退后,由我们来干。” 苏日说到就做到了,他留下了两个人,仔细的跟他们吩咐了一些事情,然后剩余的所有人就开始后撤,一直撤出去很远,遥遥的看着这两个人在大石头这里作业。我不知道触碰这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情况还很正常,苏日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两个人作业太慢,所以接着派了两个人过去。 挖掘比较顺利,但是中间没有挖到什么东西,一直到将近三米的时候,那边传来消息。因为挖掘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没有任何意外,所以传来消息的时候,我跟苏日都赶了过去。 坑是按锥形那样挖下去的,蹲在坑边,看不清他们究竟挖到了什么,而挖坑的人也形容不出来。我琢磨了一下,就自己下去看。 当我下到坑底的时候,略一观察,就感觉他们挖到的,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深埋在地下的石器,但是分辨不出这个石器的具体形状,只能看到露出土层的一部分。露出的部分,有点像鼎,不过不能确定。也就是说,我现在好像是在一尊鼎,或者说是一个大石器的内部。 在观察的过程中,光线照到坑壁上,有极为微弱的反光点,我小心用铲子扒了一下,掉落的土屑里,猛然就出现了几颗和米粒大小一样的颗粒,它们应该是一些整体部分脱落的碎屑,像杂驳水晶的小碎块。 碎块太小了,我看不出这是什么,但是它们真的很像我见过的那块非玉,来自西夏黑水城枯井中的非玉。雷英雄说,那是轮眼的一点边角料,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些颗粒的出现,让我感觉有点危险,但同时又感觉到,我们一定是挖到了什么东西,有价值的东西。 我马上从坑里上来,然后叫人接着下去,把能够清理掉的土层全部清理,尽量把整尊石器给完整的挖出来。苏日也微微有些激动,吉拉一木的组织在阿里寻找了很久很久,只有这一次,算是有收获的前兆。 “这是象雄的一处遗址,他们,带走了属于我们羌人的圣物......我要找回来,把圣物找回来。”苏日在喃喃自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雷英雄等人是一样的,对某件东西甚至可以用狂热来形容。只不过他们的出发点不同,动机也不同。 地下的石器很大,下面的人把坑的面积足足又扩大了一倍,同时又挖深了一些,石器的整体形状终于显露出来了,它真的象一个没有鼎足的石鼎。我们看到的,只是鼎的内壁,几乎没有任何纹络和文字,假如把鼎完全从土层下挖出来的话,我觉得可能会在外壁发现一些字迹。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这是象雄的遗址,隐藏的肯定是象雄王朝时期遗留的东西,象雄文字完全成为死文字,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得。 石鼎的底也很厚,在清理鼎底的土时,他们渐渐的清理出一个长度在一米左右的印记。印记显然是人为雕刻在上面的,一米长,大概四十厘米宽,很像一只眼睛。 这时候,苏日魁梧的身躯就晃动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兴奋,激动,渴望,失落,遗憾......几乎全都夹杂在一起。 这个大概五十厘米深的印记,被完全清理出来了,这时候,下面的人在印记的底部看到了一点东西,抹掉上面的土屑,递了上来。 我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但是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却有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蹈旧辙 对这个东西那种似曾熟悉的感觉,其实是来自别人的讲述,确切的说,是来自曹实的讲述。 大石鼎底部的这个东西,比我的手掌略小一些,沉甸甸的,大概三四厘米厚,就像石器时代时那种非常粗糙的石斧,但它和玉相似,不知道是外部原因,还是它本身所含的一些物质,石片外面裹了一层很光滑的和蜡一样的东西。 这个东西,其实是个很好的依据,它在大石鼎底部的眼睛般的印记里被发现,可以推断,它其实是从一个整体上脱落下来的碎片。就好像一块很大的石头,遭遇到某些外力影响,而碎裂的石片。 看着它,我就仔细回忆曹实当时的讲述,还有我自己亲眼目睹到的黑水城枯井里那块非玉的外观。黑水城枯井里的非玉上,本来没有那一层蜡样的物质,据雷英雄说,是东西被带上来之后才人为添加上去的。 这个秘密并没有被发掘出来,但是正是因为这块碎片的出现,让一些之前发生的情况猛然间有了实质性的联系。我不怀疑这块碎片和当时老头子找到的碎片属于同种,曹实带着我和石片进元山,从而发生了那件莫名丢失经历的怪事。 小胡子他们的消失,和这个碎片有关吗?如果真的有关,那么事情可能就有了头绪。我甚至产生了一个很大胆的设想,这个碎片和老头子当初得到的碎片假设一样的话,那么,我的血可以启动它,可以追随小胡子队伍的脚步。 这个设想刚一出现,就迅速的膨胀,这不仅仅是在援救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同时也等于揭开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那五天时间,我究竟去了哪里?究竟干了些什么? “这......这一定是圣物......祖先的圣物......”苏日看着我手中的碎片,又看着坑底那个眼睛一般的印记,更加激动。 坑底的这个大石鼎,其实是很让人震撼的,鼎本身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底部那个眼睛型的印记。一米长,四十厘米宽,将近五十厘米深,它本来可能是用来容纳苏日所说的圣物,那么这个圣物的体积,该有多大? 苏日的情绪恢复很快,接着,他就让人把石鼎完整的给挖掘出来。苏日跟着我朝后面走,他想了想,转头对我说:“这块碎片,可以让我带走吗。” “可以,但是......”我捏着这块碎片说:“我先要用它做一些事。” 关于古羌人的圣物,吉拉一木乃至苏日,肯定都有了解。所以苏日听完我的话之后,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图,他告诉我,那样做会有危险。 但是我心里的决定,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坚不可摧了。我经历过这样的事,最终还是活着回来了,我相信如果有充分的准备的话,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苏日,碎片会交给你,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只要我活着,我还会来这里,把碎片带来。” “好。”苏日很果断的就答应下来:“我会在这里等。” 小胡子他们失踪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我回到营地之后,马上就着手做一系列的准备。必要的装备肯定要带,启动了这块碎片可能发生的情况,我所知不多,但是有一点,我很可能会再次丢失期间的经历。 这就没办法了,我想了很久,就找了一个本子,把这个事情里面紧要的部分详细的写下来,然后贴身放好,这是一种提示,文字的提示,只不过有点可笑,这种提示其实是自己写给自己看的,好像一个记事本,我要求自己,把期间的经历尽量详细的记录下来。 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了满满一个背包,和尚还有张猴子不明白我想干什么。一时间我也跟他们解释不清楚,就告诉他们,我要顺着一条线索去找小胡子的队伍。 其实,我至少可以带上一个或者两个人,跟我同行。但是我说不清楚其中的危险会不会恶化,我不想在这时候拉上一个垫背的。没有危险,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有危险,别人也会跟着送命。 “卫老板,三思!”张猴子按住我准备好的背包,说:“雷爷还有师爷都不在了,这时候你要再出什么事,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我会回来。” 此时此刻,我突然就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家族里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二世祖,猛然遭遇了家族的大变,不管他之前有多么不济,但是从这一刻开始,他要用自己的肩膀撑起整个家族。 我心里的责任感再一次火山爆发一般的澎湃起来,我是他们的领袖,独一无二的领袖。 我叫人开过来一辆车子,然后把我送到至少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因为我不知道碎片启动后的力场覆盖面有多大。和尚在车头前死死的挡着,最后被人拉开了。车子缓缓的行驶,我从车窗朝后看了一眼,苏日魁梧的身影站在原地,就像高原上的一座山。 车子把我送出去之后,渐渐开远,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知道这块碎片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所以唯恐会在错乱中丢失它,干脆就把它绑在了自己的手掌上。我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就用匕首在指尖上划开一个口子,殷红的鲜血滴在了碎片上。 前后只有几分钟时间,碎片就和当初曹实讲述的一样,泛起一股很淡很淡的血光,随之,我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力量,好像无所不能,无孔不入,改变扭曲一切。我感觉自己的身躯都要被绞成无数的碎屑,意识也随着开始分裂,渐渐模糊。 在我失去意识前的半秒钟,我的目光模糊了,眼前静寂的高原仿佛也开始扭曲。 接下来的经历,可能是我一生中最无法理解和形容的,这段经历在我的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印象,根本就回忆不起来。之所以能够复述,就因为在事前做了一些准备,我把期间的一切都用文字或是照片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这等于是承载在另一个载体上的记忆,它不可能像记忆在人脑中那样清晰直观。 在碎片启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也说不清这段时间有多长,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几分钟或者几个小时),我是完全没有意识的,当我苏醒的时候,大概也经过了若干时间的沉睡。我的头有点晕,有一种坐了过山车之后刚刚下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是当我抬手去揉眼睛的时候,马上就看到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停止转动了。同时看到的,是写在手背上的一句话:先看贴身的本子,然后把经历的一切都记下来。 那个时候,我的意识是清晰的,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当我翻开本子,看到事先就记录下的一些东西时,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忘记任何环节。 这就说明,当时我和曹实莫名其妙消失的五天时间里,我们的意识很清楚,只是在回归之后,才丢失了这五天中的一切经历。 周围的环境让我感觉陌生,同时又有些紧张,我不认得这个地方,但是脚下的那种棕钙土,让我知道我正位于高原荒漠带与沙漠带交接的地域。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就好像自己沉睡之后被抛弃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随身所带的东西里,除了手表,其余的都很正常。指北针给我指出了明确的方向,我开始慢慢的走,在周围寻找,而且还不断的在本子上记录,用带来的数码相机拍照。 方向是明确的,但是我仍然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走,我以目前身处的位置为中心,朝四个方向各寻找出去五公里左右,入眼全部都是无边无垠的荒漠,除了稀疏的植被,几乎看不到任何生物。 我来回找了大概几个小时时间,当再一次无意看到手表的时候,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重新开始了转动。我一边不断在本子上记录着,包括自己当时的想法,因为我已经很明白,等我从这段经历里挣脱出来的时候,很可能连自己都忘记自己现在的思维活动,所以一切都必须记下来。 我不知道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从阿里象雄古城遗址消失之后,会不会出现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但是根据接连的寻找,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小胡子的思维慎密,如果他真的也和我一样出现在这里,不管可能不可能有人过来救援,他一定会留下相关的标志,然而我一直都没有看到这些标记。 这样一来,我就觉得,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到这里,可能我也没有继续寻找下去的必要。 但是我仍然要搞清楚一些问题,最起码要知道,我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停止了寻找,选择向南而行,想走到有人烟的地方,然后把这个问题问清楚。我一连走了四天,仍然没有看到哪怕很小很小的一个村子。不过就在我感觉乏力的时候,遇到了几个旅行者,他们是从内地来的。 我身上裹着军大衣,让他们感觉有点吃惊,可能是我的样子真的很搞笑。但是我不在意这些,向他们询问了一些事,最主要是问他们,这个地方究竟是哪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没有止境的寻找 事后我是不可能回想起这几个旅行者的具体面貌的,但是我记下了他们当时所说的话。当这几个人听到我询问这是那里的时候,他们就露出了一种看着穿越者的眼神。其中一个人很好奇的问我,他说我既然能走到这个地方,会不知道这是那里? 我很遗憾的摇头,表示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发问的人可能感觉我有点奇怪,他就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是沙窝河,然后又指着我一路走来的方向,说那边是大盘湾。 “大盘湾!” 我顿时就震撼了,我从未来过这里,但我知道大盘湾,那是个神秘到有些邪门的地方,科考队,薛龙头乃至曹实,都是在大盘湾出事的。 最关键的是,大盘湾距离阿里象雄遗址,究竟有多远?我不清楚具体的路程,但是肯定是以上千公里为单位计算的。就在我意识消失的那几秒或是几分钟几个小时内,我就从阿里来到了大盘湾? 我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同时又迷惑了很多,可能我的震惊和疑惑在脸上流露了一些,几个旅行者的目光就更奇怪了,他们相互看了一下,窃窃私语。之后,几个人走远了一点,然后坐下来用炉子煮东西吃。我就呆在原地不断的想,从我的思维角度出发,这个事情好像脱离了想象,但又好像在预料之中。 一时间我就完全无措了,不知道该继续走下去,还是怎么样。我站了很久,几个旅行者吃完了东西,没有再停留,他们朝沙窝河的方向走去了。我仍在原地站着,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虑,我打算重新回自己几天前来这里的地方。从我和曹实上次的经历来判断,我再次启动碎片的话,还可以回到最初的出发点,也就是阿里象雄遗址。 经过短暂的沉淀,我已经有些淡然了,此时此刻,在我身上发生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我无法回到出发点,但是我可以自己再经过旅程回阿里,只不过浪费一些时间,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碎了,彻底的打碎。几个旅行者刚才驻足的地方,留下了一些他们吃剩的食品包装袋和空水瓶子,其中还有半张报纸。这半张报纸顺着风就吹到了我的脚下,我可能纯属无意识的一个动作,把贴在腿上的报纸弯腰拿了起来,就是这个动作,让我看到了更震惊的一幕。 报纸很普通,我所看到的,是报纸上的日期。我不知道这半张报纸是他们带来的旧报纸,还是刚买没多久的新报纸,震惊之余,我像是着魔一样,抓着报纸就朝几个旅行者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我跑的非常快,只为了印证一个问题。 最终,我追上了他们,喘着气问对方关于这半张报纸的事。他们似乎真觉得我神经有些毛病,但是在我一再的追问下,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们说,报纸是来这里之前坐车的时候买的,距离现在大概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我完全懵了,一个星期? 我的意识是清醒的,从象雄遗址启动碎片来时的时间,我记得准确无误。这个时间和报纸上的日期,整整误差了一年。也就是说,我看到了一张一年前的报纸。 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一下子就像交通堵塞,导致大脑都快瘫痪了。假如几个旅行者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就面临了两种可能性,第一个,我从象雄遗址启动碎片,回到了一年前。第二个,碎片把我从象雄遗址带到这里,中间用了一年时间。 这两个结果都很扯淡,说给任何人听,他们都会认为我疯了。然而我必须继续推敲下去,我没有别的依据,只能拿我和曹实的经历作为参照物,很明显,第二个结果直接就被推翻了。 第110节 我顿时就伸手攥住了贴身放着的碎片,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为了完全把事情搞清楚,我放弃了回到原地的想法,而是继续向南走,一直到了四天之后,我才找到一个村子。先后问了几个村民,旅行者们没有说谎,报纸上的日期是正确的。 可以说当我完全印证了这个问题之后,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脚底板。我原本以为,我和曹实的经历以及小胡子他们的消失,只牵扯到地域问题,但是眼前的一切都证明,这不仅仅是地域上的跨度,而且还参杂着时间问题。 简单一点说,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可能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间段。我不由自主的就抬头望着天,这他妈不是在开玩笑吗?而且是宇宙玩笑。 我根据村民的指点,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想办法租了车子和司机,飞快的朝回赶,眼下我必须再去证实一个问题,很要命的问题,那就是我能否从大盘湾,重新回到象雄遗址,而且是一年后的象雄遗址。尽管有之前的经历做依据,但是参杂了时间错乱的问题,就让我开始肝颤。 我拼尽全力,用最短的时间就赶到了大盘湾,打发走了雇来的车子之后,周围又陷入了一片荒凉。这一次我启动碎片的时候,远比第一次紧张,但是这是我不得不走的一步,否则,我将永远找不到小胡子他们,也永远会和属于我的世界脱节。 碎片,鲜血,淡淡的血光,意识的分裂,模糊,消失......在我失去知觉前的一刻,大盘湾如同青藏高原一样,在视线里扭曲。 这一次,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呆在帐篷里,身体外面是睡袋,张猴子还有和尚一左一右的守在我旁边。 但是此时此刻,我没有什么出奇的感觉,就好像睡了一觉之后一睁眼就看到这两个熟人。而且我很惊讶,因为张猴子跟和尚所流露的表情,就仿佛刚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一样。 我习惯性的抬手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停止转动了。 因为有相关的文字以及影像记录,所以这期间的经历还是比较完整的。我脑海里没有印象,但却知道这一路上自己都在做什么。 我走出帐篷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远处的象雄古城遗址中心处那六块巨大的石头,苏日从附近走了过来,他仍然背着自己的枪,来到我面前,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我们四个人重新钻回帐篷,一起研究我带回来的资料。我问张猴子,我一共消失了多长时间,他脱口就回答道:“十三天。” “十三天......”我翻着本子,上面记录着消失之后具体时间,没错的,是十三天。 这两个时间的吻合,一下子让我醍醐灌顶,想通了一些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只是初步的推断,如果想要彻底的印证它,还需要有后续的实质性依据。 因为消失的同时,有时间上的跨度,所以问题有点复杂。不过归纳起来,可以简单的总结一下。象雄遗址到大盘湾之间,是一条来回的路,碎片启动的规律,也是一来一回。从象雄到大盘湾,再从大盘湾回到象雄,在时间上没有任何误差。我在大盘湾停留了十三天,象雄这里,也过去了十三天。 然而,在大盘湾哪里没有得到小胡子队伍的任何线索,那就说明,他们不在大盘湾,或者说,他们不在同一时间段的大盘湾,这真他娘的是个见鬼的事实。 不过这次经历,让我胆子壮了很多,我相信,从象雄这里出发,期间再如何经历波折,我可以重新回到象雄,而且是同一个时间段的象雄,所以我打算继续找下去。 遗址中心那六块石头下的大石器,已经在这十几天时间里被完全清理出来了,但是太沉重,无法弄到地面。苏日带我去看了看,我之前判断的没错,这很像是个没有鼎足的鼎,鼎身外部,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可能是失传的象雄文字。符号只是一少部分,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图案占了大部分,但是同样看不懂。 其中有一幅图,很像是日晷的平面图,我怀疑它是一副计量图,用来测量某种量。 苏日他们寻找的很仔细,我手里的这块碎片,是唯一的一块,容纳圣物的眼睛印记空了,圣物不知所踪。苏日没有催我把碎片交给他,他告诉我,他可以等,就在这里等,如果时间长了给养不够,他会派车子回去拉。 我的经验更丰富了,第二天,我不顾和尚还有张猴子的劝阻,执意启动了碎片。但是这一次等我苏醒之后,我就发现,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复杂了一些。因为我身处的位置,不在大盘湾,这里仍是荒漠,却绝对不是大盘湾。 消失之后的时间不仅是错乱的,而且地域也是不同的。我在仔细的寻找,有没有队伍留下的标记,但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我用了大概五天时间,找到了有人迹的地方。我本以为这里的时间,应该还是一年前,但是别人很明白的告诉我,是三年以前。 ☆、第二百二十九章 挽救死去的人 事后我是不可能回想起这几个旅行者的具体面貌的,但是我记下了他们当时所说的话。当这几个人听到我询问这是那里的时候,他们就露出了一种看着穿越者的眼神。其中一个人很好奇的问我,他说我既然能走到这个地方,会不知道这是那里? 我很遗憾的摇头,表示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发问的人可能感觉我有点奇怪,他就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是沙窝河,然后又指着我一路走来的方向,说那边是大盘湾。 “大盘湾!” 我顿时就震撼了,我从未来过这里,但我知道大盘湾,那是个神秘到有些邪门的地方,科考队,薛龙头乃至曹实,都是在大盘湾出事的。 最关键的是,大盘湾距离阿里象雄遗址,究竟有多远?我不清楚具体的路程,但是肯定是以上千公里为单位计算的。就在我意识消失的那几秒或是几分钟几个小时内,我就从阿里来到了大盘湾? 我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同时又迷惑了很多,可能我的震惊和疑惑在脸上流露了一些,几个旅行者的目光就更奇怪了,他们相互看了一下,窃窃私语。之后,几个人走远了一点,然后坐下来用炉子煮东西吃。我就呆在原地不断的想,从我的思维角度出发,这个事情好像脱离了想象,但又好像在预料之中。 一时间我就完全无措了,不知道该继续走下去,还是怎么样。我站了很久,几个旅行者吃完了东西,没有再停留,他们朝沙窝河的方向走去了。我仍在原地站着,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虑,我打算重新回自己几天前来这里的地方。从我和曹实上次的经历来判断,我再次启动碎片的话,还可以回到最初的出发点,也就是阿里象雄遗址。 经过短暂的沉淀,我已经有些淡然了,此时此刻,在我身上发生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我无法回到出发点,但是我可以自己再经过旅程回阿里,只不过浪费一些时间,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碎了,彻底的打碎。几个旅行者刚才驻足的地方,留下了一些他们吃剩的食品包装袋和空水瓶子,其中还有半张报纸。这半张报纸顺着风就吹到了我的脚下,我可能纯属无意识的一个动作,把贴在腿上的报纸弯腰拿了起来,就是这个动作,让我看到了更震惊的一幕。 报纸很普通,我所看到的,是报纸上的日期。我不知道这半张报纸是他们带来的旧报纸,还是刚买没多久的新报纸,震惊之余,我像是着魔一样,抓着报纸就朝几个旅行者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我跑的非常快,只为了印证一个问题。 最终,我追上了他们,喘着气问对方关于这半张报纸的事。他们似乎真觉得我神经有些毛病,但是在我一再的追问下,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们说,报纸是来这里之前坐车的时候买的,距离现在大概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我完全懵了,一个星期? 我的意识是清醒的,从象雄遗址启动碎片来时的时间,我记得准确无误。这个时间和报纸上的日期,整整误差了一年。也就是说,我看到了一张一年前的报纸。 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一下子就像交通堵塞,导致大脑都快瘫痪了。假如几个旅行者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就面临了两种可能性,第一个,我从象雄遗址启动碎片,回到了一年前。第二个,碎片把我从象雄遗址带到这里,中间用了一年时间。 这两个结果都很扯淡,说给任何人听,他们都会认为我疯了。然而我必须继续推敲下去,我没有别的依据,只能拿我和曹实的经历作为参照物,很明显,第二个结果直接就被推翻了。 我顿时就伸手攥住了贴身放着的碎片,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为了完全把事情搞清楚,我放弃了回到原地的想法,而是继续向南走,一直到了四天之后,我才找到一个村子。先后问了几个村民,旅行者们没有说谎,报纸上的日期是正确的。 可以说当我完全印证了这个问题之后,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脚底板。我原本以为,我和曹实的经历以及小胡子他们的消失,只牵扯到地域问题,但是眼前的一切都证明,这不仅仅是地域上的跨度,而且还参杂着时间问题。 简单一点说,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可能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间段。我不由自主的就抬头望着天,这他妈不是在开玩笑吗?而且是宇宙玩笑。 我根据村民的指点,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想办法租了车子和司机,飞快的朝回赶,眼下我必须再去证实一个问题,很要命的问题,那就是我能否从大盘湾,重新回到象雄遗址,而且是一年后的象雄遗址。尽管有之前的经历做依据,但是参杂了时间错乱的问题,就让我开始肝颤。 我拼尽全力,用最短的时间就赶到了大盘湾,打发走了雇来的车子之后,周围又陷入了一片荒凉。这一次我启动碎片的时候,远比第一次紧张,但是这是我不得不走的一步,否则,我将永远找不到小胡子他们,也永远会和属于我的世界脱节。 碎片,鲜血,淡淡的血光,意识的分裂,模糊,消失......在我失去知觉前的一刻,大盘湾如同青藏高原一样,在视线里扭曲。 这一次,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呆在帐篷里,身体外面是睡袋,张猴子还有和尚一左一右的守在我旁边。 但是此时此刻,我没有什么出奇的感觉,就好像睡了一觉之后一睁眼就看到这两个熟人。而且我很惊讶,因为张猴子跟和尚所流露的表情,就仿佛刚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一样。 我习惯性的抬手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停止转动了。 因为有相关的文字以及影像记录,所以这期间的经历还是比较完整的。我脑海里没有印象,但却知道这一路上自己都在做什么。 我走出帐篷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远处的象雄古城遗址中心处那六块巨大的石头,苏日从附近走了过来,他仍然背着自己的枪,来到我面前,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我们四个人重新钻回帐篷,一起研究我带回来的资料。我问张猴子,我一共消失了多长时间,他脱口就回答道:“十三天。” “十三天......”我翻着本子,上面记录着消失之后具体时间,没错的,是十三天。 这两个时间的吻合,一下子让我醍醐灌顶,想通了一些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只是初步的推断,如果想要彻底的印证它,还需要有后续的实质性依据。 因为消失的同时,有时间上的跨度,所以问题有点复杂。不过归纳起来,可以简单的总结一下。象雄遗址到大盘湾之间,是一条来回的路,碎片启动的规律,也是一来一回。从象雄到大盘湾,再从大盘湾回到象雄,在时间上没有任何误差。我在大盘湾停留了十三天,象雄这里,也过去了十三天。 然而,在大盘湾哪里没有得到小胡子队伍的任何线索,那就说明,他们不在大盘湾,或者说,他们不在同一时间段的大盘湾,这真他娘的是个见鬼的事实。 不过这次经历,让我胆子壮了很多,我相信,从象雄这里出发,期间再如何经历波折,我可以重新回到象雄,而且是同一个时间段的象雄,所以我打算继续找下去。 遗址中心那六块石头下的大石器,已经在这十几天时间里被完全清理出来了,但是太沉重,无法弄到地面。苏日带我去看了看,我之前判断的没错,这很像是个没有鼎足的鼎,鼎身外部,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可能是失传的象雄文字。符号只是一少部分,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图案占了大部分,但是同样看不懂。 其中有一幅图,很像是日晷的平面图,我怀疑它是一副计量图,用来测量某种量。 苏日他们寻找的很仔细,我手里的这块碎片,是唯一的一块,容纳圣物的眼睛印记空了,圣物不知所踪。苏日没有催我把碎片交给他,他告诉我,他可以等,就在这里等,如果时间长了给养不够,他会派车子回去拉。 我的经验更丰富了,第二天,我不顾和尚还有张猴子的劝阻,执意启动了碎片。但是这一次等我苏醒之后,我就发现,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复杂了一些。因为我身处的位置,不在大盘湾,这里仍是荒漠,却绝对不是大盘湾。 消失之后的时间不仅是错乱的,而且地域也是不同的。我在仔细的寻找,有没有队伍留下的标记,但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我用了大概五天时间,找到了有人迹的地方。我本以为这里的时间,应该还是一年前,但是别人很明白的告诉我,是三年以前。 ☆、第二百三十章 他是谁?(一) 那道影子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侧脸,但是我感觉,他是老头子。 他不是瘫了吗?他不是年岁大了精神不济吗?然而此时此刻的他,虽然不像小胡子和尚那样的孔武有力,但却没有一点衰靡的样子,他就像一只啸傲群山很多年的老兽王,即便垂老,仍然可以镇住一切。 他提着已经昏倒的曹双,继续朝西面走,走的很轻很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一百多斤的人。一直到他走的只剩一个非常模糊的影子时,我才握着枪从隐藏处钻出来。 我不知道老头子要干什么,暗中就跟了过去。尽管是在山里,但老头子仍然走的很快,将近一华里的距离片刻就走到了。前面就是那条进山出山的路,老头子提着曹双,把他丢到了路旁,然后,他自己就隐藏到了不远处的一片荒草里。 此时此刻,我握着枪也隐伏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一些场景,那张一家三口的老照片,卫勉临死前凄厉的恳求,还有他那双被泡在瓶子里的眼睛...... 我的指头扣住扳机,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现在我朝他开枪,他会死吗?如果他死了,那么之后的一切还会发生吗?我会被卷入这个大事件中去吗? 我不敢妄动,我不清楚自己能否在错乱的时间中改变一些发生过的事实,但是有一点很明确,如果我现在出了什么事,那肯定必死无疑。 我的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从西面的山路上,就亮起了有点发暗的车灯光,车子缓缓的驶来,渐渐就接近了老头子藏身的附近。而倒在路边的曹双,明显引起了车队的注意,车子一下子停了,前后冒出了不少人。 有人来回拨弄着曹双,可能发现他还没断气,过了一会儿,曹双被抬上了后面一辆车子。车队的人装备很精良,不少人拿着微型的连发武器在附近看了很久,之后,车队开始继续行驶。 当最后一辆车子开远之后,老头子从藏身地缓缓的站起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看到他始终在注视着已经渐渐走远的车队。当双方的距离拉开之后,老头子就徒步开始跟着车队。 我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连该不该跟下去都不知道。我一边犹豫,一边悄悄在本子上记录着过程,老头子从不远处突然就转身,眼睛里仿佛带着两道寒光,紧接着,他就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遮蔽物,开始朝我这边飞快的靠近。 我一下子就慌了,因为跟老头子生活了那么多年,我对他的敬畏已经深深印在了骨子里。虽然我恨他,但是同样也怕他。我看见他逼近,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后退,开始逃。可是我没有把握能跑掉,老头子的年纪已经大的有点离谱,然而他的经验很丰富。 卫家九重门,老八人上人,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谈。 我的体力和应变能力跟之前相比已经提高了很多,但这并不足以完全甩脱老头子,我们一追一逃,距离在渐渐的拉近。 “不能落在他手里!” 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走,越来越近的距离让我心里更慌,我的脑子里来回闪动着那些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那张老照片...... 这一瞬间,我的思维停滞了,我在急速的奔跑中猛然就回身,砰的朝后面放了一枪。 这一枪没有打中老头子,但是我能看到,他盯着我的目光仿佛猛然震动了,而且枪声带给他一些震慑。这声枪声在空旷的山里传出去很远,就连已经慢慢走远的车队都应该有所察觉。 我觉得,我从心理上已经发生了一个质的转变,我朝老头子开枪了。 借着这个机会,我一口气就跑出去很远,老头子不知道在顾忌什么,他没有继续追来。我抓紧把这些情况都记下来,然后就绕到了最初来到元山的地方,启动了碎片,这里不能久留。 我重新回到了阿里的象雄遗址,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奔波,但是留在这里的人也很不好受。苏日他们好一些,但是和尚跟张猴子还有队伍里的人就不行了,几乎成了人干。我不想放弃寻找,这是一种执念。所以我和苏日商量了一下,他很大度,而且对我的这种执念很佩服,他可以继续再等一段时间。 和尚还有张猴子他们就暂时回到狮泉河去等,苏日的人留了下来。在我启动碎片的期间,苏日他们把这片遗址来回的勘察了几遍。可以确定,这就是一座象雄古城的遗址,虽然整个古城内几乎一切东西都神秘的消失了。 那个石鼎,苏日研究的最多,不过不可能有收获。在和他交谈的过程中,我就有一个大胆而且离奇的判断。 象雄亡于战乱,他们丢失了自己的土地,丢失了国家。遗址地下所埋的这个巨大的石鼎内,曾经容纳着一块体积很大的圣物。一块圣物的碎片,就能够让一支队伍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么完整的圣物如果可以被掌控一部分,它的作用,会大到何等程度? 大到让一个城市和城市里的一切都消失?被圣物带到另一个遥远的地域,另一个不同的时间段?那样的地域或许是陌生的,时间或许是错乱的,但是可以让幸存的象雄人躲避灾难的余波。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象雄在遭遇战乱之后为什么会消失的如此迅速,如此彻底,他们带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人口,文化,城市,建筑...... 我相信,羌人的圣物不是独一无二的,象雄人在最初消失之后,可能遗漏了一些东西。象雄消失,古格又占据了辽阔的阿里地区,他们也寻找到了关于圣物的些许秘密,甚至找到了遗漏的圣物。 第111节 古格或许也是如此消失的,但是他们所掌握的远没有象雄人多,所以,古格只能带走他们在战乱中幸存下来的人口,却带不走他们亲手建造起来的古城。 这是属于古羌人的秘密,也是属于古羌人的圣物,失去了圣物,也失去了挽救民族的机会。所以古羌人分支中最强大的党项羌,在亡国之后遭到了被同化的厄运,党项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这只是我的推断,它有一定的依据,虽然并不十分的翔实完整可信。关于这些事情的真相,已经被淹没在流逝的时间中。 其实,一件事情的最终真相,尤其是历史的真相,谁能百分百的确定呢?历史,是没有真相的。 我真的成为一个主事者了,和小胡子还有雷英雄一样的主事者,可以决断一切。我硬让张猴子他们退回狮泉河,然后开始第七次行程。 这一次苏醒之后,我就感觉到这里和之前接触过的那些大漠荒原差距太大了,周围是一片很低矮的山,植被葱郁,有一种南方的气息。这是个很陌生的地方,但是环境很好,让我心里顿时放松了一些。我照例在周围寻找标记,把附近大概一里内仔细的查找了一圈。 其实经过前六次的寻找,我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我做好了失望的打算。 我没有找到任何标记,然后就决定从这里走远一些,走到有人迹的地方,把一些该问的问题弄清楚。这一片矮山可能经常有人进出,我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就看到了植被中有一条崎岖的山路,山路是通向山脚那边的。 这时候,我突然就听到了旁边几株小树上传来一声鸟的哀鸣,紧跟着,一只我认不出的鸟就从树上跌落下来,扑腾着翅膀还想飞走。不远处的一片草丛中飞快的钻出一个人,机敏的象是一头豹子,他冲到来回翻滚的小鸟旁,伸手把它捉了起来。 这是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捏着一把木叉子做的弹弓,可能他在草丛里就已经发现了我,但是他不想放弃这只已经被打中的小鸟。捉住小鸟的同时,他就暗中警惕的望着我。 “你......”我连忙就叫住了他,这个孩子最多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的很机灵,但是身上的穿的衣服明显和现在的孩子脱节了,他像是住在附近,到山里来玩。我就想找他问问,这是什么地点,什么时间。 这个孩子飞快的把手里小鸟绑起来,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就在他抬头与我正视的那一刻,我从他的脸庞上猛然就看出些什么。这是个让我极为震惊的发现,我连后面的话都顾不上说了,几乎呆在原地。 孩子只有十三四岁,最多十五岁的样子,但是他的脸庞,他的五官,甚至连脸上那种隐隐的表情,都和小胡子极为相像!从一个人十几岁时候的样子上,不难分辨出他十几年后的模样,我觉得我真的不会看错,他就像,就像是十几岁时的小胡子! “等一等,等等!你先站住!”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很想叫住他,但是这个孩子的警惕性非常高,一转身就飞快的跑。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他是谁?(二) 我很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这个孩子给了我一种直觉,我觉得他就是十几岁时的小胡子。可能是我的一身装束和焦急的神态吓到了他,他转身跑的同时,我也拔脚就追。我很想喊他的名字,但是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小胡子叫什么。 这个孩子跑的非常快,我裹着厚重的大衣还有沉重的背包,几分钟时间就被甩远了。这时候的他显得有点青涩,就是个不经事的孩子,但他奔跑时的动作,仿佛还有小胡子身上几分影子,干脆利落敏捷。 我对周围的地形不熟,虽然很拼命的追,但是距离却越拉越远,我不想放弃,却被这个孩子渐渐带到了矮山的深处,他借着山上的植被,开始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然而我还是在追,尽一切可能的去追。 就在我执着的追逐时,我看到远处的荒草里猛然又出现了那个孩子的身影,他站在齐膝深的草里,盯着我的目光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我连忙又想喊住他,告诉他我没有任何恶意,但是孩子根本不听,只是和我对视了一分钟,就弯腰消失在草丛中。 “这是要搞什么!”我追的有点气短了,也有点恼怒,突然间,不知道从草丛的什么地方,嗖的弹过来一颗石子,直接就崩到我的额头上,我就感觉眼前一黑,疼的将要昏厥,忍不住就捂着头直接蹲了下来。 这颗弹弓打出的石子让我半天都没缓过来劲儿,等我眼前的金星都消失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彻底不见了。我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小胡子,真是个人才,他还是个毛孩子的时候,我已经斗不过他了。 这一阵追逐,让我彻底迷失在一片小山的深处,我只好按着原路走,重新回到和孩子遭遇的地方。我猜测着,他就住在附近,所以只要能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说不定就能打听到一些相关的事。 我沿着那条小路,一口气就到了小山脚下,没有任何路标,只能自己去找。我朝一个方向走了很远,越看越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之后就调转方向,朝相反的地方走,前后浪费了不少时间,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时,我才在一条小河的对岸,隐隐看到了一个很小的小村子。 我就带着随身的东西,顶着额头上的大包,飞快的冲入了村子,小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这时候正是晚饭时,一些家户冒着炊烟。之后,我见到了村子里的一些人,我们都相互很惊讶的打量着对方。 我看不出别的,但是从他们的装束上来看,明显是和现在的时代脱节的。这个地方山清水秀,不过可能少见外人,我一出现,几个屁大点的娃娃就拖着两桶清鼻涕在不远的地方围观。 按照之前的老习惯,我先找人询问现在的地点和时间。得到的结果,让我多少都有些发懵。 一个将近三十岁的村民告诉我,这个地方,是夹江转角处,离南京不远。而时间段,则跟正确的时间相差了十几年,这可能是我经历的时间跨度最大的一次。 然而正是这个跨度比较大的时间段,让我之前的想法更加强烈,那个崩了我一弹弓的孩子,是还未成年的小胡子吗?小胡子的窝,应该就是在南京的。 我马上就找村民打听这个孩子,但是我连他最基本的情况都不了解,只能凭之前所看见的相貌跟人家描述。两三个村民都有点茫然,而且他们说的方言让我有点听不懂。彼此间费了很大力气才算沟通,我就恳求他们想一想。 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很容易让人怀疑的,村民盯着我,显得犹豫不决。我赶紧就掏钱,一人给两张。但是他们看着我手里的小红鱼,似乎不认得这东西。 “十几年前,还没流通这种红票子吗?”我真没辙了,又拿了几个罐头和没拆封的烟。 他们接了罐头和烟,最后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好像是村尾那一家的伢子。我追着问,但是他们也说不出太多的情况,这一家人其实不属于这个小村子,他们是从外头过来的。这家人有点奇怪,他们几乎不跟别的人有任何接触,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开荒种一点菜,从山里找一些山货,总之日子过的很苦。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我问明了情况,直接就朝村尾那边跑。离开村子大概不到三百米,我看到了村民所说的那户人家。 很小的几间小屋,完全就黑着灯。我在一排低矮的竹篱笆外停住脚步,试探着喊门。但是屋子里可能真的没有人,喊了半天都没回应。按照村民说,这家人生活很规律,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吃晚饭。 我真的忍不住了,有点心虚的四处看了看,然后就推开了篱笆门。家里没有人了,小屋低矮的门上挂了一把锁。 “他们临时走了?”我就觉得,是我见到孩子时那种震惊和追赶让他们感觉不安全,临时离开了这里。 这说明什么?小胡子的少年时代,也是在这种隐姓埋名惊弓之鸟一般的环境里度过的? 我从一扇窗子钻到了屋里面,看得出,小屋里的摆设尽管简单甚或说简陋,但是平时被收拾的很干净整齐,然而此时的屋子里有些凌乱,一些东西被带走了,还有一些可能因为主人走的匆忙被丢下。 这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小屋,看到不任何出奇的东西,我想寻找到哪怕一丁半点与小胡子有关的线索来印证我的猜测,但是很遗憾。 最后,我终于选择了放弃,小屋的主人离去了,而且我找不到有用的东西。我就使劲的说服自己,这是过去,无论怎么样,都是过去。 在我将要离开小屋的时候,无意中在床脚那里看到了一点东西,当我把它捡起来的时候,手就抖了一下。 这是一张老照片,它可能一直被压在书本里,保存的平整而且完好。照片上的三口之家,木讷的父亲,笑容满面的母亲,无忧无虑的孩子...... “这里怎么会有这张老照片!” 我的思维顿时拥堵了,这张老照片被人保存的很好,可能是在匆忙离开的时候才无意遗失的。我哆嗦着掏出自己贴身珍藏的那张老照片,它们如出一辙,显然是同一张底片洗出来的。 一个有些奇怪的家户,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有这张老照片! 带着疑问,我离开了院子,就在外面守候了一夜,小屋的主人没有回来。当我迎着第一缕阳光站起来的时候,就想着,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我的情绪又不稳定了,因为看着空旷的小院,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我觉得自己仿佛也迷失了,没有任何归宿感,我将和他们一样,永远居无定所的漂泊。 这是一种很无助又很悲凉可怕的感觉,因为自己已经知道自己的宿命,仍然要不停的奔走着,一步都不能停,说不清楚什么时候才可以停下脚步,真正的平息下来。 在夹江这里,我没有任何收获,重新返回了象雄遗址。在阿里这样的地方长时间的守候,让苏日这帮人都吃不消了,我有些歉意,寻找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其实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我们可以离开阿里,离开象雄遗址,但是我的寻找是无法停止的,我仍然需要碎片,仍然要寻找下去。我和苏日商量了一下,这个事情他就不能做主了,要请示吉拉一木。 紧接着,我们也返回了狮泉河,跟和尚还有张猴子碰头,之后,苏日带着我赶到了马尔康,我见到了吉拉一木。 这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因为中风导致偏瘫。他静静坐在轮椅里,身上搭着一条毯子,他说的话我已经听不懂了,需要身边的人翻译。我直接说了碎片的事,要求暂借,可能苏日已经和吉拉一木沟通过,所以吉拉一木模糊不清的吐出一些字节之后,他身边的人就对我说,对于我的要求,吉拉一木说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他让我告诉你。”负责翻译的人对我说:“一个不会忘记朋友和伙伴的人,就不会忘记自己的心,这样的人值得帮助。” “可以告诉我,概米度的来历吗?”我知道这个时候跟他说起阴沉脸,可能会犯吉拉一木的忌讳,但是除了他,还有什么人能清楚阴沉脸是谁? 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吉拉一木虽然收养了阴沉脸,但他对这个养子的情况其实知道的不多。那是在很久之前,吉拉一木的组织建立了有一段时间,因为西夏故地是党项羌人最后一块活动的很频繁的地方,所以吉拉一木带着伙伴,亲自到腾格里还有附近一些西夏古城的遗址,想挖掘出党项羌人遗留的东西。 吉拉一木初次见到阴沉脸的时候,后者只有十几岁。他们相遇的地点是大漠腹地,阴沉脸当时守着一个马上就要死去的人,显得束手无策。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又是这个人 阴沉脸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个西夏灭亡后遗留的小城遗址,当然,吉拉一木当时并不知道阴沉脸和他守护的人究竟在干什么,但是我却很敏锐的感觉到,他们很可能是为了铜牌而涉足这里的。 阴沉脸守护的人伤的非常重,吉拉一木用了全力,但最终也没能救活他。之后,吉拉一木暂时把阴沉脸带在了身边,因为一个还未完全成年的孩子,是很难自己走出大漠的,所以吉拉一木的本意是想暂时保护他,然后等自己的队伍撤离的时候一起把他带出去。 两个人的缘分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应该说阴沉脸给吉拉一木留下了比较好的印象,这给收养打下了基础。 阴沉脸仿佛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脾气暴躁,但是同时又很有城府和心机,这些城府和心机基本上都用来骗取吉拉一木的信任。关于他的来历,吉拉一木曾经询问过,毕竟两个人孤身出现在大漠里,本身就是件不太正常的事。不过阴沉脸把一切都推的干干净净,他说他只是跟随自己的一个远房的伯伯到大漠来,至于这个远房伯伯具体要干什么,他表示不知道。 这样的话肯定是骗不过吉拉一木的,这个彝族老人虽然善良,但并不是没有任何心机。然而他没有追问过阴沉脸,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阴沉脸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作为他的养子留在身边,然后又跟随他去了马尔康。 “连吉拉一木都不知道阴沉脸的来历?”我有点难以置信,心说这个吉拉一木难道比我还容易相信人? 坐在轮椅里的吉拉一木嘴角不知不觉流出了涎水,他身边的人赶紧替他擦掉。这个时候,吉拉一木就哆哆嗦嗦的又断续说出一些话,别人替我翻译了。 阴沉脸到了吉拉一木身边后,表现出了相当的能力,因为组织平时活动需要大量的经费,但是吉拉一木手下这些人并不善于敛财。年轻的阴沉脸尝试着做了一些事,主要是小打小闹的把从川西这边搞到的土货联系到内地出手,前后几次,获得了一点收益。渐渐的,他就得到部分人的支持,把生意逐步的做大了。 他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上心,跟人交往也很淡,所以时间长了,有人开始叫他概米度,这在藏语中是无所谓的意思。最开始的时候,吉拉一木比较信任阴沉脸,认为他十几岁就跟随自己,应该没有太深的心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阴沉脸的一些举动就让人产生了怀疑。 大概在十年前的夏天,那几个月里,吉拉一木频繁收到组织内部人员的一些小报告,他们说阴沉脸在做生意的同时,好像私留了一些钱,而且在下面铺自己的势力网。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染指关于古羌人圣物的事情。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阴沉脸并没有吹牛,关于古羌人圣物以及圣物的秘密,确实是由伏藏流传下来的,这个秘密原本只有吉拉一木和几个组织内的元老知道,但是阴沉脸来这里时间长了,靠自己的本事和手段混到了一定的地位,他开始接触这个事,而且在不遗余力的查。 吉拉一木对阴沉脸还是有感情的,他压下了下面的一些议论,并且主动告诉阴沉脸,关于古羌人的圣物,是组织必须要全力搜寻的东西,所以以后可能还有用得着阴沉脸的时候。 应该说,吉拉一木对阴沉脸是信任而且关照的,但就在他对阴沉脸表示大度之后不久,一个人的到来让吉拉一木心里有点不安稳。 这个人是从内地来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他到了马尔康之后,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了阴沉脸,因为概米度这个名字在马尔康已经比较有名了。这个人至少和阴沉脸有过两次甚至更多的接触。 吉拉一木是无意中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的,一向对什么好像都无所谓的阴沉脸,在见了这个人之后,就表现出了一些反常。紧接着,组织里的人发现阴沉脸似乎要拉走一批人,脱离组织。吉拉一木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当时他的身体还算不错,他亲眼见过这个人和阴沉脸接洽,但是并没有干扰,也没有戳穿,默默的就离开了。 之后,吉拉一木又和阴沉脸进行了一次谈话,他直言不讳的告诉对方,如果不想留在自己身边了,阴沉脸随时都可以走,吉拉一木不需要任何收养的报答。但是他提了一个要求,不允许阴沉脸把任何关于古羌人圣物的事情传出去。 吉拉一木说的很推心置腹,阴沉脸仿佛被感动了,他当时就罕见的跪地大哭,表示死都不会离开养父,不会离开组织。吉拉一木给了阴沉脸机会,他没有再追究阴沉脸想带人脱离组织的事。 这真的是养虎为患,吉拉一木的大度和真诚只不过让阴沉脸暂时安稳了十年,十年之后,背叛还是发生了。 我当时听了就很奇怪,因为阴沉脸这种人是不容易收买的,想要收买他,利益必须足够大。那个从内地专门赶到马尔康寻找阴沉脸的人,究竟开出了什么样的价钱? 而且当我听到了吉拉一木身边人讲述的时候,心里就泛起一种预知感,我觉得这个找到阴沉脸的人,我应该也见过或者有所耳闻,甚至我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老头子。 “这个寻找概米度的,是什么人?” 吉拉一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人的行踪其实是很隐秘的,跟阴沉脸接洽的时候也非常小心。事发之后他就彻底消失了,再没有出现在马尔康。 我有些失望,这些失望被吉拉一木看在眼里。他突然就叫身边的人拿来一张白纸和一根炭条。接着,吉拉一木非常费力的用炭条在纸上画,他画的很吃力也很慢,但是能看出来画的非常用心。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耐心的等。很久之后,吉拉一木手里的炭条落到地上,小声说了一句话。他身边的人把那张纸递给我,然后说:“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 我顿时就明白了,吉拉一木目睹过阴沉脸和这个人接头,他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记住了对方的长相。 这张炭条画出的画,无疑是素描,但是我接过纸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睁圆了。 画上的人,竟然是那个方老! 我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但是心里已经糊涂了,这个方老自从浮出水面之后,所表露的神秘就越来越浓重了,在铜牌大事件里,好像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却处处让人抓不到任何尾巴。 他究竟是谁?让所有参加这个大事件的龙头们都一无所知,让老头子这样的人都有些忌惮。他跑到马尔康寻找阴沉脸,差一点就策反成功,让阴沉脸脱离吉拉一木。他应该是大事件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物,但是在盘龙山一役中,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我完全相信了阴沉脸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盘龙山一役,砍掉了很多枝杈。事实真的是这样,许晚亭那帮人都挂了,但是这几个龙头,只是枝杈,最核心的人物没有出现。他们都在隐藏实力,等待最佳时机的时候再做最后一搏吗? 我的心情开始沉重,雷英雄的底子被掏空了,小胡子也暂时找不到了,如果真的还有生死一搏,那么我只能自己去面对,去面对那些神秘又隐隐让人可怕的对手。 这是命,躲不过的。 我辞别了吉拉一木,准备离开马尔康,苏日给我送行,临别的时候,这个魁梧又朴实的汉子考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们的事,概米度大概还会找你,你要当心,这个人不好对付。” 苏日给我透露了一些吉拉一木没有明说的情况,在收留阴沉脸之后,吉拉一木手下的一些人表示过不满,他们数次在试探阴沉脸,并且想刺探他的真正来历。但是阴沉脸表现的滴水不露,当时的人试探后就觉得可能是他们多疑了,然而他们想不到,是阴沉脸的心机欺骗了他们。 “我们从不主动侵犯任何人,但概米度是个例外。”苏日对我说:“我们绝不允许他亵渎祖先的圣物。” 苏日告诉我,以后在必要的时候,其实就是摸到阴沉脸的行踪而具体要对付他的时候,可以通知吉拉一木的组织,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予以其沉重的打击。 第112节 在苏日把我们送走之后,我立即就单独跟和尚好好谈了一次,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小胡子的来历的话,那么只能是和尚了。 在之前,我可以忍,因为小胡子就活生生的在我身边,早一天问,晚一天问,或许我都能知道他是什么人。然而现在,我真的不敢确定了,碎片毫无规律的传送,不知道会将小胡子他们送到何时何地。 “和尚,我很认真的问你,你大哥,究竟是谁?” ☆、第二百三十三章 妈妈 和尚低着油光发亮的脑袋不吱声,如果我在以前偷偷的问他,他肯定会嬉皮笑脸的跟我转移话题,但是现在他肯定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所以开始犹豫。 “和尚,你不肯说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清楚,你大哥,还有雷英雄他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算我拼命去找,浪费半年,一年,甚至十年八年的时间,都不一定可以找得到。你想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想让我一辈子都顶着这个问题寝食不安?” “卫大少。”和尚抬起头对我说:“我不想瞒你了,但是你要相信我,对于大哥,我其实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和尚跟小胡子的相识,大概是在他们二十出头的时候。小胡子当时已经很有本事了,在南京闷头混,和尚也是挂单的混子,他们认识之后,一起搭手做过几次事。和尚是个直肠子,小胡子虽然沉默寡言,但做人做事都很有原则,所以和尚很服他,一直到这个时候,说他们是生死之交,一点都不为过。 在最开始,和尚觉得小胡子很怪,他们虽然也会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但小胡子对于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和尚这种人心里不藏事,因为好奇所以追问了很多次,最后把小胡子惹急了,要散伙,和尚才不敢再问下去。不过经过很长时间的相处,和尚知道跟着他绝对没错,渐渐的就把所有的念头全部打消了。 “卫大少,就是在昭通找到你之前,大哥曾说过一句话。” 当时小胡子带着和尚去昭通,和尚以为是什么正经生意,但是小胡子说不是,他们一起喝了一次酒,小胡子的情绪很罕见的有点激动,他喝的过量了,把要做的事详细的告诉和尚,最后,小胡子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要做一件许多前人都没有做到的事。 “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真的不知道。”和尚摇摇头:“大哥的事,我只知道一点。” 小胡子深居简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常年住在南京,有时候会因为生意到处跑,但生意忙完,肯定一刻不停的就赶回住处。唯一例外的,就是每年的几个大节气,他会独自外出,离开的时间不长,最多三四天。 “我觉得,他是给人送东西的。” 小胡子每次出去的时候,会带一些东西,东西都是他自己买的,被包裹的很严实。只有一次,他带着和尚出门,在车子行驶的时候,后座上的包裹被震开了,露出了一件新衣服。 他要去的地方,是距离紫金山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一个村子,但是在村子外,和尚就被小胡子挡住了,不让他进去。趁着这个机会,和尚跑到附近一座山上,他隐约看到小胡子进了一个院子。 和尚就推断,这些年以来,小胡子每次外出,都会到这个地方,都会给人送一些东西。 “那个村子在什么地方!带我去!” 我隐约已经知道小胡子去看的是谁,不由自主就摸到了贴身处那两张老照片上,催促和尚带路。我们走的很匆忙,一路都没有停过一步,这么长时间我来回奔波,身体已经亏了,但是我不能停,我唯恐晚到一步的话,那个小村子里我要找的人,就会先一步离开。 我们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南京,然后和尚找车子拉我过去,按照他记忆里的路,我们直接找到那个小村子,然后和尚带着我在村子里转着,顺便回忆当时小胡子所进的院子。最后,他指着十多米之外的一个小院子,对我说:“应该就是那里。” “就是这里了......”我看着小院子外的竹篱笆,就在使劲回想十几年前夹江江畔那座小院。我无法回想到当时的细节,更不知道竹篱笆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感觉到熟悉,熟悉的院子。 我让和尚退回去,自己朝小院子走去。我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了,只想马上就看到院子里的人。 我一下子就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夹江畔的小院外,隔着一道低矮的篱笆,声音发颤着喊门。我很怕自己喊了很久之后还是无人应答,但是这一次,听到我的喊门声后,一个端着水盆的女人就从屋子走出来。 她大概有五十多将近六十的岁数,和同龄的农家妇女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她的精神和身体很好,而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让人亲切又敬畏的气息。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她亲,又感觉到有些畏惧。 更重要的是,我隐约觉得,她和老照片上那个女人,或者说我的母亲,有些相像。我分不清了,我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事实,二十多年的风雨沧桑,谁都会改变很多。 她朝我走了几步,就端着水盆打量我。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迟疑,犹豫,惶恐,不安,足足发呆了有三分钟,我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就掏出了一张老照片,隔着篱笆举给她看。我是用左手捏着照片的,我相信她会看到我的六指。 这样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如果她能看懂这张老照片,能看懂我的六指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那么根本不用问,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我想找的人。 哐当...... 她手里的水盆一下子就脱手而落,脸庞上的镇定和稳重顿时消失了大半,她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我的面前,盯着我的六指和那张老照片仔细的看。她的目光不断的在老照片,六指,和我的脸庞上移动,她的嘴唇开始蠕动,我感觉到她的情绪已经开始剧烈的波动。 “你......”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险些要摔倒,我推开篱笆就想去扶她,但是她摆手止住我,冲我艰难的笑了笑,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气:“你们的事情做完了,还是......还是他不在了?” 我一下子就知道她问的是谁,在来这里之前,我只有一个想知道一切的想法,但是此时此刻,我感觉到了极度的不安,我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微微低下头,逃避她询问的目光。 “不用瞒我。”她的神情仿佛稍稍镇定了一些,但是眼眶里的泪水越来越多:“我的儿子说过,假若有一天你找到了这里,不是事情做完了,就是他......他死了......” “他没有死。”我连忙就抬起头,开始解释,但是该怎么解释碎片的事?我只能说他没有死,只不过暂时和我失散。 这时候,我们的谈话声可能惊动了其他人,屋子里又走出一个女人,她大概五十岁的年纪,身体很虚弱,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脸庞有些病态般的白。 第二个女人走出来的时候,我的手就像触电一般的抖动了一下。我的神经仿佛暂时停滞了,不会思维,不会记忆,眼前只有一张老照片和那个刚刚走出来的女人。 如果说第一个女人只让我感觉和照片上的母亲相像的话,那么这个刚刚走出来的人,就让我想毫不迟疑的喊她一声,喊她一声妈。 这个女人的身体很弱,但是她的眼神却极好,隔着几米远,仿佛就顿时看到了我手里的照片和尾指上的六指。紧接着,她就失去控制般的朝后靠着门框,扶着额头,像是怕自己要摔倒。 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了,我就拿着那张照片,一步一步机械般的朝她走去。我的意识似乎是模糊的,但是我看的很清楚,她扶着额头的左手上,有一个六指。 在距离她有三米远的地方,我停住了脚步。她的身体几乎完全就靠在门框上,只有这样才不会摔倒。她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手,还有那张老照片。她的眼泪一瞬间就无声无息的滴落,她好像在痛哭,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我姓师......”我站在原地,脑海里条件反射般的就冒出几句话:“我的父亲母亲都姓师,他们住在司南小镇......” 她的神经仿佛被狠狠的刺痛了,流着眼泪看着我。我不可能看错,因为在这个人身上,我不仅仅看到了她和老照片上我的母亲是一样的,更因为自己的心,仿佛被一种情绪扣动。 她突然就哭的无法自己,靠着门框一点点的坐下来,她的眼眶里全都是泪水,已经把视线遮挡了,但是她不肯去擦,甚至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好像只要一眨眼的功夫,我就会消失在她面前。 她无声的哭着,猛然间就靠着门框,伸出两只颤抖的手,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孩子......我的......我的孩子......” 我的心一瞬间就碎了,粉碎。这个人,这个看着我痛哭流涕的人...... 我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满了冰凉的泪,我一下子就跪倒在地。我的嗓子哽咽的说不出话,但是还是抽泣着,一个字一个字喊出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喊过的一个称呼。 “妈妈......”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该做的事 我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我感觉自己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是所有的话全部都汇聚成妈妈这两个字。她哭的更厉害了,浑身都随着抽泣而颤抖,她仍然使劲的睁着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我。 我的心也在刺痛,像刀割一样。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母亲是如何活下来的,她的坚强让我感到吃惊。随着泪水不断的滑落,我的情绪也稳定了点儿。很长时间以来,我所遭遇的事情都是谜团和欺骗,以及数不清的勾心斗角生死相搏,只有这一刻,我感觉到了轻松和一些安慰。不管之前发生过多少,不管时间过了多久,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我可以像所有的儿子一样,孝敬她。 但是与此同时,又一个非常令我迷惑的念头就蹦了出来。我的视线仍然是模糊的,然而透过泪水,我能够看的出来,我的母亲对我的眷顾和惦念,不比任何一个母亲少,甚至沉重如山,因为我还在襁褓的时候就遭遇到了家庭的大变,被人抢走。 远的就不说了,至少从昭通档口血案以后,小胡子始终都在我身边,他过去做过什么,我不清楚,但是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人,肯定是他的母亲。两个母亲居住在这个偏僻宁静的小村子里,小胡子也知道她们在这里,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都不告诉我这些?我的母亲为什么也从来都不追问我的下落? 为什么这么久了,我都不能和自己的母亲相见? 她哭的累了,但是情绪也和我一样,稍稍恢复了些。她睁着一双已经黯淡了很多年的眼睛望着我,然后慢慢扶着门框站起来。我也从地上爬起来,想过去搀扶她,但是那个年纪大些的女人抢先一步,我就站在原地,想要说点什么。 她不肯擦掉脸上的泪,被人搀扶着,想伸出手,我知道,她想让我到她的怀抱里去,就像二十多年前拍下那张老照片时一样,那时候的我露着什么都不懂的笑,呆在自己妈妈的怀里,如同呆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也最温暖的地方。只有在她的怀里,我才不会被人欺骗,不会被人伤害。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感是绝对无法泯灭的,不管年龄有多大,即便垂垂老矣,但是只要那个生下自己又养大自己的女人还在,那么自己就永远只是个孩子。 我的眼泪又忍不住了,看着妈妈慢慢伸出的手,我就哭着想走过去,想扑到她温暖又没有一丝伤害的怀抱里。但是在我脚步刚刚迈动的时候,她的手又收了回去。 “你的事,都做完了吗?”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沉静,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就问我了一句话。 我顿在原地,被这句话弄晕了,我不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事。 “没有做完,就不要回来。”她强自忍住泪水,目光从我的脸庞上转到了别处,我看到她的眼睛微微闭上了,好像不愿又不忍再看我:“走吧,做自己该做的......” “妈妈......”我的脑子又乱成了一团,但是我就像一个在人流中迷失了很久的孩子,猛然看到自己的母亲一样,哭着想扑到她面前。 然而还没有等我走出一步,屋子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门关上的同时,我就听到屋子里传出极度压抑的哭声。哭声虽然被强行压住,但是仍然凄惨到无法形容。 我使劲的拍打着门,在门外叫着妈妈,但是门内的哭声很快就消失了,没有人回应我。我压抑在心里的各种负面情绪,在此刻完全爆发了,我不断的拍着门。我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不更事的年纪,感觉自己要被最亲最亲的人遗弃了。 那种感觉,就仿佛要丢失掉整个世界。 我哭了很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扇屋门始终紧闭着。我抹掉了脸上的泪,端端正正的跪倒在屋门前,我真的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这样。至始至终,她只是在哭,仅仅说了两句话。 做自己该做的...... 我究竟该做什么?寻找到走失的小胡子?拿到被阴沉脸夺走的轮眼?杀了老头子给我的父亲报仇? 这些仿佛都是我要做的,我该做的,但是我一件都没有做好。但是我仍跪在门前,期盼着母亲能看到我的身影,能再次打开门,让我进去。 我跪了整整六个小时,从正午一直跪到黄昏,双腿几乎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然而小屋的门没有打开,里面死寂一片。当我跪到深夜的时候,精神开始恍惚,好像在梦境和现实的分界线上来回浮动游走着。 我本以为找到自己的母亲,至少可以了却心中一个极大极大的夙愿,但是找到她的同时,又让我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中。 第一缕曙光照到了我的脸庞上,我微微睁开了眼睛,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直接栽倒。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和尚的车子里了。透过车窗,我看到车子还停在小村子外面,马上就打开车门,想回到那个小院子。但是和尚拉住我,他摇摇头说,院子里的人已经不在了。我的母亲和小胡子的母亲离开了这里,和尚不敢拦,却带回了一句话。 “做你该做的......” 我的身体一下子就瘫倒在车座上,这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结果吗?我大概知道了小胡子究竟是谁,同时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我。但是我在寻找到答案的同时,又失去了同样重要的人。 那个问题,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该做什么?我冷静了一下,回想到很多。 小胡子在唯一一次喝酒过量时曾对和尚说过,他要做一件前人没有做到的事,之后,他就找到了我,然后一直带着我在铜牌大事件中不断的拼搏着。如果在过去,我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小胡子身份的事,我可能会单纯的认为,他也是和雷英雄以及杜青衣许晚亭一样,为了虚无的轮转长生。 但是当我知道了他的一些来历之后,很多事情仿佛就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是个沉默的人,同时又是个重情的人,他可以为了救我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就说明轮转长生对他的诱惑,其实并不算很大。 我捏着那张老照片看了很久,隐约就推敲出小胡子的动机。他很想找到轮转石和轮眼,把这个大事件彻底终结,但是他好像并非完全为了轮转长生,而是要真正的终结这个大事件。 只要这个大事件没有终结,那么师姓家族的后人,将会被所有参与到这个大事件里的势力无休无止的追捕,被他们残害或者利用,发生在我身上的惨剧,可能还会继续上演下去。 从师盘,到我,这之间长达将近十个世纪的时间里,究竟有多少族人都死在了这个大事件中? 猛然间,我就觉得这其实不是一件事,而是一种使命,终结家族厄运的使命。尽管这个家族已经凋零没落,但是有些东西,是作为后世子孙所无法逃避的。 只要我下定决心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事件的真正终点,那么其它一些事情自然也就要有了断。我必然会和阴沉脸,老头子,还有另外的没有露面的势力争锋,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和尚,你们在南京的窝里,还有多少人可用。” “不多,满打满算,经常做暗活的只有五六个,随时都可以调出来。” “和尚,听着。”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转头对他说:“你大哥暂时没有消息,但是这件事必须继续做下去,跟着我做。” 和尚也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就变了,他仿佛不是在看着过去那个卫大少,而是看着一个新上位的龙头。和尚没多说什么,嗯了一声,但是我知道,他会跟着我做下去,就和当初跟着小胡子一样。 我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在阴沉脸还有老头子以及我这三方最主要的势力中,谁都掌握着一些主动。如果我跳出来满世界的寻找他们,可能他们会考虑其它一些原因暂时不肯露面,但是如果我隐忍下来,时间长了,他们会忍不住。 所以我让和尚还有张猴子集中了手下的人,同时我仍在利用碎片寻找小胡子。在这期间,阴沉脸和我通过电话,他不肯再透露关于事件的未知秘密,但是我也不会做任何妥协,无非是大家一起熬着,我有的是时间。我的家族已经熬过了十个世纪,最多再搭上我这一辈子。 就在我打算和他们拼死熬下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就找上了门。因为小胡子跟和尚一直低调,而我最近的行踪又很不固定,所以这个人还是从张猴子那边找到了切入点,先跟他们联系,然后张猴子就问我要不要和对方接触一下。 我本想好好的蛰伏一段时间,因为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寻找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上,但是这个人真的让我很有兴趣。 第113节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完整的信息 这个人在电话里自称姓方,他说跟我曾在麻占有一面之缘,所以张猴子提到他,我就想到了方老,这个大事件中最神秘的人出现了。对于他,我始终觉得像一片浓重的雾,根本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端倪。 我马上就跟这个方老打了电话,我的记忆力不算特别好,但是当初在麻占小城时,方老曾经长篇大论的跟我谈了很久,所以对他的声音,我还是有印象的。因为以前多少都有些接触,我们的交谈就少了一点隔阂。方老在电话里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就像在问候许久不见的朋友。 我大概能猜到方老的动机,三分天下,没他什么事,所以他感觉不能再等了,想要拉上一方人,占据些许主动。果然不出我所料,客套完了之后,方老就直接切入主题,他说了一些事,同时也表达了想要合作的念头。 但是我只是对他这个人的来历感觉好奇,觉得他很神秘,不过说起合作,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方老好像很有诚意,当他听出我语气中隐含拒绝时,就表示他可以到我所在的地方面谈。我不可能冒然跟别的势力见面,所以婉拒,方老有点遗憾。 “不是我要拒绝你。”我坐在沙发上,慢慢夹着一根烟,对着话筒说:“你没有资本。” 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和尚跟张猴子就在旁边看着我,可能觉得我很有派,已经象雷英雄那样的龙头一样,会跟人谈事情了。 “概米度,你应该知道他了,他有轮眼,卫八,有轮转石,你也有自己的优势。”方老在电话另一端不温不火的说:“同样,我也有自己的东西。” “是吗?”我随口应了一句,但是心里不断的在推测。按照常理来说,参与到这个大事件里的各个势力,都应该有些不凡的背景,说白了,其实都是道上的龙头,否则他们没有胆子也没有气魄去做这些事。然而我觉得,方老好像真的就是一个老学者,因为他说话的语气里,有一种经过时间还有学识所堆砌的东西,这种语气不是三两天就能装的出来的。 “年轻人,不要怀疑我的话。概米度跟卫八,都难以令人信任,只有你,才有合作的可能。”方老并不在意我的态度,他依然耐心的解释道:“轮转长生,即便拥有了完整的轮转石和血,也不会像其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缺乏信息,最关键的信息,如果没有正确的信息,你就算胜出,拿到了所有的东西,也只会害了你。” 我不知道方老是不是在有意诈我的话,但是他所说的最关键的信息,让我有些敏感,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古羌人遗失在高原的圣物和秘密。轮眼是圣物的一部分,也是轮转长生中最神秘的一部分,路修篁曾经得到了大部分的秘密,然而他缺少的,正是古羌人的隐秘。 “你知道古羌人的秘密?”我直接就对方老问了一句话,因为在这种人面前,没有必要很隐晦的交谈。 “我知道。”方老顿了顿,很干脆的就回答了我的问题:“这是我合作的资本,你可以考虑,如果合作,我们共享这些信息。年轻人,再重申一次,信息非常重要,会避免轮转长生中最大的缺陷。” “空手套白狼的人很多,我已经成年了,没有点硬货,就这样拉我上船?”我说不上对方老有什么反感,但是一想到他疯掉又死去的学生,心里就很不舒服,所以说出的话就不是很客气。 “可以透露一些,信息货真价实,你自己决断。” 方老绝对是个很隐忍的人,可以为了目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他对我的不客气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愿意说点具体的情况。当他开始说的时候,我马上就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些大事件中所谓的最关键的信息,真的和古羌人,乃至圣物有关。 古羌人最早发现圣物的奥秘时,其实跟轮转长生没有一点关系,它是一个非常古老而且神秘的祭祀仪式时的法器。因为圣物本身具有很神奇的作用,所以古羌人很相信这种仪式,他们不断的借助圣物做一些事。当然,对于圣物,他们也并非完全掌握了解,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古羌人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但是这些代价并没有吓退古羌人,他们锲而不舍的钻研圣物,一些更具体的东西被逐渐挖掘出来。在漫长的过程中,这个绝密通过寥寥不多的渠道泄露出去一点,信息泄露的地点,一个是当时与古羌人为邻的秦国,另一个就是青藏高原。 无论在强大的秦国,还是之后崛起在高原上的象雄,这个秘密被统治者高度重视。这些东西不可能出现在正史上,但是却通过其它方式流传下来。秦,青藏高原的原住民,古羌人,都拥有部分秘密。在其后的深度挖掘和探索中,三个不同地域的统治者其实所追求的目的已经不同了,因为博大精深的文化传统,秦国所主导研究的,是关于轮转长生这一部分。可能路修篁所掌握的信息,都是在秦国研究圣物和秘密时具备雏形的。这些信息回流到了古羌人那里一部分,而远离中原和塞外的青藏高原上,掌握秘密的人则全力在挖掘圣物最根本的作用。 “我想问一个问题。”我打断了方老的讲述,问出了这个大事件中最最重要也最最实质性的一个问题:“究竟有人轮转长生成功过吗?” 那么多人都在追求轮转石,轮眼,和六指家族后裔的鲜血,但是谁能保证这种追逐不是无果的?除非在过去,有人曾经真的成功过,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我觉得,有过。” “为什么是你觉得?只是你的推测吗?” “是我的推测,不过这种推测是有依据的,这些依据记载在很可靠的史料上。”方老很肯定的说。 秦国对轮转长生这一部分研究的最深入,在理论问题被基本解决之后,当时的秦国国君就亲自主持了一次秘密的尝试。当然他不可能冒然的就用自己来尝试,他选择了一个试验品。 这是唯一一次有记载的尝试,但是很奇怪,试验品可能真的获得了新生,然而秦国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把轮转长生的尝试完全停止或者是转入了地下。 “并非他们不想,在轮转长生中,有一个很致命的缺陷,这个缺陷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所以掌握了轮转石的人,不敢再轻易尝试。” 在当时那个时代,可能是这个大事件第一个高潮时代,秦国的尝试在进行,来自高原的原住民也获得了一些突破,他们利用各种手段,拼命去掠夺原属于古羌人的圣物。由此可见,圣物并非一件两件,但是都被这些原住民掠夺了。特别是在之后秦国与羌人的一场战争中,羌人被大败,丢失了大片的领地,被迫西迁北迁,在迁徙中,他们的圣物几乎被掠夺光了。 这些圣物,只在秦国保留了很少一部分,其余的,全都流失到了青藏高原。 “这个关于轮转长生致命的缺陷,我可以弥补。”方老说:“年轻人,并非我夸大其词,你永远不可能知道,用你的鲜血启动了完整的轮转石和轮眼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吗?”我淡淡的笑了一下,反驳方老,同时又根据他的话,在思索。 其实我已经相信,轮转长生,可能真的不像我还有其他人想象的那样简单。阴沉脸曾说过这些,我可以无视,但是方老也说了这样的话。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转的飞快,从最根本的方向去分析这个问题。轮转石和轮眼,并非一个整体。轮转石的作用我知道,用杂血启动,会产生反作用力,如果用正确的鲜血启动,那么反作用力就会变成正常的作用力,也就是使人瞬间变的年轻。 按道理说,使人变的年轻,已经达到了目的,也就是说,想要返老还童,只需要完整的一套轮转石就可以搞定,那么为什么还要加上一只轮眼?这只轮眼应该是多余的。 轮眼是圣物的一部分,我手里的碎片也是圣物的一部分,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它的作用是没有规律的跨越地域和时间。如果说轮转长生有什么致命的后果,那么这个致命的后果十有八九是发生在轮眼上的。 流传到青藏高原上的圣物,大概都被象雄人和古格人用掉了,即便还留存寥寥几块,也都是很小的碎片,这样的碎片估计没有完整圣物那种作用。方老应不知道我手里有这样的碎片,所以他才会说我不可能知道启动了轮转石和轮眼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曾听人说过没有,在轮转长生大事件中,最紧要的其实并非轮转石什么的,而是信息。只有完整而正确的信息,才可能真正的成功。”方老不紧不慢的对我说:“我,掌握了全部信息。” ☆、第二百三十六章 背影 方老的话如果对雷英雄来说,可能有比较大的诱惑力,但是我则不同,我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我要彻底终结这个大事件,而不是贪图轮转长生。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已经抓到了关键的线索,只要逐步推敲下去,再得到一些确凿的佐证,我相信我会搞清楚轮转长生最致命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所以我对方老的话没有流露出很大的兴趣,我感觉这个人是个好脾气,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只说让我再考虑一下,我就又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么,抛开轮转长生呢?”方老突然间话锋一转:“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确切的说,司南小镇上的事,你不想了结吗?” “什么意思?”我的心跳随着这句话就快速加剧,这个方老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就连当年发生在小镇上的惨案都清楚。因为我的家族事关轮转长生里一个重要的因素,所以了解秘密的人不可能到处泄露,我真不知道除了当时的当事人,还有谁能明白这些。 “要了结这些,你就要面对卫八!”方老说这两句话时,就加重了语气:“你了解卫八吗?年轻人,我不是在吓你,他比许晚亭杜青衣更可怕。” “你究竟是谁?”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我是谁,不重要。我们都有目的,我求轮转石,你求复仇,不是吗?只有我,能帮你打垮卫八!让你把枪口直接对准他的额头!让你了结一切!” 杀了卫八! 我心里那个一直隐伏的念头,莫名其妙的瞬间就膨胀到极点,随着方老的话,我好像真的已经用枪对准了老头子的额头,只要我的手指一动,就能把所有的血债全部找他讨要回来。 “年轻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和我一样了解卫八,但是他不可能帮你,只有我!” 如果说我能抵挡住轮转长生的诱惑,但我绝对挡不住复仇的念头,我无法忘记小镇上的血案,也无法忘记将要哭的昏厥的母亲,这笔血债像海一样深。 只不过,我真的已经变了,我想复仇,而且是亲手杀了卫八!所以我仍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电话那边的方老停了一下,说:“这个大事件延续了上千年,一直到今天,你能了解多少?你摸不透你的敌人,确切的说,你摸不透卫家。” “卫家?卫家怎么了?” “年轻人,好好考虑。”方老也在那边淡淡的笑了一声:“卫家九重门......” 方老挂掉了电话,他的话好像只说了一半,给我留下一个悬念。卫家怎么回事?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个早已经破落覆灭的家族,然而方老在这个时候重点提到了卫家而不是卫八,他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的态度是不可能因为外界原因而动摇的,我拒绝跟任何人合作,我只想尽量在短时间内找到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方老,阴沉脸,都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先后打过电话,可能是我的这种不合作态度触及了他们的底线,方老沉默了,阴沉脸也暴躁的恐吓威胁我。 再下来,他们的电话就没有再打过,可能都在暗地里准备后续的行动。 我暂时忘掉这些事情,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用碎片去寻找。我不想连累任何人,所以一直在孤身寻找,但是这种地域与时间的跨越渐渐就隐带危险性,有的时候,我一个人被送到了袅无人迹的大漠荒原,连着几天甚至十多天都走不出去。所以后面的寻找中,我就带上了两个伙计。 这种寻找一直持续了大概有四五个月之久,在一步步的尝试中,我就发现了碎片启动之后的一点规律,它所跨越的时间段是真的没有轨迹可以摸索,但是所跨越的地域应该说比较固定,大致就在几个地方,元山,大盘湾,夹江,还有盘龙山,我就是在这些地方之间来回奔波的。 当我的寻找到了将近半年的时候,仍然没有任何小胡子他们的线索,我觉得有些恐惧,有些悲凉。如果一直找不到他们,那么小胡子和雷英雄都会在另一个时间段里停留,他们回不来,等于永远和现在这个世界,和我脱节了。 我不敢想象,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小胡子的感觉。 又是一次无果的寻找之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南京。就在我刚到的第二天,意外的接到了苏日的电话。一通话之后,他就告诉我出现了一些情况,具体来说是关于阴沉脸的。 情况是这样的,因为在阿里那边有了关于象雄遗址的发现,所以吉拉一木的组织仍然在附近的地区还有之前的遗址处寻找探索,这些行动都是由苏日负责的。大概两个月前,他们重新进行了一次行动,想把象雄遗址那六块石头下的大石鼎运回去。 在他们搬运石鼎期间,发生了点让人想象不到的意外。有一天夜里露营的时候,守夜的人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但是天色亮了以后,他们就发现在距离六块石头大概不到十米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仿佛是无声无息凭空冒出来的,他随身带着一些应急装备和武器。 他们不明情况,就把这个昏厥的人带回了帐篷。 “概米度在行动了,他不知道要干什么,但他肯定动用了圣物。”苏日说:“这个人是概米度的人,他是从内地一个叫元山的地方来的。” “他用轮眼跨越了时间和地域?”我顿时就有点吃惊,追问道:“他能启动轮眼?” 在我的印象里,如果没有鲜血的话,那么轮转石与轮眼都是无法正确启动的。 “有办法,概米度知道这些。” 苏日对我透露了一些内情,古羌人的秘密通过伏藏的方式流传下来,信息量其实是很大的,里面包括了不少寻常人根本无法触及的隐秘。吉拉一木得到这些之后,常年都在顺着线索挖掘。 六指的鲜血启动轮转石,这个秘密其实最早就是由路修篁发现的。在路修篁之前,还有启动圣物的方法,而且象雄人所启动的圣物,要远远大于轮眼的体积,他们利用圣物创造了奇迹,让整整一个民族都流失在未知的岁月和地域中。 伏藏所流传的,是古羌人那一套方法,吉拉一木知道,同时又透露给了阴沉脸一些。 阴沉脸的这次尝试,跨越的时间段和现实时间误差非常非常小,所以这个人才会在象雄遗址跟苏日遭遇。俘虏交代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阴沉脸的尝试不仅仅是这一次,出发地都是元山,而且被传送者均带着某种任务和目的。 “概米度想改变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苏日说。 “那估计是不可能的。” 这是我在无数次来回的奔波中摸索出的一些经验,过去发生的事,就是已经发生的,它不可逆转。我可以利用碎片回到以前,但是我的身份只是一个旁观者,我可以看到那些事,却无力改变。 我在元山看到老头子打晕了曹双,然后把他拖到了进山的路上,导致他被许晚亭的人发现,最后惨死。可以说,是我的犹豫和迟疑耽误了时间,如果我在刚发现曹双的时候就阻止他,后面的情况可能会改变,但是我没有,错过了这个机会。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我不可能利用碎片再回到完全没有误差的时间段和地域,也就是说,我无法控制去再次和临死前的曹双相遇。 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知道这些的。除了自身的原因,跨越的规律中或许还有其它一些人力无法逾越的障碍,导致改变过去失败。所以说,我不是当时的当事人,那么我就是个无力的旁观者,阴沉脸只不过是在做梦。 “我们要去找概米度了。”苏日在挂掉电话的时候跟我说:“拿回属于我们的圣物,我们需要内地的一些具体情况。” 我马上就答应下来,然后立即让和尚带着召集来的伙计,分批赶往江北。我是最后一个上路的,在我走出居所大门的时候,被头顶的阳光照射的一刹那,就突然有种不安,我感觉后背像是被无数钢针轻轻的扎着,又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紧紧注视着我,让我有点心绪不宁。 带着这种不安的情绪,我钻进了车子。车子开动之后,逐渐的加速,这个时候,我猛然一回头,就透过车后窗,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他闪的非常快,就好像一阵风一般的拐入了不远处一个僻静的街角。 这有可能是个路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联想到了一张曾经看过的照片。那是在江北的一个盘口大院里,一个男人侧脸的背影。 这个背影对我来说应该是很陌生的,然而我却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同时,我也隐约的察觉到,我的不安,仿佛全都来自这道背影。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要杀了你 这道背影一闪而过,却瞬间就让我觉得自己不安全,他可能一直都在盯着我,我不知道他是刚刚盯上的,还是已经盯了一段时间,但是我心里的不安立即达到顶点,一边透过左右的车窗注视外面,一边催促伙计到车流量大的主干道去绕圈子。 大概在市区里绕了两个多小时,我才觉得没有人尾随,因为这道背影的出现,让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换了路线,辗转几次到了江北附近。我不打算亲自露面,但是很想协助苏日打垮阴沉脸。通过苏日之前的讲述可以听的出来,古羌人还有象雄人在启动圣物上曾有过深入的研究,一只轮眼大小都算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如果借助古羌人的手段,我想寻找到小胡子的几率似乎会大一些。 江北已经完全散了,卫勉死在盘龙山,他手下那股较大的势力顿时土崩瓦解,很多小的团伙就分割了地下市场。我在这里把人手都集合齐了,在等待苏日的期间,我让人去打听一下当地具体的消息,但是打听来的情况透出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气息。 根据江北当地一个小档口上的人说,这段时间,尤其是这几天,江北的形势很紧张,有至少两方很强的势力在这里斗,他们不知道为了争夺这块地盘还是有其它的原因,总之斗的很激烈。有几场暗战是发生在元山附近的,道上的小团伙从这里嗅到异样的风声,他们不敢参与此类斗争,基本都歇业了。 江北,尤其是元山,果然不对劲了。 我没有再深入的去查探究竟是谁在斗,因为我的力量比较单薄,毫无疑问,在这里斗的人无非就是那几股,一旦我卷进去,就很难善了,我要等苏日也来了之后,汇合他一起做后续的行动。 苏日的动作很快,几天后就赶到了,我跟他详细说了一些情况,然后让手下的伙计带着他的人,在江北这附近走了一下,重点是元山。我觉得阴沉脸那样的大活人,不可能长时间都呆在同一个地方,如果他要跑,就又要费工夫去找。 但是这一次的争斗很激烈,斗争的双方好像动了真火,谁都不肯退让,也不肯撤走。苏日到了两天之后,下面的人就摸到一点动态,元山里有人,以元山深处为中心,起码有两批人对峙。这两方人没有硬碰硬的去搏斗,好像都在反复的试探,也像在诱惑对方。 这就说明,他们彼此之间对对方都是有致命危险且是有巨大吸引力的。按这个分析想一想,我的心就顿时砰的跳了一下。 第114节 苏日来了,我的底气也足了很多,不久后,我们悄悄进入了江北。望着这个夜幕中灯火璀璨的城市,我的心绪也随之复杂起来。我太熟悉这个地方了,熟悉这个地方的人,我在这里长大,这个地方,还有人,给了我一段快乐而且无忧无虑的日子。对于这里,我本该像怀念故土一样的眷恋它,但是此刻,我只有深深的怨和恨。 我在光线黑暗的路上慢慢走着,苏日并不知道我对这个地方复杂的感情,他看我沉默了,就默不作声的跟着。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他随身就带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他的枪。 我没有任何目标的盲目的乱走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总之很乱。不知道过了多久,和尚就在旁边拉了我一把,我的思绪顿时被拉回来了,在微微的夜风里吸了口气,脑子冷静的同时,我就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以前老院子的附近。 “卫大少,别往前走了。”和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想拉我回去。 “已经走到这里了,让我再看一眼......” 我茫然的盯着前面,只要再转一个街角,就可以遥遥看到老院子。当我不知不觉走向它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法了结这一切,连一个住过的院子都在心里斩不去。 “再看一眼,再看一眼。”我自己对自己说着,想让自己看过之后,彻底的抹掉这一切。 但是当我们几个人转过街角的时候,我立即就感觉到有点不可思议,和尚也马上拉住我,疑惑的说:“怎么会有灯光?” 老头子早已经离开江北,卫勉死了,这个院子也应该随之荒废。院子地处的位置很偏,但是此时此刻,我却看到本应被遗弃的院子,亮着一盏模糊的灯。只有一盏灯,跟过去灯火通明的情景肯定不能比了,不过在黑夜里,这盏灯很刺眼。 “谁在院子里?” 我搞不清楚这盏灯是怎么回事,但是已经停止的脚步又开始动了,朝着院子走去。和尚拦住我,说如果想要去看看的话,我不要露面。 我们一共有七个人,苏日他们三个,我们四个,和尚就带着两个伙计,抢先向院子摸过去,走的很轻很小心。我在后面暗中尾随,这段路很快就走完了,当我们来到院子跟前时,四面围墙挡住了灯光。 我藏在附近仔细的看着,和尚摸到了院子的门边,想透过门缝观察一下,但是没想到大门是虚掩的,轻轻一动就开了,院子里昏暗的灯光顿时透了出来。我这个位置正好对着大门,当大门被推开了一半的时候,灯光下就有一些东西映入了眼帘。 灯光是在前院到中院的洞门那里亮起来的,我隐约看到灯光下坐着一个人。因为距离比较远,我看的不甚清晰,但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剧烈的跳动,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我觉得他很像老头子! 他稳稳的坐着,纹丝不动,像一尊佛,像一座山。 咯嘣...... 我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连骨节都开始作响。老头子,我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真的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老院子里吗?我的手又开始发抖,就像触电一样,不由自主的摸住了身上的枪。 这个人的样子始终很模糊,而我只有一种直觉判断他是老头子,我想看的更清楚一些。但是和尚他们已经开始朝后退,苏日察觉出不妙,飞快的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枪,翻身攀上了墙头。 “你先走。”苏日低低的冲我说了一声。 “我看一看!”我知道这个时候非常的不安全,因为院子里那个人好像就是在静静的守株待兔,但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只想看清楚他是不是老头子。 突然间,院子里猛的就同时亮起了几盏灯,光线一下子强了很多,那个静静坐着的人慢慢起身,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借着通明的光线,我的眼前就眩晕了。 他的头发稀疏而且花白,穿着一套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衣服,我甚至看到了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他没有任何表情,就像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老头子!真的是老头子! 我曾暗自想过一百种跟老头子遭遇的地点和方式,却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出现在老院子里。灯光亮起的一刻,我们周围的黑暗里就响起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尚飞快的退回来,伙计们都掏出了家伙。 那道废弃的墙边,有几个影子慢慢的闪了出来,为首的一个人腰身佝偻着,他出现之后就停住脚步,站在远处,借着昏暗的光看着我。 麻爹也来了。 我脑子里的眩晕越来越甚,忍不住就靠住了身后的墙。在之前的时间里,我曾想尽办法寻找老头子与麻爹的下落,这两个人跟我的恩怨太深了,司南小镇上的血案,是老头子一手策划,麻爹具体实施的,他们都是我的仇人。但是当他们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又感觉到无力,仇人就在眼前,我能怎么样? 四周肯定还有其他人,我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就离开了靠着的墙壁。和尚已经退到了我的身前,他朝附近飞快的看了一圈,可能感觉到形势太紧迫,拖着我就想走。老头子从灯光下一直走到了大门前,他停住脚步,那种慑人的目光逼视着我。我条件反射一般的把和尚推开,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老头子。 “小兔崽子,你长大了。”老头子一动不动的站着,他嘴角露出一丝说不出意味的笑。这种笑就让我回想到了卫勉那种调侃的笑,又想起了阴沉脸那种蔑视。我突然感觉,老头子之前的那些许慈祥,仿佛都是装出来的,这时的表情,才是他真正的表情。 可能在以前,他为了笼络我的心,不得已的溺爱纵容我,而现在,他大概明白我洞悉了一切,再掩饰下去就没有任何意义,他的脸,露出来了。 杀了卫八!杀了卫八! 那个念头更加强烈,我觉得这时候,只要我扣动扳机,就会把一切血债都了结干净,只要打死老头子,我就能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也给我死去的父亲,艰难活下来的母亲一个交代。 “卫八!”我这辈子第一次当着他的面直呼出他的名字:“我要杀了你!” ☆、第二百三十八章 6 就在我说出这句狠话之后,随即感觉到自己仿佛依然像从前那样没用。此时此刻只要我开枪,说不定就能让老头子倒在血泊中,但是我潜意识里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阻拦我。这种情绪让我犹豫,甚至连开不开枪都拿捏不了。犹豫不仅仅是在顾虑开枪之后会不会连累和尚跟苏日一起陪我送死,更重要的是,我好像没办法对着一个养了我二十多年的人开枪。 尽管这个人对我的亲人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他养我,只不过在利用我,但是不站在我这个位置上,任何人都无法体会这种令人为难到要崩溃发疯的感觉。 我优柔寡断,我的顾虑太多了,如果现在只是我孤身一人,可能我会咬着牙一闭眼,和老头子同归于尽,但是我无法抛下一些人。我死了,很容易,可他们该怎么办?没有我的血,谁还能启动碎片,去寻找走失的小胡子?谁还能去照顾没有任何亲人的,雷朵...... 我的心境还没有升华到可以抛弃尘世间一切种种的地步。 “天少爷。”麻爹在不远处开口了:“放下枪,你一定可以活下去。” 麻爹的话打断了我繁琐的愁绪,还没等我开口,和尚已经骂开了。麻爹好像深深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许晚亭死了,杜青衣死了,只有我还活着。”老头子一步就跨出了大门,他的气势和年纪几乎不成比例,像一个霸气十足的强者:“我能放你出去,就能抓你回来。” 砰! 他身上的气势让我感觉到说不出来而且极强的压迫和威胁,就像人陷入了极端的恐惧和危险中,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我似乎暂时忘记了所有的顾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眼睛一闭,颤抖着就开了一枪。 随即,我就睁开了眼睛,这一枪没能打中老头子,反而让他的动作更快了,和尚还有其他伙计挡在我面前,但是隐伏在周围的敌人已经迅速的围了上来。老头子不像一个过了百岁的人,他更像一柄雪藏了百年的剑,看似拙钝却暗藏剑锋。 麻爹也从旁边逼近,我们的人少,不得已就分开迎敌。一切都快的象闪电一样,当年纵横江湖的老头子仍然威猛慑人,我几乎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和尚已经被一个踉跄甩到了一旁。 这个地方非常偏,但是毕竟是在江北边缘地带,枪声一响,会引来一些麻烦,所以双方的时间都不多,和尚被甩到一旁的同时,我已经完全处在了极度的危险中,眼前的老头子像一只下山的猛虎,他仿佛掌握了所有的主动。 这时候,飞身向前的老头子突然就顿住,身体朝后一撤。这好像是一种对危险预见的本能,只不过他的预见力要比常人敏锐无数倍。就在他刚刚一顿的同时,一声枪响就从不远处传来。隐伏在墙头的苏日终于动手了,他半辈子手不离枪,枪法如神,就像他说的一样,抬手就可以打下飞过贺兰山的鹰。 砰! 这一枪终于还是偏离了目标,因为苏日射击的人是老头子。但是老头子没有完全避开这致命的一枪,尽管他对危险的预知力敏锐到令人难以相信。枪声好像就在他身前炸响了,顿时飘起了一片血雾,老头子的两根手指一下子被打的无影无踪。 老头子终于退缩了,闪身就借着大门隐入了院子,和尚抓住这个机会,和我一起滚到苏日隐伏的墙头下。苏日的两个手下枪法也很不俗,他们在黑暗里蛰伏移动,不断的射击,我们一起爬到了不远处的房顶,四周都是人,苏日把枪口对准了麻爹。我不知道麻爹是真的害怕了,还是有意放水,他闪身钻到了身后的墙角那边,一直不露头。 按我们的人数,即便有苏日这样的神枪手,也很难逃过被合围的劣势,但是我无疑是个很有效的挡箭牌,当老头子无法把我活捉的时候,他们的攻势就显得迟缓,没有人敢不要命的朝这边开枪。而且时间不多了,如果被雷子堵在这里,谁都没办法。我们僵持了片刻之后,和尚就带着一个伙计跳下房顶,苏日他们在上面掩护,随后,我们汇合到一起,开始朝外跑。 各种情况参杂在一起,让老头子也有不少顾忌,但是他毕竟是老谋深算且行事无比果断的人,没有百分百活捉我的把握,就随之放弃。我们身后追击的人很快就消失,七个人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又匆忙跟张猴子联系,让车子来接。 “我们可能很早之前就被盯上了。”和尚说:“只不过咱们自己没有察觉。” 我顿时就想到了在南京出发时无意看到的背影,而且在江北这边争斗的人立即清晰了,肯定是阴沉脸和老头子。他们没有共存的可能,必须要彻底斗死一方。 苏日感觉到时间紧迫,因为阴沉脸和老头子之间,无论哪一方获胜,之后的结果对我们都很不利。只有在这个时候抓住机会,趁乱夺走轮眼。所以苏日的人马上就一点点进入了元山,元山很大,这些人撒进去好像小河流进了大海。 然而,经过了和老头子遭遇之后,江北这里的情况又开始出现了转变,各个地方的争斗渐渐停止,元山也随之空旷,好像之前在里面对峙的人全部都撤走了,苏日在元山里足足找了三天。 阴沉脸和老头子,不应该因为我的出现而偃旗息鼓,而且元山里的人一撤走,可以寻找的线索几乎就没有了。我们又派人去过老院子,但是这一次,院子是彻底荒废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本来,阴沉脸和老头子在江北生死相搏,我如果联合苏日好好计划,应该是个终结事件的好机会。但是他们猛然消失,就让我顿时没了目标。而且他们的行踪一直隐秘,想找都不一定找得到。决战的机会错过,情况会更加无法掌控,因为除了阴沉脸和老头子,还有神秘的方老,和任何人都不知端倪的6,仍在未知处隐藏着。 两方搏斗的人离开江北,这里随即就恢复了平静,一个星期之后,那些缩头的小档口就开始重新划分地盘做生意。我跟苏日商量了几天,但是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找不到人,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 “如果真的没办法,那我们也暂时收手吧。”我建议道,说实话,这个时候进行最后的终结,我心里没底,可能究其原因,还是没有找到小胡子他们的缘故,如果有小胡子在,那么我会更有底气,他曾答应过我,会帮我杀了老头子。最后的终结推后,也有好处,可以给我腾出时间,继续找下去。 但是苏日很固执,他不肯回马尔康,要在内地寻找阴沉脸。我们就又商量,各自暂时分开做事,如果有了消息,可以相互及时通知。 苏日明天就要离开了,我在房间里跟和尚还有张猴子安排一点琐事,我们在南京的窝可能也不保险了,需要换地方。事情还没说完,我的电话就嘀嘀响起来,是个非常陌生的号码。这段时间给我打电话的人除了阴沉脸就是方老,但是这个号码明显不是他们的。我握着电话,接听前就示意张猴子查查号码。 “卫天。” 我按下接听键的时候,电话那边就传来一个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男声。 “我只说一遍,你记住。”对方紧跟着就说:“概米度在盘龙山,卫八也会去。” “你是谁?”我马上就追问了一句,这个突然打来电话的人不能不让我吃惊,阴沉脸和老头子的行踪那么隐秘,这个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盘龙山,决战地。”那个人不理会我的问题,接着说道:“你大可不必露面的,有吉拉一木的人在前面当炮灰,结果会更好。” “你到底是谁!”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分钟,吐出一个字:“6。” 我有点难以置信,在这个事件里,几乎所有势力全部都浮出水面,只有6,一直都在潜伏,它从未在任何地方任何事件露出关于自己的任何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他就是6的时候,心里就隐然觉得,大事件真正的终结,是否要到来了?因为不管在现实里还是小说里,最隐秘的人物总是在落幕的时候才会出现。 我拿着电话就怔了怔,这个被我猜测了无数次的组织或者是人,终于出现了。他在这个时候出现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吐露阴沉脸和老头子现在的位置,明显是一箭双雕。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我最初的印象里,6是老头子最大的一张底牌,但是之后得到的一些线索和信息让我渐渐明白,老头子和6之间,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相互合作,又相互牵制。 “你替谁做事,卫八?还是其他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第二百三十九章 碎片一样的淡光 “我谁也不替,只替自己做事。”对方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像一块冻的很硬的石头,他直言不讳的就告诉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吉拉一木也参与进去。” 这个人如果真的是6的话,那么他的能量,尤其是对信息的掌握度,就大到了让我难以置信的地步,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不仅仅是洞悉阴沉脸和老头子的行踪以及动机,就连之前一直没有出现过的吉拉一木的组织,也了解不少。 他明显是在钓鱼,但是他抛出的饵料却让人无法拒绝。单从苏日这方面讲,他的组织对于古羌人圣物的追逐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即便知道是一个火坑,为了拿回圣物,苏日也会跳。 “吉拉一木参与进去,对你有很大的好处吗?”我就顺着他的话问道:“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拥有启动轮眼的血。斗到最后,谁都会落得一场空。” “你无法置身事外的,因为你的位置很尴尬。”对方突然就问我:“你姓什么?” 这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一下子就把我问住了,我本姓应该是师,但我是在卫家长大的,卫天这个名字叫了二十多年,如果现在改成了师天,不仅别扭,而且连我自己可能都会很不适应。 “我对你讲。”对方接着说:“轮转长生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很久远之前,不过,过去的就是过去的,一切的终结,都发生在一个家族中间。” “卫家?” “你猜对了,卫家,李陵卫家。你是否看到过概米度拿给你的虎威牌?” 这时候,张猴子就轻轻的递到我面前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个陌生号码的归属地,但是我们的查询渠道很普通,只能查出这个号码归属于什么地区,至于机主姓名以及更多的信息就暂时查不出来。 我点了点头,接过纸条,对着话筒说:“我很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了解这么多?” “概米度拿出的那块虎威牌的主人,就是他自己。”对方很有个性,根本不理我的话茬,自顾自的说:“他叫卫离。” 下面的一些信息,我是第一次听到,我不知道6是从何处打探来的消息,但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在很久之前,我一直认为老头子和卫勉就是破败的卫家唯一活在世间的人,然而事实不是这样,至少卫离也是。 在当时的卫家,老太爷卫同无疑是主事的龙头,带着家族不断的寻找关于铜牌以及轮转长生的线索,但是他没能获得关键的进展。在空墓里,卫家获得了好处,拿到万年青,不过对于年事已高的卫家太爷来说,万年青其实没有多大用处了。 卫同死去之后,卫家下面的兄弟继续在做这个事,先后死掉了几个,随着事态的发展,老头子跟他的四哥,也就是卫长智出现了非常尖锐的矛盾。卫长智也是卫家九重门里很有能力的一个,他和老头子几乎就是一类人,有本事,霸道,果断,但是与老头子相比,他缺少了一样,正是因为缺少的这一部分性情,让他彻底败了,死的很惨。 他所缺少的,是老头子骨子里的那种狠辣,六亲不认的狠辣,为了达到目的,哪怕你是我一奶同胞的兄弟,也可以灭掉。 老头子亲手杀掉了他的四哥。 在空墓事件之后,卫家几乎所有直系的成员都服用了万年青,因为下面的几个兄弟都没有成家,所以这种药的副作用就导致卫家人丁凋零。在当时,卫长智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娶妻生子,但是他在外面养着一个相好,仅仅就是相好的,不可能明媒正娶的迎回卫家。这个女人给卫长智生了个儿子,卫长智可能很喜欢他们,但是母子两个没有名分,终身都没能踏入卫家大门一步。 卫长智对这个私生子传承了多少秘密,没有人知道。但是老头子却明白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在卫长智死了之后,老头子曾经找过母子两个,没能找到。这是老头子很重的一块心病,就好像自己亲手杀了老虎,却放跑了虎崽一样。然而这对母子仿佛是从卫长智的死亡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们彻底就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第115节 但是消失并不代表不存在,后来的事证明,卫长智的这个私生子不仅活了下来,而且得到了一些秘密,他和卫勉一样隐忍,不仅仅想要轮转长生,而且想要亲手杀了老头子。只不过他知道凭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暂时将复仇的事情放在一边,只追逐铜牌。 这个私生子的儿子,就是阴沉脸。他们在不断的追寻中,获得了一点收获,这点收获就是一块西夏铜牌。 阴沉脸暴躁,但在一些大事上同样非常隐忍,因为机遇,他来到了吉拉一木身边。他同样痛恨老头子,所以在元山交易那一次,才会毫不留情的把老头子的人全部做掉。不过在当时,阴沉脸能泄恨的也只有这么多,吉拉一木还没有中风,阴沉脸不可能顺利拉走一批人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所以他还暂时扳不倒老头子。 所以说,无论从利益或者恩怨上来讲,阴沉脸与老头子水火不容,他们身体里流的都是卫家的血,却绝不容对方多活一天。 “你们都姓卫,谁也躲不过去,终究会有一个姓卫的胜出。”对方依然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一百年前,轮转长生事件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逐,卫家笑到了最后,其他人只不过做嫁衣做陪衬。” “那么你呢?你一直也躲在幕后,你不是想得渔翁之利吗?” “我对你讲,也是给你一个忠告。”对方还是不理我的问题,说:“让吉拉一木去跟他们争,最后的胜出者,一定是你。” “你希望我胜出?是因为觉得我比卫八和卫离更好对付?”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在回避我的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回应就挂掉了电话。 我想了很久,才决定把情况告诉苏日。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一听说有关于阴沉脸的消息,马上就决定赶过去。 我们商量了一下,重点说了盘龙山这个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和元山的性质一样,都是地域跨度的一个目的地,也是可以启动碎片的地方。阴沉脸鬼迷心窍了,他可能真的想不断的变化地点去尝试,尝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我把情况对苏日讲的比较透彻,包括还没有完全现身的方老和6,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不用露面,留在暗处牵扯他们是最好的。”苏日沉默但是自信,他抚摸着已经磨的油亮的枪托,说:“羌人的东西,总会回到我们羌人手中。” 那种无形的压力,让我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我是在孤军奋战,不仅要面对老头子和阴沉脸,即便胜出了,还要面对一直隐藏着的方老和6,我的城府远没有他们那么深,我想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我绝对斗不过他们。 但是,我必须要了结该了结的,就算做完该做的事之后马上就死去,也会让自己在临死前少一些遗憾。 盘龙山,在之前我就认为它是要终结一切的地方,虽然那并不是真正的终点,但是来回绕了一圈,该到的人又冥冥中聚集到了这里。 苏日很想立即动身,但是我劝他多留两天,我希望6可以再跟我进行一次通话,让我了解多一些情况,这样可以胜算更大。不过接下来三天时间,6没有再出现。我就觉得,他透露了关于盘龙山的信息,目的已经达到,应该不会再具体参与到即将发生的争斗里。他所希望的,就是阴沉脸,老头子,还有苏日,都在盘龙山拼的人仰马翻,最后自己出来收拾残局。 队伍随后就出发了,我派了伙计给苏日他们带路,我跟和尚留在最后,跟苏日保持相当的一段距离。沿着过去走过的那条路线,我们逐渐接近了盘龙山。6因为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他提供的信息应该不会作假,但是山区很大,望着那茫茫一片的起伏山峦,谁都不知道阴沉脸躲在什么地方,老头子又躲在什么地方。 苏日的人散到了山里,我们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观察四周。为了不让可能潜伏的人摸到我们固定的藏身地,我们过几个小时就会转移。天色将要黑的时候,我就决定再转移一次,然后熬过这一夜。 考虑到这里会有阴沉脸和老头子的人,所以我们转移中没有动用光源,走的很慢,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和尚觉得差不多了,就想停下来。这时候,下面的伙计就感觉周围好像有人,他们的示警刚刚发出来,周围就有点乱,和尚辨别了一下方向,让我先走。 冲突发生的很快,一些人迅速的聚拢过来,拼命的挡着我们。我在几个伙计的保护下,一口气跑出去三四百米远,我们绕过一个小山包,刚刚露头,从几十米外一片比较稀疏的植被中,就隐约发出非常非常微弱的光,因为天还没有彻底黑透,在当时那个环境下,如果不仔细看,可能就会把这种光给忽略掉。 这种极淡极淡的光,让我感觉很不正常,它像是碎片所发出的淡光。 ☆、第二百四十章 丧钟 这一丛很淡的光,仿佛是从容器里发出来的,周围的光线暗,而且后面还有追击过来的人,我来不及细看了,几个伙计比我慢了一些,留在后面挡住追兵。 “站住!回来!”后面追击的人突然就开始大叫,拼命的想要拦住我们。 他们的举动有点矛盾,拼命的喊,但是都犹豫不前,仿佛不敢追的我们太近。就在这短暂的迟疑间,我看到容器里的淡光突然就亮了一些,植被中的容器本身仿佛要透明了,一串又一串很古怪的符号从容器的外面显露出来。 我立即觉得这些古怪的符号有些眼熟,飞快的回想,就想起来符号好像和阿里象雄遗址地下出土的那口大石鼎外部的符文有些相似。 “他们在用古羌人或者象雄人的秘法启动轮眼!” 我立即就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完整的轮眼被启动之后,力场的覆盖范围不知道有多大,难怪那些人只敢在外围拦截我们,一旦拦截不住,他们就不敢贸然的靠近了。 那些符号把我吸引了,尽管这种吸引只让我停顿了两三秒钟,但是这两三秒之间发生的事却是谁都无法阻止的。一种熟悉又危险的气息顿时把我完全笼罩起来,我感觉恐慌,因为我对这种气息感触非常深,这是碎片或者圣物被启动之后产生力场的气息。 意识开始分裂,模糊,直至昏厥。 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仍是一片漆黑,但是第一直觉告诉我,这里已经不是盘龙山了,因为头顶的月光照耀着一大片很茂密的植被。这里非常陌生,应该是我拿到碎片之后从来没有涉足过的地方。我立即就提醒自己,把之间的事情记录下来。 虽然有过很多次类似的经历,但是这一次的地域和时间跨度,让我极度的紧张,从根本上来说,圣物,轮眼,碎片,其实都是同一种东西,然而让它们启动的方式不同,我不知道用身上的碎片,还能否重新回到正确时间段的盘龙山。 我本来不打算再打听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时间,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就想到周围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标记。我牢牢记住了自己的出发点,然后以它为中心,在附近各走出一段距离。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查看的也比较匆忙,当我朝东面刚刚走了不到二百米的时候,从很远处的一条小路上,飞快的出现了一个人。 头顶的月光皎洁,一片清辉,视线也比较清晰,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保持着很高的警惕,当那个人出现的一瞬,我立即就躲避起来。 他沿着崎岖的路走的非常快,当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麻爹!我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尽管他的腰身没有多么佝偻,但是我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他一定是麻爹。 这片山看起来很荒,而且夜色正深,麻爹是一个人来的。他飞快的走到距离我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立即就反手拿出一把不大的铲子,在脚下的地面上挖。我之前没有见过麻爹正经的做活,但是这时候看上去,他就好像是吃了一辈子土饭的人,一把铲子舞动的飞快,地面上以惊人的速度就被挖出了一个坑。 但是渐渐的我就发现,麻爹之所以挖的惊人的快,是因为他脚下这片地,都是熟土,也就是回填土,土层很松。 不仅如此,松动的土层里夹杂着一些埋进去的枝叶和棍棒,麻爹一口气就挖下去一人多深,最后从坑里带上来一大片蓬松的枝杈和树叶子。之后,他翻身爬了出来,望着自己挖出的坑,定定的看了几分钟,随后就转身从来路迅速的离开了。 在麻爹做这些事的同时,我大概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时间,也大概知道他在干什么。我的双眼里含的都是泪,不由自主流出的泪。当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我连滚带爬的冲出来,几乎一头就扎到了那个一人深的坑里。 坑底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她被活埋进了坑里,但是因为有一些枝叶和棍棒篷着,再加上土层很松,所以我把她拉出来的时候,她还有很微弱的鼻息。 我的泪水一滴滴的流下来,背着她就慌乱的寻找下去的路。她很年轻,和我现在的岁数差不多,我知道她是谁。同时也知道了当年经历一场灭顶之灾后,我的母亲为什么还能艰难的活下来。 我背着母亲就找路开始走,一直走出去很远之后,才看到了小镇。在当时的年代,小镇上的人大多淳朴,天色刚发亮,有早起的人就发现了我。父亲和母亲住在这里时间不短了,那些看到母亲的人非常惊讶,随后,有人匆忙找来镇上唯一一个赤脚医生。 看着母亲得到救治,我也长长松了口气,这时候才感觉双腿像灌铅了一样,几乎抬不动了。 其实我知道,我再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过去的事,也就是说,不管此刻我出现不出现在这里,母亲一定会活下去。但是就算我了解一切,作为人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而无动于衷。 这都是自己该做的。 我身上没有当时的钱,等到镇子上的居民开始正常起居时,就用一些东西换了些钱。几个邻居家的大婶始终守在母亲身边,我把这些钱悄悄留下,然后就到远处躲着看。一直到屋子里的几个大婶都松了口气的时候,才快步的离开小镇。 我回到了离镇子很远的山上,在我掏出碎片的同时,那种消失了一夜的紧张感就重新出现,如果启动碎片出现了误差,那么我很可能也会和小胡子一样,回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中。 但是如果不敢尝试,那么我可能会距离那个世界更远。 几滴鲜血从我的指尖滴落在碎片上,淡淡的血光泛出,意识很快就模糊直至消失。 这次苏醒时,正是日暮,当我睁开眼睛之后,周围已经有几个队伍里的伙计,我心里很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轮眼其实也是圣物上的一部分,和碎片有相同的性质。但是这样的尝试真的很危险,我不想再有下一次。 伙计们相互通报了一下,散在周围的人先后回来了,这一次在司南小镇后面的山上逗留的时间很短,前后大概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四小时。但是在这二十四小时里,盘龙山这边的局势变化很大。 到这里的三方人本来都是隐伏的,首先出现的就是阴沉脸,跟我们发生冲突之后,牵动了其他人。形势一乱,人就都出来了,大概就是深夜的时候,其他两批人好像都不见了。 “不知道概米度跟卫长空之间到底是谁在引诱谁入套,他们全都进了之前的洞。” 在这种形势下,如果两方人都进入了同一个地方,那么显然说明他们肯定要了结彼此之间所有的恩怨,换句话说,他们要拼命。但是苏日却不顾这么多,在阴沉脸和老头子的人都进洞之后,苏日也跟着进去了,和尚没办法,派了一个上次来过盘龙山的伙计,帮衬苏日。 从他们进去一直到现在,大概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当和尚说完这些之后,我不由自主就朝四周看了几眼,该进去的人全部进去了,那么方老,还有6呢?他们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直觉告诉我,他们一定也来了,就在暗中隐藏着。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没法进去帮助苏日,我只能尽力守住入口,避免再有强势的敌人闯入,给苏日带来巨大的威胁。和尚指挥人朝入口那里赶,这个大事件里其他势力基本被砍掉了,几方人进了洞,外面的形势就安全了很多,我们在入口这里停下,找有利位置藏好,又派了两个人进去查看下情况。 “和尚,我有种感觉。”我转头对和尚说:“这一次的行动远没有上一次那样大张旗鼓风云聚会,但是最重要的人应该全部都到了。” “卫大少,你肯定累了。”和尚很罕见的苦笑了一下,低着头想了想,说:“其实,我也有点累了。” “或许很快就会终结的,很快......” 我们在这边隐藏了最多有一个来小时时间,就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很轻很轻的震了一下,然后,一股遥远且沉闷的声响顺着洞口就传出来。响声和震感都非常的轻,那是因为距离可能太远,如果在响动发生的周边地带,这种波动估计是很大的。 随着这声并不刺耳的响声,我有一点点松懈的神经随即就绷紧了,而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猛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样的响声本来和钟声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却觉得它像一声丧钟。 真正终结一切的丧钟。 ☆、第二百四十一章 真面目 声响传出之后,我没有冒进,紧接着,派进去的伙计出来了,但是他们也说不清楚里面具体什么情况,因为盘龙山下面的那个藏宝地面积其实很大,而且限于环境,不亲自深入,不可能看到太多。 但是有一点很明确,盘龙山的藏宝地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最重要的东西先后被人带走,不管是老头子还是阴沉脸,可能都把这里当成了决战之地。 三方人,最后谁能活着走出来? 唯一的一声响声隐隐传出来之后,里面就陷入了死寂,再听不到任何响动。尽管周围也很安静,但是我总是感觉有隐隐的危机,这种危机估计来自6,以及方老,他们如果一直不露面,危机就一直不会解除。想着,我就回头看了看我们的队伍,说实话,这支队伍里除了和尚,其余的人真没法跟第一次来到盘龙山的队伍比。 我们一直等到了天黑,或许是因为心理上的原因,队伍里每个人都开始感觉不安,总觉得四周的黑暗里随时都会出现致命的敌人。这种不安持续了很久之后,就演变成了现实。入口紧贴着山脚,就好像是一个死胡同,从其它几个方向,几乎在一瞬间就闪起了很多很多光柱。 “妈的!”和尚看着周围那么多的光柱就感觉头晕,狠狠骂了一句,然后让我到入口那边的坑下先躲一躲。 当这些光柱出现的同时,我第一感觉就是6或者方老露面了,或许是一起联手过来的,他们在现身的时机上拿捏的很好,藏宝地里的三方人估计已经斗的手忙脚乱,谁都无暇顾及外面,而我手下大半都是废物点心。 我一翻身就猫腰从藏身处飞快的移动到了入口,顺着斜坡走到了坑下。和尚不想对方太过接近这里,对我本人造成威胁,所以我躲起来的同时,他就带着人从这里冲出去。看着渐渐混乱的局面,我心头很疑惑。老头子,阴沉脸,这都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做事会留下这样一个大尾巴?甘心让6以及方老呆在外面坐收渔利? 不说别的,以老头子的性格,在没有处理好所有隐患之前,是不会贸然跟人进行决战的,除非,他有收拾残局的能力和准备。 我一边思索,一边从这里注视外面的情况,和尚是想把对方的人都引开,全力保证我这边的安全。但是对方把四周围的很紧,冲突瞬间就激化了,开始混战。我现在这个位置还是不错的,真的有危险的话,可以暂时退到身后的洞里去。 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我就隐约感觉出来,对方的人虽然多,但整体素质似乎也不高,跟和尚他们打的旗鼓相当,如果换了小胡子那样的队伍,估计我们早就被斗的找不到北了。这样一来,对方给我们造成了危险,但同时我们也给他们构成了威胁。 过了很久,我身边的几个伙计就有点坐卧不安,因为对方的人比我们多很多,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较量之后,已经有人朝入口这边渐渐的打过来。伙计们心里都有数,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不能转身进洞。所以他们都从坑里出来了,想跟和尚一样,把人引走。 我也不敢露头了,被迫完全躲在坑里。上面的打斗声很激烈,隐约的夹杂着一个人略带焦急的声音,他好像在说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这个声音随着呼啸的夜风被我听到,我就感觉它有点熟悉,但是上面的战场离我太近了,我不敢去看。从坑顶上不断的有光柱闪来闪去,就在我回忆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时,从上面呼啦啦就滚下来一个人,一下子落到了坑底。 我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枪瞬间就对准了对方,我和他都没有打开光源,但是透过一点点很微弱的月光,我看到这个人一头花白的头发。 他从上面掉落下来,很可能也是意外,所以落到坑底的时候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伸手就想摸什么东西。我的反应很快,一脚就踩住他的手,直接把枪口顶到他的后脑上。他下意识的就转过头,我们两个人同时一怔。 方老! 虽然我料定了这个神秘的人一定会出现在决战的盘龙山,但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样的状态下跟他遭遇。我顿时感觉到紧张,把枪握的很紧。我的紧张完全是因为方老的来历太隐秘,对他的不了解就让我觉得自己很危险,好像是和一头狼被困在了一起。 毫无疑问,方老是这批人的头领,他落坑之后,上面的人都要疯了,我那几个伙计挡不住,几个人很快就冲到了坑边。我直接踢开了方老还没拿出来的枪,然后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挡在身前,动作快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就用枪顶着方老的后脑勺,然后一步步的朝后退,坑上的人不敢再乱动。但是方老本人倒比他的手下镇定的多,已经被枪顶着脑袋了,却没有太多的慌乱,他示意上面的人不要乱动。我不管那么多,只想退到安全的地方,我就拖着方老,迅速的到了入口的几道台阶前,慢慢的退了进去。 我从已经被破开的门进去,四周的黑暗瞬间就把我们吞没了,我又朝里面走了走,等到完全脱离了对方的视线之后,才停下脚步。 “年轻人,不要紧张,也不要冲动。”方老刚想回头跟我说话,就被我拿枪把脸给顶了回去,他的语气有一点无奈,就背对着我继续说道:“我没有恶意。” “真他妈会说话!”我不知道和尚他们会不会在上面遇到生命危险,这已经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伙伴了,所以我的情绪比较激烈,语气也很硬:“带着那么多人围我们,没有恶意?” “年轻人,相信我,我,永远只是叶子。”方老停止了轻微的挣扎,很安静的被我制服,说:“谁最后活着从盘龙山离开,谁就是花,我只是叶子。” “真他妈是片好叶子!”我喘了口气,手里的枪始终没有松过。 这是第二次距离方老如此之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因为我什么都还没经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单纯的认为他是个执着的老学者,根本没有多想,所以也不可能看透这个人更多的东西。但是现在则不同了,我感觉方老这个人其实真的就是个学者。 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很重的书生气,而不像老头子以及雷英雄那种人,一辈子在风口浪尖上摸爬滚打,带着一股草莽气和霸气。从刚才方老落坑之后的反应来看,他不是一天都没练过,只不过身手没有那么好。 就在我跟他说了这几句话之间,从坑上面,有隐约的光线透进来,一看就是有人摸索着朝这边靠拢,想进洞。我刚放下一点的心顿时又提上来,继续拖着方老朝后退,同时低声在他耳边喝道:“让你的人老实点!” 第116节 “这里很黑,如果你不出声,你就是在暗处的,掌握着主动。” “废话!”我拖着他,尽量朝能退的地方退。坑上面的人摸不清下面的情况,也不敢冒失的把光线直接打进来,可能同时也在顾忌方老的安全,所以他们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进来。 我进过一次藏宝地,最初的这段路还比较熟悉,我走了一会儿,就摸索着退到了一个旮旯后面,情况暂时安全了。我就再次开始担心和尚他们,方老按捺不住现身,还有一个更神秘的6,他可能仍然躲在盘龙山附近,伺机打冷枪。 “年轻人,相信我,我不会对你有威胁。”方老可能被枪顶着很不习惯,也很不舒服,他平和的对我说:“之前和你谈过一次,但你没有任何表态,其实,我们现在重新开始谈,也不算晚。” “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很多余吗?” “不不不,一点都不多余。”方老跟我解释道:“你我现在联手,依然可以彻底打垮卫八。” “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我不会相信他的话,但是对这个人的来历却充满了好奇。根据卫勉的讲述,早在我们从前去麻占的时候,老头子已经对方老这个人很忌讳,而且他知道的事情非常多,掌握大量的信息。 “我是谁,这其实不重要。”方老还是想转头面对面的和我交谈,但是我不允许,他没再坚持,摇了摇头,说:“决战已经开始了,谁都没有退路,如果你坚持要问我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 “你搞了一辈子学问,说话能简练一点吗。” “我说了,你不见得会信。你经历了这么多,卫八手下的人也有和你交情很好的,你应该知道有一个人,他的来历是个谜,跟卫八合作很久,他从不现身,一直隐藏在暗处。” “你说什么?”我立即听出方老所说的,就是神秘的6。 “6,我就是6。” ☆、第二百四十二章 长生的代价(一) 方老的这个信息确实让我怎么都想不到,6,他是6? “你是6?” “我是6。”方老慢慢就在我前面坐下来,说:“如果你了解的足够多,只需要想一想,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老做过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是他和老头子之间,有一些瓜葛,也曾经在很久以前亲自跑到马尔康去见阴沉脸。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是6,但是你的真正身份,是谁?”我觉得像6那样的人,虽然一直都很低调,但是凭他所做的事,在这个大事件里不可能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卒。 方老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他背对着我坐着,轻轻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之前曾说过的话:“卫家九重门......” 他的手慢慢抬起来,在自己的胸前摸索,我马上就警觉了,把枪口朝前捅了捅,方老可能有点无奈,他把手收了回去,说:“只是给你看样东西。” 我不敢把光线开的太亮,不过还是能看清身前的情景,我看到了方老的脖子上,挂着一根很细的绳子,我一只手拿枪,一只手就把这根绳子拽起来。绳子是戴在他身上的,绳子的一端,穿着一块雪亮的银牌。 “我叫卫长安。” 我心里的震惊一下子达到了顶峰,我没有时间很仔细的把虎威牌撬开去看,但是凭外观和手感,这是块真牌子。 卫家,真的这么神秘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卫家已经破败了,那一辈人只剩下了老头子,但是这个猛然出现的方老和虎威牌,再次让我觉得,可能所有人一直都小觑了卫家。仁义礼智信安泰空明,这个方老,是老头子的六哥? 卫长安,六哥,6......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在这个大事件里,卫家被认为是一个牺牲品,因为铜牌而家破人亡。但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个事件最终的终结者,全部都是卫家的人。 在卫家的老太爷卫同死后,下面的兄弟也死了几个,再加上万年青的原因,让卫家的实力受到致命的损伤,而且当时的不少势力都因为利益斗的很凶,势力大损的卫家,自然而然被人盯上了。 卫家剩下的几个人感觉到了紧迫和危机,为了生存下去,他们想了一些对策,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分流,避免被一锅端。卫长安是卫家兄弟里最有学识的,他对这些东西也很感兴趣,早在卫家没有破败之前,一些搞到的古籍资料,都由他负责解读,所以说他的地位非常重要。 卫长安离开家族,辗转先到了南方,暂时脱离了腥风血雨,这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研究历史。他有基础,也有天分,最重要的是可以耐得住心,因为他知道自己承担的使命和职责。 他的经历也很坎坷,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致命的波及。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又从南方到了北方,因为他服用过万年青,所以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难免会被人看出端倪,他只能不停的转移,一直到年纪大了之后,才挂名在一所大学里。 在卫长安离开家族之后,紧接着就发生了老头子杀掉四哥的事,这件事对卫长安触动非常大。 “我最佩服的人是八弟,最厌恶的人也是他。” 在卫家老四死去之后,老头子等于完全开始单干,在中间一些年里,他和卫长安没有亲自见面,但是双方互有联系。从根本上说,卫长安对于轮转长生的渴望也非常的强烈,所以他尽管厌恶老头子,却不得不继续合作,给老头子提供一些从古籍资料里破解出的信息。 但是卫长安和老头子之间的合作,纯属利益,至于兄弟之间的感情,其实已经很淡了。卫长安时常会觉得怕,他唯恐有一天事件将要终结的时候,老头子会对他开刀。所以很长时间以来,卫长安始终有一个念头,他很想找一个比较亲近的人,去代替老头子的位置,把事情做下去。 他最先找到的,是卫勉的父亲,因为都是卫家人,再加上卫勉他们那一支对老头子怨恨非常深,所以双方基本上就是一拍即合。但是这次计划没有成功,被老头子识破,之后又弄死了卫勉的父亲。 “八弟就是八弟,我知道,经过这件事,他心里对我恨的咬死,不过因为信息要靠我提供,所以他咬着牙隐忍下来。” 让卫长安更加不满的,就是关于我。老头子从司南小镇带走我,最初的时候一直隐瞒着卫长安,当卫长安了解到这件事之后,心里就更加认定,老头子在大事件的最后关头很可能独干,甚至灭掉所有相关的人。 卫长安经过很长时间寻找,得到了阴沉脸的消息。当时阴沉脸确实动心了,但是吉拉一木生出警觉后,阴沉脸可能猛然觉得,卫长安说的很好,却只是一张空头支票,而吉拉一木这里,有很多可以利用的资源,包括人手和信息。所以经过考虑,阴沉脸也放弃了和卫长安的合作。 至于卫勉,卫长安也试探过,但卫勉的隐忍超乎想象,他始终在装傻,让卫长安没有办法。 从那之后,卫长安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很矛盾,贪图轮转长生,又要提放老头子。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暂时谁也离不开谁,卫长安因为常年从事这方面的研究,认识一些相关的人,也能搞到重要的原始资料,老头子急需这些信息。 一直到大事件进入尾声的阶段时,卫长安才被迫开始抛头露面,他想最后一搏。 说到这里,我其实已经不再怀疑方老的话,他真的是6。而且我对于他的举动,也大概可以猜测的出来。他可能和阴沉脸以及老头子之间,都有暗中的约定,无论谁最后胜出,他就以自己掌握的核心信息为资本,与对方做最后的合作。为了让这种合作基础更稳固,也为了自己掌握更多主动,他就想在藏宝地那三批人斗的如火如荼时,先把我控制住。 甚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卫长安说不定会进入藏宝地,把已经斗到精疲力尽损兵折将的三批人全部按在里面。 但是卫长安毕竟不是完全在道上混的人,他手下是有一批人,然而这批人是老头子训练出来的,卫长安用起来也不放心。在这之前,他为了盘龙山决战,自己网络了人手,不过他的人手不可能有太高的素质,人数多,大半都是渣。 “年轻人,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听我一句,现在合作,还来得及。” “该说的真的都说了吗?”我立即反问了一句:“这个事件里最核心的秘密,是什么?” 卫长安马上就闭了嘴,他所拥有的优势和主动,大概就是这个核心秘密,如果把这个说出来,那么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完全废了。所以他不肯说,也不能说。 “不要为难我。”卫长安静静的坐着,头也不回的说:“如果我们是合作者的关系,那么你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我不可能相信他在合作上的真诚,或许,卫长安不是老头子那样毒的人,但是在这么多年的经历中,他见过太多太多,见过同胞的兄弟血淋淋的躺在另一个兄弟手下,经历的多了,自己的原则也会变。 “你没选择的余地。”我直接把枪口对准他的后脑:“你说了,可能会活,不说,只有死。盘龙山已经死了很多人,不差你一个。” “杀了我,这个秘密将永远雪藏,谁也得不到。” “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卫离为什么当初会放弃跟你合作,继续留在吉拉一木身边?”我冷笑了一声:“实话告诉你,古羌人的秘密根本没有断绝,你知道伏藏吧?这个秘密通过伏藏流传下来了。” “卫离知道这些!?”卫长安显然不清楚阴沉脸所有的底细,他马上就不淡定了,忍不住转头问我。 “他不傻,如果没有得到这些,他可能彻底跟吉拉一木决裂?” 卫长安很想保持镇定,但是他视为最后底牌的核心秘密,已经不是独一无二的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很沉重的打击,我看到他的两只手连同肩膀都来回轻轻颤动了几下。 “卫离不值得信任,他不会把秘密跟任何人分享。” “我最后说一遍,说了,你可能活下来,不说,这儿就是你的坟地。”我让卫长安亲眼看着,用手指紧紧扣住扳机:“你只有三秒钟机会,一。” “卫离知道这个秘密又怎么样?”卫长安抬头看着我:“他有可能被卫八灭掉!卫天!你开枪!这个秘密会永远失传!” “别嘴硬了!”我也顿时提高了嗓门:“即便你不说,我也能慢慢推敲出来!这个最核心的秘密,就是轮转长生的代价!它跟地域和时间有关!” 卫长安的镇定一下子被这句话给打碎了,他诧异的看着我。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我为了寻找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已经很多次启动了圣物的碎片。 长生的代价(二) 卫长安的表情让我更加确定,古羌人的最终秘密,轮转长生的代价,肯定和我的猜测有关,也就是地域与时间。 “你以为我摸不到秘密的边缘吗?你错了。” 卫长安本来坐的很安静,腰杆笔直,但是当我说出这些后,他仿佛整条脊椎骨就被人抽掉了。他额前一缕花白的头发随着身躯微微的抖动,很久之后,他慢慢抬头看着我,又看看黑洞洞的枪口。 “我不想逼问你,或者我们可以换个交谈的方式,比如说相互交流一下。”我把枪朝后挪了几厘米,说:“轮眼是古羌人最早发现的,被称为圣物,启动轮眼之后,力场内的人,甚至建筑,都会跨越地域和时间。” “是。”卫长安完全就瘫倒了,他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捋到后面,说:“力场的覆盖面积,与圣物的体积有关。” 古羌人的这个秘密,其实没有绝对性的失传,有一部分相关的记载留了下来。这些东西都保存在红石坳地下河岸上的山洞里,我当时落水进入山洞时,就没往这方面想,包括麻爹在内,开始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一直到用树皮烧火,看到了些许符文时,麻爹才猛然意识到,这些东西可能和古羌人有关。 树皮是谁留下的,已经不得而知。接下来麻爹就很小心了,只朝火堆里添加那些原木箱子的碎片,尽量完整的保留树皮。这些树皮可以说完全就被我忽略了,但是麻爹很上心,在我们离开红石坳之后,老头子的人就过来带走了这些树皮。 古羌人在很久之前,没有固定而且制式的文字,所以这些树皮上的信息需要拥有专业的人才可能解读出来。老头子很想捂着这些资料,却没办法脱离卫长安的帮助,最终,这些资料就到了卫长安手里。 最核心的秘密,就是从这些资料里挖掘解读出来的,卫长安隐瞒了关键,只把一些枝节告诉了老头子。在卫长安刚刚解读出这些信息的时候,也很震惊,他没有料到轮转长生的背后还隐藏着这个。所以接下来,卫长安顺着信息又查了很久,渐渐把大致的情况搞清楚了。 先秦时代的秦国摸索轮转长生,发现了重要的副产品,就是与轮眼外观很相似但作用完全不同的轮转石。他们的实验失败了,但是给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经验。 象雄人和古羌人可能早已经洞悉了圣物可以跨越地域和时间的作用,但他们没有轮转石,所以他们摸索的重点与轮转长生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一直很搞不懂一个问题,轮转长生从根本上来讲,拥有轮转石就好像已经足够了,再加上一个轮眼,有什么用处吗? “想要轮转长生,轮转石和轮眼就要作为一个配套的整体。轮转石正确启动,可以给你青春,但是这些东西不属于你,会很快的流逝。” 从先秦时代的那次实验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轮转石可能就很少或者从未被正确启动过,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启动轮转石之后的后果。通过轮转石得到的青春无法长久的保留,这个时候就需要轮眼了。 简单一点说,如果通过轮转石得到了五十年的青春,那么就要利用轮眼回到至少五十年之前,只有在已经过去的时间中,这些外部嫁接的青春才会以正常的方式一点点消耗。 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先秦时代的人,并不像卫长安或者阴沉脸乃至我一样,洞悉利用圣物跨越地域和时间的一些很细节又很关键的问题。他们的试验在之前就一直失败着,直到将轮转石与轮眼结合之后,试验品一下子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把他们吓住了。 “轮转长生最完美的方式,就是把古羌人或者象雄人对圣物的深刻掌握,以及轮转石的作用完全紧密结合。” 象雄人还有古羌人,能够利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把圣物跨越的时间段掌控在一定范围内。譬如说他们要跨越到十年之前,那么误差不会特别大,不会像碎片那样毫无规律的跨越,但是,圣物将要跨越的地域是无法掌控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完全明白了,先秦时代的那次实验,其实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注定很可能会失败,而且是双重失败。因为他们启动圣物的方式是血,没有古羌人和象雄人的那种手段。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比如说,试验品通过轮转石得到五十年的青春,但是无法掌控轮眼的跨越度,他就很有可能被送回两年,一年,甚至几个月乃至几天之前,得到的青春将迅速流失掉。 而且,接受轮转长生的人是无法再回来的,如果借助圣物回来,那么一切就都失效,等于白费。 “轮转长生中,最大的一个隐患,可能是轮转石与轮眼双重作用下,接受长生者,会遗忘过去的事情。” 后世的人,很少有完全洞悉这个秘密的,所以如果他们在接受轮转长生之前,没有任何准备的话,那么结果非常明显,他将完全失去自我。 “轮转长生的代价,就是这样......”我把自己所知的,和卫长安吐露的秘密结合,大概就明白了轮转长生的代价,这种代价确实很难承受。 如果一个不知情者,就算他费尽心机找齐了轮转长生所有的要素,包括轮转石,轮眼,启动地点,鲜血或者是古羌人和象雄人的启动手段,那么他在接受了轮转长生之后,会被神秘的力场带到若干年之前,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 这块地域如果在夹江,司南小镇后山,情况还好一些,但是如果运气不佳,是在阿里地区或者大漠中,那么没有准备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最为重要的是,他会忘掉从前的事,甚至忘掉自己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虽然获得了新生,等于可以重新活上一世,但是他是以一种极为糟糕的状态活下去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间段,混混沌沌,无所事事,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以这样的代价获取一次新生,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接受? 除非洞悉了一切的人,把东西完全找齐,经过充分又详细的计划和准备,然后带走轮转石与轮眼,在另一个时间段内,开始他的新生。 杜青衣,许晚亭,雷英雄,老头子,阴沉脸,卫长安......那么多的人都在追逐这些,但是他们追逐的是什么呢?其中绝大部分人追逐的,其实只是一场空。古羌人的圣物基本上被象雄人还有后来的古格人带走或者消耗了。除了轮眼,能找到的只是一点点碎片,轮眼只能被一个人带走,剩下的人,将一无所获。 “年轻人,这就是核心的秘密。”卫长安的精神萎靡了很多,眼神也黯淡了很多:“在没有得到树皮上的资料之前,我多少还抱着一点点幻想,幻想八弟能够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跟我分享长生。但是我了解了最核心的秘密,这份心就完全成了死灰,如果八弟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的轮转长生,他会容我吗......他不会,卫离也不会。” “是的,他不会。”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杀掉老头子的念头,空前的膨胀着,膨胀到我无法压制。 “这就是我很想跟你合作的原因,八弟和卫离,在事情没有真正终结之前,可能会容我,如果一切都终结了,他们不可能把唯一的轮转长生的机会让给我。只有你,你和他们追求的不同,你想要卫八的命,我想要长生。” 我看着萎靡的卫长安,心里不禁就生出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反感,他像一个温文和善的老学者,但骨子里的自私却不比任何人少。如果阴沉脸死在这里,无法得到古羌人掌控圣物的手段,那么轮转长生就要用我的血进行无数次尝试,直到能够去往正确的时间段为止。 我他妈是什么?血库? 第117节 这种反感让我忍不住很想把他给踹出去,但是还没等我开口再说什么,从入口那边,就亮起了光源。 “是你的人!走!”我一把就提起卫长安,灭掉很昏暗的光源,想从这里退开,再用他当人质,勒令对方退回去。 然而还没等我走出去几步,从那条主路上,就呼啦啦的冲过来几个人。人是从藏宝地那边来的,混乱中我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是谁的手下。我的光源已经灭掉了,所以刚刚进来的那些卫长安的手下,马上成为很扎眼的目标。 这两批人的争斗几乎马上就要爆发,我没法再在原地停留了,而且很怕卫长安会突然出声把我暴露。我带着他朝远处偏僻的地方走了一段,远处的斗争已经开始。卫长安的手下整体素质不行,但是人数比对手多不少,而且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提着枪乱扫一通的话,那么一个普通人和一个身手好的伙计的中弹率几乎没有太大差别。 ☆、第二百四十三章 长生的代价(二) 卫长安的表情让我更加确定,古羌人的最终秘密,轮转长生的代价,肯定和我的猜测有关,也就是地域与时间。 “你以为我摸不到秘密的边缘吗?你错了。” 卫长安本来坐的很安静,腰杆笔直,但是当我说出这些后,他仿佛整条脊椎骨就被人抽掉了。他额前一缕花白的头发随着身躯微微的抖动,很久之后,他慢慢抬头看着我,又看看黑洞洞的枪口。 “我不想逼问你,或者我们可以换个交谈的方式,比如说相互交流一下。”我把枪朝后挪了几厘米,说:“轮眼是古羌人最早发现的,被称为圣物,启动轮眼之后,力场内的人,甚至建筑,都会跨越地域和时间。” “是。”卫长安完全就瘫倒了,他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捋到后面,说:“力场的覆盖面积,与圣物的体积有关。” 古羌人的这个秘密,其实没有绝对性的失传,有一部分相关的记载留了下来。这些东西都保存在红石坳地下河岸上的山洞里,我当时落水进入山洞时,就没往这方面想,包括麻爹在内,开始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一直到用树皮烧火,看到了些许符文时,麻爹才猛然意识到,这些东西可能和古羌人有关。 树皮是谁留下的,已经不得而知。接下来麻爹就很小心了,只朝火堆里添加那些原木箱子的碎片,尽量完整的保留树皮。这些树皮可以说完全就被我忽略了,但是麻爹很上心,在我们离开红石坳之后,老头子的人就过来带走了这些树皮。 古羌人在很久之前,没有固定而且制式的文字,所以这些树皮上的信息需要拥有专业的人才可能解读出来。老头子很想捂着这些资料,却没办法脱离卫长安的帮助,最终,这些资料就到了卫长安手里。 最核心的秘密,就是从这些资料里挖掘解读出来的,卫长安隐瞒了关键,只把一些枝节告诉了老头子。在卫长安刚刚解读出这些信息的时候,也很震惊,他没有料到轮转长生的背后还隐藏着这个。所以接下来,卫长安顺着信息又查了很久,渐渐把大致的情况搞清楚了。 先秦时代的秦国摸索轮转长生,发现了重要的副产品,就是与轮眼外观很相似但作用完全不同的轮转石。他们的实验失败了,但是给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经验。 象雄人和古羌人可能早已经洞悉了圣物可以跨越地域和时间的作用,但他们没有轮转石,所以他们摸索的重点与轮转长生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一直很搞不懂一个问题,轮转长生从根本上来讲,拥有轮转石就好像已经足够了,再加上一个轮眼,有什么用处吗? “想要轮转长生,轮转石和轮眼就要作为一个配套的整体。轮转石正确启动,可以给你青春,但是这些东西不属于你,会很快的流逝。” 从先秦时代的那次实验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轮转石可能就很少或者从未被正确启动过,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启动轮转石之后的后果。通过轮转石得到的青春无法长久的保留,这个时候就需要轮眼了。 简单一点说,如果通过轮转石得到了五十年的青春,那么就要利用轮眼回到至少五十年之前,只有在已经过去的时间中,这些外部嫁接的青春才会以正常的方式一点点消耗。 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先秦时代的人,并不像卫长安或者阴沉脸乃至我一样,洞悉利用圣物跨越地域和时间的一些很细节又很关键的问题。他们的试验在之前就一直失败着,直到将轮转石与轮眼结合之后,试验品一下子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把他们吓住了。 “轮转长生最完美的方式,就是把古羌人或者象雄人对圣物的深刻掌握,以及轮转石的作用完全紧密结合。” 象雄人还有古羌人,能够利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把圣物跨越的时间段掌控在一定范围内。譬如说他们要跨越到十年之前,那么误差不会特别大,不会像碎片那样毫无规律的跨越,但是,圣物将要跨越的地域是无法掌控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完全明白了,先秦时代的那次实验,其实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注定很可能会失败,而且是双重失败。因为他们启动圣物的方式是血,没有古羌人和象雄人的那种手段。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比如说,试验品通过轮转石得到五十年的青春,但是无法掌控轮眼的跨越度,他就很有可能被送回两年,一年,甚至几个月乃至几天之前,得到的青春将迅速流失掉。 而且,接受轮转长生的人是无法再回来的,如果借助圣物回来,那么一切就都失效,等于白费。 “轮转长生中,最大的一个隐患,可能是轮转石与轮眼双重作用下,接受长生者,会遗忘过去的事情。” 后世的人,很少有完全洞悉这个秘密的,所以如果他们在接受轮转长生之前,没有任何准备的话,那么结果非常明显,他将完全失去自我。 “轮转长生的代价,就是这样......”我把自己所知的,和卫长安吐露的秘密结合,大概就明白了轮转长生的代价,这种代价确实很难承受。 如果一个不知情者,就算他费尽心机找齐了轮转长生所有的要素,包括轮转石,轮眼,启动地点,鲜血或者是古羌人和象雄人的启动手段,那么他在接受了轮转长生之后,会被神秘的力场带到若干年之前,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 这块地域如果在夹江,司南小镇后山,情况还好一些,但是如果运气不佳,是在阿里地区或者大漠中,那么没有准备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最为重要的是,他会忘掉从前的事,甚至忘掉自己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虽然获得了新生,等于可以重新活上一世,但是他是以一种极为糟糕的状态活下去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间段,混混沌沌,无所事事,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以这样的代价获取一次新生,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接受? 除非洞悉了一切的人,把东西完全找齐,经过充分又详细的计划和准备,然后带走轮转石与轮眼,在另一个时间段内,开始他的新生。 杜青衣,许晚亭,雷英雄,老头子,阴沉脸,卫长安......那么多的人都在追逐这些,但是他们追逐的是什么呢?其中绝大部分人追逐的,其实只是一场空。古羌人的圣物基本上被象雄人还有后来的古格人带走或者消耗了。除了轮眼,能找到的只是一点点碎片,轮眼只能被一个人带走,剩下的人,将一无所获。 “年轻人,这就是核心的秘密。”卫长安的精神萎靡了很多,眼神也黯淡了很多:“在没有得到树皮上的资料之前,我多少还抱着一点点幻想,幻想八弟能够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跟我分享长生。但是我了解了最核心的秘密,这份心就完全成了死灰,如果八弟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的轮转长生,他会容我吗......他不会,卫离也不会。” “是的,他不会。”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杀掉老头子的念头,空前的膨胀着,膨胀到我无法压制。 “这就是我很想跟你合作的原因,八弟和卫离,在事情没有真正终结之前,可能会容我,如果一切都终结了,他们不可能把唯一的轮转长生的机会让给我。只有你,你和他们追求的不同,你想要卫八的命,我想要长生。” 我看着萎靡的卫长安,心里不禁就生出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反感,他像一个温文和善的老学者,但骨子里的自私却不比任何人少。如果阴沉脸死在这里,无法得到古羌人掌控圣物的手段,那么轮转长生就要用我的血进行无数次尝试,直到能够去往正确的时间段为止。 我他妈是什么?血库? 这种反感让我忍不住很想把他给踹出去,但是还没等我开口再说什么,从入口那边,就亮起了光源。 “是你的人!走!”我一把就提起卫长安,灭掉很昏暗的光源,想从这里退开,再用他当人质,勒令对方退回去。 然而还没等我走出去几步,从那条主路上,就呼啦啦的冲过来几个人。人是从藏宝地那边来的,混乱中我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是谁的手下。我的光源已经灭掉了,所以刚刚进来的那些卫长安的手下,马上成为很扎眼的目标。 这两批人的争斗几乎马上就要爆发,我没法再在原地停留了,而且很怕卫长安会突然出声把我暴露。我带着他朝远处偏僻的地方走了一段,远处的斗争已经开始。卫长安的手下整体素质不行,但是人数比对手多不少,而且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提着枪乱扫一通的话,那么一个普通人和一个身手好的伙计的中弹率几乎没有太大差别。 ☆、第二百四十四章 被迫深入 时常回荡在远处的枪声和不时中弹倒下的人让我一退再退,而且是摸黑带着卫长安,走的很难。卫长安的人战斗意识倒一直都有,这给对方构成很大的威胁,我已经看不到具体的情景,但是从藏宝地深处来的那几个人可能被迫就散到了四周。 “暂时不要再朝里面走了。”卫长安还算比较配合,当我们走出很远后,他就提出了警告,谁都不知道阴沉脸他们争斗的中心在什么地方,如果卷入了混战的战团,我们会受到波及。 “你以为我想朝里面走?”我还是不敢打开光源,心里无比的气恼,我的处境本来还算安全,守在入口那里,不可能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被卫长安这样一通折腾,等于把自己也拖到了藏宝地内部。 “卫天!”卫长安突然就加重了语气,说:“你在冒险!拿自己的命冒险!” 我不想和他废话,放慢了脚步,我们一路走过来,绕了几个圈子,这时候已经看不见那些争斗的人了。第一次进入藏宝地的时候,我走的是那条主路,所以现在对眼前这片区域就很陌生,慢慢的走着,我就听到了水声,不远的地方肯定有地下河。 水声可以掩盖我所发出的声响,我慢慢摸到了前面,打开很微弱的一道光线,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后,就把光源给关掉,然后拖着卫长安,暂时躲在这里。一切声响仿佛都听不见了,只有耳边的流水声,这样的安静其实更会让人感觉不安全,我就下意识握紧枪,一只手紧紧拽着卫长安。 “你要分清眼前的形势。”卫长安似乎很老实,一路都没有挣扎,他对我说:“真要在这里做生死搏斗,卫离很可能不是卫八的对手,如果最后的胜出者是卫八,你会很惨。” 卫长安还是没有死心,他劝我把我们的人都集中在一起,然后悄悄的布局,不管胜出者是谁,都可以出其不意的迎头把他给打倒。我听的很烦,因为心思暂时都在关注和尚和张猴子的安危。 我不住的朝来路那边看,想着如果争斗结束了,还是得回去。这时候,面前一直很老实的卫长安猛然就动了,他的年纪很大,身手也不算强,但是毕竟出身于卫家,练过几年,而且是蓄势待发,一把就攥住了我握枪的手,跟着一扭,把我的手直接扭到了背后。 我的胳膊几乎都被扭断了,手里的枪再也握不住,落到了地上。卫长安飞快的把我另只手也扭到背后,膝盖顶住后腰,我觉得有点使不出力。 咔...... 卫长安手里又加了力,我一条胳膊的骨节发出了脆响,钻心的痛。我一瞬间就明白他不仅仅是要制服我,而且还想要废掉我一条胳膊,那样的话我几乎就没有更多反抗的余力。 剧烈的疼痛和危机感让我拼命的挣扎,但是力量却显的薄弱,如果是和尚那种大块头,这时候还有余地反抗,而我却不行。我咬着牙,一口气都不敢喘,唯恐泄气之后胳膊会被扭断,我拼尽全力,让卫长安也很吃力,我们渐渐僵持,骨节的爆响声非常刺耳。 我真的感觉有些坚持不住了,憋着一口气,只要稍稍一松懈,就有可能会被完全制服。我的一条胳膊是被环着脖子拉到后面去的,再加上自己不敢大口喘气,渐渐就有些呼吸困难。这样僵持了片刻,缺氧让我的大脑高度紧张。 我其实已经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力量去抗衡,只是一种坚韧的执念在支撑着自己。如果我被制服了,落在卫长安手里,其实和落在老头子或者阴沉脸手里没有多大的区别。我怕死,但是见多了生死,这种怕也淡薄了许多。然而在我一点点将被制服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闪动着一些人的身影。 我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很重,我自己死了,这没什么,没有办法,即便我死一万次,明天的太阳还会和今天一样升起。但是还有一些人呢,他们该怎么办? 我艰难活下来的妈妈,仍流落在未知地点时间的小胡子,失去了所有亲人的雷朵,有些累了却始终跟着我的和尚...... 他们怎么办? 就在这些无助又孤单的身影闪过我脑海的时候,我的鼻腔和喉管里仿佛就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喘息,我几乎爆发出所有潜能,在已经力不从心的情况下,两条胳膊奋力一挣,直接把身后的卫长安给甩到了前面。 我们两个人顿时就失去了平衡,但是我终于解脱出来,枪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我和卫长安一起滚落在地,我马上就扑过去,摸索着掐他的脖子,攥紧拳头就没头没脸的一顿乱捶,恨不得一拳砸死他。 卫长安也在拼死反抗,我眼角被打了一拳,一只眼睛顿时就睁不开了。我们俩死掐在一起,沿着有些倾斜的地面翻滚过去。我的心随着翻滚紧了紧,因为不远处就是汹涌的暗河,但是这时候谁都不可能停手,也没有时间多说什么。 我真的急了,一手掐着卫长安的脖子,一只手拼死拽住他的头发,滚动了不到十米远,我就感觉两条腿先空了,而且有大片的水花一下子打在腿上。失重的感觉顿时弥漫到全身,我有过很多次摔落的经历,虽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停下,但是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抓着卫长安的手,想找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 没有任何光线,只能碰运气去抓,但是卫长安显然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两个人已经抱成团开始朝下滚了,他还是不肯放开我。匆忙中我只腾出了一只手,保住了一大块凸出的石头。虽然看不到周围的情况,我却能感觉到,我们悬空的身体距离暗河的河水非常近,因为不断有飞溅的水花落在身上。 我一只手紧紧抱着那块石头,另一只手被卫长安抓的非常紧,两个人的重量都搭在我一条胳膊上,我的身体几乎被抻直了,双腿来回乱蹬,却无法蹬到可以借力的地方。石块上带着水汽,有点滑,这样的状态下,我根本坚持不了几分钟。我使劲的想要甩脱卫长安,然而他半截身子明显浸入了水中,抓着我的胳膊死都不松开。 此时此刻,任何愤怒和焦躁都没有用,我只能尽力用一条胳膊支撑着我们两个悬空的人。就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的时候,就感觉卫长安的身体猛然朝下一坠,力量非常大,差点让我脱手。与此同时,他不顾一切的发出一阵极为刺耳凄厉的叫声,抓着我胳膊的手几乎像两把铁钳子。 “拉我!拉我上去......” 他的身体扭动的异常的激烈,好像要把我的胳膊捏断一样,再加上那股突然出现的力量,让我极为吃力。我的胳膊仍然紧紧抱着石块,但是下面的力量却硬拖着我一点点的从石块上滑落。 卫长安的叫声几乎已经不像人了,我不知道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暗河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让我感觉极度的惊悚,我全力坚持,却无法抗衡,前后只有不到两分钟时间,我已经抱不住石块了。 一声最凄厉的叫声过去,我就又感觉那股很大的力量猛的消失了,自己承受的重量顿时轻了很多很多,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胳膊完全从石块上滑落下来,紧接着就噗通一声落入水面。 水流有些急,而且我能感觉到卫长安还是紧紧的抓着我,顺着水流漂出去大概十几分钟时间后,我的手触摸到了河岸下沿的石头,借着这一瞬即逝的机会,我全力摸索,最终抓到了一块比较大的石头,稳住了随波逐流的身体。 “放手!”我的身体还浸在水里,忍不住就抖着被卫长安抓着的胳膊:“自己爬上去!” 但是卫长安没有任何反应,我不敢在水里久留,忍着气飞快的摸着朝上爬,这个地方的地势很不错,我拖着卫长安,很快就爬到了岸边,紧跟着就条件反射似的反手掐住他的脖子。 猛然间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没有光线,看不清究竟是怎么不对劲。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异样,顿时头皮发麻。 卫长安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他腰部以下的身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去了,我能摸到被撕裂的肌肉和骨头茬子。我心理承受能力比过去强了很多,但仍然感觉恶心和怕,尤其是卫长安的指头还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我费了很大力气,几乎把他僵硬的手指给掰断了,才逃脱出来。 我身上的东西几乎丢光了,只能一点点的贴着河岸旁的石壁朝着被冲下来的方向走回去。我大致计算了一下路程,这里应该还不到第一道六指大门。被暗河冲下来只用了十多分钟,但是这段路我走回去却足足用了一个小时。 最后,我大概就摸到了通往藏宝地深处的那条主路上,但究竟是不是,还不敢完全确定。这时候,在不远的地方,突然就冒出了几道来回移动的光柱。光柱明显被遮掩了一部分,不过还是可以察觉,他们移动的速度很快。 ☆、第二百四十五章 重围 我马上就原地潜伏,那些人离我并不算太远,从他们移动的速度上来看,要么就是急着办什么事,要么就是追人或者被追,总之有些紧张。还没等我分辨他们究竟是谁的人,从入口那边的主路上,又闪起了很多光线。这两批人显然不是一伙的,立即就进入了敌对状态,可能他们都遭遇到了危机,所以几乎就在各自发现对方的同时,已经开始相互射击。 我直接就躺倒在一块不太大的石头后面,现在这个位置,应该就是深入藏宝地的主路,第一道六指大门距离这里不会很远。而且从入口那边出现的人越来越多,可能是卫长安的手下得不到他的消息,逐渐闯了进来。 形势越来越热闹了,这两帮人的激斗刚刚开始,从第一道六指大门那边就又出现了一些人,我还是分不清楚他们的来历,总之很乱。这些人一出现,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动手,激斗迅速升级,不过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所有人全部都散到了四周。 我始终憋着气,一声都不敢吭,零星的枪声又持续了一会儿,然后进入胶着状态,每过上十多分钟,就会爆发一次比较激烈的冲突。我这个位置还算安全的,但是呆着不安心,所以就瞅机会想退的远一些,彻底躲过这些人。 有三四个人并不知道我躲在这里,估计是无意中就开始朝这边猫着腰跑,我身上的枪丢了,只剩下一把匕首。我握着刀,摸索着朝后退,想和他们拉开距离。但是这几个人行动速度非常快,他们打着很微弱的光源,找到隐蔽的地方之后就会停留一会儿,朝远处放几枪,之后再转移。 我没有光源,退的非常慢,渐渐就被这几个人追上了。一会儿工夫,其中一个人翻身就躲到一块离我只有几米远的石头后,只要他打着光源一转身就能发现我,不过他的注意力明显都在前方。我捏着匕首的手心全都是汗,飞快的想了想,咬紧牙关,悄悄的朝他靠过去。 我和这个人应该是不认识的,彼此也没有什么恩怨,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可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说服自己出手害他。然而我没有选择了,现实把我逼成了这个样子。就在我无声无息靠近他的时候,突然就想起很久之前小胡子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这种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我死,要么敌人死。卫长安已经又给我结结实实上了一课,到盘龙山的没有羊,全都是狼。 第118节 我感觉心脏跳动的非常剧烈,而且握刀的手一个劲儿筛糠似的发抖。但是留给我考虑的时间不多,几米远的距离,我很快就摸过去了,随后,我猛然伸手,从后面紧紧捂住对方的嘴巴,手里的匕首也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过一点寒芒,用力刺入他的前胸。 滚热的鲜血一下子从他的伤口飙了出来,如果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在光线不强的情况下也能准确的把匕首刺入对方的心脏,直接做掉他。但是我没那么强的实力,这一刀明显就刺偏了,对方瞬间就开始挣扎,我的脑子停止了所有思维,只有一个念头:他手里有枪,只要枪响,就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我用力拔出匕首,又狠狠刺了下去,就像一个原本理智的人,被血腥深深刺激,顿时变的无比疯狂。前后刺了不下七八刀,其中至少有一刀刺中了要害,对方的力量一下子减弱了很多,然后整个身体都软塌塌的倒了下来。 等到他完全断气的一刻,我脑海里的血腥屠戮仿佛消散了大半,感觉心脏将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手上全是鲜血。直到他断气,我还是神经质一般紧紧捂着他的嘴,然后摸索着把他的枪拿了回来。 手里有了枪就等于多了点底气,我迅速审视了一下眼前的情况,那几个逃散的人是我最大的威胁,如果我手脚利索一点,可以出其不意的把他们全都放倒,然后朝后撤,周围时常都会响起枪声,不会引起别的人特别的关注。 就在我举起枪的时候,正前方突然就暴起一团很密集的枪声,离我不远处准备转移的人马上重新躲了回去。紧接着,形势又乱成一团,仿佛有新来的人加入了对峙和混战。随后,远处有几道光柱闪了一下,好像有人朝我们这边在移动。 在我附近潜伏的人明显感觉到了威胁,不等对方完全接近这里,他们就发起了突袭。子弹在石头上迸出一串串的火花,我真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了章法,一群人混在一起没头没脸的乱打。 又是一场短暂的混战之后,我就看到有一些人在主路上追击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因为距离比较远,我根本就看不清这个人,但是他在偶尔闪过的光线中一露面,我就觉得他好像是和尚。 我的心立即揪紧了,如果那个人真是和尚的话,那么他的处境就非常危险,前后都是敌人。在我焦急间,和尚就引着身后的人闯到了两批人混战的战团中,这样做几乎是在自找死路,但是却有效的阻截住了身后的追兵。这些追击和尚的人一闯进来,我身前的人就稳不住了,开始朝别的地方迂回着抵抗。等他们离开之后,我也冒着危险冲出去,在接近第一道大门一个转弯的地方截住了和尚。 和尚估计知道后面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一边拉着我走,一边跟我说,卫长安一被我挟持,他留在外面的手下随后分成了两部分,一半进了洞,另一半对付和尚他们。和尚一直惦记着我,拼死冲进来,对付他的人也跟进来一些。 “咱们没法朝后走了。”和尚左右看了看:“后面全是人,入口被堵着。” 我估摸着,先前进来的老头子,阴沉脸,以及苏日,这时候已经打的天昏地暗,他们的人流散的到处都是,仍在拼斗着。就在我跟和尚紧张的商议中,一批从大门里面出来的人猛的被压了下去,开始朝大门退,四面八方的人也乱哄哄的追。 “娘的!卫大少,快!来不及了!” 和尚骂了一句,就带着我朝第一道大门那边跑,大门的入口其实就是一个炸出的洞,很狭窄,如果不趁着混乱的人群打过来的时候钻进去,我们两个就要被堵在这里。和尚在前面拼命的跑,到了大门这里就先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招呼我跟着他钻。 从第一道大门进去的路,我们还算熟悉,进来之后就找地方躲,但是远处不时来回闪动的光线,证明仍有人在活动。我跟和尚就真没办法了,被前后的人夹在中间。我们被迫不住的迁徙着,绕过了之前被机关陷下去的大坑,这个坑连通着鬼地方,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到那里去。 情况完全脱出了掌控,为了避开混乱的人群,我们必须不断的走着。四周仍有枪声,我跟和尚走了一段之后,他就竖起了耳朵,转头小声对我说:“可能有苏日的人在附近。” 苏日以及他的几个同伴,都用的是五六式冲锋枪,这种枪在内地就很少,和尚的耳朵很尖,分辨出了夹杂在里面的枪声。 我们俩有意顺着枪声去找,真的很快就找到了几个苏日的人。里面乱到这种程度,苏日的这几个伙计也没有具体的对策,反正不是自己人进入射程内,就会开枪放倒。我们碰面之后,一个伙计就简短讲了过程。 首先进入藏宝地的,可能是老头子,阴沉脸随后进去,苏日的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追着阴沉脸,另一部分则拉开一些距离,为的是前队遇到危险之后可以上去救援。 这个伙计描述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听的出,他说的好像是大部分人进入了第二道六指大门之后,里面很快就传出了一阵很沉闷又巨大的爆炸声。这种爆炸声肯定是有人刻意安的炸药,药量很大。我就怀疑,是不是老头子先赶到这里之后,设下的套,让阴沉脸和苏日钻,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爆炸声之后,情况就开始乱了,第二道六指大门那边形势不明,苏日的这些伙计冲了两次,但冲不过去,只能散在四周伺机而动。 在伙计讲述期间,我就听出了附近一些不太正常的响声。因为周围有暗河,所以那些轰鸣的水声掩住了某种特殊的声音。这种声音非常小,很容易被人忽略或者混淆。但是我却能分辨出来,这是某个地方有水力机械群在运转的声响。 但是苏日的伙计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就没发现这种被掩盖的声音,他们讲述完之后,就说要想办法冲到二道门之后,那里才是主战场,苏日正带着人跟对方殊死搏斗。 和尚碰碰我,问我怎么办。我也很为难,拿不定主意,此时此刻,人多自然安全系数高,如果能和苏日的大队汇合,当然是好的。但是前一次来盘龙山的时候,我们过了第一道门,就从鬼地方绕了大圈子,直接跑到了三道门那边。也就是说从二道门到三道门之间,是一片我们没有真正涉足过的地方。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救星 我无法控制任何局面,而且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苏日的伙计派人到二道门那边观察了一下,哪里安静了很多,可能原来堵在门内的人被迫卷入了争斗中,自顾不暇,这些伙计就打算再去冲,一定要跟苏日汇合。 如果这些人走了,我跟和尚两个人在混乱中的生存几率有多大?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跑到主战场去,哪里太危险,只能留在这里碰运气,抓到合适的机会,先离开藏宝地再说。但是情况不容我们有这个机会,很快,我们遭到了一轮很严酷的攻击,苏日的人一边抵抗,一边迂回着朝大门那边走,我跟和尚没办法,也只好暂时跟上他们。 苏日的伙计里有两个枪法非常好,而且用的是五六式冲锋枪,火力猛,当我们勉强跑到了大门时,他们就开始朝里面进。 “卫大少,不进也得进了!”和尚朝后看了一眼,那些伙计引来了不少追击的人,已经到了身后不远,如果不进二道门,那就要硬朝回冲。 我们有点狼狈的钻进了二道门,眼前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从第二道门到第三道门之间,是一片很广阔又复杂的空间,这里事真正的主战场,三批人的主力全部集中在此处决一死战。苏日的伙计进来之后留着两个守住入口,剩下的人则继续朝四周去寻找苏日。 我跟和尚暂时就和他们分开了,也留在大门这里。按道理说大门的入口非常窄,只要有两杆枪就能守得住,但是突然间,外面的人就朝门里甩雷管,把我们顿时逼退出去很远。大门一失守,我们四个人马上就显得势单力薄,两个苏日的伙计还是很仗义的,端着枪顶着不断进入了主战场的人,让我们先走。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情景,但是好像自己回到了炮火纷飞的年代。我跟和尚跑出去大概三四百米,他就觉得真的不能再朝前走了。这个地方很大,在奔走中,我们看到一个七八米高的木塔,是过去用来当灯塔用的,我和他就躲在灯塔下面,把光源完全关掉隐伏。 在后面顶着的苏日的伙计只有两个,很快就败退了,可能散在外面的人都想尽快回到主战场,所以一个劲儿的朝里面闯。有一批人朝我们这边来了,我感觉有点慌,想马上继续跑,但是和尚一把拉住我,贴着我的耳朵说,那些人不会刻意去寻找谁,只要我们不出声,他们应该不会发现。 我嗯了一声,就跟和尚趴在地面上。当那批人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就听到头顶有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随后,和尚就猛的把我朝旁边推了一把,但是我没能躲利索,身子还没滚出去,就感觉左腿被什么粗重的东西狠狠的砸了一下,骨头几乎要断了。 我身旁的和尚也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又痛苦的呻吟,我疼的差点昏过去,条件反射似的就去搬砸在腿上的东西。那应该是木塔上一根很粗的木头,虽然已经腐朽的不像样子,但几乎还是把我的腿给砸断。 木头落地的声音引起了一些敌人的注意,几道光柱和黑洞洞的枪口就一起对准了这边,借着这些光,我看到和尚一头冷汗,他的腿也被木头给砸到了,而且伤的似乎比我还重。木头很沉,我们两个一起搬都搬不动,但是身后的光柱和枪口已经对准了我们。 “走!” 和尚什么都不顾了,大吼了一声,憋着一口气,那根粗大的木头竟然就被他生生的抬着滚到一旁,我的左腿完全不能动了,但是求生的欲望却很强,拖着腿就朝旁边滚。和尚的腿本来就受了几次伤,这次更重,估计是被砸断了。 “快走!”和尚抖手就握住两支枪,从对方光线和枪口覆盖的范围滚出去很远,砰砰两枪,吸引敌人的注意,给我争取时间。 我不能走,又不得不走,这个逃生的机会是和尚拿命换的,如果我还赖在这里,他就等于白死了。但我已经走不动了,拖着左腿滚着朝远处飞快的爬。 “卫大少!”和尚也朝我相反的地方滚动了一下,转头对我说:“一定要把大哥找回来!” 我只能无声的在心里答应一声,算是对和尚的承诺,然后顺着一条只有不到一米深的沟,手脚并用的爬。和尚开枪开的很猛,完全是为了挡住那些人,当我越爬越远时,还是忍不住露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光线乱了,对方开始朝和尚还击,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这条浅沟蜿蜒着延伸出去很远,不过它的延伸方向似乎距离纷乱的区域越来越远,我扶着石头尝试着站起来,但是左脚根本用不上一点力,只能靠右腿蹦着走,我就扶着沟壁,继续向前,想找到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 我心里的失落和无助越来越甚,在这个地方这个环境下受伤,等于半条命已经丢了,而且身边没有任何急救的药和器材,我只能拖着伤腿硬挺着。走了很久之后,这条本来就很浅的沟只剩下不到二尺深,在前面转了一个大弯,当我绕过这个弯的时候,立即就看到三四十米之外,有一团不太大的火光,那是一座从根部开始燃烧的木塔。 我的光源遗失了,一路上摸着自己的伤腿,就觉得剧痛,不知道究竟伤到了什么程度。我很想借助那团火光,但是火光又那么扎眼。我勉强朝前稍稍爬了一段,有一点点微弱的光线时,就靠着一块石头,把左腿的裤管一点点撩起来。 左腿可能也出现了骨折,虽然不算很严重,却对奔逃造成很大影响。我身上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只剩下一支枪。我就握着枪,一边四面的观察情况,一边全力的恢复一些体力。远处燃烧的木塔左边大约十几米,是一面石壁,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我想着等下顺着石壁跑,或者躲,可能会比较安全。 我在这里休息了大概不到半个小时,就不敢再多呆了,几乎是侧姿匍匐一样,朝那边的石壁爬。就在我距离石壁还有不到七八米距离时,地面就有一道很窄的裂缝,从缝隙下传出隐隐的水声,还有仿佛水车转动一般的声音。 嗖! 我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一根足足有三米长的标枪,就从石壁那边急速的射了出来。这肯定也是床弩发射的标枪,力道十足,带着枪尖破空的声音,贴着燃烧的木塔飞了出去。 这根突然射出的标枪对我没有造成什么威胁,但是标枪射出去很远,产生了一些响动,我就看到那边顿时闪过了光线,有人从木塔的另一边试探着靠拢过来。 我一下子握住枪,徒劳的在地上爬着,那边过来的光线和人影越来越多,最少有十几个,他们不知道是谁的属下。我根本就爬不快,速度远远比不上对方,他们绕过了燃烧的木塔,依然朝我这边而来。我移动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光线照射范围内,对方发现了我。 而且当他们绕过木塔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其中有两个人的身材非常魁梧,脸庞上的皮肤在火光旁闪现着古铜色的光泽,和当初被雷英雄手下按住的人很像。 他们应该来自藏区,不是苏日的伙计,就是阴沉脸的手下。但是我分辨不清到底是谁的人,所以非常紧张,我手里是有支枪,却绝不可能对付这么多人。 他们在我不远的地方就开始一边隐藏一边靠近,而且当我们距离越来越近时,我突然就听到其中一个人非常意外的低声叫道:“是卫天!” 这可能就是阴沉脸的人,我们彼此没有见过,但阴沉脸不可能不对手下提及我。我原本抱着一点点希望,此刻,心却一下子就沉到谷地,我绝对逃不掉了。 “卫天!放下枪!”他们把我周围的情况看的非常仔细,仿佛知道我孤身一人而且受伤了,有人压着嗓子对我喊话:“我们人多!” “你他妈过来试试!”我真的爬不动了,翻身就靠到一块不大的石头后面,露出眼睛和枪口。我承认自己一点都不血性,但是让我束手就擒,根本不可能。 “我们不会杀你!放下枪!”一个汉语很纯正的人接着就喊:“卫八和苏日的人死了一大半了!” 我闭着眼睛喘了两口气,然后就猛地睁开眼。两次呼吸,连两秒钟都不到,但是我却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很多。 有的事,如果我真的做不到,有的人,如果我真的救不了,我会遗憾,会痛苦,钻心的痛苦。但是我知道自己尽力了,我的良心对得起他们。 我握紧了枪,重新注视对方,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对方的人已经开始弯腰朝这里靠拢,我什么都不怕了,抬手就甩出去几枪,打空了枪里的子弹,我迅速换了个弹夹,弹夹还剩下一个。 第二次连续性的射击之后,我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呼。我一边换弹夹,一边笑着,打中一个人,子弹并没有完全浪费。 我换上了最后一个弹夹,这种射击让我感觉是死之前最淋漓尽致的一种发泄。我觉得自己的眼睛红了,朝着暗光中飞速移动的身影就是一通狂打。 咔擦...... 这一打就打的有点过了,原本打算留给自己的那颗子弹也打了出去。对方不敢还击,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就预感到可能我没有子弹了。 “你还有子弹吗?开枪,继续开枪。”对方完全就放心了,他们不再躲藏,十几个人从四面八方就围拢过来:“卫天!反抗没用,谁都救不了你!” “是吗?谁都救不了他?” 一个声音很突兀的从对方的身后传出来,尽管离的很远,但是我还是能看清楚,燃烧的木塔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第二百四十七章 神威 木塔旁的身影映在跳跃的火光中,我看的不清楚。但是他的声音却让我感觉到陌生又熟悉。就好像一个自己很熟悉的人,他的嗓子没有变,和从前一样,然而他说话的语气完全和过去不同,这种语气上的变化,就让人觉得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一步一步慢慢朝前走,阴沉脸的这十几个人都有点惊讶而且不安,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有谁敢这样大模大样单枪匹马的出现在自己的枪口前。这个人走的很慢,仿佛把十几个人,十几支枪都没放在眼里。 他的个子不高,但是腰杆挺的笔直,那种无法形容的气势形成一种很强大的气场,就好像一把锋利无比又出鞘的剑,让人头皮发麻。 这种气势中有无畏,还有强大的自信,他走的非常慢,但无比的稳健,好像每一步都在石头地面上印下一个脚印,又好像在告诉眼前的人:你们有十几个人,有十几支枪,而我只是一个人,赤手空拳。 这样强大的自信让周围的人越来越紧张,他们迅速就分成前后两部分,一些人准备挡着木塔旁走来的身影,另一些人则朝我逼近。 我已经来不及紧张了,因为当那个人走到一片火光完全映射的区域时,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脸,我心里的讶异超过了对危险的恐惧。 我不会看错,他是麻爹!他依稀还是原来的样子,一道粗重的连心眉,一双绿豆小眼,但是他的腰身完全不再佝偻,脸上的猥琐一丝一毫都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稳和气势。 在这一刻,我突然就意识到,那张照片里侧脸的背影,好像就是腰杆笔直的麻爹。 我不知道麻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他好像真的是单枪匹马杀过来的。负责挡住麻爹的人大概有十来个,他们同时举起了枪,砰砰的开始射击。 麻爹如山一般的稳重的身影猛的就像化成了一道闪电,快的让我眼睛都几乎分辨不出来了。纷飞的子弹全部都打空了,在后面的木塔上打散了一团团飞舞的火花。麻爹朝左边飞身闪了一下,他的手里就多出一条钢鞭,哗啦啦的抖响。钢鞭就像一条吃人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一个人的脖子,麻爹闪动的身影仍然没有停止,但在几乎不到一个呼吸间,那个人的脖子已经完全被绞断了,整个人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鞭子灵活的就像麻爹的一根手指,他闪动的飞快,尽管枪声不断响起,但麻爹对那种危险的预知能力,仿佛和老头子一样强,子弹全部都打空了,因为在对方举枪朝他瞄准的时候,麻爹已经飞快的离开了原地。 我已经没有任何语言来形容麻爹的身手了,真的强到极点,难怪连小胡子都搞不定他。第一个人的脖子被绞断的同时,麻爹又闪像了一旁,他前面有两个阴沉脸的伙计,相隔不远,显然也没有想到麻爹会扑的这么快。两个人下意识的朝后躲,还举起手中的枪,但是他们没有精准瞄准的机会,匆忙打出去的子弹根本无法危及麻爹。 哗啦啦...... 钢鞭缠住了一个人的脖子,麻爹就借着这股力,身子又朝前猛的一扑,被缠着脖子的人显然不能活了,另一个则慌乱的调转枪口。麻爹一只手握着鞭子,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我几乎能听到他指骨骨节在噼啪爆响的声音。 这个人的枪口还没有来得及调过来,麻爹的拳头已经象一门火炮般的轰了过来。我不知道练过功夫的人全力一拳打出去能有多少斤的力量,但是麻爹这一拳砸在对方胸口上,几乎就把他砸的倒飞出去。 被拳头砸中的人踉跄着倒地,噗的就吐出一口血,但他还没被打死,挣扎着要站起来。麻爹此刻已经收回了缠在另个人脖子上的鞭子,身体嗖的一闪,飞身扑出去的同时,一脚就踩在那个正在挣扎的人的胸口上。这一脚仿佛有几百斤的重力,我隐约听到一阵骨头被生生踩碎的声音,一股鲜血从那个人嘴里喷出来有一米高。 周围的人全都慌乱到极点,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们可能不会相信能有这样厉害的人。一个领头的人匆忙就朝我这边奔来,同时招呼下面的人死死挡住麻爹,他可能是想抢先一步把我带走。 领头的人边飞快的朝这边跑,边回头甩了两枪:“挡住他!打死他!” “凭你?”麻爹冷冰冰的抛出两个字,话音刚刚落地,他又冲出去了十几米远,一个阴沉脸的伙计连开枪的勇气都没有了,转身就跑。但他根本跑不过麻爹,被麻爹从后面一伸手揪住衣领,双手闪电般的一转,这个人的颈骨就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可能麻爹直接就是冲着那个领头人而来的,这是一种很让人恐怖又无奈的感觉,眼睁睁看着对方来了,却么有任何办法去阻拦。木塔还没有完全燃烧到最顶点,离的远一些,光线就非常的暗,再加上对方把光源都关掉了,周围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但是麻爹在完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都能伤到小胡子这样的人,何况是阴沉脸手下的伙计。 二三十米的距离对于此刻的麻爹来说,就是几秒钟的事,领头的人接连开了几枪,打空了枪里的子弹,转身就想跑。麻爹已经扑到了身后,手里的鞭子一抖,一下子把对方硬生生拉了回来。 麻爹拎着这个人的脖子,把他挡在身前,冷冷的朝四周扫视了一眼,还没有死的人完全胆怯了,没有一个人敢过来,反而急匆匆的朝远处的黑暗里跑。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十几个人,这时候就成了落水狗,除了被麻爹做掉的,剩下的撤走的一干二净。 第119节 此刻,麻爹留给我的只是个背影,但是我却感觉从他的身躯里透出一种类似于小胡子那样的冷漠。领头的人始终在他手上挣扎,却撼动不了麻爹的一只手。麻爹沉默的站着,直到幸存的几个人全部逃光之后,他才伸手把领头的人脖子扭断,动作干脆利落。 我勉强从石头后面站起来,但是一条腿完全用不上力。我刚站起来,麻爹就把我重新按在石头后,他蹲下来飞快的看了看我的腿。 光线很暗,我仿佛看不清麻爹的表情和神色,但是我知道,麻爹从很多年前就一直跟着老头子做事,我在这里被他遇上了,会有什么结果?落在阴沉脸手里,会让我痛不欲生,然而落在老头子手里,下场也不会好多少。 麻爹一直没有说话,找了一点东西,在我左腿上打了个简易夹板。我的一只手藏在背后,手里握着匕首。我觉得自己伸手就能割断麻爹脖子上的动脉,又觉得一刀就能捅穿自己的心口。但是无论哪一样,我都没有十足的勇气。人的思想和决定是会随着环境而变的,我被一群狼围着的时候,就会做最坏的打算,自己了结自己,然而当我被人围住的时候,我就想要活下去。 “天少爷。”麻爹处理好我的腿,抬头看了看我,我感觉到他冷漠的眼神里好像有一些温度,我能感觉的到。他的声音很低沉,和以前判若两人,就在他抬头的时候,我藏在身后的手就忍不住发抖。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很难抉择。 麻爹喊了我一声,就又沉默了,他抬头在远处看了看,眉毛隐隐的皱着,我就感觉,他是在做什么紧张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不说话,我也没说,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他愿意做的事,自己就做了,如果不愿意,别人怎么求都不可能有用。 “天少爷。”麻爹再次把目光移回我身上:“你走吧。” “什么?”我也猛然抬起头,望着麻爹,我觉得自己耳朵有问题了,听错了他的话,这个时候,他肯放我走? “走吧,但是不要乱走。” 麻爹跟我说了几句话,阴沉脸的手下也有两个很厉害的角色,麻爹在四处摸索,是为了做掉这两个人,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做掉苏日。他在来这里之前先遇到了和尚,当时,和尚已经不行了,麻爹出手把他救了下来。 “和尚还活着!”我心里总算感觉到了一些宽慰。 “现在活着,之后就说不准。”麻爹抬眼看看周围:“在这里,谁都顾不了谁,天少爷,走吧。” 麻爹可能也不能在这里久留,我感觉他还有话要说,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然而我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他让我一直沿着旁边的石壁走,到第三道门那边,会有一个死角,可以暂时躲在那里面。 “天少爷,我欠你的,但是,只能做这么多了。”麻爹扶着我站了起来,想把我送到石壁那边,然后让我自己走。 这时候,从木塔的后面,突然就有枪声朝这边传过来,麻爹太敏锐了,顺势就猛的拖着我朝前一窜,子弹贴着后背打了过去,在右边的石壁上激起一串火花。 子弹是躲过去了,但是随即我们就听到那种隐隐的机括声,几根巨大的标枪,从石壁那边激射过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死 这种巨大的标枪杀伤力极为可怕,虽然是冷兵器时代的东西。麻爹拉着我就地一滚,躲过一连几支标枪,很快,我们就听到木塔的后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可能是躲在后面的人被激射过去的标枪穿透了。 枪声也在继续,而且石壁上激射出来几支标枪之后,依然没有停止,麻爹几乎把我给提了起来,朝前飞快的跑。我们没有光源,麻爹完全是靠感觉摸索着前进的,但是跑的非常稳。没有光线,木塔那边的人也无法准确的击中我们。 我们躲过了几支标枪,地面上有断续出现的裂缝,这影响了麻爹的速度,他就想调整一下方向。我也尝试着用右腿触地,这样多少可以减轻麻爹的负担,跑的更快也更稳一些。 木塔后面的人应该就是刚才跑散的阴沉脸的手下,他们多少有些顾虑,不想冒然把我也打死在这里,也不敢靠近。麻爹扶着我又移动了几步,我完全就看不见路,触地的右腿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 这时候,右边又传过来很尖锐且凶猛的破空声,非常密集,我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又没有麻爹那种可以代替眼睛的耳朵,所以连躲都不知道该怎么躲。出于本能,我就想立即趴倒在地面上。麻爹的反应比我要迅速很多,提着我就飞一样的朝后退着,躲避激射而来的标枪。 床弩的标枪没有任何规律的飚来,麻爹提着我退回去十几米时,突然一下子就把我甩了出去,我没有防备,这一下摔的很惨,落到的时候腰硌到石头上,感觉脑仁都在脑壳里晃荡。我被摔晕了,然而就在我落地之后,就听到麻爹发出隐隐一声闷哼。 这个地方距离木塔不算很远,木塔燃烧的越来越旺,火光的照射范围不可能有那么大,但是我转头的时候,就看见麻爹好像被一根巨大的标枪射中了,而且强劲的床弩激射出来的标枪仍然没有停止,带着麻爹急速的向前飞去。 我无法看到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只能看到麻爹仿佛变成了一团急速的影子,一直被标枪带到了木塔那边。 这一刻,我的心也随之狠狠的痛了一下,木塔燃烧的火光下,我隐约看到麻爹被巨大的标枪钉在一根大木头上。我不知道他死了没有,但是身体肯定已经被洞穿。我爬着朝木塔那边赶,并不是我不怕了,相反,我很清醒,就因为清醒,才知道麻爹一旦有事,我断然躲不过阴沉脸那些人的追击。 如果一定要死的话,那么我想在死之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木塔后面躲藏的人都被麻爹打怕了,他们可能也看到了麻爹被巨大的标枪给钉到木塔上,但是仍然不敢妄动。枪声完全平息下来,除了跳跃的火焰,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地上飞快的爬着。我一边爬一边匆忙的朝前面看,最初的时候,麻爹的四肢还在不断的抽搐,但是这时候,他也如同死去了一样,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静静被挂在木头上面。 “麻爹......” 我无法去形容这个人,也无法去评价这个人,因为当一个害过自己,又救过自己的人活生生死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对他的正常思维判断力就混乱了。 一直到我爬到了木塔跟前,都没有人出来阻拦,他们可能在暗中观察,观察麻爹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踉跄着爬了起来,麻爹就在一根还没完全燃烧起来的塔柱上挂着,三米长的标枪,穿透了他的小腹。他的头颅和双手都无力的垂着,一动不动。 这一刻,我确定,麻爹死了。 我总是这样,忍不住想流泪,我扑到前面,一把就抓住那根标枪,使劲的拔。但是我的力量不够,标枪就像长在塔柱上一样,根本拔不动。随着我的举动,标枪开始微微的颤动,带着被穿透的麻爹,一起晃动起来。 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只希望麻爹能抬头再看我一眼。 这时候,木塔后面隐藏的人大概也看出麻爹死透了,他们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共有五个人,都带着枪。我根本就不躲了,仍然在努力试图把标枪拔掉。 “麻爹,你醒醒......”我的眼眶里又流泪了,但是没有去擦。标枪的杆上全是血,在火光下无比的猩红。 “这个老东西不是很能打吗?”五个人把我围住,其中一个回头看看已经死去的麻爹,就露出一股很轻蔑的笑,他抬起枪,就朝麻爹放了一枪:“下来打!老东西!” 麻爹死了,一动都不动,周围的几个人都有那种小人得逞的样子,他们调笑着。我一下子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看着那个打了麻爹一枪的人。 “卫天,我以为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多大了?还他妈哭?”那个人觉得我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这个老东西口气那么大,不是要救你?他现在怎么不动了?让他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红了没有,但是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我只想用牙齿咬断他们的喉管。我丢下了手里的标枪,转身踏出第一步,朝对方走去,我的左腿一触地就钻心的疼,之前打上的简易夹板散了,但我仍然艰难的走着。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我的额头上就因为剧痛而流满了冷汗,我咬牙忍着,忍受这种平时根本不可能忍受下来的痛楚。 那个人开始还是在不住的辱骂我,但是他渐渐就被我的举动搞的有些惊讶,直接举起手里的枪,对着我喝道:“站住!老实站住!” “你开枪!”我一把也掏出了之前从尸体手里找回的枪,对着他:“开!” “你找死......” 砰! 我断然就扣动了扳机,整条手臂随着枪的后座力一晃,紧跟着,面前那个人的脑袋就被飞速的子弹打爆了,鲜血混着白色的脑浆喷的到处都是。其他的人可能根本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果断的开枪毙掉他们的人,一下子惊呆了。 我没有停,因为这个已经被打死的人所说的亵渎麻爹的话,刺痛了我的心。我根本不管别的人会怎么样,一口气就对着他倒下的尸体把枪里的子弹打光。 子弹打完了,我丢了手里的枪,慢慢转头看着麻爹,他已经听不到我说的话了,但是我还是想对他说一句,说一句之前他曾说过的话。 “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的目光还没有转动过来,剩下的四个人就飞快的朝我扑来,他们显然是想活捉我,所以都收了枪。我的身手跟他们没法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个人来的最快,一把就扣住我的喉咙,按住我的手。我没有反抗,但是整个人就好像载到他怀里一样,同时握住藏在手里的匕首,用力捅了出去。 锋利的匕首瞬间就捅到了对方的胸口,他扣住我喉咙的手随之就紧了紧,让我感觉喘不过气。我一口气就连捅了十几刀,一直到剩下的三个人把我按住的时候,我还是拼命的挣扎。 我马上就被制服了,尽管我挣扎的很激烈,但是无法挣脱三个身强力壮的打手。其中一个很结实的人就掏出绳子,想把我绑起来,我的双手被按的死死的,他把绳子先绕过我的脖子拉到后面,跟着就绑紧了我的双手。 啪! 这个人绑紧我之后,抬手就抽了我一耳光,他下手很重,我的鼻子唰的就涌出一股鲜血。 “还跑!还开枪!”他可能非常恨我,反手又抽了一耳光。我盯着他,被绑紧的身体来回扭动。 “这个人是有用的,不要失手把他弄死。”有人拦住了打我的人。 但是出手打我的人可能还是觉得不解气,直接揪着我背后的绳子,把我从地上提起来,绳子套着我的脖子,这样虽然不至于把我勒死,不过却很难受。 “死了这么多人。”一个人看了看周围的尸体,搭手帮同伴把我提起来:“不过能抓到他,已经值了。” 那个出手打我的人看到我一直死死的盯着他,越来越火大,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说:“看什么看!你不服?!” “操你妈......”我艰难的骂了他一句,又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还敢还嘴!”这个人的脾气相当暴躁,可能也犯倔了,不顾同伴的阻拦,抬手又甩过来一巴掌,抓着我头发的手非常用力,让我的头不得不朝后仰着。这一巴掌抽的很重,尽管我的头被迫仰着,但是还是艰难的转动目光,死死盯着他。 “快走,不要打了,离开这里再说!” “操你娘的兔崽子!”那个人张口还了我一口唾沫:“路上有的是时间!不服吗,整不死你!” 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怒,但是余光一瞥之下,这股愤怒顿时被浇灭了大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我的视角有点模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看到已经死透的麻爹,正慢慢的从标枪上挣脱出来,他也无力把标枪拔掉,就那样一步一步的走,两米长的枪杆一点点从腹部的伤口穿过,鲜血无声的顺着滴落。 ☆、第二百四十九章 诀别(一)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麻爹没有死吗?但是之前我拔动标枪的时候,他一动都不动,包括阴沉脸的人朝他身上开了一枪,子弹实实在在就打在身体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一具尸体,谁能隐忍到这种地步? 尽管我惊讶到了极点,却瞬间想到了,麻爹之前真的有可能在诈死。他被标枪钉在木塔上,而且还知道后面藏着人,如果那个时候拼命的挣扎,只会被人打成筛子。他只有隐忍,极力隐忍,然后寻找最佳的时机。 我立即就把眼中的惊讶全部压了下去,转脸看着那个脾气暴躁的人,又张口朝他吐唾沫,而且不断的骂他,我要尽力吸引这三个人的注意力。 “没完了是不是!”那个脾气暴躁的人显然也觉得不能在这里久留了,但是听到我那种很恶毒的咒骂声,他就又忍不住了。 我一边骂,一边偷眼朝后面看,只有两米长的标枪杆,却让麻爹如同走过了一道跨越生死的桥梁。他走的很慢,等到身体完全脱离了标枪之后,速度却瞬间飙升到了极点,整个人仿佛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像一阵呼啸而过又无声无息的狂风,直扑过来。 哗啦啦...... 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麻爹手里的钢鞭灵动的卷了过来,一下子就缠住了我身旁一个人的脖子。麻爹的身体一直在滴血,但是这似乎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动作,钢鞭甩过来的同时,他整个人就如同飘一般的扑来,一拳轰到了另一个人的后脑上。 麻爹的拳头就像一把铁锤子,几乎把这个人的脑袋打的崩裂。接连放倒两个人,都是在一刹那间发生的,只剩下那个脾气暴躁的人,但是他刚刚一转身,麻爹已经到了脸前。 麻爹一伸手,手掌直接就扣住了这个人的脸,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麻爹是否还有全力,但是这个人被麻爹扣住之后,整个身体就不由自主的要被压倒,一点点的跪了下去。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慌乱且疼痛到极点,手里的枪应声落地,然后双手就拼命的去掰麻爹的手。麻爹的手像铁打的一样,稳稳的扣住对方的脸,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样一副情景?麻爹重伤了,却依然威猛的象一尊神,他的伤口在滴血,却站的笔直,眼前的人完全就跪下了,被麻爹一直手压的抬不起头。 “我下来了,你服不服。”麻爹沉沉的问了一句,他的内脏肯定受到了重创,不断有鲜血从嘴巴和鼻子里溢出来。 那个之前凶神恶煞抽打我的人,只有徒劳挣扎之力,他的五官几乎被麻爹一只手给挤到了一起,完全说不出话,只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吼叫声。 “死吧!”麻爹伸出另一只手,就那么一扭,这个人的脖子就发出一声脆响,仿佛脊椎骨被人抽掉了,挣扎的双手病态般痉挛似的抽搐了几下,就像一只破麻袋一样倒在地上。 如同无敌一般的麻爹,在这个人完全倒地的同时,身躯随着就晃动了一下,仿佛要摔倒,但他强撑着站稳,拿了一把刀子,把我身上的绳子割断。 “麻爹......”我手忙脚乱的扯掉身上的绳子,刚刚抬起头,身前的麻爹就好像完全撑不住了一样,喷了一大口血,重重的摔倒。 我扑了过去,麻爹的脸上,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仿佛泛起了一片红光。放倒三个人的同时,他好像也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无助的躺在地上,歪头看着我。 “麻爹,先走,先走,会好的,会好的......” 我没法站起来,就匍匐着拖着麻爹,艰难的朝远处爬。此刻的麻爹,就像无数将要垂死的老人一样,他没有力气再挥动自己的拳头,只是不断的吐血。 “天少爷。”麻爹没有阻止我拖他,突然就问我:“我欠你的,算不算还清了。” “麻爹,会好的......”我说不出话了,仍在拼命拖着他朝前爬,似乎只要爬过了这一段路,他就能活下来,我也能活下来。 “人活多久才算长,一百年,不过一眨眼。”麻爹缓缓抬手,用袖子擦掉嘴上的血迹:“有些话,之前不能对你说,现在,我要死了,就算对你说了,也再没人怪我。” 我只想让麻爹多留一口气,但是他不肯。他慢慢把手探进自己的衣服里,然后摸出了一块戴在脖子上的银牌。 我正努力的爬着,但是看到麻爹拿出的虎威牌时,立即就停住了。我难以置信的望着麻爹,又望着他手里的银牌。 “卫家九重门......”麻爹费了很大力气,把银牌取下来,然后塞到我手里。 我拦不住麻爹,可能他也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咽气,如果不把这些话说出来,那就是真的没有机会再说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我还可以听的清楚。 这块虎威牌上的名字,是卫长明,也就是卫家的老九。 第120节 麻爹在卫家的兄弟里是最小的,当时卫家经历了空墓事件之后,最为家族嫡系的一份子,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分到了一份万年青。服用万年青时,年纪越小,效果可能就越明显,所以麻爹看起来比老头子要年轻很多。 在卫家的兄弟里,老头子跟麻爹的关系是最好的,从家族决裂一直到现在,他都跟在老头子身边,是最得力的助手。同样,老头子也给予了麻爹很大的信任,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让老头子放心的人,那么这个人肯定就是麻爹。 “我劝八哥收手过,但他不听。”麻爹鼻子里仍然在冒血,我伸手给他擦掉,他喘了口气,说:“很早之前,我也劝八哥放过卫勉,给卫家留条根......” 麻爹是绝对忠于老头子的,因为在他心目中,这个八哥已经超出了兄长的范畴。卫家完全破败的时候,麻爹年纪还不算大,是老头子一路护着他走过来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麻爹仍然保留着一份本心。老头子要抢地盘,要做买卖,麻爹会不遗余力的去做,因为在道上混,每个人都避免不了这些。不过当老头子要麻爹做一些别的事的时候,他就会犹豫,会思考该不该这么做。 这些事里,包括司南小镇的血案,还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麻爹和老头子之间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还非常深厚。他绝对不可能背叛或者离开老头子,但他同样不能完全泯灭自己的良心。 事实上,麻爹知道的事情几乎和老头子一样多,早在我当初被老头子用计逼着离开江北到了昭通的时候,麻爹就预见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些事,也预见了我的命运,我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一条是凄惨的活路。麻爹考虑过很久,想在事情发生之前终止它,但他心里有顾虑,不能做的太露骨,所以只能采取比较隐晦的手段,在昭通档口时给我留了一封警示速逃的信。 用麻爹的话说,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然而当时的我没有任何主见,没有读懂这封信,也没有抓住这个机会。麻爹无奈,在之后的路上,他始终全力的维护我,却不能再给我过多的提示。 此时此刻,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在麻爹身上的那些事。他确实很为难,一边是拉扯自己长大的亲哥哥,一边是我。 麻爹几乎是一边吐着血一边说出这些话的,他的语气中有歉意,似乎始终对我带着某种愧疚。其实,当我用碎片回到了当年的司南小镇后山,看到麻爹独自回头挖出我被活埋的母亲时,我对他的怨恨已经无影无踪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天天在墨缸里厮混,却能让自己的心保持一点纯净,不被侵染,这样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在湘阴那一次,八哥本让我把你带回去。”麻爹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神里的光也越来越暗,他还是极力的解释着,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自己好过一些:“一旦把你带回去,你的命,就不容我再干涉插手......” “麻爹,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握着麻爹的手:“会好的,都会好的......” “累啊,累......”麻爹突然就在地面上伸直了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在伸懒腰,他望着头顶看不穿的黑暗,说:“这一辈子,真的累。卫少爷,你走,只拜托你一件事,等我死了,把我丢在那边的木塔里,烧了,全都烧了。” “麻爹!你不会死!”我开始哭出声了:“你不会死!” “我活够了,死了反倒很轻松,我不用再去面对八哥,也不用再面对你......” 麻爹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他的嘴巴和鼻子不再流血,但是他的眼睛仿佛变的无比沉重,我看的出他已经用了全力,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皮子,我知道,只要他的眼睛一合上,就永远不会再睁开。我拼命的摇他,想把他扶起来,让他像刚刚出现时那样挺直自己的腰身。可是他的手却渐渐变凉了,眼睛也只留下了一条缝隙。 ☆、第二百五十章 诀别(二) 我能清晰的感觉出来,死神已经逼近了麻爹。这一刻,我在小胡子身上体会到的那种感觉又猛然间强烈起来。不管是谁,都有他极为脆弱的一面,即便他强到极致,但是在垂死的时候,他和普通人没有多少区别。 只不过这种感觉,让我伤感。 我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有些情绪在这个时候无法控制的住,我仍然想要拖着麻爹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即使他死了,我也要带着他走。 我刚一动,麻爹冰冷的手就微微的用了下力,示意我不要再走了。他微微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几乎把耳朵都贴到了他的嘴边,才隐约听到了两句话。 “我家在李陵山,可惜,我回不去了,回不了家了......” “麻爹......”我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哭声,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流下来。 “卫少爷。”麻爹紧闭的双眼突然一下子就睁开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别人常说的回光返照,但是他的精神仿佛瞬间就好了很多。 “麻爹,你坚持住,不会有事,你练过功夫,一定不会有事。”我连忙就抹掉泪。 麻爹的眼睛完全睁开了,那道浓重的连心眉仿佛也舒展开来,他扭头冲着我就笑了一下。在这一瞬间,他的神情又变了,好像变回了那个我所熟悉的有点驼背又有点猥琐的老头儿。 “卫少爷,不要怪老子啰嗦,把老子烧了以后,赶紧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麻爹和以前一样,面部表情丰富起来,一边对我说,眼睛上的连心眉一边挑动:“另外说一句,不要走老子的老路,当年在省长女儿那件事上,老子几乎后悔了半辈子,雷家的小姐其实还是不错的,回去把她娶了,安稳过日子。还有,见到她时,替老子跟她问个好......” 这些话如果放在过去听,我会觉得麻爹啰嗦,同时又会觉得温暖。但是此刻,这些话就像一根一根锋利的针,扎的我心口疼。 “另外,老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适,卫少爷,你赶紧走吧,把老子放在这里就好,不用再拖到木塔那边烧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拖不动......” 麻爹可能真的是回光返照,他的精神只恢复了一瞬,当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眼神突然黯淡到了极点,抓着我的那双冰凉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他脸上那种带着些许猥琐的笑,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他闭上了眼睛,嘴巴里发出不甚清晰的几个音节。 “卫少爷,好好活着......” 我的手一下子抓的很紧,但是却无法再把他拉回来。他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感觉周围空旷的黑暗,仿佛更黑了,像一大团凝结的冰,阴暗且冷。 我的脑子瞬间就空了一下,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生命中很宝贵很宝贵的一些东西。我仍然牢记着麻爹的话,当我的眼泪将要流干的时候,就一点一点的拖着麻爹,朝不远处的木塔爬去。 这段并不长的距离,耗费了很长时间。木塔已经烧塌了,我在火堆旁站了片刻,最终,把麻爹的尸体丢了进去。我的手里,只剩下那块原属于麻爹的虎威牌,银牌在火光下闪着点点银光。 燃烧的木塔肯定会吸引经过附近的人,我在周围收拾了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就朝着石壁尽头那个死角的方向走。这段路很长,我又不敢开光源,所以走的非常慢。这里是主战场,几批人都散开了,中途,有一些人从我不远处经过,我看不清楚他们,忍了很久,终于没有做声。 我一直在不断的转移,用了大概五个小时的时间,才到了麻爹所说的那个死角附近。因为没有光线,我看不到前面的情况。我静伏了很久,感觉周围没有什么动静之后,飞快的打开光源朝前方扫视了几眼。 这个死角,应该是一个倾斜而下的大坡,坡底可能连通着暗河,从这里朝西边走若干距离,可以摸到六指大门。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长长喘了口气。这里确实很僻静,休息了一个小时左右,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到了这时候,我只能做最坏打算,用搜来的给养熬下去,熬到这里的决战结束,所有人都撤走之后,再慢慢离开。但是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会有多长,如果腿上的伤得不到妥善处理,可能会有严重的后果。 我盘点了一下给养,又自己简单弄了下伤处,随后就静卧不动,节省体力。但是这种安静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就有人朝这边赶过来,从他们打出的光线来看,人数还不算少。 这些人来的很快,他们大概有七八个人,都带着装备。这时候如果我要跑,肯定来不及了,心一横,索性就完全静下来,避免被他们发现。 当这几个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有曹实的身影,心顿时跳了一下。他们不知道到这里干什么,不过很快,就有两个人背着背包,到大坡下五六米的地方开始忙活。我不敢抬头,也不敢乱动,看不清楚他们具体在干什么。 “他还活着!”我这时候又见到曹实,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曹实站在坡上,注视着这两个伙计。他手下的人都很眼生,明显是老头子自己训练出来的班底。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交谈,曹实盯着两个伙计,剩下的人都在四周警戒,仿佛想尽快做完事尽快离开。 两个伙计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他们的手脚很麻利,前后十多分钟时间,好像就做完了该做的事,这时候曹实就开口问了一句稳当不稳当,两个伙计一起说没问题。之后,曹实就没再逗留,带着人朝别的地方走去。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藏身处旁边最多几米远的石壁上,不知道怎么落下一块石头,石头只有拳头那么大,顺着石壁朝下滚,然后落到了大坡上,又咕噜噜的滚了下去。这块石头可能是自然脱落的,但是却带给我很大的麻烦,它滚动的声音立即引起了曹实那帮人的警觉。 这七八个人都是老头子暗地里培养出来的人,功夫不错,反应很快,石头滚落的声响一传出去,他们马上就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几个人分头散开了,光源也被关掉。我没话可说了,这是天要灭我。这些人里除了曹实,可能都没有见过我,但是老头子不可能不给他们看我的照片。 那些人也在犹豫,可能是全力分辨刚才的声音究竟是偶然的还是人为的。如果在平时,估计他们不会太冒险来查看这些,但是他们刚刚在坡下面做了些手脚,不想出现遗漏。僵持了几分钟之后,我就听到了有人移动的微响。 几道光线一下子在我周围照亮了黑暗,同时还有黑洞洞的枪口。这些人看到我的一刻,都是一愣,紧跟着就把枪口一起对准了我,回头发了个信号。 曹实带着两个人过来了,他完全就想不到我会躲在这个地方,当他看到我的时候,惊讶就大过了其他人。而且他的眼神立即变的不安,朝身边的人看了两眼。我知道,在某些时候,他也用不动这些人。 而且,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人可能来救我。 我仍然不肯就范,尽管面对着几个人,但还是举着手里的枪对着他们。我刚刚举起枪不久,就有人飞快的扑过来,把我的枪给下掉,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协助他,把我按在面前的石头上。 “放手吧。”曹实在旁边说:“他腿上好像带着伤的,跑不了。” 曹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望着我的眼神里有一丝不解,他不知道我是如何流落到这里的。这时候,我就看到曹实的目光,他对着我很轻很轻的摇了下头,意思是让我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有人给我弄了下伤处,曹实在一旁看,他不是以前的曹实了,离开了江北,他也压不住阵。此刻如果过多的和我交谈,不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他们给我重新打了个简易夹板,然后两个人就架着我准备动身。我记着曹实的目光,所以没有随便乱动。 他们行进的方向好像是六指大门那边,我估计着,那里应该是老头子所在的位置。他们一直在沿着暗河的河岸走,可能是全力躲避路途上的风险。 “不要碰到他的伤腿,这个人有大用。”曹实回头对架着我的伙计说:“从这里到那边,要走两三个小时,你们都小心点。” 这句话无疑是在提醒我,要我暂时稳住心,因为至少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中途可能会有机会。 他们极力的隐藏自己的行踪,但是在行进中不可能不要光源,那样会严重的影响速度,整个队伍只有领头的人开了一支不亮的手电。当我被人架着走了半个小时左右,从左边就猛的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开枪的人明显枪法非常好,一枪就把拿着手电领路的人给做掉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诀别(三) 这声突如其来的枪响就让我感觉是苏日的人,因为那种枪声好像是五六式发出的。领路的人被放倒之后,其余的短暂的慌乱了一下,曹实飞快的退了退,掩护我就地伏倒。那边开枪的人显然也很有经验,枪响之后就没再继续,肯定是怕曹实的人通过枪声分辨出他的具体位置。 两三分钟后,又是几声枪响从那边传了过来,曹实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他紧张的看了看,眼下只有按来路朝后退,他手下的人开始还击,但是双方都没有打开光源,这样的对射显得很乱。 砰! 突然间,我们的头顶上就炸开了一个耀眼的光团,光是白色的,覆盖面很大,亮度也很强,把原本漆黑一片的环境照的如同白昼。这是对方甩过来的照明弹,顿时让曹实这几个人暴漏在强烈的光线下。 猛然爆裂的亮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我趴在地上抬起头,不由自主用手挡住半张脸。亮光蓬勃到顶点的时候,那边砰砰的响起几声枪响。我不知道开枪的人里面有没有苏日,但是对方的枪法非常厉害,借着亮光又放倒了两个人。 “走!”曹实感觉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要被打死在这里,他紧紧按住我的头,等到头顶的亮光开始逐渐衰弱的时候,让手下的人顶着,然后带着我就朝后跑。他手下的人可能对他还不怎么放心,认为他还会私自放了我,所以听到曹实的话之后显得迟疑。 “看什么看!给我顶住!”曹实发怒了:“那边的人要是冲过来,我先毙了你!” 曹实一口气带着我跑出去很远,我就找机会跟他说:“老曹,对方的枪法很好,可能是苏日的人。” “你认识他?”曹实估计还不知道苏日是谁。 我简短的说了一下,曹实就摇摇头,说不一定。阴沉脸手下也有几个枪法非常好的人,可能是过去在偷猎队里混过的,他们刚刚在这里混战的时候,老头子吃了大亏。 “天少爷。”曹实的语气有些无奈:“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老曹,我没想到,你也能来,真的很好,很好。”我真心替曹实感到欣慰,原以为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会被老头子处死。 “先不说这些了,咱们走。”曹实回头看了看,打开一道很微弱的光,几乎把我背在身上朝前跑。他想跑到刚才石壁的死角那边,死角那里埋的有炸药,其它几个地方也有,都是老头子派人埋下的,想把大批的敌人引到那里之后引爆。 曹实的身体很健壮,但毕竟背着我在跑,不可能像正常情况那样跑的飞快。我们只跑了十分钟左右,他留在后面的人估计就全被打死或者打散了,追击的人明显跟了上来。曹实太阳穴上鼓起一道青筋,只想了想,就灭掉光源,背着我调转了一下方向。 “老曹,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已经到这时候,天少爷,别再犯倔。” 我不知道刚才照明弹闪起的时候,对方有没有清楚的看到我,但是他们在后面追的很紧,曹实已经灭掉了光源,他们失去了追击的目标,却锲而不舍。曹实闷着头一个劲儿的跑着,他也没有麻爹那种本事,一路上踉跄着摔倒了很多次,但每次摔倒的时候,曹实都拼命用胳膊支撑着我们两个人的重量,尽力避免碰到我。 身后追击的人可能不知道曹实已经完全调转了方向,他们还在后面追,而且亮着光源。他们不怕我们放冷枪,只要这边枪声一响,对方就能顺着枪声知道我们大概的位置。曹实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还击的意思,只是拼命的跑。 正跑着,我就感觉曹实脚下被绊了一下,然后整个人控制不住重心,猛的向前扑倒。紧接着,曹实的额头好像磕到了石头上,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这一下磕的很重,曹实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下,而且很快就有血顺着他的额头滴到我的手背上。 “老曹!你怎么样!” “没事。”曹实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马上就撑着身体站起来,继续向前。但是这一下真的把他撞晕了,刚跑出去几步,他就被迫停下来,身体跟着晃了几下。 “老曹!你休息一下!”我挣扎着要从他背上下来,但是曹实不肯,他说了声没事,就尝试着慢慢朝前走,一步都不愿意停。 “老曹,你休息一下,你累垮了,我们都逃不掉!” “天少爷。”曹实停下脚步,朝后看了一眼,轻轻喘喘气,就继续背着我走:“不能停,我怕。” “你怕什么?”我也下意识的朝后面看,曹实知道后面追击的人的底细吗?对方有什么很厉害的人物? 曹实没有立即回答我,走了一会儿,他就渐渐加快了脚步,我又问了一遍,他才跟我说:“天少爷,我怕我们一停,就会被人追上。” “后面的人没有那么神,我们关掉了光源,这么大的地方,他们就算睁着眼睛摸,也要摸好久。” “不是那样说的,天少爷,我不想让你冒险。”曹实的脚步突然就放慢了,他对我说:“天少爷,你自己走的动吗?我去把后面的人朝远处引,你自己走。” “不行。”我一听就马上阻止曹实的想法:“如果后面追击的人是阴沉脸手下的神枪手,你的光源一开就会被打中!” “没什么,天少爷,真的没什么。我死了就死了,从年轻的时候就出来混,我们这样的人,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我就怕,在这个地方我死了,再没人管你。” 第121节 “全他妈是废话!”我听到曹实的话,心里立即就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麻爹,想起他被钉在木塔上的样子。 “天少爷,我不瞒你。”曹实被我骂了,反而笑了一声,边走边说:“从前在八爷手下做事,下了无数坑,带出无数货,跟人斗了无数场,什么都见的多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累过。” 这时候,从很远的地方突然传出一声隐隐的爆炸声,具体的情况我们看不到,只能听到这道声响。曹实马上闭了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这里的激斗还在继续,老头子几处设伏,刚才的声音估计就是他把敌人引过去之后的炸药引爆声。 曹实只看了一眼,就背着我继续走,对我说:“人这一辈子,有时候会有很多选择的余地,但有的时候,走出去的就没有回头路,要么就一口气一直走下去,要么就累死在半路上,天少爷,你见过鱼卡子吗?” “知道。”我已经听懂了曹实在说什么,鱼卡子是一种抓鱼的东西,有个漏斗型的口,把它放到水里,鱼钻进去不难,但想要重新钻出来,几乎就没有任何可能。 “我就是鱼。” 我们一边走,一边不住的观察后面的情况,追击的人距离我们很远,他们没有集中起来沿一条路去追,而是四面散开了。尽管距离很远,而且又没有发现我们,但是曹实还是加快了脚步。 如果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会重新走到木塔那边。我想了很久,才对曹实说:“麻爹死了。” “什么?”曹实一下子就顿住脚步,转头问我:“麻爹,死了?!” “是,他,他死了......“ 我断断续续的把经过讲了讲,曹实沉默了,他可能也知道麻爹的真实身份,让我感觉有点不舒服的是,曹实听到麻爹死讯所流露出的难过,竟然是在顾虑麻爹死了之后,老头子会少一个得力的帮手。 但是我没法去指责他,他就是老头子的人,如果不忠于老头子,他去忠谁? “天少爷......” 曹实一句话没说完,我就感觉他脚下一下子踩空了,身体就朝着左边猛的陷了下去,那种感觉,就好像地面上是一层很薄的石皮,被猛然踩破了。 周围顿时塌了一片,曹实背着我,动作大打折扣,我们两个人朝下陷进去,曹实匆忙中伸手一扒,扒住了什么东西,用尽全力才暂时止住我们下陷的趋势。我们一起像被挂起来一样,双脚完全悬空了。 我们不知道脚下是什么东西,但是肯定不能掉下去,曹实一只手支撑这么重的重量,显然不能持久。没有一丝光线,曹实另一只手紧紧拽着我,使劲的朝上提。 我能感觉到曹实所扒的地方也不是很牢靠,我悬空着,两只手来回乱找,却摸不到可以支撑身体的地方。这时候,曹实就叫我不要乱动,他抬腿蹬住了什么,然后一用力,把我提到他的腿上,接着就大口喘了一下,屏住呼吸,全身的力量仿佛集中到了胳膊上,全力把我托了起来。 “上去!”曹实最后一次发力,一下子就把我推了上去,但是我在上面滚动了一下,就感觉他所扒住的地方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冲击,哗的塌了,曹实也随即掉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路走好 “老曹!”我忍不住就喊了一声,连忙从身上翻出手电,打亮了照下去。 “不要过来!朝后退!”下面传来曹实的声音,很急迫。 这是个不太大的坑,也不算特别深,当我打亮手电朝下看的时候,入眼就是一片沙子。曹实落在沙子里,双腿一下子就被淹了进去。再看下去,我就发现这些沙子是缓缓流动的。 “上面不牢!朝后退!”曹实就像是僵在了沙子里一样,除了说话,连动都不敢动,在这样的沙子里,越挣扎就会陷的越快越深。 我顿时就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这样的沙坑,我听人说过不止一次,而且自己也亲身经历过,沙子里夹杂着石块,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陷进去的人仅靠自己很难脱身。 “老曹!快上来!”我一下子就有些慌,趴在边缘,朝曹实伸手,想拉他。但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有三米多,根本够不着。我收回手,就匆忙的在身上找可以用的东西,没有背包,也没有绳子。 曹实的神情也紧张到了极点,他随着流动的沙子越来越远,渐渐就朝沙坑正中心移过去。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尽力保持静止不动。我一把就脱下身上的衣服,撕成条,结成一条绳子甩了下去,曹实伸手拽着绳子,我就在上面拉他。但是我的一条腿用不上劲,力量很单薄。 我们之间的绳子越绷越紧,我真的感觉支撑不住,曹实每拉动一下绳子,我的身体就被他朝坑边拖近一点。我趴在地上吃不上力,就勉强站起来,使劲的拽着绳子朝后拖。尽管我已经用上了吃奶的劲儿,但这不足以把曹实从沙坑里拉出来。 砰! 绷得很紧的绳子突然就从中间断开了,我失去重心,连滚带爬的摔了出去,左腿被连碰了几下,钻心的疼,但是我咬着牙不出声,又回到了坑边。这一下让曹实也很狼狈,沙子几乎没过了他的小腹。 “老曹!快!接上绳子!”我把断了的绳子整了一下,重新丢下去。但是这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曹实的神情竟然镇定了很多,他没有伸手去接绳子。 “天少爷,不行的,你救不了我。搞不好还会害了你,把你也带下来。”曹实可能看出来坑沿那里并不牢固,如果我一意孤行的要救他,很可能会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我也很可能会随着一起掉下去。 “别废话!快!”我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救他上来,但我不可能看着他陷进去不管。 人的本性,最原始的本性,或许就没有改变的可能。这种本性会消退,会深藏,却不会消失。 “天少爷,你听我说。”曹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如果想明白了,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活着不轻松,死了也不沉重。” “快结绳子!”我尽力又朝前爬了一下,但是坑沿的一片石皮卡拉拉的朝下掉,我不得不朝后缩了缩。这只不过是一步距离,却猛然间让我觉得离曹实更远了。 “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入这一行,一夜暴富,一夜暴毙,都是常事。”曹实就像石化了一样,呆在沙子里,任凭流动的黄沙一点点的淹过自己的小腹:“你说麻爹死了,其实我羡慕他,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去想,对得起谁对不起谁。” “老曹!上来!” “天少爷,从你离开江北之后,我就一直很为难。”曹实不理我的话,接着说:“我不能不听八爷的话,但是又不能害你,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他妈想一头撞死,就觉得死了干净......” “老曹!”我随着他的话,也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去的事,想起他在班驼重伤,半死不活,想起他在七道栏被我狠狠抽了一巴掌,想起他杀了老头子的人私自放我走,想起他对我讲述完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之后安然回去送死...... 我曾经无数次怀疑过曹实,觉得他不干净,但是此刻想想,他有一丁点对不住我吗?他没有,他始终在夹缝里做人,甚至比我活的都难,都累。他和麻爹是一样的,他对老头子绝对的忠诚,但是这种忠诚要挑战自己的良知底线,这种艰难的抉择真的很痛苦。 “我没爹没娘了,只有双子的父母还在,天少爷,我相信你能活下去。”曹实慢慢说:“你答应我件事,如果可以,替我照顾一下他们,不要给他们送钱,看看就行。” “上来!”我越来越急了,因为曹实已经被沙子慢慢埋到了胸口:“你不上来,我就跳下去拉你!你知道我什么样!你惦记双子的爹妈!你知道双子怎么死的吗!他是被老头子送到鬼门关去的!” “什么!”曹实的眼神突然就爆出一点亮光,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我,因为在每个知情人的认知里,曹双是被许晚亭的人弄死的,包括我在内。如果不是借助碎片,我也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些。 “先他妈上来再说!”我又把绳子甩给他。 “无所谓了,双子不管是怎么死的,我都没什么可说,如果他真是八爷处死的,那就证明他做错了什么。” 曹实眼里的那点亮光又暗了下去,这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他的心完全死了,不再计较什么,不管曹双是谁杀的,已经不重要了。 “非让我跳下去拉你是不是!老曹,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快上来!来不及了!”我心里又急又火,真的有种想跳下去拉他的冲动。 “天少爷!”曹实突然就从沙子里拔出自己的手,他手里捏着一把匕首:“你不要动。” 曹实把匕首架到自己脖颈的动脉上看着我,他眼睛里涌动着泪,开始一滴一滴的朝下流:“你回去,照顾双子的父母,我在这里替双子给你磕头......” “曹实!你上来......”每一次流泪之后,我都感觉自己的泪已经干了,但是我看到曹实哭了,眼眶顿时就发酸,两颗眼球马上被泪水给淹没起来,我朝坑边爬着,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朝他伸手,把绳子朝他那边扔。 “这辈子,咱们注定去不了桂林了。”曹实忍不住就哭出了声,他抽泣着对我说:“天少爷,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后面的路,你要自己走。” “曹实!我操你妈!你给我上来,你他妈给我上来......”我趴在坑边大哭,坑沿上的石头不断的往下掉:“我他妈下去拉你!行了吧!你上来不上来......” “天少爷。”曹实伸手擦掉脸上的泪,他止不住自己的哭泣,但是勉强笑了笑,抬起头对我说:“别管我了。” 我看到曹实捏着匕首的手猛的颤动了一下,锋利的匕首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老曹!你要干什么!” “天少爷,好好活着......” 说完这句话,曹实手里的匕首一下子就割断了脖子上的血管,鲜血蜂拥而出,把他身边的沙子染的猩红。他的笑容和眼泪,也瞬间定格在这一刻,定格在这片仿佛永远都走不出去的黑暗里。 他的眼睛里还有泪,他的嘴角还挂着临死前的笑,但是他没有呼吸了,沾满了鲜血的头颅无力的垂了下来。 “曹实!我操你妈!操你妈!你给我活着,给我活着......”我的心仿佛也在这一刻被锋利的匕首狠狠捅了一刀,那种痛,比死去都要难以承受。我拼命的朝他伸手,想拽住他,拉他上来。 我的脑子完全空了,只有他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和麻爹临死前都会说同样的话。 我哭着,不停的哭着,看着曹实被沙子一点点的淹没。被鲜血染红的沙子,淹过了他的胸口,淹过了他带着血的脸,我不忍再看,却不得不睁着眼睛,紧紧盯着他。这是最后的机会,最后再看他一眼的机会。 沙子,把曹实完全淹没了。沙坑染血的沙子也渐渐的流动消失。我再也看不到他,看不到曹实了。 我仰面躺在沙坑旁,心里的那种难以承受的痛越来越甚,一阵阵抽搐般的疼。我忍不住,忍不住哭,牙齿把嘴唇咬的出血。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经历了无数次的欺骗,还是会去相信一个人。因为我的潜意识里总是固执的认定,这个世界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曹实这样的人,总还是有的。 没有力气了,我身躯里每一丝力气,仿佛都随着眼泪流了出来。我就躺在这里,望着头顶,一直到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流尽,我仍然一动都不想动。 我想,就算我能活下去,但是这一辈子,我都无法忘记曹实临死前的面孔,那张带血的脸,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止住了眼泪,然而当我一转身,重新注视着沙坑的时候,就好像又看到曹实被流沙淹没前的一刻。好容易止住的泪,又开始朝下流。 “老曹!”我趴在坑边,哭着对那片沙子大声的喊道:“一路走好......”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决战(一) 老曹,一路走好,走好...... 我不知道在心里默默念了多少遍,一直到最终精疲力尽的时候,才重新仰面躺倒。我走不动了,就想在这里睡过去。 我听到远处有隐隐的响动传过来,但是已经懒得再去看是什么人,手电依然亮着光,冰冷的石地仿佛吸走了我身上所有的热量,我感觉手和脚都麻了。 很快,一些人就围了过来,可能是之前我手里打开的手电吸引了他们。他们没有开枪,拿光线照着我,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紧接着,对方紧张的交谈了几句,有人大步朝我这里走,站到我面前,用衣服盖住强烈的光线。 这是个很友善的动作,我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面孔黝黑的人,我认识他,是苏日的一个伙计。 我突然就觉得曹实死的很不值,之前一直追着我们的,很可能就是苏日的人。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谁敢停下来等对方走近了分辨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苏日的伙计朝我伸出手,想拉我起来。我猛然攥紧拳头,狠狠砸到身旁的地上,这能怪谁? 这些人架着我开始走,路上跟我简单说了些情况。眼前的这些人是第一批跟着苏日进来的,老头子在藏宝地设伏,主要对付的是阴沉脸,但是当时出现了一点意外,埋下的炸药不知道是被流弹击中还是怎么样,提前就爆炸了。爆炸引起了混乱,三批人很快就打成一团,散到了四周。 现在他们都在全力寻找自己的人,也全力在寻找敌人,伤亡都很大。 “不要再朝前走了。”我不想多说话,但是他们现在行进的方向,是石壁尽头的那个死角,老头子的人在那边埋了炸药,要引人过去。 但是旁边的人告诉我,苏日就在前面,必须赶过去汇合,然后再商量。我没拦着他,此时的环境和我自己的情绪让我感觉曹实说的那句话,真的没错,活着并不轻松,死了也不沉重。他们在这个地方已经走出了经验,只有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打开光源引路,其余的遥遥跟着。 中途,他们和另一批人汇合,然后一起去找苏日,在距离死角大概不到二三百米的地方,三批人碰头了。我看到苏日的时候,他的胳膊上受了点伤。老头子的人善于近战,苏日的手下枪法好,但是阴沉脸的队伍里也有过去偷猎队的人,给苏日他们造成威胁,苏日的伤就是那些人留下的,而且折损了不少人手。 不过没有人能在苏日这种神枪手手下占多少便宜,他主要对付的是阴沉脸,只苏日一个人就不知道放倒了对方多少伙计。 “你不该进来的,这里很乱。” “外面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了,但是那边的坡下,被提前安了炸药。”我简单说了下卫长安的事,他的人本来就素质不高,没有了压阵的,时间长了自己就会散掉。 “去看看,能不能把炸药挪一挪。”苏日叫了两个人过去那边看,然后看看我的伤腿,微微皱起眉头:“我叫人送你先出去。” “好。”我没有反驳,确实,我这个样子留在这里,苏日没法不管,但又会拖累他。 苏日的人也不多了,但是他还是挑了几个,想把我送走,我们还没有动身,从西南方向就传出了爆炸声,爆炸声不会太远,苏日的人顿时紧张起来,也不敢冒然带着我朝来路走。 随着这声爆炸声,枪声顿时密集起来,周围的人马上就找有利地形隐蔽,两个伙计把炸药朝坡面下方挪动了十几米,就匆匆跑回来。这样的枪声肯定是很多人挤在一起混战,而且等了一会儿之后,大片的枪声就慢慢朝这边移动过来。苏日把我拉到他身后,紧紧握着自己的枪。 “他们的大队都碰到一起了。”苏日小声说:“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混战的人分两个方向朝这边移动,一下子就把回去的路给堵死了。到了最后,双方距离近到我可以清楚的听见夹杂在枪声中的惨呼声。这几乎是我见过的最惨烈的一次激斗,不时都有人倒下,我躲在苏日的身后看,两批人里有一批一边打一边退,这可能是老头子的人,他们的初衷估计是想引阴沉脸到这里来,但是阴沉脸仿佛在拼命。 大概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双方的人拼掉了大半,其中当然也有临阵逃走的,总之纠缠在一起混战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他们的位置也在逐渐的朝大坡那边靠。苏日的人几次想动手捡便宜,但是阴沉脸和老头子始终没有露面。 这时候,从阴沉脸的阵营里,就有两三个人影飞快的穿梭,他们的身手非常好,尽管老头子的手下都是暗中训练出来的,但是很短时间里就被放倒了几个。我想着,这应该就是阴沉脸队伍里的好手了,麻爹之前单独出来,就是想做掉他们。 双方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肉搏,这种肉搏一开始,枪就没有太大的用处,会误伤自己人。枪声虽然渐渐消失,但激斗更加残酷,更加血腥。老头子的人有点顶不住,麻爹和曹实都死了,没有可以致胜的强手,三个阴沉脸的伙计肆无忌惮的在左右冲杀。 第122节 噗...... 一个老头子的伙计被对方一拳打的吐血,紧跟着就被拗断了脖子。此时,一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出的影子出现在面前,阴沉脸的这个伙计身手很硬,抽手就朝这条影子扑过去。 但是这条隐伏在黑暗里的影子显然比之前所有人都可怕的多,我看不到他们两个具体打斗的情景,然而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候,阴沉脸的伙计就吐着血从黑暗里踉跄的摔出来,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咽了气。 这一幕在混乱中可能被一些人忽略了,但是我却清楚的看在眼里。那个影子会是谁?他很厉害,老头子的队伍里,除了麻爹有这样的本事,还会有谁?必然是老头子本人! “卫八!我要杀了你!”我还没有看到老头子,但是已经紧紧握住了枪。 然而那条影子始终都在光线的死角里行动游弋,他只挑阴沉脸队伍里的好手下手,没有人能斗的过他,几分钟之后,又一个伙计被活生生打死了。 “你终于肯露头了!” 我听的很清楚,那绝对是阴沉脸的声音,就在这道声音还没落地的时候,阴沉脸的身影已经从不远处的黑暗里飞快的闪过来,他冲着那条影子而去。 “概米度!”苏日一看到阴沉脸,马上把枪口暗中对准了他,但是阴沉脸移动的速度太快了,如果这一枪打不死他,就等于把我们的藏身地完全暴露出来,说不定就会引来反扑。 “卫八,把我引到藏宝地,你不敢露头了?”阴沉脸飞快的追着那条影子:“今天跟你算总账!” 他们一前一后的追逐,瞬间就消失在黑暗里,其余的人跟着跑,也很快就不见影子。刚才还血雨腥风的战团立即沉寂下来。苏日提着枪站起来,对我说:“后面的路应该没有太多危险了,我叫人送你出去。” “我不走。”我也握住枪,扶着石头站起身,当我看到那条疑似老头子的身影时,就打消了一切念头。 一切都该到真正了解的时候,要么是我死在这里,要么是他死在这里。虽然我很想活下去,去看我的母亲,去找小胡子和雷英雄,去看看雷朵,但是就在麻爹和曹实相继死去间,我就明白了,有些东西,真的是注定的,不是说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现在走了,或许能够逃一条命,但如果老头子在这场争斗里胜出,那么他离开盘龙山之后肯定会重整旗鼓,那时,我将仍然会陷入没有尽头的逃亡中。 “不要说了,走吧。”我阻止还要劝我的苏日,他不明白为什么我前后的转变会这么大,但是看到我不容置疑的表情时,苏日就闭上了嘴,他让两个人带着我走在最后。 从这里到大坡,最多三百米,在没有明显险情的情况下,可以很快走到,但是我们顾忌着坡下的炸药,所以没敢冒然冲过去。当我们小心翼翼走到一半的时候,大坡下面就传出一声巨响和刺眼的光,我似乎能看见无数从人体上脱落的血肉在爆炸的光亮中横飞。 “他们都不会好过。”苏日回头看看我。 炸药被挪动了十几米远,无疑把原本还算安全的地域也覆盖进去,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自然看不到爆炸时真正的场景,但是我们能预想到,阴沉脸乃至老头子残余的人,估计也在爆炸中死的差不多了。 我们马上就加快了速度,一直走到大坡附近时,就看到有几具尸体在燃烧着,还有一些勉强活下来的人,但是被炸的肢体不全,非常惨,正在拼命的哀嚎翻滚。 这些都无法吸引我的目光,因为我在跳跃且微弱的火光中,一眼就看到两个人正踩着坡沿上一片凸起的石头拼杀着。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决战(二) 这两个人全凭着真功夫在斗,我的目光立即顿住了,仿佛跟不上他们移动的速度。我看到了阴沉脸,也看到了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他们斗的很凶,似乎就是一对不可化解的死敌,根本不管手下人已经伤亡殆尽,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有多恶劣,只想一拳把对方打死。 激斗中,他们似乎没有察觉我们已经悄悄的靠近,两个人起伏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他们的身手都强到极点,距离这么远,我仿佛还能听到拳头带动衣角的破空声。这应该就是真正的决战了,尽管他们带的人差不多全折在这里,但是像老头子这种人,只要能活着,他就有办法出去,有办法重新拉起一票人。 “卫八!我等了很多年了!”阴沉脸不如老头子那么沉稳,因为他不仅仅是想要轮转石,更重要的是,他和卫勉一样,对老头子有彻骨的恨:“轮眼就在这里,打死我,你带走,打不死我,你就死!” “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这里还有一批人没死绝,就算你斗赢了,能活下去吗?”老头子的语气完全也变了,他不像过去在众人面前那样豪爽且暴躁,他的声音很沉,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不管!杀了你,这一趟就没有白走!” 苏日的人都一动不动,显然是想等老头子和阴沉脸拼到最后时再出来收拾残局。但是我的头上禁不住一个劲儿的冒汗,我承认,我对老头子的恨一点都不亚于阴沉脸和卫勉,然而老头子究竟有多厉害,苏日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凭现在苏日剩下的这些人,能收拾老头子?我很怀疑。 情况仿佛一直都是在按我想象的那样发展,阴沉脸的自大和对别人的轻视,是他最大的一块硬伤。他总觉得自己比老头子年轻很多,总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不能,但是他所面对的,是卫家的人上人。两个人像两道鬼影子一样相互纠缠激斗了片刻,阴沉脸就陷入了劣势。老头子不如麻爹那样彪悍,却更深沉老辣,像一张致命的网,死死缠住阴沉脸。 “如果这样下去,概米度撑不了多久了。”苏日轻轻的把枪口探了出去,我知道,一旦那边分出了生死,苏日就会毫不留情的射杀胜出者。 就在我们这短暂的低声交谈间,老头子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们闪的有些远了,看不清楚具体的过程,但是阴沉脸突然就踉跄了一下,一条胳膊被老头子一把扭住。老头子飞快的一收一放,阴沉脸这条胳膊暂时就算是废掉了。 阴沉脸拼命挣扎出来,转身就想躲远一些,但老头子比他更快,拳头砰的就砸出去。这一拳相当重,阴沉脸顿时又被打倒了,他飞快的一翻身,我就听到他手里发出一声枪响。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如果是正常人,根本躲不过这一枪,但是老头子的身体怪异的扭了一下,这一枪顿时就落空了。而且他不会再给阴沉脸第二次机会,一脚踩了过去,把阴沉脸握枪的手死死踩在脚下。 我听不到细微的声音,但是觉得阴沉脸的指骨应该都被踩碎了,不过他很硬气,死憋着不肯出声。这样一来,他几乎完全废了,两只手都受到重创。老头子还觉得不放心,他又拗断了阴沉脸这条胳膊,伸手卡住对方的喉咙,硬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阴沉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能想象的出,他的脸色肯定更加难看。他被老头子捏着喉咙,两条废掉的胳膊使不出一点力,软塌塌的垂着,只有双腿还在乱蹬。 “概米度不行了!”苏日在我前面果断的扣住扳机,把枪口对准了老头子,我们这边没有光线,无法精确的瞄准,但对于苏日这种拿了一辈子枪的神枪手来说,仅凭那种感觉,就能命中目标。 从苏日开始说第一个字,到他扣住扳机,只有一秒钟时间,但是这一秒钟里,我的脑子却如同飞转了无数圈,我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恨老头子,我恨不得他立即就死,但是我想报仇,亲手报仇。 “等等!”我忍不住就伸手拉了苏日一下。 砰! 在我拉苏日的同时,他已经打出这一枪,枪口喷出火光。老头子本来是背对着我们的,但是他飞快的一转身,把阴沉脸提到了自己前面。紧接着,阴沉脸就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鸣,他中弹了,子弹可能就打在背部。 苏日这一枪已经暴露了我们的藏身处,他马上就半跪着立起身体,举着手里的枪。 “不要打死他!” 我的话让苏日又是一怔,他不明白我为什么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两次阻挠射杀老头子。他的犹豫非常短暂,随即就把枪口压低了一些,但是这也给了老头子反应的时间,他一把丢掉了阴沉脸,嗖的就朝旁边的石头后蹿过去,同时抬手朝我们这边一甩。 砰! 枪声响起,老头子明显就在那边猛的踉跄了一下,我前面的苏日也突然捂住脸,不由自主的朝后仰倒。其余的人都忍不住了,他们打开了光源,从几个方向包抄过去。我伏下身体,照了照苏日,他捂着脸的指缝间不断朝下滴血,等他拿开手的时候,脸上已经模糊一片,左眼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中。 “他很厉害!”苏日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他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可能脑袋很昏沉。我连忙扶住他,他使劲晃了晃头,这个时候顾不上查伤,也顾不上包扎,苏日匆忙的掏出一卷绷带,在额头上缠了几圈,把受伤的左眼盖住。 就在他紧张处理伤口的时候,那边已经传来两声惨叫,我猛一抬头,就看到老头子的身影在凹凸的石头间浮动了一下,一个苏日的伙计根本反应不过来,脖子几乎被扭成了九十度。 苏日的人大部分都围过去了,我先前的预感顿时变成真的,这些人不能说没本事,但是根本不是老头子的对手,尤其是聚拢到一起围攻老头子,马上遭到很致命的反击。我不知道刚才那一枪让老头子受了多重的伤,不过惨叫声接连不断。苏日拖着枪就站起来,朝那边赶过去。 我身边还有两个苏日的伙计,但是他们对我非常不满,甚至说有点愤恨,如果不是我想亲手报仇阻止苏日,可能情况完全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两个伙计不管我了,他们跟着苏日就一起朝那边赶。 苏日的人习惯用枪,可能没有太多近战的经验,他们不知道对付老头子这样的高手不能近身围攻,否则会死的很惨。前后十来分钟时间,围过去的人就有六七个被老头子做掉了。 老头子的身影依然快如风,而且他知道这边有神枪手,所以一直都紧紧贴着苏日的人,苏日一时间也束手无策,他紧张的注视前方,找机会放了一枪,但是没有打中老头子。就在这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又有两三个人被老头子放倒。 “撤回来!” 苏日无法再隐忍下去,他大喊一声,把枪口对准了前面,只要自己的人迅速回撤,他就有比较多的机会去击杀老头子。 这一声大喊无疑又完全暴露了苏日的位置,我就看到老头子在两块石头间一晃,紧接着,苏日也生出警觉,他飞快的一躲,却没能彻底躲过去。苏日刚刚站稳的身躯晃了晃,右胸口插着一把雪亮的短刀。 他完全站不稳了,直直的就倒了下去,我的心跟着一沉,苏日倒下了,剩下的这些残兵败家,谁能挡住老头子?我迅速在地上滚了几下,举枪对着前方。苏日的人开始朝后撤,但是这时候明显就来不及了,老头子一条腿有些不利索,速度却仍快的惊人,他开始追击撤走的人,谁都没有还手反抗的余地,老头子就像一头凶猛的下山虎。 一个正在后撤的伙计被老头子从后面追上,一把刀飞快的划过对方的脖子,我一直都在注视着,就在这个伙计开始倒下的同时,我举枪就朝老头子开了一枪。我的枪法不好,虽然抓住了机会,却没能打中他。 四下分散的人接连开枪,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老头子砍瓜切菜一般的把人一个个的放倒。苏日手下这些伙计斗不过老头子,却很有血性,他们不肯丢下苏日逃走,然而正因为这样,局势更加恶化。倒地的苏日就像一块磁铁,吸着旁边的人不能走远,让老头子有了可趁之机。 到了最后,只剩下原本照看我的两个伙计,老头子的精力旺盛的惊人,经过这样一番剧斗,他仍然非常敏捷矫健,他躲过这两个人射出的子弹,飞身扑过来,抓着一个人的头发把他挡在身前,另一个伙计慌神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躲在一块不大的石头后面,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老头子正好暴露出一个侧面,我没有任何犹豫,果断的就伸出了枪。 ☆、第二百五十五章 决战(三) 老头子的侧面完全暴露出来,我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举枪就打。可能是我的动作大了点,让老头子有了警觉,枪口喷出火花前不到半秒钟,他猛地提着身前的人转了一下。这一枪顿时就打在了那个伙计身上。与此同时,不远处另一个伙计也放了一枪,老头子不可能再抓着手里的人挡子弹,但是他贴着这个人的后背无比轻盈的转动,将这一枪避了过去。 这两枪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间隙,都在一瞬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一个年岁过百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和反应能力。 砰! 不远处的伙计枪法也很好,刚刚放过一枪之后,接着又开了第二枪,老头子一条腿上受了伤,但是仍然腾空一翻,右手唰的就甩了一下。我们周围只剩下了死者丢在地上的手电,就在这些微光中,我看到那个开枪的伙计啊的叫了一声,额头上多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最后两个伙计全都挂了,老头子的目光慢慢转向了我这边,他仍然把那个死去的伙计挡在身前,黑暗中,我看到老头子透射出来的目光像一头孤狼。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任何顾虑和恐惧,扶着石头站起身,举枪对着他。 “好!好!好!”老头子的语气顿时就恢复到了我印象中熟悉的语气,粗声大气,暴躁武断,他躲在尸体后面,只露出一丝犀利的目光:“小兔崽子,没有白养你这么多年,终于出息了,敢对我开枪。” “卫八......”我握着枪,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我最渴望也最害怕的一刻终于到来了。我孤身面对着当年威震李陵的卫八,把所有的恩怨都在今天,在盘龙山了结。 我死,或者他死。 “小兔崽子,你现在举枪,已经迟了。”老头子一字一顿的说:“我卫八,才是最后的赢家。” 我没有说话,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卷进这个大事件里的几乎所有的龙头在前后两次血拼中都挂掉了,阴沉脸和苏日都倒在老头子面前。 “小兔崽子,放下你的枪。”老头子的语气一下子缓和了很多,就像过去我犯了错,他臭骂我一顿之后跟我讲道理那样:“你知道很多事,也知道卫家无后了,拿到轮眼,轮转长生有你一份!” 我依然没有说话,但是心已经完全死了,死灰一片。我依靠了二十多年的养父,真的就是这样,他的生命里,只有阴谋和欺骗。这个大事件显然到了最后关头,但他仍然在骗我,共享轮转长生,多无稽的承诺。 “卫八。”我抬眼看了看四周横卧的尸体,手指在扳机上越扣越紧:“我不欠你的,过去的养育恩情,一笔勾销,我要和你算另外一笔账,司南小镇的帐......” “你不行......” 呼! 我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而且紧张,老头子太熟悉我的脾气了,就在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时,猛然把面前的尸体朝我推过来,我的视线和枪口一下子就被挡住,尽管我推开或者避开这具尸体只需要一秒钟时间,但对老头子这种人来说,一秒钟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我不由自主拖着伤腿朝后退了两步,老头子已经接着这一推之力飞快的扑上来。 砰! 一声枪响从不远处传过来,而且射击的目标明显是老头子,这一枪虽然没能打中他,却让老头子不得不抽身。与此同时,我面前的尸体已经倒下了,我就看到刚才那块发生过激斗的地方,隐隐的晃着一条影子。 是阴沉脸,他的腰上被打了一枪,已经无力再站的笔直,但是他就扶着石头,手里的枪随着胳膊来回颤抖着。开一枪只需要扣动扳机,然而阴沉脸仿佛用尽了全力,再也无法第二次射击。 老头子再一次暴露了,他显然没有想到阴沉脸会在这个时候爬起来朝他开枪。而且我也看得出来,阴沉脸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可能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凭着最后一口气,想杀了老头子,否则以他的心性,如果没有大碍的话,肯定会摸到近处,掌握大部分主动之后才临危一击。 老头子预见到了危险,他的身体开始不停的闪动,在来回的翻腾中,一道闪着寒光的短刀风驰电掣一般甩向阴沉脸。阴沉脸摇晃的身影就像被迎面重击了一下,轰然倒地,再也爬不起来,只有四肢还在微微的抽动。 砰! 老头子击杀阴沉脸虽然只是一瞬,但是仍然让他闪动的身形顿了顿,我砰的就开了一枪。这一枪没有打中他的要害,却打在他另一条腿上,老头子凌空滚了一下,再落地的时候立即就站不稳了,两条腿全部都受伤,支撑不住身躯,那条被我打伤的腿一弯,仿佛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快的像电光火石一样,老头子跪倒的同时,手腕就甩了一下,随即,我就感觉到握枪的手掌猛然一痛,枪也握不住了,应声落地。我的手掌几乎被一把短刀扎透,鲜血顺着五指朝下滴。我捂着受伤的手,条件反射似的一退,脚下没有站稳,顿时摔了一跤。 跪倒在地的老头子就地翻滚过来,一脚就把我失落的枪给踢开,他的手里又多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另只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艰难的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我,慢慢朝前走了一步。 “只要有一把刀,我谁都不怕。”老头子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他就用刀尖指着我的鼻尖:“我是卫八!卫家的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来!杀了我!”我心里的恐惧已经随着这一系列变故而淡化了很多,还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死,麻爹,曹实,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死去了,我为什么不能死? “你以为我不敢!”老头子已经察觉出我的变化,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变化,他也感到了一些惊恐,藏宝地的决战可能算是结束了,但是他必须要把我带出去,如果我在路上给他找麻烦,他也会不好收拾。所以他想压倒我,从精神上制服我。 但是我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谁,他杀了我的父母,对于他,我已经没有过去的敬和畏。我不顾就指着鼻尖的刀,盯着老头子带着寒光的眼睛,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 “你再动一动!我就杀了你!”老头子又把到朝前探了探,刀尖完全就贴到了我的眼前。 我一句话也不说,但是我的眼睛已经说明一切,我没有任何畏惧的看着他,仍然在努力的站起来。在老头子的印象里,我可能从来都没有这样倔强过,尤其是面对着他慑人的目光和刀子时。 “我杀了你!”老头子握刀的手骤然收了回去,高高扬起,朝着我的脖颈闪电一般的刺过来。 我没有和过去一样,面对危险时条件反射般的闭上眼睛,反而露出一丝冷笑。老头子可能真的算无遗策,身手过人,他隐忍老到,城府似海,但是他也有弱点,那就是对轮转长生的狂热,他为这件事拼杀了一辈子,会在这个时候把我杀掉? 第123节 我脸上带着讥讽的冷笑让老头子暴怒,但是不出我所料,他不敢杀我。他握刀刺向我的手中途猛然一变,刀柄重重砸在我脸上。这一下砸的很重,把我砸的一头栽倒在地上,嘴角随即就开始冒血。 我慢慢擦掉嘴角的血迹,固执的从地上再次开始爬起来,脸上仍然挂着那种不屑的笑。我恍惚记得过去听过一句话,无论再深沉的人,只要他有欲望,就有弱点,真正无欲的人,才最难战胜。 卫八,不过如此。 我的倔强让老头子无法忍受,他又一巴掌把我狠狠的抽倒,我还是挣扎着要站起来。如此反复了三四次,我的脸颊完全肿了,老头子的目光也越来越冷,他如同在注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尽管我已经忘记了一切恐惧,但他的目光仍然让我心里忍不住一寒。 “我废了你!拖着你走!”老头子的怒火仿佛一下子就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阴森和狠毒。 他伸手就拉住我一条胳膊,收放之间,这条胳膊就脱臼了,疼痛让我忍不住想叫出声,但我紧紧咬着牙,额头上淌着黄豆大的冷汗,瞬间就把衣领打湿了一片。这种疼痛不仅难熬,而且让我隐隐中预见到了一种死亡的气息,我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 但是在老头子面前,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用处。紧跟着,他就抓起我另一条胳膊,这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眼眶被冷汗浸湿了,我不怀疑他会废了我,只给我留下半条命,带出去养着,以便取血。 然而,老头子硬拉住我的胳膊之后,就没有再做什么,仿佛僵在了那里。我一直等了有一分钟,他仍然一动不动,我终于忍不住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决战(四) 当我睁开眼睛时,眼前就是老头子如同石化一般的身影,但是当我的视线稍稍转动了一下,就看到他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出现了苏日的影子。高大魁梧的苏日一手捂着胸口上的短刀,一手举着枪,对着老头子的后背。 “你该死上一万次!”苏日的身躯也是摇摇欲坠,但他体魄非常好,强行支撑着,他的同伴几乎都死了,周围到处是尸体。 这一次,我真的无法再阻拦苏日了,如果不是之前我一意孤行,阻挠了苏日,情况不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唰! 这时候,老头子猛然就地滚倒,拖着我的手腕就转了一圈。几乎就在他动的同时,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子弹打出一串火花,老头子滴溜溜的在地上滚着,把我的胳膊一下子就扭到背后,我也不由自主的被扭倒了。 老头子躲到我的背后,动作一气呵成,且随手就把手里的刀给甩了出去,苏日的眼力很好,用枪管拨开飞过去的刀子。我的一条胳膊脱臼,另一条胳膊被老头子扭着,几乎用不上任何力,我微微的一转头,拼尽全力,一口就咬了下去,正咬在老头子的小臂上。 当一个人身体只有一个部位可以对敌的时候,那这个部位绝对是很可怕的,因为它聚集了人体几乎所有的力量,还有心中的怒火。我咬的非常用力,老头子显然疼痛难当,他抬手就抓住我的头发,但是我咬着就不肯松口。很快,我就感觉到有一股腥咸的血从牙印间渗出来。 “小兔崽子!” 老头子疼极了,手上也顿时加力,我凭着一股倔劲在和他抗衡,无论他怎么用力拽我的头发,我都不松口。我们两个人扭打到一起,在地上翻滚着,苏日大步朝前走了两步,却仍然无法开枪。我肯定不是老头子的对手,如果这真的是性命相搏,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弄死我。但是他有顾虑,他不肯让我死。 他的顾虑是我唯一的依仗,我要全力拖住他,给苏日创造机会。我脸颊上两块咀嚼肌硬的和石头一样,老头子猛的一发力,我几乎就听到唰的一声,一大丛头发带着一块血淋淋的头皮被抓了下来,那种彻骨的疼痛淤积在我神经里,我叫不出声,无法宣泄,随即也用力一撕,硬生生从老头子小臂上咬下一块肉。 老头子也不是铁打的,他的手臂触电一般的接连颤抖了几次,我噗的吐掉嘴里的碎布和血肉,又要张口去咬。老头子一拳就把我打到了一旁,我感觉头颅被似乎被打裂了,借势用那条好着的腿用力去蹬,而且是朝老头子伤腿上蹬,他终于有点承受不住,我能感觉的出,他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我一边蹬着,一边想全力挣脱出来,身体在地上扭动了一下,把被扭到背后的胳膊转到身前,老头子的手肘一下子就捣在我的脸颊上,这一击几乎给我造成了短暂昏迷,只是潜意识里还有逃脱的概念,就地拼命的滚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我滚出去之后,一直寻找机会的苏日果断的开枪,老头子迫不得已朝我相反的方向滚。我真的感觉自己的意识有点模糊,大脑受到了震荡,眼前的情景像虚幻了一样,天旋地转。我躺在地上无力的来回晃动脑袋,几次想要爬起来,却都没有成功。 苏日一连开了两枪,子弹在地面上激起了火花,老头子在地面上滚着,比徒步奔袭都慢不了多少,他也无法和苏日这样的人远距离对峙,唯一的办法就是贴身近战。 我转了一下头,就感觉鼻腔和嘴巴一起朝外冒血,模糊的视线里,苏日的影子和老头子的影子不断变幻着,重重叠叠,他们都握着那杆枪在拼命的争夺。我猛的一用力,坐了起来,鼻血像水龙头一样哗哗的流,而且当我坐起来时,强烈的眩晕感和头部的剧痛影响了身体的重心,随即就又无力的栽倒。 如果仅凭力量,苏日可能不会逊于老头子,但是老头子的经验比他丰富的太多。老头子这样的龙头是靠自己的拳头一点点打下的基业,不是雷英雄那种后起之秀用人和钱硬砸出的地位声望。一杆枪横在两个人中间,苏日就显得很吃力,一声金属摩擦的声响骤然发出,老头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把刀子,贴着枪管划下来,逼得苏日不得不松手。 老头子夺到了枪,马上调转枪口,但是苏日的反应也快的惊人,他一步冲过去,一只手卡着老头子拿到的手腕,另只手无比熟练的关掉枪上的保险,卸掉弹夹。两个人都有伤,大口喘着气,却丝毫不让,此时此刻,稍一退让就代表着死亡。 老头子不耐烦再夺枪了,他翻转手腕,手里的刀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划向苏日,苏日被迫再次松开了手。老头子拖过了枪,横着一扫,直接把苏日扫倒,但是苏日跟和尚一样,有一股蛮力,尤其是在生命遭到严重威胁的时候,潜力被彻底激发出来。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样,倒下的同时拼命握住枪管,借着身体倒地的惯力,全力夺枪。老头子的小臂毕竟受伤了,掉了一块肉,手上拿捏不住,被苏日夺走了枪。 苏日拿到枪的同时,转枪口开保险击发,弹夹被卸掉,只剩下枪膛里一颗子弹,这颗子弹一下子就打穿了老头子的腿,老头子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却没有任何停滞,握着刀子朝前一扑,深深刺进苏日的小腹,跟着就是一拉,苏日用枪管挡住老头子的手,挡的很及时,否则这一下不啻于开膛破肚。 “没有人斗得过我卫八!”老头子几处负伤,且都是重伤,尤其苏日那一枪,几乎真的把他打瘫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出他的嗓音已经狰狞,捏着被鲜血染透的刀子,跟苏日僵持。 他们之间的打斗也无比的快,我使劲晃着脑袋,也不再勉强站起来,就那样翻滚着朝前爬,我摸到了之前丢失的那把手枪,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几乎贴着老头子的后背飞过去,他又和苏日激烈的扭动了一下,紧接着,我听到苏日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 他的伤更重了,小腹上多了一道吓人的伤口,几乎看到了内脏,胳膊上也出现一条刀伤,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两条手臂不甘的垂了下来。 我不知道苏日是不是死掉了,但是老头子还活着,他一打滚就翻出去很远,想借着一些隐蔽物逃脱我的枪口。我立即用一条好腿半跪在地面上,举起了手里的枪。我的双臂也都带着伤,扣动扳机时会牵连伤口,影响精准度。 我心里多余的念头全部都抛掉,也不管追击老头子会否再遭到还击,我只想打死他。我完全站了起来,拖着已经不像样的左腿,尽全力朝前追过去。老头子在地面上翻滚,渐渐就脱离了微弱的光线覆盖范围。如果被他隐入绝对的黑暗中,我想我再没有任何机会能杀了他。 “卫八!”我大吼了一声,一枪打了过去。这一枪精准度不高,却歪打误撞,似乎打中了老头子的后腰,他的动作顿时迟缓了很多,我颠簸着追了上去,在距离他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又吼了一声。 老头子停止了挣扎和翻滚,他趴在地上,缓缓的回头看了我一眼,光线已经不清晰了,我也不想再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用枪口对准了他的头。 他慢慢的翻身,坐在地上,他浑身也全是血,连一头花白的头发都沾满了血迹。我可以不看他的脸,但这一头染血的白发,却瞬间触动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看待他,我恨他,彻骨的痛恨,但是有的事情,却不受控制般的在脑海里浮现。 我再一次想起了他和薛龙头斗的最凶的那两年,我由方叔带着,隐藏在江北附近的乡下,老头子得空的时候,会去看我。我见到他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候,我会骑在他脖子上摘果子,和他一起玩纸牌,一起给我养的小鸡小鸭喂米...... 那个时候的我,可能死都不会想到,我和他之间,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人十恶不赦,他不值得自己再流泪。我不想哭,但是眼泪却不争气。 在这一刻,我突然很想知道,他养了我二十多年,真的是没有一点点感情,纯粹把我当成一个取血的工具吗?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瞬即逝,我怕自己动摇。很多事情在没有发生的时候,我总会这样想那样想,然而等它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时,先前的想法可能一瞬间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老头子,我找了很久很久的老头子,就在我的眼前了,只要我扣动扳机,立即就能打穿他的头颅,打穿他的胸膛。 ☆、第二百五十七章 终结 卫天!扣动扳机!让一切都终结在你手里! 我打消了那个可笑又可悲的想法,不管老头子对我有没有一点半点感情,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太多太多的人因他而死。 “小兔崽子。”老头子慢慢抬头看着我,我一直说服自己不去看他,但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移动到了他的脸庞,他的眼睛上。 这时候的他,好像就是当初我离开江北时最后一次见他的样子,他老了,今天睡过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小兔崽子...... 这个称呼,我从小听到大,却没有任何一次听起来如此心酸。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重伤之余面对枪口装可怜,但是他真的显老,老到不堪一击。 “我的命就在这儿,你拿去!”老头子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是不可能。最终,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就那样坐在地面上,两只手颤抖着撕开自己胸前的衣服:“朝这儿打!” 老头子真的太了解我了,他肯定不想死,却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动作,他没办法逃脱,只能瓦解我的意念。 我曾想过无数次,真正抓到老头子的时候该如何处死他。但是此刻,我的手指虽然扣着扳机,却仿佛没有力气把子弹打出去。 也就在这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麻爹还有曹实,在临死前不久跟我说的那些话。他们很为难,难做人,这种为难简直痛苦到想让他们一头撞死去逃避一切。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和他们一样,丢下手中的枪,撞死在这里。但是不能,苏日就在我身后躺着,生死未卜,他的伙计全都死在四周,和尚不知道是否活着,还有麻爹,曹实......一个又一个人影在我眼前晃动着,如果不是老头子,他们会死吗? 还有我的妈妈,从未见过面的爸爸,他死的那么惨...... 我不能容老头子活下去,尽管手里的枪重的像一座山,但我也要把这座山搬掉。如果他还可以活着,那么总有一天,我会无法面对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眼泪把我的脸打湿了,我噗通一声跪倒在老头子面前,我仍举着枪,但是心里的杂念,已经越来越淡。 终结吧,是该终结的时候了。 “卫八!这一跪,欠你的,都还给你!” 砰! 我流着眼泪,没有闭上眼睛,缓缓掏出那只放着卫勉眼球的小瓶子,扣动了扳机。清脆的枪响,呼啸的子弹,老头子的胸前顿时如同绽放开一团妖异又猩红的花,染红了头顶的黑暗。 他中了一枪,却仍然坐的那么端正,子弹穿透了胸膛,他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不断淌出的血,又抬头看了看我。 砰砰砰! 我一口气打光了枪里的子弹,猛然扬起了头,枪从手里滑落。我好像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一下子沉重了很多很多。 再没有任何声息了,一点都没有,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说不清楚这是不是一种煎熬,但是我能感觉的到,我不再是卫天。 几分钟之后,我低下了头,老头子已经躺倒在地,他的胸口几乎被子弹打烂了,只有一双苍老且如孤狼般的眼睛,仍然圆睁着。 “卫家九重门,老八人上人......” 据说,这是当年流传在李陵山周近的一句民谚,如今,它成为了绝唱。卫长空死了,和麻爹一样,再也回不了家。 昔年那个庞大强势的家族,完全绝根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如果,我也曾经算是卫家的人的话。 我一动不动的看着老头子的尸体,轮转长生,虚无缥缈。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就感悟到,所谓的长生,不可能也不应该存在,它从未存在过,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那么多人争斗了那么多年,只不过给这个纷乱的世界留下了一个无稽的故事而已。 只是个故事。 我感觉自己脱力了,却一刻也不能停,我爬到了苏日身边,他还有一丝鼻息。我又接着爬了很久,在那些尸体身上找回一些能用的东西,我费力的把苏日拖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然后给他消毒上药包扎。 我找回了弹夹,抱着苏日的那杆枪守在旁边,我没再看时间,在这个地方,能活下来的人总归会活下来,不能活的,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我记不得究竟过了多长时间,苏日醒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他又昏迷了。我不能再指望他自己清醒过来之后自己走出去,我用很多衣服把他兜起来,然后背着他的枪,在地面上爬行着拖他走。 这样走的非常慢,半个小时过去,可能我只爬出了一二百米,但是我相信我能走出去。相信只是相信,这些路,都要我一寸一寸的爬过去。我的手肘磨烂了,却固执的不肯停下。又过了很久,我看到了远处有光线,还有一些人的影子。等那些人距离越来越近之后,我看到一个被人扶着的身影,他的光头在光线的照射下,像一盏灯。 我连喊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挣扎着把手里的手电拧到最亮,然后胡乱挥舞着,那边很快发现了我,有人过来看了一下,随即就朝后面喊。被人扶着的和尚一听是我,一把就推开身边的人,瘸着一条腿蹦了过来。 “卫大少!”和尚扑到我身边,挤出一个招牌似的憨笑,但是我分明看到他的眼里,一瞬间就涌出了泪。 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和尚哭。 和尚过来之后,张猴子也马上招呼着人抬我们,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身体和神经全都撑不住,见到自己人,我很快就昏了过去。临昏迷前,我还没忘记招呼张猴子带人到阴沉脸死去的地方找轮眼。 等我醒过来时,已经到了外面,正在被人抬着赶路。我稍稍一动,就觉得浑身上下那里都疼。 “苏日怎么样?” “一只眼睛肯定是不行了,胸口的伤不在要害,小腹上的伤看着挺吓人,仿佛开膛破肚一样,其实也要不了命,卫大少,你忘了,在班驼的时候,曹实拖着一截肠子还走出了大漠......” 我的眼神立即就黯淡了,这一次,很多人都回不去了,曹实也回不去了。 和尚可能也是拼着一口气带人找我,等找到我之后,他也顶不住了,被人抬着走。路上他和我说了一下,但是我没心听,对我来说,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是过去,不重要了。 我问张猴子有没有找到东西,他说阴沉脸的尸体是找到了,但是轮眼没有随身带着,因为当时急着把我和苏日抬出去,所以他们也没有继续找下去。 “好吧,好吧。”我转头看了看仍然昏睡的苏日:“这不是我们的东西,让它的主人去找它。” 最终,我们离开了盘龙山,到最近的城市去治伤。确实如和尚所说,苏日活了下来,我身上的伤也不致命,只不过需要时间去恢复。但是和尚的情况有些严重,我听下面的伙计嘀咕,即便能好,但也好不彻底。 我们都躺着起不来,只有张猴子一个人好胳膊好腿,我交代他去做善后的事,抄老头子现在的老窝,拿到轮转石。 老头子这股势力,其实等于完全垮掉了,所以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张猴子带着人拿到了被老头子之前夺走的那套轮转石。我暂时还起不来,就让他暂时放着,然后又叫他回长沙拿回了第一次来盘龙山时得到的几块轮转石,等我伤好了之后再处理。 我没有急着回南方,就留在这里养伤,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打算。我在这里住了大概十天左右,雷朵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她带着一身风尘,那张花一般的脸庞依然有淡淡的忧郁,但是当她看到我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丝笑。 从马尔康那边也很快来了人,他们直接去了盘龙山,要寻找轮眼。前后找了很久,那批人回来了,顺便接走了苏日。至于找没找到轮眼,我没有问,他们也没有说。这是属于他们祖先的东西,找不到就算了,即便找到,也会被当做圣物一样供奉起来。 我一直在这里住着,除了每天跟和尚一起被人放在轮椅里推着出去走一圈,几乎就没有别的事做了。张猴子感觉奇怪,说这里条件并不好,干嘛还留在这儿。我就告诉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完。 第124节 一直过了大概四个月,我身上的伤好彻底了,和尚也养的差不多,但是他的一条腿永远不可能恢复如初,走路会一瘸一拐。我吩咐张猴子准备了一些东西,带着人还有搜来的轮转石,重新回盘龙山。 中间的过程不多说了,手下的伙计们按我的吩咐,把轮转石运到了当时的决战地。搞爆破的人弄好了炸药,足量的炸药。之后,人全部都散开了,张猴子想劝我再想想,但是我已经决意要毁掉这个东西。 轰隆...... 炸药引爆了,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里,轮转石被炸成了无数粉末。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爆破的火光,又转头看向四周,这里死过人,很多人。 “你们都是为了这件事死的,无论好坏,一死万事空。”我喃喃的说:“这东西,留给你们陪葬......” ☆、第二百五十八章 没有终点 一整套的轮转石,还有另一套其中几块,化为齑粉,这个世界不会再有成套的轮转石了。从这一刻开始,轮转长生,将永远成为过去,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当我看着尘埃落地的决战地时,就有些恍惚。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妈妈,也看到了小胡子,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把这个延续千年的大事件彻底的终结。 但我没有一丝轻松,没有一丝喜悦,尤其是看到远处的黑暗时,我就想起了麻爹,想起了曹实,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眼泪,扭头从这里离开了。当我离开了盘龙山,回到那个真实的属于自己的世界中时,我就想着,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再来这里。 我们一起南下,在路上的时候,和尚就问我,有什么打算。看着他的眼神时,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仍然惦记着小胡子,无比的惦记。但是我们都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只有在死亡的边缘拼死挣扎过的人,才知道生命有多珍贵。启动碎片多少都带着危险性,和尚想找小胡子,却不肯再让我冒险。 “卫大少,你过你的日子去。”和尚摸着光头笑了笑,他走路已经走不利索了,却坚持不肯用拐杖,宁可拖着一条腿慢慢的走:“南京那边的生意,我不打算做了,很没意思,把那个东西借给我,让我四处走走。” 我的话少了很多,即便跟和尚在一起,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口无遮拦。我摇了摇头,这个活,只能我来做,我可以把和尚送走,但是当他要回来的时候,仍然需要我的血。我的血离开身体时间过长,就没有那种神奇的作用了。 我们在江北这里停了一站,我不打算到长沙去,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叫张猴子先回去打理他们的地盘,雷朵不肯走,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在做这件大事,她一直都被迫隐藏着,窝在屋子里,那里都不能去。她失去了几乎所有亲人,我看得出,她害怕孤独,很害怕。 再回到江北的时候,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物是人非了。我带着人再一次来到元山,把这里当做启动碎片的出发点,这是个长期的活,下面那些伙计开始简单的归置一些东西。我和雷朵走在一条几乎看不出的小路上,一直走到了一面山坡的顶端。夜色深了,我们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一颗流星飞快的从天边划过,雷朵就匆忙的对我喊道:“快许愿!快许愿!” 说完话,她就低头闭上了眼睛,我不信这个,看着流星急速的离开天空,离开视野。过了很久,雷朵才慢慢睁开了眼,我看到她眼里含满了泪。 “许了个什么愿?” “我希望,我们都活着。”雷朵带着泪冲我笑了笑:“希望爸爸活着......” 活着,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我如同入定一样,我想了很多。这件事可能算是划上句话,但是只要我还活着,我的路就仍然延绵,我要走下去,继续走下去。 其实这条路是没有终点的,除非有一天,自己的眼睛永远闭上了,再也不会睁开,那时候,可能才算是终点。 “你的爸爸,会回来,活着回来。”我对着雷朵说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又对自己说了一句:“哥哥,也会回来。” 第二天开始,我就启动了碎片,有两个伙计和我同行,带着不少必备的装备,遇到险情也不至于不知所措。伙计们在远处支了几个帐篷,当我最后一次转头的时候,就看到雷朵站在帐篷前,她说过,她会永远等下去。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样的寻找会持续多久,如果做最坏打算,可能我生命里剩下的时光,都要在这种离奇的跨越中度过,从这里,到那里,在从那里回到这里。 和尚一瘸一拐的在远处挪动了两步,冲着我扯开嗓子喊道:“卫大少!能行!我有预感,一定能行!” 多美妙的安慰,我在心里问着自己:卫天,你能行吗?在那种毫无规律的跨越中,能够完全跟小胡子他们保持相同的地域和时间跨度,几率有多大? 但是,我不会放弃。 寻找就这样开始了,目的地在几个不同却又熟悉的地方来回变换,偶尔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或者明显的线索,在每个地方寻找的时间大概是三天到五天左右。这样的寻找,其实就和普通人买彩票一样,连自己都知道那种希望有多么渺茫,但是装着一张彩票,心里多少都有些希望。 有了希望,人才不会觉得特别累,不会觉得无法支撑下去。 一切都在之前的预料中,不断的寻找,带着希望出发,带着失望而归。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去了半年之久,下面守在元山的伙计来回换了几批,只有雷朵跟和尚,始终坚持着不走,有时候,我就很想对他们说一句,回去吧,我自己找。但是看到他们的眼神时,我又忍住了,执着或者说固执,并非我一个人的专利。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启动碎片了,这一次跨越的地域很陌生,我确定之前从来都没有来过。这块土地可能位于西北,但并不是那种荒无人烟的无人区,隔着很远,我们就能看到一大片一大片包谷延伸出的绿茵把黄土地遮盖了一部分。 有庄稼的话,附近肯定会有人烟,我们走了不久,就看到了有人迹的地方。这是个很穷的地方,按照之前的惯例,我们要打听这是那里,是什么时间。但是我觉得自己已经不习惯和陌生人交谈了,所以每次都是两个伙计过去打听的。 一个伙计朝那边去,我和另一个就在附近寻找一些可能存在的线索。一直过了很长时间,负责打听情况的伙计才回来,他蹲在我们两个面前,摸着脑袋想了想,说:“这个地方,叫李拐村,属于扶土山人民公社。” “扶土山人民公社?” 情况就是这样的,这个伙计进村之后就晕菜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只有一些年纪很大的老人和屁事不懂的孩子,他问了半天,都问不出什么,最后还是在一座稍像样子的屋门前看到了一块牌子,依稀辨别出这个村子的村名。 “这次跑的够远的。”两个伙计就对视了一眼。 碎片毕竟只是碎片,按照我的经验,启动碎片之后,时间跨度不会大到让人接受不了,一般都是在十年之内浮动的,超过十年的都很少很少。然而根据这个伙计带回的地名,我就觉得这一次,我们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年前。 “有没有必要再去问的清楚点?”一个伙计征求我的意见。 我想了想,周围这片区域还没有完全找完,时间比较多,距离那个破村子也不算很远,所以我就点点头。 那个伙计马上就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放在地上踩,在这个时代,拾掇的太整齐肯定会被人盯着看。他弄的和逃荒的差不多的时候,揣了一些巧克力还有罐头,就调头重新朝那边跑。 大概就在伙计进村子后不久,我和另一个伙计就远远的看到从北边的山路上,赶回来一些人,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他们的年纪和长相,但是能看出他们走的很匆忙,马不停蹄的也朝村子里跑。我们两个就同时预感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要不要叫他回来?”身边的伙计感觉有点不安稳。 我摇摇头,这个时候再过去叫人,肯定来不及了,进村子的伙计很机灵,就算问不到什么,也不至于无缘无故的被人打死在村里。 从山路上下来的那些人匆忙的朝村子里跑,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在这里等。一直过了有两个小时,伙计才重新跑回来。 从外面赶回村子的,大部分都是壮劳力,还有些十几岁的小伙子。伙计打听事情就容易多了,他想办法混了两个小时,把情况搞的很清楚。 “那边的山里,肯定有肥坑。”伙计指着那些人赶过来的方向,很肯定的对我们说。我朝那边望了望,全是山。 几天之前,那边的山里出现了不太明显的地震,可能还有山体滑坡。不过那边的山非常荒,没有什么人,也没有造成伤亡。事情本来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村子里几个十几岁的孩子进山逮兔子的时候,就说有一座山顺着山脚裂出的口子朝外冒黑烟。 山有没有冒黑烟,没有人敢百分百的肯定,不过几个孩子凑过去观察的时候,就在一些土石里捡到了几块明显是人为打磨出来的石片。 “就是这个。”伙计从口袋里掏出不到一个巴掌那么大的石片。 这是普通的石头打磨出来的,一边的边缘很平滑,另一边明显是折断过的,石片上刻着大概十一二个符号,像文字但又不是文字。 这些符号有些眼熟,看着它们的时候,就仿佛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随即,我就忍不住握着石片站了起来,我依稀记得,这些符号,和当初我在红石坳落水之后进的那个洞里所藏的树皮上的符号,非常相像。 “古羌人留下的东西?” ☆、第二百五十九章 危险中的平静 我看不懂这些石片上的符号,只是觉得它和树皮上的符号可能是一样的。本来,除了小胡子他们的线索,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转移注意力,但是看到了古羌人留下的符号,我就有了一些想法。 这些符号是在古羌人的文字之前出现的,也可以把它看成一种信息传承的载体,虽然我不清楚符号的具体含义,但很自然的就把它和树皮上的符号联系在一起。关于古羌人的秘密,就是从树皮的符号里破解出来的,那么这些石片上的符号,会代表什么? 阴沉脸死了,吉拉一木也不可能把通过伏藏传承下来的具体信息透露给我,古羌人对圣物的认知度,也就是对碎片跨越地域与时间的掌握,是我很想知道的。 伙计看我盯着石片上的符号发愣,就暂时停止了讲述,一直到我回过神,才让他继续讲下去。 这几个孩子找到了石片,看到了上面人为刻出的符号,就觉得这座山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们本来想继续看看,但是里面有两个胆子比较小,使劲拖后腿,最终没能成行。他们回来之后,就对大人说了这些事,不过村子里的日子过的很苦,在贫瘠的土地上干个没完,还吃不上饱饭,所以谁都不关心这个。只是来回闲聊了一阵子,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但是大人们忘了这些事,那几个孩子却记在心里,他们把两个胆子小的踢出队伍,剩下的人就打算再到那座山去看看。一共有五个孩子,五天前进了山,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大人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来回找,最后还是那两个被踢出队伍的孩子害怕了,悄悄对家里人说了实话。 村子里一部分人马上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进山去找,在中途,他们遇到了其中三个孩子,这三个已经吓的魂都没有了,他们带着人跑到了出事地点,另外两个孩子已经死透了,变成冰冷的尸体。 尸体被抬回村子的时候,引起了所有人的惊愕和不安,因为两个孩子的尸体泛着一种诡异的绿色,就好像在染料里浸泡了很长时间一样。 “是尸毒。”伙计很肯定的说:“绝对是。” 我不怀疑伙计的话,因为他之前下过很多坑,经验比较丰富,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么山里可能真的有个坑,而且,和古羌人有关。我就想着如果能走一趟,找回更多刻有符号的石片,带回去之后能否让专业人员破解出有用的信息? “进这个坑,你们有把握吗?”我转头就问那两个伙计。 “这个不好说,不实地去看看,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一个伙计说:“不过,死掉的那两个孩子是因为什么都不懂,如果换了老手进去,肯定不会被尸毒给弄死。” 这个伙计仔细的看过那两具尸体,尸体没有别的比较明显的伤,完全就是死于尸毒,这说明,在古羌人留下这个位于深山里的墓时,可能还没有什么防盗意识。而且村民是进坑之后把两具尸体给带出来的,并没有再出现更多的意外。 两个伙计盘点了下我们随身带的东西,又相互合计了一下,他们都很机灵,只要不是遇到很棘手的意外,应该可以对付的过去。我们一直等到天黑,然后就跑到了远处的包谷地里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留了一些人办丧事,另外的都下地干活去了。昨天进村的伙计又溜了过去,连蒙带骗的拐回来一个人,让他带我们进山。 从这里进山,最快也要十几个小时,路上本来挺顺利的,但是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带路的人突然就变卦了,死活都不肯再往前走,可能是被头一天抬回村子的那两具发绿的尸体吓的够呛,我们给他加东西他也不干。 一个伙计急了,带路的人看他翻脸,转身就要走,我给另外一个伙计打了个眼色,他从背后一下子把带路人给打昏了过去。我不会要他的命,只不过暂时留他在这里,免得回去之后说漏嘴,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我以为剩下的路已经不多了,而且我们知道方向,自己也能走过去,但是方向没错,眼前的路却消失了,很难走,摸不到可以通行的捷径,我们只能绕一座山过去。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天再一次黑透了。 据之前的分析,不久之前,这里的那场地震可能震开了原本封闭的墓道入口,这是被震出来的入口,谁都填不上,我们很容易就在山脚下面找到了这个地方。几乎只看了一眼我就判断出,应该就是这里了,因为人为的痕迹很重,甚至还有脚印留了下来。 “看看,有没有把握。”我不太在行,就让两个伙计仔细的观察一下。 他们在周围看了一会儿,但是之前的那些经验到了这里根本就用不上了,古羌人完全不按汉人的那套丧葬规制来,站在入口这里,我们几乎都是两眼一抹黑,无法判定里面具体的情况。 “应该没问题的。”一个伙计在外面朝里看了几眼,封闭的坑被震开已经有段日子了,空气质量不成问题。 “进吧。”我吩咐了一声,交代他们不要冒进,在保证生命的前提下,尽可能的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主要是石片。这个坑里埋的是谁,暂且还不知道,不过有石片这样的东西陪葬在里面,说明墓主肯定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两个伙计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就从这里开始进去。伙计之前的推测仿佛一点没错,这个坑的总体情况简单的很,只有一条天然形成的路,直通前方,沿途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也没有意外,否则当初那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可能一路走到放棺的地方。 我们不知道这里有多深,但是走着走着,两旁的石壁上就出现了线条非常简单的类似岩画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大概和汉人墓葬中的壁画同属一类,可能隐含重要的信息。我马上就停下脚步看,不过这个坑究竟属于谁,归属于那个年代,我们一无所知,缺乏辅助性的资料,岩画就很难看懂。 “先拍下来吧,带回去看。” 一个伙计取出相机拍照,另一个就负责把之间的经过详细的记录,我朝前看了一眼,岩画的数量不多,延伸出去大概五六米远就消失了。 等他们忙完了,我们就接着走,沿途没有类似石片之类的东西,但是有一些破损的石器,东倒西歪的躺在过道中,石器四周都有那种看不懂的符号,它们很重,要直接带走肯定不可能,只能把上面的符号原封复制下来。 等我们忙活完了,又走了片刻,这条主道就分了一个岔,不过绕不迷。但是一路走下来,情况顺利的让人有点不安生,总觉得这里面不该是这个样子。这时候,石壁上又出现了岩画,只有寥寥几幅,伙计把它们拍下之后,再朝前走不远,主道拐了个弯,一步跨过去,我们就好像面对了一个比较大的空间。手电光照过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口很大的石棺,周围有乱七八糟的陪葬,还有已经腐朽了的很大的骨架,应该是马和骆驼。 我们等于直接就站在了这个空间的门口处,还没等我再朝里看下去,前面的伙计猛然就缩了一下,回头低声对我说:“里面好像有什么光闪了一下!” “光?”我不可能眼观六路,不过第一眼看进去的时候就没发现意外,但是这个伙计语气很肯定,而且他确信不是我们的手电照射进去之后产生的反光。他说就是一道很微弱的光,好像被布蒙着的光源,亮了一下就灭掉了。 咔咔...... 我们立即就不约而同的灭掉手里的手电,同时握紧了枪,三个人迅速调整了一下位置,贴着两边把入口堵住。我轻轻的挪了一步,等于从接近一百八十度的范围内扫视了一眼,从刚才光源没有灭掉时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个空间并不是特别大,但是陪葬品非常的多,却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我只停了不到半分钟,就轻轻拉了拉对面的伙计,示意退后。不管是不是伙计看走眼了,保证安全是第一位的,即便在这里什么都找不到,我们也不会有所损失。 就在我的手刚刚收回来的一瞬间,心口就猛然跳动了一下,隐隐感觉像有什么东西从前面袭来。与此同时,我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真的说不清楚。按说,在这种环境下,对来自黑暗中的任何异动甚至预感,都会让人极度紧张不安,但是我真的没有那种不安的情绪。 几乎就在百分之一秒间,那种感觉急速膨胀着,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我知道了这种感觉究竟来自何处,因为我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犀利的破空声。 ☆、第二百六十章 第一季的尾声 犀利的破空声,像一条毒蛇,让我从骨子里感觉到一阵寒冷和死亡的威胁。它很轻微,但是却给人一种无法躲避的感觉,仿佛自己无论怎么躲,都躲不过去。然而在这种寒冷下,却隐含着一些熟悉的气息。 我一下子就直直的站在原地,脱口喊了一声:“是我!” 第125节 破空声顿时停止了,我马上打开了手电,光线照了出去,就照在我的眼前,我看到一根闪动着寒光的合金管,刃口距离我的胸膛只有十几厘米那么远,如果我刚才再迟疑哪怕不到一秒钟,它就会洞穿过我的胸口。 顺着合金管,我看到了一张脸。 这是在做梦吗?那一瞬间,我的思维几乎完全僵硬了,我曾自己默默的想过很多次,寻找走失的小胡子和雷英雄会有多困难,多渺茫,渺茫到几近没有机会。 但是此刻,合金管的主人就静静的站在我面前,他缓缓的收回即将刺入我胸膛的合金管。 “是我......” 小胡子,我找到他了,就在这里! 很快,小胡子的身后出现了两个人,是十三和另一个伙计。他们看到我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了鬼一样。 我看着小胡子,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是真的。他和以前一样镇静,面孔波澜不惊,只有嘴角慢慢的露出一丝笑。但是我清楚的看到,他握着合金管的手在不住的颤抖,这很罕见,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感觉到亲切,只有看到他的手因为激动和喜悦而忍不住颤抖的时候,他才像一个正常的人。 像我的哥哥。 “回家了......一起回家......”我也笑起来,尽管笑的很勉强。在漫长的寻找过程中,我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但是可以想象的到,小胡子他们承受的压力,要比我更大。当我说出回家了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和他们忍不住就抱成一团。 其实有些事情,真的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复杂,尤其是在苦苦寻找一个或者几个人的时候,可能寻找的过程很艰难,但是当真正找到他们的时候,那就是找到了,他们会一瞬间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我们马上就从这里退了出去,然后在外面一个山窝停下来。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有点诧异,因为小胡子的队伍有十多个人,但是现在只看到他们三个,其余的人,包括雷英雄在内,都不见了。 小胡子跟和尚都不喜欢多说话,是另一个队伍里的伙计说的。 这支队伍的成员有点复杂,来自几个不同的势力,小胡子跟十三自然是靠得住的,但是雷英雄想办法雇来的几个人就不行了,尤其是他们被碎片送走之后,那种感觉让人忍不住就想抓狂。然而不管是雷英雄还是小胡子,都没有办法带他们重新回去。 他们没有放弃过,一直都在寻找回去的办法。但是在具体的寻找中,双方就一天天产生很激烈的矛盾,那些人把一切的根源都归咎于雷英雄身上。 他们发生了内讧,而且很严重,最后虽然平息了内讧,但是队伍里属于雷英雄嫡系的伙计,差不多都死光了。 “雷英雄呢?也死了吗!”我感觉有一点肝颤,因为提到雷英雄的时候,我立即就想到一直在元山苦苦等候的雷朵,如果我奔波了这么久,带回去的是雷英雄的死讯,我不知道雷朵还能否支持下去。 “他没死。” “你那里的事情怎么样了?”十三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我们的家底都被带到这里来了,但是你放心,只要能回去,唐家还有一些底子。” “不用了。”我瞬间就想起了决战地里死去的人,和被炸成粉末的轮转石:“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结束了,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人,也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详细的讲,因为那些经历里,有我不愿提及甚至不愿回忆的一幕,这时候,小胡子起身对我说:“先走吧。” 我们跟着小胡子出山,他们在差不多半年前就来到了这里,一直都在这片山里寻找信息。我们走的非常快,在出山了之后,小胡子就朝偏离村子的方向走。 我们在第二天的下午,走到了距离村子大概有三四十里的地方,这里的土地也很贫瘠,但是地面上有斑驳的一片一片的草,放眼看过去,我先就看到了十多只羊,散在四处悠闲的吃草。 目光一转,我又看到了草地的一块石头上,静静的坐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土掉渣的衣服,抱着一根羊鞭子,盘腿坐着,很安静,望着在四周吃草的羊,他时不时都会挥动一下鞭子,招呼羊不要走远。 他的动作很熟练,像一个在这里放了半辈子羊的本地人。 我呆住了,这世界上可能有很多很多放羊的人,却绝对没有任何一个,能和雷英雄一样。 “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我悄悄的问小胡子。 “没有。”小胡子带着我朝前走:“只不过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回到了元山,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时间。雷英雄或许真的想明白了一些事,当我告诉他,一切都终结了,轮眼和轮转石都不存在的时候,他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叹了口气。 所有过去的一切,都在这声叹息中了。 雷英雄他们暂时回了长沙,十三也离开了,我和小胡子终于可以安然的面对各自的母亲,告诉她们,我们该做的已经全部做完。 见到母亲的过程,我不想多说,相见自然有喜悦,但是这种喜悦背后所隐藏的痛,是常人无法理解的。这一刻,我终于见到了我的妈妈,然而她失去我的这二十多年间所受的煎熬,可能永远都无法弥合。 我的母亲不愿意离开她住的地方,而且她不愿意让我离开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在她的印象里,不管什么原因,被迫离开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去,是一件很痛苦,很难受的事情。她不想我承担这种痛苦,尽管我一再说明,这不是痛苦,但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可能吧,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惨剧,让她失去了丈夫和儿子,被迫离开了安详的小镇,从此颠簸流离。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痛苦。我的妈妈很爱我,她不想让我再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痛,她想让我快乐又轻松的活着。 她只要求我,如果时间允许,每年的清明回来一趟,给父亲上坟烧纸。 吉拉一木死了,苏日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这个组织的首领。他们的宗旨是不会改变的,尽全力找回属于祖先的一切,找回他们的文化,文明,以及过去。在我和苏日通话中,他告诉我,追查阴沉脸幸存的手下时,他们拿到了一部分轮转石,因为这个东西不是古羌人的,所以苏日就问我需要不需要这些。 “帮个忙,把它们全都毁掉吧。”我不想再看见这些东西。 小胡子问我,对于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想买套房子,然后像其他人那样,每天做一些自己的工作,然后买菜做饭,看电视睡觉。 “那就按自己的打算去做吧。” 小胡子跟和尚一起回到了南京,我总觉得,他这样的人和我不一样,他习惯了流浪,或者说习惯了之前他过的那种生活。他把生意上的事交给了和尚,自己到处奔波,其实他没有什么具体要做的事,只是想一直行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旅途上。也只有这样,会让他觉得充实,觉得不会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迷失自我。 他偶尔还会亲自下个坑,带一些值钱或者不值钱的货上来。虽然我知道,如果我想见他了,打个电话,就能见得到,但是我不想打扰他。我想着,只有每年到母亲那里,一起给父亲上坟的时候,才能和他一起呆几天。 雷英雄好像真的顿悟了,也好像不愿再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他没有儿子,雷朵也不可能接手他的生意。但是雷英雄仍然慢慢的放手,他把生意交给张猴子去打理,很少再去过问,只是偶尔会问问张猴子,最近有没有淘到比较稀罕的土货。 对于轮转长生,以及围绕轮转长生所发生的一切事,雷英雄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再提过。 我料理完了一切,也到了长沙,就在雷英雄家的附近,买了一套房子,两居室,七十多平方。买房子的钱和装修钱都是小胡子给的,我倒腾了那么长时间,其实没有一分钱存款。 我想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一直都想。因为我知道,其他人只是在我生命中扮演一个重要或者不重要的角色,终归会离开,只有这个人,或许可以一直陪伴我。但是在之前,我没有办法去做一个真正的自己,而现在,我想我可以了。 我像所有恋爱的人一样,我在家里上网,和雷朵聊天,有时候会打电话,约她出来一起吃饭,或者看电影。尽管雷英雄的家我不知道进去几次了,但是每次约会结束,我总是把她送到家门口,就不再进去。 她很不理解,说我有点矫情。其实我不是矫情,只是想把自己变的更正常一些,和所有人一样的正常。我知道我走在大街上,没有人会觉得我很特异,但这是我心理上的原因,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纠正过来。 我想,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正式跟雷英雄谈这件事。 小胡子给我留的钱还有很多,不用为生活发愁,但我还是想干点什么。想了很久之后,我决定开个小书店,因为我不爱看书,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根本不会动这东西。在我印象里,从小到大,我几乎就没有看完任何一本完整的书。正因为很少接触,所以我想做这个。 不管我自己承认不承认,但是只有我明白,之前的经历让我改变了很多很多,虽然我梦想过要过普通的正常生活,不过我想,我可能很难真正融入到那种平静又平凡的生活里去。 书店开起来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不管是道上的生意还是这种正经的小本买卖,可能我都会做的一塌糊涂。好在我不图赚钱,只求有个事做,不让自己闲到不可收拾。最开始的时候,我做的还是很认真的,找店面,盯着人搞装修,自己去进货。但是做了一段时间,我就有点不耐烦了。 书店并不大,我雇了一个叫马宝的店员,是个外地人,到长沙来打工挣钱,他老实,但是嘴巴很笨,有人来买书的时候,他就和僵尸一样,站在人家面前不说话。最惨的一段时间,可能有半个月之久,营业额天天都是零。 但是我照常给他开工资,把店里的事情都让他做,包括卖书,进货,晚上看店。我每天都会去店里,钻到店后面的一个小院子,拿着一本书出神。 在马宝眼里,我是个很好的老板,从不训斥他,也从不拖欠工资,但是我知道,我在他眼里很怪,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了三句话。 我本来是不会看书的,但是雷朵介绍给我一本叫做盗墓笔记的书,我信手翻了几页,就被吸引住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本书里有一些东西,引起了我的共鸣,我一口气就看完了一本,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朝下看。 午后的小院子里,阳光很暖,我搬了两张躺椅,和雷朵一起在阳光下看书。我看的很快,已经快了一大半了。我最喜欢潘子,也最不愿意看到潘子出现的情节。因为看到他出现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的会想到麻爹,想到曹实。 “潘子最后,肯定会死......” 我没有看到最后的结尾,却预料到了潘子最终的结局。我躺在躺椅上,眼前晃动的,全是曹实和麻爹的身影,他们临死前的笑,他们临死前对我说过的同样的话。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眶又闪起泪光,我不愿让雷朵看到我的眼泪,坐起来背对着她,飞快的把眼角溢出的泪水擦掉。 “哎,你说。”雷朵一边翻着书,一边问我:“你的故事,要是写成书,会不会也很好看?” “或许吧。”我擦掉泪,转头勉强笑了笑,说:“或许会很好看。” 第一季完 第二季 绝密尘封 ☆、第一章 引子 我的生活真的完全趋于平静了,不仅仅是因为大事件的彻底终结,更因为一些人离开了我,永远的离开,或者暂时的离开,没有了他们,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脱离了一个群体,或者说脱离了一种生活。 生活的轨迹和之前预想的基本上差不多,从最后一次离开盘龙山到现在,将近两年了。我就住着那套七十平米的两居室,跟雷英雄做邻居。书店仍然开着,已经赔了不知道多少钱。有时候我看着萧条的店面,觉得自己很失败,就想把它关掉。然而再看到僵尸一样戳在柜台后面的马宝,又觉得关掉书店不合适。 怎么说呢,他是个老实的店员,很实在很实在的那种人,这种店员一般都很让老板窝火,但是把他开掉的话,他就又要被别人欺诈。 “算了吧。”我躺在后院的躺椅上,望望老老实实守着书店的马宝,打消了关店的念头。 去年的清明,我到母亲那里住了一个月,一个月时间是最合适的,否则,呆的时间长了或者短了,母亲会不高兴。估计每年的这一个月,就是我最认真要做的一件事,其余的时间,我仍然很闲。 不过这段日子里,我还是做了一些事的。我去过李陵,卫家的族地早就无存了,我在那边买了一个公墓,把手里所有的虎威牌都葬了进去。我看过曹双的父母,给他们留了东西。 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一直都在做。如果从某种角度来讲,我和雷朵之间,应该是正经的恋爱了将近两年,在这件事上,我其实算是个比较传统的人,我所梦想的生活,是明媒正娶,要结婚,要生子,而不是看谁顺眼就一起凑合两年。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我忍不住想找雷英雄正式的谈这件事,但是每次想要张口的时候,却总被一些因素阻扰。具体原因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我看到他的样子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雷英雄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他慢慢放开了手里的生意,想淡出这个圈子。按道理说,他可能想通了一些事和道理,但是时间长了之后,他就显得有些萎靡,或者说有点精神不振,身上的霸气与那种强大的气场一天天的消失,到了最近,他完全就像个普通人一样了。 我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源自何处,不过看着他每天把自己关在那个院子里,偶尔对着一些花花草草发呆的时候,我就知道,原来的雷英雄,已经死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人生大事是不能一直拖下去的,我想着,到了清明之后,我会正式和他说,我觉得他会同意。 就在三月底的时候,雷英雄突然就想出去走走,雷朵要陪他,我算了算时间,估计来不及了,因为每年的清明,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得到母亲那里去。 旅游的路线是他们父女两个自己制定的,跟了一个到丽江的团。我把他们送上了飞机,心里有点遗憾,听说那边风景很好,但是这次是没机会和他们一起去了。 送走了他们,我也着手开始准备到母亲那里去,每逢这个时候,都是很让我头疼的时候,我不能空着手去,但是挑选礼物很麻烦,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光差的要死,总之带去的东西,母亲没有满意过。不过我心里还是期待而且高兴的,可以陪陪母亲,小胡子也会去住上几天。 三月三十号,我就准备出发了,临走之前跟马宝说了说,他木木的答应了一声,等我转身的时候,他突然就叫住我。 “老板,那个......”马宝低着头不敢看我,虽然我对他一直很和善,但他说事情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他说,马上就到清明了,他想回老家给父亲上坟。但是他有点不敢,因为知道这个时候我会离开长沙。 “老板,我知道不合适,但......”马宝低着头,偷偷抬眼看了我一下:“去年,我就没有回去......” “去吧,把店关了,等你回来再开。”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这样半死不活的一个店,何必绑着一个孝顺的人? 我和马宝是同时出发的,我赶到了母亲那里,过了一天,小胡子也来了。我们并肩在村子外的一条小路上走着,偶尔说说自己的近况。他是个想得开的人,虽然关于轮转长生的一些硬件完全丢失或被毁掉了,但是这些仿佛没对小胡子造成任何影响。可能他的出发点跟雷英雄还有许晚亭那些人是不同的。 我在这里住了几天,时常会和雷朵通个电话,她说那边的风景是不错,但是因为旅游业的发展,自然的风光里时常都能察觉到人迹,就好像一张洁白的宣纸上洒了一片淡墨。他们的团还要去西双版纳,雷朵没什么,雷英雄有些不愿意去了。 到了第二天,雷朵又打电话,说他们脱团了,临时改变了行程。因为雷英雄和另外一些旅游的人听当地人说,丽江西南面的盈江,有一片新开发的景点,人少,最大程度保持着自然原貌,雷英雄想看看这个地方。 我觉得有点不合适,因为雷朵说,到盈江那边并不是正规的旅行团,就是当地人牵线拉起来一些游客,然后带他们过去玩几天。但是雷朵私下问过一些人,这样的私人团并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很安全。而且和他们同去的,还有十二个人。 “那就去吧,尽量早回来。” 我这边挂了电话,那边小胡子就要走了,他呆不住,总是来去匆匆, 雷英雄他们从丽江动身了,那边比较偏远,真正涉足景点之后,通讯设施就不能用了。我也暂时和雷朵失去了联系,本想着这样的旅行时间不会太长,但是一连等了一个星期,雷英雄他们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我到母亲这里住了二十天,也就是雷英雄他们前往盈江的第十天,我已经感觉到不安,但是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只是干着急。 我没办法了,只能去联系张猴子,张猴子现在打理着生意,但名义上的龙头还是雷英雄,所以他也在长沙那边坐卧不安,前两天就已经派了人到云南去。 第126节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派过去的人仍未打听到任何消息,这时候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我不想让母亲察觉到我的不安,所以坚持把一个月住够。张猴子亲自跑到云南去,让我留在内地等消息。 又等了几天,我安安静静的和母亲告别,但是一出村子就跳上车子往回赶。半个小时后,电话响了,我以为是张猴子传来了什么消息,马上就接听,不过电话那边是马宝木木的声音,他告诉我他回长沙了,已经在店里,准备明天开张。 这段时间我心里一直都挂着雷英雄父女俩,如果不是马宝打来电话,我真的就忘了自己还有个书店,还有马宝这么个伙计。这个时候我顾不上和他计较为什么上坟就上了一个月之久,我告诉他我有事,暂时不能回去,让他自己收拾好小店。 “老板,我知道了。”马宝顿了顿,在那边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么话。 “还有事吗?” “这个......老板......那个......老板......我......没......没事......” “你没事,我还有事,先挂了。” 我直接就挂了电话,一口气赶回长沙,到了雷英雄那里。雷英雄的人在盘龙山折进去不少,过去一些摆不上台面的伙计现在都混壮了,他们认得我,我就守在家里等张猴子的消息。 五月一号的晚上,我终于接到了张猴子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下,对我说:“卫老板,可能有点不妙。” 张猴子的这种语气,我不知道前后听了多少遍,随着这句话,我就感觉自己维持了两年之久的平静生活好像瞬间被打破了。因为在之前,伴随张猴子这句话出现的,都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情况。 张猴子到了云南之后,在丽江那边打听到一些情况,虽然那里流动人口多,但是私下拉团的人有个圈子,找个人花点钱就能问出消息。他就按着这些消息一路找到了盈江,那里有一条大盈江,但是雷英雄他们当初要去的地方,其实已经完全脱离了盈江县境内。 那里有一片山和林子,根据张猴子问来的情况,来这里的人不会涉足林子,因为都是从来没有开发过的野林,就算经验丰富的当地人进去也不能保证安全。 但是张猴子把周围所有可能去人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什么线索。不得已之下,他无奈的把目标放到了山峦叠起的雨林中。 说到这里,我马上就产生了很强烈的反应,张猴子肯定是在进入林子之后发现了相关的情况,否则他不会打电话告诉我有些不妙。 “林子里,有什么!”我追问了一句。 “卫老板,我在林子里找到一具尸体,你放心,和雷爷无关。”张猴子马上安慰我了几句,但是他接着就语气一变,说:“不过,从这具尸体上,能看出一些不合常理的情况,所以,我才判断事情有点不妙。”龙飞说: 这几天有点累,容我休息一天,今天凌晨只有一更。顺便提醒大家一句,别忘记了,今天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别信。(不过只有一更这句话,你们一定要信) ☆、第二章 消失的工兵营 “那就先说说吧,具体情况。”在我听到张猴子说这些的时候,就知道不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先前充斥在心里的那种不安就慢慢的平息,想先把所有的情况全部搞清楚。 张猴子带着人朝林子深处走了不到一天时间,接着,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肯定死亡了有一段时间,是被人埋在林子里的,已经开始腐烂。在这样的林子里,如果不是张猴子他们发现了尸体,那么它将会完全烂光,永远沉睡在这里,可能一百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张猴子所说的有些不妙,其实就是从这具尸体上发现的异常继而推断出来的。 进入这片林子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带,但是这具尸体身上的所有东西全部都不在了,它大概有四十多岁,具体死因不详,在体表外没有发现任何伤痕。虽然尸体身上证明其身份的东西消失,不过张猴子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就辨认出来,这不是当地人,它的皮肤很白,有些发福。 张猴子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打听到了相关的消息,私人拉团的现象很多,不过到这里的人比较少,因为地方偏,而且这片地域还没有正式经过开发,属于野地方,前后两个月中,就只有雷英雄他们那一批人被带到了这里。 “卫老板,我想着,这具尸体应该是过来旅游的人,我们没有依据,但很可能是这样。” 顺着张猴子的话,我马上就想明白了,单独的旅行者不会自己就跑到这片林子里来,如果它真是和雷英雄他们那一批人一起来这里的成员之一,那么情况就有些不堪设想。尸体是经过严密的搜索之后才埋下去的,一批正常的旅行者中死了一个人,其他成员会有什么反应?肯定会惊慌失措的离开这里,找人或者报案。 但是这样的情况没有出现,那十几名旅行者,包括雷英雄和雷朵,都无影无踪,连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会这样,只能说,这十几个旅行者,遭遇到未知的意外,他们没有任何主动权了,在死去了一个成员之后,其余的人彻底的消失。 “带旅行团过去的向导,有什么问题没?”我想了想,就问张猴子,按正常判断,那些外来的旅行者人生地不熟,不可能自己到处乱跑,除非是向导带路,有意引他们进去。 但是张猴子说,带队的向导有两个,很正常,做这种私下拉团的活已经有几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事,这两个人的背景张猴子调查过,普通人。而且一直到现在为止,两个向导也没有任何消息,很可能是跟着旅行者们一起出现了意外。 “卫老板,没辙了。”张猴子可能对现在的情况也很头疼,无奈的跟我说:“只能在这里耗上了,尽力找下去,我带的人手不够,会从长沙那边再叫一批人过来。” “等着,我过去看看。”我知道了这样的情况就无法再淡然的呆着,毕竟一个是我的未婚妻,一个是我未来的老丈人。 “卫老板,你觉得,要不要跟师爷说一说,让他给帮帮忙?”张猴子和我商量,因为手下得用的伙计几乎没有,做做生意还行,一旦要去未知环境里探查未知情况,就显得紧张。对于小胡子,张猴子一直都很佩服,这时候就想让我把小胡子给拉过来。 原来不仅仅是我,其他人可能也有那种强烈的念头,只要小胡子在,会让人觉得安心。 “我先过去看看再说。” 挂掉电话之后,我默默的坐了半天,十几个人,还包括两个熟悉环境的向导,就这样凭空的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催促下面那些伙计手脚麻利一些,然后第二天就匆匆踏上了行程。张猴子亲自去接我们,双方碰头之后,又详细的说了下这里的情况,我叫他马上带我到出事的地点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广阔的林子,和之前的开阳老林相比,这里仿佛显得更有活力,植被茂盛到不可想象,但是同时,它又显得更深邃,仿佛是一片无边的深海。林子绿的太浓重了,在地表上形成一大片毯子一般的植被层,遮盖住了迭起的山峦和河流。 “卫老板,这里太大了。”张猴子站在旁边向前指了一下,说:“从这里进入林子一直走,会通到缅甸去。” “进。”我看了几眼,就转头对张猴子说:“让伙计去找向导。” 在等待向导期间,张猴子带我四处看了看,按照我们这个方向走下去,会到缅甸东部的密支那。这片无边无际的林子是个禁区,因为保持着高度的原生态,所以人进去之后生存率会大大降低。过去,从缅甸那边贩玉的人很多,但没有谁会从这里通行。 “卫老板,你觉得,我们能行吗?”张猴子有点忐忑:“走玉的人都不敢从这里过。” “不行也得行。” 我斜眼看着张猴子,那种眼神把他看的心里发毛,他赶紧跟我解释他对雷英雄绝对的忠诚,没有任何意思想把雷英雄陷在这里然后自己上位。 向导最终被找来了,是个三十六七岁的汉族男人,叫耿长根,敢到这里做向导的人胆子都很大,不过耿长根看到我们的阵势之后,就有点不自在,他搞不清楚我们是干什么的。 “价钱都说好了吧?带我们进这片林子。” “老板,先前你们不是这么说的。”耿长根当即就想打退堂鼓。 “跟它说去。”张猴子有点不耐烦了,因为耿长根的样子显得非常为难,却给人一种借机敲诈的神情,张猴子甩手就扔过去一扎钞票,耿长根手忙脚乱的接住,捏着票子的厚度,他的神情果然马上又变了。 但是他仍然有自己的底线,他说只能把我们带进去大概两天的路程,因为后面的路他从来没有走过。如果我们还要坚持,他宁可不挣这笔钱。 而且他低声告诉我和张猴子,进去两天已经犯了他爷爷的忌讳,如果被家里人知道,他爷爷会敲断他的腿。 “老板。”耿长根把钞票严严实实的塞在身上,然后扭头看看林子,对我们说:“这片林子会吃人。” “怎么说?” “老板,不是我吓唬你们,你们是外来的人,不知道这片林子的事,如果知道了,可能你们就不这么想进林子了。” 耿长根说了一些关于这里的事情,具体说,是关于他爷爷的往事。 他爷爷过去曾在国军里服役,不过没有打过一场正经的仗,当耿长根听他爷爷讲起这些事的时候,已经距离事发时间很久很久,不过老头儿清楚的记得前后的过程。 他所在的部队,是国军新三十师工兵营。进入这片通往缅甸的林子,是因为当时中美准备联合进行密支那战役。最初的作战计划是由中方制定的,他们打算两面包抄,从云南西部和缅甸南部同时进攻密支那。新三十师是这次战役的主力部队,为了保持行军的通畅和速度,工兵营在作战部队进发之前就进入这里,扫清沿途的一切障碍,开辟一条路。 耿长根的爷爷当时就在工兵营服役,就在工兵营将要进入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就犯了疟疾,很严重,整个人都几乎要脱水了。看着他犯病时的惨状,其他人表现出同情,但是事后,耿长根的爷爷觉得,真正应该被同情的,其实是他们。 当时上面下达的是死命令,不允许有任何情况拖延任务,伤病员被留下。不过工兵营在之前一直处于待命状态,所以整个营只有耿长根爷爷一个伤号。他被留下之后,部队进发。工兵营不是满编,但有将近三百个人。 这将近三百个人进入这里之后,没有完成任务,因为他们全都不见了,或者说消失了。上面急的要死,就准备让八十八团自己趟路过去。然而在这个时候,美方临时调整了作战计划,舍弃了这条行军路线。 之后,密支那战役取得胜利(说是胜利,其实只是把日本人从密支那赶走了,因为中美联军伤亡的人数大概是日军的一倍),那个消失在密林深处的工兵营,重新引起了上面的关注,经过一系列寻找,他们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事情就很奇怪,在这片密林中,三百人的队伍,就算全都死了,也不会不留一点痕迹,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整个工兵营无影无踪,无比的彻底,不仅仅人员不见了,他们的武器,装备,物资也都如同蒸发了一样。 作为这个工兵营唯一的一名幸存者,耿长根的爷爷很有些大难不死的感觉。至于那个消失的工兵营,逐渐被世人遗忘了,虽然经过一系列的寻找和调查,但没有最终结果,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那里,究竟有什么遭遇。 “老板,所以说,我只能带你们走两天的路。” 耿长根的讲述无疑触动了我的神经,消失的工兵营,消失的旅行者,他们之间的遭遇,有什么关联吗? ☆、第三章 烟头 也正是因为耿长根的讲述,让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旅行者出现的意外,仿佛并非偶然,也并非独例,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有比他们人数更多,更专业的队伍消失在这片密林中,永远的消失。 这种想法让我很迷茫,如果耿长根的爷爷没有信口开河的话,那么这支部队消失的过程,就很像他们触动了古羌人圣物之后产生的结果。我不知道这片密林中隐藏着什么危机,然而当我看着它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在想,古羌人或者象雄人,也曾经涉足过这里吗? 这个可能性其实不大,因为古羌人和象雄人的活动范围,距离这里有万里之遥,但是目前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否定这些判断。 想着想着,我头上就开始冒冷汗。 “现在就动身,马上。”我立即对张猴子小声说:“带我到发现尸体的地方去。” 等我亲身进入了这片密林,才知道什么叫做举步维艰。因为从来没有人在这里通行过,所以也就没有路这个概念,走不过去的地方需要人一点点的手动清除。张猴子他们之前过去的时候就费了很大的劲儿,不过有耿长根在,情况好了一些。他带着一把笨拙但是非常锋利的大砍刀,把挡在前面的荆棘和藤蔓全部砍掉。 “这里不久前有人走过?”耿长根看着张猴子之前开辟出的很不专业的通道就流露出疑惑。 我们朝着正西的方向走,这个月份里,气候已经非常炎热了,密林遮蔽了阳光,但是仍然闷热的要死,让人恨不得把身上的皮都扒掉透透气。我们动身的时间有点晚,当天肯定是到不了目的地。这里的蚊子很凶,一只蚊子几乎能嘬掉一口血,晚上休息的时候,耿长根揪了一些草,在旁边点燃了熏,才算好一点。 第二天,我们就到了之前发现尸体的地方。我和张猴子单独过去,把耿长根和其他伙计留在后面。尸体被就地埋回了原处,我们两个带着洒了酒精的口罩开始刨。土层一刨开,那种臭到让人吐出苦胆的臭味就开始朝外飘,隔着口罩都挡不住。 我来的太晚了,等尸体被刨出来的时候,已经烂到没人样,尸体本身看不出什么东西,外面的衣服浸着一片发黄的尸水印。比这恶心的东西我也见过,对这个几乎免疫。我很小心的在周围找,想看看有没有那些像象雄遗址石块之类的东西。 但是这附近已经被张猴子他们很仔细的找过一遍,没有更多的发现。我不得不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恶心人的尸体。 “衣服应该是在云南本地买的蜡染,鞋子是骆驼的户外产品,上千块钱一双,本地人不会买这种鞋子穿。” 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具尸体,绝不是当地人,他更像一个旅行者。 “应该不是圣物启动后产生的后果,至少,不在这个范围内。” 我们又把尸体原地埋了,招呼队伍过来。耿长根过来的时候再次跟我们表示,他最多再朝前带我们走一天,他前一次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两年前,和人一起挖茯苓和土三七,张猴子加钱他也不肯。我心说算了,他自己都没走过的路,就算拿枪顶着他走,也不会比我们更熟悉多少。 接下来一天,耿长根很尽职,把大砍刀舞的呼呼生风,其实只是两天的路,我们还没有真正完全深入这片通往缅甸的密林。最终,我没有强留他,放他回去了。耿长根表示感谢,留下了他的刀给我们开路用,而且他临走的时候又告诫我们,再朝前走,可能会有不可预见的危险,让我们三思。 耿长根走了,当天露营的时候,我们学着他的样子,揪了那种可以驱虫的草点燃。张猴子抽着烟凑到我旁边,我交代了他一些事情,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使劲抽烟。等到半包烟下去,张猴子就问我:“卫老板,你觉得这个事情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张猴子知道一些关于古羌人圣物的事,然而我自己想了这么久,有点排除这个想法。第一个,旅行者消失的情况和小胡子他们有区别,第二个,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现象,雷英雄真的这么倒霉?被圣物碎片带到人民公社时代放了那么久的羊,一转脸就又被碎片弄走了? 除非,除非是雷英雄自己愿意,或者说他隐瞒了什么。但是这也不太可能,如果他真的隐瞒了什么,完全可以自己悄悄的去做,没有必要把雷朵也牵连进去。 我们完全要靠自己了,从第二天开始,队伍就艰难的在密林中跋涉。在这个地方只要闭上眼睛转几圈,再睁眼的时候完全会认不清方向,更关键的是,林子这么大,我们只有这些人,该怎么朝下找? 队伍大概在这里走了有四天多时间,我的身体没问题,因为这两年期间,时常都在锻炼,但是心理上的负担就越来越重。我是那种一有事就会完全陷进去的人,而且想的很多。我在做各种猜测,这时候,张猴子就在旁边碰了碰我,然后弯腰捡起了一个东西。 这是个烟头,却让我和张猴子马上就兴奋起来,因为这个烟头绝对不是我们队伍里的人丢弃的。烟头燃烧的很充分,有烟丝的地方包括烟卷上的商标都烧尽了,分辨不出是什么牌子。烟头被丢弃了估计好几天,外面让露水浸湿,我轻轻剥开它,微黄的过滤嘴前面,有一圈很细小的黑点。 这是活性炭,过滤焦油用的。从这个烟头上看不出太多的情况,但是可以肯定,就在不久之前,有人涉足过这里,丢下了这个烟头。 “是那些旅行者?”张猴子张口就问。 “如果是他们,那只能说他们着魔了。”我马上就在四周继续寻找:“刚进林子的时候已经死了人,他们还会一个劲的朝里面走?” 烟头可能是被人无意丢弃的,我找了很久,都没有再发现什么。然而通过这个烟头,我就隐隐的觉得,我们这几天的瞎走瞎撞,好像真的找对了方向,最起码,和丢烟头的人走的是同一条路线。 “加快速度!朝前赶!” 队伍立即就出发了,而且这次出发之后,我们就发现了一些情况,茂密的植被间,明显有人动过,虽然没有像我们一样用砍刀开出一条路,但很扎眼,我们顿时找到了行进的方向和目标,一路顺着这些痕迹朝前走。 这些痕迹大概持续了有十几公里,在两座山之间的夹缝中就突然消失了,两边都是茫茫的山和无边无际的植被,站在这里,会让人觉得迷茫和没有方向。我朝山脚下看了看,一个比较熟悉这种环境的伙计就说,那里是一片沼泽,不深,却不能直接走过去,需要绕路。 第127节 “先过去。”我想过了这片夹缝之后,在对面或许还会有明显的痕迹可以尾随。 我们根据地形绕了个圈子,从一侧下山,然后朝对面赶过去。这里的降水量很丰富,在山脚植被稍稀疏的地方,土层被雨水不断冲刷着,同时又堆积起一层很疏松的土层,这种土层的表面被阳光晒干,像一块巨大的饼干,一脚踩下去就会踩出一个洞。 这样的路根本就走不成,只能再次避开,又绕出去一段之后,才踩到了比较坚实的土层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伙计在疏松土的边缘处一脚踩空了,旁边的人拉他,但是他就紧张的说,自己的脚在下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别人都帮不上忙,只有这个伙计自己慢慢的调整,过了一会儿才拔出了被卡住的脚。我问他下面是什么东西,他说不清楚。 我们缺乏线索,所以对任何异常的情况都不能放过,我就叫人把这里挖开,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 土层松软,非常好挖,很快,下面的东西就被挖出来了。从它露出土层的一部分来看,应该是个笼子。笼子是铁条焊接的,拇指那么粗,锈的不像样子。 “拉上来,看看笼子里是什么。” 几个伙计在铁条上绑了绳子,硬生生把笼子给拖了出来。但是笼子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我用刀子刮掉了上面的铁锈,张猴子用铲子在铁条上敲了几下,他说这不是钢筋,应该是普通的熟铁。 笼子被平放在地面上,大概有六七十厘米高,把它竖起来的话,估计有一米多一点。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种铁笼子,是谁带过来的?”张猴子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笼子被丢在这里肯定不止三五个月,它不是丢烟头的人带上来的。 “先不说这是谁带来的。”我拿刀子在笼子外敲了敲,说:“你不觉的奇怪吗,这样的笼子,是用来装什么东西的?” 这个笼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应该是用来装活物的,但是它的体积很奇怪,用来装一只狗都嫌挤。然而笼子所用的铁条这么粗,就让我觉得,它不仅用来装活物,而且是用来装很凶猛的活物。 ☆、第四章 绿尸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怪异的笼子让我头皮一点点的发麻。而且对眼前这片茂密的丛林,产生了新的看法。这里不是从来无人涉足的一片原始密林,有人来过,至少有几批人来过,包括那一整支消失在这里的部队。 “这会不会是工兵营丢下的东西?”张猴子也在伸手比划着眼前的笼子,但是笼子锈的面目全非,已经难以判定它被丢弃的具体时间了。 我也不知道几十年前的工兵部队在作业时需要不需要这种东西,但是总觉得笼子和工兵的任务之间搭不上任何关系。之前耿长根在闲谈的时候也提过,有胆子大的人,会到这边的边境丛林里偷猎印度支那虎,不过偷猎的人不会把整只虎带走,他们常常就地肢解虎尸,只拿有用的东西,用不着这样的笼子。 “走吧。”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围绕一只笼子展开推测和联想,只有全力追上前面丢弃烟头的人,才跟我们的目的有关。 但是这只怪异笼子的出现,让整片密林又披上了一层神秘且阴森的阴云,这些伙计们都更加小心,我们走到了对面的山上,不过之前的痕迹到了这里就不见了。我打量四周的环境,丢弃烟头的人估计不会单枪匹马闯进来,他们应该是一个团队,否则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他们可能从一片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地域深入了,所以我们找不到什么痕迹。 我们走的不是直线路程,不过大致是一直向西的,张猴子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按制式地图估计一下的话,再向西一百四十多公里之后,就会离开国境线。 而此刻,我们已经完全置身在这片密林的最深处了,前后左右都是茫茫的山和林海。我只想了一下就对他说,继续找下去。 并不是我愿意再进行冒险,其实这两年里,那种平静平淡的生活虽然让人乏味,但是那才是正常人所过的生活,至少不用每天入睡之前去担心会不会看不到明早的太阳。 只是我不愿意再失去,就算付出再多的代价,也不愿失去,尤其是那些在我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因为我失去过,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痛,以至于到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眼睛发酸,心脏隐痛。 这种失去的感觉,不好形容,而且任何旁观者都不可能理解这样的心情和感受。就好像看见别人家死人了,可能旁观者会感觉难过,但却不会像死者的家人那样难过。 我让队伍里的伙计有计划的散开,在周围依次寻找可能存在的人为痕迹。但是之前丢弃烟头的人仿佛调整了行进的方式,他们不想留下太多的行进痕迹,尽管是在这种几乎不可能存在人迹的地方,这些人依然逐渐的小心起来。我们用了四五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几段被折断的树枝,顺着这些树枝,我们发现一片草皮上遗留的脚印。 脚印只有一个,是草皮上一块很松软的地方留下的,好在这几天一直没有降雨,脚印遗留了下来。 “雷爷被人绑了?”张猴子猜测着对我说:“如果不是被迫的,那些旅行者不可能一路走到这里。” 我看着脚印在思考,雷英雄这种人,在过去的崛起中不可能不得罪人,如果说他洗手之后遭到报复,我一点不觉得奇怪。但是许晚亭还有杜青衣那帮人死掉了,雷英雄虽然在盘龙山折损了家底,但仍然没有倒下,谁敢打他的主意? 退一步讲,即便雷英雄被报复,那么报复者的动作不会这么大,一下子把不相干的十几个人全都按住,而且他们没必要费这么大力气,直接在林子里毙掉雷英雄就算完事。 我不知道旅行者和这个脚印的主人之间,是否存在一定的联系,但是根据张猴子的推测,我做出一个判断。 如果说雷英雄真的是被某些人绑走的话,那么那些人的目的其实并不单单是雷英雄一个人,而是整个旅行团。雷英雄只不过是参加了这个旅行者的队伍才发生意外,如果他此刻还呆在长沙的家里喝茶,那么这些事情估计就不会发生。 当然,这些只是推测,因为我们没有其它更多的线索。 因为这个脚印的出现,让我觉得,一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行进的路线还是基本正确的。接下来的路就走的比较慢了,这么大的密林,要全力寻找之前的人留下的痕迹,才能尽力避免把对方跟丢。 尽管丢弃烟头的人有意隐蔽了他们的前进路线,但是在这样的地方,想彻底清除所有的痕迹,比较困难,除非是猛然落下一场大雨,把一切冲刷的干干净净。所以我们走的比较慢,不过一直都在沿着那些不显眼的痕迹在走。 到了当天晚上的时候,两个伙计在行进途中发现了一点情况。因为他们都是吃土饭的人,所以对土层上的变化很敏感,他们在一棵婆罗双下发现了一片被反填回去的土。这些土被反填回去的时间不会太长,至多在半个月之内。 也就是说,就在半个月之间,有人挖开了这片土,之后又把土填了回去。至于他们在挖什么,目前还不知道。 两个伙计把情况跟我们说了,然后张猴子就问我要不要再挖开看看。按照这些伙计的习惯,看见回填土是不会染指的,因为值钱的东西已经被人提前带走了。但现在跟下坑找货根本不是一回事,我就让他们试着去挖。 回填土很松,但是泥土非常潮,几个伙计在手电的照射下小心的挖着,我们在旁边看。一铲子下去,翻出来的就是粗大到不可想象的蚯蚓和叫不上名字的虫子。挖到一米多深的时候,伙计的铲子就勾上来一大坨东西。 东西被甩到坑上,花里胡哨的一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张猴子用水稍稍冲掉了上面的泥土,然后用刀子拨着这团东西看,看了几分钟,我们就看出一些端倪。 这一团东西不是一个整体,是好几个玩意儿被粘成了一团,泛着一种和铜锈一样的绿色。一个边长十五厘米左右的铁盒子,一只扁平的壶,像水壶,还有一支已经看不出型号的枪,其余的东西,已经烂到无法分辨。 “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张猴子疑惑的问我,我只能勉强分辨出,这好像是一套装备。 “这个......”一个伙计站在后面,拿着手电对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试探着跟我们说:“这个好像是鲁德丛林急救药箱。” “什么?什么鲁德什么箱?” 这个伙计可能平时对这些玩意比较感兴趣,经常在网上看相关的资料。他说,这个东西离现在已经很久了,是二战期间美国装备在部队的一种应急药箱,装备这种药箱的基本上都是远征东南亚和太平洋诸岛的部队,药箱是专门根据丛林作战需要研制的。 “还有这支枪。”伙计蹲下来,用树枝来回翻着那支已经锈成一坨的枪,说:“锈的太厉害,不过根据外形看,有点象m3冲锋枪。” 和丛林药箱一样,这种枪也是美国研发生产的,生产厂家是通用汽车公司,生产阶段在二战期间,据说一共造了几十万支。 “这是美国人丢下的东西?” “很难说。”伙计否定了这个说法,因为药箱和冲锋枪虽然是美国制造,也有美国部队在用,但是二战期间,英国人还有很少一部分中国远征军也用了鲁德丛林急救药箱。至于那种m3冲锋枪,范围就更广了,美国人在用,英国人在用,欧洲的德占区游击队在用,甚至一些日本人都在用。 单从这些装备上来看,无法判定其主人的身份。 这团烂装备的出现,完全超乎了我的意料,也让我感觉陌生,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它都距离我,距离现在太远了。 我们在看这团装备的时候,那边的伙计仍然在挖,很短的时间里,他们又挖出了一些东西,具体说,是一些散乱的骨头。队伍里的伙计对骨头,尤其是人骨头相当有研究,因为时常都会在坑里见到。所以他们挖出了一些骨头后,就断定这是人骨。 但是这些人骨,有一点让人毛骨茸然的感觉。 它们可能是在被挖出来的时候拆散了,凌乱的埋进坑里,骨头上的肌肉组织早烂光了,而骨头本身,不知道什么原因,和那团烂装备一样,骨头上到处长着一片又一片惨绿惨绿的斑。有人把所有挖出来的骨头拼到一起,地面上就多了一架绿森森的骨架。 骨架的骨头几乎都在,说明这个人直接死在这里,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一点点被埋入了地下。 “他老婆偷人了?连骨头都成绿的了,死的真狠。”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知道他肯定死了很久,如果不是被人挖出来,可能永远都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这时候,之前发话的伙计在那团烂装备里倒腾了片刻,突然就转头对我们说:“这些装备如果是他的话,那么我知道他的身份。” ☆、第五章 血迹 伙计的话马上把我们吸引了过去,张猴子紧走了几步,到他面前低声呵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这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能知道?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的嚼舌头。” 这个伙计比较老实,张猴子这么一说,他就不敢再开口了。我看他之前说的那个什么丛林急救箱和冲锋枪的时候比较靠谱,显然是有相关的知识,所以就拉开张猴子,让他说下去。 “卫老板。”伙计看看我,有点为难:“这都是我猜的,不能确定完全正确。” “没见到的事,都是猜出来的,没事,你说。” “卫老板,猜测的前提,是这些装备必须属于死者。”伙计蹲下来,他已经把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装备一点点的分开了:“如果前提靠得住,那么这个死者应该是英国人。” “有什么根据?” “是这个。”伙计单独扒拉出来一个东西,这个东西不大,能清除掉的污物和锈迹已经被他清除干净了,但仍然看不清楚,他解释道:“这是一枚金属臂章。” 伙计把这个东西拿的离我近一些,在他的指点下,我就看到这枚臂章上残留的模糊的图案。因为我没有接触过相关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看这枚臂章的图案就觉得有些抽象。伙计跟我说,图案是一把短剑和一双翅膀组成的。 “完整的图案下方,还应该有一行字母,但是现在看不到了。”伙计说:“这是英国sas的标志。” 我不懂,所以对这个什么sas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是对于一些从事军事研究或者是军事爱好者来说,sas的影响力是相当大的。 这是英国第一支,同时也是世界上第一支参与正规作战任务的且是现代意义上的特种部队,组建于二战初期,全称是英国皇家空降特勤团,简称sas。 “是个特种兵?”张猴子也听的有点晕乎。 伙计点点头,在二战初期的时候,这支特种部队只是刚刚组建,从人员训练到任务规划上,算不上绝对的完善,但是在当时,绝对是一支奇兵。伙计说,他平时关注的一些关于sas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在六七十年代直至现在,sas基本成熟之后执行的相关任务,对于组建初期的sas,他知道的不多。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sas的成员,那就有点奇怪。” 伙计告诉我们,当时这支部队主要出没在欧洲和北非战场,远东太平洋战区内,基本没有其活动的迹象。然而在云南与缅甸的交界处,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名死去很多年的sas成员,这多少都让人感觉意外。 我们相互交谈了一下,从这具尸体身上,可以推断出一些背后隐藏的信息。 首先,他绝对是意外死在这里的,在临死之前,他和同伴,或者说是大本营失去了联系,所以导致他死了很多年之后,尸体仍然横陈在这里。我不知道英国是否有这样的规定,但是美国有一个带每个士兵回家的承诺。 其次,这个英国sas成员到这里来的目的,目的我们不可能知道,但他既然来到这儿,就有他肩负的任务,任务究竟有没有完成也是未知,不过他肯定经历了一些波折。因为那种m3冲锋枪并不装备sas,他随身带着这支枪,很可能是自己的枪因为意外丢失或者被迫放弃,然后从别的地方弄来的武器。 最后,他死的有点不正常。虽然尸体已经烂光了,真正的死因无从查起,但是他骨骼上那一片片经久未退的惨绿色的斑,却显示出他的死因离奇。 “估计是意外死在这里的,跟我们的事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张猴子连忙就在旁边对我和其他人说:“你们都别多想。” “但愿是个意外。”我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就到那边继续看着伙计们朝下挖。 我希望这件事简单一些,但是从它发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简单不了,再加上这具已经死去了多年的英国特种兵的尸体...... 坑里好像没有更多的东西了,就在下面的两个伙计爬上来准备收工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们挖出的土里有东西微微闪了一下。我拿着手电,慢慢的扒开了这些土,一只很小的小盒子就出现在眼前。盒子只比人大拇指粗了一些,裹满了土,在昏暗的光线下被伙计们忽略过去。 这是一只金属的小盒子,质地很好,做工也很精良,抹掉上面的泥土之后,盒子就呈现出那种不锈钢一般的光泽。这个盒子虽然小,但明显是用来装东西的,然而我们几个人围着看了半天,楞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开它。 “扯淡!”张猴子急了,揪着盒子死命的拽:“我就不信,从先秦到明清,多少大坑都让我弄开了,弄不开一个盒子......” 下面的几个人也轮流过来尝试,各种可以用得上的工具挨个用了一遍,就差直接下嘴去咬,却仍然弄不开这个只有拇指粗细的盒子。 看着他们忙活,再看看那具英国特种兵的遗骨,我突然就萌生了一个很强烈的想法,这只只有拇指粗细的盒子,里面装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这名特种兵全力想要带走的东西。但是他失败了,死在了这里,盒子跟他一起长眠于此。 这盒子里究竟是什么?拇指粗细,能装进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从他们手里拿过了盒子,前后上下看了很多遍,盒子的整体就像一只无缝钢管,只有一端是可以打开的,但扣的非常严密结实,那条缝隙连刀锋都插不进去。如果没有特殊工具,估计真的打不开。因为盒子本身的重量,所以单凭手感,也无法判断里面装的是什么。 除此之外,尸体所在的地方,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伙计们把尸骨,还有那些烂成一团的装备重新丢进去埋掉,只剩下这只小盒子。 如果真的没有发现这具英国特种兵的尸体还好,发现了之后,我就忍不住开始把那些事情朝一块联系。一支无缘无故消失的工兵部队,一个出现在特种兵手里的小盒子,十几个踪影皆无的旅行者和向导...... 这些事情之间的时间跨度比较大,如果单独把它们分开来看,可能还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偏偏都集中在这片深邃的密林中发生,不能不让我多想。 我们几乎围着这个英国特种兵忙活了半夜,一直到后半夜才各自合眼休息,但是刚刚闭上眼,天就开始下雨,我和张猴子躲在一起,同时感觉到头疼,一下雨,林子里的一些痕迹就有可能被冲掉,我们再进发之后,估计要把前面的目标跟丢。 这是一场阵雨,没过多久就停了,天跟着转晴继而放亮,我们收拾了一下就开始动身。这样的阵雨不会给环境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路不好走。接着找下去,痕迹果然就找不到了,或者说很难辨认。这样的情况再次拖延了行进的速度,之后的两天里,我们都是在龟速一般的前进着。 “卫老板,丛林那边的边境,大概只有一百一十公里左右了。”张猴子适时的提醒我。 还没等我说话,前面开路的伙计就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我们说,有一滩血。 第128节 我们马上跟了过去,一片血迹留在裸露的土层上,非常扎眼。几个人先散开在周围观察了一下,张猴子伸手捻了一点带血的土,在鼻尖下闻了闻,转头对我说:“人血。” 除了这滩血,周围什么都没有,环境很潮湿,血液完全渗入了土层内,但又没有干,不好分辨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血。血液的痕迹在土层上好像一副非常抽象的画,我们围着血迹观察了一会儿,一个伙计就小声说:“这是那些旅行者留下的血?” “闭嘴!”张猴子一脚就踹了过去,下面的伙计都老实了,他骂了几句,然后让人赶紧走。 “卫老板,我尽力压着下面的伙计,但是有些事,咱们还要理性的去想。”张猴子递给我一支烟,他也抽了一支,在喷出的白烟中,他抬眼看了看我,说:“你觉得,从出事到现在,在这片密林中,雷爷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慢慢吐出嘴里的烟,转脸看着张猴子,他仿佛又被我的眼神给看怕了,赶紧丢了手里的烟屁股:“卫老板,就当我没说,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下面的伙计,包括张猴子这种身份的人,在做活的时候如果遇见棘手的并且很耗时间的情况,会有情绪,这可以理解。但是从张猴子跟我说了那几句话之后,形式慢慢有些不对了。 最开始,几个伙计喊累,不时的就要求休息,然后就有人在下面偷偷的嘀咕,被我听到了。张猴子起初还会出来压一压,但是到了后来,他干脆也不管了,逢休息的时候就自己躲到一旁,好像有点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再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我怎么都想不到。当天露营的时候,一个伙计不声不响的就朝来路逃走了,有人去追他,他竟然开枪打伤了追他的人。 ☆、第六章 只能搬他来了 这种事情在以前,乃至在其他一些团伙中几乎就没有发生过。我们的处境到目前为止还算是安全的,不至于到非逃不可的地步,而且无缘无故的打伤自己人,这在任何地方都是大忌。 好在受伤的伙计是皮肉伤,要不了命,张猴子这次不得不管了,他叫人把逃跑的伙计绑着押过来,先是问了几句,然后臭骂一顿。张猴子骂的很凶,然而我总觉得他有种懒洋洋的表情,或者说,这么做只是装样子给我看看。 我盯着他们看了半天,那个逃跑的伙计被按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张猴子骂了半天,好像没力气了,他就跟我说,这个人该怎么处置。 我慢慢走到那伙计面前,问他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打伤自己人。 “雷爷肯定死了!我们大家猜都猜的出来!”这个伙计猛然抬起头:“再朝前走,我们也会死!”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伙计的话和他的表情触动了我,只觉得有一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隐忧猛然的爆发出来。我不由自主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的条件虽然不算致命,但非常恶劣,事发这么多天了,雷英雄真的能活下来吗? 而且,这个伙计说我们再朝前也会死,好像跟我内心深处隐藏的东西发生了强烈的共鸣,这片深邃的密林里,可能隐藏着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危机,如果再向前的话,我们真的会死,就像那个悲惨的英国特种兵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说我们会死?”我强自压下心里这种很强烈的感觉,去问那个伙计。尽管我也非常的悲观,但是我很清楚,周围的人都在看,如果我也流露出惶恐和犹豫,那么下面的人能安心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伙计朝远处看了一眼,嘴唇哆嗦了一下:“一定会死!我不走了!我要回去!” “卫老板,他说的可能是真的。”另一个伙计在旁边插嘴说:“我心里不安生,总觉得会出事。” 他一说,其他人也开始嘀咕,我承认,这些吃土饭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种对未知危险的预知,然而到目前为止,除了发现了两具死亡时间不一的尸体之外,我们还没有遭到任何袭击和意外。但是这些伙计异口同声的在下面抱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都不想再朝前走了。 我没说话,转头去看张猴子,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他的人。在过去,如果遇到下面的人有牢骚,张猴子肯定第一个跑出来镇压,连打带骂,让他们都放老实,但是这时候,我望了他很久,他才有些不情愿的走出来,不疼不痒的让伙计们闭嘴。 看着他们的举动,这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们暗中串联过?想要从这里抽身撤走?我暗中盯着张猴子,他的表情很无辜,但是让我感觉有点怒,如果雷英雄真的死在这里了,那么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一些地盘和产业,可以顺利上位。 “你们都给我老实呆着,谁乱动,我崩了他!”张猴子对下面的伙计吆喝了一声,然后他背对着我小声说:“走两步说话。” 我们俩一前一后的走出去一段,然后钻到一棵大树背后,他显得有点为难,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就默默的看着他,过了好半天,张猴子避开我的目光,说:“卫老板,不要怪我旧话重提,我使劲压着下面的伙计,但是谁能保证雷爷还活着?谁又能保证咱们这些人再朝前走的话不会送命?我不瞒你,如果我不是主事的,也只是个伙计的话,这会儿早就自己跑了。” 我心里的悲哀就越来越重了,密林,雷英雄和雷朵,他们死了吗? “找!就算只有尸体!也要找回来!”我不可能去附和张猴子,马上就反驳他的说法。 “卫老板!你醒醒吧!”张猴子朝后退了一步,说:“我们的交情还在,但,先要保住自己的命......” 我几乎已经确定了,雷英雄的家教很严,如果不是张猴子纵容,下面的伙计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在跟我玩猫腻,他想推卸。 我慢慢朝前走了一步,猛然伸手掐住张猴子的脖子,把他摁在背后的树上,另只手掏出枪,顶着他的额头。张猴子脸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惊愕的望着我。 “老张!”我握着枪,指头直接就搭在了扳机上:“你还把我当以前的我?随便晃点一下就糟道了是吗?” “卫老板,你先放手,你先放手......”张猴子连忙就解释道:“有话好说,好说......” “没有雷英雄,会有你?你想上位是吗?”我咬牙冷笑了一声:“你巴不得他死在这里对不对,你不想再朝前走了对不对?” “绝对没有!没有......” “回答我!对不对!” 可能是我在愤怒之下面孔有点狰狞,语气有点阴森,再加上顶在张猴子额头上的枪,他的脸色来回的变,最终,他垂下了双手,叹了口气,说:“我对雷爷没二心,你不信,就开枪打死我。” 看着张猴子的表情,我心里突然又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于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很精明,而且对雷英雄的忠诚度毋庸置疑。 我觉得,是不是因为我自己的愤怒导致情绪异常,从而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张猴子如果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他好像不用费劲去让手下人演戏,然后敷衍我。他带着他的人直接走掉,我也没办法。 “老张。”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捏着他脖子的手松了松,说:“你,还有你那些伙计,为什么一口咬定雷英雄已经死了?为什么一口咬定再朝前走的话我们都要死?” 其实问他这些话的同时,我心里对这两个问题的忧虑也很深很深,只不过我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这个......”张猴子似乎一下子被我问住了,他答不上话,想了半天,才说:“卫老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雷爷可能凶多吉少了,就觉得再走下去,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张猴子说了一些话,每一句话好像都正说在我的心坎里,跟我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我突然觉得,连我自己都这么想,又有什么理由去责备其他人?我慢慢放开了张猴子。 远处的那些伙计仍然不消停,他们聚在一起背着我们不停的议论,我知道,他们心里还在犯嘀咕。我和张猴子闹了一下,他的情绪好像就稍稍坚定了一点,过去让下面的伙计都闭嘴。但是这根本就没用,能管住人的嘴,却管不住人的心,从伙计们的神情上能看得出,他们依然在抵触。 这样的队伍是没法带的,勉强带着走下去,不需要出现任何意外,自己都能把自己搞垮。 我坐在不远处独自想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奇怪,队伍里那种很悲观的情绪,仿佛就是猛然冒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前兆和过程,出现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包括我在内,每个人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只不过雷英雄和雷朵跟我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我比其他人更坚韧和固执。 这支队伍靠不住了,如果他们不肯再走下去,我孤身一个人能干什么?想了很久,我觉得只能搬小胡子过来了,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可以用的人。 我跟张猴子说了,让他的人在原地,或者退回去一点留守,我会去找小胡子过来。一听这个,张猴子就显得轻松了些。 “师爷能来,那是最好,我们心里都有底。” 我带了两个伙计从原路返回,这一来一去又要浪费很多时间,但是没有办法。出去之后,我马上就跟小胡子联系,但是联系不上,估计又在那个地方下坑玩。一直等到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才找到了他。 “又有什么事了?”小胡子一听我给他打电话,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因为我平时很少联系他。 “有点麻烦。”我把事情前后的经过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 “你等着,我尽快过去。” 小胡子让我在原地等着,他要着手搞一些相关的资料,然后过来跟我汇合。趁着这个机会,我给长沙那边打了电话,但是书店的电话始终没人接,马宝的那个破手机也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这有点不正常,因为我这个伙计非常老实,除了进货或者出去买饭,一天到晚都会窝在店里。 “马宝怎么了?”我觉得不踏实,但是这个时候肯定顾不上再跑回长沙去亲自看看。根据马宝的性格,我真的猜不出那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在这边等了几天之后,小胡子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有点另类,很不修边幅,一头蓬乱的头发,胡子拉碴,年纪可能不算太大,但看上去非常老相。 不过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一般人,能让小胡子看上眼而且一起做活的,肯定有本事。 ☆、第七章 心理暗示? 当我看到小胡子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之前的那个大事件,把我们折腾了很久,好容易安生下来两年,又出了这个棘手的状况。如果不是牵扯到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不愿意再因为其它事情把小胡子拖进来。 但是对他,任何多余的客气话都没有必要说,因为他看到了我脸上隐带的歉意。他拍了拍我,微微笑了下。 “这个是老赵。”小胡子指了指他旁边那个邋遢的中年男人,又跟对方说:“这个是我弟弟。” 在我和小胡子之前交谈间,这个叫老赵的中年男人正在挖鼻子,仿佛挖的很过瘾,之后,他就伸出那只挖鼻子的手,很用力的和我握了握。 我们三个坐下来谈,关于事件的详细情况,我已经和小胡子说了,他们在匆忙中搞到了一些很重要的资料。 “你说的那个地方,之前出过事,很早以前的事了。”老赵不抠鼻子了,但是我明显看到他的脚就搭在椅子上,抠鼻子的手又抠着脚指头,说:“那个事,还被军统注意过。” 老赵很邋遢,但是一开口说出的就是实料,我和小胡子讲述的主要是旅行者本身发生的事,至于抗战期间消失在密林里的工兵营,则只字未提,然而老赵说的,恰恰就是这件事。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老赵还顺便提了一下军统内勤组特别行动科。放到现在,这个特别行动科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而且就在当时,了解这个部门真正背景的人也不多。特别行动科不属于军统内勤八处六室,它是独立在这些部门之外的,直接向军统最高领导人负责。 提到军统,很多人自然而然就想起特务,暗杀,情报之类的字眼,但是老赵说,特别行动科不搞这些,他们的任务,一般人根本就想不到。这个部门专门负责调查全国境内各类超自然现象和事件。 “想不到吧。”老赵咧嘴笑了,用手捏着茶杯里泡过的茶叶嚼着,说:“新三十师工兵营在那里消失的这件事,在特别行动科有备案,备案编号0316。” 事实上,在国民党统治期间,类似新三十师工兵营消失的事件,并非一起,在日军展开打通大陆交通线战役中,就曾经有一个国军的整编团在行军途经一片山区时莫名消失,两千多人丢进山里,连个气泡都没翻起来,就完全不见了。 这个事件被严密的封锁了消息,之后,特别行动科进行了调查,至于最终得到什么结果,属于绝密,没有人知道。 相比之下,工兵营消失的事件,规模和影响小了许多,特别行动科也插手进行了调查,派人深入事发地点,但根据老赵说,当时前后派了三批人过去,都一去不回,再加上正好是日本准备投降的关键时期,这件事不了了之。 “你觉得,工兵营消失的事件,和旅行者消失的事件,相互之间有没有关联的可能?” “根据你讲的过程,两件事不能往一块扯。”老赵咽下一撮嚼碎的茶叶,喝水漱漱口,说:“具体情况,到事发地再看。” “还有这个。”我掏出了那个在英国特种兵尸体旁找到的金属小盒子,递给老赵和小胡子看。 这个老赵知道的事情非常多,而且非常杂,他拿着这个小盒子看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看的准不准,它像是很早之前用来存放急救安剖针剂的盒子。” 这个东西用来装备担负特殊任务的部队以及高危工作人群,出现的时间很早,大概就是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因为当时还没有高强度塑料产品,携带安剖针剂的人在复杂的地形环境内执行复杂的任务,要最大程度保障急救针剂可以完好的保存下来,以便随时使用。这个精巧的盒子,说白了就是针剂的保护壳。 “这个外壳被人做过手脚。”老赵咧着嘴想把小盒子弄开,但是没结果。 “有办法把它弄开吗?”我立即就追问了一句,因为我心里产生的那个判断一直都没有消失,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个东西就是英国特种兵急于带走的东西,但是直觉战胜了一切。 “我试试吧。” 老赵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他搞来一些东西,就在桌子上开始动手。大概十分钟之后,小盒子紧紧密封的一端被他弄开了。 “是支安剖瓶?” 这个拇指粗细的金属小盒子里,装着一只很细的玻璃瓶,但是仔细看看,就知道这好像不是安剖瓶。因为小瓶子和外壳不配套,瓶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碎了,里面干干的。英国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带着一只空瓶子,只不过瓶子里的东西泄露或是挥发,总之是不见了。 “这就是他要带走的东西?”我产生了很强的疑问,这样一只很细的玻璃瓶子里,能装得下什么东西? “瓶体外面本来有字,但是被人刮掉了。”老赵拿着破碎的小瓶子对我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阿拉伯数字,应该是1。” 这中间的一切,已经随着那个英国特种兵的死亡而被隐埋了。我们再怎么推测,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目的,以及瓶子里的东西。 小胡子一直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直到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才开口问我:“张猴子的队伍,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也是个很奇怪的事。”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把之间的过程以及队伍里所有人的表现举动复述出来,这种情况不管说给任何人听,他们都会认为,队伍不想干了,要半路撂挑子。当我讲完了一切之后,想了想,把自己当时真正的想法也如实的说了出来。 “不仅仅是他们,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在怀疑,雷英雄可能死掉了,我们再向前走的话,也会死。” 小胡子没有发表意见,把目光投向老赵,老赵吃完了茶叶又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他仔细的找我问了一些细节,然后问我:“在队伍出现这种情况之前,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比较出奇的事?” “路上条件不好,但是我们走的还算是顺利的,如果说有比较出奇的事,那就是英国特种兵的尸体,还有中途出现的一滩血迹,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了。” “血迹?什么样的血迹?” “应该是人血,渗入了土层,形状很抽象。”我拿了张纸,把那滩血迹的大致形状画了下来。 老赵拿着纸琢磨了很久,然后对我说:“你们很倒霉,应该是遇见了高手。” “怎么说?” 第129节 “按你所说的,整支队伍那么多人,很突然的全部出现那种情绪,甚至包括你在内,这就不排除心理暗示的影响。” 老赵抠脚丫的时候像个在火车站扛大包的民工,但是说起这些,又像个博览群书的学究。关于心理暗示这个话题,如果真正去写,至少要洋洋洒洒几大篇,简单一点说,心理暗示,就是一个或者一群人,接受外界还有他人影响而产生的一种心理特点。 在这个时代中,心理暗示并不罕见,在很多地方都能见到,只不过那是最简单,最浅显的暗示,对人的思想构不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如果有专门研究这些的高手,则很可能通过手段让这种影响无限扩大化。 在心理暗示中,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被影响的人心理机制出现问题,主观被一种假设所肯定。因为自己的主观已经肯定,从他的角度来讲,尽管某件事没有任何依据,但他的心理会无形中趋向于主观。 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一个心理暗示者通过某种手段(可能是语言,动作,图像,或者其它),将我家被盗这个假设强加于我,我被影响了,主观上接受了这个假设,那么心理上也随主观而变化。我没有亲眼看到我的家被盗,但对这个说法已经深信不疑,我就会很理所当然的觉得,确实被盗了,至于为什么这样肯定被盗,其实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一种同样的心理暗示手段,对某个地区的某些人群所产生的效果不同,因为暗示不可能那么直白直观,但是人的思维情绪受环境所影响,同在一个环境内的不同的人,接受暗示之后产生的影响可能相差不大。 我,乃至整个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深入密林是干什么的,都目睹过沿途的一切,都听到了关于密林之前发生的事。这些就是受心理暗示影响的基本依托,这么多人同时在想着这些事,所产生的情绪就很可能会一致。 “肯定有这方面的高手,那滩血,是心理暗示的载体和媒介。”老赵露出两颗烟熏火燎般的牙,对我一笑:“你半路把队伍停下来,相当明智,如果强迫他们走下去,说不定到最后连你自己都会崩溃。” 我顿时有点无语,我们所遭遇的究竟是什么人? “咱们出发吧,剩下的事可以路上慢慢的说。”小胡子站起身。 “我很想跟他们玩玩。”老赵抠了抠脚丫子,穿上了自己的鞋。 ☆、第八章 距离边境一百公里 我们三个人和两个伙计赶去和张猴子汇合,这中间还有一段比较舒服的路。我开始并不想打听老赵的事,但这真是个极品,各种毛病一大堆,抠鼻子抠脚丫吃茶叶这就不说了,睡觉的时候放屁打呼噜,能把人震死。 但是两天相处下来,这个人就给我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他懂的非常多,分析事情的观点直白犀利,经常一边抠脚丫子一边就抖出很精辟的推断和结论。就像小说里那种洒脱不羁腹藏天下的高手。 高手大概都是这样吧,不过如果老赵没这些本事,那么他平时的举动看起来就非常的二。 我问小胡子这个老赵是从哪儿找来的,他笑了笑。如果这个话是别人问起来的,小胡子百分之百的不会说,不过他不瞒我。 小胡子的身手功夫不是自学成才,从十几岁就开始跟人学,他的师父很有品,教给他很多东西。老赵当初和小胡子一起学功夫,但是他跟小胡子一些处事以及生活理念不同,他更愿意过完全无拘无束的日子。从小胡子到了南京之后,就跟老赵分开了。不过两个人虽然不见面,交情却一直都在。 我还不算太了解老赵,但直觉告诉我,这是个比和尚更强的人。我就有些奇怪,前两年,我们正处在大事件要进入尾声的阶段,很缺人手,小胡子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把老赵找来,绝对能堪大用的。 “那个时候,他在坐牢。” 话说到这里,我就不好再问的那么仔细。不过有小胡子和老赵这样的人过来帮我,让我踏实了很多。 我们飞快的赶路,到了目的地之后就一头扎进林子,我身边的两个伙计有点哆嗦,可能还是被那滩鲜血所带来的心里暗示所影响。走到当初发现的那具旅行者尸体处时,我们停了一下,尸体肯定烂的不成样子了,没必要再刨出来看,小胡子和老赵只是问了问相关的情况。 “情况全部都告诉你们了,这里已经是事发地点,能分析出来点什么吗?”我一边走一边问他们。 小胡子本来就不爱说话,把机会全部让给老赵,老赵不藏私,说了一点他自己的分析。他仍然认定,旅行者失踪,和当年0316事件没有必然的联系。 等我们赶到张猴子留守的地方时,队伍里的人早就蔫了几天了,但是小胡子的到来让他们不由的精神一振。不过也只是振了那么一振,士气仍然不旺盛。 “师爷!”张猴子看到小胡子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告诉我们,他真的有点顶不住了,下面的人一个劲儿的嚷嚷着要走。 “把人都叫过来。” 下面的伙计全都过来了,之后,老赵就开始讲,跟他们解释心理暗示的原因。我真的怀疑老赵也研究过这些,他在讲的过程中仿佛也带着某种暗示。伙计们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懂他讲的东西,但是老赵滔滔不绝的嘚吧了半个多小时,那些人的精神竟然就好了一些。 队伍本身的情况已经对我构不成影响了,有小胡子他们在,别的人就算都跑光,也妨碍不了下面的行动。我们好好的休整了一夜,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伙计们还有点犹豫,但是老赵过去一忽悠,队伍就开始出发。 前后耽误了好多天,这时候显然已经跟不上那些丢弃烟头的人了,我们只能尽力的寻找一点可以发现的线索,顺着走下去。当天,我们走出去差不多有十多公里,估算一下,这里是距离丛林边境线大约一百公里的地方。 走着走着,小胡子和老赵就同时停下了脚步,他们在周围慢慢看了一会儿,然而就动手清楚地面上的植被,然后拿铲子挖了起来。 “这下面有东西?” “不是东西。”小胡子丢了手里的铲子,朝远处望了一眼,然后指着脚下对我说:“这个地方像一条简易公路的面层。” “简易公路?”我顿时纳闷,尽管我不懂土木建筑,但是也能想象的出来,在这种地方修一条哪怕很简易的公路,需要耗费多少人力和物力。 最重要的是,在事发之后,为了能多一点胜算,我们几乎把所有可以搜集到的关于本地区的资料全搜集了起来,没有任何一条消息提及这里修过路。 这片丛林根本没有任何居民,那么如果真有人在这里修路的话,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从这里运走东西,或者从外面运进来东西。 在我们说话间,老赵已经带着其他人把那边清理出了一大片,覆盖在简易公路上的土层被铲掉了,露出了公路本体。很显然,这是勉强按着最低限修出的一条路,大概只有三米宽,公路的面层铺的是沥青,已经发黑了,而且这条不知长短的公路被人为的破坏掉了,我们挖出来的这一截,只有大概一二十米长。因为环境太差,供料困难,所以面层的沥青里混杂了大量的石块和沙子。 “这估计不是我们官方修的路。”老赵也丢下铲子,说:“如果是搞开发半途而废,路荒了也就荒了,没必要再把它毁掉。” “不是官方?难道是私人?” “私人更不可能有这个实力和必要。” “那究竟是谁修出来的这条路?” “我不知道。”老赵一点也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直言道:“不过凡事存在,就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 等我们再次整装出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片多少年都无人涉足的密林中,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它肯定不是一片普通的林子。 小胡子和老赵总是有办法的,尽管丢弃烟头的那些人全力清扫沿途留下的所有痕迹,但还是被他们两个敏锐的捕捉到一些线索。这次出发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走在最前面的老赵突然就示意后面的人停步,他又发现了一滩鲜红的血迹。 老赵非常干脆,直接下铲子把这片血迹给铲掉,然后用土埋起来。这滩血迹的出现,是坏事同样也是好事,最起码证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追踪,还是勉强走上了对方先前曾走过的路。 本来距离天黑还有点时间,我们还想再多走段路,但是前面人留下的痕迹又不见了,这次是彻底不见,就连小胡子和老赵都分辨不出来。我们慢慢的朝前又走了最多不到一华里,面前的地势猛然一变,或者说地形朝下一凹,绿色的植被波浪般的起伏了几次,在前面勾勒出一座山的轮廓。 这座陷在凹地里的山因为海拔面不同,所以就显得比周围其它山峦低了一头。它像一个大包子,有个圆圆的山头,山体乃至山周围的植被比别的地方稀疏了很多,所以在群山中显得有点另类。 “咱们怎么走?”老赵转头去问小胡子。 包子山挡住了我们的路,同时也让我们有些难以抉择,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从包子山旁边直插过去,要么就沿着周围耸起的高地走过去。但是我们不知道之前那批人是怎么走的,所以无论怎么走,都有可能错过对方遗留的线索,除非把两条可以走的路都走一遍。 我们先从周围的高地绕过去,沿途仔细的查看,不过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有人经过的痕迹。我就推断,那些人可能是从包子山方向直插过去的。我们重新绕回来,但是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无法再走下去,否则昏暗的光线会导致遗漏线索。 我们就在包子山附近的高地上休息,在这个地方露营,驱蚊虫的草必须彻夜不停的点。我瞌睡劲比过去小了很多,跟小胡子坐在一起聊天。平时我不爱和人说话,压抑的太久,只有在他面前时,才有交谈的欲望。 他像讲故事一样的对我说了一些事,在之前的大事件冒险中,他收敛过一些尸骨,当时我很懵懂,但是现在,他一说我就明白了。那些都是若干年前死去的六指,和我们同属一个家族,这些尸骨被他带回去悄悄的葬了。本来这是我该做的事,不过他和我一样,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愿意打扰对方的生活,因为从一种生活转入另一种生活,对有的人来说是比较困难的事,需要长时间的适应期,这个适应期如果被人打破,可能又要无限的延长。 我们一直小声谈到了一点多钟,小胡子叫我休息一下。他刚刚站起身的同时,不远处一个守夜的伙计就猛然发出一声惨叫。 小胡子动了,一直在旁边打呼噜的老赵也翻身爬了起来,动作快的惊人。他们俩已经蹿出去了,队伍里的其他人才手忙脚乱的反应过来。 从守夜的那个伙计那边,冲过来一道影子,贴着地面,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小胡子手里的合金管泛起一抹寒光,迎着这道影子就刺过去。 小胡子的反应和敏捷度不用说了,但是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这道影子的速度和灵活度显然比他更快,合金管一下子就刺空了。 还有什么东西,能避过小胡子一击? ☆、第九章 包子山 那道影子太快了,小胡子刺空的同时,影子又朝前蹿了好几米,老赵顺手捞起我们开路用的砍刀,这个邋遢的人好像并不比小胡子慢多少,锋利的刀刃跟合金管一样闪着寒光劈下来。但是影子贴着地面跑的飞快,如果说小胡子的速度指数是十的话,那么这道影子至少是十二或者十三,老赵一刀劈空,等再举刀的时候,影子已经从人群中跑走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 影子从人群蹿过去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好几个人甚至连目光都追不上它。在这片密林中,肯定有一些能伤人的野兽,但是从我的观察中,认不出那是什么。它大概有七八十公分长,浑身黝黑。 不过知道了这只是野物,我们起码就没那么慌乱了,几个人散到四周警戒,那个被咬伤的伙计开始消毒上药。我们过去看了看他的伤口,伤在右腿的小腿上,不算大,一会儿就止血了。 本来,身在这样的植被物种茂盛的丛林里,意外遭到野兽的袭击是件比较正常的事,至少不算离谱,我们看伙计处理好了伤口,就没太在意,而且接下来,营地就平静了。但是等到天亮的时候,那个受伤的伙计就有点不对劲。 他的精神有点恍惚,甚至说有点混乱,就好像站起来之后分不清东南西北,他的身体在微微的发抖,但是这种抖动可能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来。别的人都在喝水吃东西,他就坐在那里抖个不停。小胡子和老赵已经盯上他了,只不过仍在观察。张猴子看他背对着我们,肩膀像筛糠一样的动,就过去喊他。 但是连喊了几声,这个伙计没有反应,张猴子是多精明的人,立即察觉有异,他止住叫声,轻轻拍了那伙计一下。 呼! 那伙计的反应很激烈,胳膊一抬,直接就把张猴子给掀了出去,力量大的有点邪乎。张猴子虽然瘦弱,但是身上多少带着功夫,一个身强力壮的普通人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剩下的人都惊呆了,不知道这个伙计吃错了什么药。伙计慢慢的回过头,我就感觉他好像完全不是他了,他的目光有点呆滞,眼珠子仿佛定在眼眶里,不会转动。 这样的场景顿时让我想起了当时在开阳老林里的事情,被脑虱扰乱了神智的李泰。 其他人都有点发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那伙计的身后呼的就飞过来一个绳套,老赵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钻了过去,用绳套把这伙计套住。这个伙计的反应再次激烈起来,他的力气变的非常大,让老赵都有点把持不住。但是绳套是个活结,越挣扎套的越紧,渐渐的,这个伙计就被死死的缠住了。 “按住他。”老赵拍了拍手,两个人赶紧跑过去,想把被套住的那个伙计制服。 “有点意思。”老赵一边朝我们走,一边说:“一夜间就变化这么大。” “看看他的伤口。”小胡子立即明白了老赵的意思,同时也让我感觉脊背发凉。从昨天到现在,除了伙计被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咬了一口,就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如果有问题,只能推到伤口上。 就在这个时候,被套住的伙计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挣脱开了绳套,两个按住他的人一个被掀出去好几米远,另一个被他伸手就掐住了脖子,而且掐的非常紧。 “这个人,不能留了。”小胡子并没有动,只是对张猴子说了一句话。 张猴子有点惊愕,看看小胡子,又看看我,我没法多说什么,但是我知道李泰是怎么死的,也知道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更严重。对一个神智混乱的人来说,带他走,会是个大麻烦,说不定将引起更令人不可收拾的后果,如果不能带他走,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而且我们怀疑,这个伙计的突变,和他昨天被咬了一口有关,这样的情况立即让我想到了传染这个词,他会不会传染别人? 张猴子平时骂伙计骂的凶,但还是很照顾下面人的。他不忍下手,试探着问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老赵仿佛没事一样,叼着根烟说:“你背他走。” 我们说话间,那伙计已经被几个人费力按住了,小胡子走过去,用合金管撩开他的裤腿,伤口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稍稍有些肿,看不出异样。 这样的情况就真的没办法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且没有救治的手段,张猴子犹豫了很久,下了狠心,抬头吩咐了几句。下面的伙计也不忍,但是两个人被逼着去挖了个坑。 人被处死了,一枪打穿了心脏,接着就被拖到坑里去埋。这是我们第一次遭遇真正的危机,而且让人承受不了。我点了支烟,不再去看,见多了生死,对这些事看的就淡一些。这么做看似很不人道,但出发点是为了其他人,无法评判该不该这么做。 剩下的人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了,三四百米之外就是插入包子山的山坡坡顶,我们马上就带着所有东西转移过去。本来是打算直接从这里贴着包子山附近走过去,顺便查找一下可能遗留的痕迹,因为昨天做了无用功,从那边绕过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所以包子山这边没有仔细的看,然而这一看,就看出了些许问题。 这个问题不知道和我们的行动有没有密切的关系,具体情况是小胡子先看出来的,从周围的高地靠近包子山,一共有三个坡度不大的山坡,我们选的是最近的一个。山坡上有不少石头,小胡子发现,这些山坡是经过人修整的,如果扫清那些石头的话,山坡平坦的就像一条路。 而且山坡被修整的地段,大概都有四到五米宽,如果只是过人的话,完全没必要费那么大劲。这些被修整的山坡和之前看到的残缺毁坏的简易公路一样,是为了车辆通行,这就说明,有比较多的东西需要从山里拉走或者从山外拉进来。 这些被修整的山坡和之前的简易公路还是有区别的,公路可以毁掉,但是山坡上的路依托着本体修出来,即便要毁掉,也不可能毁的那么彻底,如果认真的观察,仍然可以发现当初修出的路顺着地势一直延伸出去。 “是不是通到包子山脚下的?” “看看再说。” 老赵和小胡子没有带人,亲自顺着山坡一路找下去。最初的时候,坡面上的道路痕迹比较明显,但是一直通到坡底之后,这些痕迹就渐渐的模糊,需要辨认。我以为小胡子和老赵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判断这条路的最终走向,然而不到半个小时,老赵就自己跑回来了。 “你们呆在上面注意一点。”老赵跟所有留在上面的人说:“隐蔽一下。” “什么情况?” “这是在下面的石头缝里找到的。”老赵摊开手掌,他掌心里有一截一寸来长的东西,棕色的,像一段塑料:“应该是一截被踩断的眼镜腿。” “这里来过人?” “那是必然的。”老赵回头望了一下,说:“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还是小心点好。” 第130节 老赵重新下去跟小胡子一起继续找,我们都很听话,在这边就散开之后隐伏起来。我跟一个伙计搭伙窝在一起,一人负责观察一个方向。我紧紧盯着小胡子和老赵的身影,他们越走越远,但是我仍然可以分辨出来,他们是在不断的接近包子山。 我有一种感觉,那条简易公路乃至坡面上的路,最终的终点,或者说起点,应该就是包子山这里,在路上通行的车辆,要么就是从这里运走东西,要么就是把东西运到这里。总之,眼前的一些线索都是指向包子山的。 不过这只是我的感觉,不能作数,具体的情况还要小胡子跟老赵勘察之后再分析。 我盯着他们的身影在看,我身边的伙计也一个劲儿的扭头看,这个人我之前就有点印象,倔,而且比较二,但他懂一些爆破技术,过去做活的时候专门负责这些。坐的时间久了,他就坐不住了,屁股下面好像长了钉子,来回的扭,手脚都不老实,晃的我有点心烦。 “你安生一会儿行吗?”我盯着下面头也不回的跟他说。 我的身份算是比较特殊,所以雷英雄手下的人都很给面子,这个伙计听了我的话,就连连点头,不过这是个二皮脸,坐着老实了一点,伸手朝我要烟。我给了他一支,他点了开始抽。 但是抽着烟,他突然就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一安静,反倒让我觉得有点意外,我瞥了他一眼,立即看见他一动不动,脸上的汗和下雨一样啪嗒啪嗒朝下掉,嘴里的烟卷随着两片嘴唇不断的抖动。 他这个样子马上把我吓了一跳,因为上午刚刚出现了那样的事,让我神经有点紧张。我立即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怎么了!” “卫老板,问你个事。”他突然就开口问我:“一枪打穿了心脏,人还能活吗?” “能活个屁!”我感觉他语言有点颠三倒四,心中的警觉更重,翻身就爬了起来。 我一动,伙计也好像屁股上被一根针狠狠的扎了一下,噌的就蹿起来,伸手指着后面,哆嗦着说:“那他怎么还在爬!” ☆、第十章 死而复生 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我一回头,顿时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之前那个被处死的伙计,正缓缓的在地面上一点一点的朝我们爬动。尽管我经历很多奇怪的事,见过很多恶心人的东西,但是这样的情况还是让我感觉头皮有点发紧,忍不住就掏出了枪。 这可能吗?! 我的脑子转的很快,几乎就在一秒钟之间全部回想了伙计被处死的过程。那一枪洞穿了他的心脏,他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但是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执着且恐怖的机器一样,缓慢却不停的蠕动着。 我不得不怀疑,是有什么东西在操纵他的尸体,否则的话,眼前的情景根本无法解释。 我身旁的伙计已经扯嗓子喊开了,散在周围的人马上就围拢过来,当他们看到正缓缓爬动的伙计时,脸色纷纷变的惨白。尽管在吃土饭这一行里,有很多很多关于诈尸或者僵尸的传闻,但是只有那些真正下坑的人才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再没有以任何形式延续生命的可能。 尽管那个被处死的伙计爬的非常慢,但还是引起了队伍的恐慌,因为这不仅仅是个诡异的现象,更重要的是,死者是他们平时很熟悉的人,一个熟悉的人发生诡变,要比陌生人所带来的恐慌和震撼更强烈的多。 张猴子和我的想法几乎一样,他也认为肯定有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在操纵尸体,危机感瞬间就浓重了,他掏出枪,让下面的人都散开,然后紧紧的注视着周围。接下来两三分钟时间里,人群乱了一下,然后朝四面分散,借着这个机会,我重新分辨了一下眼前的形式。在地面上爬动的伙计,暂时察觉不出他是否还有呼吸和心跳,但他的眼睛是睁开的,朝我们这边看着,他手臂上,双腿上的关节似乎没有僵硬,还可以弯曲。 他头上还有身上顶着一些土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那样直直的爬着,我看不到其它的东西。 “他身体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个伙计脸上淌着冷汗,急匆匆的说。他们经常东奔西走,不仅要下坑,还要经过一些袅无人迹的荒地,见过很多怪事。这个伙计曾经见过一具尸体里钻进去一种不到一尺长的小动物,在腹腔里吃内脏,然后让尸体微微的颤动,把周围的人吓的半死。 “不可能。”我立即否定了这个说法,就算有什么东西钻到他身体里,能让他产生这样巨大的能量,可以锲而不舍而且很有目的性的爬行? 我们都不知道他真的爬过来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但是肯定不能让他靠近。那个亲手开枪处死他的伙计几乎吓尿了,躲在别人后面,头都不敢露。我就想着雷英雄手下这些人的整体素质下降了,如果许豹子那种猛人还活着,遇见这种事的话,说不准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经冲上去给对方一梭子了。 “不能让他过来!”张猴子对下面的人发话。 已经有人慌乱的差点失去控制,抬手就放了一枪,子弹一下子打进死者的肩膀里,弹头强大的力量顿时让正在缓缓爬行的死者一顿,但是这并没有完全阻止他,停顿只是很短的一瞬,死者接着又开始朝我们爬。 “我操!”这样的情景让我们身上的寒意更重,同时心里的恐惧也更重了,张猴子不管那么多,催着手下人阻止死者。 我扭头朝包子山那边看了一下,小胡子和老赵明显已经听到了刚才隐隐的枪声,他们正飞快的朝这边赶。 几个伙计乱糟糟的开枪,有的子弹打空了,有的则结结实实的打在死者身上。然而这些子弹对死者造不成什么影响,最多让他一顿,接着就又开始爬。我真的不知道人体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他并非刀枪不入,子弹把他的身体打的皮开肉绽,但偏偏没有致命的作用。 “我不信!”我一把就拎起放在旁边的那把开路用的大砍刀,小小的子弹如果无法阻拦他的话,那把他剁成几块,还能爬过来? “卫老板你不要乱来。”张猴子拉着我就朝后拽。 一具已经死去却仍在慢慢爬动的尸体,就像一颗移动向我们的炸弹,把一群人一步步的逼退。又过了一会儿,小胡子和老赵从山坡下爬了上来,他们显然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都怔了怔。 我飞快的把情况说了一下,小胡子和老赵分头在周围看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下来,除了那具爬动的尸体,附近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来。”老赵朝手心吐了口唾沫,伸手拿过我手上的大砍刀,几步冲了过去。 当老赵冲到跟前的时候,爬动的尸体似乎还有一些意识,他竟然伸手就要去抓老赵。但是他的动作迟缓,老赵出手快且狠,手里锋利的砍刀抡圆了就砍下去。顿时,死者的脑袋从身体上被砍掉,咕噜噜的朝前滚动了几下。 接下来的情况虽然不危险,但是让我更加感觉吃惊。因为他的脑袋被砍掉之后,身体竟然产生了没有规律的抽搐。 这个现象让我一下子懵了,而且顿时推翻了之前那个有什么东西控制尸体的推断。毫无疑问,没有什么在控制尸体,他是在自己爬!他身体里的神经系统并没有随着心脏被洞穿而彻底死亡瘫痪。 尸体的活力并没有消失,尽管他的头都被砍掉滚出去了,但他的残躯仍然在缓缓的爬,他的血液也没有完全凝固,顺着创口一点点的流,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鲜红的尾迹。这一下连老赵都晕了,握着刀站在旁边,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跟在小胡子后面走了过去,尸体仍在动,却有缓滞的兆头。老赵停了片刻,再次挥起刀,似乎想把他拦腰砍成两端,不过小胡子制止了他,我们就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看看尸体还会有什么后续动作。 失去头颅的尸体又向前慢慢的爬了将近二十米,才逐渐停止下来,趴在地上完全不动了。 “很奇怪是吧?”老赵转头看看我:“我会告诉你他的心脏有可能是长在右边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释了。” 不远处的伙计们看到事态平息,就都想过来看,但是被老赵给赶走了,接下来的一幕很血腥,老赵背着众人,直接就把尸体的胸腔给刨开。不过在他看清了死者的心脏之后,就很遗憾的摇摇头,又对我说:“对不起,我猜错了,这个人的心脏很正常。” 死者的心脏早已经被那颗洞穿胸膛的子弹给打碎了,也就是说,他是个死人。理论上讲,诈尸什么的都很无稽,心脏这种要害一旦受损,人只能死。 但是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完全就颠覆了正常的认知。他死了,却自己从坑里爬出来,又顽强的爬行了几百米,甚至在失去头颅之后还没有完全停止动作。这种事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会信? 小胡子和老赵仔细又小心的把尸体完全看了一遍,但他们没看出什么,这好像是一具很正常的尸体。尸体正常,那刚才发生的事该怎么解释? 我再次揣测着,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片丛林?我不知道尸体在其它地方会不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这片丛林里,好像有一种黑暗的力量,在无形中影响着某些东西。 “就把它当成件怪谈吧,否则没办法解释,也没时间和切入点仔细的研究下去。”老赵丢了手里的刀,说:“你知道赶尸吧?很多人研究了很多年,给出各种各样的解释和说法,但是除了最正宗的赶尸匠,谁能说明白呢?” “包子山那边,有更重要的发现。”小胡子紧接着对我说:“出乎意料。” 小胡子和老赵是顺着修在坡面上的路下去的,在接近包子山山体时,路面痕迹完全消失,但是他们随即就发现,包子山的山脚下,有一个非常大的洞口。洞口在之前被人为的掩盖,里面填进去很多碎石块,又在外面覆盖上了土层。可能这期间的时间间隔比较长,洞口被很严密的掩盖了,覆盖的土层上还长出了一点植被。 如果单单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估计不会这么轻易的发现这里,但是两个人找到了一个漏洞:覆盖层被人打开了个缺口,然后顺着里面填的石块,硬生生的掏出一条路。 “后面的路断掉了,不过我想,这条简易公路的终点,就在包子山。” 小胡子和我之前的猜测一模一样,我不知道包子山这里究竟有什么,值得开一条路出来用车辆运送东西。这座山在我的眼里,顿时变的神秘莫测。 这些情况可以暂时不去想,我只关心一件事,丢弃烟头的人,和失踪的旅行者有没有关系,他们是不是从石块里掏出的路进入了包子山? “去看一下,只是试探性的,人不要太多,就我们三个。”老赵收拾了一些东西,把张猴子的人都留在外面,我们三个人一口气走到了包子山的山脚下,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条从石块中掏出来的路。 ☆、第十一章 大手笔 这条石块里的路只是整个洞口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我看到这条路的时候,就感觉它不仅仅用来让人通行,否则不会费力拓宽到三米左右,如果这里进了人,说明他们随身带着一些大家伙,必须把路掏的宽一些。 掏路的人行事比较严谨,他们每隔一段,就会架两根砍来的原木,防止坍塌。这里的石块填了将近十米深,明知道里面可能有人,所以我们的动作很小。老赵走在最前面,带我们走完了石块中的路,眼前猛然一空,空间变大了,很宽阔。 “这个洞只有这么深?”我一眼就看到前面大概十米远的地方,好像就是洞的尽头。 “估计不是。” 我们一点点的靠近,走到尽头时,老赵轻轻抹掉石壁上覆盖的一层灰,马上发现这不是石头,而是浇灌出来的混凝土。根据洞口的宽度,这个洞应该非常大,但是这里被人用混凝土完全堵死了。 包子山果然有蹊跷,不说别的,只这一整面堵住洞口的混凝土层,就需要不知道多少方混凝土。老赵在混凝土上轻轻敲了敲,非常瓷实,听不到任何空洞的回音,说明这层混凝土浇的很厚。 “这里面有什么?要浇这么厚的混凝土把它堵死?” 混凝土墙最少有四米高,近十米宽,从石块路到这面墙之间的空间有限,如果藏着人,早就被我们发现了。小胡子和老赵分头在找,很快,我们就在左边的一个地方发现了一个洞。那里是混凝土和山体衔接的地方,相对于整面墙来说,是比较薄弱的环节。 “破开这个洞的人,大概不是你的同行。”老赵扭头跟小胡子说了一句。 吃土饭的人如果遇到这种很结实的墙的话,要么直接用炸药炸,要么用老办法慢慢的瓦解,然而打开这个洞的人明显和他们的手段不同。从混凝土的断面上看,老赵就分析,是那种最小型的碎石机硬挖出的洞口。 “他们装备比你们要先进的多,以后多学着点。” 问题随之而来了,包子山里面是什么,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涉足这里的人仿佛有备而来,他们好像清楚这里的洞口被完全堵死了,所以不惜耗费人力,硬抬进来小型的碎石机,老赵知道那种碎石机,尽管是最小型的,也非常沉重。 从洞口看过去,黑漆漆的一片,是绝对的黑暗,非常安静。假设进入这里的人就是丢弃烟头的人的话,那么他们可能早就从这里进去了,因为我们在路上耽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小胡子和老赵在外面试探了很久,然后才开始朝里面进,跨过足足有三四米厚的混凝土之后,空间瞬间就扩大到了极致,而且借着微光,我一眼就看到面前的路上,铺着一条铁轨,直通到远处。 大手笔,绝对的大手笔,在这样的地方竟然铺一条铁轨。铁轨和公路的作用显然一样,是为了运输。我们看到铁轨的同时,就在猜测,什么人有这样的手笔? 铁轨显然废弃很久了,前面有些模糊的东西,看的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几节被推倒的敞篷铁皮车厢。煤矿和矿山里有这样的小型运输轨道,用来拉煤和矿石。 “这是个矿?” “应该不是,外部的运输设施不配套,在这种地方开矿的话,代价太大。” 在入口这边,有一层一层那种很大的麻袋,老赵看了看,用匕首捅开一个,里面装的都是沙土。这种麻袋在电视电影里经常可以看到,几层叠加起来,就是一个简单的防御掩体,人躲在后面,可以架起机枪。 麻袋虽然都散乱了,但是可以想象的到,当初它们被整齐的叠放着,然后有人在这里时刻不停的把守着入口。 这些猜测仿佛顿时把我拉到了很久之前的年代里,不过这些麻爹就是堆砌掩体的,全是沙土,没有研究的价值,我们就接着朝前走。 周围仍然很静,我们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深,但是一直走了大概有一百多米左右,铁轨还是没有到头。在铁轨的右边,贴着石壁角,排放着很多那种老式的人工手推车。我就想,当初这里的工程可能进度很紧,一条铁轨运东西显得紧张,还需要有很多人用手推车帮助。 “是不是有点不正常?”走着走着,我就问小胡子:“如果不是开矿的话,包子山这里有什么必要铺条铁轨?” “绝对不止一条铁轨,走走看。” 又朝前走了一段路,最多几十米的样子,铁轨就顺着地势稍稍偏离了一些,不过大致还在这个范围内。因为铁轨的偏离,右面就腾出了很大的一片空地,出现了一连片的砖石结构房屋。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其它人为改造的迹象,不过根据铁轨判断,这里的工程量很大,需要的人也很多,我就觉得,这应该是一片用来住人的房子。 这种房子的样式完全相同,只是用来住人,建的很粗糙。大半房子的门是虚掩的,老赵试探着在一道门的门缝边看了看,然后轻轻推开。房子的结构和摆设非常简单,里面是那种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有一张桌子,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只形状有点怪的绿皮柜子。 “这是枪柜。” 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除了床和桌子,能带走的东西基本都被带走,床上的床板糟透了,连同上面铺的被褥,烂成一团。老赵拉开了桌子上的抽屉,里面只有一层灰尘。那只绿色的枪柜也是空的,里面可以放八支枪。 “我怀疑这里曾经住着一支部队,但是人数不详,不知道是什么编制。” 老赵的根据是屋子里的枪柜,还有窗台上几只摆放的非常整齐的漱口杯,口杯是铁皮的,杯子把乃至里面的牙刷都朝着一个方向,如果不是受过正规严格训练的部队,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条件下保持严谨的作风。 提到部队,我就有些紧张了,在这片密林中,没有必要驻军,如果需要驻军的话,那就说明这个地方不一般。 不过从屋子里的摆设来看,时间很久远了,至少在几十年前。 “谁的部队?国民党?还是解放军?” 我们一连走了几个屋子,大部分东西都被带走了,留下的线索很少。但是在其中一个屋子里,有两支可能损坏的枪支留在枪柜中,其中一支我不认识,另一支则有点眼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一支枪和那个英国特种兵身边的枪一样,是m3冲锋枪。 这支驻扎在包子山的部队,可能配备至少两种枪械,其中一种就是m3冲锋枪。同时也可以推断,那个英国特种兵,很有可能到过这里,带走一支m3冲锋枪,然后离开的途中死在密林中。 我们三个人看着眼前的枪,相互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就冒出一个想法,在这个尘封许久的山洞中,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我们,一只脚已经踏到这个圈子里来了。 “再看一下,如果没有别的东西,就不要久留了,继续朝前走。” 这一片用来居住的屋子,大概有好几十间,每一间内都有四张上下铺,粗略的估计,当时住在这些屋子里的至少有好几百人。 第131节 我们绕过前面这些屋子,到最后几间去看了看。屋子从外观和结构上没有区别,但是最后这些屋子里的摆设明显就不同了,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和涂了油漆的办公桌以及台灯,说明住在这里的人身份较高。 这间屋子里也没有很特殊的东西,不过在单人床的左边墙壁上,原本有一个木制的挂衣架,已经脱落到地面上,我们随即就看到一件浅绿色的长褂子。小胡子用合金管把它挑起来,这件衣服猛然看上去样式有点奇怪,在正常生活中是不可能有人穿这种衣服的,但是把它完全展开之后,就会发现,它很像医院里的白大褂。 而且在这件浅绿色的大褂左臂上,有一个软臂章,臂章外围有一圈红色的丝绒线,臂章中心图案是两把交叉在一起的刺刀,图案上方有三个阿拉伯数字,356。 这是我们在屋子里找到的唯一带图案和数字的东西了,虽然暂时还看不懂356是什么意思,但是臂章所承载的,是这支部队的某些信息。 本来我以为缺乏其它线索,单从一个臂章上可能看不出太多的东西。但是老赵盯着臂章看了很久,我发现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我想......”老赵从淡绿色的大褂上把臂章给撕下来,然后摸出一支烟点燃,抽了一口,嘴巴鼻子一起朝外喷白烟,他看着我和小胡子,说:“我们这次说不定玩大了。” “怎么?你看出什么了?” “这个臂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356师团的标志。”老赵明显是那种越危险越感觉兴奋的人,他一口气把手里的烟嘬完,对我们说:“二战期间日本最神秘的一支部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第十二章 什么东西 老赵的见识渊博的让人有点吃惊,不管提起什么事情,他好像都有涉足。看到这件遗留在这里的淡绿色大褂臂章时,他就回忆起一些相关的消息,也就是关于日军356师团的消息。 二战期间,日军陆军师团的战斗序列最高编排到355师团,所以一听到356师团这个名称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它在陆军的编制内,但绝对不是一支正规的作战部队。日本投降之前,据说356师团的所有成员都被遣散,然后以小队为单位,打入了其它作战部队内,这支神秘的部队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从二战结束一直到前些年,关于356师团的一切信息都是绝对隐秘的,包括当时暂管日本本土的美国人,想弄到一些356师团的资料,但是未果。 可能是在2005年左右,356师团的某些资料才被解密,不过流传的渠道很窄,一般都是在国外某些网站内公布的,如果不经常关注这些网站,国内基本上还对这些消息一无所知。老赵估计看过一点被解密后的资料,知道部分内情。 356师团从编制上来说和普通的作战师团差不了太多,也有步兵联队,运输联队等等,但是他们一直是在分散进行任务。 “他们都执行什么样的任务?” “我不知道,不过估计都是些不正常的事,否则的话,日本人不会对关于这个师团的所有信息捂的这么严实。”老赵又在屋子里翻腾了一会儿,但没有找到其它东西:“一个瑞典的网站曾经爆料过,356师团的大部分成员,其实仍然是正规的作战部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在从事很隐秘的事,作战部队是为了保障这些人的安全,以及顺利保证任务的完成。” 因为信息量有限,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根本不知道包子山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但是356师团留下的痕迹,就让我觉得,我们现在置身的,是那支神秘的日本陆军师团涉足或者经营过的地方。 356师团能否被称为一支特种部队还很难说,但是一支部队,尤其是他们这样的部队,不可能随便就做无用功,既然在这片丛林里修出了简易公路,并且在包子山这里铺开一条铁轨,那么必然有它的作用和必要。 这些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估计这里的人在撤走时可能尽量带走能带走的东西,所以再找下去的话,大概不会有其它发现。所以我们三个人从这间屋子里摸出来之后,就不打算再多浪费时间。但是出了这个屋子再朝前走了一点,我们就看到两扇依着石洞建起来的门,大门是铁皮包着木头的,外面涂成了绿色,根据这扇门的长宽,可以推断出里面应该有比较大的空间。 “进去看看?”老赵征求小胡子的意见,因为看到这个贴着洞壁建出的铁皮门时,我们还看到了在它的左右,各有两个已经被推倒了的岗哨,说明在当时,这个地方时常有人看守。 老赵这个人,说好听点就是富有探索精神,发现什么都想看看,说难听点就是手贱,跟我过去的毛病差不多。他尝试着把一扇门用力拉开了一点,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气息就顺着大门的门缝飘出来。 这是个天然形成的洞,不深也不算特别宽,可能不适合住人,不过用来暂时存放点东西还可以。洞里隐约有一些东西,我们凑近了看,就发现是棉絮什么燃烧之后的灰烬,很潮,像糟透了的海绵。 这估计是个库房,但是在这里的人撤走的时候,剩余无法带走的物资都被烧光了。除了那些烧掉的被褥服装之外,其余就没有别的东西。 “烧的一干二净吗?什么都没剩下?”老赵有点不甘心,在周围很仔细的找,这一找,还真被他找到了别的东西。 在库房的一角,堆着几个长满铁锈的笼子。这种笼子我见过,有点怪异,根据它长宽的比例,真不知道是装什么用的。这里堆放的笼子比较完整,至少比我之前在林子里见到的那个完整一些。焊笼子的铁条比较粗,而且在笼子门上,明显挂着锁。 这就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这种笼子,是用来装活物的,否则不用挂着一把很大的铁索。此时此刻,看着这些笼子我就忍不住的感觉难受,这种体积和形状的笼子,很难想象如果是活物的话,被装进笼子里是怎么样一种情景。 “看起来,这个地方曾经驻扎的人还不少。”老赵踏着一只铁笼子,说:“否则用不着一个库房才存放被服。” 遇到这样的事,我不想弄明白是假的,但是我心里有谱,眼下最重要的是干什么,所以我催着老赵先不要再管这些。不过他显得很理直气壮,说如果不弄清这里的事,可能就不知道扔烟头那帮人的真正动机,也不好对付对方。 “他们已经先我们好长时间进来了,你不觉得不弄明白一些事的话,心里会不踏实吗?”老赵转身就带路,同时转头教育我。 就在这时候,我就看到他一下子蹿了出去,身边的小胡子也有了反应。一直到他们都动起来的时候,我才听到一阵非常非常轻微的声音,仿佛有人拖着一块抹布在地面上走过去,我立即就跟到了小胡子身后。 三个人里只有老赵一个人举着被蒙住的光源,周围非常静,但我们不知道枪声会传出去多远,也不知道那批对手会不会听到枪声。所以老赵没有拿枪,握了把匕首。不过我觉得在这种环境下,尤其是近距离内,小胡子手里的合金管比枪也不差多少。 我跟他们的感官还有身手都差得远,连眼睛都跟不上他们行动的速度了。老赵手里的光源也有点混乱,来回的晃。微弱的光柱晃动中,从一个东西身上唰的闪过去,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看到这个影子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点慌。在这样的闪动中,我不可能把它看的非常清楚,但是我觉得它和当时咬伤伙计的东西,好像是一样的。 一想起这个东西,我的后背就发冷,它明显是带着攻击性的,而且被咬到之后的后果,很令人胆寒。 情况不容我多想,我吃了很多次亏,已经长记性了,就算帮不上小胡子,也不会拖他的后腿,我紧紧的跟着他,另只手也掏了把匕首。一切都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瞬息之间,那道影子贴着地面冲过来,小胡子手里的合金管一下子刺出去,像天空划过的一道闪电一般。 但是这道影子的速度实在快到令人吃惊,我听见叮的一声,合金管刺空了,锋利的刃口刺在地面上。影子从我们面前冲过去,很快就一个转身又冲过来,老赵低吼了一声,把手里的匕首扔了出去,却依然被影子躲过去,看得出老赵的准头和手劲都很厉害,匕首几乎在地面上撞出一团火花。 匕首被躲过去,老赵也不得不把速度提升到最快,那个伙计如何变成那种恐怖且令人难以理解的样子,我们还不能最终确定,但绝对不能被这个东西啃一口。他握着光源猛跑了几步,借着惯性,一下子跳到了两只叠放的笼子上。影子非常灵活,在急速的冲击中根本就没有碰到笼子,身体一转,又朝我和小胡子冲过来。 这道影子明显是生物,但是它的速度弥补了一切可能存在的缺陷,我已经做好了射击准备,如果情况真的紧急,那就不得不动枪了。不过我知道,即便射击,也不一定能够打中它。 小胡子很沉着,尽管在不停的奔走躲闪,但依然非常镇定。他猛然一转身,在倒退中身体噌的顿在原地,身体顿住的同时,合金管已经刺了出去。 紧接着,我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如同金属相互摩擦的叫声,然后,那道影子一折身,紧紧咬住小胡子的合金管,咬的非常紧,它的牙齿跟合金管又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我听着就觉得骨头发痒。 砰! 老赵从笼子上跳了下来,手里的光源朝这边照射,我抓住这个机会,借着并不明亮的光,在小胡子身后一枪就甩了过去,子弹准确无误的射穿影子的身体,强大的冲击力让它迫不得已的松开嘴,身子也就地一翻。 看着它中弹后依然灵活的动作,我就觉得这一枪仿佛并不足以射杀它。但是刚才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我没有准头和时间再次开枪打它。影子翻了个跟头,朝库房的大门那边飞快的逃走,几乎眼睛一眨的时间里,它就消失在黑暗中。 我们之间的打斗非常的快,几乎就是在以秒为单位的时间内发生和结束的,直到影子逃走了,小胡子才收回了合金管,但仍然紧紧握着它。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转头问小胡子:“你看清楚了吗?” “我大概看清楚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信,因为连我自己都有点不信。”小胡子举着合金管朝前面指了一下,说:“我觉得,是老鼠。” ☆、第十三章 重地 “老鼠?!” 我马上就抽了口凉气,并不是因为不相信,而是不敢想象,那道影子看上去大概有六七十公分长的样子,能有这么大的老鼠? 但是我不会怀疑小胡子的眼力,他肯定是看的八九不离十了才说出来的。而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老赵用手电照了过去,地面上有那道影子被子弹打中后留下的血迹,我们还看到了一截很粗大的尾巴,那是小胡子用合金管截断的,大概有三十厘米长。 我和老赵都凑过去看,说实话,这很像老鼠尾巴,就那么一截断掉的尾巴,混着一点血迹,孤零零躺在地面上,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恶寒。 真的是老鼠? 我心里再次颠覆了对这片密林的看法,包子山这里,究竟是片什么样的地方,竟然会有这种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东西。 我们三个人都不说话了,那道影子就算是只老鼠,大的吓人,但有小胡子和老赵在,应该还能对付的了。但是我们的不安不是来自生物,而是来自对这片黑暗区域的未知和不解。何况,这种吓人的老鼠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一下子涌出来十多只,我怕连小胡子都会手忙脚乱。 我们不知道刚才的一声枪响会不会引来麻烦,所以暂时都呆在了废弃的库房里,老赵灭掉光源,蹲到了门口去,我和小胡子则呆在后面。三个人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等了最少有二十分钟,外面也声息皆无。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老赵回头低声对我们说:“如果这里进了人,听到了枪声,没有不来观察的理由。” “这里是不是很深?”我就觉得,包子山这里的地势应该幽深复杂,否则那些人不会听不到枪声。 我们又等了十分钟左右,确信没有任何响动后,才从库房离开。这片人员的居住区算是彻底到头了,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居住区里居住的,应该是包子山356师团驻军的一部分,他们是正规的作战单位,不负责具体的任务,也就是说,他们是守护这个地方的人,而真正核心的东西,在后面。 眼前的路很简单,只要顺着那条被废弃的铁轨走就可以了。我暗中估算了一下,铁轨可能有三百米长,在一个地势比较低的地方,铁轨到头了,接下来就是三条运输传送带,可能是把从铁轨上运来的东西传到下面去。 地势到这里就变了,很崎岖,铁轨不好铺过来。在运输带那边,有很多很多那种人力推车,东西是被人继续运向深处的。我们站着看了一下,就发现这个地方大致可以分成两个部分,运输带这边算是一个部分,另一个部分有低矮的砖瓦建筑,是在运输带的左边。 这些建筑修的低矮但是非常结实,看着就有种敦实的感觉,它们都集中在左边石壁上一处很大的大凹陷地形中,如果顺着铁轨直线看过来,是看不到的。而且在这些低矮建筑的最外层,有三个像岗哨一样的砖头房子,房子的门在背面,正对着我们的是一排枪眼,旁边还有混杂在一起已经乱的不成样子的铁丝网。 这个地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重地,可能在外面守护入口的普通作战士兵都没有资格靠近这里。 建筑物大概前后有三排,每一排七八幢,我们看到在墙壁上本来写着一些字,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涂料给刷掉了。矮房子的门都是很厚的铁门,关的非常严实。我不清楚当初呆在这里的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矮房子面积不大,而且没有窗户,像一个四面密封的骨灰盒。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老赵搓了搓手,明显手痒了,围着一道铁门来回的看。我就有点无奈,他好像比我过去还多事。 “都是铁门,你能弄的开?” “门是人造出来的,就能搞的开,除非是外星人造的。”老赵招呼我帮他拿着光源,然后他就从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一根非常细的钢丝:“给我一根方便面,我能捅开一个小区的门,这道门不难搞定。” 铁门的锁芯肯定有点锈,但老赵最后还真的是给弄开了,推开沉重的铁门之后,我就看到这个没有窗户的屋子里估计也被清理过,能带走的东西一样不剩,除了一个很沉重的铁皮柜子之外,就只有一盏掉在头顶的灯。 柜子是空的,我们找了一下,就在屋子的一角看到了一个地下道井盖般的盖子,老赵又和猎犬一样过去观察了半天,才把这个盖子个提了起来。 盖子下面是一条路,水泥砌出的台阶,大概五六米后就朝左拐弯了,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老赵举着盖子琢磨了一下,又征求小胡子的意见,然后把盖子重新盖好,打算到另个矮房子里看看之后再说。 他故技重施,弄开了另一扇铁门。这间屋子里就多了好几个很大的铁皮桶,桶没有封口,桶内壁烟熏火燎的痕迹非常重,而且留着许多纸张燃尽后的灰烬,不难想象,一些很重要的资料估计在这里的人撤走之前完全被烧毁。几个铁皮桶都有半桶灰烬,当初被烧掉的书面资料和信息难以估量。老赵用小胡子的合金管在里面翻了很久,纸张燃烧的很充分,连一片纸角都没有留下。 在这个屋子的一角,也有一个井盖般的盖子,老赵摸着下巴对我们说:“两位,怎么样,下去看看?已经走到这里了,不去看看的话,心里怪痒痒的。” 老赵也是个很有性格的人,看似跟我们商量,但是话说完,他就把盖子给提起来了,然后试探着朝下走。其实我看得出来,老赵虽然看上去很马大哈,然而做事却非常谨慎,如果不是察觉到下面真的没有异样的话,他肯定不会进。 小胡子跟着下去了,示意我跟在最后。水泥台阶一共转了两个弯,等走到下面的时候,有一条砌的很整齐的过道,大概三四米宽,不到两米高。我猜测着可能很多矮房子都和这里相连,因为在过道的墙上,还有一些通到此处的出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之走到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分外的凉。我们四下看了看,这里在过去应该是经常有人出入的地方,两旁的通道顶上有灯。因为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依照自然地势建造的,所以空间有限,只朝前走了不到十米,眼前形势一变,空间大了一些,有几个木板搭起来的屋子,已经塌了,留下的只有结实的砖瓦结构建筑。 建筑都不高,在最前面的一个建筑背后,通出来一大捆电线,电线非常多,通到前方。这样的地方肯定离不开电力,在未知的地方应该有一个柴油或者其它能源的发电机组群。我们看了一下,电线的质量非常好,尽管过去很多年了,却似乎一点不耽误使用。 当老赵弄开其中一个屋子的门,我们进去之后,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又冒出一层。这个屋子里的结构非常简单,只有两个一米多高的台子,台子是水泥砌成的,让人感觉很冰冷。我不知道这种台子具体做什么用,但是我看到其中一个台子上,留着一片已经发黑的痕迹,似乎是血的痕迹,深深渗入了水泥结构中。 这片痕迹像是个仰卧的人形,它像一个冰冷的手术台,我想,如果任何人在这种环境下躺在这个水泥台子上,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里没有东西,而且我不想在这里多呆下去,感觉有点毛骨悚然。我们又走了几个地方,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一个小铁皮桶,我看到了桶底有几个很小很细的玻璃瓶子,已经被人砸碎了。 这种很细小的瓶子让我感觉眼熟,那个英国特种兵想带走的,就是这种瓶子。 “英国人来过这里?” “不是。”小胡子摇摇头,说:“这里如果有人守卫的话,谁都不可能进来,我觉得,这种瓶子可能是废品,要被拿出去丢弃处理。英国人本事再大,也无法悄悄进来再安然出去,他拿到的,应该是这些处理品中一个比较完整的。” “瓶子里会是什么?” 我一边琢磨这个问题,一边跟着小胡子和老赵走,他们几乎把左边这一排建筑将要走完了,建筑里的东西也被清理过,留下的都是无用的,没有实质性的物品。在快到尽头的时候,一个有点特殊的建筑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从结构上讲,这是两个相连的砖头屋子,和其它建筑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它的特殊之处,是整间房子都被一层焊接的钢筋给罩了起来。 “这里面关着什么东西?”我看到一层很粗而且很密集的钢筋时,就产生了一个念头,这里关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把东西关到这里?”老赵有点迷糊,但也比较赞同我的说法,因为这种钢筋结实的连老虎都冲不出来。 我们都有一个感觉,不管这两间建筑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它一定是个特殊的地方,是个重地。 ☆、第十四章 机器 钢筋护栏上留着一扇门,一把很大的锁挂在上面,但是没有锁上。老赵把门弄开了,他可能已经打定主意要进去看看,所以招呼我们暂时留在外面,他要先进去。 “是不是太莽撞了?直接进去?”我还是有点心惊,因为想想之前遇到的那只很像老鼠的东西,再看看无比结实的钢筋护栏,我就不踏实,总觉得里面会有什么活着的东西随着打开的门冲出来。 第132节 “这都多少年了,就算有活东西,也活不到今天。”老赵扭头笑笑,示意我们别再出声,侧着身子从钢筋护栏上的门溜了进去,动作无比的轻盈麻利。 整条通道静的出奇,只有老赵进去之后发出的一点点声响。钢筋护栏里的两间相邻的屋子仍然没有窗户,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任何情景。不过在屋子墙壁上两米左右的位置,有一排用来透气的方孔。老赵捣鼓了一会儿,就把屋子的门弄开了。 老赵的动作非常迅速,我和小胡子只等了一会儿,他就和贼一样悄悄的溜回来,我很怀疑他之前是不是做过这个。 “我们都猜错了。”老赵招手让我们钻进钢筋护栏上的门,说:“这里面不是用来关什么东西的。” “那是什么?” “是一台机器,比较复杂,我暂时也搞不懂。” “一台机器?”我开始纳闷,如果只是一台机器,用得着把屋子捂的这么严实?机器又不会长腿跑掉。但是脑子一转,我就明白了,这里的钢筋护栏可能只是为了阻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或者进入这两间屋子。即便是356师团内部的人员,估计也不能轻易的来这里。 “你们看看吧。” 老赵推开了两间屋子的门,用手电照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台几乎占满了屋子的庞大的机器,它由很多部件组成,但应该是一个整体。各种线路多的数不清,却杂而不乱,被整齐的捆成几束,使用或者维护的时候很容易区分。 在右侧,有一个明显是操作台的地方,上面很多按钮。我们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这些按钮上没有任何文字和标示,或者说,本来应该有,却被人硬生生擦掉了。按钮非常多,并且复杂,没有明显的标示,不熟悉的人估计会导致操作错误。 “越来越好玩了。”老赵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指示灯,抬头对我们说:“这台机器是干什么用的?” 说着,他就绕着机器开始仔细的观察,我觉得,这台机器很重要,在356驻扎包子山的时候,机器所在的地方也属于绝对的禁区,按钮没有文字说明以及标示,那么除非是天天操作它的人,否则换了任何人过来,都玩不转。 老赵就在机器背后和墙壁的缝隙里钻了一会儿,顶着满头的尘土跑出来,跟我说,这台机器,或者说其中的一些部件,应该是德国货,因为在很隐蔽的地方,留着几排尚未被抹除的德文,不过老赵不认得。 这台几乎占据两间屋子的庞大机器,引起我很多遐想。小胡子一言不发的在看,老赵就很遗憾的搓着手,说机器太大了,即便拆开也搬不走,否则可以带些部件回去让人分辨一下。他有点不死心,又在两间屋子里来回的找,看会不会有其它的发现。 这次的寻找更加仔细,我和小胡子不懂这些,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就任由老赵一个人像土驴般的来回乱钻。但是这一次当他顶着一头土重新钻出来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慎重。 “炸药。”老赵指了指自己钻出来的地方:“堆着很多炸药。” 这台庞大的机器可能曾经要被彻底炸毁,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堆放在这里的炸药最终没有引爆。老赵也变的老实了一些,安安生生的退出来,站到我们旁边。 “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机器究竟干什么的。” “你不是搞这个专业的人,现在看也看不出什么。” “好吧。”老赵看看我,随手抹掉面前操作台上一排按钮上厚厚的灰尘:“先走,以后如果我有空,一定带个专业人员过来看看。” 老赵的动作纯属无意识的,但是他不知道触动了什么,他的手还没有离开这排按钮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按钮猛然间就亮起来,而且随着这个按钮,整个操作台上密密麻麻的按钮仿佛很有秩序的一排排开始发亮,机器似乎通电了。 “怎么还会有电!”我们三个人同时一惊,不由自主的就退出去几步。 “不知道!”老赵觉得自己闯祸了,飞快的跟我们解释:“我也不是故意的,这里是不是有自启式或者无人值守式的发电机组?” 操作台上那些按钮通明之后,庞大的机器明显就开始启动运行了,机器虽然大,但结构很精密,运转时没有太大的声音。鬼才知道这种机器运转后会产生什么作用,小胡子顺手就把我拉到后面,老赵猛走了几步,到操作台前,想关掉机器。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操作,又不敢再随便乱动,望着复杂的按钮呆了呆。 正因为不知道它的作用,我们也不敢就这样一走了之,唯恐会引来更严重的后果。这台机器被尘封了那么多年,一些部件明显老化,片刻间,就发出了很轻微的嗡嗡声。 “谁能告诉我,怎么关了它!”老赵盯着那些按钮迟疑了几秒钟,我就想着,只能先退走,保证自身的安全。 “切掉电源线!”小胡子跟着就喊了一句,老赵使劲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连声说自己迷糊了。这样的机器全靠电力来启动运行,一旦断电,它就是一堆废铁。 我们三个人全都打开了手电,在那些被捆成几捆的线路中寻找电源线,被捆成一捆的线非常多,很粗,我把它们解散了,整整齐齐的线路顿时就散了一地,我和老赵一起在里面扒拉着找。 “你慢着点,别随手乱扒拉!”老赵低着头找,还顺势朝我吼了一声。 “这都他娘的是你惹出来的祸,还好意思说我?”我当时就回了一句,然后转头看了看老赵。 我在看他的同时,他也转头在看我。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朝后面退了一步。我没有老赵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赵仿佛变了,他的眼睛似乎因为充血而变的通红,在这样的光线下,闪动着一种血红且妖异的光。他平时那种大大咧咧放荡不羁又有点二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的脸庞上浮现着一种戾气。 我不由自主的就去摸枪,而且一步一步的朝后退,同时又想向小胡子示警。老赵和中邪了一样,他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很陌生的人。 “你怎么回事!”老赵攥着一把凌乱的线,口气又重了一点。 我飞快的就退到小胡子身边,他低着头慢慢在地面上延伸出去的线路里找着。我一手暗中握着枪,已经感觉到有点奇怪,我和老赵这样争执,小胡子难道听不见? 我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小胡子捏着线,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他的眼睛,和老赵一样,变的通红而且诡异,盯着我,一眨不眨。 “快找电源线!磨蹭什么!”老赵站在那边就又朝我们吼了一声,我的心跟着打了个哆嗦。 身边只有两个人,却莫名其妙的变成这个样子,我很希望这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幻觉。尤其是小胡子的变化,我说不清楚他有没有老赵脸庞上的那种戾气,但是我能察觉出他的表情和过去不同。 这种变化让我心里的安全感一下子丧失殆尽,我有点冲动,想举枪先把老赵放倒,因为我感觉到了威胁和危险。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了,猛然就把手电光完全照射向老赵,然后举起了手里的枪。 同样,小胡子的变化也让我感觉到不安全。但是我无法对他举枪,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都是我潜意识里的一条底线。 “别动!”小胡子一下子抬手压下我手里的枪,他的眼睛还是血红血红的,好像大脑受到了什么刺激,让身体里的血液都涌到了颅腔。然而随着他这句话,我就从他的面容里看到了一些我所熟悉的气息。 “走!马上走!” 小胡子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线里面找到了一根,一下子截断了它。机器轻微的嗡嗡声顿时就止住了,操作台上那一排排闪动的按钮也随即熄灭,留下一点点余光。四周恢复了寂静,小胡子伸手推了我一把,我条件反射般的收回了枪,就朝门口那边跑。 小胡子和老赵也一前一后的跑出来,我始终对老赵保持着警惕,而且手里的枪一直都没有放下过。我们跑到了通道另一端,才停下脚步,老赵始终在嘟囔,骂那台机器。 我察觉到老赵的变化,老赵明显也看到了我对他举起的枪,小胡子一言不发的站在我们中间,三个人足足僵持了有五分钟。 ☆、第十五章 小门 “谁惹你了?眼睛跟充血了一样。”老赵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小胡子也插嘴说了几句。一直到他们说了,我才知道,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出现了变化,小胡子说,我的眼睛和表情,在刚才也变化的很厉害。 如果他们不说,我可能想不到,我刚才的情绪波动的似乎真的有点过火,不管怎么说,老赵是我的同伴,即便他有什么特异的变故,在正常情况下,我也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想把他给打死。 “那台机器有点奇怪。” 我们在这里呆了一会儿,时间不算很长,但是就在这段时间里,小胡子还有老赵眼睛里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了,他们的表情也随之恢复了正常。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一切都和那台庞大的机器有关。 “这个东西,好像能影响人的情绪。”老赵分析了一下,摸着下巴说:“我在猜想,如果这台机器更完善一些,或者说我们对它的操作技术更熟悉一些,会不会从影响情绪,变成控制?” “什么意思?” “这只是个推论。”老赵就地蹲下,对我们说:“那台机器里,肯定有德国人提供的技术帮助。机器是干什么用的,我们不清楚,不过从刚才那一段经历来看,必然影响了我们的情绪,而且导致身体机能发生了一点变化,红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性质的机器怎么说呢,在当时那个年代,是很难想象会有这种技术的,牵扯的方面很多。今天的日本和当时的日本是无法相比的,科技水平有限。 然而德国就不同了,特别是在二战前夕和二战期间,他们在军工科技上的进展非常迅猛。这和德国人的严谨务实以及聪慧分不开,但是老赵说,那都是一些明面上的说法,从二战结束一直到今天,特别是六七十年代之后,关于德国人当时的某些传闻就流传的很广。 具体的说法不一,但是归根结底,都是关于德国人寻找远古人类文明遗迹的一些事情。在当时第三帝国的党卫军内部,就有一支这样的部队,和356师团的性质好像差不多,他们经常接触某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德国人据说从西藏甚至南极那边搞到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没有被他们完全消化吸收,但是已经影响了当时德国的某些科技领域。部分超乎人想象的玩意儿都在秘密的研制中,包括圆盘飞行器,就是现在人所说的飞碟。 “这中间牵扯到的问题就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一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时,还有一些外国人怀疑,在地球某个未知的角落中,仍有第三帝国的残余势力。这样的机器,如果说是小日本研制的,我不信,但有德国人参与的话,就不好说了。” 这两个国家在当时的意识形态很接近,也是名义上的盟国,德国给日本提供一些技术方面的帮助,并不奇怪。 “还要不要看看了?”老赵恢复正常之后,那种探索未知的欲望就再次强烈起来。通道两边都是建筑物,刚才我们只走了一边,另一边暂时没有涉足。我马上表示反对,小胡子也不同意,但是老赵倔的象头驴,咧着嘴赔笑,已经朝那些建筑物凑过去了。 “老赵!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急了,上去拉他,不过我们的情绪已经正常,所以我还是很有分寸的。 “别急别急。”老赵回头看着我,指了指那一排建筑,说:“如果再看下去,说不定我们能知道小日本在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你看出些什么了?” “只是感觉,但不能确定,所以暂时没说。看你急成这样子,只能告诉你个大概的猜想。”老赵弄了根烟,拿在手里抽了一口,说:“我们在库房里遇到那只老鼠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一点猜测。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可能长出那样的物种,因为不符合自然规律,除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马上联想到了一些电影和书籍中承载的信息,只不过还是脱口问了老赵一句。 “被污染过的地方,没错,被污染的地方,可能是核能,也就是放射性物质污染,也可能是生物病毒污染。”老赵抽着烟,伸手跟我们比划了一下:“那些被污染的地方有不同的污染程度,从理论上讲,这些地方应该是寸草不生的,没有生物可以存活下来。” “那我们还呆在这里干嘛!” “别急嘛,包子山这里的植被,和别的地方区别不大,所以说,污染可能不存在于地表。” 核能或者生化污染很严重,甚至说有点恐怖,污染指数较高的地方绝对就是禁区,靠自然生态系统恢复几十年都无法恢复过来。但是在这种绝地里,总有生命的异类顽强的活下来,不过因为环境的急剧变化,它们必须快速的产生自身机体变异,从而适应新的环境。 六七十厘米长的老鼠,可能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现在还是安全的,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在干什么,所以遇到可能存在线索的建筑物,就想进去看看。”老赵给了我们理由,然后就想继续走。 “如果按你说的,356是在这里搞生物武器?”我和小胡子跟在后面,问老赵。 “我想,没那么简单。如果单单是搞生物武器的话,那么以前的731就可以搞,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弄一个。你们知道吗?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似是而非,看着像头猪,其实不是猪。” 相比之下,这一排建筑没有复杂的现代化机器,很简单,有的大屋子里丢弃着一些破碎的瓶瓶罐罐,有存放书面数据的柜子,但里面的数据已经被清空了。走到一个很小的房间时,之前的猜测被印证了,我们看到了两个并排放着的铁笼子。笼子不是空的,里面装着东西,黑黝黝的一片。 老赵用手电照了一下,我就看到笼子里面装的仿佛是那种体型吓人的老鼠,一个笼子里有一只,被遗弃在这里。老鼠早就死了,烂的只剩下一张皮。老赵不嫌恶心,还蹲着观察,目测这种老鼠的长度。 “两位,要不要把皮子弄出来硝一硝,搞个皮衣穿穿?” “真他娘的能恶心人。”我皱皱眉头,不过不得不承认,跟老赵这样的人搭伙,最起码会有一个比较平静的氛围,不至于自己被自己吓的半死。 我们一连走了几个房间,接着就看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建筑,也是砖石结构的平房,但是面积比之前见过的都要大。老赵感觉有戏,弄开了房子的门,我一下子就又看到了几个之前见过的台子。但是这些台子不是水泥的,它是一种带支架和轮子的金属体。 再看下去,这个地方就给人一种手术室的感觉,尽管它的摆设很简陋,但是靠墙的地方有两排很大的架子,摆着一些药瓶。这里本来还应该有一些什么仪器,不过可能被搬走或者销毁了。 “这么大一房子,难道什么都没有?” 老赵已经成为三个人里绝对的主打了,什么事都是他去推测,他去做,我和小胡子跟在后面,连插嘴的机会都不多。他绕着那些药瓶在看,我用手电朝四面观察了一下,随即就在摆着药瓶的大架子左边,发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小门。 这个小门会通向哪里?根据我们之前的观察,这些建筑都是贴着石壁修出来的,一面墙壁其实就是洞壁。而这个小门明显是开在洞壁上的,不知道连通到什么地方。我只说了一声,老赵就来劲了,丢了眼前的药瓶,跑到小门那边看。 小门没有上锁,估计一拉就会开,老赵耳朵贴着门听了两分钟,很肯定的对我们点头,表示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老赵伸手去拉门,但是只拉开了两三厘米,门就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他又加了点力,一下子把门给拉的大开。门开的同时,一道人影直挺挺的就朝老赵怀里扑。 老赵看着毛糙,但反应非常的快,二话不说,直接一脚就把这条人影又给踹了回去。小胡子闪电一般的伸出合金管,一下子抵在对方的胸膛上,我也从侧面举着枪对准了门。 但是对方的动作好像就这么一下子,被老赵踹回去之后就没有后续动作了。我这个方向不能完全看到门内的情景,不过小胡子已经慢慢收回了合金管。 噗通...... 刚才那道人影就从门里又直挺挺的扑出来,不过老赵已经闪开了,人影像一截木头,一下子扑倒在地面上。 “别怕,干尸。”老赵已经看清了影子,不过他话音还没落,小门后面又产生了一串连锁反应,最少三四具干尸一个个的扑倒出来,就好像很诡异的多米诺骨牌。 我算是见过不少尸体了,各种各样的,包括一些死的很惨的人。但是眼前这几具干尸,却仍然让我久经磨练的心理开始发颤。它们的体型完整,然而却让我想把苦胆都吐出来。 ☆、第十六章 手镯 这些尸体是用类似脱水防腐的处理手段保存下来的,就好像一具具标本,尸体完全没有水分了,和一截铁棒子一样。这种干尸我见的多了,却没有任何一具和眼前的标本一样。 尸体尽管脱水萎缩,但仍然差不多和我的个头一样高,可以想象,它们在活着的时候都是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几具尸体寸褛皆无,它们已经变成了浅褐色的身体上,布满了一个个铜钱那么大的绿色斑点。斑点密密麻麻的,非常多,从脸庞到脚后跟,全部都是。 第133节 三四具尸体头脚相连的摞在一起,再加上那种很瘆人的绿斑,我就感觉喉头发痒。真的,这些绿斑很密集的长满一个人全身上下的时候,那种情景非常的恶心。 “把你的棍子拿来用用。”老赵头也不回的就冲小胡子伸手要合金管,但是小胡子也对这种长满绿色斑点的尸体有些忌讳,合金管是他贴身的武器,所以他没给。老赵一边嘟囔小胡子小气,一边跑到那种金属台子旁,拆了一根支架。 他用支架把几具趴着的尸体都翻过来,呈仰面朝天状。尸体完全没生命了,脸庞上的肌肉干硬无比,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裹着骨头。距离我最近的尸体额头上,爬满了铜钱般的绿斑,它的眼皮好像没有合拢,但是眼眶是空的,眼球完全萎缩。 “后面还有很多。”老赵朝小门里面看了看,小门后的空间不宽,但是比较深,里面塞满了这种如同标本一样的干尸。 老赵不嫌麻烦,竟然把里面的尸体一具一具的都给勾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旁边。我很无语,又觉得那些绿斑恶心,这个大房间里的气味其实早就散光了,但是我仍然有一种很刺鼻的感觉,就站的远一些开始抽烟。 开始勾出来的几具标本还算正常的,但是后面的一些尸体就缺胳膊少腿,有的只剩了半截身子。它们虽然形态不一,不过每具尸体上都布满绿色斑点。 其实看到这里,我已经隐约明白,356当时肯定在这里进行了一系列的活体实验,死去的人都很惨。而且那些绿色的斑点经久不褪,和英国特种兵遗骨上的绿斑很相似,我怀疑这是一种细菌实验。日本人干过这样的事,用活体做实验,然后制造细菌武器投放到非战区。 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就不断的催促老赵,小胡子也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在我们合力的敦促下,老赵才停下摆弄尸体的动作。 “应该就是进行了活体实验,但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完全可以交给731去搞的。”老赵丢了金属支架,又脱掉手套,开始跟我们分析,我等不及了,拖着他一边走,一边听他絮叨。不过他分析的有道理,日本人当年的举动还有这个地方本身,都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意味。 “356不会做无用功的,他们一定还在做别的事,更神秘的事,不仅仅是生物细菌武器那么简单。” 按我们一路走过来的顺序,最外层是居住区,中间这里是实验区,那么再朝深处走呢?会是什么? 我们硬拖着老赵离开这里,在实验区的入口那里停留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当时三个人进来的时候只是试探,所以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如果要长时间逗留下去,就要回去准备。 “一顿两顿不吃,饿不死的,你要救媳妇,就拿出点诚意来。”老赵露出一口又黑又黄的牙,指着前面的路,有点挑唆般的说:“假如将来你老丈人还有你老婆知道你来救他们的时候,这么多顾虑,他们会不高兴。” 他说起这个,我就有点忧虑,因为我和张猴子过来的时候,得到的线索并不多,一直到这个时候为止,我都不能完全确定,雷英雄以及那些旅行者,是被丢弃烟头的人绑走的。但是这是我唯一知道的线索,只能暂时顺着走下去。 在老赵的鼓励或者说挑唆下,我们就决定再朝前走一段路。铁轨铺不过来,就是因为地势崎岖,我们顺着运输带下来了,这时候用肉眼都可以分辨出,地势在缓缓的朝下倾斜,那片黑暗仍然深邃的望不到头。 包子山这里虽然地处南方,但是并没有地下水系,至少暂时没有发现。运输带之后的地域坑洼不平,建筑物都消失了,所以显得很空旷。这里不复杂,在当时应该有一条人力车组成的运输线,一直延伸到深处。 我们把光线调整到最低,然后老赵带路,我和小胡子走在后面。开始的时候还行,老赵走的比较老实,但是沿途出现的一些零星的水泥袋子和凌乱的钢筋就把他引到了旁边去。距离这条运输线大概十多米的地方,是参差不齐的洼地,坡度不大。 老赵把光线调亮,然后照下去,观察下面的情况。当时这条运输线上的所有石块估计都被丢在这里了,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老赵扫了一圈,我就看见他手里晃动的光柱急速的折回去,然后停在了一个地方。 我们三个人的视力都很好,老赵把光线定住之后,我就看到距离不远的地方,有两块几乎并排的大石头,在两块大石头的缝隙间,露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要是不仔细看的话,估计就会疏忽。 “那是什么?” “我看着,像是一团头发。” “那里有个人?” 我的心情有些紧张,而且莫名的有点兴奋,那下面如果真是个人的话,那么我们走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一些实质性的线索。 还是老赵打头,朝那两块石头靠拢过去。距离近了,视线也更加清晰,那真的是一团头发,确切说,是一个人,身体就在两块石头的缝隙中,只露出了头。暂时分辨不出他的年纪长相,不过看上去,他已经死亡了。 尸体是趴在地面上的,我们不明情况,也不敢冒然下手,小胡子就伸出合金管,把尸体趴在地面上的脑袋撬了起来。 这是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面色惨白,他的长相很普通,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我们又试探着朝石头缝里看了看,缝隙其实并不狭窄,卡不住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死在这里的。 这个季节,外面的气温并不低,正常人都穿着短袖,但是包子山地洞里却很阴凉,特别是随着不断深入,已经有点冷,尸体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不太对。”小胡子收回了合金管,在尸体的脖子上戳了几下,我能感觉尸体已经完全僵硬了。 “怎么回事?” “我判断,这个人最少死了有五天以上。”小胡子说着又把尸体的头部用合金管抬了一下,说:“但是你看看他脸上的尸斑。” 小胡子对死人的研究已经炉火纯青了,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一点异常。正常情况下,尸体在死亡三四个小时之后,因为血液停止流动,部分高位血管会失血,而另一些毛细血管和静脉血管则淤积了大量的血液,这些停止流动的血液会透过皮肤,泛出一种暗红色或者暗紫红色的瘢痕,这就是俗称的尸斑。在不解剖尸体的情况下,仅靠目力观察,尸斑是判断尸体死亡时间的一个重要依据。 尸斑是会变化的,人体刚刚死亡之后产生的尸斑,大半是比较轻微的条状,块状,云雾状,随着肌体彻底瘫痪和时间的流逝,这些尸斑会逐渐的连成一大片。 小胡子根据尸体肌肉的僵硬程度,判断他死去了大概五天以上,但是尸体脸上的尸斑却是很轻微的条状,这不算特别诡异的事情,不过有点不合常理。 “把它拖出来看看。”老赵又闲不住了,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阻止他,因为我也有这个意图,我们必须全力分辨尸体是什么人,尤其要分辨,他是不是那批旅行者之一。 我和老赵都戴上了手套,想一左一右把尸体给拖出来,小胡子也放下尸体的头部,收回合金管。尸体的头又磕在了坚硬的石地上,然后歪向我这边。就在小胡子还没完全收回管子的同时,我猛然看到尸体紧闭的双眼唰的就睁开了。 紧跟着,尸体在缝隙里的身躯触电般的一抖,唰的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抓住小胡子的合金管。 我的胆子比以前大了很多,但是遇见这样的事,仍然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我飞快的朝后退了一下,本能的摸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就用力砸过去。小胡子显然也有点吃惊,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已经长了尸斑的尸体还可以这样活动。他随手就要抽回合金管,然而尸体攥的非常紧,小胡子一用力,几乎把它从缝隙里给拖了出来。 就在尸体完全从缝隙里脱离出来的时候,我的目光一瞥,立即像是被一道雷轰中了头顶。尸体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小胡子的合金管,而另一只手,则用力的攥着一个东西。我无法百分百的确定它所攥着的东西,但看上去非常的像。 那是雷朵的一只手镯。 ☆、第十七章 有人 这只手镯是我亲自买下然后送给雷朵的,此刻,它被这具诡异的尸体紧紧握在手里,泛着一种刺目的银光。我的头瞬间就膨胀到几乎要爆炸,雷朵的手镯被它攥着,这说明了什么!? 我什么都顾不得了,甚至忘记了眼前的危险,朝两块石头之间的缝隙看过去,我想看清楚,却又怕的要死,我生怕石头的缝隙里还有另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手电光柱几乎照穿了并不算长的缝隙,里面空了,什么都没有。 我的心暂时稳住了,这时候,小胡子和老赵已经控制了局面。这具尸体非常凶悍,而且力量出奇的大,死死抓着合金管就不松手,连小胡子都无法把武器给重新夺回去。但是尸体身上大部分关节都有些发硬,行动不那么灵活。这一次,我们是真的不敢动枪,唯恐枪声会传出去很远。小胡子夺不回合金管,不过一收一放,放弃了合金管,用巧力把尸体带着摔倒了。 老赵立即就猛扑过来,他没有固定的武器,逮着什么用什么,一伸手就抓起地上一块比篮球略小点的石头,狠狠的对着尸体砸下去。 这一下砸的非常狠,尸体僵硬的在地面上滚着,被石头重重砸在脊背上,骨头瞬间就断了几根,连腰椎恐怕都折了。如果是正常人挨了这么一下子,不说马上就死,最起码要瘫倒不能动弹。但这具诡异尸体的承受能力超强,它有点站不起来,却仍然挣扎着,手里攥着小胡子的合金管,杂乱无章的挥舞,管子砸在石地上,当当作响。 “这么耐打?”老赵不信邪,卷卷袖子,又捡起一块石头,猛虎下山似的举过头顶砸下去。 飞速落下的石头跟尸体发生猛烈的碰撞,那种声音听的人牙根发痒。尸体的脊背几乎被砸烂了,我不知道它还有没有意识,但是它明显可以分辨出自己被攻击的方向,攥着合金管就胡乱的抡着。 我们三个人就像围着一头已经伤重不支的猛兽,任凭它怎么嚎叫挣扎,却无法再造成一点威胁。它不应该是个生命体,但是那种对外界打击的承受能力超乎想象,身体都快被砸成两截了,依然在无休无止的蠕动。 “你们躲远点。”老赵显然和这具尸体耗上了,他又举起一块石头,让我们退后。 这块石头狠狠砸在尸体的头颅上,头颅像一颗西瓜般,被猛落下来的大石块砸的崩裂,脑浆洒了一地。 这好像是很致命的一击,尸体仍然在滚动,但是动作明显比之前迟缓了许多,就像一截从壁虎身体上脱落的尾巴。我们站在远处盯着看,大概五六分钟之后,它终于停止了一切,静静的趴倒在地上。 “这次死透了吧,没死就再送你一程。”老赵看着尸体不动了,第一个走了过去。 接下来,我们很小心的观察了一下这具尸体。我最在意的是那只镯子,这么近的距离下,我想我不会看错,那就是雷朵的镯子。一直到现在,它还被尸体死死的攥着,我们不敢直接触动尸体,所以就没能把镯子给取出来。 尸体外面裹着一件并不合身的大衣,里面则是一件破烂不堪的短袖,这件短袖让我有点眼熟,它应该是在云南当地买来的一种蜡染。 但是除了衣服,尸体身上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查找不出任何有关它身份的东西。 不过到了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多查找什么,它手里的镯子是最好的线索,不管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有一点几乎可以确认无疑,雷朵也到过这里,包括雷英雄,还有其他旅行者。 我们的目标顿时明确了,那些失踪的旅行者,可能就在前面,就在深邃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他们还会不会活着......”我感觉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的发抖,并不是我自己害怕了,而是我不能再承担那种失去的感觉。 “不知道。” 老赵很讨厌,一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直言不讳的就说旅行者可能吉凶难料。 “他们有希望活着的。”小胡子跟我说:“那些人把旅行者绑住,一路带到这里,肯定有目的,在目的达成之前,旅行者应该比较安全,我们要争取时间。” 老赵嘴巴很臭,但行动非常迅速,丢下这具已经被砸的稀巴烂的尸体,就开始重新沿着运输线走,这是个急先锋般的角色,不过心思还很细密,他估算了一下我们带的那点点东西,说如果两三个小时之内没有发现的话,估计就不敢再深入了,需要回去补充。 我们只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时间,运输线就随着地势朝右拐了一下,因为出现了一片隆起的地面,不算高,只有两三米的样子,但是对人力推车影响很大。本来我们不打算再在中途停留,是老赵拐了个弯,登上这片隆起的地面看了看,然后马上就回身冲我们挥手。 如果站在运输线上,那么人的视线会被这片隆起的地面所阻挡,等我们随着老赵的招呼登上这里的时候,眼前顿时显得非常空旷。前方是一个脸盆般的洼地,面积很大,老赵把光线调亮了一些照过去,还没等我看清楚具体的情景,他就一下子把光线灭掉了。 “怎么回事?” “下面是一大片建筑,不知道有没有人,开着光线对我们不利。” 老赵和小胡子大致看清了下面的情况,但是距离比较远,他们也说不清楚究竟有没有人在活动。这一大片洼地内部的地势比较平缓,盖上房屋以后,不管居住或者是存放大批的物资都很合适。 相比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些建筑,这里的房屋显得有些杂乱,我们呆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已经有了比较明确的目标,沿途任何可能有人的地方都不能放过。老赵弄出一点点光线,然后就朝那边走。 这片建筑散布在这片区域内,大概有上百个低矮的小房屋,在这些房屋的外围,仍然有布满枪眼的岗哨,和一层一层的铁丝网,在356驻扎的时候,这里可能也是个防守的重点部位。但是看着这些杂乱又低矮的房屋,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防守的价值。 “猪窝一样,还扯出来几层铁丝网。”老赵慢慢的顺着已经废弃的岗哨钻进去,周围依然很静,穿行在这些低矮的房屋间,我们就发现,这看似连片的房子,其实是两个部分。外围的房子盖的比较扎实,数量少,而靠里面大部分的房子结构粗陋简单,有的甚至是木头搭建出来的,已经散架了。 很多房子的门都是虚掩的,老赵忍了很久,终于推开了一扇房门。在我们之前的印象中,356师团从这里撤走的时候几乎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但是一推开这扇门,我就有点吃惊。 这是个住人的房子,里面有两张分开放着的铁架子双层床,床铺很简单,吸引我们目光的,是几具卧在地面的尸体。 我数了数,尸体一共有四具,但是匆匆一瞥间,我就发现这些尸体身上已经烂糟糟的衣服,是那种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日军陆军军服。 尸体已经烂光了,我能看到它们从破烂军服中露出的骨头,还有丢弃在一旁的枪械。 当我们看到这些尸体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从外观上看,这些应该是356师团内部负责安全的作战士兵,但是他们就死在了这个屋子里,因为尸体已经白骨化,暂时就看不出具体的死因。 老赵的手又痒了,想翻翻尸体查看一下,但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就又闪电般的缩了回来,因为他看到这些已经破烂不堪的军服上,沾染着一片一片很不显眼的绿斑。这种绿斑太瘆人了,连老赵这种人都心里发毛。 我们本想仔细的检查一下这里,但是看见尸体军服上的绿斑就打消了念头,从这里退出去。但是这种瘆人的感觉没有消失,因为在这片建筑里走的深了,我们接连发现了倒毙的尸体,和之前看到的一样,基本上都穿着陆军的军服,而且烂的只剩骨头。 这些人是在很短时间内一下子死在这里的,能造成这种情况的,除非是遭遇了大规模的袭击。我们搞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不想再跟这些尸体接触。那一少部分很结实的房子快要走完了,有一个比较大的房子,就建在边缘地带。 这应该是个小型的被服仓库,里面摞着不少没有运走的军服和被褥,大部分都糟了,只有那些保存在箱子里的衣服稍好一些。老赵什么东西都要看看,我和小胡子就在门外等,过了几分钟,他一溜烟的跑回来,顺手又把手电给关掉了。 “这里一定有人!”老赵压着嗓子跟我们说。 “有什么人!?”我下意识的就感觉冷,周围确实有很多人,但全部都是尸体。 “活人!这个仓库里的被服有翻动过的痕迹,痕迹很新!” ☆、第十八章 发现 老赵一说,我和小胡子也跟着绷紧了神经,连最微弱的光源都不敢打开了。我对小胡子的身手自然有信心,我相信只要是人,他都能对付的了。但这个地方恰恰有不是人的东西,而且很凶,如果被它们抓上或者咬上一下子,那种后果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我们不能离开,相反,还要硬着头皮找下去。有人的痕迹,就说明雷英雄雷朵乃至那些旅行者,都在他们手上。 “我们的力量有点薄弱,真要是遇见对方的主力,正面肯定拼不过。”老赵咂咂嘴,我虽然看不见他,但是知道他肯定对我的战斗力表示遗憾。我没有犯倔,因为那批旅行者连同向导一共十几个人,却被无声无息的绑到了密林深处,这说明对方的人数比较多。 我不会因为危险而放弃,光源灭了,小胡子也看不到我的表情,不过他知道我的心思,接着老赵的话就说:“如果可以,先查看一下情况。” “小天,你说吧,你带来的那帮人,就是那个瘦猴子手下的人,战斗力是几?”老赵问我:“对方的人必然不会少,要是瘦猴子的人都和你一样的话,那就干脆别让他们插手了,老赵我费点力气,替你把老婆抢回来。” 我很不满意老赵这样说我,但是我更不想把事情搞砸,所以就忍着气,听老赵的吩咐。 这片建筑还没有到头,所以老赵和小胡子会继续摸索过去,我自己留在这个被服库内等他们,他们遇险也可以脱身。 老赵把我领到了被服库,这里有四五百平方,堆放着几大堆被服,两扇窗子已经破了。他让我蹲在两扇大门的门缝处盯着外面,按正常情况讲,这个地方很安全,如果我不出声,也不打开光源的话,即便有人从门外经过,也不可能知道这里躲着人。 “尽量不要放枪。”临走的时候,老赵说:“真有情况,先拿刀子捅他。” “赶紧滚蛋吧!” 第134节 小胡子和老赵就像两个潜伏进敌后的特工一样,无声无息的隐入黑暗中,我就蹲在门里,看着他们消失。我很讨厌这种感觉,一个人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这种环境会勾动起很多我不愿回忆的往事。就像这两年间,每次我从睡梦中惊醒,无力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时,都感觉自己被黑暗浸泡起来了,我会想起麻爹,想起曹实,想起血和黑夜的故事。 这种回忆再加上眼前遇见的麻烦事,是很让人痛苦的。我没有看表,但是估算着时间,小胡子和老赵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这片地域间没有什么声响发出,估计他们还没和对方遭遇。 “雷朵,你在那里......” 我想起了那只银镯子,就觉得心口有点发痛,闷的喘不过气。我有点走神了,下意识的摸出一支烟,但是打亮打火机的时候,跳跃的火苗让我清醒过来,我连忙就熄灭火机,现在不是抽烟的时候,我必须耐心而且小心的等着,等小胡子和老赵回来。 我从门缝里探出头,朝周围扫了几眼,然后回到原位。刚刚蹲下不到几分钟时间,我心里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机,这一刻,脑子反应无比的快,几乎就在不到半秒钟时间里,我就感应到了这种危机来自何方。 一根硬物带着风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但是身体动作跟不上思维的反应,无法躲开,我只能全力一歪脑袋,紧跟着,那根硬物已经砸了下来,我的脑袋躲开了,它一下子敲到我的肩膀的大臂肌肉上。 我的一条胳膊顿时就感觉剧痛,而且有点发麻。如果放在以前,这一下子就可能把我给打蒙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但是我多少有了长进,转头就是一刀子。 库房里是绝对的黑暗,对手不知道有几个,但是我能分辨出来他手里拿的是一根比较长的棍子。按说这时候打开光源很不明智,然而不打开光源的话,我会处在极其不利的劣势中。我手里的匕首只能贴身捅人,没有光线,看不到对手,枪支也起不到作用。 这样想着,对方手里的棍子又砸了过来,这一下,我基本可以确定,对方也只有一个人,如果人多的话,会没有间隙的对我进行轮番攻击。 我连连躲闪,朝后退着,勉强用发痛的手打开光源,同时另一只手把匕首甩出去,握住了枪。 光线亮起来,我马上就看到了对方在我左前方四五米远的位置上,正拿着一根棍子发疯一般的砸。我立即把光线调到最亮,对准了那个人,强烈的光线顿时让他有点睁不开眼,动作不由自主的就迟缓了一些。 但是当我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拿枪的手跟着心脏一起抖动了一下。这可能吗! 距离这么近,光线这么强,我根本就不可能看错,袭击我的,是个日本兵!一个穿着日军陆军军装,戴着钢盔的日本兵! 我的脑子有点乱了,包子山驻扎过日军,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但是从那时候到现在,过去多少年了?周围都是日本人的尸体,这还不算离谱,然而跑出来一个活生生的日本兵,并且袭击我,事情就非常的诡异,令人震惊。 但是转念想想,在这个地方,死去的人都能爬起来跟我们打一场,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此刻,已经不容我再多想了,不管对方是个什么东西,他威胁到了我,必须先放倒再说。我心里记着老赵的话,能不开枪就不开枪,但我没有肉搏战胜对方的把握。我抬手举起枪,食指扣住扳机,尽量瞄准对方,就要射击。 从刚才他砸我那一棍子来看,对方的身手不强,不要说比不上小胡子,就算跟和尚都差的很远,否则也不会容我闪躲过去。不过他的动作非常灵活,而且机敏,几乎从我打亮光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试图逃走。 仓库里有很多被服,摞的非常高,这个日本兵飞快的就地一滚,我的枪口跟不上他的动作,之后,他闪到了一大堆被服后面,我不敢直直的追击,绕着被服堆跟过去。我们两个在被服堆中来回绕了几圈,始终没有开枪的机会。 我一直追到了贴着墙根的被服堆旁,就看到这个日本兵很灵巧的踩着墙根的箱子,然后从大窗户翻了出去。我没有继续追下去,否则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麻烦。我看了一眼大窗户,琢磨着对方刚才可能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我也不敢再在这里呆下去,而且打斗结束后,心里越想越觉得寒,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会有日本人还活着?究竟有几个日本人活着?如果是正常的人,显然不可能活下来,因为在这个地方生存,需要的不仅仅是食物和水以及其它给养,更重要的是超越常人不知道多少倍的毅力和坚忍,否则,不用饿死渴死,直接就会被黑暗逼疯。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日本兵还会保持这样充沛的活力? 我一边想着,一边在黑暗里摸索朝前走,想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留神踩到了一具卧在地面上的尸骨,咯嘣作响。我一步就闪出去好几米远,汗毛直立。我不能走的太远,不然会和小胡子还有老赵走失,我就在被服仓库附近的一个小屋子外停步,静静的呆了几分钟,确信没有任何响动和异常后,侧身钻进去。 这个屋子是空的,没有尸体,只有床和桌子,我开了光源,匆匆一照,墙角摆着两支枪,估计已经不能用了,在枪支上方的墙壁上,钉着几颗生锈的钉子,可能是用来挂东西的。我看到有一个带着带子的绿皮铁盒,歪歪斜斜的挂在墙上。 这个绿皮铁盒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把它挑了下来。我已经忘记了过去是从那里得知关于这种盒子的信息,不过我隐约记得,这是放地图的铁皮盒。这个时候我没空细看它,就脱下身上一件衣服,把铁皮盒子直接兜了起来,然后灭了光源,在门后面默不作声的等。 很快,一道模糊的光线就从远处快速的移动过来,我约莫着应该是小胡子和老赵。果然,拿着光源的人一路走到了不远处的被服仓库那里,是他们两个。 我马上就跑了过去,同时压着声音跟他们提醒,免得被老赵这个二愣子误伤。看着我从别的地方钻出来,老赵明显不满意,说我不听指挥。我跟他们说了刚才的事,老赵跟小胡子显然有些不信。被人袭击,这很可能,但是被活着的日本兵袭击,这就扯淡了,天方夜谭一般。 “这个先放下不说。”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雷朵,匆匆讲完自己的事后,就问老赵他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你说的遇袭的事很重要,我们慢慢谈,这里不安全了,先换个地方。” 我把他们俩带到刚才藏身的小屋子里,老赵蹲在地上,抠着鼻孔说:“我们俩一路走过去,没有遇到人,但是有了个意外的发现。” “什么?” “工兵营,消失在这片密林里的工兵营。” ☆、第十九章 地图 我真没想到小胡子和老赵这一番查探竟然发现了和工兵营有关的事情,老赵接着说:“二三百号人,就算在这种密林里,也不可能说没就没了。” 小胡子和老赵一路摸过去的途中,根本就没有遭遇任何人,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渐渐的,老赵的胆子就大了,为了让视线清晰一点,他打开了一点点光源,这片建筑的深处,建筑物本身就显得很糟糕,看上去纯属支差应付修起来的。 “我觉得,那边应该是关押战俘或者劳工的地方。” 那片建筑里,每一间房子内都架起了两层大通铺一样的床,除了床就没有别的东西。我们不知道356在这里曾经关押了多少人,但是在某一段时间内,这些囚室明显不够用了,他们弄了一种铁架子铺木板的东西,上下三层,每一层之间的间隔只有不到半米,把人就像圈牲口一样的塞进去。 在整片建筑到头之后,这片区域还没有到头,他们两个想着既然走过来了,就把这里全部走一遍看看。在距离建筑群大约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大坑,说是坑,其实还是天然形成的一片洼地,面积很大。走到这里的时候,老赵就率先感觉头皮隐隐发麻,他们暂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是那种先天的预感。 “小天同志,你是没看到那坑里有什么,否则肯定要尿裤子。”老赵说:“差点就把我给搞吐了。” 这个天然洼地不算很深,老赵和小胡子用光源照明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坑里黑乎乎的一大片东西,密密麻麻连在一起。再分辨一下,他们就发现这全是被烧焦的尸体,尸体完全碳化了,扭曲着一具抱着一具。 接下来,小胡子就发现这一层烧焦的尸体下面,还有其它东西,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不是什么好味道,让人一个劲儿的想吐。他们商量了一下,就开始朝下翻,等他们把上面这层烧焦的尸体翻开之后,就连老赵这种胆比天大的人都皱眉头,有点看不下去。 下面全部都是堆积的尸体,当时,这些人是被处死了之后拖到坑里销毁的,可能浇上了汽油要把他们烧光。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燃烧并不充分,表面的一层尸体烧了之后,燃烧就终止了,把下面的尸体全部都捂了进去。 坑里面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液体,尽管很多年过去了,但是那些没有烧掉的人都烂在了这些液体里,甚至部分尸体因为种种原因腐烂的不彻底,那种怪异的臭味简直可以把人直接熏死。老赵硬着头皮用一截床腿扒着,尸体已经烂了那么多年了,连衣服都不可见。就在老赵和小胡子快要窒息的时候,他们翻出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里有金属的领花,帽徽。 从这些东西上,可以分辨出这些尸体的身份,他们其中一部分大概就是当年隶属新三十师的工兵营士兵。 “356在这里不知道搞了多少年,工兵营开路,走到包子山的时候,肯定被成编制的歼灭或者俘虏了。” 被俘的军人被日本人成批的屠杀,这种事并不罕见,但是身处这样的地方,一些怪事让我始终都猜不透,听老赵讲完,我就忍不住又回想起了刚才的遇袭。 “那个还活着的日本兵是怎么回事?”我和日本兵搏斗的时间不长,而且没有直接近身厮杀,但是我看的非常清楚,他和前两次遇到的死都死不了的怪异尸体不一样。那种尸体活力很强,力量很大,不过思维意识明显迟钝,身体动作也阻塞缓慢。 而那个日本兵,攻击意识准确迅速,身体灵活敏捷,直接从后窗悄无声息的翻进来,然后对我袭击。如果不是我预感比较强,第一棍子就可能夺走我半条命。我觉得,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事情就很怪了。” 老赵又开始分析,丢烟头的那批人比我们先来,这没办法,但是从我们来了之后,包子山就没有再进过其他人。丢烟头的人已经走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从他们一路隐留的些许痕迹来看,这些人行动比较严谨,不可能单枪匹马拿根棍子就跑过来袭击我。 “如果不是丢烟头的那些人,这个日本兵该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老赵摊摊手:“你就暂时把他当成一直活下来的日本人吧。” “你......” “不要急不要急,不管他是日本人还是火星人,再被咱们遇见,我肯定胖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我顿了顿,人都已经跑远了,现在再说这个也没有多大用。我就把衣服兜着的那只铁盒子扔给了老赵,让他去看看。 铁盒子外面涂着漆皮,锈的不算太严重,但是盒盖跟盒体基本就锈死了,不过这难不住老赵。盒子打开之后,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发黄的地图就出现在眼前。日本人的军用地图非常精良明确,据说有些地方的地图上,连当地的一口水井都明确的标示出来。不过这张地图不是印刷品,是手绘在纸上的。 纸已经糟了,轻轻一动就想碎掉。老赵跟小胡子一起小心的把地图摊开,地图不甚清晰,只能看个大概。不过只看了一会儿,我们三个几乎同时就发现,这可能是一张记载包子山内部地形的图。 图上还有简单的文字,日文,我们看着这些日文,连老赵都晕菜了,表示看不懂。 “不一定非要看文字,这些图足够用了。” 我们一起研究这张图,因为这对后面的行动有很重要的帮助。渐渐的,我们就把图看懂了。图虽然是手绘的,但很精确。从入口开始,期间的每一个岗哨,铁路线,建筑群,都有显眼的标示。 我们很快就在图上找到了现在身处的位置,从图上看,运输线一直延伸到很远,如果我们再朝前走的话,有一片画着闪电符号的建筑群,中间还有一片被黑笔涂粗的地域,老赵的手指顺着图拉到尽头,那里是一个黑黑的圆圈。 “这个黑圆圈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但是黑圆圈可能是包子山这里的终点,再向前,地图也到头了。” 按照地图来看,我们所走过的路,是整条路线的一小半,这样想的话,身上的东西就不够用了,必须回去补充。 “我们走的快一些,之前的路都是熟路,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我们马上就从这里开始朝回走,不用摸索地形和情况,速度就快了很多。当走到之前砸死的那具尸体附近时,小胡子在我旁边顿了一下脚步,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情况,不过他只是一顿,然后就接着朝前走。 “怎么了?” “没事,走吧,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小胡子对危险的预知能力也很强,我不知道他对什么东西感觉误判。我们只走了不到十米远,就听到身旁的那一片碎石里,猛的爆发出一声嚎叫。 老赵手里的光源唰的就调头照过去,我立即看到一个影子从下面的石头间飞快的跑出来,然后朝着我们相反的方向继续跑。尽管看的比较模糊,但我还是一眼望见了这个影子头顶戴的钢盔。 “是那个日本兵!” 而且在日本兵骤然蹦出来的同时,石头里有一道影子贴着地面蹿出来,它可能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光线,本来追着日本兵,但身体一顿,调头朝我们这边开始跑。 “你追人!我对付它!”小胡子低喝了一声,老赵没有废话,把光源拧暗了一些,顺着那个日本兵逃窜的方向电闪雷鸣般的追了过去。 小胡子也打开了很强的光源,飞快的照着那个贴着地面的影子,毫无疑问,那是大的有些吓人的老鼠。经过之前的遭遇,我们已经对这个东西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它的速度快,而且不能被它啃到。 “朝下面跑!” 小胡子握着合金管对我低低喊了一声,然后把合金管抡圆了扫过去,这样的攻击范围大,但不如刃口直刺那样有杀伤力,不过力量仍然十足,一下子抽在老鼠的后背。这一下虽然被老鼠躲过去大半的力道,却让它把目标完全锁定在小胡子身上。 “必须弄死它!”小胡子引着老鼠跟在我身后,一边对我喊:“搬块石头,爬到那两块大石头上!”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小胡子的意思,在空旷地上,谁都弄不死这只敏捷到极点的老鼠,只有引它到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里,才有机会。我马上顺手搬了块石头,艰难的举过头顶,推到两块大石头上,接着又弄了一块,然后跟着就爬了上去。 小胡子连着攻击了几次,都被老鼠躲了过去,他渐渐的放弃了攻击,引着老鼠在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里来回钻了几次。我手里搬着块石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他们追逐了几次,让我找到了提前量。 不知道小胡子和老鼠在缝隙里钻的第几次,他猛然就加了一下速度,和身后的老鼠拉开了短短的距离。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把握着提前量,用力把石头顺着缝隙砸下去。 ☆、第二十章 逃脱的向导 这一下砸的又狠又准,石头落下的同时,我就听到一阵很刺耳的叫声,非常瘆人。小胡子飞快的一转身,把光源照回来,我看到刚才那块石头可能砸中了老鼠的头部,地上渗了一滩血。我立即搬起另一块石头,继续用力砸下去,很有准头。石头砸中老鼠,发出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 这只老鼠足足有六七十公分长,生命力非常强,头部连挨了两次沉重的打击,依然没有咽气,甚至还有转身要逃走的力气。然而这时候它明显抵不住了,速度大打折扣,小胡子唯恐合金管弄不死它,跟我一起搬石头硬砸。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堵住缝隙,大大小小的石块一块接一块的朝里扔。老鼠的头几乎让砸的稀烂,身体来回抽搐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在石块堆里停止动弹。 我们两个总算松了口气,其实弄死这只老鼠的过程短暂但却惊险,小胡子的一条裤管被咬破了,如果当时慢那么一丁点,说不定就要见血。 我们这边刚刚搞定,远处就闪起了光柱,是老赵回来了,他按住了那个日本兵。丫很粗鲁,估计是日本兵挣扎的很厉害,老赵直接提着对方,和拎着一口大麻袋一样,一口气跑回来,把手里的俘虏扔在地上。 这个日本兵头上的钢盔已经不见了,被老赵狠狠的惯下来,摔的七荤八素。但是他的反应还是比较快的,稍稍清醒了一些,还是挣扎着想要跑。我们把他拖到一片乱石后面,在这期间,我感觉到这个人有正常的体温和呼吸,而且他的情绪紧张且恐惧,换句话说,这就是个活人,正常的活人。 他的头发乌黑,脸上长着一片胡茬子,看上去可能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被老赵收拾的不轻,一条胳膊明显受伤,被扔在乱石中之后,站都站不稳了,却仍然用一条胳膊支撑着地面,飞快的挪动,想避开我们。 “还跑!”老赵感觉这个人太犟,一把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几块石头上。日本兵挣扎不过,脸贴在石头上,两只眼睛惊恐的盯着我们看。 看着他身上披的这层皮,我就没有任何好感,而且大臂肌肉还在隐隐作痛。如果条件允许,我真想一枪打死他,否则不解恨。但是目前要搞清楚一些事情,尤其是他这样的人,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存活许多年的,所以我忍着恨意开始问他。 我连着问了几句,他被老赵按的死死的,一句话都不答,只是睁着眼睛看我们。我猛然就意识到,他能听得懂中国话吗? “别装死!”老赵手里又加了一点力,日本兵的脸上就流露出很明显的痛楚状,老赵冷哼了一声,对我们说:“他听得懂中国话!” “操他娘的!听得懂中国话还装哑巴!”我顿时来气了,因为从小到大,对这个国度的人就没有一丁点好感,尤其是看到他身上的军装,就忍不住想抽死他。 “直接弄死他算了!”老赵也跟着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语气很毒。日本兵明显怕老赵,听了老赵的话,身子就打冷战。 “把刀拿来!”老赵伸手朝我要刀子。 第135节 “别!别......” 对方终于气馁,他一直憋着不开口,一旦开口就好办的多。我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但是他表现的有点迷茫,好像听不懂我的问题。 “我不是日本人......” 他极力的争辩,说自己不是日本人,而且他随后说出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他说他是个普通人,是个带人旅游的向导。 我一下子就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马上指着远处问他:“你是从里面跑回来的?!” 他茫然的点点头,而我们三个人顿时心里雪亮,这可能就是带着旅行者来这里游玩的两个向导之一。此时此刻,对我们来说,他显得无比重要,因为可以提供相当有用的信息和线索。 我告诉他,让他不要怕,同时表示我和绑他们的人不是一伙的。渐渐的,对方安静了一些,小胡子朝四周看了看,让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这个人一听要朝洞外走,马上表现的很激动,仿佛相信了我们。 在往回走的路上,他详细的说了一些事。我猜的没错,他就是两个向导之一。我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他,他的外表像是常年在外面跑的人,皮肤晒的黝黑,说话带着明显的当地口音,应该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 这个人叫孙源,丽江人,雷英雄那批旅行者就是他带过来的。之前他带过几次游客,也进过林子,不过没有出过任何意外。所以这一次带人过来的时候,他和另一个同伴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 他们带着那些游客在附近玩,然后就告诉游客们说,林子里可以采到一些山货。其实林子里很浅的地方找不到什么东西,只不过哄这些内地人高兴高兴。孙源没有想到,这次进了林子,就出了大事。 当时是半下午,十多个游客在林子里玩的很开心,渐渐就快到黄昏了,孙哲和同伴打算招呼他们朝外走。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游客的周围就出现了一些人,人数比较多,而这些游客都是普通人,很快就被全部制服了。 之后,这些人就硬架着游客朝林子深处走,孙源的同伴,还有另外几个游客反抗的比较激烈,他们试图跟对方交涉,问明情况,然而这些人一句话都不多说,天黑之后也没有停止,连夜赶路。 走了大半天之后,一个游客可能心脏有病,承受不了刺激,骤然猝死。但这并没有影响那些人的行动,他们草草挖坑把死者埋掉就继续走。 连着走了一夜,他们又和另外一批人在密林中碰头了。孙哲搞不清楚这些都是什么人,他说对方带着很多东西。带着东西的一部分人先走了一步,和后面的人渐渐拉开了距离。孙哲在外面跑过几年,有点见识,他察觉出这批人准备的非常充分,单从随身的那些装备来看,就专业而且精良。 后面的情况大致和我们想的差不多,他们弄开了包子山的入口,然后押着旅行者朝深处走。途中一直有人尝试逃脱,但没有成功。在行进的途中,他们遭到了一只老鼠的袭击,一个旅行者被咬伤了,之后就出现了异样的症状,这个伤者被处死之后丢弃。 “我逃出来的很不容易。” 孙源也一直在伺机逃脱,当他们走过了关押战俘的那片建筑之后,又遇到了另一片更复杂的建筑群,据说还有两层的小楼和一些不知用途的建筑物。所有人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孙源就是借这个机会逃掉的。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绑他们,但已经能预感到非常不妙,所以孙源拼了半条命,从一个大坡上直接滚下来,然后玩命的跑。 他终于摆脱了后面的人,但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又冷又饿,用了很长时间才摸黑走到了关押战俘的建筑群中。然后慢慢找到了被服仓库,从里面翻出两件比较完整的军服。孙源不知道我们随后跟到了包子山,当他发现我和老赵小胡子之后,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来追他的人。开始的时候他不敢动手,一直到小胡子和老赵走远,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暗中袭击,想从我身上拿到食物和光源。 “这些游客里,有没有这样两个人?”我对他描述了雷英雄和雷朵的样子,孙源几乎没有思索,直接点头说有。 尽管我早已经知道雷英雄父女身遭不测,但亲耳听到目击者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下子感觉心凉透了。 “他们现在走到那里了?” “我说不清楚,我逃走的时候,他们还在那片有二层小楼的地方。” 孙源所说的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地图上所标示的战俘营后的建筑群。我们都有种感觉,挟持旅行者的那些人最终的目的,就是地图终点上那个黑色的圈。 “之间有一段距离,我们尽量抓紧时间。” 几个人暂时不说话了,尽全力朝出口那边走,中间没有再出现意外,很顺利的来到了外部,找到守在这里的张猴子。 我们顾不上多说,老赵去找装备给养,张猴子围过来,询问事情结果。我随口说了两句,问他这期间有没有什么事情。 “不算大事,但很奇怪。”张猴子说:“三个小时之前,在周围境界的伙计发现一个人,看上去不像道上的人,不知道怎么一路摸到这里来了。” “又有人到这里了?” “他没带什么装备,发现他之后,伙计们搜索了很久,好像就是他一个人过来的。” 正说着,两个伙计就把他们发现的那个人给带了过来,我正抽着烟,一看见这个人,立即跟他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老......老板......”马宝的眼睛睁大了足足一圈,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 而我心里的惊讶丝毫都不亚于他,而且随着惊讶同时萌生的,还有很强烈的迷惑和怀疑。这个木讷老实的店员,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第二十一章 马宝 看着眼前的马宝,我两分钟才恢复镇定。因为从我对这个人的认知再结合现在的事实,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来到云南的消息是非常机密的,除了小胡子以外没有告诉任何人。马宝怎么可能一路跟到这里来?更重要的是,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突然就有了一种感觉,一种被人监视了两年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如果一个人潜伏在自己身边两年而不漏痕迹,那他是为了什么?铜牌大事件已经完全终结了,我的六指,甚或说我这个人,完全没有用处和价值。 “马宝。”我默默的盯着他看了足足几分钟,直到抽完了一支烟之后才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胡子还有张猴子这批人都不认得我这个店员,他们也立即感觉迷茫。马宝的情绪很激动,尽管他在极力的压制自己,但是双手和嘴唇在一起发抖。 “老板,我......”马宝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来回回的就是老板老板的叫。 我盯着他,重新审视这个人。从我当初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一直到离开长沙,我都认为这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老实孩子,老实的有点呆。但是我一直盯着他看,却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破绽。 我就在想,马宝要么是真老实,要么就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可以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但是他才多大年纪?不可能人人都和卫勉那样隐忍到令人难以置信。 “老板......”马宝的嘴唇干的有点发裂,而且一直到现在身上还被绑着绳子,他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拼命想解释什么,但是他好像嘴巴和以前一样笨,只要一紧张,干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从马宝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诡诈和狡黠,这种质朴的目光,几乎是装不出来的。再看看他的样子,我就暂时把疑惑压下来,让人给他松绑,然后给了他点水。 马宝喝着水,张猴子就贴着我的耳朵说了马宝被发现的经过。过程很简单,两个警戒的伙计来回溜达着,其中一个去方便,就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动静。摸过去一看,见马宝在里面扑腾,直接就拿着枪把他给抓了回来。 在整个过程中,马宝显得很惊慌,没有挣扎反抗,他身上也没有携带武器,只有一把水果刀。 因为这个情况,我就觉得事情更加奇怪。他如果有什么目的跟着过来,钻这么深的丛林,会不做一点准备? 等到马宝喝了水,又稳定了一下情绪,我就过去和他谈。他看着周围的人,还是有些紧张,我叫那些人离远一些,让他不用怕,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人一走开,马宝就轻松了很多,说话也利索了一些。但是他一开口就让我再次吃了一惊,因为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好像是一下子就过来的一样。 “什么?你说清楚点!”这个情况让我立即想到了古羌人的圣物。 “老板......经过有点......有点复杂......” “你慢慢说,一五一十的说。” 马宝说,他这两年里一直在店里打工,乡下的老家只有母亲一个人,而且他母亲身体不好,到清明节前犯了病,所以马宝才鼓起勇气跟我说想回家上坟,顺便看看母亲。然而这次回家,却让他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变故。 他的母亲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当马宝回家时,她母亲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活不了多久,先抱着马宝大哭了一场,然后,给了他一个袋子,说这是他父亲留下的东西。 在过去,我只大概知道马宝的家庭情况,他父亲不在了,家里就母亲一个人。但是这时候马宝说起来,我才知道事情其实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的父亲也是乡下出来的,不过人很好学,是当时村子里唯一的高材生,后来分配进城,安稳了以后结婚,把马宝的母亲接到城里,又有了马宝,日子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他的父亲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旅游,趁公休年假的时候会到处去走走玩玩。在马宝四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休了年假,和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出门,说是至多一个星期就会回来。但是这一走就成为永别,他的父亲和其他三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再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当时四家人一起报了案,却是个死案。马宝母亲的性格和他一样,有点木讷,丈夫没有了,她只知道哭,一个劲儿的哭,在城里熬了半年之后,就带着马宝回乡下老家。 那个时候的马宝还很小,只模糊的知道家里出了事,父亲再也回不来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被深深埋在他的心里,极少对人提起。但是正是他母亲拿出的那个袋子,一下子就扯开了他的回忆。 这个袋子是个很普通的旅行包,马宝仔细的检查过,里面是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手电,钢笔,日记本之类。然而这个旅行包出现的非常蹊跷,他父亲是带着这个包出门的,随后就一走无音讯,跟他同行的三个人同样无声无息。但是就在他们消失了大概三个月之后,不知道是谁把包放在了马宝家的门口。 一起的人明明就消失了,但是这个包为什么还在?而且还被人送了回来? 这应该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可惜的是,马宝的母亲没有一点见识,自己打听了一阵子,得不到线索之后,竟然就把这个包的事情给放下了。一直到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才把东西交给了马宝。 包里的其它东西可以忽略不计,那个日记本却至关重要。这是马宝父亲记录的旅游日记,内容非常详细,里面有他所到之地的地理地貌,风土人情,游玩路线,名胜古迹,旅游经历,个人感受。内容看似无奇,但马宝从日记里发现了一个不正常的事情。 马宝叙述的不是那么清楚,不过我还是听出了问题。在日记本上,8月18号所记录的,是他们到了湖北的云浮山,打算在这里停留两三天。但在8月19号的日记里,清楚的记载着他们是在福建的大茶岭。 一天时间,从湖北到福建? 马宝当时感觉诧异,专门自己算了算,就算放到今天,从云浮山那种深山荒地走出来,来回倒车到最近的有机场的城市,买机票登机到福建,再倒车,然后步行到大茶岭,一天时间也绝对不够。 马宝说,8月19号这一篇日记字迹比较潦草,而且语句颠三倒四不太通顺,不过看的出来 他们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非常奇怪的事,日记的最后一句话是:必须再到那里去看看。 所有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日记本还有空白的纸张,但马宝父亲没有继续写,联想前后, 他很可能就是在写下这篇日记后失踪的。 “老板。”马宝怯生生的抬起头,问我:“你遇到过很多奇怪的事,对吗?那你看看,我这个事,算什么......” 当马宝看到这个日记本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愿望,他想去找他的父亲,事情虽然过去十几年了,但是这个木讷的孩子很固执,就想去找。他对母亲说要回去上班,然后独自上路,沿着他父亲当年走过的路,开始跋涉。 他这么做,是想给自己,也给母亲一个交代。 最终,他来到了云浮山,这个地方很荒,而且很大,马宝的意念很坚决,但是面对这么大的一片地域,他根本不知道从何找起。就在到达云浮山的当天下午,马宝看到了一个洞。 说到这里的时候,马宝的面颊就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我马上感觉,他肯定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这个洞很黑,如果放在平时,马宝是不可能进这种地方的,因为他的胆子不是很大。但是当马宝站在这个洞口前时,总是感觉自己必须要进去看看。那种感觉来的很突然,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我闭上眼睛,好像就能感觉,我爸曾经到过这里......” 马宝的探险经验比我都差了不知道多少,在那种环境下,距离和时间的概念几乎都无存了。他说不清楚走了多久,但是时间不会太长,眼前还是黑乎乎的一片,马宝开始害怕,很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他停了下来,开始考虑退回去,还是继续向前。尽管有些害怕,但是木讷的人总有一根死脑筋,他就想硬着头皮再走一会儿,如果还是没有发现的话,就从这里退回去。 “老板,我又走了最多几步,然后就......就......”马宝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挠着脑袋在组织语言。我的时间也很紧迫,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小胡子和老赵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不远处等我。 “到底怎么了?你踩到地雷了?还是见鬼了?” “不是不是。”马宝连连摆手,咬着嘴唇又想了想,总算挤出一句话:“老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当时,当时就猛然间感觉不到自己了。” ☆、第二十二章 建筑群 “感觉不到自己了?这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明白马宝想要表达什么。 他有点词穷的感觉,就是用语言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他有点急了,连比划带说给我解释。最后,我总算大概明白他要说什么。 他的大概意思是说,当他跨出了那几步之后,猛然间就好像周围的一切一切瞬间不存在了,包括手里的光线,甚至包括他自己的身体,仅剩一个大脑还在工作,可以产生一些情绪,有一定的思维,当时的马宝就觉得非常恐慌。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马宝就陷入了一种混沌的昏迷中,昏迷可能了几分钟,也可能几个小时,总之他自己没有一点概念。这时候,他突然又恢复了一点点意识,但是这点意识对马宝这样反应迟钝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接着,他再次彻底的昏迷,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山洞外面。 然而迷迷糊糊苏醒过来的马宝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就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云浮山这里,植被和地形明显有了变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跌跌撞撞的走了很久,才遇到了当地人,他问了一下,自己竟然已经身处在很远很远之外的山东。 马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已经察觉,自己所走的,仿佛就是父亲曾走过的老路,地点不同,不过期间的遭遇却和日记的记载很相似。马宝锲而不舍,本来想立即赶回去继续找,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身体开始一块块的脱皮,表皮脱落的很严重。 “脱皮!?”我忍不住就打断了马宝的话,因为他的遭遇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我清楚的记得,在我的生命中,有一个忠诚的朋友,他叫曹实,他曾经在大盘湾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马宝木木的点了下头,当时他脱皮脱的就像一条刚蜕皮的蛇,差点吓疯,那种变化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连家都不敢回了,竟然就在野地里躲了十多天。不过在这段时间里,脱皮没有恶化,也没有带来不良后果,慢慢就痊愈了。他一口气跑回家,安顿了母亲,然后接着跑回长沙的店里。按他的本意,是想求我帮忙,出出主意,但是当时我正为了雷英雄父女的事头晕脑胀,没时间理会他。 马宝自己在店里呆着呆着就呆不住了,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回想了一下前后经过,发现脱皮虽然很吓人,但并没有太大的危险。被恐惧强行压在心里的念头逐渐又冒了出来,如果当时他身边有个人帮他出出主意,可能他会做别的打算。不过他没有其他朋友,自己琢磨了很久,忍不住就再次踏上了那条路。 这一次马宝有了相应的防备,他用一个滚动的球替自己开路,当他走到上一次出事的地方时,任何情况都没有发生,这让他感觉有点迷惑。他继续走了一段路,途中,在一片碎石头里,他找到了一点东西。他的思维逻辑能力不足以从这点东西上发现什么,就把东西放到随身的包里,然后继续走。 说到这里,马宝就求助似的看着我,说他的包被张猴子的人给搜走了,我让人把包拿过来,马宝翻了翻,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我。 这是一块扭曲的铁皮,一面涂着漆,像是从某种部件上脱离的。我一拿到铁皮的时候,马上就看到涂漆的一面,有一个已经不完整的图案。图案模糊而且残缺,却能分辨出那是交叉的刺刀,和阿拉伯数字。 第136节 云浮山那里是什么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块铁皮上的图案,肯定是356师团的标志。356师团也曾经到过那里? 当马宝找到这块铁皮,继续向前的时候,意外又发生了,他重新经历了那种仿佛自己都不存在的过程。之后的过程就很简单,马宝苏醒时已经身在这片丛林里,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迷失在这里。其实当时他在草丛里已经发现了正在方便的那个伙计,出于本能,他想忍住不出声的。然而一条并不大的蛇从草丛里滑过去,让马宝手忙脚乱,从而暴露被抓。 “老板,我......我该怎么办......” 如果放在平时,我估计还会有兴趣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不行,满脑子都是雷朵的身影。 “等等吧,就在这里呆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只能把马宝暂时安顿在这里,让张猴子先关照着他。 我过去找小胡子他们的时候,老赵正在使劲忽悠孙源,想让他带带我们没走过的路,但是孙源死都不肯,之前的一场经历已经让他对这里产生刻骨的恐惧。当然,这其实也是老赵闲着没事拿孙源找乐,即便让孙源带路,也不会对我们有实质性的帮助。 张猴子的队伍里由老赵挑出来两个人,跟我们一起进去。之前的路比较熟,除了防备那种体型巨大的老鼠之外,大概不会有别的意外。对于马宝的突然出现,小胡子和老赵都察觉出了异常,在进去的路上,我把情况跟他们说了,小胡子没有表态,老赵却听的很入神。 “有意思。”老赵又显得很兴奋:“等这个事情搞完了,可以跟你的伙计再到云浮山去看看。” “356,究竟在搞些什么?” “越不正常的事,越好玩。” 没有多少人会有老赵这种心态,我们都闭上嘴,飞快的走,只有老赵一个人在那里嘚吧着自己的猜测和分析。 我们直接就走到了战俘区,之前的分析,那批人的目的地可能是地图终端的黑色圆圈,然而孙源提供的信息,他们在前面的一片建筑群停留过。但是之后孙源就借机拼命逃脱了,他也不清楚那批人究竟有没有继续向前。 而这片建筑群,在地图上也有点特殊,它被黑笔划出了一片斜线,而且图上没有任何关于此地的文字标示。在整个地图上,别的地方都有相关的文字说明,虽然我们看不懂日文。只有这里和终点的黑圈,是一片空白。 这就不能排除,此处也是一个目的地的可能性,是我们必须要仔细寻找和排查的重点。 从战俘区到那片建筑群之间的地形很简单,运输线仍在延绵,一口气就可以走过去。但是临近那片建筑群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老赵显得有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开着光源。我们在建筑群的外围呆了很长时间,最后就决定遮住光源,由两个人先探路。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几个人的眼前同时都是一亮,不远处那片建筑群内闪过了一片灯光。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因为停电而陷入黑暗中的城市,猛然间来电一样。很多灯和一些光照设备在建筑群外部和中间闪来闪去,忽明忽暗,似乎电压不太稳定。 “怎么突然就有电了?” 这个地方肯定有相应的发电机组,这些机组的性能质量超乎寻常的好,搁置了这么多年,一旦启动竟然还可以用。一时间,我们也分不清楚是有人刻意启动了发电机组,还是因为什么外界原因无意中引起机组的运行。 我们马上就趴到了地面上,抬头观察着。持续不稳定的电压随着机组的完全启动而渐渐正常,闪烁的灯光开始持久平稳的散发光线。等到光照达到某种程度的时候,这片在地图上没有任何标示的区域,就引起了我们的震惊。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里,如果包子山整体结构算是一个人体的话,那么这里好像就是人体的心脏。 最外围是一些二层的砖木小楼,其中还有上下两层的警戒哨位,在这些小楼和哨位的背后,建筑物的密集程度简直想象不到,因为在这里,平坦的地区不太好找,所以每一点空间都被充分的利用起来。 这里明显不是一个实验区,也不是居住区,我感觉,它像一个通讯信息中心,但是在这种地方,实在没有必要搞出这样一个建筑物密集到一幢挨着一幢的通讯中心。包子山地下一共就这么大,庞大的通讯中心显然是累赘和不必要的。 而且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老赵就发现,这里的防御网很强大,在两层的警戒哨位前,还有机枪地堡。 “这是356的指挥中心?”我轻声问老赵。 “我看不像,太复杂了,再说这里也不打仗,就俘虏过一个无意中经过的工兵营,需要这么庞大的指挥中心?” 这像一个死城,气氛有点诡异,尽管整片建筑物间的灯火已经通明,但是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一点声响。 等了很久之后,我们就试探着一点一点朝前面爬,距离接近之后,建筑群内密如蛛网一般的电线电缆就暴露出来,虽然这些线都被尽力的归置整齐有序,但是实在是太多而且太密集了,看起来仍然非常的乱。 “我怎么越看越看不懂了?”老赵嘀咕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第二十三章 超前的设备 我和老赵一样,对这片奇怪的建筑群的作用很疑惑,但是越是这种地方,背后可能越会隐藏些东西,我们不得不暂时调整了思路,假设绑架旅行者的人,是为了这个地方而来的。 “这里光线强,但建筑物也多,可以隐蔽前进,一点点的摸过去,情况对我们不是很有利,不过里面如果有人的话,他们也不占优势。” 如果进入这片光照度很强的建筑群内,那么我们和对方,都可能成为彼此的猎物。 小胡子跟我们交代了一些事,对手的准备可能比较充分,而我们无法把连发武器从内地带过来,能做的只是尽量用手里的武器来保护自己。老赵拖着那把用来砍荆棘藤蔓开路的砍刀,率先就悄悄的靠近建筑群。 岗哨和机枪地堡都是空的,在那些二层小楼后面,是一些住人的房子,但是不多,总共十几间。当我们接近这里时,小胡子和老赵都敏锐的察觉到,在不久之前,肯定有人来过这里,来者留下了痕迹。 相比复杂的建筑和密布的各种线路,住人的房子简陋到极点,可能仅供人睡觉用。我怀疑当初住在这里的人承担着高强度且极为紧张的任务,休息只是迫于身体承受能力而必须进行的一个过程,所以他们不计较生活条件的恶劣,换句话说,睡觉不是为了满足生理需要,而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这些住人的房间本来就简陋,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当我们走到第五个房间的时候,意外的找到了一件被丢在硬板床下的军装。 “怪了。”老赵用砍刀的刀背把这件破军装平铺开,看了看就小声对我们说:“356到底在搞什么?” “什么情况?” “356不管在做什么事,但从编制上,他们还是属于陆军,不过这件军装,是航空部队的军装。” 在二战期间,日本拥有飞机和飞行员,但是熟知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他们不是空军。日本当时只有陆军和海军,负责空战的不叫空军,被称作航空部队,分为陆军航空部队和海军航空部队。 老赵说,这件军装是陆航部队制服。 “先不要管是陆军还是航空部队了,这不是重点。”我不想在一件军装上浪费太多时间,就催着老赵以后再研究。 我们从这一小片居住区再深入,就渐渐闻到了一股味道,很淡,如果有相关经验的人马上就能分辨出来,这是机油受热之后散发出的气味。而且从右边传来了隐隐的轰鸣声,好像有成千上万台机器在一起运转。 发出轰鸣的地方,应该是在密集的建筑群右部边缘处,光线虽然很强,但是中间有太多的遮挡物,我们看不清楚。我们略微调整了一下位置,换了个视角,就看到建筑群边缘,是一大片连在一起的机房。 “这个肯定是供电枢纽。” 实话实说,这个地方的一切仿佛都显得不正常,包括这片正在运转中的供电机房。356当时驻扎在这里的时候,有一些用电设备,具体的用电量究竟多大,暂且不好说。但是这一大片机房内的发电机组的数量,只能用不可想象来形容。 毫无疑问,发电机组是柴油的,容量比较大,可以并机运行。数量惊人的发电机组串联在一起,产生的电量难以估算,单凭包子山这里的用电设备,肯定消耗不完,甚至说,它们只能消耗其中很少很少一部分。 在当时的战争年代,每一批从密林外运送来的物资都是宝贵的,尤其是资源一直匮乏的日本,从开始到现在,对能源物资的利用非常充分。如果没有那么大的需求量,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把那么多发电机组堆在一起并机运行。 最终,我们放弃了到供电枢纽那边查看的念头,没有什么必要。几个人又从建筑群的边缘退回来,开始曲线深入。这些建筑如果在刚刚到这里的人眼里,就显得杂乱无章。在一个大概一百多平方米的单层建筑周围,我们看到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种尸体让人有点发憷,他们显然和之前战俘区里死去的日本人一样,肌肉组织早就烂光了,但是糟透了的军服还有骨骼上,沾着那种绿色的斑点。 这些人在死之前可能比较匆忙,建筑物外,有十几个并排的大铁桶,里面装的东西已经分辨不出了,不过很有可能是被销毁的文档资料。这样大的铁桶,销毁的资料也是海量的。 “真可惜。”老赵拿着一根棍子在桶里翻:“要是有些遗留的书面资料,说不定就能知道这些人当年具体做些什么事情。” “有资料,也是日文的,而且可能是加密文件,你看得懂?” “我可以自学成才,搞个日语六级。” 从这些放置大铁桶的建筑走了几步之后,我们就发现,建筑群从外部看过来很复杂,但是它大致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有一条大概几米宽的路,把左右区分隔开了。周围的环境不再安静,随着供电枢纽的启动,两边都有一些不知名的机器在运转,噪音不是很大,却让人心里发毛,因为我们被之前的那台庞大的机器给搞怕了,不知道身处在这里会不会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影响。 “不要怕,那批人比我们先到,如果要受影响,还是他们受的比较严重。” 这些建筑物内部有一些没有照明器材,或者没有打开,只有仪器的光,有一些则亮着灯。老赵又忍不住了,拎着砍刀就慢慢朝一个半开房门的屋子走。我没拦他,在这个有些奇怪的地方,适当搞清楚点情况还是有必要的。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单层建筑,各种叫不上名的仪器设备连成一片,密密麻麻,因为接通了电源,很多信号灯和按钮本身的光不停的闪烁。我们都在老赵身后,这个胆子和老虎般的人走进屋子之后,盯着那些仪器看了半天,就仿佛呆住了。 “老赵,你怎么了?”我实在不知道能有什么情况可以让老赵这种人都开始发呆。 “我们如果不是在做梦,就是见鬼了。”老赵指了指屋子里的那些仪器设备,回头对我们说:“知道那些是什么吗?” “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仪器,但我能看出来,这些仪器的数据处理核心是计算机。” “那又怎么了?” “你有点常识可以吗?”老赵望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很无知的人:“小日本被打走是那一年?他们被打走的时候,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还没有出现。” 老赵说的很清楚,356在包子山驻扎的时间不详,不过肯定是在1945年之前,而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是1946年才出现。先不说眼前这些仪器的数据处理能力,单单是这些仪器本身,就很不合常理。 “只有两个解释。”老赵伸出两根手指头,说:“第一,有人在小日本走了之后,跑过来改装了这些仪器,第二,在第一台计算机被发明之前,其实已经有相关的设备暗中被制造出来了。” 这些仪器非常的复杂,由一些不同的部分组成,老赵看了看,就发现了仪表指示灯和一些部件上面的德文。 “德国人造出的设备。” 我不知道德国人是不是真在二战期间发现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暗中是否具备这种超前的科技水平。但是很多很多关于党卫军特殊部队和寻找古人类文明遗迹的传闻,就在脑子里来回的浮动着。 “这真是德国人在投降之前制造出来的东西?”老赵和我们一样,看着德文就头晕,但仍然有点锲而不舍。 “你现在再说谁造出来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多余?关键的是,这些设备是干什么用的。” 一些情况其实已经明了,这片复杂的建筑群,大量并机运行的发电机组,都是为这些仪器设备服务的。但是我们对仪器设备的作用还一无所知,机器全部都通电了,不过老赵的手不敢再那么贱。 从这里出来之后,我们就借着建筑物的掩护继续走下去,周围时常都可以看到零星的尸骨,无一例外的带着那种绿斑。每座建筑物的门上,原本肯定带着明显的文字表示,比如机要室,控制室之类的,但是已经被人为的抹去。一连走了很远,建筑物内仍然是各种仪器设备。 我总感觉,这么多在当时来说几乎让世人意想不到的高尖端精密设备,不会是用来搞几只老鼠和人体标本用的。 渐渐的,我们已经沿着左边这一部分建筑群,走到了接近边缘的地方,前方还有建筑,但是没有那么密集了,灯光昏暗了一些,隐约有三个很大的屋子连在一起。在这几间大屋子的前方,有一片面积非常大的空地。 昏暗的灯光无法把那片空地照耀的很清晰,在空地上,好像有一个巨大的台子,可能四五米高,估算不出面积,但是这个巨大的台子几乎把整片空地都给占满了。 龙飞说: 跟大家做个说明,第二部开始写的时候,可能是我没说清楚。在第一部里,关于西夏铜牌和轮转长生的故事已经完全结束了。第二部是一个和第一部没有任何关系,独立的故事。 ☆、第二十四章 一张纸条 这个巨大的台子可能是这片建筑群的尽头,除了距离它比较近的那三座连在一起的单层建筑之外,其它建筑到了这里已经完全消失。 台子可能是用水泥和石块砌起来的,有好几捆很粗的电缆从右边的建筑群里延伸出来,一直通到了台子上。我看了一下,大台子上可能有东西,大概有六七根非常粗的柱子一样的玩意儿,孤零零的耸立在上面。距离有点远,肉眼暂时只能看到这么多。 巨大的台子面积很大,我们无法一眼就把它完全看透,老赵提议靠近,那三个连成一片的单层建筑已经是最后的建筑物,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也不知道是否有人隐藏在这附近。 “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么大一个台子,干什么用的?不正常,必须去看看。” 老赵一直担任着带路的任务,他很小心的走过去一段,我们就在后面跟一段,不到十分钟时间,我们已经接近了那三座单层建筑。一直走到这里的时候,我才发现,这里和那边的巨大的台子之间,有一个天然形成的裂谷,大概七八米宽。裂谷上架着两座铁架子桥,但是已经被毁掉了,桥梁损毁的痕迹很陈旧,说明在很多年已经就完全毁坏。 “真扯淡。”老赵暗中打量了一下,裂谷是半环形的,几乎把这个巨大的台子和整个洞完全隔离开了,如果没有桥梁的话,很难过去。当然,凭小胡子和老赵的本事,真想过去的话,肯定有办法,不过那样做就会弄出比较大的动静,还会暴露在有可能隐藏于附近的敌人的视线里。 隐伏在这三座建筑物附近,距离大台子就不算远了,可以看的清楚一些。大台子确实是水泥和石块混合堆砌的,在台子上面,有一个大概七八十公分高的底座一样的东西,这个底座是金属结构的,底座上就是之前看到过的六七根柱形物。 我不知道这个金属底座和柱形物是不是某种机器设备,没有相关的专业人员,分辨不出它们的作用。看的出来,老赵是很想过去亲眼看看的,只不过条件不允许,只能作罢。 我们在这里隐伏了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小胡子一直很警惕,时刻都从机器的运转声中分辨有没有可疑的响动。巨大的大台子那边肯定是过不去了,老赵就开始打三座单层建筑物的主意。这三座建筑物其实就是三座面积比较大的平房,房门在背对大平台的一面,老赵看了看,表示有点为难,门是铁的,沉重无比,门上没有明锁,是一个简单的密码触动开关,只要关上,从外面很难打开。 “能打开不?”我让两个伙计守在两边负责暗中警戒,自己悄悄摸过去,询问老赵。 “这种触动开关并不算复杂,我打开过的门锁里,比这复杂一百倍的都有,绝对可以弄开。”老赵看上去很有把握。 “那就打开看看,没有发现的话尽早离开。” “但是现在弄不开。”老赵咧嘴冲我笑,很有一种戏弄人的感觉:“没有相应的工具,你要知道,这个东西和锁的结构还是有区别的......” “我靠!” 第137节 这道铁门真的搞不开,不过我们在建筑物的侧面墙壁大概两米高的位置上,找到了两个不大的窗子。这种窗子肯定不是为了取光,单纯就是为了透气用的。 老赵麻利的就翻了上去,头刚钻进窗户,立即顿了顿,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马上就想接应。不过老赵只顿了几秒钟,就低声对我们说没事。 等我翻进去的时候,才知道老赵为什么顿了顿。这三座建筑物是连通的,比较宽敞,里面有成组成组的仪器。仪器的两旁可能都有操作台,屋子里有尸体,有两具还是趴在操作台上死掉的,老赵刚探头进去就受了点惊。 房子很大,两排仪器就像一个长方形的巨大餐桌,机器已经通电运行。老赵慢慢绕着这些仪器走了一圈,等他回来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咂嘴巴。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只要看到一些比较奇怪的事,都会有这种很欠抽的表情。 “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在搞什么,不过我们前面猜的倒是有点靠谱。”老赵示意我和小胡子跟着他,说:“这里不光是356在搞,还有陆军航空部队,还有德国人。” 这个大房子里毙命的尸体一共有七具,其中两具尸体的骨骼明显比日本人高大,他们的军装还没有完全烂掉,是二战期间第三帝国的党卫军制服。 我亲眼看到了这两具身穿党卫军制服的尸骨,而且已经完全不怀疑,这片建筑物里的某些仪器设备是由计算机控制并处理数据的。这两个德国人倒毙的位置,是仪器上两个相邻的屏幕,看着很像是心电图的显示屏。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这个大房子里的仪器很复杂庞大,按钮和指示灯多的数不清楚,但是这两个有点发暗的屏幕,好像是整个庞大仪器的核心。可以想象,在当年机器设备正常运转的时候,是德国人在负责这些东西。 到了现在,我就有理由怀疑,日本最神秘的356师团,和德国党卫军特殊部队搞在了一起,日本人建立起包子山这个不知目的的地下世界,德国人则提供了设备和技术人员的支持。 “你觉得不觉得,这里的庞大的仪器,乃至这一片建筑物和其中的各种设施,都是为了对面那个巨大的平台服务的?”老赵问我。 “有点这意思。” 老赵到了这种地方就闲不住了,说着说着就想找到一点可能被遗漏的书面资料或者数据。其实我就想着,如果能有一个计算机方面的专家,估计搞清楚这些仪器不算困难,计算机已经换代几次了,这种老掉牙的东西,在现在的专家眼里应该和水一样透明。 老赵弯着腰钻来钻去,我就望着那两个屏幕。屏幕没有图像,只有两道浮动很轻微的波纹不停的划动,真的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小胡子是很有本事,不过跟我一样,看见这些有关计算机的设备就抓瞎了,两眼一抹黑,尤其设备上标示的都是德文,看不懂,也不敢乱动。 “哥们。”老赵突然就伸头朝四周看看,对我们说:“这里进过人的。” 老赵发现了一束胳膊粗的线,是仪器间相连的线,这里的线路很多,这束线本来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线上蒙了一层灰,而这些灰尘上,有几个很清晰的指印,说明就在不久之前,有人触动过这束线路。 “他们是不是在右边那片建筑里面?我们要去看看!”我心里其实还是一直很急躁的,听完老赵的话就忍不住想出去。 这时候,房子里这一组组仪器中,有一部分猛然就发出了很轻微的吱吱声,声音并不大,但是在持续的运转声里,就显得突然而且刺耳。我们三个马上有了戒备,俯下身子在四周看,不过这种声音确实是机器发出来的。 我弄不清楚这些声音究竟是从庞大设备的那一个部分发出的,但是随着声音,很多显示灯都开始不停的闪烁,刺刺拉拉的声音渐渐密集起来,不绝于耳。几种颜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让这里的气氛顿时变的令人不安。 我和小胡子都想马上离开,因为不知道这些设备的突然状况会不会产生不利的影响,但是老赵赖着不肯走,一直在设备的周围来回看,好奇心比我都重,看起来这辈子也没少在这方面吃亏。 “老赵你是不是还没被坑够,赶紧的!” 我回身紧走了几步,硬拖着他就跑。老赵就和站在糖果柜台旁边耍赖的小孩儿一样,一步步被拖着离开。 我们立即就到了进来的窗子下方,准备朝上爬。但是老赵猛然就竖起耳朵,把我从窗子上又拉下来。 “听!什么声音?”老赵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 各种机器运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不过随着老赵的提醒,我就隐约的从中分辨出一种不同的声音。这种声音并不算非常的陌生,猛听上去觉得无法形容,但是稍稍一想,就觉得它很像那种老式的手动打印机发出的声音。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设备运转影响到自己,老赵转身就顺着那种声音去找,我和小胡子拦不住。声音越来越清晰,很快,老赵就在一个操作台的旁边,找到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有一个竖起来的盖,卡的不严,轻轻一碰就掉了下来。 声音就是从盒子里面发出来的,里面的具体构造还看不清楚,但是我觉得它有点象一个密码机,随着那种连绵不断的咔咔声,一张只有四指宽的纸条就从盒子里一点一点的冒出来。 纸条冒出来一点后,突然就卡着不动了,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纸张因为长期放置受潮变形,老赵有点耐不住,轻轻拽着它朝外拉,纸条马上恢复了正常。 纸条上面有很明显的字迹,我们几乎同时看到了上面的字。文字的内容不多,却让我感觉分外吃惊,而且有些无法理解。 ☆、第二十五章 晦涩的译文 纸条从这个黑色的盒子里出来,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密码机,内容没有经过任何加密,而且这样庞大的机器设备的终端也不可能是密码机。这个纸条更像是过去的那种电报机,信息直接用文字的形式明发出来。 四指宽的纸条,估计有十几厘米长,上面有德文,日文,英文,中文。文字和字母排列的很清晰有序,我们只认识其中的中文。 你们的处境非常危险!立即停止任何后续举动!切记!!! 这就是所有的文字内容,我们三个人看到纸条上的话时,立即就有种紧张感,第一感觉就是有人在向我们示警,告诉我们已经身处在很危险的环境中,要马上停止前进。 这可能吗?有人会这么好心向我们示警?况且是以这种难以想象的手段示警? 文字的内容显然是在示警,不过我稍稍想了想,就觉得这里面有蹊跷。示警的人明显不认识我们,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是哪国人,否则不会用英语和德语传送这些信息内容。 那么怎么说明这个情况?只有一个解释,示警的人是在对可能到达这里的任何人提出警告。 “发出警告的是什么人?他躲在那里?他为什么要对我们示警?这里有什么危险?” 一连串的问题马上就出现在脑海里,我下意识的朝周围来回的看,不管怎么说,对方已经示警,就说明他知道我们涉足了这里。他不露面,以这种方式提示我们,是为了什么? “这个示警的人肯定知道关于这里的一切,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找到他?” “算了吧。”我越发觉得心里慌,我感觉从我们踏入这里的时候,可能就已经出现在了示警者的视线中。不管对方是什么用意,这种被人暗中窥视却看不到对方的感觉非常不好。 “我们能不能和对方联络一下?说不定他一发善心,会告诉我们一些事情?”老赵开始盯着那些仪器看,估计想试探着给对方回应,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操作这些仪器:“再想想,再看看,我们既然能收到他的信息,肯定就有办法发给他信息。” “你看得懂吗!” “小天,你觉得这个按钮会不会有用?”老赵指着仪器上一个比较大的绿色的按钮,想伸爪子。 我直接就把他拖到了一边,然后硬拉着朝窗户那边走。 “试一次估计不会有事的,我们到现在为止一直感觉良好,说明没有什么意外。我分析,这些设备和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个铁笼子里的设备完全就是两码事。前面走了那么多地方,只有这里有德国人,可能德国人关注的也就是这里,其它地方他们不感兴趣,是日本人在搞......” “先走!”小胡子显然不同意老赵的意见,他转身就走,老赵没办法了,只能被我拉着跑。 我们顺利的翻出窗子,找到了两个警戒的伙计。两个伙计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情况,找那个示警者估计不可能,这里建筑这么多,地形很复杂,他不露面,就是不想跟我们接触,刻意的躲藏起来,根本找不到。 “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一点。”小胡子出来之后就低声对我们说。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丢烟头的那批人在丛林外围直接就绑架了旅行者,他们不是善人,也不会跟我们示警。那就说明包子山这里除了我们和那批人以外,肯定还有第三方人,只不过他的立场和动机不明。 最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他所说的危险的处境究竟是怎么样的,这个问题很要命。 不过我们还是决定到右边那部分建筑群里去走一趟,那是片未知区域,但是必须走。我们在这边躲了一会儿,然后几个人飞快的穿过了中间那条路,闪到右边的建筑群里,借着复杂的建筑物来回躲闪了几次。我们的动作很快而且很轻,那一阵阵机器设备的运转声足以掩盖住我们发出的轻微声响。 我们是从贴近尽头的地方直接插入右边建筑群的,只走了不到三十米,就有一幢很奇怪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这是个像盒子一样的建筑,四面没有窗户,只有一扇不大的门,从门缝中透出一丝光线,本来这个建筑并没有引起我们太多注意,但就是要从这里悄悄经过的时候,小胡子看到从门缝里透出的光线闪动了一下。 里面肯定有移动的光源,或者是照明用的灯在晃动,否则光线不会无缘无故的闪动。大门上之前也有文字标示,不过被涂抹过,虽然涂抹的不彻底,但已经显得模糊。 “这好像是存档的地方。”一个伙计在后面突然插嘴道。 “存档?档案室?你学过日文?” “我懂一点,但没学过。”这个伙计有点谦虚的说:“玩游戏玩了几年,还听岛国歌,看岛国片,很长知识的,卫老板你玩过吗?推荐最终幻想七,口袋妖怪,天诛,战国......” “我靠!真是个人才。”老赵斜眼看了看他:“玩游戏都能玩出日语六级?” 四面都没有窗户,只有大门这一个出入口,老赵拖着自己的砍刀就无声无息的靠近,小胡子也握着合金管跟过去。他们先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贴近了门缝。两个人显然就发现了些情况,对我们做了个马上隐蔽的手势。 我觉得他们很想悄悄的从门缝里溜进去,但是这道门肯定老化了,推动的时候会有声响发出。两个人看了很久,估计是把里面的情况观察的非常透彻,然后老赵一下子破门而入,小胡子立即尾随进去。 顿时,房子里面就传出乒乒乓乓的声响,不过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随即就陷入了沉寂,小胡子和老赵的身手没的说,肯定已经把里面的人给放倒了。 紧接着,老赵就露出脑袋给我们示意,两个伙计很机灵,稍稍挪动了一下位置,从两个方向守住了门,我也猫腰飞快的钻到门里。等我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伙计说的不错,这是个存放机要文件的地方,有几排柜子,几个保险柜,还有三个大铁皮桶。这里的存档已经被清理过了,柜子都是空的,铁皮桶里也有纸张燃烧后的纸灰。 屋子里有三个人,地面淌着一滩血,其中两个已经被打趴了,一动不动,剩下的一个被小胡子控的死死的。我有点兴奋,这是进入包子山之后首次跟陌生人交锋,而且抓到了俘虏。 与此同时,我还发现三个大铁皮桶被放翻了一个,里面的纸灰也被掏出来了,估计这三个人是想从里面找到还未烧尽的文档资料。老赵的动作非常麻利,直接开始审问,那个俘虏年纪不大,可能还不到三十岁,但是他很顽固,面对凶神恶煞的老赵,似乎没有丝毫的惧意。 “说了,你能活,不说,你会死。”老赵呲牙咧嘴,那样子好像随后就要扑上去啃人一口。 俘虏不屑的看了看老赵,随后就移开目光。但是我发现他已经被小胡子扣在背后的左手紧握,而且隐隐的朝右手下面躲。 “他手里有东西!”我贴着小胡子的耳朵说了一句。 小胡子手腕一翻,就把俘虏拧倒在地。这个顽固的俘虏半张脸贴着地面,眼神里却仍然没有畏惧,他的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小胡子对老赵使了个眼色,老赵过去就抓住俘虏的左手,两个人开始较劲。 “我戳!死鱼一条,还想扑腾?”老赵怒了,这个俘虏的强硬程度超乎想象,最后竟然被老赵硬生生掰断了两根手指头,才把左手里握的东西给取了出来。 这个俘虏拼死不放的东西,是一片已经被揉碎的纸团。纸团是从大铁皮桶的灰烬里翻找出来的,纸张变的像有点受潮的干树叶子一样,碎成了几块,四边都有燃烧过的痕迹。这里存档的文件都是日文的,纸条上的内容也是日文,残缺的厉害,我只能看懂1450这四个阿拉伯数字。 如果说这是个档案室的话,那么档案室的规模很小,看那些铁皮的文件保险柜,容纳不下太多的书面信息。我就猜想,这里以前存放的,应该是比较机密而且核心的东西。只不过我不知道单从这张侥幸没有烧完的纸条上能看出多少信息。 我把纸条拼了一下,那个俘虏就用一种很怨恨而且有点恶毒的眼神盯着我,这种眼神有些吓人,但我不理他,到门口悄悄喊刚才的伙计溜过来。老赵抓紧时间揪着俘虏的衣领子继续逼问,我则把拼起来的碎纸团让伙计看。 伙计盯着纸条开始皱眉头,毕竟没有真正学过,大部分日文他都不认得,伙计有点羞愧,说:“卫老板,我尽力而为。” “好吧,已经难为你了,电影游戏上学外语,你该去考研的。” 小半张残缺的文件,他只能隔三差五的找自己能认得出的字节去翻译,最后,文件被他翻译出几句断断续续不伦不类的话。 德国,第1450次,没有收到,最终,导致毁灭,慎重。 ☆、第二十六章 绝密盒子 这样简单而且不全的译文实在很难理解,但是我能想到,隐藏在译文背后的信息必然庞大,涵盖很多,应该就是日本和德国联合进行的绝密行动的核心。来回咀嚼着简单的译文,我就觉得我们这次真和老赵说的一样,玩大了。 包子山这里的日德联合基地,在过去估计从来没有人发现或者涉足过,我们到底触及了怎么样的一个秘密? 尤其是导致毁灭这四个字,让我感觉这个秘密不仅是被尘封了很多年的绝密,而且带着巨大的危险性。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死去,都不适用于毁灭这个词。 毁灭,意味着什么?我立即就想到了核武器,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知道二战期间,德国和日本都在秘密的搞核武器,德国的技术应该领先日本很多,但因为种种原因,核武没有正式研发出来,德国就投降了。这种武器是毁灭性的,不过转念想想,日本人和德国人在包子山搞的绝对不是核武,这里的仪器设备跟核研究不配套,甚至说差的很远,一路走过来,没有任何关于防核物质辐射的器材建筑以及设施。而且,在当时那个年代,这种东西处于研发阶段,会搬到中国来搞?那太扯了。 想着想着,我就打断了思索,把目光转向了那个俘虏。这些人有备而来,最起码证明他们多少都知道一些关于包子山的内幕,撬开他的嘴,应该能得到相关的信息。 但是这个俘虏依然顽固强硬的像一块砸不碎的石头,老赵已经被惹火了,揪着对方的衣领子正正反反就是四个嘴巴。四巴掌抽的非常狠,俘虏的嘴角随即开始渗血,他的眼神里还是最初那种怨恨且不屑的目光。 “不说?”老赵脸上的怒容突然一下子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看见就会发冷的阴森,他死死盯着俘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信不信我把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 “猪!”俘虏开口就吐出了一个字,从开始到现在,这也是他唯一说的一个字。 我的脸色也是铁青,雷朵的安危一直都压在心里,我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历,但他明显知道一些事情,却死都不肯说。从他们之前做的事来看,不是善茬,我没有必要对这种人手软,而且真的是气急了。 “不说是不是!”我不等老赵动手,自己就先掏了匕首架在对方脖子上,他如果再咬牙不说,我肯定会捅他个半死。 “猪!”这个人把目光转到我身上,很轻蔑的从嘴角挤出一丝笑,紧跟着,我就感觉他的目光开始涣散无神。 他的身体像失去了支撑一般的向后仰倒,以至于我揪着他领子的手差点脱手。等到小胡子在后面稳稳扶住他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没有呼吸了。我有点乱,迟疑的看了小胡子一眼,我根本就还没动手,他怎么就挂了? 老赵也过来看了一下,接着就摇摇头:“算他狠,牙根里藏着毒的,可能是氰化钾。” 我看着这个人的尸体,就觉得我们这次遇到了棘手的对手,连被俘后服毒自尽这一手都准备好了,说明他们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至少比道上几个龙头手下的伙计组织更严密,纪律更严明,而且心理素质更强,临死之前都没有多少恐慌。不管这个人身手如何,但他的意志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第138节 老赵对我一摊手,表示遗憾,他和小胡子骤然冲进来之后,都下了重手,把另外两个敌人直接做掉了,只剩下一个活口。这个活口自杀,信息源顿时断绝。 我们还没有从这个人的猝死中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轻微急促且断断续续的信号声。声音是从尸体旁一个背包插袋里传出来的,那应该是对讲机。这些人随身所带的对讲机小巧实用,但估计和联络方距离太远,而且信号受地势以及建筑物的影响,信号声响了几下就断了。 老赵分辨了一下,根据断续又明显受到影响的信号,就认为联络方不在附近,至少应该在两公里以外,甚至更远。 “事情不好办了。”老赵马上就说:“那边联络,这边不回应,会让他们怀疑警觉,快走,加快速度。” 我和小胡子还有那个伙计一起把地上的尸体拖到一个柜子后面,老赵则开始翻看这些人随身带的东西,他们的装备简单但是精良,很实用,还有夜视仪,枪支是mf9微型冲锋枪,老赵说这种枪很不好搞到。单从装备上看,这批人就有些来历。 “幸亏提前把他们按倒了,要真是黑灯瞎火的遭遇,人家有夜视仪,有连发武器,一梭子直接甩过来,躲都不好躲。” 背包一共两个,老赵翻了一个,我就拎起了另外一个,但是入手就感觉这个背包很沉重,而且明显有棱角般的东西凸显出来。我顺手打开背包,里面除了一些应有的装备外,还有一个边长三四十厘米的正方形盒子。盒子是不锈钢的,但是可能是时间太久外加意外磨损的缘故,边角出现了轻微的锈迹。 “难怪这么重,有个钢外壳的盒子。” 盒子被拿出来的时候,手指就触碰到一些象钢印般刻在上面的字迹,全是日文,里面掺杂着汉字的部首偏旁,我一眼就看到了两个手指肚那么大的字,極秘。 汉字和部分日文只是形同意不同,不能拿汉字的意去硬往上套,我叫伙计过来看,他可能对这个词比较熟悉,只看了一眼就脱口说:“绝密。” 我一下子感觉手里的盒子又沉重了许多,盒子看上去应该有年头了,可能是这三个人从建筑群某处找出来的。 绝密,什么样的绝密? “下面的这些小字呢?能认得出不?” 極秘这两个字的下方,还有几排蝇头般的字节,伙计很紧张,顺额头流汗,还拼命的回忆着记忆在脑海里的那些日文。这种半吊子翻译是不可能搞出完整的译文的,吭哧了半天,他又说出了类似之前的那种隔三差五晦涩难懂的译文。 第078号,不明,原位置,十五公尺。 这种译文真是要把人急死,根本没有说明盒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老赵接过盒子掂了掂,说:“直接弄开不就算了,费那么大劲去猜?”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就弄开?” “笨!”老赵直接就开始下手:“他们会弄个毒气弹当绝密给塞到盒子里?” 我真拿这个人没脾气,跟小胡子带着伙计就猫腰先钻了出来,留老赵一个人在里面折腾。他说话说的糙,但真动手之后就非常的谨慎仔细,如果嘴糙心也糙,那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回了。 盒子当时在存放的时候并没有封死,因为这种带着绝密字样的东西,估计还要呈送给高层去看。过了一会儿,老赵在屋子里就打开了盒子。当看到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时,几个人都有些发懵。 这个盒子的不锈钢外壳内部还有一层防震材料,所装的是一颗看上去有点畸形的头骨。 说真的,我脑子完全就混乱了,不明白日本人和德国人在包子山里搞什么名堂。我们在这里前后所见到的东西,似乎都扯不上关系,而且相差很远。 “这是一颗先天脑瘫的头骨?怎么这么别扭。”老赵琢磨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他只能看出这是一颗很久远的头骨,实际上部分骨骼已经石化了。 估计除了当年的356师团上层,没有人能说的清楚这颗头骨是怎么回事。这颗头骨连同盒子很沉,但老赵舍不得丢,直接就塞到背包里了。 这个时候,一台对讲机又发出了接收到信号的提示音,在我们听来,这种声音显得很刺耳。几个人开始朝离开建筑群的方向走,之前我做了关于这批人的最终目的地的一些猜测,现在看起来,他们的目的地仍然是地图尽头的黑圈。 对方估计没有想到我们会一路尾随来到包子山,所以他们可能只在这片建筑群里留了三个人,路上,老赵跟我们讲夜视仪怎么用,微型冲锋枪怎么用。我对枪械熟悉的还比较快,当我拿起一支枪,练了几次装卸弹夹之后,小胡子就拉住我,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和他已经非常熟悉了,有的时候,彼此不用交谈,但就能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我看得懂小胡子的眼神。我们知道,一路走下去,一旦到了救人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发生一场恶战。他的眼神分明是在问我,能不能挺得住,如果挺不住,一切事都由他去做。 什么都变了,只有小胡子没有变。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这种可以为他人承担一切的眼神时,就莫名的伤感。有些回忆是无法忘记的,一辈子都忘不掉。我冲他笑了笑,然后用力的点了下头。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发现我对包子山这里所有的疑惑都淡化了许多。是的,不用再多猜了,一旦亲自走到终点,走到那个黑圈的时候,可能很多谜底都会自己揭开。 ☆、第二十七章 工地 整片建筑群只有机器的运转声,我们在穿过建筑的时候,就做好了很充分的准备。这里距离地图上终点的那个黑圈已经不算远了,我估计黑圈那边应该也有什么工程或者建筑,需要大批的物资建设保养维护,所以这条人力运输线很重要,可能在356驻扎的时候一直没有中断过。我们顺利的穿过了建筑群,没有遇到其它的意外。在离开建筑群不远之后,沿途出现了间隔亮起的灯。 灯都是架在运输线两旁的,给当时的运输队提供光照,路灯需要的电力大概是从建筑群那边庞大的发电机组分流而来,建筑群的电力系统进入运转,路灯也随之亮了。不过时间太久远,一些灯出现了故障,有的地方一百米范围内只有一盏正常工作的照明灯,在这种环境下,光照就显得很微弱。 不过我们搞到了三具夜视仪,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经过老赵的指点才会使用。这些人装备精良,夜视仪也不例外,安装了三代管,也就是主流增光器。老赵说这种夜视仪不是民用版的,在国内也不好搞。 “按地图比例尺,到黑圈还有七公里左右。” 其实包子山这个地下洞整体就处于不断倾斜向下的地形,如果是正直而且平面的前进路线,我们早已经穿过包子山了。运输线上的建筑物几乎没有,隔一段会出现一个简易的岗哨位,估计是监督运输者怠工或者逃跑。这样就节省了不少时间,我们一口气就走出两公里左右。 就在我们打算以最快速度赶到终点的时候,老赵首先发现了情况。那是一些跟我们迎面而来的人,之前的三个俘虏一直没有跟大队作出回应,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他们可能是返回查看接应同伴的。 这些人显然也配备着精良的装备,而且还有比较厉害的角色。几乎和老赵同时发现了对方,出于种种考虑,我们和他们都暂时没有交火,只是迅速的找地方隐蔽。 “这些人我们对付,小天同志,你带着你的伙计躲到后面去,不要拖我的后腿。”老赵直接抓起了手里的枪。 我早就知道在这种危险情况下,能不给小胡子和老赵添乱,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两个伙计没有夜视仪,也没有强火力的武器,一旦陷入混乱,确实会拖人后腿。我马上匍匐着爬到两个伙计的附近,然后带他们隐蔽。 对方在初次看到我们的时候,可能大致判断出我们的人数,只不过搞不清楚我们还有没有后续力量,所以一直在隐蔽观察。我感觉有点压力,他们的人很多,彼此联系的话,估计还会赶过来一批帮手。运输线相对来说比较平坦,但两旁的地形就很复杂了,我带着伙计直接就躲出去很远,在一片高低起伏的石头后面躲藏。 对方已经借着隐蔽物开始慢慢的朝这边包抄,小胡子和老赵大概想的很明白,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被迫后退,那么对方肯定要一口气追下去,先不说我们能不能逃掉,耽误了太多时间,雷英雄他们的处境会更危险。 所以老赵率先就用手枪开始抽冷子射击,在枪械的使用上,他比小胡子强很多,枪法非常好,一枪就放倒了一个刚从掩体露出头的敌人。双方的对峙气氛本来就很紧张,这声枪响无疑就是导火索,引起了对方的还击。 这些人明显不少,呈扇面散开,几乎把我们堵住了,而且包围圈如果慢慢收拢,我们就会被围在中间。小胡子和老赵开始配合出击,他们相互间隔不远,老赵用枪射杀远距离的人,小胡子则收拾已经靠的很近的敌人。 “我们再退一点,找个能进能退的地方,如果等下他们两个挡不住攻势开始突围的时候,不要给他们带来麻烦。”我对两个伙计交代,此时此刻,我们这边的光线已经非常微弱了,我带着他们两个悄悄的又朝旁边后撤了一段。 我们身处的地形比较复杂,但是和运输线几乎是并行向前的,只不过很难走而已。而且如果不是真正亲自置身过来,可能想不到这边还有如此广阔的一片区域。 枪声并不激烈,因为对方没有太多目标可以射击,距离有些远了,小胡子和老赵也来回隐藏,我看不到他们两个。我不知道我带着两个伙计撤退的时候行动是否隐蔽,有没有被对方发觉,但是在这里呆了不到十分钟,我就看到有几条人影朝这边靠拢过来。 我顿时犯难,两个伙计在这种光照条件下等于睁眼瞎,我没有把握一个人对付对方几个。如果我这边遇险,肯定要耽误小胡子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拖延时间,让他们两个人可以充分的迂回,慢慢改变劣势。 “继续退!朝复杂的地势里退!” 两个伙计很听话,马上就开始朝后摸,我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一脚把一个伙计撅的高高的屁股给踩下去,然后爬到他们前面,给他们带路。 这边的地势是向左倾斜而下的,我爬了一段出去,就感觉有点不妙,而且有点奇怪,很多可供隐蔽的大石头都不见了,而且越来越平坦,如果再走下去,可能连遮蔽物都很难找到。这个地段和之前的地段是没有区别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清理掉了这里的石头,让复杂的地形尽可能的平坦。 我回头观察了一下,暂时还没有看到有人追击过来,就想再退一段。但是当我带着两个伙计爬过一个隆起的坡之后,立即就发现从眼前不远处散发出一片光。光线不强,肯定是灯光。 在这个位置上,一眼就看到了一座非常结实的钢梁桥,桥不长,但是很宽。这个地方的地形和建筑群尽头有点相像,一道裂谷隔开了完整的地面。对岸的地势明显低了很多,桥头是用钢筋混凝土之类的基座垫高的,整座桥就成了一个没有多大坡度的平面。 灯光是从对岸透射过来的,我们三个人不敢一下子冲过去,慢慢的朝那边靠。快要接近钢梁桥的时候,下面的情况就看的比较清楚了。 这个地方像是一个露天矿,矿被挖走了,所以导致地势越来越低,如同一个大洼坑。建筑群那边运作,这边的灯就通电,其中毁坏了很多盏,只有寥寥几盏还亮着。桥梁对面面积非常大,东西也很多,如果不是遭遇险情一路撤退到这里,可能这个地方就会被我们遗漏过去。 这里给人的第一印象,好像是一片施工工地,但是一眼望过去,我就看到了两辆履带车。履带马上让我联想到了坦克或者装甲车,我搞不懂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竟然会弄两辆这样的大家伙过去。 然而再看了看,我就觉得那不是军用的装甲履带,因为在履带车的附近,有被卸掉的吊臂,这是履带型的吊车。 我飞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对面的工地已经完全死寂。一个伙计说,能不能顺桥到对面去,因为这道裂谷比较宽,将近十米,只有这道桥是唯一的通道,我们有枪,守住桥的一端应该不成问题。 “暂时就这样吧。”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去详细的计划,但是我肯定不可能丢下小胡子和老赵逃走。 一个伙计在前面试了试,桥梁非常的结实,人踩上去,就好像一只蚊子落在了一根钢筋上。我们三个飞快的顺着桥跑到对面,垫着桥头的基座修了个斜坡,可能是方便机动车辆从这里通行。我们暂时就守在斜坡这里,桥虽然很宽,但三个人带着枪并排守着,对方除非有成群的人一起强攻,否则很难过来。 处境安全了很多,我就开始仔细的打量这里。除了两辆履带式吊车之外,这里凌乱的停放着那种很老式的挖掘机,还有一些被改装过的小型卡车和手推车,这些车辆应该都是德国产的。除了乱七八糟的车辆,整个工地内只有一座不大的平房建筑,不知道做什么用。 这里肯定不是什么矿山,然而这些车辆和其它设施说明此处曾经搞过机械化的挖掘和运输。望着这一片乱糟糟的东西,我心里非常无奈。这片工地跟之前的那些奇怪的事仿佛仍然扯不上太大的关系,真晕菜了,小日本和德国人搞的事情让人摸不到一点头绪。 “你们两个谁懂电。”我对两个伙计说:“想办法把我们旁边这盏灯给弄灭,不然的话太显眼了。” 一个伙计答应了一声,顺着桥头的斜坡下去,然后绕到了旁边的灯架下面。但是电线很多,一时半会间也不知道开关在什么地方,他忙活了一会儿,没有把灯弄灭,却一溜小跑的回来了。 “卫老板。”伙计指着我们前面大概三四米的钢梁桥桥面,说:“这下面好像卡着一个人。” “别再记错了,我他妈不姓卫。下面卡着一个人?你看清楚了?” ☆、第二十八章 都被夺走了 我一加重语气,伙计就有点心慌,说他只是看了大概,但吃不准。我朝对面看了一下,追击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情况比较安全。然后我爬到了伙计所指的地方,从钢构架的缝隙里朝下望去。 钢构桥面上本来铺有桥板,但一些桥板已经脱落,透过钢架的缝隙,我看到了下面卡着一团模糊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人。 “要不要进去看看?”一个伙计问我:“估计能从钢架中间爬过去。” 老赵在挑选人手上还是很有眼光的,两个伙计不仅机灵,而且胆子比较大。其中一个得到我的允许后,就下了斜坡,从一根桥梁上爬到了钢架中,朝前爬了几米,就到了卡着一团东西的地方。 “卫......师老板,是个人,死了很久,已经烂光了。”伙计在下面抬头给我汇报,接着,他就用匕首去挑着尸体查看,尸体完全白骨化,一些骨骼已经缺失,经过他这么一动,剩下卡在钢架间的骨头也开始刷拉拉的往下掉。 尸体根本就带不上来了,最后只剩下一颗头骨和一套烂衣服卡在钢架间,伙计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就伸手拿了些东西上来,接着他就按原路往回爬。 “尸体没法弄,这个是挂在衣服里的东西。”伙计递过来一个塑料壳子,看着像是文件夹。 另个伙计认真看了看,说根据字面意思分析,这应该是一本进度记录。文件夹不厚,里面只有十几张纸,纸角发黄,不过保存的比较完好,上面的字迹很清晰。这是大段的连续性的文字,伙计肚子里那点水就不够用了,无法翻译过来。 “留着吧,这个东西估计比较重要。”我把这个文件夹妥善的放好,这个工地的用处很模糊,但是我相信通过一些原始性的记录,可以洞悉些内情。 我们想办法弄灭了头顶的那盏灯,然后退到桥头固守。这期间,远处仍有很零星的枪声传过来,那几个追击我们的人一直没有出现,不知道是半路退回去了,还是被老赵和小胡子给做掉了。 “卫......不是不是,师老板。”一个伙计问我:“你觉得局势能掌控住吗?” “一定能。”我随口就回答道,在我的意识里,一直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只要我不拖后腿,小胡子绝对可以搞定任何敌人,这一点无需怀疑。 我们在这边等了大概有二十来分钟,枪声越来越稀疏,过上两三分钟才会响两声。两个伙计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情况,我就开始转头,认真的打量这个工地。工地虽然已经废弃了很多年,但是通过这些车辆的排序,还有其它一些痕迹,我大概能推断出他们的工作流程。他们肯定先用某种手段,或者是小型爆破,或者是机械挖掘,把周围的石块什么的炸掉,然后进行筛选,留下有用的东西,用车辆通过钢架桥运走,剩下的碎石块则直接丢入了裂谷里。 当我看了片刻之后,就发现整片工地的地面上偶尔会有一点一点闪亮的光,就好像某种金属物折射出的光,随着视线角度的轻微变化,这些光也在时隐时现。而且这些光闪动的地方,都比较空旷,没有任何车辆聚集在附近。 这些情况被我注意之后,就加意的观察,但实在看不清楚,我把夜视仪和微型冲锋枪留给他们,交代两个伙计守好桥头,然后顺着斜坡下去,来回走了一会儿。散发这些折射光的,是一种只有二三十厘米高的金属牌子,被钉在了石头地面上,牌子没有生锈,上面有很简单的德文以及日文,还有一个阿拉伯数字。 我最先看到的牌子上,标号019,之后是054,066。我不知道这些阿拉伯数字代表着什么,但是马上就回想到了那个标有绝密字样的金属盒子,我记得那个盒子上的标号是078。 这些牌子出现的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也没有固定的顺序,遍布在工地内部。我来回看了大概有二三十个金属牌,最后,在快要接近这片工地终点的时候,077号金属牌出现了,我下意识的再向前看,在左前方十四五米的地方,又找到了078号金属牌。 这些金属牌出现的地方,看不出任何异样,也没有看到地面有明显的挖掘痕迹。在078号金属牌旁站了不到两分钟,我突然就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空气对流,因为在这种密闭的环境里呆的久了,对空气对流就非常敏感。我连忙仔细的找,078号金属牌已经完全贴近了工地的尽头,牌子后面不到两米处就是凹凸不平的石壁。我后退了几步,抬头看了很久,在石壁上方几米处的地方,就看到了一条只有几十厘米的宽的裂缝。 而且这条裂缝有点奇怪,它原本不知道有多宽,被水泥给封死了,因为水泥的崩裂,才出现了这样一条不宽的裂缝。从裂缝里看不到光线,应该是一条曲折的缝隙,光线照射不进来,只能有非常轻微的对流。 除了这些金属牌子和这条裂缝,我没有发现其它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我试着去拔金属牌子,但是钉的非常死,已经嵌到石头地面中去了。钢架桥那边还是很安静,我在朝回走的路上,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工地唯一的那座建筑物。 这是个很普通的小屋子,就建在工地右边的边缘处,窗子非常大,如果光线充足,坐在屋子里的人可以透过窗子观望到整个工地内的情景。屋子里的灯是熄灭的,只有昏暗的光从外面找进来。我在窗子外朝里看了看,结构不算复杂,有两台叫不出名的仪器,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屋子一角有两张并排放在一起的硬板床,这好像是一个值班室或者监视室。 站在这里,我隐约看到那张桌子上平铺着一张图。屋子的门是敞开的,我直接就走进去,到了桌子旁。这就是一张图,抬头的部位有一行字。 先駆計画根源に平面図。 这应该是一张比较简单的图,我看了几眼就分辨出来,它就是这个工地的平面示意图,在图纸上,每个金属牌子的位置都被明文标示出来。平面图制作的精细程度令人咋舌,就连地面上天然隆起的一块石头都有显示。 这张图唯一让我看不懂的地方,就是在正中位置上有一片不规则的图形,根据地图的比例,这片图形换算成实际距离,大概有二十五到三十米的直径。 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徒步穿过工地的时候,在中心位置上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那就是一片很普通的石地。 我想再仔细的看看,但是余光一瞥,就透过大窗子,看到一辆被改装过的小型卡车车尾处,猛然发出一片非常小也非常微弱的红光。夜视仪留给了伙计,仅凭肉眼,我无法分辨发出红光的是不是生物体,然而这种红光让我骤然感觉不安,我匆匆拿起桌子上的图,卷了几下就塞到怀里,随后握着枪,弯腰从窗子旁闪过,在屋门旁蹲下来。 第139节 红光只闪烁了几秒钟就停止了,但是我牢记着那个位置。敞开的屋门后面是个光线照不到的死角,我飞快的钻过去,想暂时隐蔽在这里,然后想办法跟那边对峙或者通知桥头的伙计。 我的身体刚刚在屋门后停下,心里立即就泛起一种强烈的不安,而且这种不安在一秒钟后就得到了证实。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钻出来的影子一下子扭过我抓枪的手,紧接着,我就感觉刚刚塞在怀里的平面图被人夺走了。 这里有人! 此时,我也来不及再考虑这里为什么会有人,条件反射般的开始反抗,但是这个人很有经验,不知道在我胳膊那个部位用力捏了一下,我感觉手立即发麻,手里的枪啪嗒掉落,被对方一脚踢到远处。随后,他飞快的板着我的脑袋,我顿时连头都转不过去。 紧接着,我就感觉他要打开我的背包,我不知道这个人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但他一只手几乎就把我给控制住了,我的头无法转动,仿佛连颌骨都张不开,也叫不出声。前后几秒钟时间,他已经在背包里翻找开了,我的思维还是正常的,随即就意识到,他找的可能是文件夹。因为我的背包里除了那个文件夹之外,就没有别的特殊的东西。 我两只手板着对方的一只手,仍然挡不住他,更不要说护着文件夹不被他夺走。前后又是几秒钟时间之后,我就感觉他猛然按着我的脑袋一推,我整张脸顿时就装在面前的门上,几乎被撞晕了。 鼻子唰的就冒出血,酸痛到了极点,牵连着眼睛都睁不开,我感觉对方控住我的手收了回去,但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去追赶他,只能被动的捂着被撞的发昏的脑袋,然后摸索着在地面上找枪。 过了一分钟,我才从那种频临昏迷的状态中恢复了一些,我找到了枪,但是刚才那个人已经无影无踪了,他拿走了那张平面图和文件夹。 我不知道他的来历,但直觉告诉我,他绝对不是那批绑架了旅行者的人。 ☆、第二十九章 墙根蹲着人 那个突袭我的人虽然已经不见了,但是我心里的危机感还是很重,他肯定没有走远,就在这附近躲藏着。整个工地说大不算太大,说小也不算太小,很多废弃的车辆以及天然的隐蔽物,躲进去一个人,想找出来很不容易。 我放弃了追击对方的念头,因为刚才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我已经领教到了他的厉害。我马上就调头朝桥头那边跑,而且脑子在飞快的转动。那批绑架了旅行者的家伙显然都不是善人,而突袭我的人却手下留情了,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如果想要我的命的话,易如反掌,但他只拿走了平面图和文件夹。 这就说明,他想要的并不是我的命,而是图和资料,这也同时说明,对方最起码不是敌人。 我有点惭愧,经过了之前铜牌大事件里来回的冒险和波折,我的应变和反抗能力在高手面前仍然不值一提,我甚至都没看到对方的脸。 我一口气就从这里跑回了桥头,两个伙计回头看了我一眼,都大吃一惊,因为我满脸都是鲜血。 “师老板!你这是怎么搞的?” “先不说这些了,快......”我刚要下命令,但是话到嘴边就卡了壳,此时此刻,该怎么办?外面有那帮绑架者,工地内部有不明来历的人,我该冲出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我前后张望了一番,对面好像有了动静,一前一后两个人,他们跑到这里的时候明显发现了工地微弱的灯光,在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就隐没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朝这边来了。对方的动作比较快,我们也没能分清究竟是不是小胡子和老赵。 但是很快,两个人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距离近了一些,我隐约察觉就是胡子和老赵。我在桥面上朝前爬了一段,已经可以很清楚的认出他们。我马上发了信号,小胡子和老赵飞快的过来跟我们汇合。 “这又是什么地方?”老赵看着工地就觉得很意外。 “这里面还有人。”我看到他们两个回来了,就觉得很安心,简短把情况说了一下。 “可能有点顾不过来。”老赵说他们两个并没有把对方完全都搞掉,因为人比较多,只不过是顾忌我和两个伙计的安危,所以一路打,一路跑,顺着我刚才后退的路线找到了这里。 “先走。”小胡子也看清了这里的情况,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再深入工地去找人的话,一旦被绑架者守住桥的一端堵在里面,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好吧!”我愤愤的回头看了看陷入死寂的工地,最终还是救雷英雄父女的念头占据绝对的上风,这里出现人本身就很不正常,然而没有时间再追查这些了。 我们无法再到比较平坦的运输线朝前走,只能在眼前地势比较复杂的路线上前进。途中遭遇了三四个绑架者,凭老赵的枪法,放倒他们不算难事,但小胡子和老赵都不想耽误时间,怕枪声会暴露我们的具体位置,所以带着我们隐藏了很久,把这几个人给避了过去。 但是当我们再动身之后,后方就传来了枪声,我心里动了一下,感觉应该是工地里的人和他们遭遇上了。老赵骂了一声,全力加快速度。 五公里的路并不算远,但是中间耗费了不少时间,我们距离终点的那个黑圈越来越近了。这时候,地形有了比较大的变化,非常宽阔的地面猛然从中收缩了一下,只留了一个二三十米宽的口子。这是唯一的通道,敌人估计早已经收到了示警,会在这里设防。我们隐藏了片刻,老赵就发现了两个人影,在入口的左边。 “他们不一定只有这两个人,我们也搞不清楚前面的地势,如果里面空间不算大,他们的人全窝在一个地方,我们这边一动手,就会引来大批的人。” “先看看有几个人,想想办法,我们配合一下。” 老赵看了很久,因为敌人也配备着夜视仪,所以他不敢随意乱动,只能从一个隐蔽又狭窄的角度去观察。最后,他判断这里有三到四个人防守。 “搞吧,时间不多了,如果不拼一下的话,小天的老婆和老丈人很可能都要挂在这里。” 小胡子直接就贴着入口一旁的石壁朝那边走,这是个绝对的死角,敌人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敌人。等到位置大概合适了,老赵举枪两个点射,放倒了一个入口那边的人。枪声引起对方的反击,老赵丢下手枪,直接甩了一梭子过去,又放倒了一个。小胡子飞快的闪进了入口,我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但是他很快就露出头,对我们招手。 我们简直是在硬冲了,等到几个人全部冲进去的时候,我就无法形容眼前的情景了。那条延绵的运输线曾昼夜不停的朝这里运送各种建材和物资,大部分都被用在了这里。冲进入口不到三十米,我们就冲到了一个巨大的半环形的像看台一样的建筑里。建筑很大,没办法形容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建筑是紧贴着包子山地洞的终点建造出来的,上下一共三层,我们是在第二层。这里也通电了,第二层和第三层灯光不甚明显,但是低头看下去,第一层已经通明了。 这像是一个庞大的半环形的三层楼,我们马上就朝光线较暗的地方跑。左边是一个个房门紧闭的屋子,右边是钢筋焊接出来的护栏。中间路过一个老式的电梯,可能是连通一层和三层的,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操作,所以果断放弃了。 我们跑了二十多米,看到了楼梯,这个位置非常的好,上下都守得住,而且有一根巨大的水泥梁可以隐蔽。五个人停在这里,老赵和小胡子分头亲自警戒,我和两个伙计就飞快的打量上下的情景。 我从水泥梁的一旁露出眼睛朝下看,半环形的楼层和带着巨大弧度的天然石壁衔接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像一根空心的柱子。这个圆的直径目测有二百多米左右,环形石壁和楼层中间是一大片空地,乱七八糟有很多东西。下面的光照很强,我看了不到几分钟,就被一片比较特殊的地段吸引了。 那是一块巨大的帆布,直径可能有五十米,帆布完全被撑展了,我看不到帆布下的情景,但是有很强的光线从旁边泄露出来。 帆布下面,肯定盖住了什么东西,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两个伙计接替小胡子和老赵警戒,换他们亲自过来看。两个人观察了一下,也同时注意到了那块巨大的帆布。这个地方无疑就是地图尽头所标示出来的黑圈,三层楼里密布的房间肯定无法短时间内一个个的看一遍,但那块巨大的帆布所盖住的东西,会是什么? “我们小心一点,顺楼梯先到一层去。” 这么大的建筑,十几二十个人撒进去,影子都不见,我就觉得只要小心一些,完全可以和对方周旋。老赵带着我们顺楼梯朝下走,但是楼梯的转角处,被一个铁闸门给挡住了。铁闸门上着一道明锁,非常大的铁索,这是老赵的强项,不过他看了锁就开始摇头,锁芯完全锈死了,捅不动。 “这样大的楼层不可能只有一个楼梯,再找。” 刚才的枪声早就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二层的光照完全来自一层,我们躲在这边,可以隐约看到有人迂回着朝入口那边摸索过去。我们沉住气等了很久,一直到对方完全不见了,才开始动身。 楼层和石壁衔接出来的圆直径有二百多米,而跑在环形的楼层内部,距离肯定还不止这些。跑到刚才进来的入口时,我们一个个的冲过去,一个伙计动作慢了些,身形一下子暴露出来,入口外的人抬手就是一串子弹打进来。 小胡子一闪身就过来断后,老赵则继续带着我们跑,他猜测的不错,这里果然不止一个楼梯,但是还没等我们真的跑到楼梯跟前时,从一层又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老赵飞快的一转头,把我们推到身旁的一间屋子里。 “躲进去,不要出声!” 我和两个伙计进去,反手就掩住了房门。门外很快就传来了一阵骚动,没有枪声,而且骚动声渐渐离我们远去,可能是老赵引着刚刚出现的人离开了这里。 “师老板,咱们就在这里等?用不用掩护一下师爷?” “不用,如果那边的情况棘手,他也会引着敌人跑远,我们过去反而是添乱。” 屋子完全是黑的,外面投进来的光线已经微乎其微,等了几分钟之后,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可能老赵还有小胡子真的把人给引走了。 我贴着墙根从窗户小心的朝外张望着,突然,一个伙计就非常紧张的拉住我的胳膊,他带着夜视仪,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尽管这伙计的胆子不算小,但我能感觉他抓我胳膊抓的非常紧,而且手里的枪马上就对准了屋子的一角。 “什么东西!?”我也被他弄的有点慌,忍不住回头去看。 光线非常弱,那个抓着我的伙计忍不住就打开了一道不亮的光,朝屋角照去。我顿时就看到屋子的墙角处,并排蹲着两个人,一动不动。 ☆、第三十章 帆布下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这两个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并排蹲在墙角,脑袋顶着墙壁。我们三个人进屋子的动作虽然轻微,但声响却很明显,但两个脑袋顶墙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弯腰蹲在那里。 最先发现他们的伙计无比的紧张,枪口已经对准了这两个人,不过没有我发话,伙计不敢开枪,怕引起严重后果。我和另个伙计猛然间也被吓了一跳,同时举起了枪。最先发现他们的伙计紧张到了一定程度,却一步冲到跟前,用枪顶着他们的脑袋。 “这两个是活人!”伙计回头就对我们说了一句,我跟另外一个伙计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不由自主的也端枪直接逼近,想直接控制住他们。 伙计应该不会看错的,他带着夜视仪,能收到红外辐射产生的热图像。 “别他妈装死!”一个伙计明显心里没底,恶狠狠的就冲对方吼了一句。 但是我此刻已经察觉出些异样,从我们进这个屋子到伙计发现这两个人,前后最少有三五分钟时间,对方就没发觉? 两个人脑袋顶着墙壁,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一个伙计对我们俩使了个眼色,我们后退了一步,他上去一脚就把一个人给踹倒了。 这个人的身体关节有点僵硬,被踹了之后还保持着蜷曲的姿势倒在地上,等他仰卧在地面,看清楚他的表情时,两个伙计差点忍不住吐出来,我见多了恶心人的事,但也感觉胃里很不舒服,有点想反胃。 这个人应该是活着的,他穿着一件破烂的短袖衣服,整张脸连通露在外面的皮肤,密密麻麻全部都是那种绿色的包,包只有黄豆大小,但是密集到不可想象。这种包连成一片,就让整个人都泛出一种诡异的绿色。 “退远点!别接触他!”这种绿色的小包让我感觉危险,急忙就招呼两个伙计后退。我们无法再去仔细的分辨他们有没有正常的呼吸和心跳,恶心而危险的绿皮人。 形势糟糕到极点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绿皮人始终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没有对我们造成明显的威胁。但是和他们呆在一起,我们三个人都感觉浑身上下乱掉鸡皮疙瘩。我就指望着小胡子和老赵能尽快赶回来,赶紧离开这里。 但是我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朝两个绿皮人看,第一眼看到他们的脸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恶心的要死,这时候认真的分辨一下,我就发现他们好像都是很普通的人,没有带装备,尤其是那个被伙计一脚踹倒的绿皮人,身体已经发福了,啤酒肚很大。 “他们是旅行者!” 我们三个人的心猛然轻松了一下,但随即就被揪的更紧,他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两个人可能还没死,能在夜视仪里形成热图像,然而这样子比死了更让人难以接受。我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如果当我在这里某个未知的房间前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雷英雄父女也变成这样,我会不会疯掉? “师老板。”一个伙计喉结蠕动了一下,说:“那些人把旅行者一路抓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他们弄成这样?” “不知道。”我有点心烦意乱,顾不上思考那么多。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就看到了从一层下面的那块巨大帆布下透出的灯光。下面是什么东西?需要被一个这么大的帆布遮盖起来?那批人的最终目的是这里,那么到了这里之后呢?他们的目的会不会就是帆布下面的东西? 我焦急的等待着,希望小胡子和老赵能快点回来,但是这里的情况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对方的人又多,即便他们能脱身,也需要时间。又等了大概有几分钟,我听到入口那边隐隐传来了枪声,那是小胡子把人引走的方向。 但是我透过窗子看不到任何关于那边的情景,根据枪声判断,他们跟这边有一段比较远的距离。老赵把人引走的那一边始终还安静着,很快,我就看到从我们对面那边的楼道里钻出几个人,他们可能也听到了枪声,飞快的朝入口跑过去,我觉得,小胡子的压力更重了。 正当我急躁不堪的时候,身旁的伙计一下子又抓住了我的胳膊,话音有点发颤:“师老板!看!快看......” 我猛然一回头,就看到在一片微弱的光线下,那具被伙计踹倒的绿皮人正像一只翻盖王八一样,四肢缓慢的抽动,努力的想要爬起来。 “我操!”我当时就慌神了,绿皮人果然没有死,已经开始爬了,看着他全身上下密布的一个个绿色的包,我就感觉头皮发紧,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如果被他抓上一下,那会是什么后果? 最要命的是,我们不敢开枪,那样等于把敌人朝这里引。我和两个伙计没有小胡子跟老赵那种本事,被包围了就没有活路。 “找能用的家伙!放倒他!”我咬着牙,顺手就在门后抓起一根板凳腿,两个伙计一个从背包里抽出一根钢钎,另一个握了把短刀,但是谁都不敢率先过去给绿皮人一下。 当我眼睁睁看着绿皮人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站稳的时候,真的忍不住了,重重危机之下,死亡的威胁激起了我的斗志。我喘了口气,握紧手里的板凳腿,一步冲过去,迎头就朝下砸。这个绿皮人个头不高,但是个一百八九十斤的胖子,我用了全身的力气,胳膊粗的木头板凳腿直接在他脑袋上砸断了,巨大的反震力让我感觉虎口生疼,握着只剩下一截的板凳腿,呼的就退了一步。 这个绿皮人的抗击打能力非常强,这一下并没有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他被砸的脑袋连同身子一起朝后仰,身体咚的一声靠到墙壁上,歪歪斜斜的却没有摔倒。两个伙计看到我动手,也不好意思再躲来躲去,拎着钢钎子的伙计随后就冲过来,但是钢钎很短,他又不敢离绿皮人太近,一下子抡空了,用力过猛,差点栽到对方面前。 绿皮人伸手就抓,伙计踉跄着朝后退,我们都在屋子里乱找东西,但是这个屋子的东西基本上也被搬空了,除了两个东倒西歪的烂凳子,就是一个很大的空木柜。我们拆了凳子,轮番上去砸,开始的时候还算好,绿皮人的肢体僵硬,动作非常慢,每一次打击都能阻止他半天。但是后面就不行了,他的动作一点点的恢复加快,明显有了抗击的意识,有时候还会抓住砸向他的东西,跟我们硬抢。我的动作慢了一些,被他一把抓住板凳腿,绿皮人的力量很大,我只能松手,然后快速的退了回去。 但是他的思维意识明显是混乱的,抓着夺来的板凳腿,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乱抡。我跟两个伙计有点顶不住了,我砸他一下,他没事,但他砸我一下,估计会很不好受,再加上屋子里的空间不大,绿皮人的行动速度加快,对我们的威胁很大。 “卫......师老板!给他一梭子行不行,我他妈真有点受不了!” 我一口就否决了伙计的意见,开枪绝对不行。我飞快的朝窗外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的影子,我就想着带两个伙计离开这间屋子,尽量把房门关死,然后躲到附近的屋子里去。 心里飞快的做好打算,我就两步退到门边,回头跟伙计匆忙交代一下,然后猛的拉开门。但是在我拉开门的同时,一大团东西就从门缝里硬挤进来,险些把我顶个跟头。 光线很暗,但是我仍然能看到冲进来的是一只大老鼠,很大的一只,估计能有一米长,不知道是从那个角落里被先来的人惊动了。两个伙计身手变的无比的麻利,直接就蹿到窗台上,我也觉得肝颤,一伸手扒住推开的门,用力翻上去。 这只大老鼠冲的很猛,进了屋子一下子收不住脚,对着摇晃着的绿皮人就过去了。随即,这两个都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就厮打在一起,我抓住机会,跳下来转身就溜出去,等两个伙计灰头土脸爬出来,反手就死死关住房门,又拿钢钎把门从外面顶死。 “让他们斗,咱们先走!” 我带着两个伙计几乎是蹲在地面上,在左右寻找可以藏身的屋子,我不敢走的太远,怕老赵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们,就决定在楼梯左边的屋子里躲一下。他们找到地方的时候,我顺势透过钢筋护栏朝下面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是帆布的一角。 从帆布下透出来的光线很强,我看到从地面上构架起了一个平台,可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一直从地面延伸到了帆布下面。明亮的光线中,有几条影子从帆布边缘倒影在地面,他们的动作很匆忙,之后又隐入了帆布内。 帆布下面果然是有东西的。 我猛然就产生了一种想要直接跳下去的冲动,去看看他们究竟在帆布下面干什么。 第140节 ☆、第三十一章 无底洞 人影缩回了帆布下,我很想去看看,但知道肯定不行。伙计在我们将要容身的房间里很仔细的看看,确定没有异常之后,就拉着我钻了进去。从我看到延伸到帆布下的平台后,就无法再安静,有的时候人不知道真相,却不代表没有相关的预感。 我不知道刚才我们呆过的那个房间里现在厮打成什么样子,只能听到断续的碰撞声。在这里等了几分钟之后,从入口那个方向就有人贴着墙根飞快的跑过来。绿皮人和大老鼠的厮打声在楼道里有些刺耳,人影被吸引了,马上放慢了脚步,一点点的靠近。 “好像是师爷。”带着夜视仪的伙计小声对我说,又过了两分钟,他已经确定那就是小胡子。 我们赶紧就把小胡子给喊了回来,他没有负伤,让我的心踏实了一些。 “到这里的肯定不止我们两批人。”小胡子跟我说了点情况,绑架者被他引到了入口外边,本来想要脱困,不会很简单。但是绑架者明显遇到了其他敌人,正因为他们之间的遭遇和碰撞,才让小胡子找到机会顺利的脱身赶回来。 我跟他说了延伸到帆布下面的平台,还有在下面匆忙活动的人影。我们的交谈还没有完,老赵就和贼一样跑了回来,他也被旁边房间里的碰撞声吸引了,显得很小心,不过被我一把就给拉了进来。 人一集中起来,我就想到一层去,但老赵说,半环形楼层里三个楼梯,估计都在拐角那里被堵死了。 “到那边去试试,那儿有个死角,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借着死角下去。” 老赵刚才把追击他的人全都引到了三层,时间不多,所以几个人拼命的跟着老赵跑。我们一口气跑到了楼层的一端,这里是和石壁衔接的地方,有一根很粗的水泥柱子和一排排钢筋。下面透过来的光线被柱子挡住了,从二层到一层地面大概六七米高,老赵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在钢筋上绑了条绳子垂下去,然后伸手抻了抻,扎眼间就顺着绳子溜下去。 我们几个都跟着他滑下去,光照很强,前面二三十米处就是那块巨大的帆布。我们又弯着腰朝帆布跑,帆布是被钉在石头里的铁环固定的,钻进去之后,借着非常强的光线,里面的情景几乎一目了然,除了被石块遮挡住的一部分东西,其余的全部看的很清楚。 我终于知道了这块帆布下遮盖的是什么,帆布遮盖的仿佛是一口很大的井。当然,井只是形容,它是天然形成的一个大坑。坑口形状不规则,直径大概三十米左右,目测一下,看不出有多深,但是坑边的光线投射下去,就被吞噬在下面的黑暗里。 “无底洞?”老赵低声的嘟囔了一句。 我们几个都躲在距离大坑五六米远的石头后面,一眼望过去,对面是光照最强的地方,也是之前看到的平台延伸进来的地方。那个平台很大,一直延伸到大坑内好几米远,等于悬空在黑洞的上方。平台上明显有一些设施,但看的不清楚。 在平台左右的坑沿上,也有一些东西,还有一排功率很大的探照灯,其中一部分还可以正常使用,探照灯的强光柱全部投向了坑内。但是这种强光也无法把坑内照的通透,坑的深处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楚究竟有些什么。 可以看到,对方的一些人都聚集在平台的周围。等到眼睛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之后,更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也进入了视野内。包子山地洞被荒废了很久,但是在356当时驻扎的时候,这个大坑不规则的坑沿四周,到处都有作业的痕迹。距离我们不到几米的地方,就有一个被遗弃的小机器。 这是种很简单的机械,和水井上的辘轳作用差不多,是电动的绞轴,圆轴上缠着一圈一圈已经发黑的细钢缆,只要通电再启动的话,可以自由控制圆轴的转动以及钢缆的收放。 绞轴就在大坑的旁边,可以推断,这个机器的用处就是把钢缆垂入大坑深处,然后再收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坑究竟有多深?绞轴上的钢缆盘的非常粗,至少也有几百米长度。 整个坑沿四周,每隔二十米左右,就有一个这样的电动绞轴,而且在电动绞轴的中间,还有一些人工绞动的绞盘,用的是很细的尼龙绳。 这时候,一道很强的探照灯光突然移动,就像巡逻般的沿着整个大坑扫了一圈,我们严严实实的躲在石头后面,当强烈的灯光照射过来时,我从石头后猛然就看到一根垂在坑内的细绳子,可能是被人放下去然后忘了收回来。细绳子的一端绑着一团东西,静静的垂在坑下十来米的地方。 就在这一瞬间,我浑身上下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他们用绳子绑着人垂到坑的深处去,深坑内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但是被绑着的人一旦拉回来,可能就是那种恐怖的绿皮人。 我猛然一转头,就朝对面的平台望去,平台上几个忙碌的身影果然就在做着这样的事,他们用的是手动的绞盘,把一个蜷曲的人绑在绳子的一端,然后慢慢的垂放到坑内。我的心一下子像被无数根针扎着,雷英雄和雷朵,可能就在对面。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楚现在正被垂放下去的人是不是他们其中之一。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把就抓住身旁的小胡子。他没有说话,只是飞快的打量四周的环境,对方的人比较多,但是一部分到外面去追击敌人,另一部分都集中在平台周围。 “从两面包抄过去。”小胡子低声对我们说。 包抄这个词可能有点不恰当,我们只有五个人,去包抄对方?但是只有两面一同出击,才能有效的分散敌人,让我们的成功率大一些。这时候已经无法再详细的制定什么计划了,再晚一会儿,雷朵的命可能就保不住,只能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这里的光线很强,夜视仪几乎没有什么用了。小胡子带着我和一个伙计,从这里尽量快速的朝平台推进,老赵则带着另个伙计,绕一个大圈子,到另一边去靠近平台。好在坑沿边的地势有些复杂,躲避灯光靠拢过去不是非常难。 最后,我们和老赵几乎同时到达了预定地点。此刻距离平台非常的近,我看到除了平台上的那些人之外,在平台下的坑沿附近,还有大概十来个人。 我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老赵率先在那边发动了攻击,他和另外一个伙计主要负责吸引敌人,所以火力很猛,两个人几乎一口气就打光了两梭子子弹。我身旁的伙计也在隐蔽物后把枪里的子弹直接打空,然后换上了弹夹。 对方果然就炸窝了,平台下的人被打倒了几个,剩下的匆忙想躲避抵抗,平台上的人也跳下来几个。三支枪一时间就压住了对方的攻势,小胡子飞快的攀着一根支在平台下方的钢梁,朝平台上面爬。他爬的很快,爬到紧贴平台的地方,猛的翻身就蹿上平台。 我也顺着钢梁开始爬,钢梁是斜着支撑在平台下方的,爬到一半的时候,我的身体就等于悬空在大坑的上方,只要一失手,立即就会掉下去。但是已经顾不上害怕了,极度的危险显然刺激了我,我飞快的爬到顶端,然后翻身跃上了平台。 平台上一共还有五个人,就在我攀爬的这段时间里,小胡子已经出其不意的放翻了两个,出手很重,合金管直接穿透了敌人的心脏。我翻身上来的时候,一个敌人正好就在身前几米远,我直接冲过去,枪口顶着他的后心,连开了几枪。 平台的一边有几个空铁笼子,铁笼子后面,五六个人被绑着,蜷缩在地面。我一眼就看到了雷朵,她和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靠在一起,柔软的身体几乎缩成了一团。 平台上剩下的两个人身手都非常的好,小胡子压着他们打,一步步把对方逼到了平台的台阶处。这边暂时安全了,我飞快的冲过去,被绑着的五六个人可能都是幸存的旅行者,他们的目光有点呆滞了,一直到我把他们身上的绳子割断时,竟然还有人呆呆的坐在原地,茫然的望着我,仿佛有点不知所措。 但是我对别人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我一把就抱住雷朵,她的身体很凉,显然已经被这一路上的波折吓坏了。她的眼睛没有了平日里的灵动,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然而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双手和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 她真的是被吓坏了。 “不要怕,我在,我在......”我一边抱着她,一边弯腰紧跟着小胡子,想从这里冲出去,哪怕冲到楼层里去,也会安全很多。 “不要......不要丢下我......”雷朵好像猛然间就从如同噩梦般的无尽惊恐中挣扎出来,她没有大哭大叫,只是流着眼泪,紧紧抱着我,再也不肯松手。 ☆、第三十二章 在下面 当我紧紧抱着雷朵的时候,就感觉身躯中升腾起一股力量,这个时候的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小胡子本来已经把两个敌人逼到了台阶那里,但是老赵他们在下面无法一下子把人全部收拾掉,又有两个人飞快的蹿上了平台,我马上把雷朵推到了几个铁笼子后面,其他的旅行者一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跟着全都缩到了笼子后。 我推开雷朵的同时就借势在地上一滚,一串子弹全都打在平台的钢筋护栏上,朝我开枪的人打空了枪里的子弹,但他没有换弹夹的机会,小胡子全力朝他攻击,我冲上去就缠住了一个人,把枪里剩下的三颗子弹全都打了过去。 这个人无疑比我想象的更厉害,而且他好像穿着防弹衣,子弹打在身上,只被强大的冲击力顶的踉跄了一步,却不致命,紧跟着就扑向我。我打斗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章法,此时此刻,只要稍稍松懈,不说别的,笼子后面的雷朵必然躲不掉危险。我像拼命一样,不顾对方的拳头,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使劲的朝他脸上用力砸。 我们两个在平台上滚来滚去,手里的枪都没有子弹,我憋着一口气,拼死和他纠斗。滚动中,我就觉得自己的背上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这好像是平台边缘那个电动绞盘的控制开关,但是不容我多想,对方猛然就加大了力量,我也咬着牙死死缠住他。 两个人就在开关附近滚来滚去,让电动绞盘垂落下去的钢丝绳时上时下,绳子垂下去的一端绑着人,随着起落逐渐摇晃起来。来回滚动了几次,开光仿佛被压坏了,绳子定在原地,不再上下的起落。 我没有对方的力气大,翻滚中一不小心脸上挨了一拳,鼻子出血了,糊了一脸,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没有喘息的余地,我被动的紧紧揪住对方的头发,艰难的腾出一只手,想摸出身上的匕首。 还没等我把匕首摸出来,朦胧的视线里,就看到对方手里先出现了一把雪亮的军刀,朝我的脸上就直刺下来,我无法挡住这股大力,头拼死一扭,脸上顿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我真有点气短了,对方完全占据了上风,压在我身上,那把锋利的军刀随时都可能割断我的喉管。血完全把眼睛糊住,我只能松开他的头发,两只手全力扳住他握刀的手。 突然间,我就感觉对方的身体猛的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这一下让他不得不分心朝后去看,我也趁着机会把他的手掰到一旁,在袖子上蹭掉眼睛周围的血。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有点惊呆了,几个已经没有脱离绳索束缚的旅行者都蜷缩在铁笼子之后,其中的几个男人吓的浑身发抖,只有雷朵站在我们的身后,手里握着一根钢筋。她显然也很怕,怕到了极点,但是她就站在那里,再次举起手里的钢筋。 我一下子抬起手肘,重重撞在对方的脸上,身躯里又涌起一股力量,猛的把他掀翻在地。他在用力的挣扎,我们飞快的朝平台的边缘滚去,重重撞在固定在平台上的电动绞盘,再一个翻滚,我就感觉脑袋一沉,小半个身子已经悬空。 下方就是不知道深浅的一片深渊,掉下去还能活吗?我被卡着脖子,几乎抬不起头,只能用力抓着对方,但这明显是个亡命徒,极度的危险仿佛刺激了他的某根神经,他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狂热,拼命卡着我的脖子,把我一点点朝平台外推着。 我的头部被动的扭向一旁,几乎看到了下面的深渊,深不见底。电动绞盘垂下去的钢丝绳很长,一直到现在还在剧烈的摆动。 很快,我的腰部就卡到了平台边,等于一半身体悬在了外面,如果不是拼死抓着对方不放手,我很可能已经跌落下去。我被一点点推向深渊的同时,对方也有些控制不住,两个人的重心慢慢偏移,我的脑子有点发空,感觉随时都会掉下去。 “卫天!” 我听到了雷朵一声凄惨的叫声,这种叫声让我觉得自己更加贴近了死亡。我喘了一口气,悬空的上半身猛的一挺,但是刚刚和平台持平,就又被对方给压了下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雷朵正不顾一切的要朝这边冲,她身旁的那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死死的拉着她。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是我明白一点,就算我掉下去,也一定要拉面前这个人垫背。 就在我感觉已经坚持不住的时候,一股很大的力量猛然扯着压在我身上的人,因为我拼命抓着对方的头发和衣服,所以一下子就被这股力量给带了起来。当视线转到平台上时,我看到小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倒了纠缠他的三个人,此刻正牢牢抓着眼前的亡命徒。 他身上也有血,手里的合金管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他空着双手就像一尊沉默而强大的雕像,眼睛盯着这个亡命徒,爆射出一点冰冷的光。我的脑子随即恢复了正常,飞快的松开自己的手,想从平台的边缘先躲到一旁去。 但是亡命徒的一只手却死都不放开,小胡子站在他身后,猛然又一发力,直接把他扯的倒退几步,迫不得已松开了手,我抓住机会,闪身躲到一旁。 亡命徒眼睛中那种如同无视死亡一般的狂热,被小胡子眼神中的冰冷完全淹没了。他几乎一只手就提起了亡命徒,另只手一拳重重砸在他的胸膛上。 这一拳把亡命徒直接打的倒飞出去,翻滚了几米远,一下子就从平台落入了深渊。其实这一场打斗的时间并不长,一直到现在,平台下面的斗争还没有结束,不知道老赵还有两个伙计能不能顶住那么多人的围攻。 “留在这里,照看好他们。”小胡子的合金管可能也掉到深渊里了,他随手就捡起地上一根一米来长的钢筋,从平台上飞快的跃下了台阶。 几个游客终于回过神了,他们手忙脚乱的把面前的铁笼子架起来,这样可以暂时躲避从平台正面而来的攻击。雷朵一下子就扑到我怀里,她把头深深的埋着,仿佛不想再看见这里的一切。 “没事了,没事了......”我也躲在笼子后面,伸手把丢下的背包捡过来,翻出点急救外伤药。雷朵抬起头,她看着我脸上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眼睛里的泪一股一股的朝外涌。 “公安同志,你是公安同志吗?”两个游客匆忙的就对着我问东问西,我顾不上理会他们,雷朵帮我把脸上的伤口包了一下,之后,她就有些坐卧不安的样子,松开拉着我的手,朝平台的边缘那边走去。 “回来,你想干什么?!”我连忙拉住她,但她的力气虽然小,却很决绝,不肯听我的话。 这时候,两个围着我来回发问的游客也闭嘴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看雷朵,都低下了头。 “到底是怎么了,先回来!” “爸爸,爸爸在......在下面......”雷朵被我拉的走不动了,她眼泪汪汪的回过头看着我。 我一下子就惊呆了,那个被钢丝绳吊在深渊里的,是雷英雄!?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松了一下,雷朵又走了两步,扒着最外面那几根钢筋护栏,伸头朝下面看。这时候,躲在笼子后面的一个男游客就汇报一般的跟我说了一些情况。我一边拉着雷朵,免得她出意外,一边警惕的注视周围的动静,还要听男游客的讲述。 十几个游客被带到地图尽头的黑圈之后,就一直被绑在平台上。那些人会挑选游客,把他们绑在绳子的一端,然后垂到深渊下面去。谁都不知道深渊下面有什么,也不知道把人放下去会产生什么后果。最开始的几个游客,都是直接被吊着放下去的,他们挣扎的很厉害,到了后面,游客被放下去之前,会被注射一种药。这种药不致命,但是会麻痹神经,还会导致关节僵硬蜷曲,猛然看上去,整个人就好像缩成一团,然而人却还是活着的。 最初被放下去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吊上来的时候都已经断气了,浑身上下就好像在翠绿的染料中被染过一样。前后死了好几个,一直到不久之前吊上来的两个人还有呼吸,被人给弄走了。 “那可能就是两个被放在二层房间里的绿皮人了。”我暗自想着。 “爸爸在下面......”雷朵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我,那种眼神让我极度的不忍。她不由自主的抓着我的手,重新把目光投向了下面的深渊里。 钢丝绳不知道究竟被放下去多长,我再次查看了一下电动绞盘的开关,已经坏掉了,完全失效。我招呼两个男游客过来帮忙,三个人一起拉动绳子,但是很明显,绳子好像在下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根本拉不动。 ☆、第三十三章 五百米 这一下彻底就没办法了,我抓着钢筋探出身子朝下看了看,平台挡住了一部分视线,我只能看到垂下去的绳子好像挂到了平台下方巨大的钢梁上。 我重新回到雷朵的身旁,顿时犹豫了。深渊好像无底,要下去救雷英雄,肯定会有很大的危险。但是如果不救,我不知道雷朵会怎么样。任何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困死在面前时,会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痛。尤其是雷朵这样心理有些脆弱的女孩子,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只剩父亲,如果这个时候雷英雄出现了意外,雷朵可能会崩溃。 雷朵的眼睛里一直在流泪,无声的流泪,她的目光始终在下面的黑暗里和我的脸上来回的移动着。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央求我去救雷英雄。 我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就在周围寻找可以用得上的东西,我不想她后半辈子都在驱逐不去的阴霾中度过。 雷朵仿佛知道我要干什么,她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就紧紧抓住我,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她在摇头,但哭的更伤心了。 “没事的,没事,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这时候,一个伙计从台阶那边飞快的跑上了平台。小胡子和老赵无法一下子把敌人全部做掉,他们只能牢牢的守住这里,不让人攻上平台。 “师老板,你放心,形势好转了一些。”伙计拍拍身上的枪,说:“我们搞到了几支枪,就算不能马上脱困,守住这里不成问题。” “你来帮个忙。” 我和伙计在平台上搬过来一捆尼龙绳和一个手动绞盘,伙计怕不安全,从绞盘上扯出绳子的一头,固定在好几个地方,另一端锁上了搭扣,这样的话就算绞盘失手了,绳子还能在附着物上吃住力。几个游客已经猜不出我的身份了,一看见我要下去救人,都有点急。两个男游客央求我先把他们给救出去,其中一个圆脸的胖子几乎哭出声了。 伙计在劝我,雷朵也眼泪汪汪的抓着我,不肯让我下去。我整理了一些东西,然后就把绳扣搭在自己腰上,让他们都放心。 “师老板,你小心,如果不行,就别勉强,我会把你重新拉上来。”伙计看我执意这么做,就没多说什么,他转身招呼那几个男游客帮忙,一起守着一架很旧的老式手动绞盘。 我拍着雷朵的手背,轻轻把她抓着我衣服的手给拿开,然后跨过钢筋护栏。我没有恐高症,但是下面那片不见底的深渊仍然让我感觉心悸。他们几个人控制着绞盘,把我放了下去。一直到平台下面的钢梁时,我看到绑着雷英雄的绳子被钢梁的一个角给挂住了。我没有把绳子从钢梁上解开,那样只能让雷英雄离我更远。 我又顺着绳子朝下,想看看雷英雄现在的状况。一直下落了大概有三十多米,上面的光线照不到我这边,但是有强光手电,光线足够。我看到了静静悬挂在绳子一端的一团人影,马上就稳住身形,拉住钢丝绳,顺利的接近了对方。 借着手电的光,我看到了雷英雄那张苍白的脸,他没有知觉,陷在昏迷里,身体因为注射药物的原因,缩成了一团。他孤零零被挂在绳子上,停在距离平台三十多米的深渊中。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心里猛然一酸。 第141节 人这一辈子,该如何形容?如果不是我认识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个孤零零缩成一团的人,就是之前以霸道张扬闻名的雷英雄。 我试探着叫了他两声,又拍了拍他,但他没有反应,估计药效正在高峰期,很难苏醒。我想了想,上面有伙计还有几个游客帮忙绞动绞盘,足够把我们两个拉上去。所以我弄清楚雷英雄现在的处境之后,就慢慢把他拉到我身边,然后把另一个搭扣扣在他腰上,和我连在一起。 我托着他的身体,然后想打开原本扣在他腰里的绳扣,绳扣有两道,非常结实,我托着个人,这个姿势很难受,费了很大力气才打开第一道扣。 就在我的手摸到第二道绳扣的同时,就感觉自己身上那道绳子猛然朝下一沉,明显是上面的人放了绞盘。 “怎么搞的!”我一把就抓住绑着雷英雄的那根钢丝绳,上面可能有什么意外,绳子完全松了,如果我现在松手,马上就会随着绳子掉下去。 情况就在一秒钟内变的很危急,我单手撑着这么大的重量,不可能持久,但是此刻也无法再去关注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尽力抓着钢丝绳,另只手完全腾出来,把雷英雄腰间另一道扣打开。 这时候,我就无法再支撑了,手不由自主的从钢丝绳上滑脱,手动绞盘上的绳子带着我和雷英雄两个人,失重一般的朝深渊里掉下去。我的意识还是非常清醒的,以这样的速度掉下去,就算腰里有保险扣,但是绳子到头的时候,那种强大的惯性冲击说不定会把我的腰给弄断。我就用胳膊全力夹着绳子,减缓下滑的速度。 我没时间去管夹在身上的手电,它翻滚着就先我们一步落进了深渊。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看到光柱来回的转动,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那点微弱的光被黑暗吞噬的一干二净。这个地方究竟有多深?它的深度显然超出了我的想象。 周围顿时陷入了黑暗,我也没有功夫去拿备用光源,只能暂时顺着绳子朝下滑落。我感觉平台上面完全失控了,因为我带着雷英雄已经朝深渊里最少滑落了有三百米,如果上面的伙计能够掌控局面,他不可能放着绞盘不管。 我胳膊肘上的衣服早就被磨破了好几处,但仍然不敢放松,我一直在暗暗的估算下滑的距离,大概又下落了大概二百米左右,绳子可能到头了,我和雷英雄猛的就是一顿,然后随着绳子上下起伏了几次,渐渐的停止下来。 下滑的趋势一停止下来,各种感官就随即恢复了正常,周围是绝对的黑暗,我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鼻子里就嗅到一股腥味,这种腥味不是很单纯的腥气,好像还有其它一些气味夹杂在里面,形容不出来,总之闻着很怪。 我从身后的背包里翻出了一支备用手电,当我打开手电的一刹那,就暗中吃了一惊。我们下面就是一片好像地下湖一样的水面,这里的面积远远超出了直径五十米左右范围,远近到处都是露出水面的石头,就像一片平静大海中密布的小岛。 我吊在绳子上,脚尖距离水面只有不到半米,仿佛只要努力的伸展一下身体,就能触及到水面。但是我不敢,急忙就缩了缩身子,这里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但是我能看到水是绿色的,诡异阴森的绿色。 此时此刻,就算用脚后跟想想,也能知道这种绿油油的水绝对不能碰,哪怕碰上一点,说不定都会死的很惨。我心里有点慌乱,尼龙绳本身没有问题,完全经得住我和雷英雄两个人的重量,但是如果平台上发生变故,导致绞盘滚落下来,那么我们两个人毫无意外的就会完全落入水中。 这个险绝对不能冒,我立即打量四周的情况,在距离我们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很大,足够落脚。我想着一直被吊在绳子上肯定不是事,如果暂时到石头上可能会好一些,至少不会落水。 如果在平时,两米的距离一使劲就可以跨过去,但是这时候被吊在绳子上,就显得非常困难。我不敢再等了,身体晃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像钟摆一样前后摇曳,一直到摇晃至石头上方时,才有意的控制摆动的幅度。 前后等待了几次,当我们再次随着绳子晃动到石头上方时,我猛的就按下了腰间的绳扣,抱着雷英雄一起摔落到石头上。 总算是安稳了,我放下雷英雄,然后就再次开始仔细的观察四周。以我这个角度去看,正前方深邃看不到尽头,右边的地域也很宽阔,只有我左边可以看到头,我就是从贴近石壁的平台上正直下来的,落下来之后空间虽然扩宽了,但是距离那边的石壁只有十几米远。 靠近石壁的地方明显有大片的空地,我想着如果到那里的话,处境会更安全些,毕竟坐在石头上,守着周围一片绿森森的水,很不舒服。但是雷英雄这个样子,我没那么大本事背着他水上漂,所以就打算等他苏醒之后再说。他被注射的药物是有时限的,药效过去,人会苏醒,而且僵硬的关节也会慢慢恢复正常。 我就很怀疑,那些被吊下来的旅行者,是不是在这种水里泡过?否则怎么可能一身都绿油油的。绿皮人本来是很普通的正常人,但是变绿了之后就不正常了,抗击打能力超强,而且力量也大的惊人。 正想着,我就觉得眼前突然有什么东西蹦了一下,因为周围很静,所以我还听到了它蹦起来之后又落入水里的很轻微的啪嗒声。 ☆、第三十四章 不明物 落入水面的东西非常小,因为我几乎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就觉得好像一滴水滴入了水中。我下意识的就朝石头下的水中照过去,手电的光线照不透水层,就看见绿汪汪的一片。 就在我注视着水面的时候,又听到身旁传来滴答一声,声音很小,分辨不出具体的方向。随着这一声,周围的水面就好像被牵动了一样,不停的有相同的声音传出。声音越来越密集,我终于看清楚了刚才蹦出来的是什么。 那是一种很小很小的球,和绿豆那么大,泛着惨绿色。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它们就是一个小球,但和拥有生命一样,从水面不停的跳动着。我不由自主的就朝后退了一下,因为我看得出来这些小球是想朝我们置身的石头上蹦。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就大了一圈,几乎不用想象,我就知道二层房间里的绿皮人是怎么回事了。那些绑架者把人绑在绳子上垂下来,水里这种绿色的小球就会发起攻击?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顿时很紧张,把雷英雄又朝石头中间拖了拖。四周都是水,那种绿球不知道有多少,这时候已经以很密集的状态从水面跃出,有的还蹦到了石头上。我硬着头皮脱下身上的外衣,扫地一般的把绿色小球给扫下去。开始的时候还好,但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此起彼伏的啪嗒声就像水面落了一场雨一般,无数的小球蹦出来,有的落回水里,有的落在石头上。 我忙不过来了,几乎无法停止手里的动作,不停的用衣服把它们扫下去。周围的地形我早就看清楚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可以冒险在水面上露出的石头间穿行,最后躲到远离水面的岸边去,但是昏迷的雷英雄怎么办?我拼死从平台下来,就是为了救他,如果这个时候丢下他不管,我图什么? 这样无休无止的动作渐渐让我的胳膊发酸,但还是不能停止。在不停的清扫中,我就发现,这种绿色的小球似乎能感应到我和雷英雄的存在,我不知道是人体散发的热量或者其它什么因素吸引了它们,总之这些小球的攻击目标非常明确。 这像是一场可笑又可怜的死亡游戏,我必须不停的在这块不大的石头四周来回游走,不停的用手里的衣服把蹦上来的绿色小球给清理掉。雷英雄身上的药效还没有消退,他蜷缩着躺在中间,一动不动。 就在我有点坚持不住的时候,水面哗啦哗啦的翻动起一团水花,紧接着,一条有两尺长的像泥鳅般的东西就甩动着尾巴跃出来。这个东西把我吓了一跳,但它好像和这些小绿球的目的不同,它无意攻击我们,跃出的同时,就张开嘴巴,把一颗小绿球吞了下去。 ,第三条这样的东西接连出现了,它们在石头四周游动,时常都跃出水面吞噬小绿球,很欢快的样子。水里的这种东西显然也很多,可能是这边的响动吸引了它们的同类。一时间,石头四周到处都是啪啪的拍水声,就像渔民捕鱼收网时的情景。 这种泥鳅般的东西的出现,无疑极大缓解了我的压力,跃出水面的小绿球数量骤减,让我终于可以长长的喘口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倒霉,刚才小绿球很密集的时候都没有出什么事,我却在这时候突然感觉手臂凉了一下。 皮肤猛的一疼,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扎了一下,我连忙就拿手电去照,头皮顿时感觉发麻。一个小绿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贴紧了我的小臂,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恰好就像一滩绿水一样钻到了我的皮肤里。 “妈的!”我吓的一甩手,同时感觉一种极度的不祥和不安,绿皮人的影子唰的就在脑海里冒出来。 钻到皮下的绿球,和当初六指大门内部那种黑虫子一样,在皮肤下面还可以移动。我一伸手抽掉腰里的皮带,从手肘处把胳膊扎紧,然后就摸出了刀子。在这种情况下,不吃苦是不可能的,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挖掉一块肉。 我咬着牙,一刀就戳在绿球附近,随着鲜血涌动,皮肤下面的那个绿球好像瞬间就融化了,一股绿水也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没等我把这块肉给挖掉,绿色小球仿佛不存在了。 但我仍然感觉不踏实,很不踏实,这时候,水面四周的绿色小球基本停止了跳动,那些泥鳅般的东西也随之消失。我又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情况后,马上翻出背包里的急救药,一瓶子消毒液直接就倒在伤口上。 我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毛,却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如果因为这点事,我也变成了那种绿皮人,那我绝对会直接死在这下面,永远不上去。 真的搞不清楚那种绿色小球还会不会再出现,我望着十几米之外的岸边,再一次想到那边去。我认真看了看那些石头之间的间距,然后把雷英雄背起来,试着在原地跳动了几下。 接着,我就开始朝岸边移动,每跳过一块石头,就需要缓一缓,前后用了很长时间,我才背着雷英雄踏到了岸边。踩着脚下的地面,我才觉得踏实了,又朝前走了一段路,想把雷英雄先放下来安置一下,但是手电一照,就看到眼前的地面上长着一层潮乎乎的东西。 这种东西像大号的木耳,长的一片一片,看着就让人受不了。我绕路走了一段,选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方,把雷英雄放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平台上的绞盘失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我也无法管那么多,只盼望雷英雄能早一点醒过来,然后想办法上去再说。 我休息了一下,然后习惯性的就在附近这块区域内观察,判定有没有异常的情况,以保证安全。这附近就有那么一大片水面,很潮,到处长着类似大木耳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青苔。我走动了一下,脚下这片地算是稍好些,但是走出去几米远,就是黏糊糊的一片。 这种大木耳分泌的黏液非常多,地面就像打了一层蜡一样,我一步没站稳,直接摔的跪倒在地上,两只手不由自主的就支撑地面,我不知道这种东西长的有多厚,右手一下子就按空了,紧跟着感觉摸到了一团被黏液浸透的毛茸茸的东西。 恶心的要死,我赶紧就把手拔出来,又翻了些消毒的药,不要钱似的朝手上倒。这种真菌似的大木耳被我按出了一个洞,却像有弹性的皮肤一样,慢慢的收口。 我本来不想再理会这些,赶紧就走了几步,但是隐约回忆了一下,就感觉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被激的直立起来。刚才手掌按空之后触及的东西,像一团头发。 我回头看看雷英雄,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苏醒。我想了想,抽出刀子,一块块割掉大木耳,把那个被按出的洞扩大了很多。 很快,手电光在被扩大的洞低就照射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之前我已经大概知道了这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要挖开看。一团头发下,是一具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它肯定死了很多年,因为我看到了头发的旁边,就是一个同样不成样子的钢盔。这可能是个356时期的日本人,被捂在这种不通风透气的真菌和黏液里,竟然没有完全烂光。 一股可能是世界上最难闻的气味顺着被挖开的窟窿就飘了出来,我反应很快,但屏住呼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闻到了一股,整个身躯里的器官仿佛全部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呼吸道似乎都被灼伤了。 “好了,你看清楚了,心安了吧?”我自己埋怨自己,忍不住就想吐,本来还想进一步观察下去,但是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已经没有继续朝下挖的勇气了。 然而就在我要收回目光的时候,这具恶心人的尸体下面,隐约有一片泛着点点金光的东西。这应该是一块金属物,不知道被放在这里多久了,我垫着破衣服使劲把它给拽了出来,有点沉重。 它有将近二十厘米长,十厘米宽,上面沾满了黏液,我不敢直接触动它,用衣服把它擦的干干净净,这个东西就泛出一种类似黄金的光泽,但是它显然比黄金看上去显得更有质感,没有生锈,没有任何被腐蚀或是氧化的痕迹,金光闪闪,像水一样光滑圆润。它的一面刻着很奇怪的几个符号,当我翻过另一面的时候,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一面上应该是一副画,画的主体显然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个像人的东西,高大魁梧,它穿着一身看着很奇怪的盔甲,身躯乃至面孔都被盔甲遮挡住了。这副刻在金属物上的画比例并不协调,尤其是它的左手,好像被无限的夸大了,一只手几乎占据了画面的四分之一。 但正因为这样,这只左手的每一个部分显得很清晰,我看到了六指,环形六指。 ☆、第三十五章 扑朔迷离 我又看到六指了,而且是在这种环境下。 尽管它只是一副刻在金属物上的画,但带给我的震撼却远远不止画面这么简单。我原以为大事件完全终结,我已经成为一个普通人,六指彻底没有任何用处。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什么和六指有关的东西,然而我却在根本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再次看见了六指。 我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黄金般的金属物上的画,那个穿着怪异盔甲的人,它的六指和我的六指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它在画里,而我在地洞里。 嘭...... 就在我被这块金属物深深吸引的时候,不远处猛然传来一阵很大的声响,像是有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落入水中。我连忙把金属物裹在破衣服里,飞快的赶到雷英雄身旁。手电照顾去,平静的水面仍然在剧烈的起伏,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当我跨过去看的时候,还没走近就明白了。 从平台上垂下来的绳子已经不见了,它落入了水中,一定是平台上那台老式的手动绞盘掉了下来。我心里慌了一下,但是又压制住这阵慌乱,绳子无所谓,只要小胡子他们在上面取得主动,坑边到处都是绞盘和绳子。 我没再乱跑,就守在雷英雄身边,再次端详着那块金属物。这块黄金般的东西上没有任何我能看懂的符号或者文字,而且仔细端详它的时候,抛开金属物上的符号和图案,它的造型和质地都让人觉得很完美。 这会是什么时候的东西?我断定肯定是近代的,我不懂冶金,但这样的金属不可能是很久之前的产物,我甚至怀疑二战期间有没有这么高超的锻造工艺技术。 不过它出现在那个死去的日本人的身体下,就说明它的年代要比356驻扎在这里早,至少是持平的,否则不会有人拿着这个东西塞到烂哄哄的尸体下面。 金属本身的年代问题可以暂时不想,因为上面的六指就是个难以解释的谜团。什么人刻下的这些图案?刻图人和六指之间,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师姓家族的六指,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说在任何地方出现有关六指的记录和图案,那必然会和家族有关。 但是有关六指的东西基本都集中在西北的西夏故地里,这是什么地方?距离西北数千里之遥,怎么想都扯不上一点关系。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思路猛然就中断了,因为那种对未知危险的预感充斥着神经。我下意识的猛一扭头,立即看到在距离我只有几米远的地方,一只足足有一米多长的老鼠,正阴森森的望着我。 “妈的......”我一翻身就爬起来,连怕都顾不上了。这只老鼠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生存在这里的,仿佛连眼睛都闪着绿油油的光。我感觉头皮发麻,连小胡子都不好搞定的东西,我能怎么办? 尤其要命的是,我身边还有一个一直昏迷着的雷英雄。 我一伸手拖着雷英雄就朝后退,同时举起了枪。我不是个轻易就会放弃的人,但是随后的情况就让我感觉有点绝望,我看到那只大老鼠的后面,又慢慢爬过来两只同类。后两只体型没有前面那只大,但也有七八十公分长。 这他妈还能活吗?!我下意识的就朝头顶的黑暗望了一眼,那上面的平台上,还有个人在等我,等她的爸爸。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能坐着等死。我稳住自己的胳膊,抬手就放了一枪,这一枪很准,准确的命中了目标。但是子弹的威力仿佛在这种大老鼠面前被削弱了,这一枪没能打死它,反而让它们的攻击性更强。 接下来的情况更让我意想不到,我看到远处的黑暗里猛然亮起一道很强的光线,光线在移动,而且速度飞快。我真的想不到这时候还会有人出现,但是不管出现的是什么人,他肯定要对付大老鼠。然而光线距离我不算很近,在这期间,我必然独自面对这三只恐怖的东西。 那只个头最大的老鼠显然胆子也最大,它身上有个被子弹打穿的伤口,却几乎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加快速度朝我冲了过来,后面两只也跟着加速。我一口气打了三枪,打不死它,也得让它中途阻滞。 这只大老鼠带着伤继续冲过来,它们可能从来没有接触过人,也不知道退缩,飞快的冲到我脚下,我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到它身上,当扣动扳机发出空响的时候,我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插在腰里的那块金属,砰的就用力砸在它头上。 金属物很沉重,在地面滚动的当当声让后面两只老鼠产生了短暂的停顿。这时候,那个带着光源朝我飞奔的人已经距离不远了,他有连发武器,抽手就直接打过来一梭子。但是他的目标不是打我或者打老鼠,而是打地面,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把老鼠吸引过去。 连续性的枪响让三只老鼠慌乱了一下,但它们很凶悍,然而跑过来的那个人显然也是高手,动作出奇的快,灵敏异常。他的枪打空了,却没有丢掉,熟练的套到了胳膊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根半米长的棍子。 三只大老鼠转身就朝那个人冲了过去,他没有任何慌乱,手里的棍子闪电般的就捅出去,棍子的一头顿时闪起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的电火花。 这估计是一根高压电棍,电流非常强,冲在最前面的大老鼠直接就被电击的翻了出去,浑身抽搐,爬不起来。那个人动作异乎寻常的快,而且他有对付大老鼠的经验,哪怕是连发武器,打击大老鼠都不一定立即让它毙命,但劈啪作响的高压电棍却可以一下子把老鼠电倒。 转眼间,另一只老鼠也被电棍给电击的浑身抽搐,剩下最凶悍最大的那一只,仿佛根本不知道恐惧,仍然闷着头就冲过去。 噼啪乱响的电棍和大老鼠被电击之后发出的叫声交织成一片,让人牙根子发痒。三只大老鼠瞬间就被电棍给放倒了,但是这种令人恐怖的高压电棍也没能完全制服它们,最先被电倒的老鼠已经摇晃着站起来。 但是这个人不给它们任何机会,他收起电棍,无比利索的给枪支换了个弹夹,枪口直接对准老鼠的头部,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几乎把老鼠的脑袋给打烂了,随后,他跑到另只老鼠的跟前,故技重施,连换了两个弹夹,把三只老鼠的脑袋全都打的稀烂。 这种打击才是有效的,三只老鼠还是没有死透,但是已经无法再爬起来。 这个人收拾了三只老鼠,把枪收了起来,几步走到我面前。我看清他的时候,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错觉了。 “老板。”马宝的样子没有变,声音没有变,他喊了我一声,竟然还露出一丝微笑。 他虽然什么都没变,但在我的眼睛里,还有心里,瞬间就陌生起来。我仿佛有点不认识他,这是马宝吗?这是那个像僵尸一样的店员?这是那个不久之前还哭丧着脸对我诉苦的老实人?他的目光乃至表情,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呆滞和木讷。 “你是谁?”我想了想,好像只有这三个字能代表我此时的心情。 “老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马宝。”马宝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跟我走。” 他不由分说的就转身带路,但是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看到了那块包裹在烂衣服的金属物。 我看到的只是马宝的背影,不过我能感觉到他看到这块金属物时的惊讶。他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拨开破衣服。 “这是我的东西!”对马宝的陌生让我隐隐的生出了一丝厌恶和敌意,我看到他想把金属物给拿起来时,就走过去阻止他。 “这不是你的东西。”马宝还是一把拿住了金属物,他转过头,很认真的对我说:“老板,这也不是我的东西,先跟我走,慢慢和你说。” 我肯定搞不清马宝的来历,但是他刚才所展露的手段让我觉得这个人不一般,他能顺利的从上面下来,就有办法再上去。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念头,我没再嘴硬,背起雷英雄就跟上了他的脚步。 第142节 看着马宝的背影,我就在想,这个人的伪装能力究竟有多强?骗过我也就算了,小胡子和老赵之前都是见过他的。如果能让小胡子都看不出破绽,那么他伪装出来的一面几乎就可以看做是他的本性。 “老板,那边有一条垂下来的绳子,过一会儿会有人把我们弄上去。”马宝的神色很轻松,走在这个阴森的地方,就好像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一样。 “你到底是谁?” “老板,我可以对你讲点事儿,可是呢,希望你理解我,有的事儿可以说,有的事儿不能说。第一个,你或许会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就到这儿来了?”马宝又回头对我很认真的说:“无论你相信不相信,老板,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让你在这儿送命。” ☆、第三十六章 人猿计划 “那我真谢谢你了!”我不否认马宝的态度貌似很诚恳,但不管他是什么人,在我身边装模作样的呆了两年,这很难让我接受。 马宝又朝我笑了笑,并不介意我的态度,然后转身带路,坑沿四周都有绞盘和绳子,他是从另一边过来的,这段距离不算太远,他估计也知道水里有什么,所以一直尽量贴着岸边走。 最后,他带我们走到了他从上面下来的地方,我看到了一根垂下来的绳子。马宝帮我把背上的雷英雄放下来,说:“在这儿等一会儿,时间不会太长,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内,会有人拉我们上去。” 我先看了看雷英雄的情况,然后坐在他旁边,对马宝说:“说说吧,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老板,我跟着别人混饭吃,就有自己的工作,和在书店打工一样,你给我工资,我就要干活。” 马宝说的很含糊,他不肯告诉我究竟给谁做事,但是张口闭口就是工作工作。我必须得搞清楚这是个什么人,所以继续追问,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马宝架不住这种盘根问底的追问,他又说了一点情况,说的依旧很含糊,然而我猛然间就闭上了嘴巴。 他虽然说的含糊,但也隐隐透露出一点不寻常的意味,我能听的出来,他肯定不是道上的人,也不隶属于某个龙头或者团伙,他像是一个正规部门或者机构的成员。自然,这个部门或机构,属于国家。 听到这里,我就隐约猜出一点马宝的身份,估计没法再问下去了,有些话他死都不会告诉我。而且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招惹到这种身份的人?这个圈子里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很忌讳和马宝这样的人打交道,没好处,害的全是自己。 “老板,还有点时间,我们在这儿等着,顺便聊聊。” “还是换个称呼吧。”我知道马宝估计会跟我说些事情,不咸不淡的就说了一句:“这个称呼我承受不起。” “称呼嘛,就是个称呼而已,我都已经喊习惯了。”马宝瞥了雷英雄一眼,对我说:“老板,实话实说,不是我非要呆在你身边儿,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无法推卸。到了现在,你大概也能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 “是啊,无法推卸......”我点了支烟,心想着马宝装傻子窝在书店里两年,不是为了轮转长生,就是为了我的六指。 马宝竟然没有隐瞒我,直接就说了他的目的,和我猜想的差不多。 铜牌大事件到了近一二十年来,一直都暗藏在水面之下,因为得到线索的人不可能到处张扬,全都闷头做事,所以一直没有掀起大的波澜。马宝所在的机构得知消息比较晚,等他们真正组织人员想要参与进来的时候,大事件已经临近尾声。 “这里面的硬件,我们一件也没得到,只摸出来一些信息,其中关于你的信息,最重要。” 他们对大事件,乃至对我这个人都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马宝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在我生活里的,他掩饰的非常好,瞒过了我。 “你编故事真的是一流的,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出色的骗子。”我看着眼前机灵又利索的马宝,忍不住就回想着之前他鼻涕一把泪一把跟我讲述脱皮和云浮山的事,一个人,怎么能把自己虚假的一面演绎的那么真实? “关于我的讲述,倒并非完全虚假。”马宝收敛了笑容,说:“只不过当事人不是我,有人确实去过云浮山,而且确实脱皮,确实被传送到千里之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板,你一定很纳闷,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马宝很能忍气,他好像根本就听不出我的语气,话锋一转,说:“能在这里相遇,其实很巧。” 事实上,关于云浮山的遭遇并不是刚刚发生的,马宝并没有直接参与云浮山的事,他只是事后得到的消息,他的任务是盯紧我,我的行踪很隐秘,但一直都没有摆脱过他。本来,包子山这里的事情跟马宝无关,也就是说跟他的工作以及任务无关。然而,就是那批绑架者,无形中穿针引线,让我和他在这里碰面了。 “老板,你肯定不知道那批人的来历。他们来自一个叫东联的组织。” “东联?” “东亚圣战联盟,一个二逼组织。”马宝看了一下表,接着说:“大概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成立的,组织原本很松散,属于民间社团之类的性质,会搞一些集会和讨论,成员大部分都是极端分子,军国主义色彩很浓重。” 这个叫东联的组织成立之后将近十年间,一直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但是随着一个名叫大岛佐治的人成为东联领袖后,一切都改变了。这是个疯子,然而却是个很有能力的疯子。他上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组织起了一批武装成员,继而更改了组织的基本纲领。 东联当然没有jidi这类声名赫赫组织实力雄厚,但大岛佐治手腕很硬,谋划深远,气魄胆子都比较大,到了本世纪初,东联接连进行了一系列的武装恐怖行动,纳入了很多国家的视线。之后,东联完全就转入了地下。 “我们也在一直盯着他们,不过,他们在中国境内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儿,所以双方始终处在一种监视和防范状态中。就在三个月之前,一批东联成员秘密进入了中国,他们沿着广西和云南迂回了一圈,然后经四川去了西藏。” 这批东联成员在西藏停留了一段时间,马宝所在的机构紧密的监视,他们不知道东联在干什么,又不便明着出面干预。之后,这些东联的成员直接从西藏回到四川,中间停顿了几天,又赶到了云南这边。 “说起来巧,这批东联成员到了云南后,我们就从国外收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消息,消息的根源渠道不详,解密了一部分原属356师团的绝密档案,老板,你应该知道这个师团,否则当时给你看那块铁皮的时候,你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356师团遣散已经很多年了,当年他们所做过的事情,基本都属绝密,官方肯定不会主动解密这些东西。消息估计是当时亲自参加过356师团的某个知情者透露出来的,算算时间,当年的那些人到了现在,都是要行将就木的老人,透露这些绝密,会否有种赎罪和忏悔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包子山这里,在当时进行过一个代号为人猿的计划。因为散布消息的渠道并非官方,所以真假难辨,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都会暂时保持观望的态度,但因为那批从西藏而来的东联成员也到了云南,我们不能放着不管。” 说句不好听的话,马宝的任务就是监视我,他没有想到,我也会在这个时候带人涉足这里。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擅离职守,然而我进了包子山地洞,他只能跟着进来,和那些监视东联成员的同伴联络上了。 “不用问,在工地上夺地图和文档夹的,肯定是你!”我顿时就明白了当初在工地上,为什么那个袭击者只抢东西但不伤害我。 “老板,这不能怪我,当时谁都不知道那些文档夹里是什么东西。”马宝诚挚的跟我道歉,说:“没有进来之前,我也想不到这里会这么复杂,356不仅仅在此处进行人猿计划,还有一个跟德国人合作的先驱计划。对于人猿计划,我已经找到了些隐情,但先驱计划,到现在还不甚清晰。” “人猿计划,那些绿皮人?” “我不敢肯定,不过呢,一些情况是明摆着的。”马宝说:“第一个,那些老鼠明显变异,第二个,绿皮人体内有寄居物,寄居物不明,绿皮人的体力和抗击打以及生命活力的巨大变化,可能跟这些寄居物有关。老板,如果我看的不错,那么那些水里的东西,就是寄居物了。” 我不否认马宝的观点,一些事情确实是明摆着的,从大坑边缘那些老式的电动以及手动绞盘来看,在356驻扎期间,他们可能已经在用这种钓鱼般的办法,把活人垂下来,让那种绿色的小球进入皮下,然后再把人吊上去。 “那什么是先驱计划?”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是不想说,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进入包子山的,从最初发现的一些情况来看,可以确定日本人肯定在这里搞秘密研究,我估摸着,和生物武器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从实验区那台庞大的机器出现开始,我就觉得有点不着调,这种机器和生物武器有什么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吗?没有关系的话,它会出现在实验区?” “先不说实验区了,如果说那台庞大的机器是一种我暂时还不知道用处的设备,和生物武器有很紧密的联系,这也罢了。可是那片工地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可以百分百的确定,它和任何生物甚至化学武器的研发都没有半分钱的关联。” “我知道,有德国人和日本人一起在搞这些。” “先驱计划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不可触及,尽管它的一些资料还有相关的设备都遗留下来,但那要等专业人员才可以最终判定。” 想着,我就考虑要不要把当时从那个黑盒子里传出的纸条告诉马宝,我对他气归气,但心里还是很明白的,马宝没有多少恶意,否则他在两年时间里有多少机会给我下套?而且刚才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我和雷英雄这时候恐怕已经被啃的见骨头了。 马宝显然对纸条的事情一无所知,我说了之后,他并没有提出很可信的推断,不过这是个比较重要的线索。 “我已经给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那块金属物呢?”我看着被马宝收起来的金属物就隐隐来气:“你说那不是你的东西,也不是我的东西,那你干嘛从我手里夺走?东西夺走也就算了,你总该说说关于它的情况吧?” “我不会那么不厚道的,这就要说起来它了。”马宝掏出了那块金属物:“老板,如果没人告诉你的话,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 ☆、第三十七章 我不是人? “就是一块铁板子,有那么邪乎吗?不要夸大其词。” “老板,是真的。”马宝轻轻摸了一下这块金属物,说:“这个东西,并不是第一块了,十一年之前,有人在甘肃发现了一块,七年前,西藏那边又出土一块。这是一种合金,但是除了里面微乎其微的一点点黄金之外,其余的金属,我们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马宝所在的机构,可能不是一个独立的部门,它下面有很多分支在共同工作,工作范围涉及各个领域。在甘肃和西藏发现的金属物最终一层层的送到了机构里,进行深入研究。马宝说,就是这么一块金属物,当时把中科院的一批老院士都难倒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能是一种永不磨损,永不氧化的合金,但是里面的主体成分闻所未闻,其中某种金属的熔点比钨都高出一倍。以现在的科技手段,都无法锻造出这样的合金。 然而当时的研究表明,这块合金大概产自四千到五千年前,具体的数据是根据合金里面所参杂的黄金得出的。这绝对是个奇迹,四五千年之前,我们的先民在干什么?他们估计连任何一种金属矿石都认不出来。 “老板,你明白这块合金意味着什么了吗?四五千年前,某些冶炼,或者说科技手段就已经超越了现在。想想吧,这段历史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会不会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冶金技术?” “客观的讲,这是个可能,不过可能性渺小到没有任何可能。老板,真相被时间掩盖了。”马宝说:“我们不知道的事儿有很多很多,现在的很多人,甚至包括我的一些同事,竭尽全力,都在为了还原那些被时间掩盖住的事实,探索流逝的真相,当然,这很困难,我认为,绝大部分留在世间的悬案,不是我们有生之年可以目睹真相的。” 这块合金上的符号,没有任何人能够分辨破解,即便搞了一辈子相关研究的老专家也感觉棘手,他们调阅了海量的文献资料,包括世界上几个文明发源地的各种古老文字,乃至非洲大陆上某些快要绝迹的古老部落的文化遗迹,但是没有任何一种可以和合金上的符号吻合。 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过的符号。一些专家推测这是很原始的象形文字,但是另一些人则持反对意见,他们觉得这只是符号,或许有某种含义,不过不会是正式用来叙事或者记载的文字。 这种争执持续了很长时间,谁都说服不了谁,最终,他们把研究的重点就放到了合金另一面的雕刻上去。因为雕刻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人像,和一只抽象夸大的左手,似乎比较容易理解一些。 但是研究的切入点在那里?无论是甘肃地区,还是西藏地区,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任何跟合金符号以及雕像相似的文物,没有任何依据和辅助性资料,单独的去研究一副骤然出现的浮雕,能研究出多少有用的东西? “没有办法,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能做的工作做了不止一次两次,可是弄不明白的问题依然弄不明白。”马宝摊了摊手:“合金只能被库存起来。” 尽管这块合金以及合金上的符号雕像让一些人很感兴趣,也很好奇,但最终,对它的研究还是暂时搁浅。一直到铜牌大事件被这个机构关注,继而摸索出部分相关的信息时,他们才惊异的发现,这块合金上那只抽象的左手,仿佛和我的左手一模一样。 “老板,我们对你的接近,一部分是因为铜牌事件,事件究竟有没有真正的终结,其实并没有定论,我们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私下和一些相关的人进行接洽,所以......” “所以就来盯着我?你盯了我两年,现在满意了?还有。”我疑惑的看着马宝:“你现在倒是很慷慨,肯说这么多事情,这不违反你的工作纪律和原则吗?” “老板,有些事儿,迟早都会让你知道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只不过是提前了那么一点点,把你该知道的都告诉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咱们接着说,另一个关注你的原因,是这块合金的雕像,我们不知道它和你之间,存在不存在必然的联系。” 马宝很爽快,说了很多,但是随后,我就知道他这种爽快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这两年里,我的生活确实趋于平静,除了硬着头皮赔本开店之外,和其他正常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大事件里几个重要的人物要么死了,要么脱离出去,我和他们极少联系。 马宝在我身边一直呆了两年,他摸不到任何线索,也从我身上发现不出任何的异常举动,而且他们判断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这种平静的生活方式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所以就算我没有发现马宝的真实身份,这样的潜伏监视也即将结束。 “老板,我本来就打算跟你把事儿摆到明面上说的,如果不是包子山这边儿出现了和你有关的情况,说不定我们已经交谈的很愉快了。” “你觉得我能愉快的起来吗?要是我死乞白赖的跑到你家窝两年,时刻都盯着你,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你和你老婆的悄悄话也扒着门缝偷听,你能愉快吗?” 马宝真是个好脾气,或者说忍耐力也和伪装力一样超强,面对我一连串的牢骚,他表示歉意。 “老板,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告诉你一些你根本就想不到的事儿。” 我斜眼看了看马宝,又叼了一支烟,我不领情,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原本就是打算跟我摊开了讲的,现在说出来,我还得欠他个人情?何况我很怀疑他这样子的最终目的可能没有那么单纯。 “其实对你的关注,并不仅仅是前两个原因,铜牌事件毕竟算是告一段落了,那块合金上的雕刻是个无头悬案,无从查起,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你本人。” “是我本人?”我叼着烟,摊开了自己的左手:“因为我的六指?” “不是。”马宝摇了摇头。 这下反倒让我有点奇怪了,我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除了六指,我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因素。无论是我的性格脾气外貌长相家业资本,完全搬不上台面。 “我这么说,你可能有点想不通。你经历过铜牌事件,肯定知道自己的六指在事件里的重要作用,所以你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一个很主观的观点,你的一切特异之处,全部在六指上。如果抛开六指的话,你觉得你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对吗?” “你说呢?要是我没有这个六指,你会死皮赖脸在我店里呆两年?” “会。”马宝很认真的说:“绝对会,老板,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现在就算把六指切除了,你和正常人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如果细细的解释的话,我不好叙述,你也不好听懂,其实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你和正常人的区别。”马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的非常严肃,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我说:“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我一下子就晕了,如果放在平时,谁当着我的面对我说:你不是人,那么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变本加厉的还对方一句你他妈才不是人。 然而这四个字从马宝的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我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表情以及语气所感染,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直冒,竟然还忍不住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和身体。 这四个字,无稽吗?我使劲的看,却始终看不出自己有那些不同于常人的东西。人性中的弱点,我有很多,人性中的优点,我也有一些。我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高兴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会哭,我是个正常的再不能正常的人了。 “老板,这个结论,我可能描述的有点点不恰当,也可能有点重了,可是,我完全是根据事实来说话的,而且这个结论有着充足的依据。如果仅凭肉眼看,那么你确实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不过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你真的不是人。” ☆、第三十八章 差异 第143节 我望着马宝,眼神里已经有一种浓的化不开的疑惑,这种疑惑的背后,还带着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属于什么机构,我不知道,但我能想象的出来,这种人是没有时间跟我开玩笑的。 “这个结论,是这两年间才得出来的。”马宝说:“我的同事里,有一些各个领域的专业人员,结论不会错。” “告诉我,你到底要表达什么。” “老板,我曾经接受过一个任务,取一点你的血样。我无法推脱,尽管这样做可能有点不道德,但我还是做了。血样取到了以后,由专人带走。” 马宝所在的机构虽然接触大事件的时间很晚,但他们能量大,有很多优势,所以在大事件结束的同时,搞到了很多相关的信息。他们自然知道大事件的终极目的是轮转,也知道轮转所必备的几个要素,其中一个,就是我的血。 “能做的检验,全部都做了,最终结论,你的基因和正常人相比,大概有百分之二的差异。” “百分之二,很严重吗?你在书店里窝了两年,不说天天都能见到我,但一个星期最少会看到三四次,你觉得我不正常?”我争辩着,想反驳马宝对我下的结论,尽管我对血液可以检验出的各种结论其实一点都不懂。 “百分之二,不是很严重,是已经严重到以现在的科学理论无法解释的程度。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讲述这百分之二的差异,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吧。”马宝伸手朝我们刚才走过来的方向指了指,说:“啮齿类,或者干脆直说那三只老鼠,它们和人类的基因差异,只有百分之一,即便经过了变异,差异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点二。关于这方面的理论根据,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老板,你可能不清楚,基因产生百分之零点一的差异,就会引起变异。” 我头上的冷汗顿时就冒出一层,完全被这个结论给吓住了,心底那种莫名的恐惧立即攀升到顶峰。这个结论说明什么?说明我比变异后的动物都不像人? “你在开玩笑,一定在开玩笑。”我连额头的汗都没有擦,硬挤出一丝不屑且不信的冷笑:“我很正常,非常正常......” “这是我们关注你的最重要的原因,从理论上讲,百分之二的差异,足以让你变异成三个脑袋八只眼睛四只手的生物体,不过很奇怪,这种差异完全没有表现在机体结构上,如果抛开你的血液的话,那么你可以算是个很正常的普通人。” “我的血液怎么了?” “事实证明,你身体内这百分之二的差异,估计全部都集中在血液上。”马宝解释道:“你的血型是ab型,可是隐藏在表面之后的现象,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你的血液是一种超级的万能血液,可以接纳任何血型的血液,也可以输出给任何血型的人体。而且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其它不正常的因素,仍然在深入研究中。” “还有什么不正常的因素?” “这是个非常复杂而且难以理解的现象,其中还牵扯到方方面面。简单些说,你血液中的分子结构,我们看不懂,理解不了。而且,提到这些的话,就要说起古羌人的圣物,以及云浮山。” “你说吧,我顶得住。” “在我们知道了大事件的某些信息之后,一直在探索,我们和那个叫苏日的人接洽过,这个人应该是你的朋友吧。但是他对古羌人圣物的事闭口不提,我们做了很多工作,也说了关于这个东西的重要意义,不过,没有任何结果,苏日,比石头都硬。”马宝苦笑了一下,说:“费尽了所有力气,我们总算弄到了一块圣物的残片,很小,直径只有三厘米左右。” 圣物残片,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物质,我拿到圣物残片的时候,主要想着如何去找小胡子,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有那样神奇的作用。而马宝的组织拿到那块小的可怜的残片后,进行了深入研究。 最后的结果,他们仍然辨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然而,这种残片的分子结构,和我的血液一样,他们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很离奇,或者说超出正常理论范畴的突发案件,经过一层层的递交,最后交到了马宝所在的机构中。马宝所讲述的那个因为父亲失踪,儿子在很多年后寻找父亲下落的故事,真正存在,只不过发生在一个普通人身上。 这个当事人遭遇了云浮山的怪事之后,害怕的要死,几经思考后报了案,然而这样的怪事能归类到普通的刑事案件中?相关部门接到报案,也在云浮山进行了实地勘察,就在勘察的过程中,两个公安人员再也没有从山洞出来,一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下落。 马宝所在的机构接手了这个案子之后,在云浮山的事发地点极为仔细的准备工作,也就是在准备以及后续的探索中,他们发现了这里遗留有356师团的一些东西。 “356师团在云浮山这里进行的行动档案,其实已经在前两年解密过了,我的同事着手之后,和东联的成员遭遇过。就是在东联某个成员口中,才得知了当年完整的行动计划和过程。” 这个计划制定于二战末期,当时的日本遭到美国沉重打击,海上运输线被切断,导致滞留在东南亚诸国的日军成为一支孤军。因而日本方面展开了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作战计划,一支途经云浮山的日军部队暂时整修,一个士兵失踪,这并没有阻滞整支部队的行进,在寻找未果后,他们按计划时间出发。 这个失踪的士兵又出现了,出现在千里之外,他找到了附近驻扎的日军部队。在这个士兵看来,自己的精力虽然很离奇,但在那种无比混乱且紧张的大战役中,只不过是一片小小的浪花。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受到了高层的极度关注。 因为在当时那个年代,能在很短时间内就快速穿行数以千百公里的区域,无疑是作战部队梦寐以求的事,尤其是在日军海空运输皆被封锁的情况下,他们更需要新的行军运输路线以及方式。没有人能说清楚这个士兵的遭遇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日本人无疑想摸索且掌握这种现象。 这个任务交给了356师团,结果可想而知,尽管他们亟待获得这种超自然的能力,却没有任何结果。一直到日本宣布投降之前,356师团匆忙的撤离云浮山,这个计划彻底失败。 “那你们呢?你们有没有查到点什么?” “有收获。”马宝点点头。 马宝所在的机构实地勘察云浮山,收获很大。他们动用了一些正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仪器和设备,加上另外一些比较特殊的手段,在云浮山这里发现了导致怪异现象出现的最根本原因。 那是一块面积大概在十几平方米的区域,位于云浮山山洞内部,这片区域是个禁区,它的中心部位隐藏着一块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圆盘物。 “这个圆盘物,我们仍然研究不透,不过可以肯定,它和古羌人圣物残片没有区别,也就是说,这也是圣物的一部分。” 在这个圆盘物的周围,有很多呈放射性的石雕符号,如果用迷信的眼光去看,那仿佛是人为布下的一个阵。 研究这些的人都认为,这个圆盘物发生作用,很可能和这些石雕符号有关系,但是具体什么关系,还需要探索下去。 我恍惚中就回想到一些过去的经历,如果说这个圆盘也是一块圣物的话,那么它的启动方式显然不是血液。我不感觉特别意外,因为当时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瞬间消失的时候,并没有我的血作为启动媒介。 “老板,我和我的所有同事要做的事儿,就是尽力用科学的角度去诠释一些很难理解的现象和事实,虽然很多怪事到了现在都没有答案,不过我相信,并非它们没有答案,而是我们目前掌握的科技还无法触及它们的核心。如果有一天科技水平达到某种高度的话,那么一切超自然现象或许都会有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你搞你的研究,现在只求你把我们带上去,其余的事情,别再烦我了......”我说着说着就产生了另一个念头,马宝还有他所在的机构,可能和当年的356师团有相同的性质,他们总是和这些怪异现象打交道。 如果说在我的经历中列举最不可思议的现象的话,那么盘龙山塌陷坑下那个鬼地方,无疑排在第一位。我一直都觉得那些事情是没有人可以解释的通的,然而眼前的马宝,应该比正常人都知道的多。 “马宝,我给你提供一个线索,你估计没有见识过。”我想问,又不好意思直说,于是就换了一种方式,间接的把那个鬼地方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并且申明,这都是真事,不是我胡编乱造的。 “这个地方在哪儿!”马宝果然就有了反应,他急匆匆的追问我。 “反应干嘛这么大,你知道这些?” “知道,不过从来没有见过。”马宝说:“这种现象只应该存在于想象和理论中。” ☆、第三十九章 水面下 “只存在于理论中?你是不是又要用你所谓的什么科学去解释?”我一听马宝的话头就觉得不对味,那个鬼地方发生的事情能用什么理论去硬套? “是的,老板,虽然你说的那些现象只存在于理论中,但理论也不是完全不靠谱的。” “好吧,那你就说吧。”我估计马宝又要胡扯出一堆什么理论。 “简单一点说吧,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这些话。”马宝又抬手看了看表,说:“我们的这个世界,是三维的,如果科技水平能够达到的话,可以把一个质子降维。” “什么?降维?” “就是把三维的物体,用某种手段降低成二维,说起来很科幻吧。”马宝笑了笑:“一个三维世界里渺小的质子,被转化成二维后,它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平面,然后,在这个平面上会进行一系列的运作,最后一个程序,是把这个二维的平面重新转为三维。它会重新变成一个肉眼看不到的粒子。” “我是物死早,不要跟我说这些,真的听不懂,你就简单点说吧。” “老板,其实我已经说的够简单的了,这个经过处理改造的粒子,虽然看不到也摸不着,但它可以影响一切。如果这个粒子由智能控制,那么它能随心所欲的颠覆这个世界。在它面前,我们沿用了很多年的一些科学定律,可能都将成为一句句经不起任何推敲和实验的废话。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一公斤的球,和一个十公斤的球,从同一高度落下,它们下落的速度和自身重量无关,会同时着地。但是这个被改造过的粒子,能让十公斤的球以超过一公斤球十倍的速度下落。” “然后呢?” “如果真有它的影响,那么我们现在的这个世界,就会完全变样。一块钢铁,物质结构不会改变,但它会像面条那么软,万有引力定律也不管用了,各种物理定律将被完全推翻不成立。那样的世界,是个混乱的世界。” 我不知道马宝说的话真不真,但听起来很像回事。混乱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他说,以人类现在的科技水平,再正常发展五百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达到那种地步。所以那个混乱的世界估计距离我们还非常非常遥远。 “那你怎么理解我遇到的事情?难道有人掌握了无法想象的科技,造出了那颗粒子?” “绝对不可能,这一颗小小的粒子所涉及的层面非常多,对技术要求无比严苛,那种科技,是现在的科学家无法想象的,绝对不可能。不过仅凭你的讲述,还不知道实地的真正情况,需要让有关人员亲自去看看。”马宝试探着说:“老板,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话,那是个非常重要的发现,能告诉我吗?那个地方在那里?” 我想了想,盘龙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了,于是我趁机就和马宝做交易:“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地方,但是你估计不好意思白收我的线索,所以,等你们揭开包子山这里所有的内幕之后,要透露给我。我只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会到处宣扬。” “我没法直接答应你,因为有的事儿过去很多年了,如果解密公布的话,对现在的大环境构不成任何影响,那就无所谓。但有的事儿一旦泄露,造成的后果可能是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的。” “那就别谈了。” “别!老板!”马宝马上就换了口气,说:“356的事儿已经过去很久,而且相关的档案和过程渐渐都被公布出来,包子山这里的情况估计迟早有一天会大白天下,等最终的结果出来后,应该没有太多的禁忌。” “希望你是个信人。” 最后,我对马宝讲了那个鬼地方的确切位置,他表示感谢。我们在这里呆了有大半个小时了,雷英雄的呼吸正常,但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我觉得再过一会儿,应该会被马宝的同伴给救上去,然而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我,因为我认为马宝不可能白跟我说这么多情况,我直言不讳的就问了出来。 “老板,如果要我说心里话,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配合。” “怎么配合?”我立即就警觉起来,情报果然不是白听的。 “单单你这个人,就可以组建一个专门的小组,进行独立的深入课题研究,揭开你身上的秘密。本来我是想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观察,可是,很长时间了,我找不到你身上任何与正常人不同的地方。你和正常人差异的那百分之二,好像全部都集中在血液上。所以,我和我的同事,还有上级,都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研究。” “这个不用想,没有任何可能。”我直接就断然拒绝,被人当试验品一样,每天抽血,身上插各种管子?想想我就头皮发麻。 “你要知道你的价值,也要知道,我们并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于公,我有保护你的任务,于私,老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否则不可能因为怕自己的傻伙计失业而硬着头皮赔钱开店,于公于私,我都会尽自己的全力保护你。至于配合研究,还是希望你好好的考虑,你身上的秘密如果被解开的话,会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这种大道理不用跟我讲,配合不配合,以后再说吧。”我肯定不可能答应去当试验品,这么一说,只是糊弄马宝。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能从包子山顺利离开,我一定要隐姓埋名,摆脱任何人的监视和尾随。天天被人暗中盯着过日子,那感觉非常不好。 这时候,马宝腰里的一个很小很小的对讲机就发出接受信号的红色闪光,可能是他的同伴发来的。他们之间的对讲很简单,放好对讲机之后,马宝就转头对我说:“可以上去了。” “上面情况怎么样?” “东联来到包子山的人最后可能都聚集到这里了,有一点棘手,上面混乱了好久,现在基本已经稳定了。老板,这个人就是雷英雄吧?我来背他。” 马宝很热心,他说上面的绞盘老化了,可能绞动速度很慢,怕我扛着雷英雄会吃不消。马宝的身体很瘦,但是力气却非常大,他扛着雷英雄,就像随手掂起一个麻袋。我们在绳子上做了安保措施,因为在上面根本就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也不可能知道这里会有一片地下水域,所以马宝当初落下的地方不足四五米就是一片绿汪汪的水。这种绿让我感觉头皮隐隐发麻,手上的动作比平时快了很多。 把保险措施弄好之后,马宝就背着雷英雄,他自己沿绳子爬了几米,然后让我也抓好绳子。接着,他给上面的同伴发出信号。老式的电动绞盘估计时间太久,多多少少出现了问题,现在所用的是手动绞盘,绳子缓慢的开始上升。 当我双脚微微离开地面的时候,马宝在上面问我有没有问题,他也太小看我了,我哼了一声,表示没事。 就在我哼了一声之后,旁边那片原本非常平静的水域突然就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水响,水声很大,让我觉得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面下扑腾。这时候,我刚刚抓着绳子离开地面一米左右,距离水域非常近,竟然有水花直接拍到我身上。 一想到那种绿色的水,我就忍不住惊慌,身上的衣服有防水功能,但仍然不舒服。水声仍在继续,我打开手电就朝左边照了过去。 这片水域可能是根据这里的地形而生的,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就仔细的看过一次,南北走向,东西大概二十多米宽。此时此刻,光柱照在水面上,我就看到方圆大概一百多平方的区域内浪花翻滚,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锅架在火上,水被烧开之后的景象。 “是什么东西!”马宝也在同一时间低头看到了水面上的变化。 这样的水域下面估计没有地热的影响,否则水里的生物无法生存下去。然而咕嘟咕嘟翻滚的水花就证明,下面可能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了。 真要命!我忍不住就抬头朝上面看了看,那些绞动绞盘的人不可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绳子还是以比较缓慢的速度上升着,想提速都没办法。马宝的反应非常快,他伸手把腰里的搭扣稍稍松了些,然后自己朝上面飞快的爬。我也照着他的样子做,松开搭扣就使劲的爬。 前后只过了不到两分钟,翻滚的水花似乎减缓了一些,我没有盯着水面看,但总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我咬着手电一扭头,立即看到了让我极为惊骇的一幕。 绿色的水花中,果然慢慢冒出了一个东西,它黑乎乎的一片,我形容不出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有多大。但是当这个东西冒出来大概两米高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它很像一个坟头。 ☆、第四十章 逃出 这绝对不可能! 我看着水面下慢慢冒出的东西,尽管它很像坟头,却让人难以置信。这个东西浮动的很快,本来只露出大约两米高,但随后就越冒越高。等到它露出水面有五米高的时候,形状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小冰山。 水面的水花比之前小了很多,但是在这个东西冒出来的同时,我就看到周围到处都是那种两尺来长的泥鳅样的东西,来回跃出水面,此起彼伏。 “快一点!它在靠近我们!”马宝在我头上大喊了一声。 光线和心情影响了我的判断,如果不是马宝提醒,我一直认为这个东西静止呆在原地。但是马宝喊了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大约五米高的东西,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移动。我一边咬着手电,一边抓紧了绳子,双脚在石壁上借力蹬着,尽全力朝上爬。 视线混乱了,我又爬了大概有两米高,那个东西好像已经靠近了岸边,它无法上岸,就在水里泡着,我就感觉它不能到陆地上,心里稍稍安稳了些,伸手又开始爬。但就在这时候,一大片像网一样的东西,从左边直接飞了过来。 我和马宝之间有大概五六米的距离,这片网状物飞过来的时候,覆盖面没有触及到马宝。但我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卷住了一条腿,当时就感觉带着恶心的恐怖。这片网状物是从那个五米高的东西身上飞来的,软的就像没有骨骼的软体动物,而且它明显有触觉感应,卷住我一条腿之后,一片网状物全部都席卷而来,我一下子就被罩住了。 这东西上面到处都是黏液,我被迫伸出手,撑住面前的一片网,不让它触及到我的脸。这片带着黏液的网状物裹住我之后就快速的收拢,我咬着的手电已经掉了,但是被兜在这个收拢的网里。它像是一个柔软又坚韧的腔体,我掌握不住平衡,直接就在里面上下的打滚。 我勉强借着绳子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伸手掏出匕首,匕首非常锋利,但这些柔软的东西就像棉花一样,锋利的刀尖有点吃不上力,尽管我很用力的朝前捅进去,又使劲的往下一拉,却没有把这个腔体割裂。 第144节 浑身上下就像泡在一大滩浴液里面,粘滑的要命,这个腔体裹住我之后,就开始明显的后退,要把我带走。但是我身上的搭扣和绳子连在一起,被猛扯了一下,顿时卡在中间。 我很慌,反正身上全部都是那种黏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只手狠狠抓住眼前的一块腔体组织,另只手握着匕首再次捅了出去,这一下捅的非常狠,似乎连我的手都捅到软韧的腔体组织里。接着我就用力朝下一划,锋利的匕首割开了这个腔体,我两只手把创口拉大,想要钻出去。 当我露头的时候,马宝已经又朝上面爬了一段,可能是想保持个比较安全的距离。他单手拿出自己的枪,一梭子子弹全部都打在了水里的东西上。我估计这种火力无法直接让水里的东西毙命,它的体积很大,所以枪声未落,我已经从腔体里钻出来,同时抓着绳子想继续爬。绳子上面全都是黏液,滑的几乎抓不住。 一转眼间,马宝又换了一个弹夹,和之前一样,子弹几乎全都打到了水里的东西上。这东西连着被几十发子弹打中,微微晃了一下。浮出水面的部分并非它的全体,一大片水花哗哗的拍落在岸边,它隐没在水下的体形又拔高了两三米。 与此同时,那个被我割裂的腔体重新张开成一张网,我抓着沾满黏液的绳子,不由自主的朝下滑,很快就又被罩住。之前割裂的那个创口已经找不到了,而且这一次,裹住我的腔体用非常大的力量朝后拽着我,我抓不住绳子,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这股巨大的力量竟然直接把我腰间的搭扣拉脱了。 我完全就像一根草一样,直接被腔体卷走了,对于这一切,马宝也无能为力。腔体退缩的非常快,瞬间就把我拖到了水边。我被裹的很严实,正准备拿匕首破开一条生路的时候,就感觉整个腔体猛然一扬,我立即重心不稳,随着在里面打了几个滚,还没等反应过来,紧紧裹着我的腔体突然就松开了,我拖着一身黏液跌落下来,仿佛落在一块很有弹性的海绵上。 手电打着滚落入了水中,但是就在这一瞬间,我发觉自己被抛到了水里这个东西的顶端。这个东西露出水面的部分已经有七米那么高了,它的顶端像一张畸形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如嘴巴一样的洞。 洞在缓缓蠕动着,直径只有不到半米,但是能看得出弹性非常大。我落下来的同时就忍不住要滑落到洞里去,我拼命一翻,在上面一层黏液一转,抓住旁边的一片褶皱。 我就像是一只猎物,被捕获之后,水里的东西就开始缓缓的朝别处移动,而且还在朝水里下沉。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沉入水中,肯定要没命。 那个如同嘴巴一样不停蠕动的洞就在旁边,我匆忙的在背包里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抖落出来,终于,我抓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这是一个照明弹,老赵搞来的东西,不是军用的照明弹,但主要原料也是镁粉,配备有一个小型的高强弹簧弹射筒,用的时候把引信套在弹射筒内部,照明弹被弹射出去的同时,引信也就被拉开了。镁粉燃烧时产生的亮度很强,而且温度以上千摄氏度计,拿来对付这个庞大又迟缓的水下生物,估计会有效。 我直接把引信用牙咬着拉开,丢到了身旁蠕动的洞里,从引信被拉开到照明弹开始燃烧,大概几秒钟时间。照明弹里还参杂着一些硝酸钠,用来助燃。这种温度估计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承受的了,在我把照明弹丢进去之后,这个庞然大物随即就有了明显的反应。 随着燃烧的加剧和温度的提升,它的动作瞬间就提升了很多,朝前方迅速的游动,同时还来回的颤抖。我紧紧抓着那一片褶皱部分,如果这颗照明弹无法把它弄死的话,我的下场可能会很惨。 它游动的非常快,半分钟就游动到了几十米外的水域里,这个时候,照明弹可能燃烧到了某种程度,它露在水面上七米左右的部分轰然就沉入水中。我顿时就落水了,一想起惨绿色的水和蹦跳的小绿球,我浑身上下的皮瞬间紧了一圈。 水面宽了很多,我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凭直觉判断,应该还是距离左岸比较近。但这个时候无法分清东南西北了,我不知道背包里的备用手电失落了没有,连一秒钟都不敢停,用很拙劣的狗刨拼命的游。 但是这样游肯定不行,尽管我怕的要死,却不得不拍着水,在空背包的角落里找到了备用手电。打开之后马上辨别方向,果然,这里距离左岸还是最近的,我尽全力游,也不管会不会有别的危险,停在这里肯定要死,游了还有一线生机。 这种拼劲果然奏效了,我一口气游到左岸上,离开了冰冷的水,我就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匆忙的照了一下,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脚踝处,至少粘了二三十颗小绿球,其中几颗已经钻到了皮下。 处理这些绿球免不了让我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接着就朝来时的方向跑,这几十米之间有一个从石壁上延伸出来的隔断,坚实的路面被断绝了,想要回到落水的地方,就要跳进水里游过去。 正在我观察间,从那边就传来了接连的枪声,枪声很有规律,那应该是马宝发出的询问信号。但我的枪已经丢了,扯着嗓子大声的喊,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我不敢再轻易涉水了,太危险。那边的枪声停了,之后就陷入了死寂,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竟然传来了马宝的叫声。我顺着声音把光线照过去,他的胆子太大了,沿着石壁十多米高的地方,横着攀爬过来,已经爬过了大半个隔断,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当他发现我打出的光线后,速度明显又加快了很多,灵巧的像一只攀爬在悬崖峭壁上的猴子。 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马宝身上,但是就在他快要爬到我头顶上方时,我背后不远处的水面上,又传出那种水花翻滚的声音。 “快上来!”马宝有点焦急,冲我大喊。 石壁非常陡峭,不过可以借力的地方很多,我蹬着凸出的石头就朝石壁上爬,连头都不敢回。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等到接近马宝的时候,竟然已经身在将近十米高的石壁上。 马宝肯定有什么帮助攀爬的器械,在石壁上很稳当,他手里的手电是照着后方水面的。我喘了口气,回头一看就觉得腿肚子转筋。 ☆、第四十一章 怪异信号 水面下的那个东西重新冒了出来,而且这次它仿佛把全部躯体都浮出了水面。这片水域比较宽阔,它就像一座三层的塔,耸立在水中。 这是种巨大的软体生物吗?我和它近距离接触的那段时间里,就没有感觉它有任何一块骨骼,整个躯体就像一大块带着弹性的海绵。它完全浮出水面,体型大的有点吓人,尽管这一次和它的距离比较远,但仍然让我觉得不安生。 紧接着,这个东西周围的水仿佛又开始沸腾了,我看到从它身躯四周伸出了一片网状物,慢慢沉入水中。几分钟之后,这一片一片网状物从水下浮起,网住了很多二尺来长的黑泥鳅般的鱼。这些鱼在猛烈的挣扎,却被带着弹性和韧性的网状物兜的很紧,之后,网状物把这些鱼全部抛到了顶端那张像嘴一样蠕动的洞里。 我有点诧异了,那颗照明弹好像没有对这个庞然大物造成多大的伤害和影响,它还可以捕食猎物。 马宝掏出了一架微光望远镜,和夜视仪的基本原理差不多,但是肯定是目前最先进的,比东联那帮人所配备的夜视仪成图效果还要好。我呆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身体紧贴着石壁,就朝马宝要望远镜。 这片水域里的那种黑泥鳅很快就消失了,有的被捕食,有的逃掉。这个如三层塔一样的庞然大物缓缓的下沉了两三米,之后,它就静止不动。我和马宝不敢在这个时候乱动,那东西在水面上的移动速度非常的快。 这种僵持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我的腿已经站麻了。水里的庞然大物微微有了一点变化,它的一半躯体突然像充气一样膨胀了一圈,紧接着,一团一团带着泡沫的黏液就从膨胀的躯体内喷了出来,噗通噗通的落入水中。 “它喷出来的是什么?” “我也看不清楚。” 这种喷射持续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接下来,庞然大物一点一点沉入水中,水面渐渐的平静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马宝拿过微光镜,朝前方左右扫视了很久,然后就顿住了。 “你朝那个方向看。” 我接过微光镜,马宝又用光线给我指明方向,距离我们较远的地方,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在水岸边。我的视力算是不错的,但仍然看的不清楚。马宝就说,那个东西,很像一条搁浅在水岸的小船。 “一条船,过去看看怎么样?”马宝对我说:“雷英雄还没有醒,不过固定在绳子上了,没有问题的。” 我们俩顺着石壁下来,然后紧贴着石壁角就朝前面走,距离越近,看的就越清楚。水岸上真的是一艘搁浅的小船,结构非常简单,铁皮外壳,已经锈的面目全非。我们不敢离水面太近,就远远的看。 “时间非常久了,是当时日本人留下的船?” 356驻扎在包子山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对于这个地方,他们应该有过相关的勘察。这艘小铁皮船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们也不想冒险到水边去看。马宝就在周围张望,他的视力出奇的好,很快就锁定了远处的一个目标,拍拍我,说:“跟我来。” 他看到的是一具距离铁皮船大概十多米的尸体,和之前看到过的尸体没有多大区别,烂光了,连骨头都变了颜色。马宝看了看,说:“这个人遇到了什么危急的情况,看它倒毙时的姿态,应该是拼命朝小船那边跑,不过死在半路上。” 尸体旁乱七八糟的丢弃了一些烂装备,这个时候,我就看到尸体的右手指骨间,握着一把很短的刀子。 “他遭遇了意外的情况,为什么不用枪,要用匕首来应对?”我清楚的看到尸体旁有一支冲锋枪。 马宝想了想,蹲下身子,说:“他握着刀子,不一定是应对危险。老板,你觉得他会不会是用刀子留下一些印记?因为情况危急,或者说他已经快要死了,所以要把相关的线索留给后面来的人?” 周围的地面上长着一层叫不出名的像苔藓一样的东西,我们把这些东西都刮掉,细细的找。就在尸体右手边的石地上,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这个人在临死前估计没有太多力气,字迹刻的很浅而且很乱。 这是日文,我看不懂,不过马宝分辨清楚字迹后,就明白了字面意思,字义很简单。 东北方向,六十米...... “东北方向?有什么?”我感觉这个人临死的时候留下的指示,应该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但是六十米外的情况,站在这里根本看不清楚,必须要亲自过去看。 马宝也很慎重,他把那支高压电棍交给我,然后自己提着枪在前面开路。我们走的非常慢,但是目测一下,如果朝东北方向走出五六十米的话,可能已经要临近石壁了。那具尸体当时留下了这个指示语后就死去了,说明他是从那个地方逃回来的,危险未知。 这中间很平静,当我们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几乎一眼就看出来,那个死去的日本人留下的字迹在指示什么。 前方几米远的地方就是石壁,我们的光线照过去的同时,石壁上就有一点一点闪亮的折射光泽。这种折射的光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陌生,它是金黄色的,仿佛有一种完美无缺的质感。 是那种不明来历的金属物。 马宝很仔细的把剩下的这几米距离内的一切都观察了一下,确信无误后,他才试探着接近,我跟在他后面,随即就看到这块金属物仿佛深深的嵌在石壁上。石壁明显有凿痕,金属物大概露出了有十厘米左右。 对于这个东西,马宝的兴趣竟然比我还要大,他尝试着看了看,金属物仿佛长在石壁上一样,纹丝不动,如果不把石壁裹住它的部分搞开,似乎根本就拔不出来。 但是根据它露出的部分来看,好像和我之前找到的那块金属物并非完全相同。金属物的一面,仍然是那个有些怪异却无比魁梧高大,穿着盔甲的人像,它的左手依然被夸大了。而金属物的另一面,则没有那种谁也辨认破解不出的符号,而是一块凹凸不平且没有规则的浮雕。 浮雕被掩盖了一半,不把金属物完全弄出来的话,可能无法看清它的全貌。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马宝开始着手把金属物从石壁上挖出来。我从他手里接过枪,警惕的注视四周。 同时,我尽力压制自己心里的疑惑。如果没有包子山之行,可能我觉得有关六指的一切将永远被尘封起来,然而这次经历中,又涉及到它了。 这是个怪圈吗?无论怎么逃避都无法避免的怪圈吗?毫无疑问,我再一次被自己的六指深深的困扰。我看着正在忙碌的马宝,心里就希望他和他所在的机构,能给我一个比较完整又确凿的答案。 马宝随身所带的各种装备都是很先进的,但有些东西不能用,尽管这种金属物的坚硬程度超乎想象,他却仍然很谨慎,唯恐装备引发的超强破坏力会损毁金属物。所以想把金属物从石壁上挖出来,似乎很困难。我不想催他,却非常担心,雷英雄还在石壁上被绳子吊着,要尽快回去。 我们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金属物嵌在石壁里的部分全部挖了出来。没错,这是一块相同的金属物,马宝抹掉金属物上面的灰尘,那个怪异的人像,并非第一次见到,所以我们要看的,是背面的不规则浮雕。 “这浮雕到底刻的是什么?”我看了半天就感觉头晕,因为分辨不出来,即便充分运用自己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出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老板,怎么说呢,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浮雕,其实是西藏的全域图。” “是地图?”我对地图,尤其是分区地图一直没有什么概念。 “不会错的,和制式地图没有任何的区别......” 马宝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腰间的那个小小的对讲机的信号灯突然就病态一般的疯狂闪烁起来,马宝根本就没有动它,但对讲机里发出一阵阵杂音,这种声音就好像以前的收音机在搜索频道时的那种噪音。 这种对讲机是最高端的产品,诸如点对点之类的功能就不用说了,无论是在待机或者对讲时,几乎不会受到什么干扰。但此时的对讲机仿佛一台超负荷的机器,我很怀疑下一秒钟它会不会猛然就爆掉。 马宝显然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这不可能是他的同伴发来的对讲信号。随着噪音的升级,一串一串含糊不清的音节就从对讲机里传来。音节非常的模糊,好像有人被卡着嗓子,几乎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勉强发出的声音。 我们都有点慌,四周依然静的针落可闻,只有对讲机那种疯狂的噪音来回的飘动。我端着冲锋枪转了个身,马宝也握住了一支手枪,跟我背对背的一起后退。 突然,噪音里一串串含糊不清的音节里传出了三个勉强可以辨别的字。 “放下它......” ☆、第四十二章 离开 声音机械而冰冷,听不出任何波动,只有寥寥三个字,其中的“它”有其它的同音字,但毫无疑问,这三个字里的“它”肯定指的是马宝手中的金属物。 这太奇怪了,这个地方有其他人?而且他所运用的是什么手段?竟然直接让马宝的对讲机被迫接收到相关的信号。 “老板!跑!” 我们两个背靠背的一路后退,尽管没有出现其它的情况,但是马宝身上的对讲机依然不停的发出噪音,发出那种含糊不清的音节。就在我们退出去大概二十多米的时候,那串音节里再次传出了可以分辨的三个字。 “放下它......” 我们不做任何理会,只是尽全力跑,当跑到了那只搁浅的铁皮船附近的时候,对讲机里的噪音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接受正常信号的红光,马宝试着用了一下,机子已经恢复了正常。 “老板,别管那么多,快走。” 马宝给了我一点攀爬所用的器具,然后催促我从石壁的大隔断处横爬过去,在这个高度攀岩,尽管有器具辅助,但仍具有危险性,不过比起从水里游过去还是安全了很多。我们两个相隔了几米远,全力朝那边爬。对讲机完全静止了,没有任何异常的波动。 我们一口气爬了回去,手脚都已经发酸了,紧跟着就又借助绳子回上面去。雷英雄被吊在十来米的高处,马宝爬上去负责照看他。绳子开始上升,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感觉稍稍安全了些。 “马宝,你刚才说那块金属物的背面,是西藏全域的平面浮雕?” “是,老板,你可能也察觉到了浮雕上凹凸不平的地方,那是西藏境内几条主山脉的走向,根据我的印象,浮雕地图非常精准。” 如果在一个目前还不完全了解的东西上,发现了一个地方的地图,那么这个地方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肯定有特殊的意义。我朝马宝索要一块金属物,但他不肯,说这些东西只要出土,就不能归私人所有。 但是他还是答应我,在弄清楚一些事情后,会捡着可以说的告诉我一部分。 这一路上再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我们三个人被绳子带到了地面,巨大帆布下的坑沿,乃至不远处的平台都已经平静下来。马宝的两个同伴守在绞盘旁,他过去和对方轻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局面完全被控制了,老板,你的同伴可能还在旁边的楼层里,估计是没有找到你,他们不肯走。” 当我从下面的险境中脱困出来的时候,还很担心马宝会突然翻脸扣住我,不过他不但没有这样做,还答应亲自送我去和小胡子还有老赵他们碰头。 最后,我们带着还昏迷着的雷英雄,在楼层里找到了小胡子他们。之前的情况有点紧张,东联的人几乎全部集中到了这里,小胡子好一些,老赵和两个伙计都挂了彩。幸存下来的旅行者已经被马宝的同伴带走了,只有雷朵留在这里。当她看到我背着雷英雄出现的那一刻,哇的就哭出声,和先前一样,扑上来抱着两个对她来说无可替代的男人,抱的非常紧。 马宝静静的站在一旁,老赵对他似乎有点敌意。等到雷朵停止了哭泣之后,马宝把我叫到一旁,说:“老板,你们尽快走吧,这个地方很快会有人过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说烦他,那是真的烦,但是回想在下面经历的事情,我又不得不领他的情。 “谢谢你了。”我自己和自己较了半天劲,所有的评价就变成了这四个字。 “不客气。”马宝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接着,他就收敛笑容,郑重的对我说:“老板,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配合研究的事儿。” 第145节 “关于研究......”我很想知道六指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在之前,我还希望马宝所在的机构能够弄清楚这一切。但是当我回到了地面,当我看到了仍然活着的小胡子,一脸泪水的雷朵时,我突然觉得,过去的事,无论怎么样,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不管六指的背后隐藏着什么,那都是过去。我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了,真的很累,我就想平静的活着,仅此而已。 我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对马宝说:“这个回头再说吧,我老丈人还昏迷着,我暂时没有心情说这些闲事。” 马宝当然听得出我话里的推诿和敷衍,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老板,如果我是你,我会对自己身上的这些差异感觉好奇。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的家族前后繁衍了多少年,几乎每一代直系的子弟,都有这种六指。” “你们搞到的信息真不少。”我笑了笑,有点苦涩,其实我是想对马宝说,对于我的家族,我知道的并不多,甚至,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见过。 “我的一些同事是遗传学和基因学方面的专业人员,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请到几个这方面的权威......” “再说吧。”我拍拍马宝的肩膀,结束了这次谈话。 马宝很无奈,又有些惋惜,他给我留了一个电话,说以后如果考虑明白的话,可以联系他。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我还是很不厚道的提醒他记住自己的承诺,把包子山这里的事儿给我做个交代。 我们立即从这里动身朝外面走,在回去的路上,雷英雄苏醒了,这场经历是很不幸,但好在我们出现的非常及时,他已经被吊在绳索上了,却没有来得及被垂入地下。 我看得出,他苏醒的一刻非常紧张,但这种紧张并非来自自己遭遇的事,他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当他看到一直跟在身边的雷朵时,那种紧张就消失了。 这一幕让我感觉无比的欣慰,以前的那个雷英雄已经死去了,现在的他更像一个普通人,更像一个父亲。 “刚才那小子是干嘛的?我瞧着他总不踏实,你没发现他贼眉鼠眼的吗?”老赵问我。 “这种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没有好处的。” “你不会真的指望他把实情告诉你吧?”老赵撇嘴:“想要调查清楚,只能靠自己,小天同志,现在你老丈人和老婆都安然无恙,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继续在这里认真的考察考察?” “还是算了吧。”我摇摇头,包子山这里的发现一定会引起马宝所在机构的高度重视,马宝估计不会撒谎,很快就会有大批的人赶到这里,所以我直接拒绝了老赵,同时也提醒他不要没事找事。 我们顺利的离开了这里,张猴子还有其他伙计在外面守着。一群人看到我们出来的时候顿时都激动了,围过来七嘴八舌的喊着雷爷。 我一直觉得马宝不会骗我,所以也不想再找任何麻烦,跟他们碰头后,立即就沿着原路朝丛林外赶。老赵一路上都和长痔疮似的,当我们走到一半路程之后,他忍不住了,要留下来看看马宝那帮人会怎么调查包子山这里的事。 “你是不是真闲的厉害了?他们的人一旦过来,人数就不会少,把山围了,你就算留下来,能得到点什么?” “他说什么你信什么?这么大的林子,说围能围起来?再说,凭我的本事,铜墙铁壁能奈我何?” 老赵不听劝,一边说着,一边就到伙计那里去收拾装备,满满的塞了一大背包,说要在这里呆几天,问下面的伙计有没有人愿意陪他。我拦不住,就看小胡子,他也无动于衷,可能知道老赵的脾气,一旦犯倔,几头驴都拉不回来。 “你把这个东西帮我带着,等我顺利弄清楚包子山这里的所有真相之后,会回去找你拿。”老赵把自己的背包甩给我,里面是那个绝密盒子。 老赵转身就消失在后面的密林里了,接下来,我们顺利的走出了这片丛林。没有任何人再愿意呆在这里,甚至对整个云南都产生了阴影,马上开始北上。路上,我和小胡子谈了关于那种金属物的事儿,他听着听着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没什么。”小胡子望着窗外,过了很久才回过头,问我:“你想不想知道这一切?” “关于六指吗?我肯定想,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的想法,最后,还是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概括出来:“我累了。” “好好过你的生活。”小胡子的目光中,有一种理解,可能只有他最清楚,如果我能过上平静的生活,这种生活方式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换回来的。 等我们回到长沙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家。那个书店我不打算开了,现在住的房子也不打算要了,我必须彻底摆脱马宝所在的机构,尽管他们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但我不愿意任何人来干扰我。 当然,我不会再面对面的去见马宝,不过必要的时候会和他联系一下,找他问问关于包子山那里的最终谜底。 ☆、第四十三章 谜底(一) 关于摆脱马宝的计划,我迅速就有了打算。回到长沙后,雷英雄和雷朵受了连日来的波折,需要闭门静养一段时间。我连自己的家都没回,揣着银行卡就悄悄离开了。为了斩断一切可能留下的线索,我没有通过张猴子和其它任何中介,直接在路边的电线杆子上撕下一张招租房子的小广告。 我没和房主搞价,直接给了一年的房租,又简单的弄了些生活用品,暂时安身。对于马宝所在的机构的能量,我很清楚,但是我也坚信自己的行踪无隙可查。如果不是我自己跳出来,我觉得没有任何人能找到我。 小胡子没有和我一起来长沙,他说有点事要办。当我在这个小小的蜗居里呆了半个月左右,老赵灰头土脸的跑过来了。看着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肯定碰了钉子。 “怎么样?老赵,搞到事情真相了吗?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考参考。” “这个问题,其实,也不能全怪我。”老赵咧嘴笑开了,笑的有点尴尬。 确实不能怪老赵无能,只因为包子山的事情产生的影响有点出奇的大。老赵在丛林里想要靠近包子山,先潜伏起来。但是不久之后,就有两架直升机拉着一些人赶到这里,如果仅仅是这些人的话,还不算太严重,老赵就算无法进入包子山内部,至少也可以在附近的林子里躲几天。 但是后面的情况就让老赵呆不住了,直升机拉来的,可能是先遣技术人员,紧跟着,竟然有部队进了丛林,在包子山周围进行大规模的清扫,然后把整个包子山都戒严起来。老赵没办法了,他头皮再硬也不敢顶着解放军的枪口胡来,随着清扫范围的扩大,老赵一口气就逃出去很远。 这个时候,不要说去趁机搞清楚那些人在包子山内部如何解密,想要站在林子里望见包子山的轮廓都是种奢望。 之后,老赵知道自己搞不成事,只能灰溜溜的跑回来。 “小天,你信不信,就算离开包子山,其实还是能弄明白一些真相的,你等我的消息吧,我会继续搞下去的。” 一直到老赵离开,牛皮仍然吹个不停,他要走了那只绝密盒子,同时保证,最多半个月时间,他会给我透露可靠的消息,来说明包子山的谜底。 老赵走了之后,我继续窝在这个隐秘的住处里,很少出门,和雷朵通话的时候,我用的是另一张电话卡,她和雷英雄的情况都还不错,身体遭到的些许创伤不算什么,心理也渐渐从包子山的阴影走出来。 半个月之后,老赵竟然真的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他现在在东北,跟一个鄂伦春族的哥们交上了朋友,连着打了两天猎,快乐的不得了。 “包子山的谜底呢?”我问他。 “包子山?什么包子山,小天,我先不和你说了,鄂伦春的哥们在喊我出门。” 老赵很果断,一听我提到包子山,立马啪的挂了电话,我也笑着把电话挂了,而且第一次感觉老赵很可爱。 老赵打来电话的第二天,我的手机又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马宝当时留给我的电话。我起身从窗户朝外看了看,很平静,和平常一样。 “老板,你好。”马宝在电话那端热情的跟我打了个招呼。 “你是来履行承诺的吗?” “老板,我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不过在说这些事儿之前,还是想问问你,大概有一个月了吧,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建议?其实,这种研究不会损害你的身体,也不会太大程度影响你的生活,而且,这种研究属于特种研究,可以给被研究者争取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拉倒吧。”我直接就打断他的话,说:“实话实说,关于包子山的事情,你能说就说,不说我也不会少块肉,至于你的建议,我真的不感兴趣。我只想告诉你,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马宝竟然在那边挂断了电话,我一愣,意识到有些不对。最多两分钟之后,我就听到了敲门声,浑身的汗毛顿时立起来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扒着猫腰朝外一看,马宝那张带着笑容的脸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没有办法了,我一边使劲的回想到底是在那个环节出现了遗漏,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一边就带着极为强烈的受挫感给马宝打开了门。 马宝一点不认生,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端端正正坐到我对面。我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他喝了半杯茶,说:“先说包子山吧,那是我答应过你的事儿。关于356的秘密档案,已经逐步在国外一些渠道解密散播,相信在以后,这些被解密的档案会流入国内,不再是绝顶的机密,所以,我们也没有再把它封存的必要。” “然后呢?”我原本以为马宝上来就会纠缠配合研究的事,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开始说包子山,这让我很高兴,态度也马上变了,帮他把喝了一半的茶杯倒满水。 “包子山内部,同时进行着两个计划,先说人猿计划。老板,其实关于人猿计划,你也看到了很多相关的东西,我只要稍稍解释,相信你会明白。” 人猿计划的蓝本,是由日本陆军一个正规作战师团最先提供的,是他们率先在丛林中发现了包子山,然后356以及731的相关人员介入调研,最终确定计划步骤,具体过程由356师团负责。 “说白了,人猿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生物兵种。” 包子山内部终点那个无底洞下的小绿球,体内携带着一种从未面世的生物病毒,不光是在二战期间,就算现在,这种生物病毒也没有被人发现过。 这种生物病毒一旦进入人体后,可以极大程度的取代一些正常的人体生理机能。比如说,人体心脏受到重创,导致心搏停止,继而引起全身血液凝固,但是这种生物病毒可以替代心脏的作用,催动失去动力的血液继续在体内循环。 经过病毒感染的人体,虽然不可能在很短时间内发生变异,但其各项体能指数均会以暴涨的幅度增加,感染体的肢体躯干能够承受高强度打击,就算骨碎筋折,仍然具有活动能力。除非真正意义上的脑死亡,才能彻底终结感染体的存活。 这种感染体如果大量出现,投放到战场上,那么就是一支高强度的作战力量。唯一不足的,是人体在经过感染之后,中枢神经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导致意识模糊,虽然攻击性很强,然而它们不能判断正确的攻击目标,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人猿计划得到了德国的技术支持,他们提供了一台庞大的机器,这种机器的超前性难以想象,用来干扰脑波,进而控制活体行为。当然,这种机器只是雏形,仍在不断改进中,幸好只是雏形。”马宝放下杯子说:“如果有充足的时间,让他们完全研发出这种机器应有的完善功能的话,那么产生的影响和后果,绝非战场上多了一支生物部队那么轻松,历史也许会被改写。” 携带原体病毒的小绿球,其实自身存活能力并不强,如果离开繁衍环境的话,存活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以无底洞为生产基地,直接把活人垂放下去,吸引病毒将其感染,成为第一道生产线。 “水中的庞然大物,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生物体,目前仍在研究中。它应该是小绿球的母体,定期繁殖。” 在无底洞下的那片水域里,生态结构很简单,生物就那么几种,食物链也同样简单。母体所繁殖的小绿球存活时间不算太长,它是那种两尺来长的泥鳅鱼的食物,泥鳅鱼则是母体的食物,这种简单的循环非常平衡,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如果没有外界干扰的话,这种平衡可能还会一直保持下去。 “在当时的环境下,如果从生物病毒到脑波设备都获得成功的话,很多人的命运会无比的悲惨。即便放到今天,这种生物病毒一旦出现,被某些激进组织获取,仍然会带来相当程度的骚乱。” “现在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东联的人应该落网了,你们也完全占领了包子山。”我嘴上说的轻松,但回想一下,身上还是乱起鸡皮疙瘩。很难想象,如果自己生活的城市里某一天突然出现了大批绿皮人,打不死,甩不脱,那会是怎么样一种情景? 如果这些绿皮人里,还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那么我想很多正常人说不定会难以抉择,不知道该不该打爆绿皮人的头颅,这种难以抉择的感觉,我体验过,严重的时候,它甚至会让人崩溃。 “老板,人猿计划就是这样的,听起来很可怕,不过,和先驱计划相比,它不值一提,甚至可以忽略。” ☆、第四十四章 谜底(二) “你的意思,这个先驱计划要比人猿计划牛叉得多?” “可以这么说,虽然先驱计划过去很多年了,但它所产生的后果足以让任何人都出一身冷汗。”马宝慢慢的跟我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感到庆幸。” “为什么这么说?我希望你别和某些媒体一样夸大其词。” “老板,我没有胡说,先驱计划很可能导致的后果,是毁灭,彻底的毁灭。” 马宝这句话顿时让我想起了半张被揉碎的纸条,一直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半张纸条所得出的晦涩不全的译文。 德国,第1450次,没有收到,最终,导致毁灭,慎重。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马上把那半张碎纸片给找了出来,从包子山回来之后,我怕找人翻译这张纸片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一个,这些东西跟我其实已经没有实质性的关系,我只要救出自己想救的人,就不愿意再与包子山以及包子山内部的一切有什么瓜葛。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这半张碎纸片上具体记录了些什么内容。 我把纸片拼凑起来,铺在马宝面前,他的日文水平显然要比那个伙计高很多。马宝盯着纸片看了一会儿,说:“我们在包子山寻找到一点残存的书面文档,大多都是在销毁文件的地方找到的边边角角,内容残缺不全,不过我分析,这半张碎纸片和另半张纸片同属一份文件。不是什么秘密档案,是当时包子山356师团最高指挥官上报的一份文件。” “这半张纸片的具体内容呢?” “今日与德国技术人员配合,进行第1450次尝试性发射,累计上千次实验,从未收到任何回应,本部相关人员认为,此计划当立即停止,如无回应,将消耗甚巨,若有回应,也在未来不可判定之日期内,且,如能成功,最终之结果是导致毁灭,令皇国本土及所占版图乃至世界不存,恳求慎重。具体分析报告已随本件同发,上报师团长松原板石中将,转呈军部。” 纸片的字迹是完整的翻译出来了,但我仍然听的非常迷糊,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好像一无所知,暂时只能分辨出,这个所谓的先驱计划可能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毁灭世界。 毁灭世界,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当时,核武还未研发成功,能有什么可以一举毁灭整个世界?我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了马宝。 “包子山所留存的资料真的很少很少,根据某些东联成员的供述,我们只能摸索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关于先驱计划,应该是德国人首先提出来的,他们很可能想自己秘密尝试,不过,日本因为某些原因参与了计划。先驱计划在包子山所展露出的部分,看似比人猿计划要简单,它只有两个组成部分,夺走你文件夹的工地,还有一个庞大的建筑群。” “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你继续说。” 马宝他们在包子山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详细勘察,这些人有特殊的背景,自然有时间和人员上的优势,所以几乎把包子山内部翻了个底朝天。那片工地不是一个科研单位,它确实像个工地,在挖掘什么。而那片庞大建筑群中的海量发电机组和复杂密集的机器设备,正如老赵所说,在当时的时代来说,非常超前。 “先驱计划在德国保留的那部分档案,至今仍然下落不明。老板,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扯几句题外话,一战至二战期间,特别是在纳粹执政之后,德国的科技,是呈不正常的趋势在发展。一直都有来自各个渠道的传闻,说德国寻找到了一些什么特殊的东西。关于这些,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无法确认。不过在包子山庞大建筑群里的设备,可能很好的证明了这些传闻。” “是因为那些设备处理数据的核心是计算机?” “老板,没想到你还能看出这些。”马宝点点头:“不仅仅是计算机,而是整片建筑群内的设备联合运作,全部都为了那个平台上的东西服务。你知道平台上的东西是什么吗?天线,巨大的发射天线,当然,我们看到它的时候,它的上半部分已经被拆除了,留下的只是个底座。这台天线如果没有被拆除,说不定到今天仍然可以用,不仅是在当时,就算在现在,它的发射功率也位列世界前茅。” 马宝说,在356驻扎包子山的时候,平台上方的洞壁其实已经被炸开了,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窗,那台天线就是这样工作的。可能是在356撤走的前夕,堵住了这个发射天窗。 “我们不得不相信,德国或者日本人,一定是得到了什么很特殊的东西,正是这些特殊东西显示或者被破解出的信息,教会了德国或是日本一点点科技手段。有理由怀疑,凭当时的理解消化能力,他们只把这些信息消化了万分之一甚至更少,但就是这微乎其微的收获,就让他们在这个领域远超世界各国,包括科技最先进的美国和欧洲。” “这中间的东西,我确实听不懂,你就说说先驱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必须一步一步的讲,如果你直接听到结果的时候,可能会有不理解的地方。”马宝说:“老板,打个比方说吧,有一天你路过一个下水井的时候,突然就从里面蹦出来一捆钞票,当你捡到这捆钞票之后,你会有什么后续行为?” 第146节 “肯定会跳下去看看,看还有没有钞票可捡。” “不错,正常人都会这样,但是如果你跳不进去呢?必然就会想一些办法。德国和日本当时就是这么做的,他们得到了这些超前的技术,就想寻找这些技术的来源。老板,你应该想象的出来,在当时世界上任何国家都不可能是这些超前技术的来源地。” 说到这里,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马宝要说什么,这让我分外的震惊,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我不由自主的就伸出手,朝头顶指了指。 “老板,其实有的时候,你的反应和理解能力还是挺快的。”马宝再次点点头,说:“猜的没错,这些技术的来源,不是这个世界,或者说,不是地球,甚至不是太阳系。它来自更遥远的地方,来自外太空。” 我彻底就晕菜了,这一下子扯的够远,而且够玄。 “老板,可能你不知道,我们最基本的处事原则,就是不会武断的否定任何一件事,一种现象,即便它有多么无稽,多么离谱,我们都会抱着肯定的态度去一步步的摸索。” 马宝在详细的解释,然而这个结果真的太玄了,让我有些无法接受。 德国和日本究竟得到了什么东西,这仍然是尘封在未知地的绝密,不过可以猜测到,他们学会了如何寻找这个来源地的具体方式,所以他们造出了超前的设备,架设起超级发射与接收系统。 凭他们当时的科技水平,无法制造出超级飞行器去寻找这个技术来源地,所以他们只能用这种信息传播手段来尝试。 “这个超级发射天线已经是德国和日本的极限了,不过它所发射的波形信号在茫茫的太空里,就像万马奔腾中的一声蚊子叫,几乎不会被捕捉接收和注意到。不过无论它有多渺小,依然是存在的,既然存在,就会有被发现的可能。” 我终于完全明白了先驱计划的真正目的,德国和日本人要寻找的技术源头,可能是来自外太空的智慧生命,他们制造巨大天线的目的,就是为了尝试和这些智慧生命取得联系。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但是马宝,寻找技术源头,和毁灭有什么关系?事实证明,他们还是没有成功嘛。” “其实,他们成功了。只不过这个成功来的太晚,而且不是他们所想要的结果。” 巨大天线所发射的信号以光速在太空穿行,但是在茫茫的星空中,光速能代表什么?在任何地方,生命的诞生都是一个无法复制的奇迹,可能需要一万个,十万个,甚至更多的巧合完全汇聚在一起,才能最终碰撞出诞生生命的那个巧合。 “老板,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在建筑群那里收到过一条警告。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在无形中已经见证了先驱计划的成功,当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在太空中寻找一颗拥有智慧生命的行星,那种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但是马宝说,包子山巨大天线所发射的信号,在持续穿行了大概三十多年后,终于被接收了。也就是说,它可能真的触及到了德国人和日本人想要寻找的技术源头地。 “事实上,德国和日本参与先驱计划的大部分人,包括一些高层,都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的后果极其严重,是毁灭的根源。” ☆、第四十五章 谜底(三) “他们忽略了什么?” “从古至今,我们从来没有和其它星系内的智慧生命进行过具体的接触,虽然在各个国家的历史记载中,甚至近现代的一些事件中,有过令人怀疑的记载,可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依据,能证明我们和他们有过交流。老板,你想象一下,假如,只是假如而已,和这种智慧生命的接触,不可能像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人际交往一样简单。” “这是毁灭的根源?” “应该是,至少一些相关的专家已经下了推论。”马宝又倒了一杯水,说:“如果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的人遭遇,你估计无法知道他的性格,也无法判断他对你是否有敌意。在我们人类社会中,人的行为有道德底线的无形约束,就算你察觉这个陌生人对你有敌意,他会威胁到你,但你不可能直接动手就把他给杀了,绝大部分人在这个时候能做的,就是躲避。” “你的意思是说,先驱计划中,德国和日本所发射的信号被智慧生命所接收,这让智慧生命感觉到了敌意和威胁?” “因为这种尝试性的接触来的太突然,如果我是那个行星上的原住民,我也会产生一些主观上的猜测。接着刚才那句话,你在陌生地方遭遇陌生人,感觉到自己不安全时,可以躲避,但是一颗生活着生命的行星,能躲避吗?我的一些同事就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可能只有一个反应,先下手为强。当然,这种反应只能建立在对方的科技水平超级发达,能够在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进行毁灭行星的前提上。也就是说,对方很有可能是一大群不讲理的蛮横的人,不管你发射信号是什么目的和态度,他们或许会直接把你毁掉完事。” “能一下子把整个世界给毁灭?有那么厉害的武器?”我脑子有点短路了,因为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话题,也根本不了解所谓的科技水平超级发达,究竟能发达到何等的地步。 “绝对有,我们不掌握,不代表别的智慧生命不掌握,事实证明,先驱计划中那架巨大的发射天线所发射的信号,已经被接收,并且,对方给予了回应。只不过这些回应,当初制定和进行先驱计划的人无法收到了。老板,你所接到的那条警告,就是他们的回应。” “那条警报?警报的内容好像有点严重,但是我感觉对方并没有敌意,如果有敌意的话,可能不会提醒停止一切后续行为。” “智慧生命也是一个群体,甚至说是一个社会,数以千万或是上亿的生命个体里,他们的思想与观点不可能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就如我们的这个社会中,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保守的人,也有激进的人。这条警告的发出者,很有可能是个人或者机构,他们的处事原则比较温和。” 当时我和小胡子老赵在建筑群内接收到的那条警告,虽然字义非常简单,但里面包含着几层意思。第一个,对方可能从接收的信号里分析出了很多信息,大致了解了发射者所具有的科技水平,第二个,对方拥有人类望尘莫及的科技水平,第三个,除去接收到信号的个人或者机构外,那些智慧生命的社会中肯定有极端的激进分子,如果是这些激进分子接收到了来自遥远星空外的试探性接触信息,他们估计会奉行先下手为强的原则,直接给予武力打击作为回应。 虽然双方距离很远很远,但这种打击迟早会来,它是毁灭性的。 我已经听明白了马宝要表达什么,如果信息的接收者是对方社会中的激进分子,那么当时在包子山内部,我和老赵小胡子所收到的就不是一条警告了,会是我无法想象的超级武器的毁灭性打击。 “所以说,很幸运,老板,我们很幸运。” 马宝说,对方的科技究竟达到什么地步,还不得而知,但仅从他们回应过来的信息就能看出端倪。先驱计划中,德国所生产的接收设备从今天的角度来看,非常落后,而且经过那么多年的搁置,能正常开机就已经不错了。然而,对方的回应方式是把复杂的事情全力简单化,不管是老旧设备还是现在的设备,都可以顺利的消化处理回应数据。 “老板,不用再流汗了,事儿已经过去,都成为过去。” “我还有一个问题,马宝,在我们找到第二块金属物的时候,是谁通过对讲机跟我们对话的?我觉得那种手段也难以想象。” “这个问题,仍在研究中。” 马宝所在的机构在进行包子山调查中,意外发现了一个怪异的力场。它的覆盖面积未知,而金属物所在的地方,大概是这个力场的边缘。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无法理解这个力场是什么性质,是如何形成的,总之非常的奇怪。 “老板,不要觉得我烦。”马宝把他可以说的事情说完之后,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我也不喜欢一个话题三番五次的说,可是……” “马宝,你也不要觉得我烦。我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你们的能量,我很小心的想摆脱你们,住到这种偏僻而且不起眼的地方来,但可能在你的眼里,我的一切举动都是透明的。你不能明白,也不能了解,我真的很累了。” 我开始跟马宝讲述一些经历,我讲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怎么死的,讲到了自己的养父是怎么死的,讲到了曹实,麻爹。 一说起这些,心里那道蛰伏的伤疤,就像被血淋淋的撕开了。 “马宝,我讲的东西,你可能还是不明白,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懂得,那种失去是无法承受的。我经历了那么多,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我不想再搅合到任何一件与生活无关的事情里去,让我好好活着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讲述打动了马宝,尤其是在我讲到曹实和麻爹死去的时候,我看到他一直很沉着的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 “老板,我懂。”马宝沉默了很久,说:“我,还有我的同事,都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在面前,无论他们是怎么样的人,可是在那一刻……” 我们两个默默无言的对坐了半天,马宝慢慢站起身,对我笑了笑,说:“我走了。” 我把他送到门外,目送他走下楼梯,然后消失在视线中。他并不能左右自己所在的机构,但我相信他一定替我说了很多话,因为从他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受到类似的打扰。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马宝。 又过了几天,小胡子亲自来了,我觉得有点诧异,因为他的脾气我很了解,他很少会亲自来找我,有时候甚至连电话都不会打。我知道这并非是一种疏远,只是他不想打扰我现在的生活。 他再一次非常详细的问我关于两块金属物的事情,金属物被马宝带走了,我只能根据自己的记忆描述。在他询问这些的时候,我就有种隐隐的感觉。 “你要做什么?” “我想知道家族的事。”小胡子说:“我想知道家族传承的背后是什么,想知道家族为何与众不同。” “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成百上千年之前的事了,它距离我们太远,现在再去寻找什么,即便找到了真相,又能怎么样?” 自然,我也很想知道,六指家族异于常人的真相是什么,但是经历了那么多,让我明白了真的没有任何事情能比过好现在更重要,过去的,我无法知道,未来的,我无法掌控,只有现在,最真实,它属于自己。 “闲着也是闲着,不是吗?”小胡子淡淡笑了一下,可能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这么说话:“我是一个坐不住的人。” 我没能劝阻他,有些话我不能说,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虽然带有家族的血脉,有师姓的血统,但他已经不属于家族的嫡系,或许他这一支再传承几代,就会彻底从家族中脱离,和师姓家族,和六指家族没有任何关系。 “你要去多久?” “我不知道。” 这是我们两个人最后两句对话,之后,小胡子走了。 他虽然走了,我却相信,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尽管他在有的时候,和一个正常人一样会显得脆弱,但我固执的认为,那种脆弱只是一瞬,很短很短的一瞬,只要眨眨眼睛的功夫,他就会挺过来,和从前一样强。 当他走了三个月之后,我时常会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猜测他现在在那里,在做些什么。 当他走了半年之后,我除了猜测,还有一些发自内心的不安,尽管这种不安并不强烈,但仍然会让我失眠。 第二年的清明节,他没有回来。有时候,我会掏出手机,拨打他的号码,在我一次次听到关机的回应声时,会握着手机发呆。 之后,再拨打手机的时候,已经停机了,再接下来,这个号码成了空号。 他在那里?他在干什么? 在他走了很久之后,我把这种猜测当成了一个习惯。有时候,我会突然做一个梦,在梦里,我看到了小胡子,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迹,在一片仿佛空旷了千万年的大地中,孤独的行走。 我被这个梦吓醒,梦让我感觉不祥,然后就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这是个梦,不能作数的。 只是个梦而已。 第二季完 第三季 高原之鹰 ☆、第一章 小胡子的过去(一) 小胡子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关于他的消息,我能做的只有等。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一刻不离,即便睡觉时也会放在枕边,可能我始终臆想着,某一天的某一刻,小胡子的电话会突然就打过来。 但是没有,一直都没有。 和尚依然在南京做他的生意,有时候他会顺路过来看看我。他的一条腿彻底不行了,走路很困难,到老的时候肯定离不开拐杖。但现在仗着年轻力壮,坚持不肯借助任何外力,自己拖着一条腿跑来跑去。 我们喝酒聊天,说着说着就会把话题转到小胡子身上。每当这个时候,我和他的语气和眼神都会不由自主的黯淡。 “没事的,他一定没事,你放心。”我跟和尚沉默着对望了半天,几乎同时就和对方说出了这句话。 小胡子走了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都是琐事,其中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要结婚了。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个普通的正常人,所以成家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但是我的情况还是和别人有些不同,雷朵的家人跟我的家人没有进行过任何接触,雷英雄答应了婚事,我心里清楚,如果我和母亲说起这个的时候,她一定不会反对,不过我还是郑重其事的跑回去一趟,当面跟她说了,征求她的意见。 母亲看了雷朵的照片,她的情感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仿佛都蜕化了,但我能看得出,她很高兴。 “好好过日子,不用惦记我,我很好。结了婚,要对人家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发脾气。别人家把闺女养那么大,嫁给你,是要你对她好的。” 母亲罕见的说了很多话,我点头听着。说这些的时候,姨妈一直都在旁边,虽然她一直在微笑,但我有些不敢正视她的目光。 事情就这样定了,具体的细节都是张猴子安排的。雷英雄算是正式洗手了,但他的面子还在,宾客非常多。道上的人不讲究,有些人故意闹腾,敬酒敬到每一桌,我都得陪着喝点,一圈下来,我已经开始飘了。 但是我喜欢这种飘然的感觉,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唯一让我感觉遗憾的,就是口袋里的电话没有响起,也没有看到小胡子的身影。这辈子我就打算只结一次婚,但他没有来。 结婚了,书店改成了花店,我想我真正的成为一个普通人,工作,休息,买菜,做饭,看电视。平淡的生活中有一种令我沉迷的安静,很幸福。只不过心里还有一个结,随着小胡子离开的时间越长,那种担忧就越甚。这样的担忧会扰乱我,有时候做着一件事,会不由自主的发呆出神。 我牢牢的记着小胡子离开的具体时间,当这个时间到了三年的时候,我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恐慌,事情会不会一直都这样?他会不会永远都不再出现? 很多人都说过,这个世上无论谁离了谁都不是不能活了,或许这句话是对的。但有的时候,一个人的离去,就好像从自己生命里剥离出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这些被剥离的部分无法弥合,它将永远缺失下去,以致让生命都不再完整。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或许会渐渐变淡,然而只要有人无意中提及,那就像是让自己被动的打开了记忆的门。 如果他永远都不再出现,那么只能证明,他死了。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但我知道那种担忧和心结,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 三年,足以改变很多很多事情,我的生活完全进入了之前预想的轨道。只是握着电话出神,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一天深夜,我被一阵电话的铃声惊醒,那根已经崩了三年的神经顿时像要断了一般。我的睡意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把抓起电话。闪亮的屏幕上,是一个很陌生的号码,我的手有点颤抖。因为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寥寥无几,此时此刻,这个陌生的号码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飞快的按下了接听键,喂了一声。 “是我。” 我只听到了两个字,却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是小胡子的声音!是他的声音! 我有点语无伦次了,前言不搭后语,啰嗦了一堆,因为我太激动,这样的激动无法控制。足足过了几分钟,我才调整好了情绪,和他正常的交谈。 第147节 小胡子说他就在长沙,如果我有空的话,明天可以去见他。但是我已经等不到明天了,问清楚他的地址,就匆忙的开始穿衣服。我心里的激动还是没有完全平息,连灯都忘记打开了,就那样七手八脚的找自己的衣服。 “是他的电话?”雷朵打开了灯,把我的衣服递了过来。她很了解我,知道除了小胡子的电话之外,没有人能让我这样失态。 “你先睡,我去见见他。” 我像百米冲刺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小胡子所留的地址,那是个不大也不小的酒店,位置比较偏。我真的有点失态,酒店的玻璃大门是关着的,但是我竟然一头就撞了上去。不过额头上渐渐鼓起的包让我很庆幸,小胡子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 但是,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有些惊讶。这是小胡子吗? 猛然看上去,他还是原来的他,泰山压顶而其色不变,任何时候都保持着那种冷静和沉着。就算之前他和雷英雄的队伍从阿里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这一次,他好像又消瘦了一些,脸变成了古铜色,从额头到脸颊上,有一道已经愈合的伤疤。 让我感觉惊讶的,其实并不是他外貌上的些许改变,而是他的眼神。对于他,我自问非常熟悉,人的样子可以变化,但从眼睛中流露的那种目光,却很难改变。我感觉他的眼神变了,夹杂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东西,我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不过,当我们面对面坐下来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他仿佛波澜不惊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温度。我没有急着问他,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些什么,他既然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这些。 “还好吗?”小胡子慢慢的点了一支烟,这又让我有点意外,过去他偶尔会抽烟,但并没有烟瘾。但这时候,他抽烟的动作虽然缓慢却很娴熟,两根夹烟的手指的指甲已经被熏黄了。 “都很好。”我笑了一下:“我结婚了。” 小胡子夹烟的手顿了一下,尽管很短暂。他不再说话,仿佛在思考什么,等到一支烟抽完,他又接着点了一支,对我说:“如果你有空的话,替我做件事吧。” “你说。”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连他要我做什么都没有问。 “在这之前,我想和你聊聊,时间会比较长。” “好,聊聊。” 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非常确定自己之前的那种感觉了,小胡子变了,他让我感觉有一点陌生,这种陌生是透过一些东西感应出来的。 是什么,让他都变了? 他拿了几瓶青稞酒,然后又给了我一个不太大的包,里面装着很多照片,还有几个厚厚的本子。我随便翻了几张,这些东西应该是在旅途中拍摄和记录的,我就觉得,他要跟我讲讲这三年里的一些经历。 然而我猜错了,而且根本想象不到,这次聊天的切入点竟然是小胡子过去的事情。我知道他几乎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过去的事,所以我尽管和他很熟悉,却总觉得他身上有点神秘。我很纳闷,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什么谈起自己过去的事情,不过我没有打断他,两个人喝着酒,开始了这次交谈。 小胡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孤独的,这样的孤独可能和外部原因有关,但更多的因素是他自己。他沉默着行走,就像行走在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他不希望别人了解自己,甚至有的事情,连他本人也不愿想。只有在偶尔必须使用身份证的时候,他才会想起自己的名字,向腾霄。 他的母亲,是个有主见的女人,有点泼辣,甚至说有点强势。他的父亲,寡言却温和,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和母亲争执过,无论母亲如何霸道或者指责,父亲总是淡淡的一笑,把一切都装在这个淡淡的笑容里。 一直到他长大了之后,才真正明白了父亲的温和与包容,这种温和与包容让很多女人没有抗拒的能力。或许吧,如果不是父亲的这种性格,他的母亲当时可能就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自己的家族彻底决裂。 他的父亲是个踏实的人,很心疼妻子和儿子,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呵护他们。他没有多少朋友,没有什么嗜好,生活之余,他的乐趣就是到后山一座不知道建于何年何月的小庙去,跟庙里唯一的一个老和尚喝茶聊天。他经常带着年幼的小胡子一起去,让儿子在自己的周围玩耍。 小胡子的童年比我幸福,快乐,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他有一个真正爱他的父亲,这种爱足可以弥补清贫的生活。 但是这种幸福没有持续下去,在他八岁那年,连着发生了两件事。这两件事从某种程度来说,影响了他的成长轨迹,甚至说影响了他的人生。 ☆、第二章 小胡子的过去(二) 两件事都给小胡子留下了极深极深,乃至终身都无法抹去的印象,或者说,那是一种痛楚,很难承受的痛楚。 第一件事,父亲死去了,他们家境不好,他的父亲又不会经营或者谋生的手段,种一点薄田,到山里采一些山货度日。他的父亲身体不是很好,做活的时候比较吃力,尽管他的母亲曾经无数次斥责他,让他不要做那么多,但是父亲总是淡淡的一笑,背起自己的背篓进山。 那个时候的小胡子,是很渴望父亲进山的,因为他知道,只要进山回来,父亲一定会卖掉山货,顺便给他带一些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几块水果糖,两本小人书,所有孩子童年时候迷蒙又七彩的梦,其实都是这样编织的。 然而这一次,父亲走了三天都没有回来,小胡子的母亲急了,带着小胡子进山去找。最后,他们找到的是一具尸体。他的父亲死了,是摔死的,从一处悬崖上失足掉了下来。 当时的小胡子只有八岁,他甚至不能清楚的了解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看到了父亲身亡的地方,尸体已经完全摔的没有人样了,周围的石头上溅满了凝固的鲜血,像一幅任何人都无法画出的悲凉的画。他忘记了流泪,直接冲到了父亲身旁,当他紧紧抓住父亲冰冷僵硬的手时,他知道了一件事,自己的爸爸死了,永远都不会再活过来。 这是小胡子第一次体会失去的痛苦,这种痛让人无法接受承受,让小胡子有一种哭的将要窒息的可怕感觉。他痛恨这种感觉,他发誓永远都不要再面对这样的失去。 这件事对他的影响非常非常大,甚至连他的性格和成年之后的某些处事原则都受到了影响。他不轻易接纳任何人,但一旦接纳了对方,就证明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生命里无比重要的一部分。当面临危险,两个人里必须死一个的时候,他宁可舍命去挽救对方。因为八岁时的那场经历,让他对失去无比的恐惧,他宁愿死,也不要再经历一次失去。 第二件事,在他父亲死去了两个月之后,他的姨妈出现了。 对于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甚至从来没有听父母提及过的姨妈,小胡子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姨妈初来的一两个月里面,每天都是在痛哭中度过的,大声的哭,小声的哭,默默的哭。他的母亲还没有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挣扎出来,就又遇见了这样的事,她什么都做不成了。 在姨妈平静之后,小胡子终于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惨事,他知道自己的姨夫被人杀害了,自己的表弟不知所踪。小胡子当时虽然还很小,但他能够体会到姨妈的心情。 因为在他看到自己父亲的尸体时,心里也是一样的痛。 在小胡子的印象里,从小到大,他的姨妈从来没有笑过,哪怕最浅最淡的一丝笑容都没有,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呆呆的一坐就是一天,捏着一张照片,自己看,自己落泪。 那个时候的家境越发的差了,母亲要下地去干活,八九岁的小胡子也来回的跑,但他并不是和其他孩子那样胡乱跑着玩,他用弹弓打鸟,只是为了让晚饭里多一点点肉,他会把饭菜端到姨妈的房间里。 煮熟的肉散发一点香味,姨妈把碗里那丁点肉夹给小胡子的时候,只有十岁的他紧抿着嘴巴朝后面退,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姨妈望着他,默默的把碗放下来,走到他跟前,用手在他腿弯那里比划着。 “你弟弟如果现在还活着,也有这么高了......” 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每每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就能察觉出姨妈眼神中那种默然却又撕心裂肺的痛。 每次当他端着剩了大半碗饭的碗筷走出去时,身后的屋子里就会传出压抑的哭声,尽管已经过去两年了,但这种哭声仍然没有消失。小胡子知道姨妈可怜,也知道有些痛,可能是永远都不会消除的。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心里恨死了那些杀了姨夫,又抢走了表弟的人。他慢慢的走,回头望着传出哭声的房间,自己对自己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清算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家庭的接连变故让他学会了一些东西,他比同龄人都成熟的多,稳重的多。他虽然和父亲一样少言寡语,但总是习惯在沉默中思考。他不愿再有任何失去,他想好好的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怀着这种心态,他开始偷偷的溜到很远的后山去,去找那个同样孤独怪异的老和尚。那真的是个怪人,但小胡子知道,这个老和尚不简单,虽然他的胡须都雪白了,却能一拳打断一根胳膊粗的小树。 说不清楚这个老和尚是念着和他父亲的交情,还是确实对小胡子这个人看重,总之对他很关照,教给他非常多的东西。小胡子的性格坚毅,他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就不惜为之付出任何代价,他觉得要耗费很长很长时间,才能让自己变的很强,足以面对一切。 但是老和尚却摇头,他说不需要太长太长的时间,他只教到小胡子二十岁。 “身上的功夫,从那里都能学到,但有的道理,却不是谁都能传授给你的。”小胡子喝了一口酒,说:“他所教会我的,其实只是一句话。” 那是小胡子十几岁的时候,老和尚和他的一次谈话。因为在这时,小胡子已经从母亲那里得到了一些关于家族的事,他的心绪受到很大的干扰,他不知道自己孤身一人该从何做起,又该如何去做。老和尚并不了解具体的细节,但他能察觉出小胡子的不平静, 他没有长篇大论的敦敦教诲,只给小胡子讲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或者说,这并不算是故事,而是几句话。 “佛心怜悯,魔心邪异,行善,为恶,皆出本心,以本心行事,救人,杀人,都是功德,都成正果。” 这是让小胡子铭记了半生的话。 又过了两三年,小胡子终于知道当初自己刚刚找到这里的时候,老和尚说教他到二十岁的真正含义。因为在他二十岁时,老和尚圆寂了。跟着老和尚一起生活了几年的老赵独自离去,只剩下小胡子一个人。 他开始了闯荡,从这里到了南京,他身手好,又善于用脑子,所以尽管势单力薄,但根却一点点的扎深了。也就是在这期间,他重新有了一种认识,他觉得自己要做的,不仅仅是找到我那么简单。因为只要铜牌大事件没有完全终结,那么这个家族后代的成员一直会无形中被席卷进去,他们逃脱不掉。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从这时候开始,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彻底终结大事件。 小胡子喝着酒,讲的很详细,几乎把他到南京之后的最重要的经历全都讲述出来。这样的讲述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但又让我越来越奇怪,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不明白小胡子的意思,对他熟归熟,但他心里的事,没有人可以猜得透。望着他那张古铜色的脸庞,和那道有点扎眼的伤疤,我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然而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小胡子眼神中的目光都变了? 他从小时候一直讲到和我相遇,这才停下来。天已经快亮了,我们两个喝了很多酒,一直到这时候,我才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另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在过去,包括他伤重将要死去的时候都没有过。 那是一种疲惫,发自内心的疲惫,就好像一个人猛然间把自己应该经历的东西全部经历了一遍之后的样子。 “是不是累了?”我问道:“反正你回来了,时间多的是,咱们随时都可以聊。你先休息,好好睡上三天,保管精神就恢复了。” 小胡子默然摇头,我劝不动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之间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我就问他:“对了,你说要我帮你做什么?” “那件事放到后面再说,我离开了三年,对吗?”小胡子拍了拍装着照片和本子的包,说:“讲讲这三年里的事,一些东西我记下来了,你可以一边听一边看。” “你说,我听着。”我本来有些困了,只不过强打精神,但小胡子要讲这三年里的事情,我就使劲的揉揉脸,驱赶倦意。我觉得如果了解他在这期间的经历的话,那么就能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样看似细微,却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胡子当时离开的目的,我很清楚,他为了寻找家族的根。不过他当时跟我说的时候,并不把这个目的当成离开的主要原因,他说他习惯东飘西荡的生活,没有根,想到那里就走到那里。 我认真的听他的讲述,这些讲述让我有些动容。 ☆、第三章 第一个地点 小胡子当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太复杂的想法,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寻找家族的根。他所得到的一点信息,都是马宝告诉我的,笼统模糊,他要做的就是从这些笼统模糊且很匮乏的线索里找到有用的东西。 他出发了,把第一站的目标定在甘肃,因为之前的一系列经历中,经常都在甘肃宁夏一代活动,相对来说比较熟悉。当他独自离开,越走越远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可以过的好,安静的活着。 有些小说和电影里,有种很狗血的桥段,某男(或者某女),倾其所有甚至付出了更巨大的代价,只是为了让自己爱的人可以好好活着,可以让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遇到下一个他们所爱的人,而自己则在他们寻找到幸福快乐的时候默默的离开。 如果小胡子看过这样的小说或者电影,或许他也会觉得这种桥段恶俗且不堪入目,这个世界上,有那样高尚,或者说有那么二的人存在吗? 可能吧,连小胡子自己都不曾想过,他就是那样的人。他可以付出生命,只为了让我活下去,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的时候,他又独自离开,只因为不想打扰我正常的生活。 包子山里发现的关于六指的信息,其实就是那两块不知来历的金属物,除此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在这之前出土的其它两块金属物,有一块来自甘肃,具体说,是甘肃玉门一个叫梁子河的地方。 玉门本来就很偏,人口不多,至于梁子河这个地方就更不用提了。小胡子到了玉门之后,想办法问过这件事,但是被问的人好像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他就想着可能是时间太长了,再加上事情本身被人为的封锁或是掩盖起来,所以到现在,已经没人知道这些。 没有办法了,小胡子想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就要耗费时间耐心的找。他这样的人,能找的也是同行,玉门这边吃土饭的人很少,而且大部分来自外地,倒腾些有价值的土货就走了,不会长时间的逗留。最后,他花钱找到了一个叫拐子的本地人。 拐子也不了解这件事,不过他说可以打听,但是可能要花一些钱。他们直接就离开玉门,赶到梁子河,打听消息的事都是拐子出面去做的,小胡子没有露面。梁子河毕竟距离当时出土金属物的地方近,拐子跑了一圈之后,带回来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他打听到了事发的具体地点,那是梁子河附近一个叫小夹山的村子。 “小夹山的人好像有点忌讳提及这件事,你做事有点分寸,山高皇帝远的,出点意外也不好善后。”拐子临走之前提醒小胡子。 小夹山可能是梁子河周围最大的一个自然村,这个大也只是相对而言。这里自然环境不好,村子穷的要死,一户人家里的壮劳力拼命干活,只能勉强保证一家人可以吃饱。小胡子来到这儿的时候,第一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当初去过的扶土山人民公社。 金属物的事情过去了十来年,这时候的小夹山已经完全平静了。小胡子没有冒然跑到村子里面去问,他暗中观察了两天,然后就找到了一个村民。当他问起关于十来年前的事情时,这个人的脸色就有点变了,但是小胡子的眼光很准,他直接掏了些钱递过去。 “你问那块金板板的事,会被人骂死,幸好问到我了。”这个村民收了钱,还不承认自己占了便宜。 “你见过那块金板板?”小胡子一听就知道,村民说的金板板就是那块来历不明的金属物。 “没有没有,村里见过那块金板板的人都死了。”这个村民连连摆手摇头:“这都是听人说的。” “金板板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带我去看看。” 一说起这个,村民就有点头皮发麻的样子,只不过他收了钱,就预感到了这一点,所以还是壮着胆子带路。 那个地方距离村子有十几里,他们没有交通工具,只能徒步走过去,途中,村民讲了当时的情况。这个地方一直都有些奇怪,但在事发之前,村子里的人对那个地方并不忌讳,反而认为那里是一块有灵气的地。因为自然环境不好,村子周围能长植被的地都被开垦种了粮食,除了这些耕地之外,别的地方几乎种什么都种不活,然而只有那个地方,种的树苗能活下来。 村子里的人当时就在那边种了一些树,当然,他们不可能有什么绿化的概念,种树只是为了长成之后可以卖点钱。种下去的树疯长,两年就长得很高大而且茂盛,这些树大概就是村子里除了种粮食放羊之外唯一的额外收入,所以他们很重视,有专人在照看这些树。 接下来就发生了点事,这百十棵树附近几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只有七八米高的土包,自从种树到现在两年多时间里,护林的村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里,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不正常的现象。但是在一天上午,三个村民在小林子这边,听到土包那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他们被吸引了过去,围着这个不大的土包转了一圈之后,三个人就发现在土包的背面,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一个直径只有一米多的洞。 这附近肯定没有人,但这个洞很像是挖出来的洞,周围的沙土不停的朝里面流,从洞里传出的声音很飘渺,三个人围着这个小洞看了半天,他们就觉得这种飘忽的声音仿佛是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敲钟声。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莫名其妙,据一个幸存者说,当时他们就好像喝酒喝多了一样,心里有种非常强烈的欲望,想进去看看。这种欲望出现的很突然,而且越来越强烈,仿佛是快要饿死的人猛然发现了满满一桌食物,没有别的想法,哪怕吃完这一顿马上就会死也非要去吃,最后就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听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产生了判断,这三个人肯定是被什么不为人知的因素影响了,否则正常的成年人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总会进行常规的思考。 三个人里,下去了两个,他们没有照明工具,就捡了些干树枝扎成一捆。两个人顺着洞口就钻了进去,剩下的一个守在外面。 剩下的这个人也是唯一的幸存者,当时他无法透过洞口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之后,进去的两个人猛然就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叫声从洞口飘出来,让这个幸存者的思维一下子清醒了很多,他感觉到害怕,极度的怕,因为那种叫声有点离谱。 这种声音不好形容,就好像一个人路过坟地,从一座老坟的坟头上突然伸出一双手,抓着路过的人使劲朝坟里拖的时候人所发出的惊恐的喊叫声。 这个幸存者完全没有任何勇气自己到里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被吓到了,那种叫声越来越模糊,但越来越凄厉,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的拖住他们,啃食他们的血肉。幸存者屁滚尿流的逃回村子叫人。在这种与世隔绝的村子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点特殊,平时磕磕碰碰自然是免不了的,但他们都有相处的底线,就算两户人家昨天刚刚吵架翻脸,今天如果其中一家出了什么事,另一家不会站着看热闹。所以幸存者跑回去一说,几十个壮劳力丢下地里的活就赶了过去。 第148节 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一切声音都听不到了,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他们不知道两个人的死活,立即有人就钻了进去,想把之前进去的人给拉回来。但是十几分钟之后,从洞口里再次飘出了那种撕心裂肺一般的呼号声,虽然当时正是大白天,这样的呼号声却冰冷阴森。 如果这样的情况放到外界去,救援行动肯定会立即停止,已经进去的人能否救回来是个未知数,但活着的人不会再盲目的冒险。然而村民的思想都有点朴实甚至说呆板,认死理,他们认为人是从这里陷进去的,就必须从这里把他们救上来。 紧接着,又下去了五六个人,带着农具当武器,而且身上还有绳子,至少出现意外后,外面的人可以借绳子把里面的人给拉回来。这一次,传出的呼号声更凄惨了,十几个人在外面一起用力拉绳子,绳子拉回来的时候却是空的。 村民们不能说不害怕,但同时又无比的愤怒,接二连三的下去了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活着上来。一直到死的人多了,他们才停止了这种不要命般的援救,有年纪稍大些的人开始劝,让人不要那么莽撞,他们说这个地方邪气很重,现在已经招惹上了,如果处置的不好,说不定会殃及整个村子,所以需要一个有本事的人过来镇一镇。 ☆、第四章 凶地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村子的闭塞程度让人有点吃惊,很多村民脑海里就没有公安之类的政府机构的概念,出了大事就开始胡搞。接下来,村民们开始行动,不少人围住了土包,还有一些张罗着到梁子河那边去请人。 不用说小胡子也知道,他们所请的人,无非就是在乡下胡混的神汉。但是给小胡子带路的村民郑重其事的告诉他,这个请来的人很有点本事,在当地被人尊称为半仙。 村民们卖掉几只羊请到的半仙来了,在土包那里观摩了很久,之后就煞有介事的跟几个村里的老人嘀咕了半天,把老头儿们吓的不轻。但这个半仙似乎很有职业道德,拿了村民们的钱,非常负责,他说这个洞里妖气很重,不过奈何不得他,他要亲自进洞去捉妖。这样一来,村民们对半仙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为了保险起见,半仙带着自己的行头还有绳子下去了,事实证明,半仙真的比普通的村民有本事,并不是他真的在洞里捉到了妖或者是其它什么东西,而是他在洞里折腾呼号的时间比其他人长。 半仙的呼号声刚传出来的时候,村民们都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到几分钟之后,才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反应过来,拽着绳子就朝外使劲的拉,他们都以为也要和先前一样拉个空,但这一次,绳子那一端非常沉重,最后十几个人一起用劲,才把绳子完全给拖了出来。 等到绳子出来的时候,半仙的叫声已经消失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傻眼了,因为他们拖出来的不是半仙本人,而是一尊大概两米高的石像。 “石像?什么样的石像?” 虽然事情过去十多年了,但带路的村民仍然记忆犹新,他给小胡子描述了石像的样子。听完之后,小胡子马上就追问这尊石像现在在什么地方,因为石像具体的造型村民描述的不是那么直观清晰,然而他说,石像的左手特别长,手上有一个环。懵懂的村民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而小胡子却很清楚,石像左手上的并不是环,很有可能是环形的六指。 “石像没有了。”村民摊了摊手,当时在场的人又怕又气,这尊石像上沾着很多血,他们直接就把石像给砸成了几截,之后,砸碎的石像被一些政府的人给弄走了。 半仙死在洞里,事情就捂不住了,因为他在梁子河周围有点名气,消息一传出去,引来了一些人,最初介入的是公安机关。由于之前进去的所有人都没有出来,所以具体的线索很匮乏,在之后的过程里,两个带枪的警察也陷了进去。 事情彻底闹大了,最后,一些公安组织村民,想直接把这个不大的土包给彻底挖开。但挖掘刚刚开始,就遇到了非常奇怪的事,这个土包挖不开,并不是因为土层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阻挡挖掘进度,而是另一种现象。 他们在土包周围一铲子下去,就挖出一个小坑,然而再接下来,无论怎么挖,这个坑还是这么大,一个直径三十厘米,深二十来厘米的小坑,挖出一方以上的沙土,但坑的直径和深度却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吃了十几个人的怪土包引来了更多人,从玉门市一直到甘肃省,层层相关的部门都派了人过来,却没有搞出个所以然。事情通报到更高层的机构去,就下来了一批人,专门来搞这个案子。 村民讲到这儿的时候,小胡子就有所察觉,那个更高层的机构,很有可能就是马宝所在的机构,他们专门在全国范围内处理一些超自然的现象和案件。这批人一来,闲杂人等就不许再随便靠近事发地点,只能远远的围观。不过事发地点估计要进行大规模的土木作业,需要机械设备和部分劳动力,那批人挑选了一些壮劳力,在土包那边干活。 这个时候,村民已经把小胡子带到了距离事发地不太远的地方,这里地势很平坦,几公里之外才有山峦起伏。村民不肯再朝前走了,远远的把那个地方指给小胡子看。 土包已经被完全平掉了,只留下了十多棵早就枯死的树,几只不知道是不是乌鸦之类的浑身漆黑的鸟,盘卧在枯树上,时常都发出几声很瘆人的叫声。当小胡子在夕阳下看着这个地方的时候,眉心就猛的一跳。 吃土饭的人不可能不懂风水,即便现在很多土爬子开始用仪器来方坑,但还是有一些人秉承的是老辈人的手段。小胡子知道这些,他能辨认的出,这块地是块凶地,用风水上的术语讲,这是块“天杀”地,如果不葬人也就算了,如果葬人的话,不管是起了坟头还是种了树,都会经常遭雷劈。 村民走到这里就不走了,站在原地继续跟小胡子讲。那批上面下来的人驻扎在这里之后,相继有一些机器也被运来,他们没有直接在土包上动手,而是围着土包大概三四十米的地方,先挖了一道环形沟,这些活主要是民工在干,环形沟被挖好之后,民工们就暂时被遣散到了较远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当地的村民不是很清楚,但搞这个事情估计很吃力,那批人在这边忙活了差不多一个月,运走了一些东西,其中有那种原木棺,还有重达几吨的石雕物,正是因为石雕太沉重,需要人手搬运,一些民工有了接近的机会,不过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知道时常都有腐烂的尸块从下面被弄上来,恶臭飘出去很远。 等到警戒线撤掉的时候,土包已经被弄平了,剩下的是收尾善后工作。一部分之前被遣散的民工重新集中起来,开始昼夜不停的搅拌混凝土,一车车的朝土包下面的坑里倒。 也就是在即将收尾的时候,留下来的几个工作人员无意中发现了那块金属物。当时有两个来自梁子河的民工在场,金属物的消息就是他们传出来的。 小胡子有点遗憾,他知道,如果是马宝所在的机构处理这件事的话,那么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带走,自己即便再努力去找,也不会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想了想,让村民留下,自己独自朝已经被填平的土包那边走。 树上的几只乌鸦般的鸟被惊动了,呱呱的从枯死的树上飞走,但它们没有飞远,就盘旋在土包的上方。小胡子围着这里看了看,就彻底打消了继续勘察下去的念头,土包下面肯定有个空间,边长是土包直径的三倍左右,但是已经被沙土和混凝土填满了,混凝土在地下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 小胡子站在土包的边缘,暗自摇了摇头,马宝所在的机构不仅仅带走了这下面的所有东西,甚至他们不想再让任何人进入这里,直接就把地下的空间堵死。 带着遗憾,小胡子慢慢的朝回走,小夹山这里是当时发现金属物的第一地点,如果这里无法找到一丁点信息的话,那么等于这条线完全就断掉了。 “走吧,没有什么好看的。”那个村民显然在这里呆的有点心悸,看到小胡子回来就催他赶紧走。 “那批人离开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小胡子做事很细致,即便清楚不会有什么,但还是开口问了问。 “有。”这个村民想了想,说:“是一些石头。” 当时在土包这里干活的民工因为好奇,遇到一些沙土中的东西就会偷偷藏起来,不过沙土里最多的就是石块。石头里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石块,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上面有很古怪的符号。两个小夹山村的村民藏了三块石头,都是带着符号的石头,他们把石头带回去找老人辨认,但没有任何人认得石头上刻的是什么。 “石头在谁手里?”小胡子表情仍然很平淡,但心里却有点意外之喜,如果有刻着字迹或者符号的石头做参考,那么最起码也能摸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石头被扔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霉运,土包的事情随着那批人的撤走而渐渐平息,十几个死在里面的村民连尸体都没有找回,但死者的家属没有办法,只能尽力不提这些。没过多久,两个带回石头的村民一个得了重病,另一个摔断了腿,有老人就认为那三块石头带着妖气,会祸害人,石头被丢掉了,丢在远远的一个山沟里。 “带我去。” “这......”村民抬头看看天色,显得有点为难。但是不等他再说什么,一叠钞票又甩到他面前。 两个人连夜就朝远处的山沟里赶,想在山沟里寻找三块石头,那种难度可想而知,好在这边气候干旱,降水很少,也没有出现山体滑坡之类的现象,如果没有大的巧合和意外,石头应该还在当初被丢掉的地域附近。 他们用了一整夜又加大半天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被丢掉的三块石头。三块石头大概都有拳头那么大,当它们被拼在一起的时候,几个让小胡子感觉很熟悉的字符就出现在眼前。 ☆、第五章 格桑梅朵 三块石头只从一个整体上碎裂下来的,可以拼凑起来,小胡子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古羌人的记事符。这个东西不是正规的文字,就算拿给一些历史学家看,他也不一定能看得懂。但小胡子之前经历的大事件和党项羌乃至更久远的古羌有很密切的关系,所以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它们的资料,已经被他翻烂了。 但是这种记事符的寓意不可能那么精确,而且一个人刻下来就是一个样子,不怎么好辨认。所以尽管小胡子的记忆力很强,也花费了很久,才大概回想起了这几个记事符的含义。 三块石头上的记事符解读出来,就是四个字,末世预言。 以小胡子的思维能力,也一下子被绕了进去,这四个字和之前关于轮转长生的经历好像差的太远太远。他不明白,什么是末世预言。 不过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因为除了三块石头,在小夹山这里再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追查。甘肃这条线,算是中断了,如果想再追查别的线索,只能把目光投向高原。 要到西藏去吗?小胡子的目光第一次朦胧起来,那块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仍在千里之外,但他仿佛可以看到高原的轮廓。 那是一块孤独的土地,每一个行走在西藏的人,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孤独。孤独并不是关掉电话一个人呆在漆黑的房间里,也不是在深山老林中恬然自居,只有自己的两只脚踏上了那片世界上最接近天空的广博土地时,才能真正知道,自己距离那个现实的世界,已经很远很远。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地上,只有自己在行走。 他没有经过太多的考虑,直接就从甘肃转道青海,本来可以有别的路线走,但他刻意选择了这条路,因为途中能够经过青海湖,他想看看这个地方。 要到一个地方去,走那一条路线并不重要,只要能够到达目的地。然而,就是这个看似并不起眼的细节,改变了之后的一切,或者说,改变了小胡子。 在进入西藏之前,小胡子认真的思考过,他觉得自己肯定要走很多路,要寻访很多人,不说别的,语言上的隔阂就是最大的障碍,他可以拧断一头藏獒的脖子,却没办法跟不懂汉语的藏人沟通交流。所以在路上的时候他就认为,需要一个帮手,这个帮手只要精通藏语,熟悉藏区就足够。 他想到了苏日,但是选择青海这条路线,再绕到苏日那里,会浪费很多时间,况且他和苏日并不是很熟悉,所以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小胡子直接到了拉萨,这也是他之前就想看看的地方,另外可以在这里寻找合适的帮手。他到拉萨的时候,正好是萨嘎达瓦节,很多当地人还有外来的游客都到布达拉宫那边过节,不过市区里八廓街还是非常的热闹。 八廓街是大昭寺外的转经道,也是拉萨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走在川流的人群中时,小胡子有些失望,他觉得这样的氛围污染了这座高原上的古老城市,就像一盏青花瓷镶上了一圈鎏金,看似金碧辉煌,其实最本质的东西已经无形中失去了。 这是一个佛国,整条街道上充斥着燃烧的藏香味。在这里可以买到来自周边各国的一些特产,熙攘的人群里,时常都会传来有关砍价的对话,这是一种有点怪异的场景,不远处就是大昭寺,小胡子绕开了人群,慢慢的走着,八廓街周围保持着拉萨老城区的建筑风貌,偶尔可以看到老藏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黝黑的脸庞,起伏的皱纹,沧桑的眼睛,在加上身后的老屋和远处的高山蓝天,只有这个时候,小胡子才觉得看到了真正的高原古城,尽管只是一角。 八廓街是很多外来游客聚集的地方,一些当地人也经常在这里出没,做向导或是帮他们做点事。小胡子找到了一个背包客栈,其实客栈里已经住满了人,不过因为萨嘎达瓦节的原因,不少游客到布达拉宫去了,客栈没有往日那么喧闹。 背包客栈的后院里有很多原木桌椅,可以在这里喝酥油茶聊天,久而久之就成了外来客与当地人交流的地方。寻找向导很容易,一般有陌生的外来客坐下来不久,就会有人过来搭讪,问他们需要不需要帮助。 不得不说,小胡子虽然沉默而且低调,但他会无形中吸引人的注意,这种吸引很莫名其妙,就好像这个人身上有很强的磁性,能勾动目光。他悄无声息的坐到了院子一个角落中,不过很快就有人凑过来问他,是不是在找人带路去玩。 接连来了两个当地人,但小胡子都摇头表示拒绝,因为他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就觉得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向导,忽悠忽悠外地人还可以,要让他们带路穿行几百里上千里甚至更远的路程时,他们肯定不能胜任。 他在这里坐了大概一个小时,就打算回房等明天再来,过节的人都回来的时候,向导也比较多。 “要找向导吗?” 就在小胡子将要起身的时候,一个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是个女人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这是个年轻的藏族姑娘,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穿着牛仔裤和黑白格子的外套,双手叉着腰。 她的个子很高,两条紧紧裹在牛仔裤里的腿笔直修长,她的脸庞有一种小麦色,黑发披散在肩后,这种肤色让她看上去充满活力和朝气。 她歪着头看着小胡子,微微张开的嘴唇里隐隐露出雪白的牙齿,脚上的牛皮靴子轻轻翘着,左右摆动。 “哥们,你是不是要找向导?”她看小胡子不说话,一点也不气馁,直接就走过来坐到小胡子对面,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清澈的泉水,嘴巴随着笑容弯成了一道月牙。 小胡子还是没有答话,喝了口酥油茶,很少能见到女人做向导带人穿行高原,尤其是这么年轻的女人。小胡子不习惯跟陌生人过多的交谈,沉默代表他的态度,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摇头拒绝,另类的事情总会引起人的好奇。 “哥们你太不友好了,昨天刚丢了钱包吗?如果不是丢了钱,那就快乐一点,这是高原,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我再郑重的问你一次,你是要找向导吗?”她的汉语说的非常流利,而且在这一行里混了显然不是一天两天。 “你行吗?”小胡子抬眼看了看她,然后问了一句。 “行不行,这要看你。你给一千块,我就干一千块的活,你给一万块,我就干一万块的活,不一样的。哥们儿,你看上去不像个小气人,我叫格桑梅朵,很高兴做你的向导,你要到什么地方去?这里的人都知道,格桑梅朵有信誉,无论你到什么地方,都没问题,我可以把你从拉萨一直带到尼泊尔。” 两个人聊了半个小时,当然,一直都是这个叫做格桑梅朵的女人在说,小胡子在听。这个女人很有趣,而且随着交谈,小胡子能感觉出来,格桑梅朵对整个藏区似乎真的非常熟悉。 就在突然的一瞬间,小胡子就产生了雇佣她做向导的念头。这种念头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因为他能察觉出,格桑梅朵虽然很健谈,但是她的眼睛就和高原的天空一样纯净,没有一丝瑕疵。这种眼睛所散发出的目光会让人感觉信赖与亲切。 “哥们儿,其实你不用考虑太多,格桑梅朵一定行的。”格桑梅朵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藏区的地图,说:“我能顺利的把你带到这张地图里的任何地方,甚至有的目标可以精确到一个村子,我说藏语和你说汉语一样流利,最重要的是,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你开价吧。”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小胡子有点想笑,这绝对是个有趣的向导。 “不不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的话有点不信,格桑梅朵可以证明给你看,来吧。”格桑梅朵马上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当她看到小胡子没有一点起身的意思时,直接就伸手把他给拉了起来。 她拖着小胡子离开背包客栈,来到客栈外面的围墙前,她把小胡子推到围墙边站好,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 “哥们儿,你暂时当个架子,我把苹果放在你头上,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格桑梅朵比划着把苹果朝小胡子头上放,另只手就拿出一把锋利的小藏刀:“格桑梅朵可以在十米之外用刀子扎中你头顶的苹果。” “你失手了怎么办?” “不要紧,医院离这里很近。”格桑梅朵的嘴又弯成了月牙:“不过哥们儿,对格桑梅朵有点信心可以吗?不会失手。” 格桑梅朵把苹果放好,然后飞快的转身跑到十来米之外,她的黑发随着跑动飘散了一下。小胡子一动不动的站着,注视格桑梅朵。对方拿着那把锋利的小藏刀,开始比划着瞄准。但是两分钟后,她又跑了回来。 “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对我的信心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格桑梅朵笑着把小胡子头顶的苹果拿下来,然后用一根细线把苹果吊在围墙上,之后,她又转身跑出去,在十米外站好,举着手里的藏刀,说:“看着这个苹果,它会被格桑梅朵的小藏刀无情的刺穿。” 锋利的藏刀从格桑梅朵的手中飞了出来,在温和的阳光下闪出一道闪光的线。小胡子有一点点惊讶,格桑梅朵没有吹牛,飞出的小刀子精准的刺中了墙壁上吊着的苹果。 “事实证明了一切。”格桑梅朵跑回来取下了苹果,顺势用小藏刀把它从中切开,递给小胡子一半,自己拿着另一半咬了一口:“纯天然无污染,格桑梅朵保证,高原上的苹果比你吃过的任何苹果都要甜。另外,刚才你说让我开价的对吗?先要问问,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道,可能要走很多地方。”小胡子也无法说清寻找到家族的根源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这样的话,哥们儿你好像就要出点血了,时间拖的太久,会耽误其它的生意,带路本身的费用再加上一点补偿......我想,这个价格比较合适,你和我都能接受。” 当格桑梅朵报出了价格之后,小胡子捏着半个苹果,再一次有些小小的吃惊。他并不是个看重钱的人,但是格桑梅朵所报的价钱简直有些高的离谱,如果不是心黑的像墨水一样的人,估计根本不会开这样的价。 “你想直接从我这单生意里赚钱去内地买套房子是吗?” “给你打个折其实也无所谓的,大家都不容易,格桑梅朵也是担风险的,理解万岁。”格桑梅朵啃着苹果,拍拍小胡子的肩膀,说:“哥们儿,格桑梅朵孤零零的一个人挣钱,要养家,养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动了小胡子内心深处的一些回忆,他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人,也没有问关于格桑梅朵的事情,但他很清楚,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是有多么不易。因为从他八岁之后,就是母亲一个人辛苦的拉扯他。 “不用打折,不过在这之前,帮我打听一件事,事情打听清楚的话,这个价钱我一分不少的付给你。” “没问题。” 第149节 小胡子想了想,把关于金属物的情况跟格桑梅朵讲述了一下。他不知道这边的具体状况,也不知道当时出土金属物的时候是否被封锁了相关的消息,一个本地人打听事情比他要方便的多,同时这也是对格桑梅朵能力的一种试探。 “等我的消息吧。”格桑梅朵的理解能力很强,很快就明白了小胡子在讲述什么,她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在临走的时候对小胡子说:“哥们儿,你住的那家背包客栈有点贵,我介绍另一家给你,至少每天可以便宜二十块钱,如果你要住四五天的话,不是就能省一百块?” 小胡子回到背包客栈,等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格桑梅朵直接就找来了,她没有让小胡子失望,带来了打听到的消息。 “哥们儿,我没打电话直接就来了,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这样可以省点电话费。”格桑梅朵说:“我想,咱们要到嘎扎寺去了。” ☆、第六章 嘎扎寺的活佛 嘎扎寺的活佛 格桑梅朵的效率之高让小胡子感觉意外,因为速度太快了,所以他不由的就对格桑梅朵提供的信息产生了怀疑。 “消息是从什么地方打听来的?” “其实......”格桑梅朵咬咬嘴唇,说:“你要打听的消息我以前没有听说过,不过,这好像不是什么特别隐秘的事。哥们儿,话又说回来,尽管不是特别隐秘,真去打听的时候还是要费事的。” 能这么快打听到具体的情况,不能不说是运气,格桑梅朵问对了人。否则的话,这件不算太隐秘的事肯定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搞清楚。 当时金属物出土的具体地点,是嘎扎寺。这是一座格鲁派的古寺,位于拉萨西北方向的班戈。嘎扎寺的历史很久远,这些年期间,一直在进行持续性的翻修,金属物是在一次修缮中被发现的。 这个东西刚刚出现的时候,引起了一点轰动,庙里的喇嘛都觉得这会不会是圣物藏。当时正好有几个宗教事务管理局的人在班戈那边搞调研,听到消息就过去了,随行的还有相关的专家。但是经过研究,无论是专家还是嘎扎寺的喇嘛,都吃不准这是什么东西,也就无法分辨究竟是不是圣物藏。 研究暂时告一段落,东西被留在了嘎扎寺,几个宗教局的人之后回到了北京,第一手消息可能就是他们流传出去的。这个消息被马宝所在的机构得知了,他们已经从甘肃那边得到了一块,所以对嘎扎寺出现的这一块非常重视,最后由宗教局的人牵线,带着一些人重新到了嘎扎寺。 机构肯定进行了一些调查,不过他们不可能像在甘肃那样大张旗鼓的进行彻底的调查,具体的调查过程以及结果是保密的,外人无法得知。嘎扎寺本来不想把这个东西交上去,但是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很大,还有活佛出来说话,最后,东西被机构的人带走了,他们给嘎扎寺赠送了一些金箔作为补偿。 事情就是这样,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找对了人,一问就可以问清楚。小胡子还不敢真正确定东西是不是在嘎扎寺找到的,但他能感觉,至少格桑梅朵没有撒谎或是支差应付。 “哥们儿,消息打听到了,你觉得?”格桑梅朵试探的望着小胡子,看得出她对这单生意非常在意,因为报酬非常丰厚。 小胡子很干脆,直接就给她转账,一般来说,在目的地没有达到之前,最多只给向导一半的报酬,不过小胡子一次性就付清了他们谈好的价钱。这让格桑梅朵很激动,她表示自己会尽全力做好工作。 “你找到我真是找对人了,八廓街甚至整个拉萨,没有别的向导比我更称职。”格桑梅朵收到了钱,小麦色的脸庞上泛起了红晕,就像刚喝了一大杯青稞酒一样,她知道小胡子没有带什么装备,立即就张罗着帮忙采办一些东西:“采购上的事交给我,我能找到拉萨最便宜的店,西藏饭店和德吉北路都有。” 小胡子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接下来的事都是格桑梅朵带着他去的。首先是采购,格桑梅朵的精打细算让小胡子几乎没话说了,为了能省钱,两个人竟然坐市区里的26路公交车,从西藏饭店下车。 “外地人单独来这里买东西,一般都会被宰,哥们儿,格桑梅朵可以替你省不少钱。” 等到可以用到的装备采办好,小胡子就对格桑梅朵有一点另眼相看的感觉。格桑梅朵确实非常有经验,她买来的东西很实用。小胡子不想身边跟那么多人,所以他只让格桑梅朵找来了两辆车子,一辆坐人,一辆拉东西。 他们准备了三四天时间就上路了,格桑梅朵很能干,不但负责采买装备联系车辆,而且还抽空找到了很多嘎扎寺的情况,情况看似了解的很全面,但小胡子清楚,这种事的真正内幕,比如说金属物出土时的环境,情景,还有国家机构在调查时的种种过程,只有嘎扎寺最首脑的人物才可能洞悉。 “嘎扎寺现在是仁波切活佛,九十九岁了。” 小胡子从小就接触过后山的老和尚,不过藏传佛教和内地佛教有一定的区别。格桑梅朵告诉他说,仁波切并不是那位活佛的名字,是藏区人对活佛的一种尊称,其它地方的很多活佛都被称作仁波切活佛。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意识到,如果想要了解最详细且真实的情况,那么必然要和这位仁波切活佛打交道。 人的心境会随着周围的环境变化而变化,这里可以看到最纯净的天,很多脑子里的念头仿佛会被融化在头顶的天空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明。只有行走在这里的时候,才能体会那些朝圣者的心态。每一个人都是朝圣者,是忘却了世间的一切而投身进入高原的吟游诗人。 最终,他们来到了嘎扎寺,这是格鲁派的一座寺庙。格鲁派是藏传佛教众多宗派之一,就是俗称的黄教,在各个宗派中,它崛起的时间最晚,但在明末清初时,已经是藏传佛教中最大的宗派。 本来,小胡子以为要见到嘎扎寺的仁波切活佛肯定得费一番功夫,但没想到的是,格桑梅朵和庙里的喇嘛进行交流之后,他们竟然很快得到了接见。 当小胡子亲眼见到这位已经九十九岁的活佛时,就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小胡子本身是个很厉害的人,无论是身手或是眼力,他仿佛可以看穿人的心。就如同当时他见到格桑梅朵时,虽然对方张口闭口都是钱,精细到了一种吝啬的地步,但他能分辨的出,格桑梅朵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然而在这位活佛面前,他什么都看不透。如果褪下身躯外包裹的僧衣,那么这位活佛就好像一个很普通平凡的老人,他的身材矮小,至多一米六五的样子,整个人像一截快要干枯的木头。他的目光有些灰暗,但很祥和宁静。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面对嘎扎寺仁波切活佛时,可能会觉得这个活佛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但小胡子默默的注视了许久,他终于察觉到了一点,这也可能是仁波切活佛身上唯一可以让他看出的不俗之处。 活佛的眼睛,就像容纳了一个世界,深邃到看不见尽头。 活佛的汉语说的很生硬,所以就由格桑梅朵当翻译,替他们传达彼此的意思。小胡子在交谈之前没有做任何的铺垫和试探,因为他觉得,仁波切活佛就算没有通灵,也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在这种人面前,试探和谎言都没有用处。但是他也有一丝犹豫,如果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起当时发现金属物的事情,会不会引起仁波切活佛的不快甚至反感? 他的这丝犹豫是深深隐藏在心里的,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仁波切活佛说话了,几乎看不到他嘴唇的开合,就如同腹语一般。 格桑梅朵是藏人,她对仁波切活佛的态度恭敬虔诚,小声的对小胡子转达了仁波切活佛的意思。 “仁波切活佛说,让你问你想要问的事,活佛不会因为一些问题而把你拒之门外。” 小胡子没有马上说话,但他心里却感觉到了震惊,在他成年之后,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在格桑梅朵转达了仁波切活佛的意思之后,小胡子考虑了一下,就决定直接说出最核心的东西。只有关于最核心的问题,才能得到最核心的答案。他用了一种既直接但又隐晦的办法,在纸上画出了当时小夹子山土包里出土的石头碎块上的记事符。 如果两块金属物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那么它们被掩埋的地方很可能就有相同的标示和符号。小胡子这么做,等于同时问出了两个最要紧的问题,而且还有一点,他不想让格桑梅朵知道太多关于这方面的事。 他的这种询问奏效了,在仁波切活佛看到了他画出的记事符之后,虽然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如同世界一般的眼睛里却好像出现了一片星云。他又像腹语般的对格桑梅朵说了一句话,格桑梅朵有些无奈,转身对小胡子小声说:“仁波切活佛要和你单独谈一谈,我先出去了。” 等到格桑梅朵轻轻的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仁波切活佛仿佛重新打量了小胡子一番。仁波切活佛的目光让小胡子感觉自己身躯外面,好像被一圈铁箍给箍住了,又好像自己的心出现了一道门,活佛的目光正推着这道门,要把他心底的一切都看穿。 小胡子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心理上的幻觉,当仁波切活佛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重新回到那几个记事符上的时候,他就猛然感觉到了轻松,那种被禁锢和被窥视的感觉瞬间无影无踪。 “我要先告诉你。”仁波切活佛用生硬的汉语对小胡子说:“你很危险。” ☆、第七章 朝圣者 仁波切活佛的话让小胡子无法理解,但他知道,以对方这种身份,不会毫无来由的夸大其词或者危言耸听。他望着活佛,在等待下面的话,不过活佛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他问小胡子能否看得懂那几个记事符的真正含义。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仁波切活佛的眼睛仿佛又掀起了一片波澜。 “该来的,总会来,终于有人在寻找末世预言了。” 小胡子的判断没错,只有关于核心的问题,才可以得到核心的答案。他直接画出记事符,就证明自己触及了很关键的东西,让仁波切活佛说出了常人不可能知道的一些往事。 所谓的末世预言,据说是一部古典,它不属于藏区各大宗派,也就是说,这不是一部佛教经典。只有很少一些人知道,末世预言从许久之前就隐秘的流传,但是关于预言的具体内容,到现在已经无人了解。 最后一个接触到末世预言的人,是嘎扎寺上一位活佛,他的名字叫察那多。他在嘎扎寺,甚至在格鲁派内,都是一个身份很尴尬的人。他的前半生和其它一些活佛,或者说转世尊者没有什么区别,从幼年到成人,一直在嘎扎寺内静修。 但是在他五十岁的时候,突然就发生了一些变化,他走出了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的嘎扎寺,在广阔的高原上四处行走,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而且在行走之中,他到处宣扬与格鲁派教义不同的言论与观点,每走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对聚集而来的藏民反复说同样的一句话:世间将要崩塌,只有六根手指,才可以拯救这一切。 “六根手指可以拯救一切......”小胡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闪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把目光的闪动隐藏起来,仁波切活佛简短的几句讲述,已经让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根源比想象中更加久远和复杂。 察那多这种言论和行为,几乎就是一个异端,对于一个转世尊者来说,无法让人理解与容忍。 宗教就是这样,该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干出别的事情,即便干的再好,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同昔年的仓央嘉措,他是一个极具才华的人,他让整个西藏无形中多出了一片柔软的情感,但这不是他该做的事。 察那多受到了规劝以至于警告,然而他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行为。最后,他的身份与地位都被废黜,连当时的甘丹寺座主(甘丹寺座主的实际地位,大概就相当于黄教的首座,教主)都不承认他。 察那多自从五十岁离开了嘎扎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很多人说,他死在了遥远的地方。 小胡子有点疑惑了,察那多那种人的心境,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一个自幼受藏传佛教熏陶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将要暮年的时候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了很多人,他们探寻了许久,最终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这件事渐渐的平息了,但就在平息两三年后,一个不知道从何处传出的消息声称,察那多接触到了末世预言,是这部带着魔咒一般的古典,彻底改变了他的信仰。随着这个消息传出,已经平息的事情被人重新翻了出来,他们很想知道,这部末世预言的具体内容。 察那多消失的时候,有人认为他是圆寂的,不过从来没有谁发现过他的尸体。又有人想寻找他的尸体,看能否从中找到关于末世预言的线索。 “有人找到吗?” “有。”仁波切活佛闭上眼睛,说:“他是被人杀死的。” 察那多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了,具体位置不好说,因为藏区的地方太大了,只能说是在格丹里群山附近,距离嘎扎寺非常远。他在临死前被人分尸,尸体因为气温的原因,没有彻底烂光,不过已经无法辨别,是从一些遗物中辨认出他的身份。 这个现象引起了一点震动,因为不管怎么说,察那多即便被废黜,他仍然拥有一定的身份,杀人者的胆子大到离谱。但是事情过去很久,现场也没有找到关于凶手的线索,追查了一阵子之后,整个事件就彻底被搁浅以至遗忘。 “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在走察那多大师的路。”仁波切活佛猛然睁开的了眼睛,他注视着小胡子的左手。 在仁波切活佛身上,小胡子感觉到了太多的震惊,他是个很敏锐也很聪明的人,就在活佛注视自己的同时,他已经知道对方究竟在注视什么。 那是左手尾指上一处已经很久而且很淡的刀疤。 小胡子左手尾指上的六指,应该是来自母亲的遗传,但他的六指和母亲的六指已经有了一些区别。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带着他们母子两个到后山的老和尚那里,托对方切掉了他们的六指。尽管有老和尚自己熬制的土麻药,小胡子的刀口却在麻药失效后疼痛了几天,这让他感觉受不了,很委屈。 但是直到他长大成人之后,才知道切除六指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自我保护,把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完全掩盖起来。他一直都很小心的对任何人隐瞒左手上那个刀疤,刀疤已经很淡很淡了,再加上他的本事,就连跟着他很多年的和尚都不知道,小胡子左手上有这样一个刀疤。 然而,仁波切活佛似乎看出了什么。 “我没有亲眼见过察那多大师的遗体,如果他是被人杀死的话,我知道谁是凶手。”仁波切活佛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说:“你和察那多大师一样,很危险。” “活佛既然知道凶手,为什么不把他们缉拿?” “因为找不到。” 小胡子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仁波切活佛是否看到了自己左手上那道很淡很淡的刀疤,也不知道活佛是否了解这道刀疤背后的真相,但仁波切活佛说出了一些更古老的往事,关于朝圣者的往事。 朝圣者通常的含义,是那些不惜耗费几年十几年甚至半生时间来印证自己坚定信仰的教徒,他们放弃世间的一切,在那条漫长崎岖的路上如膜拜一般亦步亦趋,有一些人将生命都丢在了中途。 但仁波切活佛所说的朝圣者,是一个根源已经无法追溯的古老组织,他们无比的神秘,就像一个游荡在历史长河中的幽灵,有的时候,十年二十年或者一个世纪都听闻不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然而朝圣者不灭,很多事实证明,他们一直都存在,只不过以蛰伏的状态存在。 伴随朝圣者出现的,是血腥的杀戮,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杀自己想要追杀的人。被他们追杀的,通常都是两种人,一种是长着六指的人,另一种,是传闻和末世预言有关的人。 在西藏的历史上,曾经有数次纷乱黑暗的时期,这种纷乱和政权以及宗教势力的更迭没有关系,而是对长有六指的人进行的疯狂的屠杀,成百上千的人死去,这些都和朝圣者有关,那段被隐没的历史,是朝圣者用无数人的鲜血书写出来的。 这个组织的真正名称没有人知道,朝圣者只是代称。有意思的是,给他们起这个代称的竟然是德国人,具体时间是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据后来的一些书面文件泄露,一批来到西藏的德国人受到了疯狂的攻击,攻击者来历不明,但每个人都是意志坚强如磐石般的战士,他们用冷兵器攻击武装到牙齿的德国人,有的人被打成了马蜂窝,却仍然顽强的握住长刀不肯倒下。 可能就是这种意志如同最坚定的朝圣者一般,所以德国人称呼这些疯狂的攻击者为朝圣者。 他们的存在方式一直是个无法解开的谜题,无人知晓他们的纲领和动机,一个可以延续上千年的组织,其生命力的持久已经说明了一切。 “朝圣者,肆无忌惮。”仁波切活佛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说:“如果我的手上也有一根多出的指头,朝圣者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杀死。” 世间的事情总是对立的,没有对立就没有平衡,没有平衡必然导致衰败和灭亡。在西藏漫长的历史中,与朝圣者对立的是另一个同样古老且神秘的组织,他们所作的一切和朝圣者截然相反,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长着六指的人以及和末世预言有过接触的人。 这个组织的真正名称同样没有人知道,他们被称为人世间。 一批杀人的朝圣者,一批救人的人世间,构成了末世预言与六指之中两个堡垒。在大多数时间,朝圣者与人世间都隐伏不出,但是他们一旦出现的话,就会引发动荡。上一次动荡发生在八十多年前,大概就是察那多死后的一段时间里。 “当一个长着六指的人去寻找末世预言的时候,就会是最大的一次祸乱发生的前兆。”仁波切活佛再次闭上眼睛,对小胡子说:“如果他一直要寻找下去,朝圣者一定会找到他。” ☆、第八章 格丹里 仁波切活佛所说的危险,就来自这个古老又神秘组织。小胡子明白了这种危险,对于一个疯狂屠杀六指的组织来说,如果他们得知一个代代都诞生六指成员的家族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从古至今,就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朝圣者和人世间,也没有人说得清楚,为什么朝圣者会屠杀六指和接触末世预言的人,人世间为什么会截然相反。 “除非你闭口不提,否则,朝圣者是无孔不入的。”仁波切活佛又提出了一个警告。 小胡子没有回答,他要追寻线索,寻找家族的根,查探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不可能不经过询问和探访。如果照这样下去的话,他迟早要进入朝圣者的视线中。但是,他的字典里没有退缩和放弃这两个词。 他向仁波切活佛要求,能不能看一看当初发现金属物的地方。活佛答应了,而且小胡子能够明显感觉到,当仁波切活佛注视过他的左手刀疤之后,就完全把他当成一个不同寻常的来访者,不仅仅告诉了他一些很隐秘的事,而且还摒弃了其他人,亲自带他到那个地方去。 第150节 那是嘎扎寺后面的一个偏殿,平时用来储存一些东西,之前的翻修主要先考虑主体建筑,所以偏殿的修整一直在拖延,到了几年前,年久失修的偏殿突然就倒塌了一大半,这样一来,维护性的修整就没用了,需要彻底拆除重建。 接着,就有人在偏殿的地基下面发现了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面积不大。国家机构带走的不仅是那块金属物,同时又把这个小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部带走。在这些人撤走之后,偏殿被重新修建起来,不过专门留下了一个小门,直通地下的屋子。 仁波切活佛带小胡子来到这里,进来之后,小胡子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小屋子的结构,它是用打地基的石头向地面下修出来的,非常结实。这个长宽差不多都是五米左右的屋子完全空了。 “这里,本来有一些东西,被切割掉了。”仁波切活佛指着小屋子的四面墙壁,墙壁也是地基石,国家机构的人完整的把墙壁上的石刻切割带走。 仁波切活佛讲述的很清楚,当时金属物是和一块石头并排放着的,那块石头上有一些符文,嘎扎寺里没有一个人认得这些符文,是仁波切活佛后来慢慢弄明白的,那也是古羌的记事符,符文的大致意思,是一句话。 末世预言长存,在预言不存在的时候,就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时候。 当仁波切活佛讲到墙壁上的石刻时,小胡子马上就想到了小夹山。因为墙壁上的石刻只有唯一的一个主体内容,那就是一个长着夸张的左手和六指的人像。根据活佛的讲述,石刻和小夹山土包下面拖出的石像,完全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两个出土金属物的地方环境差异很大,嘎扎寺的金属物在出现之后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安安静静的出现,又被安安静静的带走。其实到了现在,小屋子已经没有什么勘察价值,国家机构的人不把所有能挖掘的东西全都挖掘出来,是不会撤走的。 小胡子已经知道,金属物,六指石像,还有末世预言的记事符,都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它们之间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仁波切活佛,末世预言的具体内容,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吗?” “察那多大师是最后一个了解末世预言的人,他不可能把预言的内容记录在什么物品上,只可能装在自己的脑子里。” “预言断绝了。” “不。”仁波切活佛轻轻的摇头:“几天之前,我有两个预感,第一个预感,就是很快会有一个特殊的不速之客来嘎扎寺,你果然来了。” 对于仁波切活佛的这个预感,小胡子并不意外,因为他和格桑梅朵在求见活佛的时候非常顺利,现在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好像并不是自己来求见活佛,而是活佛在等他。 “活佛的第二个预感,和预言有关?” “你知道吗,末世预言不会断绝,它仍然会流传下来。” “我知道。”小胡子想了想,说:“伏藏。” 神秘藏区的教徒和藏人都百分百的确信,任何珍贵的经录典籍绝不会永远断绝,尽管这些东西会随着当时所发生的天灾人祸而暂时消失,但那也只是暂时而已,总有一天会传承到觉醒者的脑海里。 末世预言不是佛教的经典,但仁波切活佛觉得,它至少在西藏的历史长河中暂时的消失了好多次,每一次都好像消失的无比彻底。然而事实证明,它依然传承下来,那种传承方式,很可能就是伏藏。 包括半生都没有离开过嘎扎寺的察那多,他的信仰如果被终止改变,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末世预言伏藏的觉醒者。 “我的第二个预感,就是末世预言的伏藏。”仁波切活佛郑重的说道:“接受伏藏的人,将要觉醒。” 小胡子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心脏仿佛瞬间就停止了一下跳动,仁波切活佛当着他的面说出末世预言伏藏的觉醒者,难道是活佛预感到了更多的东西?甚或说,那个觉醒者会是自己? “放下你心中的不安。”仁波切活佛用一种宽慰般的语气说道:“我觉得,觉醒者不会是你。” “他会在什么时候觉醒?” “我不知道,预感只告诉我了这些。” “仁波切活佛,可以告诉我,察那多大师身亡的具体位置吗?” “你已经停止不下来了。”仁波切活佛说:“他身亡的地方,找不到任何东西。告诉我,你要做那个祸乱降临之前第一个卷入其中的人吗?”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忠告给你,那条路就在你的脚下,一切由你。” 察那多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仁波切活佛已经以转世尊者的身份进入了嘎扎寺,他了解很多,把当时的具体情况原本复述给了小胡子。 与仁波切活佛的交流到此中止了,从始至终,活佛没有问小胡子任何一句关于他来历的话,也没有询问他的任何动机。仁波切活佛就像一个无私的给予者,把自己能说的全部说出来。 这次造访不能说没有收获,但收获甚微,除了知道两个隐世的朝圣者与人世间之外,在出土金属物的小屋内没有任何发现。至于仁波切活佛对于末世预言伏藏的预感,直接可以忽略,即便他的预感是真的,末世预言伏藏会降临,但谁能知道它会在何时降临,降临到那个人的身上? 当小胡子走出嘎扎寺的时候,隐约听到仁波切活佛在寺庙的台阶上用藏语轻吟了一段话,他不知道这段话的意思,一直走出去很远,格桑梅朵才问他,和仁波切活佛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 “仁波切活佛刚才说,灾难降临的时候,只有挣扎与等待,一个人的肩膀,扛不起将要崩塌的世界,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小胡子不想和格桑梅朵再谈论这些,他在距离车子还有二三十米的地方问道:“格丹里山在那里,你知道吗?” “格丹里山?知道,那里非常远。”说着,格桑梅朵就压着眼角做了个有点夸张的惊讶的表情,试探着问:“哥们儿,你不会是想到格丹里去吧?” “那里有人住吗?” “谁会在那个地方住?海拔很高,格丹里的周围是一片雪山群。哥们儿,回答我的问题啊,你想到格丹里去?” 小胡子没有立即回答格桑梅朵,一边慢慢的走,一边慢慢的想。其实在刚才和仁波切活佛提及察那多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判断,察那多离开嘎扎寺,在四处行走,不可能是单纯为了宣扬那个什么异端观点,因为他之前本身就是个佛教徒,知道改变一个教徒的信仰是多困难的事。他四处行走,可能是为了寻找什么。 等到格桑梅朵说了格丹里那边的情况后,小胡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如果不是为了寻找什么,没有人会涉足那样荒芜且苦寒的地方。 “察那多,在寻找什么?” 在很短的时间里,小胡子几乎就把所有可能的情况分析出来了,察那多如果真如仁波切活佛所说,接受过关于末世预言的伏藏,那么他想要寻找的,一定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察那多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所以一路朝着格丹里走去,他身亡时,有可能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但也有可能还很远。这些不由人掌控,即便赶到格丹里去,也要碰运气,只有运气好,才会有所发现。 车子行驶出去很远的时候,身后的嘎扎寺中,仿佛传出一阵虚无缥缈的钟声,小胡子回头从车窗望过去,似乎还能看到仁波切活佛枯瘦矮小的身影。 “到格丹里去。”小胡子收回目光时,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有一种如仁波切活佛一般自信的预感,那片广阔浩大的雪山群中,一定隐藏着昔年察那多想要寻找的东西。 ☆、第九章 黑咒语 一旦小胡子下定决心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在车子上和格桑梅朵说了自己的计划,格桑梅朵的脸又泛起了一片红晕,好像一个小女孩说谎之后被人拆穿时的窘状。 “哥们儿,其实咱们每个人都有撒个小谎的习惯对不对?善意的谎言是不应该受到指责的,我想你也一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格桑梅朵颠三倒四的解释了半天,最后好像鼓足勇气一般,看着小胡子,小心翼翼的说:“真的,我说我去过藏区所有的地方,似乎有点夸大了,实话实说吧,格丹里,只是听说,没有去过......能原谅格桑梅朵这个小小的谎言吗?哥们儿,当时我只想接下这单生意,格桑梅朵要养家,养孩子......” 格桑梅朵的表情有一些无辜,又有一些愧疚,但小胡子并没说什么,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完整的走遍整个藏区。 “在可以落脚的地方准备一下吧。”小胡子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把所有得到的线索重新归纳理顺。 “哥们儿,你是个好人,至少是个大度的人,格桑梅朵代表我的孩子谢谢你。”格桑梅朵终于舒了口气,还来回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但是不到一分钟,她就眨着眼睛偷偷看看闭目沉思的小胡子,轻轻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哥们儿,我想说的是,格丹里很远,有很多大雪山,比拉萨乃至藏区其它地方条件更艰苦,大家都不容易,可是你挣钱要比格桑梅朵轻松的多,所以,能稍稍给我加一点高寒补助吗?” 小胡子忍不住睁开眼睛,淡淡的看了看格桑梅朵,说实话,这个活力充沛又活泼乐观的女人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贪得无厌,但她的这种贪婪却让人无法生出讨厌的心。 “哥们儿,别这样看着我,一点点补助而已,五百块就够,要不,三百?” 他们在班戈停留了一下,购买一些到格丹里所需的东西,但这个地方不比拉萨,很多东西短缺,之后又接连停留了几次,总算凑合着把该用的东西给弄齐了。 从这里到格丹里之间,只有一部分路程有公路可走,期间格桑梅朵还有开车的司机相继说了点关于格丹里的情况。那是一个庞大的雪山群,格丹里山只是其中的一座,在它周围,海拔六千米以上的大雪峰一共有十一座。 从很久之前一直到现在,格丹里雪山群是人为勘探最稀少的地方,与之相比,喀喇昆仑,唐古拉等大山脉中的雪山群更庞大,但那些大雪峰基本都被人征服过了,只有格丹里,是个有点尴尬的地方,它不是内地那些大江的源头,雪峰海拔不高也不低,所以没有多少价值。 那里比别的地方似乎更寒冷一些,即便在这个月份,格丹里附近什么都不长,仿佛只有一座座顶着不化冰雪的高峰,这让格丹里显得更冷峻,更遥远。蓝天之下没有一点点绿色,整个雪山群就好像少了些东西。 第一个目的地很明确,就在距离格丹里山北面大概六公里的地方,那是一座很低矮的山,在茫茫的群山中几乎被淹没了,但这座山好像被从中整整齐齐的劈开了一样,山的正中有一道很窄的通道,有点象一线天那种地形,比较容易辨认。 这个地方是仁波切活佛提供的,就是当年察那多葬身之处。 在距离目的地还很远的地方,小胡子就开始收拾一些东西,准备徒步过去,两个司机钻到后面的车子里聊天,格桑梅朵也给自己收拾了个背包,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触地一弹,就蹦出去很远,她面对着远处的一片皑皑雪山,张开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 “你要干什么?”小胡子的背包很沉重,因为他不知道要在里面走多远,该带的东西都要带上。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我就得跟着,这是我的工作。” “你就留在这里。”小胡子抛下一句话,开始朝目的地走,笨拙的衣装和沉重的装备并没有拖住他的脚步,他走的很稳健。 “哥们儿,格桑梅朵必须跟着你,收了钱就要做好自己的工作,我的工作不仅是做你的向导,还要保证你的安全。”格桑梅朵紧紧跟着小胡子,说:“哥们儿,别太倔了,这里不是内地,如果有什么事情,连110都没得打,你不会忘记那个被格桑梅朵一刀刺穿的苹果吧?我得保护你。” 在这样的地方,即便步行也是一种极大的消耗,当他们真正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从雪山刮来的风带着一股寒意。那座断裂的山中的大裂缝像一个巨大的风口,站在前面,格桑梅朵一头黑发被吹的如同一片飘散的云。 小胡子顶着风,一步步的走向了裂缝中,察那多的尸体早已经无存了,但青黑色的石头上,似乎还沾染着一片又一片干涸多年的血迹。他死的时候被分成了六块,身边是一些普通的遗物。 这个地方显然也不会留存什么线索,小胡子只是想知道,察那多当年所走的路线究竟通往什么地方。透过墨镜,他看到了断山之后,就是一片无尽的山,层层叠叠,如果顺着走下去,可能会延伸到大雪山群的中间。 他们在这里只逗留了不到十分钟,就顶着风继续朝前走。过了这个风口,情况顿时就好了很多,但仍然冷的彻骨,已经七月份的天了,格丹里却如同坠入亘古的恒冬。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只能挑选山脚海拔低的地方走。小胡子只是默默的走,格桑梅朵开始的时候话还很多,但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中间休息了很多次,当他们接连绕过了十几座山的时候,一缕异样的颜色就出现在视线里。那是一抹如同经过风吹日晒而褪色的红,很飘渺,像是一条绑在陡峭山坡上的红丝带,离山脚大概十几米高,在一片残存未融的白雪和石头中很显眼。 在这里,任何人为的痕迹绝对值得关注,小胡子打量了一下,山坡很陡峭,但是爬上去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呆在这里,我要上去看看。”小胡子拿下背包,活动了一下手套里冰凉的手。 “这个任务,还是交给格桑梅朵吧。”格桑梅朵对小胡子摇了摇头,说:“爬山,你不行。” 小胡子没有理她,直接就开始慢慢的靠近了山脚,他扒住一块坚固且凸起的石头,一用力,整个人就蹿了上去。但是爬了不到三四米,格桑梅朵就在后面跟上来了,她很有职业操守,坚持要保护小胡子。 那条如同褪色的红丝带般的东西在这里不知道飘扬了多少年,小胡子更不知道这是谁留下的。但是在这种地方留下这么显眼的东西,很明显是给后来的人做一个吸引性的标示。格丹里的气候真的有点奇怪,在别的地方,处在这个海拔的山,很少留有未融的雪。为了绝对的安全,小胡子爬的很慢,紧跟在后面的格桑梅朵高挑却不柔弱,她爬的很带劲,比很多男人都强。 之前的目测还是出了一点偏差,当爬到十米左右的时候,山坡的倾斜度几乎快要垂直了,好在凸起的大大小小的石头非常多,有借力的地方。 此刻,小胡子距离那抹飘扬的红色只有几米距离了,他已经看的很清楚,那真的是一片已经千疮百孔的红布,红布紧紧的绑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在红布的上方,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表面,不知道用什么颜料画下了一串从来没有见过的字符。小胡子不懂藏语,不过他觉得那并不是藏文。 鲜红的字符好像是鲜血写下来的,就和经过特殊处理之后的岩画一样,风吹日晒都未能让它褪色。小胡子加快了速度,头顶上是一大块伸出的石头,好像屋檐一般,他扒住大石头的边缘,直接就翻身站了上去。 鲜红的字符一共四排,每一排大概有十几个,它们排列的很整齐,一眼看上去,就好像用藏文或是印度文书写下来的经文。小胡子盯着这些扭曲的像蚯蚓一般的字符,但是暂时看不出它们的任何含义。 但这些鲜红的字符好像是一块块具有极强吸力的磁铁,紧紧的吸引着小胡子的目光。在大多数时候,他的心境如一片寂静的深潭,然而望着这些红字符,这片深潭仿佛投入了一颗又一颗石块。 他察觉出了一些异样,自己的目光好像已经移不开了,被红字符紧紧的锁死。这种心理上的异样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觉,他开始努力调整思维,想要从红字符中挣脱出来。但鲜红的字符仿佛有很大的黏性,扯住他的目光。这是一种很怪异的状态,有点身不由己的感觉,心里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仿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个劲儿的想继续看下去。 “不要看!不要看!”这时候,格桑梅朵正努力的想从那块屋檐般的大石头下爬上来,她探出小半个身子,伸出手抓住小胡子的脚踝,使劲的捏他,同时又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那好像是黑咒语!” ☆、第十章 陷阱,标示 格桑梅朵的惊叫就像一道利剑,穿透了雪域的宁静。小胡子的心志本来就强于常人,他在与鲜红的字符所散发的吸力抗衡中猛然听到这阵惊叫,仿佛一下子就完全恢复了清醒,立即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但就在他完全清醒的同时,陡峭的山坡上方传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响动,一片又一片还未消融的雪,就像被抽掉了脊椎的躯体,轰然落下。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雪崩,规模要小的多,但仍然是一场白色的风暴,来的无比迅猛, 身在山坡上,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尤其是格桑梅朵,正紧紧抓着那块屋檐般的石头,她没有小胡子那样镇定沉着的心境,当看到大片的雪从山坡上急速滑落的时候,仿佛被吓呆了。 冰雪滑落的速度太快了,小胡子想临危把格桑梅朵拉住,但根本来不及,而且就算把她拉上来,两个人还是要被雪给冲下去。没有任何可以思索的时间,小胡子翻身就从大石头上跳下来,一只手勾住石头的边缘,身体一荡,踩住下面一块小些的石头,另只手紧跟着用合金管卡在峭壁的缝隙间,整个身躯完全就躲到了屋檐般的大石头下。 整个过程快的以秒为单位,但也是堪堪的躲避过去,大石头下面没有多少借力的地方,小胡子的身体几乎是悬空的,全靠卡在两块石头间的合金管支撑自己的重量。 滑落的雪就像一片白色的大瀑布,当小胡子飞快的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格桑梅朵时,她已经被白浪淹没了,只留下一声夹杂在雪崩中的叫声。小胡子感觉自己看到了格桑梅朵临被淹没时的眼睛,他一只手抓着合金管,另只手努力伸长了去拉,但什么都没有抓到。 雪从小胡子眼前飞速的落下去,山脚下顿时就积起一片雪堆。山上的积雪并不多,这种类似雪崩般的坍塌只持续了两分钟,雪的落势渐渐小了,还没等完全停止,小胡子的身体一荡,从大石头下面钻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山脚下。 一切东西都被白雪埋住了,他飞快的挖,想把格桑梅朵刨出来。雪是蓬松的,幸好是蓬松的,否则格桑梅朵直接掉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但蓬松的雪就像一个巨大的沙堆,挖出的洞很快又被埋住。小胡子一刻都没有停,最终,他抓到一片衣角,马上用力把格桑梅朵从雪堆下面拖了出来。 这个一直声称要保护小胡子的女人,此刻已经昏了过去,她的额头上受了伤,不严重但流了很多血。小胡子抱着她跑到不远的地方,格桑梅朵还有呼吸。 他又找到了行装,取了些东西把格桑梅朵安置好。大概十几分钟后,格桑梅朵有了反应,微微睁开眼睛,但目光很昏沉,她的手一颤一颤的,可能已经看到了眼前的小胡子,她想要说话,嘴唇轻轻开合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151节 “给你加补助。” “真的!?”格桑梅朵听到补助这两个字,竟然一下子就抓住小胡子的胳膊,同时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他们只有两个人,所以带不了太多东西,没有帐篷,就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休息。小胡子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陡峭的山坡,那一抹红色还在顽强执着的漂浮着。 “什么是黑咒语?” “那是一种很邪的东西。”格桑梅朵捧着一杯冒热气的水,伸手摸摸额头上的伤,顿时疼的眉头一皱,嘶嘶的抽冷气:“我以前见过。” 黑咒语出自藏传佛教,但不是格鲁派的秘法。其实格鲁派的崛起,和这些东西有着很大的关系。 佛教传入藏区之后,繁衍出很多宗派,到了大约十四世纪的时候,很多宗派已经丧失了原本的教义,纪律松弛,生活腐化。一些秘法被追逐权势名利的僧侣扭曲歪化,并且向当时藏区以及中原地区的统治阶层大肆传播。诸如喜金刚,合诛法,黑咒语。 喜金刚和合诛法就不提了,带着很多十八禁的内容,至于黑咒语,是一种仿佛带着神秘魔力的东西,它和中原道家的观想有一些很相似的地方,但有本质的区别。道家观想是一种主动的行为,而接触黑咒语的人则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黑咒语一共有大概四百多个单独的字符,没有人能说清楚每个字符的含义,不同的字符组合排列,会有不同的效果。只有完全精修黑咒语的人,才能掌握这种字符的序列。 在当时的那种环境下,藏传佛教中的噶当派进行了宗教改革,他们主张僧侣教徒应当严守戒律,在藏语中,格鲁就是善律的意思,所以在宗教改革之后,噶当派就被称为格鲁派,是藏传佛教中覆盖面最大的宗派。在格鲁派崛起后,像黑咒语之类的很多东西都渐渐销声匿迹,却没有真正的失传。 “被黑咒语侵蚀的人,思想将不属于自己,他们经常干出一些耸人听闻的事。” 格桑梅朵的父亲是个牧民,已经去世了,在她十几岁之前,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她家有一个叫强巴的邻居,强巴比格桑梅朵的父亲小几岁,是个很敦厚的人。有一年,强巴得到了一副挂毯,他很喜欢,经常盯着挂毯看,格桑梅朵和她的父亲都见过这副挂毯,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看不到脸,在挂毯的四周,排列着一个又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如蚯蚓般的字符。 在强巴得到这幅挂毯后不久,他就像着魔了一样,每天最少要注视挂毯几个小时,一动不动。接下来,他的脾气变的很古怪而且暴躁,什么活都不干了,妻子埋怨他,逼着他去干活。强巴一声不响的带着羊群出门,等到太阳落山之后却空着手一个人回来,继续看那副挂毯,他妻子哭骂,他也不理。最后,格桑梅朵的父亲帮着去找羊,当他找到羊群的时候,顿时惊呆了,一百多只羊,竟然在一天时间里被强巴杀的一只不剩,全都捅死在草场上。 “这只是个开始。”格桑梅朵拍拍自己的心口,心有余悸的说:“哥们儿,你保证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儿。” 当时几个邻居都不知道强巴为什么发生这样的变化,他变的很孤僻,不愿意见人,家里家外的活都是妻子在操持,但没有办法。 一天大清早,已经十来天没有露面的强巴突然出现了,他笑容满面,挨家挨户的请人到自己家里吃饭。邻居们都很纳闷,又不好拒绝,不过他们看着强巴的言语和表情似乎恢复了一些,都替他感到高兴,所以跟着强巴一起回家。 等到他们到了强巴家的时候,强巴已经准备好了,一口很大的锅上盖着锅盖,里面咕嘟嘟的炖着肉,格桑梅朵还跑过去闻了闻,说肉很香。但等几个人围坐下来之后,又是格桑梅朵先闻到屋子里满满的肉香中,仿佛带着一股血腥味。 她就以为是强巴早上宰杀牲口的时候没有弄干净,但心里总觉得慌慌的,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等到强巴笑容满面的掀开锅盖开始捞肉的时候,几个人全都吐了,因为他最先捞起来的,是一颗已经煮的稀烂的人头。 “你没亲眼看见,就不知道那样的情景。”格桑梅朵使劲的压制自己,对小胡子说:“我们几个人的苦胆都吐出来了,强巴还在热情的招呼我们多吃一些。” 最后,几个人把强巴给按住绑了起来,格桑梅朵不知道他被枪毙没有,但事后有人说,附近一个寺庙里的喇嘛认得那副古老的挂毯,上面是一种黑咒语。 小胡子的心思很敏捷,当格桑梅朵讲完之后,他就明白了,自己刚才所看到的黑咒语,和强巴所看到的,不太一样。因为从强巴接触黑咒语一直到最后完全失控,有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而自己所看到的黑咒语,发作很快。如果当时不是他心志很坚定,而且有格桑梅朵大喊着提醒,失控自己跳下来,神仙都救不活。 然而,刚才的经历并没有让小胡子生出任何畏缩,反而让他看到了一点希望。那个在石头上留下黑咒语的人,明显是在诱杀后面经过的人,在这种地方,任何机关陷阱都可能失效,唯独那些不褪色的黑咒语,始终保持着神秘且恐怖的魔力。 “留下黑咒语的人,不想再让任何人朝大雪山群的深处走了。”小胡子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东西,黑咒语是个致命的陷阱,但同时又是一个很明显的标记。 察那多当年想要寻找的,可能就在大雪山群的深处,否则他不会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但他没能走进去,死在了格丹里外,然而他好像并不是唯一一个到这里的人,至少,留下黑咒语的人也从这里经过了。 大雪山群的深处,究竟会有什么? ☆、第十一章 雪海 小胡子所带的东西不多,所以他不想浪费任何时间,格桑梅朵这时候已经对小胡子来藏区的目的有点好奇,她跟在后面问。小胡子没有回答她,但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再一次改观,格桑梅朵并不是柔弱无用的人,在神秘的藏区,有的时候经验和见识比什么都重要,说不定就可以挽救自己的命。 这里没有路,但是一座座连绵的山峰脚下,似乎无形中构成了一条通往前方的通道,两个人越走越深,完全陷入了群山的环围中。看得出格桑梅朵也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之前从山坡被雪冲下来的经历并没有让她感到害怕。 一直走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才停止了前进,格桑梅朵在两座大山的脚下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山脚下的海拔不高,除了冷,倒没有别的问题。小胡子暗暗盘算了一下,他们两个所带的食物如果有计划的分配,可以吃十五天,留下七天回程时的给养,就等于在大雪峰内有八天的时间。 一块燃料烧完的时候,格桑梅朵吃饱了,开始犯困,她把身体蜷缩在小胡子身后,用帽子紧紧裹住脑袋。一直到这时候,小胡子才拿出食物开始吃,咬了两口他就微微的皱眉头,食物都是格桑梅朵张罗着采购的,为了省钱,买的是一种俗称“快多”的压缩干粮,因为便宜,口感很差。 这里仿佛是一个生命绝灭的世界,他们走了大概有三天左右,几座海拔很高的雪峰,就出现在了前方极为遥远的地方。格丹里周围的大雪峰有十几座,很少会聚集在一起,不过前面的雪峰好像有四座,相隔不远。 目测只是目测,真要走过去,至少需要四五个小时时间。当他们顺着一个山脚绕过去的时候,格桑梅朵差点跳起来。 几块凌乱的大石头间,倒毙了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死的很惨,被一根铁棍子直接钉到了石头上。鲜血早就干涸消失了,格丹里这边的气候让这些尸体没有烂光,他们就和当初死在此处的察那多一样。 他们已经面目全非了,不知道被雪峰群中的寒风吹了多少年。在尸体的附近,丢着三把藏刀,长且锋利,像三支闪动寒光的冰箭。那具被钉在石头上的尸体的头皮烂掉了,露出蒙着一层白霜的头骨。 当看到这些的时候,小胡子的眉毛就不易觉察的跳动了一下,他打斗的经验非常丰富,对各种外伤也见得多,他能够看出来,这个人的头骨已经崩裂了,好像被人一拳就打崩了骨头。 小胡子知道头骨有多坚硬,也知道打崩头骨需要的力量有多大,他微微感觉到了一股寒意,杀人者很凶悍。 尸体的周围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大多都是在雪山群中生存必须的物品,青稞粑粑和牦牛肉干已经象石头一样,还有一支很老式的枪。从他们的装束还有这支枪来看,年代不会太近。 在这个地方发现了尸体,本来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但是不久后,小胡子就看到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飘荡着一块黑布。这块黑布并没有在陡峭的山坡上,它就在离地面一米处。 这块布条很显眼,但小胡子却谨慎了很多,他又在尸体周围搜寻了一遍,然后朝那块黑布条处靠近了一些,立即就发现黑布上方的石头上,仍然有一排排鲜红刺目的字迹。 “走吧,不要看了。”格桑梅朵直接就要拉着小胡子离开,黑咒语还有后面不远处的三具尸体让她有点胆怯。 “等等。”小胡子眯着眼睛,他的目力非常强,尽管还有段距离,但他似乎看出石头上的字迹,并不是之前见到过的黑咒语,那好像是藏文。 “不是黑咒语?”格桑梅朵显得小心翼翼,之前的经历把她坑苦了,她一点点的靠近,当能看清那些鲜红的字迹时,才发现这真的是一些藏文。而且在那块黑布条的下面,有一块玛尼石。 “上面写的什么?” 格桑梅朵对藏文的熟悉就好像小胡子对汉语的熟悉,她蹲在写着字迹的石头前,很快就翻译出了这些文字的意思:“太阳落下的地方,才是希望的开始,仅凭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洗涤世间,古老的传承拥有强大的力量,永不灭亡,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大势,因为那是神明的旨意。相信我,预言会延续下去,该得到它的人,将会接受发愿灌顶,不要背弃初衷,当你的生命终结时,你将永存。” 这段文字有些晦涩,小胡子只能暂时听出,预言可能就是末世预言。格桑梅朵读完了这些文字,但没有起身,她轻轻捡起了地上的那块玛尼石,这是一块刻着六字真言的玛尼石,它曾被人收藏过,石头的边角被抚摸的圆润平滑,泛着一种蜡质的光泽。 “哥们儿,我觉得,这段文字好像和伏藏有一点点关系。”格桑梅朵将字迹上面蒙着的些许灰尘完全擦掉。 “伏藏?”小胡子立即意识到,噶扎寺的仁波切活佛好像没有乱说,如果一段提及了末世预言的文字中同时带有关于伏藏的信息,那意味着什么? 仁波切活佛的面孔,再一次浮现在小胡子的脑海里,同时出现的还有活佛的第二个预感。 “伏藏很神秘,好像是一种思想意识的另类传承方式。”格桑梅朵拿出自己那台破旧的数码相机,把石头上的字迹拍摄下来,之后,她回头对小胡子说:“关于伏藏的一切,始终是个谜题,谁都说不清楚伏藏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会出现在什么人身上。不过,发愿灌顶和伏藏有直接而密切的关系。” 在有关伏藏的传说中,发愿灌顶是最为关键的一环,如果简单一点解释,发愿灌顶就是留下伏藏的人,对被传承者的一种授权,允许他接受伏藏。这种灌顶和伏藏一样,无法理解,非常神秘。被传承者的身份和发愿灌顶没有任何关系,在接受伏藏之前,他也不会有任何自我预兆,只有当他接受伏藏之后,才会知道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得到了发愿灌顶。 也就是说,在伏藏出现之前,没有任何线索去追寻或者阻止。它要来的时候,一定会来。 虽然从这些晦涩的文字中暂时寻找不到什么,但小胡子望着那些鲜红的藏文,却很快产生了推断。这些字迹并不工整,它是人在一种不稳定的状态中留下的,而且晦涩的文字里明显带有末世预言与伏藏的信息,这很重要。 这仿佛说明,留下这些文字的人,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这么做的。这个人知道很多事情,是什么情况才能让他迫不得已留下文字? “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小胡子心里默默的推测,回头望了望自己来时走的路,留下字迹的人,很可能发觉自己无法再走出这片雪峰群,所以才会这么做。 这个人是谁,小胡子并不知道,但是他看到了那块刻着六字真言的玛尼石,虽然很多到藏区来的游人会寻找或者购买玛尼石,然而这块玛尼石却令人感觉,它的主人是一个佛教徒。 小胡子用合金管的刃口在石头上划着,把那些鲜红的字迹全部都刮掉。可能再也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些字迹。 黑咒语,三具尸体,鲜红的藏文,可能是他们能发现的一切,大概四五个小时之后,他们已经完全接近了那几座耸立的大雪峰。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平坦的通道了,很多山连绵成一片,像一道围在雪峰外的巨大的围墙。 他们又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勉强爬上了一座不算高的山,当站在山顶的时候,太阳正缓缓西沉,它仿佛落在了四座雪峰的背后,片片余辉洒向格丹里,格桑梅朵顿时兴奋了,她看到四座雪峰的中间,是一大片望都望不到头的积雪,积雪非常厚,像一片白色的海。 夕阳在这片白色的雪海上映出金黄的光芒,格桑梅朵就像一个兴奋的孩子一般,想要冲下去拥抱那望都望不到头的雪地。 小胡子和平时一样沉静,他静静站在原处,看着眼前四座仿佛插入了云霄的雪峰。四座雪峰仿佛四颗被人放置的棋子,呈四角排列,雪峰连同周围高低起伏的群山,紧紧围住这大片的雪地,挡住冷峻的寒风,让雪地中无比的清冷寂静。 “格桑梅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这么白的雪地,它真像一片大海。”格桑梅朵的脸庞被风吹的通红,她就戴着墨镜,一张一张的拍摄照片,连着拍了十几张之后,她才注意到身旁一动不动的小胡子:“哥们儿,作为一个从内地来的人,你不觉得这片雪海非常壮观吗?” “作为一个藏区长大的人,你不觉得这片雪海非常不对劲吗?”小胡子看了看格桑梅朵。 ☆、第十二章 城 “哥们儿,你想说什么?”格桑梅朵不由的就放下手中的相机,带着询问的表情望着小胡子。 小胡子对藏区了解不算多,至于格丹里这个地方过去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但是一些基本的常识他还知道。雪峰的永冻线大概都在五千多米之上,正因为这样,很多大雪峰在夏季的时候就像顶着一顶白帽子。永冻线之下的雪层,会随着季节和温度的变化而消融。 眼前的这一大片雪域是直接贴近地面的,在这个月份,偶尔出现部分尚未消融的残缺的雪,还勉强说的过去,但这样一片海一般的雪地,丝毫没有融化,这本身就是个比较奇怪的现象。格桑梅朵在兴奋中好像忘记了这些,不过她的反应也很快,小胡子一说,她就知道了。 “这里的雪这么厚,为什么不融呢?” “我不知道。”小胡子丢下一句话就开始朝雪峰下的雪地走去。距离越近,这片雪地的特异就越明显,目测一下,积雪的深度大概有十几米。 “这不太可能吧?”格桑梅朵也产生了惊讶,蓬松的雪堆积的这么高,这不符合常理,几乎咳嗽一声就可能引起大片的坍塌。 “只有一个可能。”小胡子已经慢慢的接近了雪地,他心里明白,积雪之所以能堆积的这么高,很可能是雪下面埋着什么东西,但他不敢想象,这片雪域的面积非常大,如果下面埋着东西,那会是什么? 天已经完全黑了,格桑梅朵提着一盏小型的电石灯,这是一种热光源,光照范围比较宽,但照不了太远,小胡子又拿了一把手电,两个人配合着照明,能见度顿时提高了很多。无法形容站在一大片十几米厚的积雪边缘时是什么感觉,格桑梅朵躲到了小胡子身后,把电石灯拿的很远,唯恐热度会烤化一片积雪引起塌陷。 等到这个时候,小胡子心里的猜测已经很明确,根据积雪边缘的大致情况,可以确定这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因为边缘这里,大片的积雪呈一个坡面由高至低。他很想直接就在雪里挖个洞进去,但考虑了一下,暂时放弃这个念头,打算走走再说。 他们绕着积雪的边缘走出去大概一百来米,这里的雪少了一些,再向前走,雪更少了,小胡子开始试探着挖,蓬松的物体堆积,需要绝对的平衡,一个点被打破,这种平衡就会消失。小胡子只挖了几下,大片的雪一下子就塌了下来,不过这造不成太大的危险,雪一塌下来,再挖的话反而安全很多。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娴熟,如果有工具的话,那么一个土爬子和一只穿山甲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格桑梅朵看着小胡子,就怀疑他是不是经常挖洞。 小胡子在塌下来的雪里开出一条路,接下来,他感觉有点吃惊,洞挖不下去了,面前出现了一块一块巨大的的冰,冰块很方正,很多冰块叠加在一起,就像一堵冰墙,气温非常低,这些冰块和石头一样硬。 冰墙很厚,像一整块非常大又半透明的水晶,小胡子停止了掘进,他很小心的一点点把旁边的积雪清理掉,这道冰墙仿佛没有尽头,既宽且高。当小胡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时,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震撼了。 他马上就从积雪里的通道钻出来,然后带着格桑梅朵朝前继续走,大概三十米之后,他又选择了一个地方入手,从积雪里挖出通道,这一次仍不例外,当挖掘到一定程度后,那道厚重的冰墙又出现了。 他一连选了好几个地方,重复着这种行为,最后一次钻出来之后,他的猜测被印证了一大半。 “哥们儿,你到底在干什么,能告诉我吗?”格桑梅朵把手里的灯放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小胡子伸手把烟给夺了过去,抽出一支点燃,他的思维随着烟气一起升腾着。 “哥们儿,这是我的烟,你想抽了我可以给你,但你不用全都拿走吧?” “你要做到一件事。”小胡子转头看着格桑梅朵:“你所看到的东西,全部都埋在心里,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胡子知道,这个时候把格桑梅朵丢下,肯定不现实,他不想再让这件事的过程流传出去,所以能做的就是让对方保守秘密。他隐隐觉得,那延绵不止的厚重的冰墙里,一定有东西。 什么地方才需要一道延绵的墙?毫无疑问,城市。 最初的时候,小胡子也被这个猜测震撼过,在千百年荒无人迹的雪峰群中,有一座以冰为城墙的城市吗?这很无稽,尽管小胡子已经认定,但在没有亲眼看到事实时,他还是保留着一些推测上的余地。不过他已经感觉到,当时察那多所要寻找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能告诉我,我将会看到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付了你钱,你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小胡子把烟头扔了,盯住了格桑梅朵手里的电石灯。 “包括我的孩子?也不能告诉?” “是。” “如果我无意中说漏嘴了呢?” “那你就告诉你的孩子,你做梦了。”小胡子对一般人都很淡而且很冷,但对格桑梅朵,他好像没办法说出完全没有温度的话,尤其是当对方提起自己孩子的时候,总会让小胡子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旁观者的温暖。格桑梅朵很爱她的孩子,这些从她平时的言谈中就可以听得出来,是那种全力付出的爱。 小胡子提起电石灯,让格桑梅朵暂时在这里等着,他已经仔细的观察过那堵连绵不断的冰墙,非常厚实,和城墙没有什么区别,即便把铲子抡圆了,也只能砸出个白印。他顺着最后一个积雪里的通道钻进去,把灯罩去掉,燃烧的火带着一股瓦斯的气味,坚硬的冰墙很快就被融出一个小坑。 冰墙的厚度超出了小胡子的想象,最后,他不得不钻到被融出的窟窿里,继续烤下去。当将近三米厚的冰墙被融穿的时候,小胡子猛然就感觉眼前的空间仿佛魔幻一般的无限膨胀起来。他灭掉电石灯,用手电顺着照出去。 这一刻,他被震撼了。这种震撼是亲眼目睹的,与想象中的震撼完全不同。 第152节 冰墙后,是一座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冰的城市,手电的光柱在无数建筑中带起了一点又一点闪动的莹光,莹光折射出古老的气息。当他的猜测被事实完全印证的时候,剧烈的震撼中似乎又带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他暂时无法看到这座积雪下的城市的全貌,但疑问已经丛生。察那多当年寻找的,就是这座冰城吗?是谁建造了这座冰城?是谁住在这里?小胡子目前能够看到的一切,几乎都是晶莹的冰所堆砌出来的。 这是一座冰城,又像一座死城,空旷沉寂了无数岁月。在小胡子顺着积雪的通道回来的时候,他就想到,察那多当年寻找这里的动机并不会那么单纯,他不可能仅仅是为了亲眼目睹这个奇迹。在这座冰城中,肯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而且,察那多好像并非唯一来到这里的人,之前见到的三具不明来历的尸体,以及凶悍的杀人者,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胡子叫来了格桑梅朵,他们顺着被融出的冰窟窿钻了进来。格桑梅朵几乎要抓狂了,她终于知道小胡子要她保守的秘密是什么。 在这座巨大的冰城面前,两个人渺小的如同不存在。接着,小胡子就发现,这座冰城好像一个巨大的屋子,它是封闭的,每相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根无比粗大的柱子支撑着穹顶。两盏灯的光照无法涉及太远,但人站在这里,仅凭感觉就能想象出它的宏大。 小胡子并不是没有见识,但他无法分辨这座冰城内的建筑属于什么时代,什么民族,它们几乎没有什么风格。建筑很有序,排列的非常整齐,建筑中几条宽阔的街道,一直通向前方。 “就算在今天,这种地方也是很难建造出来的。”格桑梅朵在震惊之余就有些恐慌,无论是谁,在黑暗中身处在这样一个死寂的城市里,都会觉得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安。 但在下面的过程中,小胡子则感到了另一种震撼,这座冰城到处都留有人为的痕迹,说明在若干年前,这里曾有人居住过。然而小胡子看到的只是空旷,如果真的看到了遍地尸体,他倒不会产生更多的疑惑。就如同玛雅人,他们存在过,却消失的那么彻底,无影无踪。 小胡子不知道这座冰城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到那里去了,同时他有更深一层的不解,察那多,这个传闻中最后一个接触了末世预言的人,到这座已经空旷的冰城来,到底是要找什么? ☆、第十三章 融化 小胡子和格桑梅朵在这座已经空旷的冰城内慢慢走了十几分钟,和现在所能看到的一些被称为人文遗产的古城来说,冰城好像更有规划,一切都井井有条,一片一片半透明般的建筑被宽阔的街道分割成了几块,渐渐的,他们顺着街道来到了一处面积很大的空旷地。 这里很像一个广场,所有建筑仿佛都是多余的,只有在广场的正中心,耸立着一座三层的圆盘形的底座,底座上有一尊带着青黑色光泽的石像。光线并不能照射的很远,但是当小胡子的目光凝聚在不远处的那尊石像上时,他就有一种似突然又似必然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两块金属物上的人像,然而预感告诉他,这尊石像,和金属物上的人像是一样的。石像有五米多高,像一尊远古的战神,魁梧高大,其它细节都被忽略了,小胡子看到的,是石像那只被夸大的左手。 这只左手从石像的身躯上延伸出来,仿佛要把面前的一切都抓在手中。当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小胡子看到了左手上环形的六指。关于这座冰城的过去,可能已经无人可知了,但小胡子能够感觉到,这尊石像是整个冰城内的人所顶礼膜拜的对象,空旷的广场四周可以聚集很多人。 “真难想象,哥们儿,你说,如果这座冰城住着人的话,他们吃什么?穿什么?”格桑梅朵手中的相机没有停止,一张一张的拍照。 在石像的第一层底座下方,小胡子看到了一些留在冰面上的凿痕,这里的冰仿佛从来都没有融化过,把这些痕迹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当小胡子盯着这些痕迹看了片刻之后,他就感觉有一点意外。 对这些痕迹,他并不陌生。这是一种比古羌记事符更加古老久远的东西,其中有一些原始的象形符号,也有一些谁都辨认不出含义的古怪的线条。这大概是古羌最古老的记事的东西,到现在,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符号完全失去了破解的可能。小胡子曾经把关于古羌的资料来回翻了很多次,但他也无法将这种古老的记事符号彻底的解读。 他看了很久,又回忆了很久,根据可辨认的符号的含义,将断断续续的语句串联在一起。 “我们将要离去,当您陨落之后,无人可在圣城存活,我们坚持了许久许久,却无力改变。没有了您的指引,大地与天空都是黑暗,请宽恕您虔诚的信徒。无人可以打扰您的沉睡,圣城的守护者会永远守护此处。” 看完这些,小胡子确认,冰城的原住民是迁徙而去了,但不知道他们到了何处。显然,这尊左手夸张且长着六指的石像,是他们所膜拜和信奉的神明。 这个问题不好解释,在广博的藏区内,宗教的种类不多,因为地势的原因,中亚和欧洲的伊斯兰教及基督教都未能传入藏区,除了西藏本土的苯教之外,有影响力的宗教大概就是藏传佛教了。然而这座被膜拜信奉的神明的石像,明显不属于苯教,更不可能属于佛教。 当小胡子慢慢走上了底座的第三层时,距离石像只有一步之遥。在石像的脚下,小胡子看到了十多具已经无法形容的尸体,这也是目前为止在冰城内所见到的人迹。尸体俯卧在石像的脚下,他们都是被腰斩而死的,鲜血在冰面上被完全冻结,早失去了血液应有的鲜红色。 这很可能是一种血腥残酷的生祭,用活人的血液去供奉他们信仰的神明,而且这可能是冰城原住民在离开之前的最后一次生祭。极低的气温掩饰了一些正常的变化,这些已经被腰斩而死的尸体就像一具具蒙着冰霜的僵尸,就算小胡子这种人,也无法分辨出他们大概死去了多久。 “我真的感觉有点恶心了。”格桑梅朵很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尽管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她不肯在这里继续逗留。小胡子看了看表,他们已经连续作业了很长时间。 “休息一下吧。”小胡子借着光线朝前方看了看,冰城的面积很大,慢慢的走过这座如祭坛一般的广场之后,建筑物稀疏了,但变的很高大,三排如同中世纪教堂一般的建筑延伸到了远处,在这些建筑物的入口处,有两根三米多高的方柱子。两个人就在这里停下,烧了一点点温热的水。 格桑梅朵忍不住,又开始询问小胡子到藏区来的动机,她很聪慧,从小胡子在噶扎寺和仁波切活佛单独密谈开始,已经察觉出了些许异样,到了这时候,她完全可以明白,自己这个雇主,绝对不是普通人。 “哥们儿,我想说的是,只有你告诉我一些事情之后,我才可以更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不是吗?”格桑梅朵捧着烧热的水,从升腾的蒸汽间偷偷望着小胡子。她一直都搞不懂这个雇主,他看上去有些瘦,但和一头雪山上的雪豹一样,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尤其是他的眼神,就像小胡子面对仁波切活佛时一样,格桑梅朵觉得小胡子的眼神深邃的像一片深海,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 “你的问题少一些,就是尽职了。” “唉......”格桑梅朵无奈的撇了下嘴,从小胡子的语气中,她知道自己什么答案都得不到。 两个人并排坐着,陷入了沉默,格桑梅朵把衣服裹得很紧,用帽子包住脑袋,尽管这里的气温非常低,但是过了不到十分钟,她的头一歪,不由自主的靠在小胡子的肩膀上,竟然就睡着了。 当格桑梅朵靠在小胡子肩膀上的时候,他的眉头就微微的一皱,伸手想把格桑梅朵推开,但电石灯昏暗的光映照出格桑梅朵半张脸庞,小胡子看到这张脸,伸出的手顿住了。格桑梅朵身上仿佛有一种自然的气息,很清甜,这种独特的气息让人不忍抗拒,有无形的亲和力。 格桑梅朵睡了几个小时,灯她揉着眼睛醒来时,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小胡子收拾好了东西,他打算至少要把整个冰城都走一遍。 三排高大的建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座,小胡子径直就走了进去,但格桑梅朵却在两根三米多高的柱子旁停留了一下,她提起电石灯,片刻之间,仿佛发现了什么东西一般,惊喜的叫了一声。 “哥们儿!看!” 小胡子已经走出去几米远了,听到格桑梅朵的叫声,不得不转身回来。他顺着格桑梅朵手指的方向看去,格桑梅朵唯恐他看不清楚,又把灯举高了一些,用手套在柱子上来回擦了几下。冰柱子很粗,已经不透明了,但是随着格桑梅朵的擦拭,一块嵌在柱子上的东西就随着灯而反射出晶莹的淡光。 “是水晶,纯净的水晶!”格桑梅朵仔细的辨认了一下,说:“不知道我看的准不准,不过这很像是念青唐古拉山的卡则湖产的水晶。咦?这上面......” 纯净的水晶,就如同一块玻璃一般,用手在上面细细抚摸的时候,能够感觉到有一条一条很轻微的划痕,这些划痕并不明显,如果在光线不强的时候,肉眼几乎就分辨不出。这些划痕是弯曲的线,它们仿佛交织成了一副很抽象的图,这引起了小胡子的注意。 这块水晶很大,随后小胡子就发现,水晶的下部冻在了冰里,看不到那些划痕的延续。小胡子掏出一把很锋利的匕首,把覆盖在水晶外的冰都刮掉,格桑梅朵以为他想取走这块水晶,当时就开始计划事后分配卖水晶的钱,而且兴高采烈的过来帮忙,用自己的藏刀撬水晶。 如果不是格桑梅朵的发现,小胡子可能根本就不会理会这两根柱子,但是他在刮冰的过程中,心里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忍不住就停下手里的匕首,慢慢围着这两根三米多高的柱子走了一圈。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感觉这两个粗大的方柱子,好像两具被竖起来的棺材。 “哥们儿,快啊......” 在黑暗的环境中,小胡子的耳朵比眼睛都要好用,不等格桑梅朵说完话,他一把就拉住她,飞快的朝后退了几步。紧跟着,头上的穹顶发出几声很轻微的响动,随后轰隆一声,一大片白雪好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这些落下的雪一下子就把两根柱子给埋住了,而且不等小胡子有什么思考,一道亮光就从上方直射下来。 这些雪应该是覆盖在冰城上面的雪,而且突如其来的亮光,是那种并不强烈的阳光,小胡子抬头看了一眼,马上就发现头顶的冰层裂开了,露出一道很窄的缝隙,阳光就是从缝隙里照射进来的。 一切都来的很突然,而且很奇怪,非常短的一段时间里,那束并不强烈的阳光猛然就像爆发一般,在黑暗的冰城内如同一道闪过的电。 爆裂的光线正照射在两根柱子的上方,这道光线仿佛有很高的温度,掩埋柱子的积雪瞬间就融化了,两根方柱子冻的非常结实,但顶不住高温的炙烤,积雪融化露出柱子的时候,两根柱子的上半部分也开始消融。 小胡子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这是对危险的预知力,他清晰的感觉到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第十四章 雪巨人 小胡子已经来不及再多思考什么,那种危险的预感很强烈。从上方穹顶透射下来的阳光明显是经过了某种多面晶体的凝聚,形成了高温的光线。这样一座巨大的冰城肯定不会因为一道细小的裂痕而坍塌,但那束光线让落下的积雪乃至大半根方柱子都融化成了水。 当啷...... 柱子上镶嵌的那块水晶随着融化的雪水应声落地,格桑梅朵有些犹豫,轻轻咬着嘴唇,她很想拿回这块水晶,但她又能看到小胡子冷峻且严阵以待的表情。她紧张的目测着站立处到水晶的距离,在猜测自己能不能一步跨过去拿起水晶,然后再平安的回来。 “到后面去!”小胡子突然一把就拉住格桑梅朵,用力朝后面推她:“柱子里有东西!” “什么?”格桑梅朵显然没能反应过来。 两根三米多高粗大的方柱子已经融化了大半,小胡子刚刚把格桑梅朵推到后面,方柱子的冰已经化到了某种程度,随着冰层变薄,两团隐隐约约的影子就在柱子中凸显出来。几乎同时,这两团隐约的影子一下子就打破了薄薄的冰层,顺着电石灯的灯光缓慢的移动着。 “哥们儿!那是什么!”格桑梅朵躲在一堵冰墙后面,紧张了喊了一声,这一幕让她根本猜测不到,影子在慢慢的移动,很快就出现在电石灯的光照范围内,格桑梅朵不仅看到了影子,而且还听到了一阵类似从野兽喉管中发出的声响。 小胡子甩掉了背包,把合金管握的很紧,他已经看清楚了这两根方柱子里出来的东西。这是两个人形的东西,它们足足有两米半高,浑身披着一层被雪水浸湿的白毛。这层白毛遮挡住了它们的脸庞,但在灯光下,小胡子能看到它们泛着磷光的两根獠牙。 两个东西刚从方柱子中破冰而出的时候动作很缓慢,但就在很短的时间里,它们的动作变的敏捷且迅速。灯光和小胡子吸引了它们,格桑梅朵在冰墙后面开始发抖,她有很多见识,这两个足足两米多高的东西看上去力大无穷,它们的一条腿几乎都比小胡子的腰还粗。 小胡子并没有太多的恐慌,他见惯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也习惯了战斗。让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这两个看上去充满了生物特征的东西,是用什么手段而冰冻封存起来的?正常的生物不可能存活太久,只有冰冻才可以无限延长生命活性。 两个雪绒绒的东西完全苏醒了,它们身上披着的白毛浓密且长,与其庞大身躯截然相反的是它们的动作,很灵敏。一直未曾走远的小胡子吸引了它们的目光,两个仿佛沾着白雪的巨人发出响彻冰城的嘶吼,它们一起扑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小胡子已经思考的很透彻,如果转身就跑,估计有点玄,丢下沉重的装备,小胡子有信心逃脱,但格桑梅朵却不一定跑的赢,而且失去了装备和给养,怎么再从大雪峰群中走出去? 电光火石中,两只雪巨人已经一前一后扑了过来,它们的个头和体型就像两只直立而行的熊。小胡子的身子飞快的一缩,两只雪巨人的手掌几乎贴着他的头皮拍了过去,力量大的异乎寻常,呼啸而过的手掌带起了一阵风,差点把头上的帽子给掀掉。小胡子一连躲过两只雪巨人的攻击,当第二只雪巨人的爪子刚刚拍过,他手中的合金管闪电一般刺了出去,一下子捅在对方的大腿上。 小胡子的手劲很足,但雪巨人大腿上的肌肉非常结实,已经到了有些坚硬的地步,合金管锋利的刃口捅进去之后,一股鲜血顺着中空的管子飚了出来,小胡子想把合金管抽出来的时候,管子被肌肉夹得很紧,以他的手劲竟然没能拔出。 他不习惯用枪,合金管是很顺手的武器,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小胡子不肯丢掉。他再次加了力,同时身体朝后一撤。这丝停顿只是一瞬,被刺伤的雪巨人悲鸣了一声,头也不回的一爪子拍回来。小胡子整个人都被拍飞了,同时合金管也带着一股鲜血被拔了出来。 冰墙后的格桑梅朵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她手忙脚乱的翻出了一支被锯掉了枪托的五六式,这是那个藏族司机藏着的防身用的枪,被格桑梅朵带了过来。开始的时候她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去开枪,因为小胡子和两只雪巨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但当小胡子整个人都被拍飞了的时候,格桑梅朵急了,她对准那只落在后面的雪巨人,砰的就开了一枪。 仓促中的射击没有精准度,五六式巨大的后座力让子弹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但这一枪明显就吸引了雪巨人的注意,这种莫名的生物显然具有相当的智力,它丢下了小胡子,转身就朝格桑梅朵藏身的冰墙这边猛扑过来。 小胡子整个人飞了出去,但却没有大碍,只在地面上翻滚了几下,就一挺身站了起来。然而被刺伤的雪巨人也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滞,动作依然凶猛而灵敏。小胡子握着合金管,绕着那两根只剩下短短一截的方柱子迂回,他已经很清楚,寻常部位的伤害对雪巨人无用。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就传来格桑梅朵的惊叫声,她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拖着手里的枪就跑。小胡子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生活的经历让他学会了淡漠,对于陌生人,他可能会有一种无法理解的自私,但是此刻,格桑梅朵的惊叫却牵动了他的神经,他不想让这个女人死在这里。 小胡子停止了一切主动的攻击,不断的躲避,这种两米来高的雪巨人极度危险,只要被它抓住,两只粗壮的手臂绝对能把任何人活生生的扭成几截。小胡子在躲避,但同时也在紧紧的观察对方的弱点。 格桑梅朵的惊叫声接连响起,都是在被雪巨人差点追上时发出的。没有任何声响能够扰乱小胡子的心,然而他却有一点怕,怕自己解决掉了眼前这只雪巨人冲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格桑梅朵已经被拍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种怕让小胡子的动作更快了,他连着绕了十几个圈子,彻底摸清了雪巨人追击自己时的动作弱点。紧接着,他有意放慢了一下速度,身后的雪巨人猛虎下山一般扑过来,两根尖利的獠牙暴张。小胡子突然加快了速度,一脚踩在方柱子的底座上,腾空而起,几乎从雪巨人的头顶跨了过去,他出手的时机没有任何缺陷,飞过对方头顶时,合金管反手刺出,一下子从雪巨人被白毛遮盖的脖颈洞穿而过。 小胡子稳稳落在地上的时候,雪巨人已经象一架失控的机器,踉跄着朝前扑出去几米远,鲜血顺着穿透脖颈的合金管一股股的飙出来,轰然倒地。小胡子飞快的奔过去,当他抽出合金管的时候,雪巨人还未死透,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转身就朝不远处的冰墙跑过去。 格桑梅朵还算不错的,尽管魂都吓丢了,但逃跑的意志还没有丧失,而且很有计划性,她就一个劲绕着这堵不算长的冰墙来回的跑。小胡子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跑到冰墙的另一面,锋利的匕首深深的刺入坚硬的冰层里,接着,他的身子一翻,踩着匕首露出的柄,借着这股力直接攀上了冰墙的墙头。 站在这个位置上,明显能看到格桑梅朵和另一只雪巨人逃窜和追击的过程,格桑梅朵也发现了站在墙头的小胡子,她已经说不出话了,但对小胡子此刻的举动很不满。 小胡子的出现让格桑梅朵有些分心,她本来就逃的很吃力,这一分心,身后追击的雪巨人的爪子直接就伸到了脑后。格桑梅朵拼命的一缩脖子,头上的帽子被雪巨人扯掉,一头黑发顿时飘散出来。 格桑梅朵的脸就有点发绿,一口气蹿出去很远,还没忘记抬头看了小胡子一眼。 但小胡子并没有跳下来救她,他要抓住最合适的机会,一击而杀,他蹲在冰墙的墙头上沉着且一声不响的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就站起身子,手里的手电发出最强的光线,朝下面的雪巨人照了过去。 这个时机拿捏得非常之好,下面的雪巨人虽然有智力,但明显无法和人相比,它被最手电的强光吸引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就抬头看,一眼看到了眼神和冰一样冷峻的小胡子。 冰墙的高度并不算很高,雪巨人发出一声咆哮,伸手就想把小胡子抓下来。就在这一瞬即逝的一刻,小胡子手里的合金管像毒蛇一样,从雪巨人大张的嘴里直刺下去,一米多长的合金管顿时刺入了雪巨人体腔一半,小胡子唯恐不够深,在冰墙上一脚踩下去,合金管完全就没入了雪巨人体内。 格桑梅朵并不知道这一切,她一口气绕着冰墙又跑了一圈,才发现了在猛烈挣扎的雪巨人。格桑梅朵终于得到了喘气的机会,她恨恨的看了一眼雪巨人,又看了看冰墙上的小胡子。 “你妹......”格桑梅朵直接瘫坐在冰墙的墙角下,不知道是在说雪巨人还是小胡子。 小胡子翻身从上面轻轻跳了下来,雪巨人仍然在挣扎,但已经无法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一直到这个时候,小胡子才看清楚了雪巨人的面孔,这很像是一种灵长类生物的样子。 “这是藏区的东西吗?” “我怎么知道。”格桑梅朵嘟囔了一句,但是当她看到小胡子身上溅的点点血迹时,口气又软了,捡回自己的帽子,说:“墨脱那边有很多灵长类野人的传闻,至于格丹里,就不清楚了。” 喜马拉雅南部,是一直盛传西藏野人的地方,这种始终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被称作耶提。尤其是在雅鲁藏布江畔的墨脱县,关于野人的传闻很多。但传闻终归是传闻,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就无法转变为事实。 “官方资料一直没有表明什么,不过我去过墨脱,那里的人都说,西藏野人是一种守诺的生物。” 据墨脱本地人讲,曾经有耶提掳走过当地村子里的女人,竟然在深山的洞穴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这种野人明显有智慧,可以理解人类肢体语言和一些简单的手势比划。被掳走的女人跟野人熟了,打着手势说,洞顶有一块大石头,如果掉下来的话,说不定会砸死自己。野人很实在,马上就用手托住这块大石头。 这个女人借这个机会就开始逃,那个举着石头的野人很死心眼,因为答应了对方会举着石头,竟然眼睁睁看着她逃走而不予阻拦。 “这个女人领着村子里的人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哥们儿,你猜怎么着?”格桑梅朵露出一种很钦佩的表情,说:“野人死了,但仍然保持着手托大石头的姿势。” 对于格桑梅朵的话,小胡子不置可否,因为藏区的野人一直是个谜,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直接的实物证据证明它们的存在。在直贡替寺内,保存着一具骸骨,在过去,很多人都认为那是西藏野人的骸骨,然而后来有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见,他们觉得这根本不是野人,甚至不是灵长类动物的骸骨。 一直等到雪巨人完全停止了挣扎的时候,小胡子才费力的把没入其体腔内的合金管给抽了出来,他用一块布从上到下擦拭着沾满鲜血的合金管,就像一个正在擦拭战刀的战士,格桑梅朵靠着墙看。 “哥们儿,咱们还要朝前走吗?” 第153节 小胡子已经捡回了丢掉的背包,他没回答格桑梅朵的话,弯腰从冰墙紧贴着墙根的地方捡起了一件东西。之前一直在逃避雪巨人的追击,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东西。 小胡子认得这东西,是藏区内喇嘛经常用的转经筒。 “给我看看。”格桑梅朵从小胡子手里抢过转经筒,其实她的目的和小胡子不同,不是为了从转经筒上发现什么线索,而且想打量这个东西值不值钱。 冰冷的转经筒,不知道是谁丢下的,也不知道丢弃了多久,但是当格桑梅朵拿到它的时候,表情就变了。 “有人......”格桑梅朵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嘴唇喃喃的蠕动了一下:“有人在说话......” ☆、第十五章 影子 格桑梅朵的话让小胡子微微的怔了一下,两只雪巨人已经完全没有动静了,以小胡子的耳力,周围有极轻微的响动都不可能瞒过他。 “有人......在说话......”格桑梅朵似乎有点癔症了,她闭上了眼睛,不断的重复这句话。小胡子忍不住再次侧耳倾听,周围确实没有任何响动。 他有点无法理解,抓着格桑梅朵的胳膊就晃了一下,格桑梅朵仿佛被惊醒了,她睁开眼睛,但目光却显得很茫然。她的手紧紧捏着转经筒,嘴里的声音已经消失,但嘴唇仍然在不住的蠕动,只有紧紧贴着她的嘴的时候才能听到,她还是在说,有人说话。 “谁在说话?在说什么?”小胡子经历过很多奇怪的事,但他本人并不相信神神鬼鬼的东西,格桑梅朵这个样子很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不过小胡子不这样认为,他看着格桑梅朵那种茫然且混沌的眼神,心里突然动了一下,他没有再试图唤醒格桑梅朵,而是轻声的问她。 “我不知道,不知道......佛的吟诵声......天花满地,有人在和我说话,他说的什么,是什么?我听不清楚......” 格桑梅朵睁着眼睛,显得昏昏沉沉,但无论小胡子怎么问,她都说不清楚是谁在和她说话,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因为在这个状态下,格桑梅朵的各种意识都几乎丧失了,如果旁边有人发问,她会一五一十的说出自己听到的一切。 但格桑梅朵的意识本身也是混乱的,她形容不出自己听到的是一种什么声音,不过从她的讲述中,小胡子能够听出,那种声音是直接出现在格桑梅朵脑海里的。也就是说,那并非真实的声音,否则小胡子也一定能够听得到。 已经准备动身继续向前的小胡子不得不停下来,格桑梅朵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她几乎陷入了昏迷中,整个人歪歪的靠在身后的冰墙上,只有嘴唇在不断的无意识的颤抖着。小胡子摸摸她的额头,体温很正常,接着,他就把目光转向了格桑梅朵手中的转经筒。 如果说有什么异常使格桑梅朵产生这样的变化,那么目前能够解释的,只有这个转经筒。小胡子知道世界上有意识传递这种很神奇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格桑梅朵的情况,除了意识上的昏沉,格桑梅朵的心跳呼吸都比较正常,过了几分钟,小胡子轻轻想把格桑梅朵手中的转经筒拿开,然而格桑梅朵的手劲突然变的很大,死死的抓着转经筒。 “问题估计就出在这里。”小胡子有一点点奇怪,因为是他先看到了遗落在冰墙一角的转经筒,也是他先把转经筒捡了起来,这期间,他没有产生任何异样。 如果转经筒真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这种问题,只是针对格桑梅朵一个人的? 小胡子看着格桑梅朵,就觉得这个转经筒好像是一个沼泽,如果继续捏着它,只会让人越陷越深。他立即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到了这个时候,他感觉的已经非常清楚,格桑梅朵攥住转经筒的力量完全超越了她自己本身的力量,把转经筒抓的非常死,这种力量并不属于她。 小胡子并不是没有能力抗衡这种力量,他只不过是怕弄伤昏沉的格桑梅朵,又经过几分钟的观察,他突然就再次加大了力气,这一次,他一下子就把转经筒从格桑梅朵的手中夺了出来。 “你......干什么?”就在格桑梅朵失去了转经筒的一瞬间,她就奇迹般的清醒了,她能感觉到小胡子从她手里硬抢走了转经筒,所以有一点惊讶。但是格桑梅朵的惊讶只是一瞬间,因为她对自己昏沉时的状态并不是一无所知。 “刚才,你听到了什么?”小胡子把转经筒放在地上,再一次仔细的观察起来,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转经筒,转经筒里装着六字真言,也就是藏区喇嘛和藏民经常吟诵的六字大明咒。 “有吟唱声,有人在说话。”格桑梅朵左右看了看,说:“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小胡子又到发现转经筒的地方看了看,格桑梅朵询问自己刚才的举动,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苏醒之后,格桑梅朵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渐渐的,她又恢复了常态。 “真是奇怪,哥们儿,你没被吓到吧?”格桑梅朵举起相机递给小胡子,说:“帮我拍张照片,我要留念。” 小胡子的拍照技术很拙劣,他应付一般的替格桑梅朵拍了两张照片。冰墙的角落已经被仔细的检查过了,除了转经筒,没有别的东西。格桑梅朵接过小胡子递过来的相机,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可以把那个转经筒给我吗?” “暂时不要碰它了。”小胡子敏锐的感觉到这个转经筒的不寻常,但是在这个地方,他不想再发生任何意外,要探索里面的奥秘,只能等出去之后,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说。说着,他就把转经筒丢进了背包。 “我很喜欢它,把它给我吧,你可以扣我一点补助费,或者......我用钱把它买下来?”格桑梅朵不死心,还在试探着说服小胡子。 小胡子没再说话,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先把整个冰城走一遍,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地方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面前的三排高大的建筑延伸出去很远,暂时还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这些建筑明显也是供人居住的,不过可以分辨出它们和之前那些建筑的区别,住在这里的估计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在无数冰块堆砌的建筑物中,时常都可以发现一些很古老的古羌记事符,但小胡子能认出的不多。 而且走着走着,小胡子就察觉到了这个转经筒所产生的后遗症,格桑梅朵有点着魔的样子,她一路上紧紧拽着小胡子,不断央求他把转经筒给自己。 “你打给我的报酬,我还一半给你。”格桑梅朵思考了很久,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小胡子讲价钱。小胡子抬眼看了看她,格桑梅朵对这个转经筒的痴迷超乎想象。 “离开这里后,会把转经筒给你。” “真的?不要骗我。”格桑梅朵还是有些不甘心,不过她对面前这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冷峻男人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信赖,她相信对方绝对不会欺骗自己。 小胡子的承诺仿佛给格桑梅朵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完全就恢复了常态,在小胡子观察那些建筑上的古羌记事符号的时候不停的东问西问。他们把三排高大的建筑完全走了一遍,所有的记事符号都被抄下来。 三排高大的建筑后,又是一片空旷的广场,这里应该是整个冰城的中心位置,广场的规模非常大。小胡子在建筑的边缘处停了下来,他看看剩下的燃料,还比较充足,就打算烧一点热水。 这种地方,水不可能和内地一样烧到完全沸腾的状态,半热的时候就可以喝了。在烧水的过程中,小胡子不由自主的就暗中看了看身旁的格桑梅朵,在拉萨结识这个女人的时候,小胡子可以确定她绝对是个很正常的人,但是到了冰城之后,特别是在接触了转经筒之后,格桑梅朵仿佛焕发出了一种无法窥视的神秘。 就在小胡子一边烧水一边沉思的时候,身旁的格桑梅朵突然就发出一声惊叫,小胡子就和深山里的豹子一样,即便睡觉时也会紧绷着一根神经,格桑梅朵惊叫声传出,他马上就有了反应,一把拿起合金管。 小胡子起身的同时,格桑梅朵忍不住就飞快的躲到他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恐的盯着前面。那是她的照相机,已经被失手丢在了地上。 “相机里面......相机里面是什么!”格桑梅朵把小胡子抓的很紧,她伸出一只手,朝照相机指着。 周围并没有其它任何响动和异常,格桑梅朵的惊恐仿佛全部来自那台已经被她失手丢掉的照相机里。小胡子转头看了看她,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不清楚,哥们儿,你自己看看。”躲在小胡子身后,格桑梅朵感觉到了安全,她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就推着小胡子慢慢朝照相机走去。 这是一台破旧的数码相机,格桑梅朵一路上一直在用。当小胡子把它捡起来的时候,格桑梅朵就在身后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小胡子对这种数码电子产品一向不怎么感兴趣,也很少会拿着操作。最后格桑梅朵实在是没办法了,硬着头皮把相机接过来,调出里面储存的照片。 相机里的照片有二三百张,都是这一路上拍摄下来的,格桑梅朵忽略了这些照片,她直接翻到了不久之前拍下的两张,那是她在冰墙前让小胡子拍的照片。 当看到这两张照片的时候,小胡子竟然和格桑梅朵一样,从内心最深处就打了个冷战。照片中,格桑梅朵的身后,有一团模糊的影子。虽然这团影子很模糊,但却可以辨认出,那是个人,绝对是个人的影子,它就在格桑梅朵身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掐住她的脖子。 ☆、第十六章 附身 这张照片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是那种在网络上流传的灵异照片,场景很诡异,照片中的格桑梅朵没有任何察觉和反应,但她身后的那团影子却清晰可见。这张照片吓住了格桑梅朵,同时也让小胡子感觉有点发冷。 小胡子也是个有缺陷的人,但他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他无法洞察一切,然而这么近的距离内,格桑梅朵身后居然有团人的影子没被他发觉,这说明了什么? “哥们儿!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格桑梅朵的恐慌渐渐变成了一种愤怒,进入冰城之后,她受到了接连的惊吓,这种惊吓已经逐步超出了她的承受底线。有小胡子在身前,格桑梅朵的身体不再发抖,但她看着数码相机拍摄出的照片,无法分辨那团影子是谁,也分辨不出对方的性别年龄长相等一切种种。 “回冰墙那边看看。”小胡子暂时也分辨不出这团影子,但他却有直觉,这团影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它既然出现了,就一定有什么现在无法得知的隐情,而且,小胡子感觉这些无法得知的隐情必然非常重要。 “还要回去?”格桑梅朵拿着自己的相机,手又不由自主轻轻颤抖。 “你留在我后面,我一个人去。” “哥们儿!别丢下我!”格桑梅朵咬了咬嘴唇,一把就抓住小胡子,她是害怕,但面前这个只靠一根管子就放倒了雪巨人的冷峻男人让她有种安全感,而且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这里距离刚才的冰墙不算很远,当他们将要接近的时候,格桑梅朵几乎完全躲在小胡子身后,只把那支锯掉了枪托的五六式枪管露了出来。小胡子把手电光调到了最强,在这个距离上,他的视力和听觉能够观察到任何细微的响动与异样。 一具雪巨人的尸体仍在冰墙附近,小胡子站在远处仔细的观察着刚才给格桑梅朵拍照的地方,但是无论他怎么看,这里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那团模糊的人影子已经不见了。 小胡子想了想,伸手朝格桑梅朵要过相机,对着这个地方连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格桑梅朵把刚拍的照片调了出来,闪光灯让镜头内的冰墙白的有些刺眼,却依然看不到那团影子。小胡子又考虑了一下,就望着格桑梅朵。 “干嘛这么看着我?”格桑梅朵下意识的朝后面退了退:“哥们儿,你想要我干什么?” 小胡子判断,转经筒,乃至那团影子,都和格桑梅朵有直接的关系,也就是说只有格桑梅朵靠近,影子才可能再次出现。格桑梅朵很快就明白了小胡子的意思,她的头摇的比转经筒还迅速,死都不肯再过去拍照。 “那要怎么样?”小胡子不愿意勉强格桑梅朵,一时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这个事情有点离奇的诡异。 “哥们儿,你觉不觉得,这堵墙里面,有东西?”格桑梅朵把帽子上的绒毛扒拉了一下,跟小胡子说了过去自己看过的几部电影,那些电影的情节纯属胡编乱造,但联系眼前这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现象,就能给人一点启发。 小胡子把目光转向冰墙,墙里面有没有东西,他不知道,但就算有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结果?不过一件本来就不符合常理的事,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判断。这座冰城和六指乃至末世预言,仿佛有一种冥冥中的联系,小胡子不想放过任何可能出现的线索和机会,尽管在探索中或许会出现什么危险和预料不到的事。 “你退后,我去看看。” 小胡子直接拿起了电石灯,电石灯调到最亮的时候,高温的火焰可以快速将冰墙融穿。格桑梅朵摸出了自己的小藏刀,说这次如果再有什么意外,她一定会及时的甩刀来保护小胡子。 他慢慢靠近了刚才拍照的地方,朝灯筒里加了一些电石,失去灯罩的灯头唰的蹿出一尺多长的火焰,冰墙马上出现了一个小坑,融化的冰水沿着冰墙缓缓的朝下流。这堵冰墙可能是一座拆除的建筑物遗留的一部分,不算特别厚,当墙壁被火焰烧穿了一半的时候,仍然没有出现什么东西,小胡子就觉得剩下的一半冰层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发现。 这时候,他突然察觉出了一点异样,准确的说,异样来自自己的身后。他猛一回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格桑梅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动了,正一点一点的朝冰墙这边走过来。 “你干什么?”小胡子立即问了一句,但接下来,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白问了。因为格桑梅朵的目光变的茫然且有些呆滞,她仿佛重新失去了意识,像被控制一般,僵硬的走着。 小胡子马上放下手中的灯,一步跨过去,紧紧抓着格桑梅朵。但是对方的反应有点激烈,手中的藏刀一下子从小胡子眼前划了过去,小胡子抓住格桑梅朵握刀的手,继而拉住她。格桑梅朵缓缓的转头,望着小胡子,那种目光让小胡子觉得十分陌生。 格桑梅朵的力气变的非常大,这种莫名其妙灌注她身躯中的力量仿佛能和小胡子抗衡。如果放在平时,小胡子有一百种办法解决对方,然而他不愿意弄伤格桑梅朵。就在这种僵持中,格桑梅朵仍然一步一步朝冰墙走去。 就在这时候,小胡子突然就有了种想法,他想松开格桑梅朵,看看她究竟要干什么。但是他不能确定放开格桑梅朵之后,对方会不会有危险,所以这个念头就在脑海中盘旋,迟迟不能决定。 不过小胡子在之前已经把冰墙融穿了一半,并没有什么异样,所以脑子里的念头经过激烈的斗争,他的手也渐渐的松了一些,放格桑梅朵缓慢的朝前走。 格桑梅朵握着藏刀的手猛的一挥,锋利的藏刀朝着小胡子脖颈间的血管就划了过来,小胡子本来已经打算松手,但这时候不得不重新把她给控住。 “放开我......” 格桑梅朵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然而这三个字让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波折的小胡子都产生了一丝突如其来的恐慌。因为这根本不是格桑梅朵的声音,它沉闷,嘶哑,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想想这种情景就让人头皮发麻,在一个黑暗且陌生的环境里,自己身边熟悉的人猛然像被附体了一般,发出极为陌生的声音。 此时此刻,小胡子已经知道,自己面前的人,不是格桑梅朵了。 格桑梅朵手上的力气骤然间暴涨,一下子甩脱了小胡子的禁锢,她几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步跨到了冰墙边,对着孤零零的冰墙沉默的站立了两分钟。小胡子握着合金管的手微微的松了一下,因为他清楚,自己所面对的敌人,好像不是人。 紧接着,格桑梅朵转过身,慢慢原地盘坐了下来,她的一只手是空着的,却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动作。最开始的时候,小胡子很为这种机械又显得诡异的动作不解,但是看着看着,他就发现,这很像是藏区的喇嘛或是藏民在摇动转经筒时的动作。只不过格桑梅朵的手是空着的,所以这样的动作就让人无法理解。 “你会死的。”格桑梅朵的眼睛完全闭上了,她就如同一个一辈子都在摇动转经筒的信徒一样,嘴里发出的声音仍然是那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沉闷且嘶哑:“很快就会有人杀死你!” “你是谁。”小胡子平静的回问了一句,这一次,他从声音里分辨出了一些东西。这个沉闷的男人的声音说着汉语,但说的很生硬,和当初噶扎寺的仁波切活佛一样,可能平时几乎不用汉语和人交谈。 “太阳落下的地方,才是希望的开始,仅凭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洗涤世间,古老的传承拥有强大的力量,永不灭亡......” 对于这段话,小胡子记忆犹新,那是在进入雪峰冰城之前所看到的一段藏文。一瞬间,小胡子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如同附体在格桑梅朵身上的声音,是凶悍到一拳可以打碎人头骨的杀人者? 但是这怎么可能?杀人者是谁,小胡子不知道,然而杀人者此时此刻是以一种什么状态存在的?在小胡子的认知中,人死去了就是死去了,除了一副皮囊,什么也不会剩下,神神鬼鬼的都不存在。 然而这里却是藏区,是世界上最神秘的一块土地,从过去到现在,发生过太多解释不清楚的现象。 小胡子没有再追问,他知道对方既然以这种敌视的态度出现,就不会说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此刻,他唯一所担忧的就是格桑梅朵会否受到什么波及和影响。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很快就会死掉,被人杀死......” ☆、第十七章 六边坛 面对这种情况,小胡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虽然他的思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在自己的经历中,从来没有遇见过类似的情景。他不理会那个莫名而来的声音,注视着格桑梅朵。格桑梅朵完全失去了知觉,她像一个入定的信徒,端端正正盘坐在冰墙下。 小胡子开始尝试着把格桑梅朵给拉回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道沉闷声音的能量有限,它对小胡子充满了敌意,但却没有能力去影响小胡子。他试探着朝前走了两步,慢慢伸手抓住格桑梅朵,格桑梅朵的手臂已经僵硬了。 “末世预言不是你可以染指的神明经典。”格桑梅朵的眼睛依然闭着,只有嘴巴微微的张开一道缝隙,因为距离非常近,小胡子能够察觉出那道声音真的是从格桑梅朵嘴里发出的。 这肯定不是什么低级的障眼法,小胡子一探手,把格桑梅朵整个人都抱了起来,飞身退出去几米远。格桑梅朵没有挣扎,而且当小胡子把她抱走的一刻,她僵硬的手脚开始复苏,变的柔软。小胡子把她放到了两个并排摞起来的背包前,格桑梅朵的呼吸和心跳速度都有些快,不过已经慢慢开始恢复正常。 大概几分钟之后,格桑梅朵苏醒了,她显然对自己刚才失去意识时的举动有一点点印象。 第154节 “不要再靠近冰墙了。”小胡子回头看了一眼,说:“我来。” 这个时候,小胡子已经确认,这周围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格桑梅朵,而且这种影响只对她一个人有效。 “把转经筒给我好吗?我需要它。”格桑梅朵的脸庞变的苍白,她虽然已经恢复了意识,但心里有一种对转经筒的渴望,强烈的渴望。她伸手朝小胡子索要,而且开始苦苦的恳求。 小胡子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格桑梅朵安置好,他觉得要找出影响格桑梅朵的东西,否则在这座冰城里,格桑梅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作。小胡子把格桑梅朵留在背包前,自己重新回到冰墙处,打开了电石灯,开始融化墙壁。这堵墙大概有一米厚,之前已经被小胡子融掉了一半,剩下的这半米冰墙中,就算有东西,也只能是些小玩意儿。 然而小胡子的判断出现了严重的错误,当他这一次把冰墙又融掉了一些之后,一片黑色的衣角就出现在视线中,电石灯燃烧的很旺,小胡子因而看的很清楚,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因为他能分辨出,这片黑色的衣角,和进入冰城之前所见到了那片飘扬的黑布,好像一样。 他更加小心的融下去,最后的结果让小胡子根本就预料不到。在不足半米厚的冰墙内,封着一具盘坐的尸体。当小胡子把冰墙完全融出一个窟窿的时候,这具尸体仍然盘坐在原处。 这是一具让人看上去就感觉牙根子发痒的尸体,由于它封在坚硬的冰层内,保存的很完好。它的身躯很瘦弱,瘦到了离谱的地步,仿佛整个身体内的血肉都被抽去了,只剩下一层枯皮包裹着骨头。 “啊!” 小胡子还没有继续观察下去,身后的格桑梅朵猛然发出一声惊叫,小胡子的动作很快,眨眼间就蹿了回去,靠着背包的格桑梅朵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已经滚倒在地。等小胡子把她扶起来的时候,格桑梅朵原本呈小麦色的脸庞变的无比苍白,在她的眉心处,骤然多出了一个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红点。 小胡子微微抽了口冷气,这种事情说出去的话会让人觉得有些荒唐。格桑梅朵的状况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借着小胡子的力挪动了一下,重新靠到背包上,她说自己刚才好像被一根很长的针狠狠刺进了脑袋。 说这些话的时候,格桑梅朵的眼睛一直望着冰墙上的窟窿,她喘了口气,想爬起来,看着她的动作,小胡子就知道她想靠近冰墙,马上伸手按住了她。 “让我去。”格桑梅朵对着小胡子摇了摇头,说:“他不会伤害我,我认得他。” 格桑梅朵静静在冰墙的窟窿边站立了片刻,期间小胡子一直在思考,格桑梅朵的身份并不复杂,她如今这个样子,只能说可能是因为一些媒介阴差阳错的接受到了一些意识传承。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很有价值,小胡子就考虑着该怎么问。 “你认得他,他是谁?” “他是......”格桑梅朵迟疑了一下,转头对小胡子说:“他叫察那多。” “察那多......”小胡子的眉头顿时皱起来了,从仁波切活佛的口中,他得知最后一个接触末世预言的人就是察那多,他不是已经死去了吗?被朝圣者分尸而亡? “是谁杀了他?为什么把他封在冰里?” “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自己把自己封在冰里。” “他把自己封在冰里,有什么目的吗?” 小胡子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并不心急,一条一条的问出来,但是格桑梅朵知道的仿佛只有这么多,当小胡子再问其它的时候,她就轻轻的摇头。她的神智已经恢复了正常,透过她的目光,小胡子知道格桑梅朵没有说谎。 两个人顿时沉默起来,小胡子在考虑该怎么把那颗诡异出现的红痣告诉格桑梅朵,格桑梅朵则失神的望着冰墙内的察那多坐化后的遗蜕。 “他好像告诉我,他要到什么地方去。”格桑梅朵拉着小胡子,轻声说道。 “他要到那里去?他还告诉你了什么?” “我不知道。”格桑梅朵显得有点虚弱:“只是我自己感觉出来的,感觉他在告诉我。” 格桑梅朵的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有些大脑思考超过常人很多倍的人,给他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他可以在一秒钟内写出答案,但具体的推导过程就需要再回头花时间去捋一遍。格桑梅朵的感觉也是这样来的,但是她能感觉到的只有这么多。 “带我去。” 格桑梅朵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和位置,那是冰城的正西方。路上,小胡子找机会和她说了额头上那颗红痣的事儿,格桑梅朵只是下意识的抚摸了额头一下,并没有太意外的神色。 在下面的路程中,建筑物更少了,但变的无比的巨大,每一座建筑都像一间广阔的殿宇,这说明在这里生活或者是活动的人,身份和地位很高。这中间很顺利,小胡子和格桑梅朵没有再随便触碰周围的东西,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附近的建筑物全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在一起的冰宫。因为冰城的高度有限,所以这片如琼楼殿宇般的建筑物并不高,但它给人一种沉重感。 这里应该就是整个冰城的西面的终点了,它像是一整块水晶雕琢出来的,小胡子站在这片建筑物的前面时,就感觉这是察那多当时想要寻找的地方? “这......好像不是。”格桑梅朵紧紧皱着眉头,她一直都有种隐隐的刺痛感,尤其是在思考某些问题的时候,这种痛楚更甚:“这不是他要寻找的地方。” 整座冰城内的原住民是迁徙而去的,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了,这座庞大建筑的内部已经空空荡荡,除了那些支撑着穹顶的巨大的柱子之外,就只剩下一条一直通往前方的路。建筑的内部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那条宽阔的路走到尽头的时候,就是一堵高大的冰墙。 “融掉它。”格桑梅朵在这堵几乎封死了所有希望的冰墙前站了几分钟,就对小胡子说出三个字。 冰墙太厚了,辨别不出是不是空心的,但小胡子对格桑梅朵的感觉也有一种信赖,他马上就用电石灯的火焰去融化冰墙。这是一堵和冰城城墙一样厚的墙,将近三米厚,当墙被融透的时候,明显有一个空间出现了。 “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格桑梅朵站在融出的冰洞外,她看不到里面的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她还是确定,这是察那多当年想要寻找却没有坚持走过来的地方。 冰墙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洞,比冰城的水平面低一些,这让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深坑。小胡子没有冒进,在冰洞这里朝四周看了一下,光线可及的地方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有这个空间的中心处,有一座数层叠加的坛。 这座如坛城样的建筑是用石头打磨之后堆砌的,小胡子看的不怎么清晰,却感觉这是一座六边形的建筑,它只有不到十米高,但面积很大,一共有九层。 “能感觉到什么吗?”小胡子从冰洞钻了回来,拍了拍粘在衣服外的水珠,对格桑梅朵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格桑梅朵有些犹豫的表情,她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的转动,习惯性的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怎么?” “我感觉到了一些事情,可是思想里却有一种意识,在紧紧的压制我,不让我把感觉到的事情说出来。”格桑梅朵揉了揉太阳穴,说:“察那多想要到这里,到最高的一层去。那里有一件东西,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他想得到它。” ☆、第十八章 血塔 小胡子看得出格桑梅朵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吃力,可能她意识里那种压制着她的东西,并非仅仅压制那么简单,还会给格桑梅朵带来一些其它的反应。寥寥几句话,而且是在温度这么低的地方,格桑梅朵的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想得到什么东西?”小胡子朝冰洞那边的黑暗里望了望,当目光触及到那座六边坛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的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说不清楚......”格桑梅朵软软的靠在旁边的冰墙上,无力的摇了摇头,说:“察那多没有见过这件东西,我只能感觉出,它非常重要,甚至任何人都不知道这种重要的真正后果。” 小胡子眯起了眼睛,他不再发问,心里只想着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然后离开冰城。格桑梅朵身上发生的情况总让人心神不定,而且,这种变化里可能包含着某些关键的环节,必须到安全的地方去搞清楚。 “拿好你的枪,守在这里。”小胡子从冰洞里先把背包传了过去,他不知道冰洞后面的六边坛为什么会让他感觉心惊肉跳,但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不想格桑梅朵再涉险。 “别!别丢下我!”格桑梅朵可能真的怕了,反应非常的激烈,再次伸手紧紧抓着小胡子的胳膊,她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里。 小胡子带上了格桑梅朵,但是让她和自己保持了一段距离,他们一前一后钻进了冰洞,踏上了内部空间的地面。脚下是岩石,之前的冰雪构成的世界一下子变了样。小胡子已经仔细的看了很久,视线能够到达的范围内,只有那座六边坛。情况应该说比较安全,因为那座六边坛并不是空心建筑,只可能在最顶层放置一些东西。 但小胡子心里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当他一步跨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推开了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这种感觉让他变的无比的小心和细致,从冰洞到六边坛之间几十米的距离,几乎是一寸一寸走过去的,然而情况出奇的安静,一直到站在六边坛脚下的时候,一切都安然无恙。小胡子抬头重新看了看这座六边形的高坛,它的结构原始且简单,就是用稍加打磨后的石块堆砌起来的,每一层只有一米来高,可以轻松的攀爬上去。 六边坛的第一层是底座,距离拉近之后,小胡子发现这个坛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在第一层底座上,蒙满了一层黑红色的如污垢样的东西,他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这是干涸之后的血。 干涸的血肯定吓不倒小胡子,但让他震惊的是这层血迹的厚度,足足有几厘米,那要多少流淌的血才能长年累月的堆积成这么厚?小胡子刮掉了一层已经如松散岩石般的血迹,六边坛底座的本体完全暴露出来,这是一种青黑色的石头,表面打磨光滑了,刻着一排一排之前从未见过的符号。 他慢慢登上了六边坛的第二层,第二层依然是一片黑红色的干涸的血迹,而且这个时候小胡子就察觉出,第一层底座上的血,其实是从第二层流下来的,如果以此推断的话,那么第二层的血则是从第三层流下。 这个六边坛就像是一个原始古老的异教的祭坛,用鲜血来进行某种神秘的祭祀或者仪式。当小胡子又踏上一层的时候,他心头就产生了沉重的压力,不知道这种压力来自何处,且他并没有预知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但压力还是越来越重。 “血塔承载着神明的意志,神明陨落了,但意志不灭,它统领世间。”这时候,一直在六边坛下面等待的格桑梅朵忍不住就开始朝上爬,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吟唱声:“无死就无生,血塔是洗涤一切污秽与罪恶的圣源......” 小胡子的心微微紧了一下,他对自己心里产生的莫名压力已经有点担忧,格桑梅朵又在这个时候魔怔了,很要命。 但格桑梅朵的神情和目光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她一直爬到了第三层,抬头对站在第四层的小胡子勉强露出个笑脸,说:“这些吟唱突然就从脑子里蹦出来,格桑梅朵发誓,真的是蹦出来的,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 “来吧。”小胡子对下面的格桑梅朵伸出一只手,他看出来格桑梅朵不想一个人呆着,甚至不想和自己保持任何距离,留她在后面,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整座六边坛大致就是这样,每一层都有堆积起来的血迹,血迹下面是古怪且陌生的符号,除了这些就再没有别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当格桑梅朵像一条小尾巴一样抓着小胡子一步步朝前走的时候,小胡子就感觉心里的压力似乎少了一些。 “当你不觉得自己孤独的时候,头顶就有一片光明。”格桑梅朵扯了扯小胡子。 他们一口气就从第四层爬到了第八层,站在这里,可以看到第九层,也就是六边坛顶端的情景。第九层的平面面积不是很大,长宽都有十米左右的样子。当格桑梅朵露出头平视第九层时,她抓着小胡子胳膊的手就一下子加了很大的力。 “察那多想要的东西,在这里......” “就在这里吗?”小胡子举起手里的灯,整个九层空荡荡的,甚至连一块石头都看不到。 他们爬上了六边坛的最后一层,第九层保持着六边的形状,在他们脚下,有一道道从中心延伸到四周的槽,四指宽,十厘米深。小胡子怀疑,修建起这座六边坛的人当初就是在最顶层进行鲜血祭祀,大量的血从数十道凹槽流下来,继而浇灌出了九层的血塔。 但是除了这些凹槽,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了,察那多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小胡子慢慢的朝前走了几步,在接近第九层平面中心的地方,一个四五厘米深的六边形的痕迹,就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噗通...... 他身后的格桑梅朵竟然一下子瘫软在地,小胡子反手把她拉了起来,格桑梅朵完全没有力气了,她的眼神再一次开始迷茫,混乱。 “没有了!它被谁取走了!被谁......” 从这个六边形痕迹来看,似乎原本应该嵌着什么东西,但东西不见了,这个可能就是察那多想要的东西。小胡子顾不上其它,他用力拍了拍格桑梅朵的脸,顿时,格桑梅朵眼神中的迷茫和混乱就像一片乌云,被风吹散。 “血塔上的圣器,不见了......”格桑梅朵仿佛虚弱不堪,她靠着小胡子,说:“人世间的圣器,无数人世间信徒毕生追寻的东西,察那多想得到它,可是,它被谁带走了?” “圣器,是做什么用的?”小胡子知道被党项羌还有象雄称为圣物的,是那种可以穿梭时光与空间的碎片,他不知道这件被人取走的所谓的圣器,究竟是什么。 “只有神明知道,圣器是做什么的......” 也就在此刻,小胡子心里莫名其妙的压力仿佛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感觉有点诧异,自己的压力,完全就来自这个六边形痕迹?当自己看到这个东西已经不在的时候,一切都变的轻松了? 小胡子再次把手里的灯举高了一些,在距离六边形痕迹很近的地方,还有一个更大更深的六边形坑,这个坑应该是整个九层的正中心。它有将近一米深,在光线不强的时候,它几乎和青黑色的石头融为一体。 他迈进了一步,手里的灯光照射到了六边形的坑内,一点晶莹的光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坑里折射出来,就好像光线被折叠扭曲了,这种扭曲让这点晶莹的光显得神秘莫测。六边坛顶端平面上所有的凹槽都是以这个坑为中心而延伸出去的,小胡子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个坑曾经灌满了鲜血,只有血液与坑面持平的时候,才会顺着四周的凹槽流淌出去,浇灌九层血塔。 坑里折射的光华说明,里面肯定有东西。小胡子又朝前轻轻走了两步,六边形的坑大概七八十公分深,这个时候,小胡子的视线被释放了,他看到坑底平放着一块东西。 这不知道是一块水晶,还是一块冰,它呈六边形,几乎把坑填满了。六边形水晶或冰块将近透明,当小胡子看到它的同时,一眼就发现在其内部,静静封着一个平躺着的影子。 这个影子无比的真实,它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封在里面。影子是赤裸的,身无寸缕,小胡子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原始的丧葬方式,但他很清楚,如果一个人被安葬在这座九层血塔顶端,那么他的身份,可想而知。 小胡子产生了强烈的欲望,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被葬在了这里,葬在了被无数鲜血常年祭祀供奉的最中心。 周围很静,小胡子慢慢的靠近了这个六边形的大坑,他蹲下身子,把手里的灯探入坑内,强烈的光线在这块水晶或冰块上面来回折射,把里面那个平躺的影子映照的一清二楚。 ☆、第十九章 怪异水晶 当小胡子看清了那个平躺的人影时,即便沉稳如他,也顿时乱了一下。因为他看到的水晶或冰块中的人影,是他的弟弟。但他心里的慌乱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这不可能,不可能是弟弟,此时此刻,他的弟弟正在遥远的内地,努力过自己平淡的生活。 尽管小胡子知道这并不可能,但他还是有种深深的不解,或者说疑惑。他对于卫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就算闭上眼睛,也能从人群里找到对方。因为接触的多了,对一个人的熟悉,已经不完全来自眼睛,还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小胡子很少会对亲眼看到的东西产生错误的判断,但是这一次,几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相信,那个静静躺着的影子,就是弟弟。 就在这个时候,格桑梅朵竟然扑倒在坑边,她朝那道影子伸出自己的双手:“阿爸!” “你说什么?”小胡子的疑惑一下子就升级了,他看看格桑梅朵,又看看那道已经没有任何生机的人影。 “这是我的阿爸!是他!”格桑梅朵的情绪虽然非常激动,但是她没有任何的不正常,她指着坑下的影子,急匆匆的对小胡子说:“这是怎么回事!我的阿爸怎么会在这里!” 放到任何人身上,这时的情景都会把人绕晕,随着格桑梅朵的话,小胡子不由的再次仔细看着那道影子。他真的不会看错,那是卫天的影子,从头到脚,甚至隐隐中有一种气息飘散出来。 “阿爸葬在了我的家乡,他怎么会在这里!”格桑梅朵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连小胡子也知道,此时此地,格桑梅朵不可能拿自己的父亲来开玩笑信口胡说。 “如果我说,我看到的不是你的阿爸,而是另外一个人,你肯定不会相信。”小胡子对格桑梅朵伸出手:“把相机拿来。” 人的眼睛可能有时会根据环境而出现视觉上的偏差,相比之下,还是照相机更靠谱一些。他接过格桑梅朵递过来的相机,拍了一张照片,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可以对比,他又让格桑梅朵也拍下一张。 两张照片被调了出来,但让他们预料不到的是,这个六边形的坑,或者说那块水晶或冰块,好像是一个拍摄的盲区,照片的取景范围内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拍下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格桑梅朵不信邪,又接连拍了好几张,然而每一张都好像照在了空旷的雪地上。 “不用照了。”小胡子阻止住了格桑梅朵,他想把这具封在里面的尸体带回去,但尸体外的包裹物肯定带不动,只有将其融化或者凿开,带走尸体。 第155节 格桑梅朵和父亲的感情很深,尽管后者已经去世了十多年,尽管格桑梅朵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父亲,但她的情绪有些失控,趴在坑边,呜咽似的哭着。小胡子慢慢的下了坑,他用合金管触碰那块包裹尸体的东西,硬度很高,应该是水晶之类的玩意儿。 “你看到的不是真的。”小胡子拍了拍格桑梅朵:“站远一些,这里没有别的东西了,带走它,我们马上离开。” 格桑梅朵此刻对小胡子的话很听从,她仿佛知道,只有这个男人才能解决问题,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慢慢从坑边朝后退了几米。 小胡子用合金管当成凿子,试着在水晶的表面凿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之后,水晶仍然浑然一体,连一点点印记都没有留下。 “不!不要!”这时候,站在几米外的格桑梅朵猛的抬起头:“不要触碰它!” 几乎就在不到一秒钟之后,小胡子已经生出了反应,刚才用合金管凿动的一下只是试探,力道并不是很大,但这一下试探却如同压死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产生巨大的效应。水晶体本身没有任何损坏,然而周围的六边形坑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硬生生撕裂了。 小胡子飞身就从坑下跳了出来,他的脚步还没有站稳,整座九层血塔仿佛从中咔咔的断裂,向两边慢慢的倾倒,断裂处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裂缝,那块六边形的水晶,顺着裂缝掉落进去。小胡子能看到这一切,却没有任何阻止的余力,他飞快的跑到格桑梅朵身旁,几乎一把把她抱起来,沿着倾倒的九层塔朝地面飞奔。 他就像一道在将要坍塌的建筑物里飞速穿梭的影子,速度达到了人类的极限,一口气从九层顶端冲到了血塔的底座,然后又朝前猛跑了十几米远。小胡子不知道撕裂了血塔的力量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股力量大的难以想象,它不仅让血塔从中断裂,随着轰然倒塌下来的石块,这个空间的地面如同泥捏的一般,一道裂痕顺着血塔中间的缝隙延伸扩张,似乎要把整片冰城乃至上面的雪峰群分成两半。 在这种远超人力的力量下,坚硬的地面和冰墙都不堪一击,地面的裂痕很快就变成了三米左右宽,前后上百米长。血塔的一部分完全落入了裂痕中,包括那块六边形的水晶。小胡子带着格桑梅朵全力躲到旁边安全的地方,这种塌陷和断裂有毁灭性的力量,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周围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九层血塔完全消失了。 小胡子确定安全之后,接近了那道扩张到四五米宽的裂痕旁,裂痕下黑乎乎一片,看不到底,仿佛一个连通到地心最深处的深渊,掉下去的石块包括六边形水晶已经没有影子。 就在这一刻,小胡子感觉到,那块包裹着诡异尸体的六边形水晶,永远都找不回来了,如果这块水晶找不回来,那么之前在血塔上的所有经历也将化为泡影,能得到的只有几张留在相机里的白茫茫的照片。 但小胡子的性格一直很果断,当知道无法再得到什么的时候,就会马上离开,避免更多的意外发生,尤其是格桑梅朵的状态,很不稳定,必须先把她彻底安置解决好。之后,他带着格桑梅朵从已经断裂的冰墙进入冰城,他们放弃了沿途的一切,格桑梅朵像一只温顺的羊羔,紧紧跟着小胡子。然而在经过那堵封着察那多尸体的冰墙时,格桑梅朵还是迟疑了,她顿住脚步,默默的注视了片刻,以商量的口吻问小胡子,能不能把它带走。 小胡子的潜意识里有种感觉,这具被格桑梅朵称为察那多的尸体,绝对是让她产生变化的一个诱发因素,如果想要彻底的解决,可能这具尸体也是重要的根源。小胡子考虑了一下,终于决定带走尸体。尸体已经枯瘦的不像样子,掂在手里只有二三十斤重,小胡子让格桑梅朵走在前面,自己用一件衣服兜住尸体,跟在后面。 他们顺利的按原路走出了冰城,当望到雪峰群外透射进来的一缕阳光时,格桑梅朵的脸色好了很多,只是额头上那颗红的像血一样的红痣有些扎眼。 “哥们儿,告诉我,这颗红痣是不是很别扭?” “没有。”小胡子深深吸了一口冰凉又新鲜的空气,说:“真的没有。” 这颗红痣带给格桑梅朵的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压力,它像是一颗钢珠,紧紧的嵌在她的额头里,在红痣刚刚出现的时候,格桑梅朵觉得自己的头皮都紧了三圈,现在虽然好了一些,但仍然感觉很不舒服。 他们又顺着原路走向进入雪峰群的入口,在经过黑布条下的字迹时,格桑梅朵又顿住了,她伸出手指,在那些字迹上一笔一划的临摹,仿佛在追寻当时写下字迹的察那多的心境与感受。 “不要再写了。”小胡子感觉这些字迹很不祥,硬拉走了格桑梅朵,一直走出去很远之后,格桑梅朵仍在不住的回首眺望这些字迹。 他们离开了几天时间,雇来的两个司机并不多嘴,他们干了很多年,明白很多事情,信奉的原则就是拿自己的钱,干自己的活,所以小胡子和格桑梅朵出现的时候,两个司机就收拾了下东西,问接下来要到什么地方去。 当格桑梅朵告诉他们先离开这里时,那个名叫扎西的藏族司机的目光就闪烁了一下,他是个很沉默的人,除了开车,几乎一句废话都不多说。但是他盯着格桑梅朵,确切来说是盯着格桑梅朵额头的红痣看了半天,神情变的有些复杂。 格桑梅朵显然也注意到了扎西的变化,她用藏语问了几句,扎西开始还不说,被格桑梅朵追问久了,才嘟噜出一大串藏语。小胡子听不懂这些,一直到两个人交谈完了,他才去问格桑梅朵。 “扎西注意到了我额头的红痣,他知道我在进入雪峰群之前是没有这颗红痣的,他以前见过类似的痣,而且那颗痣出现时发生的事很古怪,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他知道这种痣是怎么回事吗?”小胡子感觉到一点惊喜,常年在藏区四处跑的人,见识要比正常人多的多。扎西不一定能解释格桑梅朵额头这颗红痣是怎么回事,但至少可以得到点线索。 ☆、第二十章 夺舍 他们本来是打算马上动身的,但小胡子想立即把关于红痣的事弄清楚,所以四个人又停了下来。格桑梅朵的心神似乎很乱,当小胡子询问她的时候,她的言语不太利索,说的也不清楚,就让扎西亲自来说。 “要说这些,可以一边开车一边说,不会耽误。”扎西经常受雇,和内地的人打交道比较多,所以汉语说的挺流利。 坐上车之后,扎西就开始讲述,事实上,他过去所见过的关于痣的事,和格桑梅朵的情况不太一样,而且痣的颜色也不同。只不过痣这个东西是随着人的降生就出现的,鲜少会有人某一天突然长出一颗显眼的痣,所以格桑梅朵骤然出现的痣就勾起了扎西的回忆。 那件事发生在几年前,发生地并不是扎西的家乡。当时他刚刚受雇于一批来自内地的游客,当任务完成的时候,目的地距离扎西的舅舅家很近,所以他顺路就去住了几天。不过扎西来的很不凑巧,他刚去的时候,舅舅一家人热情的款待,但两天之后,舅舅家的小儿子,也就是扎西的表弟,被一头突然发疯的牦牛给活生生撞死了。 这件事让舅舅家悲痛欲绝,让扎西本人也很不自在,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到来给对方带来了厄运。带着一种内疚自责的心理,扎西拿出了刚刚受雇得到的一笔报酬,并且在丧事中跑前跑后,任劳任怨。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内疚减轻一些。 在当地,一直盛行的丧葬方式是土葬。提起西藏的时候,很多人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神秘的天葬,但是广博的藏区内,天葬并非唯一的丧葬方式。丧葬其实和周围的自然环境有比较大的关系,当地林木比较多,就盛行火葬,树葬,河流多,就盛行水葬。至于天葬,那是藏传佛教广泛传播之后的产物,因为奉行轮回转世的观点,所以佛教徒认为人死之后,留在世间的一切都会成为转世的障碍,应该把尸体彻底的处理干净,为转世扫清障碍。 这场丧事让扎西滞留了十几天,一直到丧事完全结束,死者入土为安的时候,他才打算过两天和舅舅开口说离去的事。 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事。一个老牧民出去放牧的时候走丢了几只牲口,因为找寻牲口,所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经过表弟的坟地时,就发现坟地好像被挖出了一个洞,而且坟里面有一双惨白的手,正不停的把里面的土朝外抛。 这种情景好像是埋在土里的死者正拼命的挖洞朝外爬,老牧民被吓坏了,屁滚尿流的跑回来敲扎西舅舅家的门。最开始的时候,家人还认为老牧民在胡说八道,但老牧民坚持自己看到的一切,后来,家里人就决定去坟地看一看,扎西也亲自到场。 等看清了坟地内的情况时,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呆住了,而且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表弟的坟头上,清晰的出现了一个大洞,坟空了,尸体已经无影无踪。他们拼命的找,几乎把周围十多里范围内地毯式的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这是一件让人惊恐又头疼不解的怪事儿,本来打算离开的扎西又走不了了。家里人还有一些亲朋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来回的找,第三天黄昏的时候,整整跑了一天的扎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刚刚走到门口,就有一大群愤怒的人拿着石头棍棒,把舅舅家整个围了起来。 “当时我真吓坏了,那些人气的眼珠子都是红的,他们围住家,嚷嚷着把表弟给交出来。” 最后,村子里的长者出面抚平了这些愤怒的人,让他们好好的说。这些人来自五十多里外的另一个村子,他们说,扎西的表弟在昨天突然就闯进他们村子里一户人家,持刀杀了几口人,还抢走了一副珍贵的老唐卡。 两个村子离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有人认识扎西的表弟,他们最开始只看到扎西的表弟一身鲜血,匆忙从那户人家里逃窜出来,之后才有人发现几口人被杀了,一副据说传自七世纪松赞干布时期的唐卡不翼而飞。死者被发现的时候,扎西的表弟已经无影无踪,死者的亲戚朋友愤怒异常,一起过来讨公道。 扎西的家人顿时就晕了,他们解释说扎西的表弟已经在十几天前就死去,但对方不信,几个目击者信誓旦旦的说,当时从死者家里逃窜出去的,肯定就是扎西的表弟。扎西的家人根本解释不清,矛盾再次激化,对方认为他们在包庇杀人犯,最后几乎全村的人都出来作证时,对方才半信半疑的停止了过激的举动。 扎西的舅舅气的要吐血,失去心爱的小儿子,已经是难以承受的悲痛,尤其是死者死后不安,又出现这种无比奇怪的事,让所有人心里都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云。两个村子里的长者商议了一下,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要弄清楚。 扎西的表弟一下子成了两个村子关注的焦点,那几天,村子里的人几乎什么都不干了,日夜不停的在寻找扎西的表弟。有一次,扎西和几个村民在离村子大概十几里的地方,看到了表弟的身影,但对方跑的很快,转眼就没影了,根本追不上。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一瞬,扎西清楚的看到,那真的是自己的表弟,不会有错。 最后,一个从这里经过的喇嘛参与了这件事,他没有带任何帮手,孤身一个人抓到了扎西的表弟。当他抓着人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轰动了,把喇嘛还有扎西的表弟围的水泄不通。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我曾经跟朋友说过这件事,他们都认为我在瞎编。”扎西看了看小胡子。 当时,已经死去了十几天的表弟仿佛仍然是活着的,但是他的脸庞上浮动着一层灰蒙蒙的死气,而且在额头上有一颗呈黑红色的痣,在扎西表弟活着的时候,并没有这颗痣。 邻村的人看到扎西表弟时,就恨不得一起围过来把他打死。但是那个喇嘛阻止了他们,喇嘛说,杀人抢走唐卡的,其实并不是他。 紧接着,扎西的表弟像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软塌塌的瘫倒在地,这一次是真的死去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周围那些人没有办法,总不可能再对一个死人拳打脚踢,对方还不相信,经过几个人先后的检查,确定扎西的表弟完全死透了,才无可奈何的暂时罢手。 这是件很无奈的事,接下来双方又闹了两次,还得重新办丧事。扎西真的受不了了,趁这个机会辞别,那个喇嘛也要离开,到两百多公里之外的下坎巴寺去,扎西想要知道一些情况,所以离开村子之后就好说歹说的把喇嘛拉上车,捎他一程。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喇嘛,少言寡语,扎西询问了很久,喇嘛总是问十句答一句,而且回答的话让扎西难以理解,所以一直到最后,扎西也没能真正弄明白发生在表弟身上的诡异情况是怎么回事。 “事后我也打听过,不过那些人只知道一点皮毛,他们说,这好像是......” “是什么?”小胡子追问道。 扎西看了看坐在前面那辆车上的格桑梅朵,慢慢道:“夺舍。” 小胡子没有说话,因为扎西所说的这个词,对他来说无比的陌生。他想了想,抛开别的人不说,那个当时亲手抓住了扎西表弟的喇嘛,应该知道很多。 “那个喇嘛,是在下坎巴寺吗?”小胡子问扎西:“你还记得他的长相,或者说记得他的名字吗?” 扎西是个聪明人,听了小胡子的话,就知道小胡子想去找这个喇嘛。他详细的描述了这个喇嘛的长相,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如果你要去下坎巴寺找他的话,大可不必问的这么清楚。” “为什么?” “下坎巴寺里只有他一个人,到了就可以找到他。” 扎西说,在下坎巴寺周围,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大概还知道点关于下坎巴寺的事情。下坎巴寺不大,不过在很久之前,寺里还有一百多个僧人,一直到他们收容了一个游方的苦行僧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这是一座格鲁派的寺庙,在收容这个苦行僧之后,周围几个大的寺庙都施加压力,逼迫他们赶走苦行僧。 下坎巴寺里,肯定有人在暗中抗衡来自外界的压力,庇佑这个苦行僧。警告无效之后,下坎巴寺被人强行拆除了百分之八十的建筑,寺里的僧人被迫离去,到了最后,仅剩下那个苦行僧和一个老喇嘛坚持不肯离开。 再之后,下坎巴寺就完全静寂无声了,如果不是扎西意外的遇到了那个喇嘛,他肯定不知道还有下坎巴寺这个地方。 “到下坎巴寺去。”小胡子停止了交谈,跟扎西交代了目的地。他要去找那个喇嘛,搞清楚发生在格桑梅朵身上的怪事。 ☆、第二十一章 下坎巴寺 “到下坎巴寺去,这没有问题,我记得路。”扎西一边开车一边转头对小胡子说:“不过,最好做个心理准备。” “做什么都问不到的心理准备?” “是。”扎西点点头,说:“那个喇嘛脾气古怪,他像一块石头,除非是接连不断的问他,他才会说一句两句,而且说的话很难听懂,再多问,他就不肯说。” 关于这一点,小胡子其实已经想到了,在空旷广袤的藏区内,能一个人独居在一个寺庙里,长年累月的伴一盏青灯,拜一尊古佛,那是难以形容的寂寥。能够容忍和承受这种寂寥的,估计都不是很正常的人。 随着扎西的提醒,小胡子也感到了一点棘手,冒然去找这个脾气古怪的喇嘛打听这种事,对方很可能连见都不见他们。但小胡子想试试,他暂时不想把格桑梅朵带到别的地方去解决问题,在一些人数众多的寺庙里,或许也有其他一些大德高僧,然而他们目前所做的和所经历的事,是一个禁忌,缄口是最好的选择。 小胡子重新回到了格桑梅朵所坐的车子里,车子行驶着,格桑梅朵接连几天担惊受怕,显得很疲惫,这时候已经窝在后座上睡着了。小胡子本来觉得在冰城内的经历,会把格桑梅朵吓退,会让她逃窜一般的离开自己跑回拉萨,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暂时分不开了,格桑梅朵这个人无形中变的很重要。 扎西把他们带到了将要接近下坎巴寺的那条路上,四个人在一户放牧的藏民那里借火,这样可以节省一些燃料。喝着干牛粪火烧出的酥油茶和砖茶,放牧的老牧民对小胡子产生了一些兴趣,这个地方其实已经很偏僻了,少见外人,尤其是外地人。他们交谈了一会儿,小胡子都轻描淡写的遮掩过去。他的这种隐隐拒人的神情和举动反而更加引起对方的好奇,甚或说是一些好感,老牧民很热情的询问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如果路途不明,他可以指路。 两个司机默默的喝茶,格桑梅朵望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小胡子想了想,说要到下坎巴寺去。对于这座小寺,他很陌生,想从老牧民嘴里事先得到一些情况。 “为什么要到那里去?”老牧民惊讶的说:“那是一个被佛陀厌恶抛弃的地方,不要接近它,人接近它,就好像一条纯净的雪山河流进了污秽。” 下坎巴寺早已经不被周边的寺庙以及藏民所承认,他们不把这里看做一个供奉三世佛的庙宇,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许久许久之前流浪到这里的那个苦行僧人,是他破坏了一切。 在老牧民不解的目光中,小胡子他们上路了,这一次中间没有再做停留,一口气就赶到了下坎巴寺。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寺庙,大部分的建筑在之前被强行拆除,没有重建,只用石头在残存的几栋房子外围起了一道围墙。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下坎巴寺围墙外的那道简陋的门紧闭着,扎西在外面试探着喊门,但没有任何回应。 “他好像不在。”扎西回头对小胡子说,寺里只有那一个喇嘛,如果他外出的话,几个人就只能在这里等,即便再小的一座寺庙,也没有人会粗鲁无礼的不经允许破门而入。 这种等待一直持续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正午时,一个人影远远的出现在了下坎巴寺的西面,扎西翘首观望了片刻,之后就对他们说,是那个喇嘛回来了。他和喇嘛有一面之缘,所以远远的就迎了过去,想先和对方沟通一下。 喇嘛的身影越来越近,逐渐清晰,他沉默而稳重的一步一步走过来,看似走的很慢,但扎西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对方的步伐。他指手画脚的说了很多,那个喇嘛一直没有回话,当他走到了车子前时,顿住脚步。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喇嘛,脸庞黑红,个子不高,但非常结实,就像一辆裹着布片的轻型坦克。他的额头上爬满了细密的皱纹,眉毛很浓,如同用墨笔勾勒出的两条粗黑的线,他的脸颊上有一道已经很难辨认的伤疤。 小胡子和喇嘛对视了一会儿,他没多说什么,该说的话,扎西已经跟喇嘛说过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看这个喇嘛的心情,看他愿意不愿意说点实质性的东西。 足足有五分钟之后,喇嘛一言不发的朝寺门走去,扎西在身后对小胡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小胡子的脚步动了,想跟上去再和喇嘛交流一下。但是喇嘛走到了破旧的寺门前时,回头对小胡子说:“你进来吧。” 只有小胡子跟着喇嘛走进了门后的下坎巴寺,剩下的人包括格桑梅朵在内,都没有得到允许。小胡子反手关上了寺门,喇嘛在前面带路,当他们一前一后走到了一间充当佛堂的小屋前时,喇嘛突然闪电般的回首,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像一根涂金漆的降魔杵,砸向小胡子的喉咙。 小胡子的反应非常快,架住了喇嘛的胳膊,紧接着,他们就在这座小屋前激烈的打斗起来。但这种打斗仿佛是无声的,喇嘛的两条胳膊粗壮,却灵活的有些诡异,像两条粗壮的蛇,常常都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击小胡子。 这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但小胡子却感觉出,这个喇嘛好像并不是真的要打死或打伤自己,他动手的目的,如同一种试探。 果然,在他们激烈的打斗了片刻后,喇嘛突然飞快的后退了两步,停下手里的动作,在这种极耗体力的打斗中,他仍然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可以和你谈谈。”喇嘛的态度转变的很快,前一刻还对小胡子动手,这一刻就像一片和风细雨,他转动脚步,走到了旁边一座隐修室外,推开了门。 小胡子的判断没错,喇嘛并没有敌意,他跟着对方走进了隐修室。所谓的隐修室,是僧侣冥想修炼的地方,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只能盘坐入定。两个人面对面的坐下来,喇嘛说:“你是个练过功夫的人,刚才的试探不会惊吓到你,如果你被我制服了,那么迟早,你也会被人轻易的杀掉。” “谁会杀我?” “朝圣者。”喇嘛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三个字。 小胡子的表情没变,但心里的惊讶却汹涌而来,这个喇嘛看出了什么吗?他竟然直接就说出了朝圣者。 “直觉告诉我,你知道朝圣者,果然是这样。”喇嘛接着说道:“我可以对你说我知道的所有的事,就像面对佛陀一样,敞开自己的心门,你一定疑惑,我为什么会这样做。那个带你来的人告诉过你,我是个沉默寡言的怪人。” “是,我确实疑惑。” “在你的车子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因为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气息,察那多大师的气息,你沾染的气息,是外在气。”喇嘛的目光朝寺外望了一下,说:“更重要的,是外面那个女人,她有一种内在气,我很怀疑,她身上附着着察那多大师的灵识。如果察那多大师的灵识能够附着在她身上的话,那就证明她得到了大师的认可。” 第156节 小胡子马上就明白过来,喇嘛所说的车子上的东西,一定就是察那多已经干枯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如果她是一个受认可的人,那么你为什么不和她直接谈话?”小胡子感觉这个喇嘛真的太奇怪了,张口就说出了这么多,察那多这个人已经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鲜少有人会知道,仁波切活佛了解这些,是因为他的年纪在那里摆着,但眼前的这个喇嘛才多大? “正因为她是受认可的人,才不能和她谈,外来的灵识会干扰她,她可能会不正常。” 这个喇嘛给小胡子的感觉,就像一座黑山,沉重却显得很踏实,这种感觉会让人生出信任。但是他仍然没有掉以轻心,不说信不信对方,至少要把来龙去脉先问清楚。 “你知道察那多?你怎么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我有察那多大师贴身的两件法衣,还有他常年使用过的银盘,但我没有见过他,关于大师的一切,都来自我的师傅。” 这个喇嘛的师傅,叫边巴林锵,他曾经在噶扎寺修行过,当时,他是一个独特又另类的年轻人,经常在寺庙里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经常闯祸。不过边巴林锵闯了很多次祸,却从来没有受到过严厉的惩罚,因为噶扎寺一直有一个人在庇护他,这个人就是察那多。 按照边巴林锵当时的年龄和身份,和察那多根本搭不上话,但察那多却在噶扎寺成百上千的僧人里,对边巴林锵格外的看重维护。他曾不止一次说过,边巴林锵是一个很有证悟力的弟子,这是修行中无比重要的一个因素。 每当边巴林锵闯祸,下面的人回报上来的时候,察那多都会极力的回护他,而且察那多有些惋惜,格鲁派各大寺院中一贯奉行的是转世承袭制,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边巴林锵日后的成就将会超过所有人。 ☆、第二十二章 晋普阿旺(一) 在当时的噶扎寺中,很多人明面上不敢违逆察那多,但背地里却都很不解,他们根本看不出边巴林锵到底有什么证悟力,能得到察那多如此的器重。察那多的解释,是说边巴林锵还未到开悟的时候。 边巴林锵很年轻,而且有点仗势胡作非为的势头,最后面对上上下下不断的谴责和怨怒,察那多只好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边巴林锵一共在他身边呆了两年,两年之后,察那多离开了噶扎寺。 之后的事情,小胡子都知道,察那多游走四方,违背了一个虔诚佛教徒所该做的事,继而受到了严厉的制裁,紧接着,仁波切进入了噶扎寺,取代察那多的位置,继而又传来了察那多的死讯。 在察那多事件的背后,还涌动着一股暗流,是噶扎寺内的一些人针对边巴林锵而来的,他们厌恶这个被察那多称为很有证悟力,将来成就会超越所有人的年轻僧人,他们的借口是察那多已经成为异端,一直受他庇护的边巴林锵必然也不干净。最后,是刚刚进入噶扎寺不久的仁波切活佛出来说话,边巴林锵免去了其它的惩罚,但是被永远逐出噶扎寺。 当边巴林锵被逐出噶扎寺的时候,他的性格和举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很好理解,就如同一个一直被父亲所宠爱的孩子,猛然间得到了父亲蒙冤致死的消息,他难以承受,而且在内心最深处始终坚信,自己的父亲是清白的。 其实在边巴林锵的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秘密,关于察那多的秘密。他在察那多身边呆了两年,后一年的时间里,察那多的变化,边巴林锵知道的最清楚。在察那多的佛仓里,有一条通往寺外的密道,这个密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边巴林锵不了解,但察那多经常借这条密道外出,少则两三天,多则十天半个月。 对自己所做的事,察那多没有完全隐瞒边巴林锵,他对这个小自己几十岁的年轻人有一种独特的亲近和信任,不过他讲述的不仔细,只是告诉边巴林锵,自己在做一件大事。 “察那多大事所做的这件大事,师傅知道的不详细。不过,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已经不仅仅关乎护教,而且关乎世间的存亡。” 边巴林锵在追寻察那多的脚步,也想知道察那多究竟在做什么,他坚信察那多是不会错的,这是个宽容温和的长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充足的理由和良善的动机。但是察那多所做的事情太隐秘了,边巴林锵被驱逐后的二十年世间里,一直没有停止脚步,却一直没有获得任何线索。 就在边巴林锵准备继续寻找下去的时候,他仿佛顿悟了一般,他觉得追寻察那多的脚步,不如读懂他遗留下来的东西,就如同过去的圣物藏一样,大师的遗物中说不定会有发现。边巴林锵落脚在下坎巴寺,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会殃及他人,下坎巴寺受到制裁和排挤,边巴林锵几次想要离开,都是寺里的一个老喇嘛挽留他。 当下坎巴寺被拆除了大半,寺里的僧人都走光的时候,边巴林锵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开始数十年如一日的研究察那多的遗物。他活的岁数也很大,在自知将死的时候,为了留一个人继承自己的意愿,才收下了小胡子面前的这个弟子。 “我叫晋普阿旺,我谨遵师傅的意愿,不曾松懈过。” “我叫向腾霄。”小胡子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因为晋普阿旺所表现出的镇定,让人难以想象,他半生都在寻索和察那多有关的事,但他明知道察那多的尸体就在小胡子的车上,却依然保持波澜不惊的神情,这种从容和镇静,比小胡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面,可能有一种英雄惜英雄的因素,小胡子不想隐瞒晋普阿旺。 在边巴林锵死去之后,晋普阿旺完全投身到了他未完的心愿中,他走过很多地方,四处寻访,期间得到过一些线索,但都不是关键性的,这就导致了寻找没有止境,不知道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察那多大师的遗蜕,是在那里找到的?” “格丹里。” 晋普阿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才告诉小胡子,边巴林锵曾经费了很大功夫,才得知了察那多身亡的具体位置,他去过,晋普阿旺也去过,但他们根本就没有找到小胡子和格桑梅朵所走过的那条深入雪峰群深处的路。 不仅如此,晋普阿旺说,在察那多死后,格鲁派,甚至还有另几个秘密组织的人,都曾经深入调查过,他们无一例外的顺着传闻中察那多身亡的地方寻找下去,却无一例外的空手而回,因为这些人都找不到进入雪峰群深处的路。 “那条路就在山口的不远处。”小胡子也有点不解,当时他和格桑梅朵进入雪峰群深处的过程很自然,就是顺着一条路一直走进去的。 “我的朋友,就是外面的那个女人,她是怎么回事?”小胡子问出了此行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她所遇到的,是夺舍吗?” “不,不是。”晋普阿旺摇头,紧接着就给小胡子做了很详细的解释。 所谓的夺舍,是藏传佛教密宗的至高秘法,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人在苦苦的修炼,因为他们都认为,这是一条转世的捷径。 道家的还阳,与藏密的夺舍,其实属于同一理论。他们认为,人的肉体只不过是一具皮囊,是灵识所暂时寄托的一个居所,皮囊会腐败,灵识却长存不灭。普通人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肉体灭亡的时候,灵识归无居所,只能被动的随业力轮转,但是经过修持的人,则完全不同,他们可以在肉体灭亡时,将不灭的灵识迁移到另一具躯壳中,这是一种迁移,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掠夺。 “夺舍,属迁识秘法,是迁识秘法最顶端也是最玄妙的一部分。”晋普阿旺说:“它来自印度,是那若六法之一。” 那若六法,是噶举派,也就是俗称的白教从印度得到的佛教秘法,当迁识秘法修行到夺舍的至高境界,夺舍本身也修行到至高境界时,会产生难以想象的效用。一些藏密上师在肉身灭亡,将要转世时,按正常的程序,也要和常人一样,经过入胎,出生,成长(这就是藏传佛教转世承袭的根本),为了能缩短过程,继续弘扬佛法,他们会把灵识迁入另一具刚刚死去的肉身中,进入第二世。 这种夺舍转世说,在现在的人看来,只属于很玄很玄的故事或小说,这种东西不应该存在,因为不符合科学理论。但是科学理论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又有多少? 在有关夺舍的传闻中,东科尔活佛杰瓦嘉措是有史可查的一例,当时他圆寂之后,从凉州送葬至东科尔寺,送葬过程中,活佛的灵识迁入另一只出殡队伍中的死者躯体内。这个死者是一个十几岁的汉人,复活的死者吓坏了所有队伍里的人,但是他却神色安详的抚慰众人,让他们不必惊慌,他说自己是活佛。这个人的身份还得到了认定,认定其就是活佛转世之身。 晋普阿旺当年在扎西舅舅家所遇到的,是真正的夺舍,但施法者一直没有露面,他的目的可能是那副传自七世纪的唐卡,在所有人眼里,杀人者是扎西的表弟,其实真正的杀人者不会有人知道。 “夺舍秘法掌握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会产生混乱,但这没有办法。” 藏传佛教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演变,派系林立,夺舍秘法并不是格鲁派特有的密宗至法,因为它本身就来自印度,经白教传播,除了主权的格鲁派,其它一些隐秘的派系中,肯定也有秘法一直在流传。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已经明白,格桑梅朵所遇到的不是夺舍,夺舍只能夺取没有主人的躯壳,她遇到的,应该也是那若六法中迁识秘法,只不过是迁识秘法的初级阶段,和真正的夺舍还有距离。 至于当年的察那多有没有修持到迁识秘法的至高夺舍阶段,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按他临死前所处的环境,拥有夺舍的能力也无济于事,虽然真正的夺舍所夺取的不仅仅是人体的躯壳,还包括飞禽走兽,但死寂的冰城内,没有可夺舍的对象。 “那我的朋友遇到的,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的心里有一颗种子,根源的种子,只有种子发芽生根成长的时候,才能明白种下种子的人所想要达到的目的。” 毫无疑问,如果格桑梅朵的心里有一颗种子的话,那么这颗种子一定就是察那多种下的。她没有遇到夺舍,但肯定遇到了迁识,自己的思维情绪会受到影响。 小胡子自己思考了一会儿,才抬头问晋普阿旺:“这是不是伏藏?” ☆、第二十三章 晋普阿旺(二) 如果不是在之前去噶扎寺的时候,曾听仁波切活佛说过末世预言伏藏将要出现的预感,小胡子也联想不到这么多,因为他对藏区不熟悉。 “现在还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伏藏。” 伏藏是无法寻找也无法断绝的东西,也无法猜测,整个伏藏包括的东西很多,特别是一些关系重大的大伏藏,要有伏藏者的发愿,有实质性的授记,有主动的摸索,有被动的觉醒。心中的种子有可能是一种埋藏的媒介,但不能成为伏藏的明显标志。 晋普阿旺向小胡子详细询问了格桑梅朵的事,后者如实的讲述了一遍。晋普阿旺考虑了一下,说格桑梅朵究竟是不是接受了发愿灌顶,这不能判定,但她肯定受到了察那多的认可。 这种认可其实就是部分灵识的迁移附体,而且这种认可背后的含义,一定是察那多想要传承一些事情。 当晋普阿旺询问格桑梅朵在出现不正常的昏沉状态时说过些什么的时候,小胡子也没有做隐瞒,晋普阿旺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虽然没有亲自见过察那多,但是目前与察那多关系最密切的人,而且他也在寻访察那多当年想要做的事,这和小胡子的初衷与动机并不冲突。 “我不能理解。”晋普阿旺说:“她得到了察那多大师的认可,除了寥寥无几的信息之外,却没有任何意识上的觉醒,如果是这样的话,认可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我觉得,这是认可的一种防范。”小胡子回忆当时在冰城内和昏迷的格桑梅朵对话时,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正如晋普阿旺所说,既然得到认可,就会得到一些传承,或者是实物,或者是信息。假如格桑梅朵当时是孤身一人的话,那么察那多种在她心里的种子可能马上就会发芽成长,呈现出察那多想要传承下来的完整信息,但是就因为小胡子也在旁边,这种认可受到了阻滞。察那多明显不希望除了格桑梅朵之外的任何人知道这些,所以格桑梅朵无法被动的觉醒。 也正因为这样,当格桑梅朵偶然觉醒出一星半点信息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思维被压制的感觉。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是寡言的人,此刻却在隐修室中不断的交谈,他们达成了共识,察那多明显被朝圣者追杀过,虽然他脱困了,用一具模糊的尸体冒充了自己,还将追杀者全都屠灭,但他自己也没有活多久。 所以只有在格桑梅朵完全处于安全的状态下,她所得到的精神授记才会一点点的出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觉醒的时间难以估算。”晋普阿旺说:“完全安全的状态,并不是她单独呆在什么地方就算安全,那种安全,其实来自她的心境。” 两个人都觉得,格桑梅朵已经成为了发掘察那多,或者说发掘与末世预言有关的事情的重要环节,他们要做的事,就是尽全力让格桑梅朵所受的精神授记觉醒,借此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晋普阿旺没有藏私,他大概讲述了一下自己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所收集来的一些信息,关于察那多的情况不多,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有关朝圣者的。 “这是一个绝对不能忽视的神秘组织,他们无形无迹,却和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晋普阿旺一直尽力隐藏自己的动机,在几年前寻访到藏南地区的时候,他无意泄露了一点口风,结果不久后就遭遇到一次危险的追杀。借此可以想象到,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彻底离开这件事,永远的离开,走的越远越好,要么就顶着朝圣者的阴影,一路寻找下去。 一个从古传承至今的神秘组织,始终没有绝灭,说明每个时期中,这个组织内都拥有一批意识坚定,信仰无法更改摧毁的成员,或者说信徒。人是精神动物,如果一种信仰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那么这个人的举动就会出人意料的顽强而且执着。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交谈了两个小时左右,晋普阿旺想仔细看看格桑梅朵,他们离开了隐修室,但当两个人走出下坎巴寺简陋的大门时,外面只剩下了两个司机,格桑梅朵已经无影无踪。 “她走了。”扎西一溜烟的跑过来,对小胡子说:“走了有一个小时了。” 在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交谈的两个小时里,格桑梅朵的情绪有了起伏不定的波动,尤其是小胡子进入下坎巴寺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候,格桑梅朵焦躁的在两辆车子之间徘徊,扎西还有另一个司机都不多嘴,虽然察觉到了格桑梅朵的情绪不对劲,但也不好发问。 接着,格桑梅朵就匆忙的离开了,扎西在后面问她,只得到了一句回答。 “她说她离开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听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飞快的检查了一下留在车里的背包,背包被打开了,里面的那只转经筒已经被格桑梅朵带走。 “追!”小胡子立即就跳上了车子,格桑梅朵是唯一可依靠的线索,不能让她出现任何意外。 车子顺着格桑梅朵离开的方向就追了下去,两辆车子左右分开,拉大了寻找范围。下坎巴寺周围很荒凉,大概十几分钟后,格桑梅朵奔跑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里。她奔跑的很慌乱,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样。当她看到遥遥开来的车子时,这种慌乱就达到了顶点。 车子很快就追上了格桑梅朵,小胡子跳下来一把就抓住了她,格桑梅朵和在冰城一样,目光惊恐且混乱,她有点失神的感觉,拼命想甩脱小胡子的手。紧接着,晋普阿旺也跑了过来,他盯着格桑梅朵额头上那颗红痣注视了片刻。 晋普阿旺的到来,让格桑梅朵稍稍安静了一点,但小胡子试图把她抱上车的时候,她又开始挣扎,她手里紧紧抓着那只转经筒,像武器一样抡圆了左右劈打。一直注视她的晋普阿旺闪身过来,双手结印,一下子按到了格桑梅朵的额头。 格桑梅朵顿时就平静了下来,眼神中的惊恐和混乱像一根根随风飘起的蚕丝,一点点的褪去。当她的目光恢复柔和时,人也没有知觉了,软软的倒在小胡子怀里。他们把格桑梅朵送进车子,小胡子她手里取下了转经筒,这是个罪魁祸首,是影响格桑梅朵的元凶。不知道转经筒对格桑梅朵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竟然让她丢下一切奔跑。 “这是察那多大师的遗物。”晋普阿旺没有接触转经筒,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陈旧的转经筒上,残留着察那多的气息,或者说是一种很难消退的佛性。察那多晚年时好像背弃了佛教,不过从根本上说,他还是个佛教徒,一种宗教在内心深处刻下了烙印,这种烙印就将是永恒的,会被暂时的掩盖,却不会消失。 如果察那多没有发生过行为上的错乱,那么这只转经筒放到今天还是很有价值的,起码算是噶扎寺的一件圣物。小胡子曾经仔细的观察过这个转经筒,但他看不出什么。他把转经筒交给了晋普阿旺,晋普阿旺握着转经筒闭上了眼睛。 “这是只普通的转经筒。” 晋普阿旺接着就打开转经筒,里面是一卷写在丝帛上的六字大明咒,这并不出奇,几乎所有的转经筒内都装有六字大明咒经卷。 “这会不会是一种暗藏的授记?”小胡子问道,转经筒对格桑梅朵的吸引力大到难以想象,说明这个东西根本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对我们来说,这卷六字大明咒其实是无所谓的。”晋普阿旺把丝帛卷重新塞了回去,说:“即便是一种授记,也只有她才能看得懂。” 格桑梅朵心里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去,就无法再消除,除非她彻底死去。小胡子看着还在昏沉中的格桑梅朵,心就紧了一下,格桑梅朵何时会觉醒,发掘出察那多的遗留信息,还很难说,不过她开始觉醒的同时,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会成为朝圣者全力追杀的目标。 “我可以尝试牵引她开始让种子觉醒。”晋普阿旺也在前面转头望着格桑梅朵,说:“不过没有把握,就和你们可以轻易找到进入格丹里雪峰群的路,而别人却找不到这条路一样,这是一种机缘。” “尽力吧,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小胡子的目光和晋普阿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仿佛又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共识。从某种角度来讲,格桑梅朵是被动的,也是无辜的,一旦用外力强迫她进行觉醒,那么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就要承担起保护她的责任。 “还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也许我不该说这句话,这只是我的直觉。” “什么?” “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还有你的时候,就觉得......”晋普阿旺顿了顿,回过头说:“她会害死你。” ☆、第二十四章 通灵蛊 第157节 “她会害死你。” 晋普阿旺的话让小胡子的心无形中沉重了一下,他不知道晋普阿旺这句话的依据是什么,对方只说这是一种直觉。但这种直觉并非空穴来风,小胡子不是一个遇难退缩的人,他认定的路就会一口气走到底,承担起保护格桑梅朵的责任,没有任何人能保证他们下一刻会遇到什么。 “死,是什么概念......”小胡子此刻第一次感觉到了些许的迷茫,他触摸过死亡,却完全忘记了死亡降临时的感受。 “死,是生的开始。”晋普阿旺显然很喜欢小胡子这种性格,他可能有点后悔直言出自己的直觉,给小胡子带来了不安:“不要想那么多,这只是我的直觉,很可能是虚幻的。” “不要紧,我的命在自己手里,不是谁要带走就带走的。”小胡子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因为他感受到了一种很深的无奈,尽管晋普阿旺的话只是直觉,但望着格桑梅朵那张已经安详下来的脸庞,还有额头那颗朱红的红痣,小胡子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将要和格桑梅朵一起面对生死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几个人暂时开车返回了下坎巴寺,晋普阿旺想要想办法稳定住格桑梅朵,然后再用外力勾动她被动觉醒。 下坎巴寺里面非常的简陋,两个司机被安置到了别的地方,晋普阿旺在隐修室里铺上了一条粗麻毯子,把格桑梅朵放了上去。这没办法,晋普阿旺常年过的都是修持生活,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而且都是席地而卧,整个下坎巴寺里没有一张床榻。 “你能否和察那多的灵识直接进行沟通?”小胡子询问晋普阿旺,他觉得如果能这样的话,或许会简单很多,在冰城的时候,他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已经不行了,灵识失去寄托,无法长存,察那多大师的灵识可以遗留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这一次格桑梅朵昏迷的时间很长,并不是她不能苏醒,而是晋普阿旺有意阻止了格桑梅朵醒来。他要用一种特殊的手段来勾动格桑梅朵心里的那颗种子,从某个方面来说,格桑梅朵其实是被植入了另一个人的另一段记忆,这种记忆在没有觉醒之前,深埋在她的潜意识中。 “你打算怎么做?” “用这个。”晋普阿旺掏出了一个只有两寸来长的扁平小盒子,小盒子是用挖空了骨髓的羊骨头雕成的,晋普阿旺把小盒子打开后,小胡子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接下来他就发现,盒子里其实是有东西的,只不过很小,再加上隐修室内的光线很暗,所以差点忽略过去。盒子里静卧着几只很小很小的黑虫子,有点像没有翅膀的苍蝇,它们的身体乌黑发亮,有一道红圈。 几只长着红圈的黑虫子就和死了一样,僵卧在盒子里。这种像苍蝇一般的小虫子,再加上一只骨头雕成的盒子,就隐隐透出一种微微诡异的气息。 “这是什么?”小胡子看了看晋普阿旺。 “这是一种有可能挖掘她潜意识里隐藏的秘密的东西。”晋普阿旺可能是孤寂的太久了,当遇到和自己性格相仿的小胡子时,就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谈兴很浓,他嘴角露出一丝笑,说:“你知道苯教吗?” 苯教,是在佛教流入藏区之前,覆盖面最大,影响力最大的本土宗教,它非常古老,据说发源于古象雄。但在象雄王朝渐渐衰败,失去了对原有版图控制力的情况下,特别是在吐蕃崛起于高原之后,苯教被藏传佛教取代。 原始苯教奉行多神信仰,这种古老的宗教因而显得没有系统,比较混乱,随着时代的演变,原始苯教经过变革,增添教法,演化为雍仲苯教。 “现在依然有人信奉苯教,他们信奉的苯教就是从雍仲苯教发展而来的,一种叫古苯,也叫黑苯,古苯一直保持着纯正的苯教传统,另一种叫新苯,也叫白苯,新苯融入了一些佛教元素。” 因为原始苯教时间太久远,很多东西几近失传,所以它比西藏的佛教显得更加神秘。晋普阿旺说,在最古老的苯教被改革为雍仲苯教之后,仍然有一批旧教徒坚定的承袭最原始的传承,恪守原始苯教。就好像在科技发达的今天,生产机械化批量化,不过却依然有人坚持笨拙而效率极低的手工制作,但正因为这样,纯手工制品稀少而贵重。 “可能有很多人都认为,历史长河中的一些过去被永远淹没了,不会有人知道真相,就比如世人皆知松赞干布,但在松赞干布之前,大概还有三十位藏王,那段历史是什么样子的?它存在过,却不被人知道,只是因为真相还未被完全发掘出来。原始苯教也是如此,有关他们的一些东西都被人认为失传,其实没有。”晋普阿旺说:“苯教也有伏藏。” 苯教最大的一次磨难来自藏传佛教开始兴盛的时候,在公元七世纪之前,苯教仍然是整个藏区内的基础性宗教,但在佛教流入之后,特别是在八世纪赤松德赞时期,苯教遭到了打压和排挤。这次教难使苯教失去了大片的领地和无数信徒,在抗争和被迫迁徙过程中,属于他们的一些东西遗失了,不过正是因为拥有类似伏藏的传承手段,这些遗失的东西最后还是被挖掘流传下来。 “这些失而复得的东西里,有属于原始苯教最古老的一些术法。”晋普阿旺轻轻举起自己手里的盒子,说:“这个东西,叫通灵盅。” “是盅?”小胡子顿时对盒子里那种如苍蝇般的小虫子产生了一丝厌恶和排挤,盅,那一直都是听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是的,但它很神奇。” 这个东西,是晋普阿旺许久之前流浪到安多时,跟一个小村子里的老人讨来的。通灵盅在过去一直都属于原始苯教巫师独有,它的培育和使用方法代代传承下来,晋普阿旺只略知一点皮毛,养了几只。 这种小虫子一直都处于沉睡中,要施法的时候才会将其唤醒,苏醒之后,虫子的生存时间将会非常短暂,会很快死去。这种盅的唯一用处,就是施法者与被施法者进行灵识上的询问和沟通。 据说,通灵盅可以与一切拥有生命的活物进行沟通,最厉害的是被培育到顶级的通灵盅王,它的黑色身体外长有七道红圈,可以随意的对任何对象施法。只不过到了今天,已经没人可以培育出通灵盅王了。 晋普阿旺的几只虫子,是最低级的通灵虫,只能和灵识最发达的人进行沟通,而且成功的几率不知道有多大,因为这已经不能称作一种沟通,而是强迫,强迫格桑梅朵自己觉醒,自己说出来。 在晋普阿旺取出一只僵硬的虫子时,小胡子一下子就捏住了他的手腕,他对这些东西不了解,不知道会不会对格桑梅朵造成其它的损害。 “不会有事。”晋普阿旺拿开小胡子的手,说:“最多只是失败,通灵盅会很快死去,下盅之后无需解盅,对她本人没有任何的害处。” 看着晋普阿旺,小胡子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晋普阿旺把一只黑虫子轻轻放到了格桑梅朵鼻子前,开始低声唱咒。这是催动通灵盅的古苯教咒语,像一串从远古时代漂浮而来的念咒声。 格桑梅朵鼻子前那只很小很小的通灵虫随着唱咒,很快就苏醒了,它就像一道烟气,飞快的消失,连小胡子的眼力都没有看清楚,它究竟是钻进了格桑梅朵的鼻子嘴巴,还是直接渗入了皮肤。 晋普阿旺嘴巴里的唱咒声仍在继续,只是几分钟时间,格桑梅朵动了,她的身体在粗麻毯子上不住的扭动,如同痉挛一样,头部来回的左右晃动,无意识的发出一个又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紧接着,格桑梅朵所发出的音节渐渐的清晰,能够听懂。她的动作也随着清晰的音节而逐次升级,突然间,格桑梅朵直直的从毯子上坐了起来,她的眼睛仍然是紧闭的。 “头顶有三世佛,过去燃灯,现在如来,未来弥勒......”格桑梅朵闭着眼睛喃喃自语,她肯定还是没有意识的,所吟诵的是六字大明咒。 隐修室里的气氛变的有点诡异,格桑梅朵与晋普阿旺都闭着眼睛,一个如同古苯的巫师,一个如同虔诚的佛徒,唱咒和诵经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下子就把人拉回来很久之前的过去。 “神明的圣器被人取走了!它是末世预言的根本!无论人世间,朝圣者,都不能宽恕带走神明圣器的人!” 格桑梅朵的嗓音猛然尖利了一下,小胡子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牵动了神经,圣器,末世预言,人世间,朝圣者......他紧紧望着格桑梅朵,希望对方能说出更多的信息。 “傩脱次!傩脱次!” ☆、第二十五章 傩脱次 格桑梅朵最后喊出了几个字,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身子一歪,将要瘫倒。小胡子扶住她的后背,把她重新放到毯子上。随后,闭目的晋普阿旺也睁开眼睛,停止了唱咒。 “不行了。”晋普阿旺摇摇头,说:“通灵虫死去了。” 晋普阿旺培育的几只通灵虫还是不行,一旦苏醒就只能存活很短的时间,不像最顶级的通灵盅王,可以在人体里活十多天。但小胡子的心思不在通灵盅上,他一直都在琢磨格桑梅朵最后喊出的那几个字。 “傩脱次是什么意思?” “那很可能是个地名。”晋普阿旺想了想,说:“在冈底斯山脉。” 如果问到别的人,傩脱次在什么地方,说不定对方会一无所知。但晋普阿旺恰恰知道这里,他过去在安多的一个小村子呆过一段时间,那边的村民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信奉苯教,教他培育通灵盅的老人在闲聊时说过很多关于苯教的传说。 在八世纪的苯教法难时,一些不愿意更改信仰信奉佛教的苯教徒被迫迁徙,途径过很多地方,一直到最后才在阿里,安多等地区扎根,傩脱次是当时部分苯教徒迁徙途中聚集的一个地方。 关于这个聚集地,在后来被一些人质疑,因为傩脱次就在冈底斯山脉中,它根本不适合人居住,众多的苯教徒聚集在这里,吃光了带来的干粮之后,就面临着饥渴而亡的困局,但第一批苯教徒被迫离开之后,第二批苯教徒又从其它地方赶来,重复着前者的脚步,吃光所有能吃的东西,迫不得已离开。 没有人知道这些苯教徒为什么会对荒芜苦寒的傩脱次这么感兴趣,不过无法生存的地方就无法传承他们的宗教和信仰,所有的苯教徒还是离去了,正因为这样,傩脱次这个地方才会被人得知。 “那个老人说,传说中傩脱次是苯教的发祥地之一,也是古象雄人的发祥地之一。那是他们的圣地,在平静的时代里,没有教徒会想起傩脱次,但遭遇了教难的时候,有的人就相信,只有圣地才能庇护虔诚的信徒,让圣教不灭。” 这个说法属于实打实的传说,不被任何历史学家所认可,因为和正史记载的出入太大,到了今天,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从小到大连骨头里都浸满了信仰气息的苯教徒才会坚信。 “她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们先来归纳一下目前仅有的信息吧。”晋普阿旺对小胡子说:“她在昏迷中,又有通灵盅作为觉醒的媒介,说出的话不会有任何虚假。末世预言的根本,神明的圣器,这是什么东西?察那多大师到过格丹里雪峰冰城,你也去过,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冰城血塔的顶端,存放圣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六边形痕迹,如果那就是察那多所说的神明的圣器,它的体积有多大?能做什么用? “我看,我们只能到傩脱次去了。” 格桑梅朵嘴里所说的傩脱次,其实代表的是察那多残存的意识信息,如果一个人在昏迷的时候还能准确说出的地名,说明其很重要。 很快,格桑梅朵就苏醒了,她由小胡子照顾,晋普阿旺则要去焚化察那多的遗体。格桑梅朵并不知道通灵盅的事,她的精神恢复的很迅速,短短十几分钟里,脸庞上就浮现出了健康的红晕。 “这个给你。”小胡子把转经筒交给了格桑梅朵,晋普阿旺说过,察那多遗留的灵识是种在格桑梅朵心里的,她的变化和外物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对转经筒的执着,可能是出自一种潜意识。转经筒本身有没有什么秘密,暂时还不知道,但转经筒不会再带来影响。 “格桑梅朵要对你说声抱歉。”格桑梅朵坐在毯子上,握着转经筒,羞愧的不敢抬头,她在奔逃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拿到那只转经筒,然后拼命的逃到没有人的地方:“我从来不会偷拿别人的东西,但这一次是个例外......” “我知道,之前就答应过你,离开冰城后,会把它交给你。” 格桑梅朵可能从小胡子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无名的宽容,她的羞愧就消失了,轻轻吐吐舌头,说:“哥们儿,对于格桑梅朵无意识的错误,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小胡子忍不住背着格桑梅朵露出了一丝笑,就像当初面对懵懂无知又傻的有些离谱的弟弟一样。但这丝笑容很快就凝固在嘴角,因为他想起来晋普阿旺的直觉,也想起了之后必须要走的路。格桑梅朵可能还完全不知道,她就像当初的卫天一样,被迫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身不由己。无论是察那多的残存意识,或者是末世预言的伏藏,都会成为朝圣者拼死追杀的对象。 再接下来,他们的计划和人员进行了一些调整,扎西和另一个司机肯定不能再用了,任何泄露和不慎都会引来麻烦,在传说中,朝圣者是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就像身边的空气一样。小胡子可以开一辆车,但晋普阿旺和格桑梅朵都不会驾驶。 晋普阿旺离开了两天,他带回了一个人做帮手。这是个汉人,和小胡子的年纪差不多,皮肤却跟晋普阿旺一样黝黑黝黑的,晋普阿旺说他叫李能,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小胡子没有多问,他知道晋普阿旺这种人和自己一样习惯了孤独,如果不是可以过命的交情,绝对不会带过来参与这么机密又重要的事。 李能很热情,对着小胡子还有格桑梅朵笑,笑的非常灿烂,露出一口白牙,给人的印象很好。但是他开口一说话就不行了,天生的口吃,一个你好说了差不多半分钟。 扎西把他们拉到了日喀则,小胡子又花钱找了空车,添加了冰镐和冰爪之类的装备,格桑梅朵觉得不需要再找向导,反正已经知道傩脱次的大概位置,可以自己摸过去。但晋普阿旺和李能都表示困难,延绵上千公里的山,一个大概的位置可能会把人走死。 在接近目的地的地方,他们找到了一个叫郎金的镇子,这个镇子非常小,但在附近来说,已经是个很繁华的地方了。晋普阿旺穿着僧衣,比较容易行事,他出去稍稍打听了一下。傩脱次这个地名已经从尘世中湮灭了,除了一直信奉古苯的些许虔诚老教徒之外,没有人知道。 “再到前面问问吧,离这里一百五十多里外,有个小村子,那可能是接近目的地之内最后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天气还算是不错的,如果再耽搁一段时间,群山间的气温降低,会给行动带来更大的困难,他们抓紧时间上路,赶到了这个小村子。这是个靠放牧为生的村子,人口不多,晋普阿旺没有冒然开口就问,他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找到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村子里的村民也是佛教信徒,晋普阿旺的身份被人们重视,但是他问起傩脱次的时候,这个老人表示不知道。 最后,这个老人说,实在不行的话,可以问问他的大伯,碰下运气,看看他的大伯知道不知道这个地方。 “他......他......他......还有......大大大......大伯?”李能冲着小胡子咧嘴笑笑,表示有些惊讶,因为这个老人看上去已经七十来岁的样子了,如果他的大伯还健在,该有多大?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个老人的大伯甲央是村子里的骄傲,已经活了一百零七岁了,是村子里唯一去过拉萨,大昭寺,还有拉卜楞寺的人。 一百零七岁的甲央老人已经不能和从前那样东奔西走了,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平时除了每天清晨在村子里慢慢的蹒跚走上一圈,其余的时间都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对这样的老人来说,转经筒是陪伴他们一生的东西,转经筒千百次的转动构成了他们简单又平凡的一生。 对于晋普阿旺的来访,甲央老人起初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有点自夸般的和晋普阿旺说起自己当年去往拉卜楞寺的经过。但是当晋普阿旺打听傩脱次的时候,甲央老人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 这个已经一百零七岁的老头儿使劲的睁开被眼皮皱纹遮住的眼睛,手里的转经筒像筛糠一样抖动着,看样子他有点急躁,如果不是碍于晋普阿旺的身份,说不定会兜头把身旁的酥油茶碗给扔过来。 “走!走!”甲央老人转过头,不再看晋普阿旺,还有站在门边的小胡子和格桑梅朵及李能,他不停的用藏语重复着走这个词,似乎在驱赶他们。 晋普阿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对于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自有他的办法。晋普阿旺肃穆的告诉甲央,询问关于傩脱次的事,是噶扎寺仁波切活佛的旨意。 甲央老人一听这句话,显然被震住了,干瘪嘴唇蠕动了两下。 ☆、第二十六章 冈底斯的往事(一) 甲央老人的年纪确实太大了,萎缩的神经让他的反应有点迟钝,而且难以掩饰,在场的几个人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晋普阿旺抓住这个机会,一直在劝慰对方,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总之意思就是没有佛爷搞不定的事,佛爷就是甲央老人最坚强的后盾和保护神,让甲央老人放宽心。 对于这种虔诚的老信徒来说,没有什么比佛爷更神通广大的,但是甲央老人仿佛顾虑非常深,他犹豫了很久,说自己从来没有听过傩脱次这个地方。 谁都能看出甲央老人在说谎,但是对一个一百出头的老人来说,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没有办法,晋普阿旺说这是违背了仁波切活佛的旨意,甲央老人的嘴唇再次颤抖了几下,却仍然一言不发。 之后,晋普阿旺再问什么,甲央老人干脆一个字都不说了,只是闭着眼睛摇动转经筒。他们几个人一直在这里耗到天黑,什么情况都没有问出来。 这完全就没办法了,他们离开甲央老人住所之后,李能就结结巴巴的在旁边对晋普阿旺说,可以拿他的通灵蛊去试试。 “不行,通灵蛊身上就一道红圈,你没看出甲央老人对这个事情很抗拒?即便能下蛊,肯定什么都得不到。” 本来几个人已经暂时不抱希望了,但是当天深夜,甲央老人的侄子就叫人匆匆忙忙的来找晋普阿旺,他说甲央老人晚上突然发病了,病很重,老头儿可能非常后悔,觉得自己欺骗了带来活佛旨意的喇嘛,所以受到了惩罚。 当晋普阿旺他们再次赶过去的时候,甲央老人已经卧床不起,他说觉得一直有一个黑影子在跟着自己,要掐自己的脖子,还说这是对佛不诚的报应。 这场病不知道是不是甲央老人的心理作用,在晋普阿旺表示活佛会宽恕他的时候,甲央老人萎靡不堪的精神就好了一点,晋普阿旺开始念经,反正谁也听不懂,甲央老人竟然就在这阵诵经声中慢慢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甲央醒过来的时候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他在忏悔自己的罪过,这一次,晋普阿旺一问就奏效,甲央老人终于开口了。 然而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个很重要的消息,至少对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他们来说,这是个重要的信息。甲央老人一生中和傩脱次有过三次或近或远的交集,这三次交集带给他的都是恐慌,所以他很忌讳别人和他说起这个。 第一次真正和傩脱次产生联系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因为甲央老人生活的地方,是傩脱次附近最后一个人们的群居处,所以村子里从古到今,一直流传着一些关于冈底斯山的传说。甲央老人不是苯教教徒,不过在他少年的时候,偶尔听自己的祖父说起过傩脱次。 第158节 自然,他祖父对傩脱次的所知,也来自七世纪苯教法难时教徒迁徙而流传下来的传闻。 事情发生的时候,正值甲央老人壮年,但时间过去的太久,他记不得具体是在那一年,只记得那一年是藏历的土兔年。晋普阿旺对身旁的小胡子眨了下眼,他推算了一下,甲央老人所说的那个土兔年,应该是在1939年。 那一年临近年底的时候,一些外国人在两个藏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甲央所在的村子,他们在村子里打听关于傩脱次的情况,因为除了甲央,别的村民几乎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所以最后,甲央就成为询问的主要对象。 这个时候,甲央的祖父已经去世了,在去世前几年,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想要寻找位于冈底斯山中的傩脱次,传闻那里才是苯教和古象雄人真正的发祥地,他带着甲央寻找了一段时间,但因为条件太恶劣,老人受不了颠簸和波折,最终没有真正到达傩脱次。 两个充当外国人向导的藏人告诉甲央,说这些都是来自异国的信徒,想走访被称为万山之王的冈底斯。当时的甲央心性很淳朴,他一听是来自外国的教友,就非常的热情,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如果对方是虔诚的佛教徒的话,为什么要寻找传说中苯教的发祥地。 其实这个事情也不能怪甲央无知,因为冈底斯山这里一直都是热闹的,特别是在主峰冈仁波齐附近,朝拜冈底斯的人络绎不绝,而且还有每十二年举行一次的马年朝山大会。 这是一条神奇又神秘的山脉,不仅苯教,印度教,古耆那教,袄教,皆以此处为整个世界的中心,很多宗教的信徒都把到冈底斯山冈仁波齐朝圣作为毕生的心愿。如果一个教徒亲自来过冈仁波齐,那么说出去将会是件很荣耀的事情。 虽然甲央老人所在的村子远离冈仁波齐,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但对于冈底斯山的一些事情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对这些来访者很友善,当对方问完傩脱次之后,又提出希望甲央可以给他们带路,甲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下来,那些人很高兴,给甲央的家里赠送了很多平时根本见不到的东西。 在进山之前,甲央一无所知,只单纯的认为这些人是膜拜神山的,但随着路程的深入,他就发现那些外国人中,有人的御寒大衣里面穿的是军装。事情过去很多年,甲央还记得军装是什么样子。 说着,甲央老人伸出颤抖的手,在面前划出一个符号。这个符号可以理解为佛教中的万字(佛教中万字的写法有两种,一个是右旋万,一个是左旋万),但是也可以理解成第三帝国的纳粹党标志。 这是甲央老人后来才发现的事,他说那些人的军装上,有这个标志。小胡子还有格桑梅朵他们立即就明白了,这些来自异国的信徒,很可能就是二战期间纳粹的党卫军,而且是党卫军中的特别部队,他们在寻找古人类文明遗迹,同时还在寻找雅利安人的根。 当时的气候已经很恶劣,让正在壮年的甲央都吃不消,不过那些人的装备在当时的年代来说都是最精良的,甲央曾想过退缩,但是一想起收了别人那么多东西,他很不好意思,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硬着头皮继续走。 这些人精良的装备和顽强的意志战胜了恶劣的环境,甲央一路带他们走到了当年祖父带自己走到的地方,这里还不是真正的傩脱次,但是据祖父说已经不远了。傩脱次传说中是两座山之间的一个大峡谷,至于峡谷是什么样的,从来没有人知道,当甲央遥遥指着已经被冰雪覆盖的远方那两座如同犄角一般的山时,这些德国人露出了惊喜。 接下来,他们没有再让甲央带路,给他留了一些给养,让他在这里找个地方等,等队伍回来的时候再把他们带回去。这支队伍一共有二十五个人,全部都向前去了,留下甲央一个人。这种等候让甲央受了老罪,但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时,是绝对不会独自逃走的。 那些人之后的情况,甲央并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大概有七八天左右,就在甲央为所剩不多的给养和燃料发愁的时候,队伍回来了,确切的说,是唯一的一个人回来了。 那是个很高大健壮的德国人,他的御寒大衣已经丢失了,露出了里面的党卫军制服,像发疯了一样连滚带爬从远处跑了回来,他当时的样子把甲央吓的够呛,但两个人语言不通,无法进行沟通交流,而且以当时那个德国人的状态,可能也无法进行正常的交谈。 甲央觉得,这个德国人可能疯了,但他仍然想把对方救活,他用最后一些燃料生了一堆火,那个德国人再次苏醒之后,体内的精力丧失殆尽,他嘴里反复嘟囔着几个音节,甲央完全听不懂,不过他牢牢的记住了这几个音节。 这个德国人很快就死了,甲央当时就非常犹豫,因为还有二十四个人至今不见踪影,他想进去找,却又不敢,只能留在这里继续等,希望还有突然返回的幸存者。最后一直等到给养快要消耗光的时候,甲央才确信,那些人回不来了,他们很可能已经死在了诺托次。 二十三个德国人再加上两个藏人,这支队伍的遇险其实和甲央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足足二十五条人命,让带他们进来的甲央有一种负罪感,他很害怕,等自己独自回来之后,就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不对任何人说起,唯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殃及自己还有家人。 但是他对这件事始终有很深的疑惑,不知道那二十多个人遭遇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唯一一个逃回来的人在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到很多年之后,他忍不住心里的疑惑,把那几个熟记在心的音节告诉自己的重孙,让他去打听一下,看看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七章 冈底斯的往事(二) 甲央老人只对重孙说了这几个音节,至于其它的事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在这种极为偏僻的村子里想要翻译几句外语也是很困难的事,他的重孙不得不跑到外面去打听,没有书面字迹,只有几个记忆了很多年的音节,翻译的不知道对不对。 那是一句德语,按照甲央老人记忆的音节翻译出来,就是四个字,神的庙宇。 “神佛会驱除你心中的阴影,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不会有任何人追究你,或者你的亲人朋友。”晋普阿旺宽慰了甲央老人几句,转头看了看小胡子,从傩脱次逃出来的那个德国人所说的神,是什么神?这不确切,如果傩脱次真的是隐秘的苯教的发祥地,那么他们所信奉的神不止一位。 “对神佛讲出你心中的忧虑,你会更健康的生活在神山脚下。” 甲央老人被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心病给吓坏了,可能越是风烛残年的人,对待生命和时间久越珍视,看得出他还想再活一百零七岁,所以甲央老人没有再做任何隐瞒,接着讲了下去。 关于那些德国人的事情,甲央守口如瓶,村子里的人当时还好奇的询问几句,时间久了,人们就把这些淡忘,甲央本人也刻意的回避这段记忆,彻底尘封起来。大概十来年之后,也就是建国时期左右,藏区的形势有些紧张,甲央所在的村子因为偏远,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但是从外面回来的人还是带来了些变天的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三个陌生的藏人来到了村子,他们也是在打听一些事情。可能是人的常识,一般到陌生地方询问某些事情的时候,大概都会寻找那些年纪最大见识最多的人,三个藏人找到了另一个老人,没有问到他们想知道的事,但是却听到了甲央曾经带人进入群山里的往事,他们接着又找到甲央,问了些别的情况后,话锋一转,直接扯到了傩脱次上。 傩脱次这个地名顿时牵动了甲央尘封的回忆,他马上矢口否认,说对于这个地方,自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甲央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三个藏人察觉了他言语中的不实,一再追问,但甲央始终没有承认。 当时正是白天,那三个藏人没问出结果,暂时离开了,但是甲央质朴却不代表很愚笨,他能看出对方离开时流露出的眼神有些不善,再加上牵扯到了那些往事,让甲央心里很不安生,他随即就带着自己的家人悄悄离开了村子,在外面躲了几天,家里人很不解,然而甲央却有苦难言。 他们再回到村子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刚刚回来,就听到村里人在谈论一件事,前几天到村子来打听消息的三个藏人死在了村子外面。村子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把尸体放在村外,看看会不会有其朋友过来找他们。 甲央去看过那三具尸体,三个藏人死的有一点奇怪,他们的身体外面没有任何伤痕,给养什么的都充足,但人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看到三具尸体的时候,甲央的心就砰砰的乱跳,他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觉得这三个人的死,和他们打听傩脱次有关。 这是甲央第二次和傩脱次发生接触,那个时候他觉得三个人的死亡和傩脱次有关,只是一种莫名的感觉,然而后面的事情,就让甲央更加印证了自己的这种感觉。 三个藏人的死去并没有影响村子的正常生活,该过的还是要过。尽管开始的时候这件事天天被人猜测议论,但是时间一久,还是被遗忘了。 建国之后,大概就是七九或八零年的时候,宁静的村子又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他们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村子里稍有见识的人就觉得,这是一批搞地质勘探找矿的人,因为前一年就有一批与他们相似的人,到山里去找矿,不过那批人什么都没问,只是暂时在村子里落脚,住了两天就走了,所以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这支队伍一共有十七个人,十六个男的,还有一个女孩,对于其他人,甲央的印象不深,但是对那个女的,他很注意。那是个年轻的汉族姑娘,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很活泼可爱,爱笑,一笑起来就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看到这个姑娘的时候,甲央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他的小女儿在十八岁的时候得病死去了,像剜掉了甲央心头一块肉一样疼。他觉得这个汉族女孩和自己的小女儿长的很像,她们都有可爱的小酒窝。 这支队伍在村子外搭帐篷住了几天,白天会到村子里来走动一下,那个笑起来就有两个小酒窝的姑娘尤其活跃,和村民混的很熟,甲央知道了她叫唐月,是个北京女孩。因为死去的小女儿的原因,甲央对这个姑娘非常好,把家里一坛藏了很多年的鸡爪谷酒都拿出给她喝。 甲央当时的身体很好,尽管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但非常健康,健谈,他像一个祖辈一样,时常和唐月聊天,唐月讲了些内地的事,让甲央很开心。他在闲聊中询问过唐月他们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地质队的人,不过唐月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就遮掩过去,一直到今天,甲央都不知道这批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队伍住了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唐月又一次和甲央聊天,当时甲央已经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了,唐月在这次闲聊中,似有意又似无意一般的向甲央询问,山里有没有一个叫傩脱次的地方。 甲央的心又一次颤抖起来,之前的两次经历让他对傩脱次这个地方说不出的厌恶,这是心里的一块心病,即便很像小女儿的唐月询问,甲央也无法忍耐,他的表情变了,匆匆忙忙结束了这次聊天,他的态度让唐月有点吃惊和不解。到了第二天,唐月和另一个男的来找甲央,甲央看看唐月,不由得就想起很多年前那三个因为打听傩脱次而死的藏人,他不愿提及这些,也不忍唐月会因为这个发生什么意外。所以当唐月和另一个人说起傩脱次的时候,甲央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奉劝他们这个季节不要进山,很难走。 这两个人不知道相信不相信甲央的话,不过他们很清楚,从甲央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情况了。当天,队伍开始收拾行装,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出发上路,他们的方向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山口。在队伍离开村子之后,甲央越发的替唐月开始担忧起来,他不能明说,但又想尽力阻止这一切,想来想去,甲央开始后悔,他觉得之前就应该对唐月说真话,因为他对那三个藏人的死亡一直怀着怀疑的心理,怀疑与傩脱次有关。 甲央不忍心看着唐月会出什么意外,当队伍出发许久之后,甲央坐不住了,他立即起身,从一条近路绕向山口,希望能够在那里截住唐月的队伍,把情况说明。甲央的心里很焦急,不过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赶路的时候有点力不从心,所以耽误了时间,走到天黑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队伍的影子。 甲央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趁夜继续朝前赶,他所走的小路是在山腰上,一直走到将近凌晨的时候,他借着月光,居高临下的就看到小山的山脚下搭起了几个帐篷,明显是队伍半夜露营的地方。 他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当时就从山腰的近路下来,准备和唐月说之前自己经历的情况。但是只走了不多远,他隐隐约约看到两个在露营地守夜的人突然丢下手里的东西,绕着一个帐篷开始跑。 紧接着,几个帐篷里的人都钻出来了,一个一个跟着两个守夜的人绕帐篷跑,前后几分钟的时间,就越跑越快。甲央不知道这些人大半夜在干什么,立即止住了脚步。 这肯定不是半夜出来跑操,甲央看了一会儿,就察觉出不对劲,这些绕着帐篷兜圈子的人虽然跑的特别快,但是他们的脚步很僵硬,连手臂摆动的姿势都有些机械生硬,看上去就像半夜发癔症梦游的人一样。 皎洁的月光下,这一幕越发的令人感觉诡异,十几个人闷着头顺着着帐篷周围二三十米的范围内,和一串被人驱赶的行尸走肉一般不住的绕圈子,没有人说话交谈,就是低着头跑。因为距离还远,甲央看的不太清楚,不知道那些跑来跑去的人里面有没有唐月,但他又不敢再靠近。 甲央躲在远处足足窥视了有三个多小时,正常情况下,普通人以这种速度不断的跑上半个小时可能就是极限了,然而这些人一直跑了三个小时,速度却没有减慢。 这时候,奔跑的人里面有一个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随即就一动不动,其他人却像不闻不见一样,竟然就踩着他的身体继续跑下去。 ☆、第二十八章 冈底斯的往事(三) 倒下去的人再也没有起来,完全没了动静,被跑来跑去的人不知道踩了多少脚。甲央的头上渐渐冒出一层冷汗,队伍里有两个年级比较大的人,其中一个已经头发花白,倒下去的说不定就是这两个里面的一个,是这样不停的剧烈奔跑而活活累死的。 甲央感觉很吃惊,也很害怕,他开始的时候认为这些人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但冈底斯是数教共尊的神山,传闻是几尊神的居所,没有任何污秽泄气。恐惧打败了甲央,他顾不上再去挽救唐月,揉揉已经蹲的发麻的腿,悄悄顺原路朝回逃。 说到这里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甲央就露出了一种极度自责的神情,他和唐月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在内心最深处,就把对方当做自己当年死去的小女儿来看待,没能阻止挽救唐月,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无法释怀的一个心结。 “这不怪你。”晋普阿旺此刻只想让甲央老人快点把事情说完,随口就说了一句。其实这真的不能怪甲央,因为在危急生命的时候,绝大部分人心里的念头就是先保住自己的命。 甲央当时顺着原路跑回村子,踌躇了很长时间,数次产生了再回去看看的念头,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这个时候带村里人过去,他们看到的,很可能是一地尸体,这一来一去十几个小时,那些人肯定已经被活活累死了。 无奈之下,甲央只好又把这件事深深压在心里,山口那边平时很少有人涉足,村子里的人也不到那里去,一直过了大概有一个多月时间,又出现了一些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路过村子的时候就打听前面那批和地质勘探队一样的队伍,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朝山口那边去了,后来的这些人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就朝山口赶去。 不出甲央所料,这批人拉回来了一些已经腐烂的尸体,拉尸车经过村子的时候,甲央老人不敢露头,躲在屋子后面偷偷的看,心里又酸又涩,他知道,这些已经冰冷腐烂的尸体里,很可能就有那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可爱姑娘。 尸体被拉走之后,后来的那批人并没有停止行动,有村民觉得好奇,想去看,但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山口,暂时把那边封了起来。时间一长,村民失去了兴趣,只有甲央经常暗中关注,不过他也得不到相关的消息。 这批人前前后后忙活了大概有好几个月,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撤走的,偶尔有村民路过才发现,封锁消除了,山口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件事到这里就划上了句号,一辈子经历了三次这样的事,甲央老人彻底对傩脱次这个地方深恶痛绝,连听都不能听,所以当他头一天听晋普阿旺问到傩脱次的时候,就会有那么敏感而激烈的反应。 甲央老人一直把晋普阿旺当成仁波切活佛派来的使者,他如实说完这些,就好像放下了一块背负了很多年的大石头,轻松了许多。晋普阿旺想了想,虽然已经把甲央给忽悠住了,但凭他这个岁数,走几步路就要喘半天,不可能再出去带路,所以他让甲央老人把自己知道的路线在地图上标出来。 他们从甲央老人这里离开,找了个地方商议了一下,各种情况都摆明了,傩脱次乃至通往傩脱次的路上,都是危机,德国人和三个藏人是怎么挂掉的,暂且不知道,但地质队那些人死的就很离奇蹊跷。 小胡子的见识不可谓不多,但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内地的省份里行走,对于藏区这块古老的土地,所知有限。这块高原一直受地理的影响,对外来事物和文化接受的比较缓慢,正因为这样,许多古老宗教里面神秘诡异的东西都流传了下来。 “喇喇喇喇喇......喇嘛......”李能使劲嘬着烟屁股,咽了口唾沫问晋普阿旺:“你你你你也不知知知道这回事?” “我没有亲眼见过,仅凭讲述,也说不清这究竟怎么回事。” 小胡子他们的计划是决定好的,不可能因为某些不可预见的危险而改变,只不过格桑梅朵听了甲央老人讲的事,有些怕。但是她也没有产生什么退缩的意思,经过冰城那次遇险以及后面发生的事,格桑梅朵自己都有种感觉,觉得被扯入了一些事情里,无法再轻松的离去。 “妹妹妹妹妹妹子,你你你你别怕,有我我我呢。”李能说话结巴,但心眼一点不结巴,他看到格桑梅朵脸上的一点忧虑,马上就嬉皮笑脸凑过来套近乎。 格桑梅朵勉强笑了笑,把目光转向小胡子,她什么都没说,但那种眼神却让小胡子产生了一种当初发誓好好保护卫天一般的责任感。当初的卫天是无辜的,现在的格桑梅朵也是无辜的,当一个懵懂的普通人被迫卷入某个巨大深邃的漩涡中时,如果没有人保护,那么他们可能只有一条悲惨的死路。 小胡子也什么都没有说,然而格桑梅朵仿佛能够看懂他的目光,她又露出了一丝笑,这丝笑容很宽慰。 按照计划中的路线,车子肯定开不进去,只能拉他们走一程,几个人干脆就把车留在了村子里。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就会面临一个问题,徒步赶路,一个白天绝对走不到山口,除非连夜走,不过人不是铁打的,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这样的体格体力消耗多了也要休息。假如他们在入夜之后找地方露营的话,那么露营的地段,可能和当初地质队出事的地方不会太远。 这个问题让人想起来就心里犯膈应,他们就决定走甲央老人当时追赶地质队所走的捷径,进程快一点,再把赶路的时间朝后拖一拖,尽力避开那个地段。 他们准备好了可能用上的装备,趁着大清早出发了,每个人负担都很重,连格桑梅朵也带了不少东西。其实,甲央老人当年所目睹的事可能只是个例,因为偶尔也有村民出于种种原因跑到山口去,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 但正因为这样,才让事情变的更危险复杂,出事的人无一例外的都打听过傩脱次。 沿途中他们非常小心,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就不用说了,常年流浪四方的角色,嬉皮笑脸的李能在这个时候也显露出了八面玲珑的本色,嘻嘻哈哈的和其他人说笑,其实每时每刻都在紧密观察一路上的动静。 整整一个白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个月份在内地正是草木繁茂的时候,但这里位于冈底斯的北侧,气候比南侧冷且干燥,只有稀疏的一层地表植被。甲央老人所指出的近路有点复杂,中间走错了一次路,重新绕了回来,耽误了点时间。 当天擦黑的时候,他们估算了一下路程,这个地方,大概就是当年地质队入夜露营的地方,时间过去了三十年了,即便当时出事地点留有什么痕迹,也不可能保存到今天,所以几个人直接从这里穿行过去,停都没停。 其他三个人还好,只是格桑梅朵显然撑不住了,但为了安全,还是得咬着牙继续走,小胡子拿掉了她的东西,三个人轮流背,从傍晚七点多钟一直走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周围的情况还很正常,他们怕体力透支不好恢复,就决定找地方露营。 “我平时就睡得少,我来守夜吧。”晋普阿旺让他们休息,只要临黎明之前小胡子或者李能替他顶两个小时就可以。 但这个地方让人不踏实,小胡子还是坚持和晋普阿旺一起守着。格桑梅朵累得够呛,很快就睡着了,李能也靠着石头打盹。他们休息的地方是山脚下的一个小窝,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一左一右的坐着,就可以注视周围的情况。 在这种地方守夜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小胡子静静坐着,无意中就摸到了里面那层衣服上衣口袋里的半包香烟,那还是在冰城的时候从格桑梅朵手里夺走的。他抽出来一支,默默闻着烟味。 等格桑梅朵和李能入睡两个多小时之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也陷入了完全的沉寂,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两块守在小石窝外面的石块。但是猛然间,两个人都竖起了耳朵。他们的耳力很强,在山风中分辨出了一丝夹杂在里面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轻微,像是夏夜草丛里面的虫鸣,又像是低低的鸟叫,虽然轻微,但夹杂在呼啸的山风里却如同一根针刺入人的耳朵。 小胡子的定力非常强,但察觉到这种丝丝入耳的声音之后,他的心就像浸泡到了一罐子陈年的烈酒中,带着一种沉沉的醉意。 晋普阿旺无声无息的拉了小胡子一把,使劲在他手上捏了一下,这一下捏的非常重,但是剧烈的疼痛让小胡子清醒了一些。 紧跟着,晋普阿旺一只手堵住小胡子的一只耳朵,又贴着他另只耳朵略带急躁的说:“遇到麻烦了!这是门巴族的里令声!” ☆、第二十九章 杀手(一) 这种声音出现的很突然,晋普阿旺已经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但小胡子知道,这种被晋普阿旺称为里令的东西所发出的声音不能听,他立即掏出一张口袋里的纸,揉成团堵住耳朵,这样不能完全阻隔山风中传来的声音,不过好了很多,小胡子心里那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勉强可以支持的住。 晋普阿旺是密宗的修持者,心境和定力远超常人,但他和小胡子一样,也不得不暂时封闭一部分听力。两个人把身体伏的很低,一左一右就爬回了石窝,此刻,陷入沉睡中的格桑梅朵还有李能已经醒了,他们的目光还有动作都有点不对劲,那种怪异的声音无休无止,就像一条扯不断的线,不断从未知处飘来。 “这是黑里令!”晋普阿旺仿佛真正察觉出了这种声音,他不由的就把耳朵里塞的东西又紧了紧,使劲在李能的大腿上捏了一把。 第159节 晋普阿旺所说的里令,是门巴族的一种民间乐器,也称作双音笛,很古老。门巴族一直到今天还有很多人信奉苯教,这种名为里令的乐器其实并不罕见,很多门巴族人都会使用它。不同的里令可以发出不同的声音,有的门巴族人能够用里令诱捕山林中的飞鸟和野兽。 这种乐器的出现时间已经不明确了,但肯定非常久远,晋普阿旺曾经在一个门巴族的村子里呆过一段时间,和一个门巴族的老人有莫逆之交,通灵蛊就是门巴族老人教给他的。只有真正完全了解门巴族历史的人,才有可能知道这种很常见的乐器其实有致命的功效。 门巴族的里令其实大致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寻常的乐器,熟练掌握的人可以用特制的里令诱兽。另外一种,则被人认为失传,它传自原始苯教中的巫师,被称作黑里令,这是一种带着仿佛魔音一般的东西。 在原始苯教已经断层的历史中,曾有这样的传闻,八千名苯教徒被黑里令驱使,日夜不停的建造出古老庞大的宗教庙宇,他们不吃不睡,仿佛不知道疲惫和辛劳。 黑里令的声音一旦发出,人就像陷入了一个永远都爬不出来的漩涡,会顺着这种声音做出各种不同的行为,如果黑里令声不断绝,他们可能一直会重复到死亡为止。关于黑里令,即便在门巴族内部掌握的人也很少很少了,据说过去的一些巫师,用黑里令配合一种蛊使用,可以细致入微的控制一个人的行为。 晋普阿旺几乎直接捏下李能身上一块肉,等到对方稍稍清醒了一些,马上就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耳朵,小胡子也堵上了格桑梅朵的耳朵,之后把她弄醒。山风中的黑里令声连绵不绝,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因为在听到黑里令声的时候就会不可自拔。 小胡子一直都在强行控制自己,黑里令声带给人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他和晋普阿旺默不作声的分辨了两分钟,几乎同时伸手指向了一个方向,那应该是黑里令声的来源处,黑里令的声音不大,所以双方的距离不算很远。两个人相互打了几个手势,马上开始行动,李能守住石窝的入口,把格桑梅朵挡在后面,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已经飞快的从石窝扑了出来。 他们尽量压低身子贴近地面奔跑,跑动的路线像一条弯曲的蛇,刚刚跑出去,黑里令的声音一下子断绝了,从前面二十米左右的一块大石头后,砰的响起了枪声,因为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跑动时不断的变换位置,这一枪失去精准度,但子弹仍然紧贴着小胡子的身体飞了过去。 枪声的余音还没有消失,第二枪又响了起来,枪声带给两个人威胁,但无形中也完全暴露了对方的位置,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没有躲闪,越是匆忙的躲避,越会给石头后面的射击者带来机会,他们跑的非常快,几声枪响之后,已经飞扑到了石头跟前。 从黑里令声断绝之后,小胡子的心神随即就稳定,动作和反应能力急速的恢复到巅峰,他和晋普阿旺一左一右,从两面向石头后包抄过去,全力要把隐藏在后面的射击者一击致命。但是他们还没有完全绕到石头后面,就有两把闪动着寒光的藏刀晴空霹雳一般的砍了过来。 石头后面一共躲着三个人,都穿着藏人的装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冷冷的握着一把藏刀挡住小胡子,对付晋普阿旺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里握着一把枪。 突如其来的刀光并没有让小胡子惊慌,但是石头后面的三个人却让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那个六十多岁的老藏民是甲央村子里的人,叫做朗杰,看上去是个老实巴交的村民,他就住在甲央老人家附近,曾和小胡子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仅仅是一面。除了朗杰之外,石头后面另两个,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孙子。 此刻,老实巴交的朗杰已经完全变样了,他的面容冷酷,和一块岩石一样镇定,手中锋利的藏刀仿佛可以把面前的一切都一刀砍成两段。他的儿子出手也很犀利,和晋普阿旺缠在了一起。 单打独斗,小胡子不会畏惧任何人,他手中的合金管和朗杰的藏刀来回碰撞,晋普阿旺跟小胡子一样不惯用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一个直径不到一尺的铁环,铁环非常沉重,但被臂力超强的晋普阿旺抡动的飞舞起来。 四个人纠斗在一起,顿时让朗杰的孙子失去了目标,他咬着牙握枪站在不远处,想要帮自己的爷爷和父亲,却没有任何机会。 朗杰虽然年纪大了,但在年轻的时候肯定经过刻苦的打熬,他知道自己力量衰退,所以用巧力在和小胡子周旋,而他的儿子明显和他差了一截,尽管藏刀挥舞的很凶,却几次都差点被晋普阿旺手中沉重的铁环把刀砸飞。 当握着合金管的时候,小胡子有充足的自信,他已经察觉到朗杰那边只有三个人,没有黑里令这种东西的帮助,朗杰和他的儿子绝对无法凭肉搏战胜自己。他和晋普阿旺的经验都很丰富,死死的跟对方纠缠在一起,让不远处握着枪的朗杰的孙子干瞪眼。 很快,朗杰儿子手中的藏刀脱手而出,在半空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当啷落到了七八米之外,晋普阿旺手中的铁环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沉重却无比灵巧,在藏刀脱手的一瞬,铁环飞快的一闪,直接套到朗杰儿子一条胳膊上,晋普阿旺用力扭动铁环,一下子把对方的一条胳膊扭断了。 骨骼的碎裂声和他的惨叫交织成一片,晋普阿旺此刻凶恶的像一尊护法明王,他绕到对方的身后,抽出绞住对方胳膊的铁环,紧接着如五雷轰顶一样,一下子朝朗杰儿子的头顶砸了下去。呼呼生风的铁环仿佛有一千斤的重力,铁环落在朗杰儿子头顶的一瞬间,就有骨头碎裂声传了出来。 朗杰儿子的头骨被砸碎了,只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就逐渐失去了生机。这一声吼叫顿时惊扰了朗杰以及他孙子的心,但晋普阿旺没有任何停滞,一闪身从朗杰儿子将要到下的身躯后飞扑出来,直奔朗杰孙子而去。朗杰的孙子只有二十岁左右,完全没有他爷爷和父亲的经验,此刻他已经被父亲的惨死完全激怒,提着枪就砰砰乱放,却一枪都没有打中晋普阿旺。当枪里的子弹放空之后,晋普阿旺一下子砸掉了对方手里的枪,然后用铁环扭住朗杰孙子的右臂,硬生生的扭断。 朗杰孙子强行控制自己,但手臂上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叫声,这完全打乱了朗杰的心,小胡子的合金管闪电般的刺入他的大腿,朗杰身躯一歪,小胡子的脚踩住朗杰手中的藏刀,合金管沾着鲜血的刃口顿时逼到了朗杰的喉咙上。 “你是谁?” 朗杰没有回答小胡子的话,身体上的创伤他可以忍受,但儿子已经惨死,孙子正遭受痛苦的折磨和煎熬,朗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目光已经忍不住朝孙子那边瞟去。 虽然朗杰没有回答,但小胡子已经能够猜出,三十年前死在入山路上的那支队伍,肯定也是朗杰所为。 “朝圣者就算死去,灵魂也会归入净土天堂!”朗杰猛然就大声喊了起来,他像是在明志,却又像是用自己的声音遮掩孙子痛苦的嚎叫,他不想也不忍听到这些。 “果然是朝圣者。”小胡子手中的合金管纹丝不动,但心里已经深信了那句话,朝圣者无所不在无孔不入,即便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仍然有朝圣者的影子。 “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晋普阿旺拎着已经断了一条胳膊的朗杰孙子走过来,石头一般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三十章 杀手(二) 朗杰的孙子忍着剧痛在拼死挣扎,但晋普阿旺的双手牢牢的控住了他,让他像一条挣扎在落网中来回翻滚的鱼一样,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你们也会死的!很快!”朗杰闭上眼睛,仿佛把生和死已经完全淡忘。朝圣者并不是某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意志坚定到不可想象的人,他们不断的杀人,不断的掀起腥风血雨,这个古老神秘的组织从来就没有断绝过。 但是小胡子能够察觉出,朗杰并非毫无牵挂,或者说对生死毫无感觉,至少,他很不忍听到孙子的惨叫,看到孙子的惨状。 这是人之常情,只要一个人身体里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变冷,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有他珍视和牵挂的人或物。这一幕有些令人不忍看,然而小胡子心里却没有多少怜悯,他很清楚朗杰和他的孙子是什么人。 他们是朝圣者,是一群杀人的人,对待任何长有六指的人,或者接近了末世预言的人,都会毫不留情的予以杀戮,哪怕是个垂暮的老人或是初生的婴儿,只要犯了朝圣者的忌讳,那么血淋淋的屠刀随即就会割断对方的咽喉。 “地质队,是你们害死的。” “他们不是什么地质队。”朗杰冷冷的看了看小胡子。 “他们是什么人?” 地质队是朗杰杀死的,他在暗杀结束后,肯定对尸体以及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进行了搜寻。但是朗杰一字不答,只说那是一群痴心妄想的人,是一群该死的人。 “谁该死,谁不该死,不是你说了算的!” 晋普阿旺是个出家的僧人,然而他的心有时候就和石头一样硬,没有任何感情和温度,尤其是对于所谓的朝圣者,他从来没有见过察那多,但因为边巴林锵的原因,算是和察那多有关系。察那多的死,朝圣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晋普阿旺加重了手里的力量,让朗杰孙子忍不住发出更凄厉的叫声。对于朗杰本人来说,孙子凄厉的叫声就是一种逼迫他就范的酷刑。 “阿尼!阿尼!”朗杰孙子毕竟年轻,心志不可能磨砺到朗杰那种地步,随着疼痛的持续和升级,他终于开始大声的朝朗杰喊叫。 “闭上你的嘴!不要污蔑了你的祖先!”朗杰头也不回的斥责,尽管他的嘴角在不住的抽搐,好像被一把刀子不断的切割着血肉和心脏,但他仍然厉声对孙子叫道:“没有任何一个朝圣者会向敌人屈膝求饶!藏刀再锋利,毁灭的只是你的肉体!你的灵魂会进入净土!” 这番话像是说给孙子听,但同时也是说给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听,朗杰的意思很明确,他承认自己是一个朝圣者,却绝不可能再吐露一个字的信息。 此时此刻,小胡子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朗杰把自己的儿子孙子都培养成杀人的凶手,他们成为朝圣者,绝对不是他这一辈的事,在他父亲祖父甚至更早以前,他的家族就守护在接近山口的村子里,如果没有事情发生,他们就是普通的村民,如果发现了打听傩脱次的人,他们立即就会变成夺命的杀手。 这也间接的说明,傩脱次这个地方和末世预言,或者说六指,有着很重要的关系,否则不会有朝圣者年复一年的守候在这里。 “你可以杀了我们,但,你们也活不了多久。”朗杰的目光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他看了看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又看了看儿子的尸体。 听了朗杰的话,小胡子顿时醒悟到,朗杰一家身为朝圣者的一分子,他们肯定还与其他朝圣者有联系,在暗杀没有真正实施的时候,无法保证暗杀会百分百的成功,所以朗杰在动手之前,一定将相关的信息留下了,比如小胡子他们的长相来历等等,这些信息迟早会被其他和朗杰有联络的朝圣者得到。 这就等于把小胡子他们完全暴露在朝圣者这个古老神秘组织的视线内,然而朗杰不会说出这些信息留在什么地方,即便去找,也不可能找到。 毫无疑问,朗杰既然敢说出这些,说明他抱定了必死之心,对于这种人,逼迫引诱都不会起作用。小胡子看了晋普阿旺一眼,是在询问对方,该如何处理这两个人。 “你们用黑里令害人,神佛也不会宽恕你们。”晋普阿旺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不可宽恕。” 说着,他一下子揪住朗杰孙子的衣领,手中的铁环呼的砸下来,这个沉默寡言的喇嘛杀人时毫不手软,连眼皮都不眨,沉重的铁环携带着呼呼的风声,朗杰孙子的头骨随即就被砸碎了,有点点鲜血和脑浆喷洒出来。 朗杰的身躯猛然晃动了一下,他眼睛里的怒火轰的就燃烧起来,小胡子的合金管还指着朗杰的喉咙,却没有马上刺进去。 “神佛慈悲,惠及世间,正因为这样,对祸乱危及众生之人,必予以雷霆杀伐!恶人我来做!”晋普阿旺丢下朗杰孙子的尸体,大踏步走了过来:“放过一个祸乱之人,将来必然会殃及两个三个甚至更多无辜的生命。” 晋普阿旺像一尊护法神,对朝圣者施以铁腕的灭杀,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比小胡子更加冷酷。 朗杰的头颅也被打碎了,在他倒下的时候,那双眼睛始终没有闭上,眼神中的怒火依然没有熄灭。小胡子慢慢收回合金管,这不能说是晋普阿旺嗜杀,如果换做小胡子来处理朗杰,他可能也会选择杀掉对方,但肯定要经过考虑,不会像晋普阿旺这样干脆利索。 望着朗杰已经开始发冷的尸体,小胡子回想着一些事情,三十年前那支地质队,无疑就是朗杰暗中用黑里令杀掉的,至于更早之前的那三个陌生的藏人的死,估计也和朗杰的父亲祖父有关。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掉甲央老人?杀掉甲央,就等于村子里知道傩脱次的人完全断绝,即便有人来打听傩脱次,也失去了询问的目标。朗杰在村子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有的是机会杀掉甲央,他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我们快一点,朗杰肯定留下了一些线索,其他的朝圣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得到这些线索,从而发现我们的存在。”小胡子暂时打断了思路,开始找地方处理朗杰一家的尸体。尸体处理掩埋之后,他们才回去和格桑梅朵还有李能碰头。 格桑梅朵只睡了两个来小时,但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再睡也睡不踏实,四个人收拾了一下东西,当即就开始走,一直走到天色将要发亮的时候,才临时找了一个地方,轮流休息了一段时间。 在他们休息完之后,已经是上午十点钟左右,如果中间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当天下午就可以到达入山的山口。行进途中,小胡子一直在暗中观察格桑梅朵,担心她再出现什么不正常的状况,不过晋普阿旺私下告诉他,察那多的遗体已经无存了,只剩下隐藏在格桑梅朵心里的那颗意识信息的种子,而且格桑梅朵拿到了转经筒,应该不会再出问题,后面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她一步步的觉醒,发掘出更多的信息。 他们顺利的到达了山口,从这里到前面的路,甲央给予了正确的标示,而且在这个季节里,山里的路还不算难走,他们用了几天时间,一路走到了甲央当年带德国人进来时停留的地方,从这里向前,还有一段路,不过甲央没有亲自走过。 到了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远处两座如犄角般凸起的山,在隐秘流传的苯教七世纪法难传说中,傩脱次就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峡谷里。 甲央老人没有亲自走过的那段路是最难走的,冈底斯山是地震多发带,这段路在之前若干年内可能发生过一次乃至数次震级不明的地震,地震没有改变山脉的走向,但是在地表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大大小小的地表裂痕密布在周围,有的时候一条巨大的地表裂痕会把前路完全断掉,需要绕开走,或者寻找别的路。 他们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走完了最复杂的一段路,那两座如犄角一般的山越来越近了,然而几个人只轻松了不到两个小时,顿时就陷入了困境中,他们面前的路面上交织着成千上万条长短不一的裂痕带。这里可能有别的比较好走的路,否则当年的德国人无法在比较短的时间里就走一个来回,但好走的路暂时找不到。 这个地方每走一步都带着相应的危险,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倒没什么,但格桑梅朵的体力跟不上,而且她一直在摇动那只转经筒,不肯放下,小胡子专门走在了她后面。 当他们艰难的走到了一半的时候,格桑梅朵停住了,开始的时候小胡子以为是她累的走不动,但后来才发现好像不是,格桑梅朵手里转着转经筒,盯住前面一道只有不到两米宽的裂痕出神。 “你在看什么?”小胡子轻轻拍了她一下。 ☆、第三十一章 牛皮包 格桑梅朵回过头,怔了怔说:“没有什么,走吧。” “究竟怎么了?”小胡子对格桑梅朵前几次的变化历历在目,他唯恐对方会在眼前这片地势很危险的地方再发生点什么变化导致严重后果,所以跟着就追问。 “真的没什么。”格桑梅朵摇摇头,朝身旁那道裂痕中看了一眼,说:“只是感觉下面可能有什么东西。” 小胡子随着她的话,也朝那边看了看,这是一道很狭窄的地表裂痕,参杂在很多裂痕中,一直延伸到远处,裂痕中的断面很不平整,一眼望下去,像一个弯弯曲曲的深井,手电照下去也什么都看不到。 “算了,不要看了。”格桑梅朵拉住小胡子,她说那种感觉只是一晃而过,没有任何根据,不能作准。 前面的晋普阿旺和李能都围过来看,不过也看不出什么,格桑梅朵看见随意一句话引的三个人都不安生,也显得很不安,她说一定是自己感觉错了。 但现在的格桑梅朵不是之前的格桑梅朵了,即便是她偶然产生的错觉,也被小胡子重视,他和晋普阿旺商量了一下,就决定下去看看。他们取了一条登山用的主绳,九毫米粗,五十米长,承重一千多公斤,然后由李能下去。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一起拉着绳子,把李能朝下面放,开始的时候下落的比较快,但后来就缓慢了,可能是下面的缝隙越来越窄,不好通行,一直到绳子全部放完,李能发来了拉他回去的信号。 他上来的时候顶着一头灰,衣服的一个口袋也被石头挂烂了,张口就说:“我我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下面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我我我操......”李能拍着头上的灰:“妹子你你你提供假假假假情况,下面什么都都都都没有......” 格桑梅朵对李能露出个表示歉意的笑容,她可能也感觉到这些天来自己还有身处环境的变化,变得有点小心翼翼,小胡子对她说没事,然后就收了绳子,继续朝前走。他们走出去大概十几米远,就被围在了左右横七竖八的地表裂痕中间,其中最窄的一条也有两米多将近三米宽,三个男人体力都很好,难不住他们,但格桑梅朵就有点费劲,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先过去,两个人一起伸手接她,才把她安全带了过来。 “不行的话就休息一会吧。”晋普阿旺不想把格桑梅朵累垮。 他们就地坐下,在一块狭窄的平地上休息,格桑梅朵和小胡子并排坐着,她转头看了看小胡子,说:“哥们儿,你的动作为什么那么灵活,而且胳膊很有力气,一步就能跨那么远,从小练的?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从小练的,吃了些苦头。”小胡子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格桑梅朵对这个很有兴趣,缠着小胡子讲,小胡子不善言谈,只随便说了几句,但是从小练功的苦,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夹江后山的老和尚教小胡子练功时近乎残酷,在屋外的空地上搭了一个两米高的简易单杠,小胡子每天的必修课里,就有一项是必须在上面挂一个小时,开始的时候是两只手扒着单杠,渐渐的就变成一只手,最后就变成三根指头。 老和尚心很黑,在单杠下面插了一片被削尖了头的粗树枝,挂在上面的小胡子只要支持不住一松手,落下来的时候脚掌就会被扎穿,那是每天练功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三根手指勾住单杠的小胡子几乎每次都会熬的把嘴唇咬出血。 他虽然比别的孩子早熟懂事,然而每次受煎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边紧紧咬住嘴唇,一边在心里默默问候老和尚的十八代祖宗,只不过到了今天,他的心里只有一种无声的感激,如果不是老和尚当年训练牲口一般的逼他,可能在无数次的历险中,他早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格桑梅朵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小胡子说话,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头一歪,靠着小胡子的肩膀睡了过去,连着几天都累的够呛,她真的疲惫到了极点。小胡子静静坐着没有动,他也闭上眼睛,在连日的奔波中享受片刻的宁静。 大概就是二十来分钟后,一声当啷的响动惊动了小胡子,当他睁开眼睛的一刻,立即就看到格桑梅朵的转经筒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而出,掉落下来,转经筒在石头上来回磕碰了几下,顺着倾斜的坡面就落入了前面一条裂痕中。 “我的转经筒!”格桑梅朵也随即醒了过来,她竟然直接就要朝前面扑过去,想抓住已经落下去的转经筒,小胡子伸手拉住她,晋普阿旺和李能都围了过来,这时候,转经筒在弯曲的裂痕下面当当的响了几下就无声无息,显然是落到了最深处。 “转经筒,转经筒......”格桑梅朵失神落魄一般的想挣脱小胡子,她喃喃自语着,如果不是被小胡子拉着,她很可能就会跟着转经筒一起跳下去。 没有办法了,必须得把转经筒找回来,这个东西会让格桑梅朵平静,而且它本身很可能也是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无奈之下,他们又拿出了绳子,这一次,小胡子亲自下去,李能说一根主绳可能到不了底,至少得再加一截。 小胡子顺着两根接在一起的绳子,慢慢从转经筒掉落的地方下去,这种地表裂痕大概都是这样子,地面上的裂口宽,越下去越窄,当下去了大概三四十米的时候,小胡子身旁的空间已经很紧张了。 这道地表裂痕是东西走向,李能估计的没错,小胡子一直到将近六十米的时候,才踩到了裂痕的底部,底部是一个三十度向下的斜面,小胡子在前后看了下,没有发现转经筒,转经筒如果掉落下来,估计会沿着这个斜面继续朝前滚。 小胡子腰里拴着绳子,无法走的太远,他跟上面的人发出了信息,然后解开绳子,顺着这个斜面走,这个方向等于是在沿着他们走过的路朝回走。大概走回去十几米之后,小胡子接着照明的光线,一眼就看到转经筒,它已经被摔坏了,里面装着的那卷六字大明咒露出一大半。 第160节 而且转经筒落下的地方非常险,那是另一条从别的方向交叉过来的裂缝,非常深,转经筒卡在一块石头上,才没有继续掉下去,如果真的掉到交叉过来的裂缝中,那就太麻烦了。 小胡子小心的想把转经筒拿起来,但是他的手一触及到转经筒的时候,就敏锐的发觉,转经筒下面并不是石头。 紧接着,小胡子就感觉很惊讶,甚至还抬头朝上看了一眼,他现在的这个位置,就是之前格桑梅朵说下面有东西的地方,因为很深,李能没有真正落到底。此刻,小胡子发现转经筒并不是落在一块石头上的,那是一只蒙满了石粉灰尘的包。 这是一个黑色的牛皮包,样式很老,但质量出奇的好。它应该是一种制式的皮包,就是某个比较大的部门统一订做了很多,然后下发到下面的分支机构去供人使用。 包里面东西不多,引起小胡子注意的,是一个塑料的文件夹,里面夹了一摞纸,小胡子接着找下去,在牛皮包内部的夹层里,又找到了一张已经发黄的纸。确切说,这不是普通的纸,是一张保存的非常好的通行证。 通行证上的字迹很清楚,这是一张由公安部发的特别通行证,看了几眼,小胡子就觉得当时持这张通行证的人不一般,因为通行证上明确说明,持证者可以在各省市地区出示此证,借以得到当地公安部门乃至武警部队的配合。 看到这个的时候,小胡子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甲央老人所说过的地质队。地质队的人受了朗杰的暗算,但后来又来了一批人,可能是他们丢了这个包,因为裂痕下的地势复杂,没能找回去。 那个塑料文件夹里,有一份详细的人员名单,这个包估计属于当时队伍里的领头者,只有他才会有这种详细名单。名单上列出了十几个人的名字,看到这些,小胡子就确定,正如朗杰所说,当年的队伍,不是搞地质勘探的,因为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后缀着一些简单的信息,包括年龄,性别,原单位。 名单的排列顺序可能是以年龄为标准的,可以看出,这是支混编队伍,人员来自各个部门,排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国家文考所的研究员,另一个是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的教授。 名单后面的人里,有一个国家登山队的教练,一个协和医院的外科医生,其余的人,则标示的比较笼统,八个来自公安部,四个来自总参。 小胡子的心里动了动,名单上的人名一共十七个,排在最后一个的,赫然就是甲央老人曾经说过的,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北京姑娘,唐月。 而且在整个名单里,唐月显得有些特殊,她的名字后面只有年龄,其余的全部是空白。 ☆、第三十二章 暗夜神庙 小胡子简单的看了下文件夹里的名单和一些资料,就觉得记录的应该就是那支被人看做地质队的队伍,根据名单上的信息,不用琢磨就知道这支队伍的背景是什么。队伍里人员安排的很周详,几乎面面俱到了,但小胡子看着唐月这个名字,就有点拿捏不准,不知道她在队伍里面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不过现在想这些,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了,整支队伍都已经不存在,只能透过这支队伍,猜测到某些部门在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傩脱次,至于是否和末世预言以及六指有关,暂时推测不到。 小胡子又仔细在附近看了一下,这个包很可能是经过这里的人无意中失落下来的,除了包,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他就带着包和转经筒,按原路返回,给上面的晋普阿旺发了信号,顺绳子回到地面。 晋普阿旺帮着修转经筒,一边听小胡子说了牛皮包的事,时间很紧,他们没怎么耽误,继续朝前走,在路上就说着各自的猜测。小胡子有点不好的预感,因为混编队伍出事之后,有他们的后续队伍赶来,以他们的身份背景以及能量,可以放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傩脱次这里真的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或者东西,很可能早被那些人给发掘走了。 也就是说,小胡子他们四个人这一次很可能是空跑一趟,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不亲眼去看看总是不甘心。 晋普阿旺修好了转经筒,格桑梅朵这次再也不敢大意了,她很小心的把转经筒藏在身上,接下来的路还是不好走,不过几个人总算一点点的熬了过来。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地表上细小的裂痕就消失了,只剩下那些很大的裂缝。这个时候距离两座如犄角一般的山已经很近,冈底斯的平均海拔在六千米左右,不过这两座山没有那么高。 距离很远的时候,看这两座山就好像并排挨在一起,但只有走近了才知道它们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路。几个人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轮流好好的睡了一觉,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继续动身。最后,他们终于真正面对这个传说中被称为傩脱次的地方,两座山之间可能有五六公里的距离,这五六公里的距离完全被一条峡谷所覆盖。 如果说傩脱次隐含着什么秘密或者不为人知的东西的话,那肯定就在这条峡谷中。小胡子抬眼看了看,峡谷里好像是一片生命禁区,没有植被,没有动物,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站在峡谷的一端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另一端,寂寥且空旷。一眼望下去,里面的一切仿佛都被收入了视线中,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找找看吧。”小胡子先迈动了脚步,这个地方是察那多留下的一种指示,他既然留下了这些,就必然有留下的道理。 他们沿着峡谷的边缘开始慢慢的走,每个人都看的很仔细,峡谷不算很深,肉眼就可以看到底部,但是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就跟想象中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之前的德国人还有那支带着背景的队伍肯定到过这里,他们的痕迹被清扫的很干净。 四个人就从峡谷的这边穿插到另一边,然后依然沿着峡谷的边缘朝回走,等整整把这条峡谷走了一个来回的时候,几个人有点心凉,小胡子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这里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但被前面的人给带走了。 “会不会还还还还还有别的地地地地地方?”李能咂咂嘴巴。 “这条峡谷范围之外,就不叫傩脱次了。”格桑梅朵紧跟着就说了一句,就好像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信这句话。 整整一天,他们就把时间浪费在来回的奔走中,一次又一次的从峡谷这一端走到另一端,这种奔走完全就是徒劳的,当日落的时候,四个人停下疲惫的脚步,心里都和小胡子之前所想的那样,觉得这一次真有可能是白跑一趟。 如果放到别的人身上,在一个想要找东西的地方什么都找不到,那么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之后,他们的耐心就会无形中消磨,直至最后放弃,不过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都不是这种人,习惯沉默习惯孤独的人,总有超强的耐性,接下来,他们停留了三天时间。 第四天的时候,小胡子就觉得该再做决断了,因为朝圣者的影子时常都在他脑海里浮现,这个地方呆的不踏实。他和晋普阿旺商量了一下,如果傩脱次这里得不到什么线索,那么就只能从格桑梅朵身上再想办法。其实在前三天时间里,小胡子曾尝试过,让格桑梅朵从心里那颗种子中再感觉出来一些什么,却没能奏效。 “再等三天吧。”晋普阿旺道:“如果没办法的话,只能再用通灵蛊试一试。” 晋普阿旺没有母虫,他的几只通灵虫用一只就少一只,不到真正没办法的时候,他不想浪费。 接下来依然是从日出找到日落,这条峡谷几乎被走烂了,他们得到的就是疲惫和日益增加的失望。 第五天晚上,格桑梅朵和平时一样眼睛一闭就沉沉的睡过去,这让小胡子有点羡慕。三个男人轮流守夜,小胡子接班之前一直都没睡着,心里装着太多事的人总是这样。他静静的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很快就和头顶的月光,身旁的暗夜融为一体。 一直到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小胡子才慢慢起身,轻轻的走了几步,活动一下有点发麻的腿。但是当他一转身,身体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月光很清亮,小胡子转身的一瞬间,就看到距离自己大概二三十米的峡谷下,骤然多出了一幢有些坍塌的建筑。建筑很庞大,否则也不会让小胡子一眼就发现。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眼花,是错觉,因为建筑出现在峡谷下方,小胡子虽然没有亲自到峡谷下面去查看过,但这几天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次,这样一幢建筑,没有理由看不到。 但他是个很理智的人,只用了一秒钟就反应过来,那绝对不是错觉,不是。他看到了峡谷中那幢已经出现了坍塌的建筑,它倚着峡谷的一边建造出来,给人一种恢弘且古老的感觉。建筑前四根巨大的柱子已经断了,有一道台阶,通向了建筑的大门。 这是小胡子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建筑,但是却让他感觉到这是一座恢弘的庙宇。与此同时,甲央老人的讲述又一次出现在思维中,那个幸存下来却神智失常的德国人,在临死前不住的念叨着四个字。 神的庙宇。 他顾不上再想那么多了,飞快的把睡着的人喊起来,当四个人一起面对这座出现在暗夜中的庙宇时,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形容。 “去看看。”小胡子马上就拿起了自己的东西,他心思转的很快,这座暗夜庙宇是猛然就出现的,那么也就说明,它很有可能还会猛然不见,否则早就被小胡子他们发现了。这个线索出现的很诡异,但是目前唯一寻找到的线索,绝不能耽误。 晋普阿旺拎着自己的铁环,从峡谷边缘一个不太陡峭的地方下去,后面的人都跟了过来,他们很快就下到了峡谷的底部,相隔二三十米的距离,暗夜庙宇的轮廓更加清晰,它真的存在,并非虚幻。 几个人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唯恐这座庙宇会像气泡一下骤然消失在眼前。在接近建筑的时候,小胡子有意踩了踩一根已经断掉的柱子,那是真实的柱子,通体用石头打磨出来的。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操......”李能最先用他独特的方式表达出了心里的震惊。 站在这座建筑前,小胡子很快就把一切看的非常清楚,这好像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建筑,它只像一个大门,就如同深山里的古刹山门一样,四根断裂的柱子中间,是一道只有十几级的台阶,铺台阶用的石条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如果顺着台阶走上去,可以看到一道洞开的大门。 建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地震的波及,整体看上去已经微微倾斜了,那道洞开的大门很高也很宽,里面没有任何光线透出,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这就是傩脱次的真正意义了。” 几个人顿时都明白,傩脱次这个地方一直吸引着某些人,就是因为这座骤然出现的暗夜庙宇。当站在庙宇前的时候,人就如沙粒一样的渺小,这仿佛是冈底斯山中一个神的居所,古朴宏大。 “我们进去看看。”晋普阿旺回头对小胡子说。 小胡子点了点头,暗夜庙宇的大门后,处在绝对的黑暗中,谁都不知道这座神秘的庙宇中会有什么,但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几十年前,一队装备精良的德国人就死在了这里。 ☆、第三十三章 吓死 他们只有四个人,如果进到一个陌生且明显带着危险的地方,就要顾前也要顾后,在整理装备的时候,晋普阿旺就说,可能苯教传闻中的一些信息并不是完全空穴来风,这座建筑,或者说神庙的大门,带有古苯寺庙的风格。不过,最纯正的原始苯教传承已经很少很少了,那种完全属于原始苯教的建筑物到今天大多无存,晋普阿旺没有见过,就连和他有莫逆之交的那个门巴族老人也没有见过,他们只是根据传说,在脑海中还原出原始苯教古殿堂的样子。 晋普阿旺和李能走在前面,小胡子带着格桑梅朵走在后面,双方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出事之后,可以前后呼应,不至于被一棍子全扫进去。建筑的主体都是石头,巨大的石块,岁月的气息已经深深沁入到了这座建筑中,就算第一眼看到它的人,也能感觉出它经历了很久远的时间。 当晋普阿旺的脚步慢慢跨入了又高又宽的大门时,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点心惊肉跳的感觉,光线打碎了大门内沉寂了很多年的黑暗,这时候,小胡子就能感觉到,他们现在所看到的建筑,只是一部分,因为大门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殿堂,根据这个殿堂的面积来看,建筑整体肯定不会太小。 这个空旷的殿堂简陋原始,用最简单的材料,加以最简单的施工手段,就像是把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叠加起来,最后修出了这个古殿。小胡子已经把各种感官有意的提升到极致,他的眼睛和耳朵,随时都可以捕捉到很轻微的异常。 之前的那些德国人,包括后来那支有背景的队伍,时间都距离现在很远,在古殿中看不到一点人留下的痕迹,晋普阿旺小心的带路,还算顺利,当他们一点点走过长宽都有二十米左右的古殿时,一道门和一道倾斜而下的石阶就出现在眼前。 根据小胡子在外面的目测,整个倚着峡谷一边而建的建筑,大概也就是这样的长度和宽度,如果还有其他内部空间,就说明后面的空间是隐藏的,或者说是建在地表之下的,那道倾斜的石阶也说明了这一点。 走了二十来米,周围的情况很平常,仿佛不像想象中那么危险。晋普阿旺在古殿尽头的那道门边站了一会,门后倾斜的石阶紧连着一条六七米宽的通道,可能是小胡子干惯了土活,他看见这种笔直且不算宽的通道时,就不由自主的把它和甬道联系在一起。 紧接着,晋普阿旺就在眼前的地面上看到了一些符号,符号直接刻在石地上,刻痕非常深,他不认得这些符号,但小胡子只看了看,就确认这是那种之前数次见过的最古老的古羌记事符。 “这是什么?”晋普阿旺看出小胡子仿佛认识这些符号。 “很古老的古羌记事符。” “是什么意思?” 小胡子认真的辨认了一下,最原始的记事符到现在基本都失传了,可以辨认的没有多少,他只能认出这些符号里的一个,这个符号的含义是死亡。 而且在古羌原始记事符号中,代表死亡的符号有几个,它们所表达的具体的含义各有不同,眼前这个代表死亡的符号,有一种恶毒诅咒般的隐意。就比如说父母对淘气的孩子说再不听话打死你,和一个穷凶极恶走投无路的凶徒举着枪对着自己的脑袋说再动打死你,相同的词,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但小胡子没有立即把这个符号的真正意思当面说出来,他不想让格桑梅朵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和恐慌,有些事,自己心里清楚就足够了。 站在这个位置,无法看清楚石阶下面的通道有多长,也不知道它通向什么地方。脚下的石阶很结实,晋普阿旺观察了很久,才开始朝下走。倾斜的石阶大概有二十来层,等走完了石阶后,就到了那条笔直通道的入口,通道非常长,在前方朝左拐了一个九十度的角。 周围还是很安静,但是当小胡子一脚踩在通道地面上时,他的心就好像被电击了一样猛然跳动了一下。这样的跳动好像无缘无故,却带给小胡子很强烈的不安,因为在过去,他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这就是所谓的先天预知力,对未知危险的预知,在之前有很多次,小胡子出现这种感觉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棘手的险境。 就在小胡子产生这种感觉时,最前面的晋普阿旺也回过头,看了看其他三个人,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小胡子能够从晋普阿旺的目光和表情中察觉到,可能晋普阿旺也对这条通道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他们两个只用目光交流了一下,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晋普阿旺慢慢朝前走,当格桑梅朵抬起脚步要跟过去的时候,小胡子拉了她一下,他们俩要再次和晋普阿旺还有李能拉开一段距离。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十多米远,李能就在前面说:“我我我我我操,怎么还还还还还不到到到头?” 这条通道好像有点离谱,肉眼随着光线看过去,都能看到前方九十度的转角,但真正去走的时候,却仿佛一直走不到头。那种感觉就如同人在走,而脚下的路也在朝前移动着一样。 这样的感觉让人心里发慌,晋普阿旺的脚步更慢了,一边走一边在上下左右不住的打量,又走了不远之后,他猛然停住脚步,手里的光线一下子就定在前面不远处,这是个很明显的动作,跟在后面的小胡子也随即看到,前面的通道上,有一团影影绰绰的东西。 这团影影绰绰的东西有点模糊,但只要仔细一分辨就能看出来,那是一个靠着墙壁死去的人。 出现死人,这并不奇怪,在小胡子他们的意料中,而且看到这具靠着墙壁的尸体时,小胡子心里反而有一种稍稍心安的感觉,如果一路上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们永远不可能发现或者察觉危险来自何处,有一具尸体做参考,至少可以看看人是怎么死的,以便防备。 这具尸体可能就是几十年前死在傩脱次那队德国人其中之一,这个从他身外还没有烂掉的衣服可以看出来。据甲央老人说,那队德国人遇险的时候,天气很冷,这具尸体没有烂掉,但是和察那多的遗体一样,几乎完全脱水,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干尸。 尸体的身份已经基本确认,剩下的事就是要努力查找它的死因。这是个很高大的德国人,然而它的身体因为脱水还有其它原因缩成一团,靠在墙壁上。当他们完全看清楚这具德国人的尸体时,格桑梅朵就差点叫出声来。 事情过去很多年,人是怎么死的,暂时还没看出来,但是这具尸体的面部表情很吓人。它的眼眶是空的,眼球早就萎缩的看不见了,嘴巴大大的张着,张的非常夸张,像一条正在进食的眼镜蛇,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人除非用两只手使劲撑着,才能把嘴张到这种程度。 “嘴嘴嘴嘴嘴怎么能张这么大大大大?能把拳头都都都都都塞进去了。”李能说着就伸拳头朝自己嘴里塞,但他不可能像这具尸体一样。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没有李能那么宽的心,这具尸体大张的眼睛和嘴巴,可能在临死之前就产生并且一直保留到现在,尸体脱水成了干尸,它的表情却依然可以分辨。 格桑梅朵对这种东西见的少,不由自主就躲在小胡子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但心里怕归怕,却还忍不住想看个究竟,她只敢从小胡子身后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的看。 “能看出点什么吗?”晋普阿旺蹲在尸体旁边看了会儿,抬头问小胡子。 小胡子善于思考,在他看到尸体的一刻,同时把其它情况都观察推敲了一遍。很多年前的那队德国人很清楚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而且甲央说过,他们所带的装备精良齐全。但是这具尸体除了身上所穿的衣服,身边再没有任何东西,装备,枪支,给养,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很可能就是这个德国人在通道的拐角那边遭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情况很紧急,或者说很危险,让他惊慌失措,丢下了装备什么的,拼命朝回跑。然而他最终还是没能活着逃走,死在了这里。 “能看出他是怎么死的吗?”晋普阿旺又问道。 小胡子暗中吸了口气,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余光瞥了瞥身后躲着的格桑梅朵。其实对于这个德国人的死因,他有了自己的推测,不说出来,是担心让格桑梅朵更害怕。 他看出来,这个德国人当时好像并不是直接靠着墙壁死去的,根据尸体手和脚的姿势来看,他是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拼命朝后退,然后靠到了墙壁。 这就说明,当时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逼他,面对面的逼着他,让他极度的惊恐。再根据尸体临死前的夸张诡异的面部表情来看,小胡子就觉得,这个德国人仿佛是被吓死的。 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的。 ☆、第三十四章 白童 得到这个推论之后,小胡子自己也感觉眉心不住的跳动,有些发冷,这个推断非常重要,但他忍了忍,还是没有当着格桑梅朵的面说出来。 毫无疑问,那支来自德国的队伍大多都是军人,是什么东西,能吓得这个高大魁梧荷枪实弹的德国人拼命逃窜,又被活活的吓死?小胡子的目光投向了前方通道的拐角,他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合金管可以刺穿一头老虎的喉咙,但对付有的东西,合金管没有任何用处。 第161节 晋普阿旺又看了一会儿,就起身站了起来,尸体严重脱水,会否有一些细微伤乃至内伤,都已经看不出来,他紧紧握住铁环,旁边的李能也拿住了从扎西手里买回来的锯掉枪托的五六式。 “后面的路,小心一些。”小胡子没有明说,但晋普阿旺能听懂他的意思。 再次动身之后,晋普阿旺几乎和一条过冰河的狐狸一样,每走一步之前,都要把前后左右的情况查看的清清楚楚,因为紧张的原因,他们几乎忘记了时间,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前方通道的九十度拐角。 一脚跨过这个拐角,光线就在前面大概二十米的地方照到了另一个向右的九十度拐角。这种地形很麻烦,站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根本就看不到拐角那边的任何情况,他们只能继续朝前。 等他们又走到前面的拐角处时,就明白这条通道可能会一直这样曲曲折折的延伸下去,直到通道的尽头为止。 拐过第四个拐角的时候,晋普阿旺敦实的身影再一次猛然顿住了,他又看到了一些东西,但这一次他的手电光柱没有固定到某个目标上,因为十几米长的这段通道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体。 “德国人的主要力量,可能全都死在这儿了。”晋普阿旺看到距离他最近的那具尸体身上所穿的军装。 这些尸体有的腐烂了一部分之后进入脱水的状态,有的和前面那一具一样,以干尸的状态完整的保存下来。满地都是丢弃的装备,还有部分枪支,李能看见一地枪,马上乐了,伸手就要去捡,结果被晋普阿旺用铁环把手又给敲了回来。 如果仅有一具尸体的话,还不算很奇怪,但眼前的情景却让人发晕。那些尸体基本上都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他们就像刚刚进行了一场热烈的狂欢然后死去的。小胡子慢慢的走着,一具一具的数了一遍,人数和甲央老人当时讲述的符合,除了疯掉的那个,还有死在第一段通道里的另一个,所有德国人包括两个藏人全部都在这里了。 由此可见,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还没有走过所有通道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格桑梅朵的手在发抖,紧紧抓着身边的小胡子,晋普阿旺又开始查看这些尸体的死因,但短时间内无法看出那么多,除非有专业的人员再加上一些设备,说不准可以查出个所以然来。小胡子不由自主的就稍稍退后了一步,人全部都死在这儿,说明问题就出现在这条十几米长的一段通道里。 “怎么办?直接过去?”晋普阿旺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四个人一股脑的全都挤着过去,所以他和李能慢慢朝前走着,想去看看前面的情况,让小胡子和格桑梅朵暂时留在后面。 “他们......他们不会......不会突然站起来吧......”格桑梅朵跟喝多了青稞酒一样,舌头开始打弯,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会,不要怕。”小胡子紧紧注视着慢慢走向前面的晋普阿旺和李能,同时还时刻用耳朵搜索着最轻微的异常响动。 晋普阿旺和李能足足用了五分钟时间,才快要接近通道的下一个拐角,这时候,格桑梅朵猛然爆发出一阵无法形容的尖叫,尖叫声几乎能刺穿人的耳膜。小胡子猛一转头,就看到格桑梅朵的脸庞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 她的眼睛睁的非常大,嘴巴也不由的张开了,晋普阿旺和李能也在那边猛然转过身,小胡子看的出来,格桑梅朵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吓住了,否则不会发出那样凄厉的尖叫声,那种声音,只会在人受到极度惊吓的时候才可能发的出来。 小胡子的动作很快,借着光线,他把前前后后全部都飞速的扫视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有看到。格桑梅朵的尖叫声停止之后,有将要昏厥的前兆,小胡子伸手掐住她的人中。 这一掐让格桑梅朵恢复了一些意识,她几乎直接就钻到小胡子的怀里,双手把他抱的非常紧,她的身体还在发抖,抖动的非常剧烈。 “有一个......有一个......”格桑梅朵整张脸全都埋在小胡子怀里,她朝身后伸出一只手,却不敢回头。 “不要怕。”小胡子伸手扶住她的头,但格桑梅朵死都不肯再抬头,晋普阿旺和李能匆忙赶了回来,三个人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能是三个人都在身边,让格桑梅朵稍稍感觉安全了一点儿,她缩在小胡子怀里许久,才试探着轻轻抬起头,看着小胡子的眼睛。 “不要怕,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小胡子抱着格桑梅朵,尽管他们都穿的很厚,但此时此刻,他仍然能感觉到格桑梅朵身体的柔软,这种感觉让他骤然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绪,然而这个时候显然不能分心,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小声问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身后,有一个......一个小孩......是个小男孩......”格桑梅朵显然被惊吓到了极点,这么长时间都恢复不过来,她仍然把小胡子抱得很紧,断断续续的说:“他只有一米高,赤着上身,穿一条红裤子......他长的很白,嘴唇很红......他抬头冲我笑......” 格桑梅朵的声音很低,但让三个男人感觉一阵阵发冷,这可能吗?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 “不要害怕,没什么的。”小胡子继续抚慰着格桑梅朵,问道:“是不是眼睛花了?” “相信我,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真的看见一个一米高的小孩......”格桑梅朵害怕,而且躲在小胡子的怀里时,有一些委屈,她反复说自己真的看见了一个小孩。 以小胡子的经验,格桑梅朵肯定是看花眼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有一个赤着上身的小孩儿?然而格桑梅朵的语气轻却不容置疑,她坚信自己的眼睛。 “我我我我我我操......”李能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妹妹妹妹妹子的话好像没没没错,我也觉得这里邪邪邪邪邪气这么重......” “你觉得有问题吗?”小胡子问晋普阿旺,格桑梅朵一口咬定自己看到了东西,但这个事情仿佛就没任何可能,如果是在平时,小胡子不会信,因为他和格桑梅朵距离这么近,刚才自己就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不过此时此刻,呆在二十多具尸体中,小胡子罕见的有些吃不准了。 尤其是在之前冰城的经历中,小胡子平生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她看到的是什么,我不敢确定,我们尽快朝前走,先走出这段路再说。” “喇喇喇喇喇喇嘛,你你你身上带着佛爷像没,拿拿拿拿出来避避邪。”李能缩了缩脖子:“我我我我我脚底板一个劲儿朝上上上上蹿冷气。” 晋普阿旺这一次没让四个人保持太远的距离,他和李能沿刚才探过的路走,小胡子不想再让格桑梅朵呆在自己旁边,免得她再东看西看,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他轻轻推推格桑梅朵,让她走到自己前面去。 “不......我不......”格桑梅朵咬着嘴唇使劲的摇头。 “不要紧的,很快就会走过去。”小胡子替她把一缕散到额前挡住眼睛的头发拨到一旁,说:“跟着晋普阿旺走,不要回头。” 对于小胡子的话,格桑梅朵一直很听从,她犹豫了一下,就迈动了脚步。三个人等于把格桑梅朵保护在中间,这一次晋普阿旺明显加快了速度,想赶紧先走出这段通道。 很快,晋普阿旺就走到了通道快要拐角的地方,小胡子落在最后,也到了通道一半的位置上。 这时候,小胡子突然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角。如果放到正常人身上,遇见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先回头,然后才有别的反应,但小胡子产生这种感觉的同时,合金管锋利的刃口刷的就朝后面划了过去。 合金管出手之后,小胡子才飞快的转过头。他的胆子不可谓不大,但是这一刻,小胡子的头皮几乎都要炸裂了,全身上下瞬间就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他身后最多四五米的地方,站着一个一米来高的小孩,和格桑梅朵讲述的一模一样,这是个小男孩,赤着上身,穿一条红裤子,他很白,但嘴唇却像染了血一样,正抬头冲着小胡子无声无息的笑。 ☆、第三十五章 墙 这个只有一米高的小孩儿很白净,如果在平时的大街上看到这样的孩子,可能还有人会觉得他很可爱,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出现让整段通道内都显得无比诡异。 而且在小胡子一眨眼的时间内,那个白白净净的诡异小孩儿骤然就失去了踪影,对于自己的感官,小胡子还是有信心的,再加上之前格桑梅朵的讲述,他马上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个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小胡子都觉得身体每个毛孔都朝外冒凉气,刚才他感觉衣角被什么东西拉住的时候,出手非常快,但合金管没有划到任何东西,或者说,连碰都没有碰到那个白白的小男孩。 这一切都发生在以秒为单位的时间里,就在小胡子还没有决定该怎么办的时候,前面的格桑梅朵再一次发出了惊叫声,就连李能这时候也不结巴了,扯着嗓子喊了一下,紧接着就砰砰的放了几枪。 格桑梅朵转身两步,死死的抱住小胡子,颤抖着说:“前面......那个小孩......在前面......” 此时,小胡子的第一感觉就是见鬼了,他看到了后面有一个一米来高的小男孩,晋普阿旺他们在前面也看到了。 “回来!”小胡子来不及多说什么,拉着格桑梅朵就朝后走,他已经有点明白,这些死在通道里的德国人,很可能跟一米高的诡异小孩有关。到目前为止,他们只是受到了惊吓,但小胡子觉得,如果现在还不退回去,那么危险一定会升级,否则那些德国人不会死的这么彻底,必须先离开这个充满了未知危险的诡异通道。 几个人退的非常快,这时候,从他们身后的通道里,仿佛传来一串一串格格的笑声,笑声有点飘渺,但又好像很真实,就在空旷的通道内部轻轻回荡着。小胡子的心又紧了一下,格桑梅朵的腿已经发软了,小胡子干脆直接把她夹在一条胳膊间,拖着飞速的朝后走。 他们走过的通道并不长,大概四五段,每一段都是十几二十米的长度,过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危险,所以小胡子带着三个人走的非常快,那串格格的笑声飘渺却始终没有断绝,一直跟着他们,就好像有小孩蹦蹦跳跳的在他们后面发出笑声。 而且通道里出现的诡异小孩儿,可能真的是两个,因为小胡子在拖着格桑梅朵飞快后撤的时候,听到那串笑声中,夹杂着一段一段很怪的声音,那种声音像是俚语童谣,但又像是宗教最原始的唱咒声,总之让人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憷。 当小胡子跑到了之前那具单独死在外面的德国人尸体旁时,身后的晋普阿旺就发出了一声虎吼,小胡子的脚步不由自主的一顿,但很快,晋普阿旺和李能就从后面赶了上来。暂时也顾不上说那么多了,四个人一口气跑到石阶那边,三两步蹿上去,重新回到了那座空荡的古殿中。 到了这时候,石阶入口地面上那些古老的古羌记事符号仿佛已经得到了诠释,那可能是一种严厉的警告,冒然进入这座暗夜神庙的人,都会死。 走到这里,诡异的小孩笑声和童谣声就完全消失了,古殿内寂静的如同千百年都没有人涉足过。他们也跟着松了口气,已经毋庸置疑,格桑梅朵的讲述不是胡扯,四个人都看到的东西,说明肯定存在。 “刚才是怎么回事?”小胡子问晋普阿旺。 在他们转身朝外跑的时候,两个诡异的小孩儿仿佛骤然消失了,但是跑出去一段之后,晋普阿旺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他在奔跑中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一米高的小孩儿,紧紧的跟在屁股后。晋普阿旺再一次感觉头皮发麻,一抽手,几乎用出全身的力量,挥动铁环砸了下去,但是这一下砸空了,跟着他的那个小孩儿转眼就消失不见。 几个人沉默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去应对?如果遇到的对手是人,就算是个超人,也有他的弱点和软肋,想办法就有可能搞定,但是遇见了不是人的东西,他们束手无策。 “喇喇喇喇喇嘛,这些年你你你你你念经都白念了,出了事,佛爷也也也也也不管你......”李能很无奈的放下手中的枪,他刚才开枪尝试过,但是子弹明显不管用。 “不要胡说!”晋普阿旺微微皱起了眉头。 几个人一下子就被堵在了这里,不敢再轻易进去了,随着那两个诡异小孩儿的出现,更大的危险显然还在后面,如果再硬着头皮呆下去,后果难以预料。当年的那批德国人可能就是仗着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硬朝里闯,结果全都挂在通道里。 “你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吗?”小胡子问晋普阿旺。 晋普阿旺摇了摇头,他走南闯北,遭遇过的怪事很多,然而像这种情况却是第一次遇见。李能蹲在一旁,玩命似的嘬着烟,迟疑了片刻,就说他们是不是遇见鬼了。 这种话如果是在张猴子面前说出来,肯定又要挨两脚,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却没有说话,因为事情太不正常,尤其是小胡子,到藏区的一些经历和事实彻底颠覆了他过去的认知,对于有些事,他无法再一口否认。 “这座建筑,一定和原始苯教有关。”晋普阿旺道:“结巴说是鬼,其实我也这样想过。” 在生死这个问题上,古苯和藏传佛教有一些相同的认知,他们都认为人死去,其实只是皮囊腐败了,人的灵识是不会灭掉的,否则就不会有转世这一说,这个东西是藏传佛教精神领袖传承的根本观点,没有人可以动摇。 小胡子自己叹了口气,什么灵识之类的东西,在他看来就是扯淡,然而格桑梅朵的事该怎么解释?如果不是察那多的灵识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神奇的种子,她会变得这样? 还有伏藏,伏藏中最神秘的意识传承,如果在找不到其它强有力的证据之前,只能解释为,伏藏者留下了一部分不灭的灵识意识,待有缘人苏醒发掘。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相互商量了一会儿,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两个诡异的小孩就像两团影子,抓不住打不着。 说了一会儿,小胡子就感觉身边的格桑梅朵不见了,扭头一看,刚才还惊魂未定的格桑梅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古殿的一个角落中,她就像僧人盘坐一样,很端正,又仿佛入定,她的眼睛闭上了,手里摇动着转经筒。 “妹妹妹妹妹......”李能感觉有点奇怪,开口要喊,但是小胡子中途就拦住他,格桑梅朵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不会没有原因。 “让她坐一下。”晋普阿旺也拉住李能,不让他去惊扰格桑梅朵。 转经筒已经成了格桑梅朵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前几天,转经筒虽然被藏放起来,但每过一段时间,格桑梅朵就会把它拿出来,轻轻的抚摸,就如同一件自己无比珍视的宝物。 晋普阿旺说过,这个转经筒有一些异常,因为普通的转经筒内,六字大明咒是被放在一个封死的小盒子里的,取不出来,但这个转经筒内的丝帛经卷却很明显。不过这些东西,别人无法帮忙,只能盼望有一天格桑梅朵自己把其中的秘密发掘出来。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时间,格桑梅朵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转经筒。对于自己的行为,格桑梅朵自己都说不清楚,她只是感觉自己必须坐下来。 她可能陷入了一种空洞的冥想中,就好像一个人置身在一片广袤的宇宙间,周围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得到了什么吗?”小胡子轻声问了一句。 “只有一个字。”格桑梅朵站起来,她被动的陷入那种冥想中,在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只隐约感应到了一个字。 “什么字?” “墙。”格桑梅朵很肯定,因为这种想象从头到尾就没有其它任何内容,所以她得到的这唯一的一个字就显得印象很深刻。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是明白人,马上就知道这很可能是一种提示。他们马上开始计划,通道是进去的唯一道路,不管怎么样,都要想办法扫除障碍,这个提示很重要,让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切入点。 格桑梅朵和李能留在了古殿里,小胡子晋普阿旺重新走下了石阶,进入通道,危险是逐次升级的,他们的时间不多。 通道两边的墙壁,是一层和砖头一样薄厚的石块砌出来的,他们舍弃了其它地方,直接就到刚才出事的那段通道去,德国人死在那里,说明问题的根本也出在那里。然而刚才的情景真的让人受不了,就连这两个牛人走过拐角的时候也感觉头皮再次紧了一圈。 小胡子推测出了一个具体的切入点,那是格桑梅朵第一次回头看到小孩儿的地方,他和晋普阿旺想了一下,之后就选择了左边的墙,那里有两具尸体,横卧在墙根下。 ☆、第三十六章 怨灵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把两具尸体挪开,他们试探着在墙壁上以此敲了一遍,但是这种结构的墙壁无法听出里面是否是空心的,除非把石块拆掉,用眼睛去看。小胡子吃了这么多年土饭,有些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出来做事情,不管用的上用不上,总会带两件家伙事。 两个人就蹲在墙根,先一点点的把石块之间的粘合物敲下来,然后再想办法抽出一块石块,只要能抽出一块开个口子,那就好办了,时间允许的话,能把整堵墙都给拆掉。 他们的配合很默契,一个人主力干活,另一个则不停的注意周围的情况,尽管知道这种注意其实没有多大的用处,但做事谨慎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墙壁很难搞,粘合物几乎和石块连为一体了,而且石块之间的缝隙很狭窄,不好下手,需要一点一点的去敲。小胡子闷头就敲了半个小时左右,然后他们替换了一下,由晋普阿旺全力去敲,小胡子把风。 “不行的话,不用把风了,一起干吧。”晋普阿旺边干边说:“时间很紧张,我们防备也没有用,那两个小孩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镇不住它们。” 晋普阿旺身上有一块拖甲,是天铁拖甲,这是藏传佛教密宗的辟邪物。密宗所说的天铁,其实就是陨铁,被称为来自天上的铁,他们认为这种铁本身具有极其强大刚猛的能量,藏传佛教的寺院里,有喇嘛专门收集这种陨铁,用来锻造金刚杵之类的法器。 拖甲就是一种陨铁切面的挂件,据说拥有灵性,可以辟邪护身,如果是僧人佩戴的拖甲,常年持之诵经,就更了不得了。这个东西是老货,真件很少,就算在例如北京潘家园那种大的文物市场里,藏民们出售的天铁拖甲大多也是赝品。但晋普阿旺身上这块是货真价实的,却在这里没有半点用处,之前那个诡异的小孩儿,依然肆无忌惮的拽他的衣服。 小胡子答应了一声,把手里的灯放在地上,就在他弯下身子准备和晋普阿旺一起动手的时候,那种非常不祥又让人心里发憷的感觉骤然而生,他习惯性的一把操起合金管,头也不回的朝身后划了出去,晋普阿旺也产生了反应,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分别抓着武器,猛一回头。 就在他们身后三四米远的地方,两个又白又胖,穿着红裤子的小孩儿再次出现了,它们并排站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睁着黑乌乌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小胡子与晋普阿旺。 两个小孩的眼睛让小胡子觉得有点邪异的感觉,但就在他们回头之后的一瞬,小孩儿不见了,就像一片水汽一样,蒸发在空气中。尽管之前已经看到过小孩儿,然而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仍然忍不住冒出一层冷汗,两个诡异的小孩儿真的太吓人。 这个插曲让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心里的危机感更重,他们的动作已经提升到了极致,但是他们要对付的是一堵坚硬的墙壁,急也急不来。 第162节 更加要命的是,两个诡异小孩儿出现的频率开始频繁,最多十分钟之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又同时感觉到了异样,这一次,晋普阿旺有些急了,他直接就握住那块天铁拖甲,连同铁环一起抡出去。 当两个诡异的小孩儿第三次出现的时候,小胡子反而镇定下来了,因为他想出了一个对付它们的办法,这个办法很无奈,那就是不予理会,因为他看的出来,这两个诡异小孩儿出现的目的,目前为止还是恐吓,把他们吓退。就好像麦田里的稻草人一样,把来偷吃庄稼的鸟儿给吓跑就算完事。 但这种恐吓却不是危险的上限,如果鸟儿不理稻草人,赖着不走,那么接下来,迎接它们的很可能是猎枪。小胡子要做的,就是不理,全力在猎枪打过来之前把事情解决好。 这个不予理会的办法有些效果,再出现情况的时候,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干脆就不回头了,这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和勇气,想象一下,两个人蹲在一个不见天日的通道里,身后就站着两个穿着红裤子的诡异小孩儿,那种感觉,语言根本形容不出来,换成普通人,估计裤子已经尿湿了。 “再快一点!”小胡子对晋普阿旺低低说了一句,因为他已经听到身后的两个诡异小孩儿一个在哭,另一个在笑,哭声和笑声参杂在一起,说不出的恐怖,这很可能是危险升级的征兆。 “快了快了!”晋普阿旺也咬着牙回了一句。 他们合力把一块石砖四周的粘合物全部都敲掉,然后用工具插到缝隙里,一点点的把这块石砖往外撬,当石转被撬出几厘米长的时候,就有了下手的机会,他们的力气都很大,一起发力,把这块石砖一下子给抽了出来。 墙壁的后面有一个不知大小的空间,就像一个夹层一样,拆掉的石砖正在这个夹层的边缘,石砖拿掉之后,露出一条不到十厘米的缝隙,看的不很清楚。 这时候,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身后就传来了隐约可闻的凄厉的吼声,就如同两个小孩儿在惨死之前发出的声音。 “快!”小胡子明显感觉到了危险,但此时此刻如果再匆忙的半途而废,那么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变的更棘手。 好在墙壁上的一块石砖已经抽掉了,再拆下去就容易了很多,他们飞快的把石砖一块块的拿下来,当墙壁上被掏出一个直接将近一米的窟窿时,身后凄厉的嘶吼声瞬间就消失了,小胡子下意识的看了一下,两个诡异的小孩也无影无踪。 墙壁后是一个长宽都在五六米左右的空间,一口巨大的罐子把这个空间几乎塞满了。罐子是粗陶的,就是陶泥成型后直接烧出来的器皿,没有任何彩釉和其它加工。一种红色的粘土封住了罐口,封泥上刻满了一个又一个古朴的符印。 经过小心的试探,晋普阿旺砸碎了红色的封泥,罐子里蜷曲着两具很小很小的尸体,已经完全脱水,不知道在这里封存了多少年,他们头脚相连,抱着盘着一圈,有点像阴阳鱼。 晋普阿旺知道一些古苯的秘传,他虽然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但凭猜测也能想象的出来,这是原始苯教的秘法,用死去的小孩儿为灵,守护神庙的通道,罐子里的小孩儿是被活活弄死的,它们残存不散的灵识就是一种怨灵,会毫不留情让任何冒然进入神庙的异教徒死的很惨。 古苯和藏传佛教都信奉灵识可以脱体,也可以寄住的观点,但是普通人死去之后,皮囊腐败了,灵识也会很快消散,只有那些经过秘法修持的人,才可以自掌生死。然而这座古苯神庙的原主可能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秘法,把两个小孩儿的怨灵锁在通道内,残余的灵识经久不灭。 看着看着,晋普阿旺就有点后怕的样子,根据他的所知,世间没有永恒的东西,即便经过巫蛊秘法加持过的灵识,也不可能永远的长存,也就是说,两个小孩儿的怨灵在一年一年的消散,如果再过若干年,他们可能就完全无法作祟了。 但反之推理,在若干年前,两个小孩儿的怨灵可能不止只拥有恐吓的能力,只不过经过时间的磨灭,一些东西无形中被改变了。就好像一个练武的人,五十年前他身强力壮,打遍村子无敌手,想揍谁就揍谁,但五十年后他年老体衰,力量退化了,谁想揍他就揍他,他能做的,就是虚张声势的恐吓。 “如果我们在几十年前来这里,可能会和这些德国人一样,死的很惨。”晋普阿旺伸手就朝小胡子要燃料,想把两具小孩的尸体烧掉,小胡子有点迟疑,这种东西是古苯流传下来的,那些古朴又神秘的符印,总让人感觉有点禁忌的意思。 “没有事,腐败干硬的尸体本来无法供灵识寄居,就算这两具尸体有秘法加持,彻底把它们烧成灰,小孩儿的残存怨灵就会很快消散。” 小胡子把随身带来的燃料拿出一些,晋普阿旺干脆利索,点燃了就丢到罐子里去。一块固体燃料可以烧一个来小时,但是散发的气味很不好闻,他们两个退到了拐角那边。 罐子里的燃料越烧越旺,阵阵白烟漂浮出来,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气味。两个穿着红裤子的诡异小孩儿没有再出现过,但是随着两具干尸被焚烧,又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凄厉的惨叫仿佛从虚空漂浮出来。惨叫声让人极度的不安,就好像灵魂漂浮在上方,眼睁睁看着自己寄居的肉壳被烧的一干二净时产生的恶毒与愤怒。 一直到罐子里的火光慢慢的衰退,白烟也越来越淡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凄厉惨叫才渐渐的平息了。 ☆、第三十七章 回字走廊 干尸被焚烧的气味怪异且有些难闻,这个地方不透风,烟气消散的非常慢,小胡子先退出去通报一下,让格桑梅朵和李能安心,晋普阿旺一个人守在这里,一直过了很长时间,通道里闻不出味道了,四个人才重新汇合。 但格桑梅朵已经被前面的事彻底吓寒了心,走在通道中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把脑袋埋到小胡子身上,李能觉得通道里还是有股说不出的怪味,就点了根烟嘬着,问晋普阿旺,那种诡异的小白孩儿还会不会再出现了。 通道很长,不知道前面还有几个拐角,也不能保证其它地方有没有这种用古秘法加持过的怨灵,不过晋普阿旺心里已经有数了,他说前面即便再有,也不用那么怕,因为怨灵很可能再过上几年就会完全烟消云散,只要小胡子他们胆子够大,经得住吓,就算危险会升级,大概也不会要他们的命。 “拉拉拉拉拉拉倒吧。”李能丢了烟屁股,说:“光吓还还还还还不够?” 他们加快了一点速度,连续走过了四个拐角,中间再也没有遇见恐怖的小白孩儿,通道可能到头了,最后一段通道的尽头,还是一道倾斜向下的石阶,之前的推断完全得到印证,这是一座如地宫般的建筑,地表上出现的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建筑的主体结构在下面。 仍然是晋普阿旺在前面带路,慢慢走下了二十多级台阶,下面是一个面积只有八九十平方的空间,被修整过的,地面平铺了一层砸的很瓷实的土。台阶的正对面,是一道通向深处的门,因为面积不大,只需要几步路就可以走到对面的门那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经历的事情造成了一些阴影,小胡子总觉得这个地方有邪气,这种邪气可能普通人感觉不出来,因为小胡子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打交道打的太多,从而产生了感应力。他很小心的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打量这个并不算打的空间。 八九十平方的面积,和普通的一套三居室大小差不多,一眼就看到头了,这里并没有什么东西,砸的很瓷实的土完全干硬,在角落里有一些可能是浸透在土里又干涸的血迹,血迹发黑,看不出原来的鲜红色。 “那那那那那那是个什么?”李能的眼睛很好使,和晋普阿旺并排站在前面,他指着前面贴近墙根的位置,结结巴巴的问。 小胡子也看到了,整个地面很平整,没什么东西,只在墙根那个地方,冒出了一块十来厘米长的黑漆漆的东西,但看不清是什么。晋普阿旺和李能先走过去,在那个东西旁边站住,看了半天,李能就想用枪管去划拉一下。 “别动!”晋普阿旺突然就紧紧抓住他的手,朝后退了两步:“这个东西不能碰,下面肯定有死人。” “别别别别别吓我,这下下下下下面......” “你还是闭嘴少说两句吧,很耽误时间。”晋普阿旺把李能拉出去几步,仿佛对这个东西很忌讳:“绝对是要命的东西,看见它上面那三个白点了吗?” “那是什么?”小胡子离的远,看不到那东西上面有没有三个白点。 “如果用你们汉语来说,这个东西叫三尸菇,也叫鬼脸菇。” 晋普阿旺说,这是一种蘑菇,如果是长在林子里,那么就没事,还可以吃,味道很鲜美,并不比松茸差,但在原始苯教的一些记载中,这种三尸菇是长在尸体上的,具体的培育手法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叫它三尸菇,是因为原始苯教的巫师在培育这种蘑菇的时候,一般会把三具尸体圈到一起,然后下菌种,长成的三尸菇是黑色的,能有二十来厘米高,因为在菇伞上面,有一张很奇怪的脸的图案,所以也叫鬼脸菇。 这种鬼脸菇是剧毒,误食一点就会毙命,其实不用说吃到嘴里去,人靠近它就会受不了。但苯教的巫师培育出鬼脸菇的真正目的,是养一种虫,很小的虫子,靠吃鬼脸菇为生,这样的虫子长成蛊,下到人身体上,非常可怕。受了三尸蛊的人不会马上就死,后背先生出一张和三尸菇伞上一样的鬼脸,然后整个身体从里向外烂,这样的溃烂用药止不住,前后几十天,人烂成一团才会咽气。 连续几十天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三尸蛊一向用来惩罚罪大恶极的人和叛教的教徒。 墙角的三尸菇完全干了,只要不靠近接触,就不会有问题,但晋普阿旺所担心的不是这个,会养三尸菇的,必然精通原始苯教的巫毒术法,如果他们当年在这里留下了一些东西,那么可能会比之前的诡异小孩儿更棘手。 格桑梅朵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就轻轻颤抖了一下,小胡子感觉到了她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就疼了疼,可能是又想起了之前和弟弟在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日子。他慢慢跨了一步,和格桑梅朵靠的更近。 他们没有动那株已经干了的三尸菇,直接走向了通往内部的门,晋普阿旺站在门边望了一下,左右都是很宽的走廊,走廊在几十米外转弯,按这样看,这是个回字走廊,可能还会有别的入口。 左右的走廊都能通到前边,没什么可挑选的,他们就顺着左边开始走,大概十来米之后,回字走廊的墙壁上,出现了壁画,这个东西的信息承载量非常大,小胡子看的很仔细。 这些壁画所用的颜料很出众,过去这么多年了,色泽依然鲜明分层,第一幅壁画上,一轮金黄的太阳前,是一道高高耸立的身影,他的脚下伏拜着许多人。小胡子的心里动了一下,原始苯教信奉的神不止一个,他说不清楚这尊神,也没有看到画面上的神是不是拥有六根手指,但他总感觉,这尊神和冰城内那尊被信徒供奉的神,应该是一样的。 再看下来,小胡子就觉得这幅壁画挺有意思,在有限的画面范围内,作画者不可能把每个人的表情神态都栩栩如生的画出来,但他用了一种巧妙的手法,在神脚下伏拜的人群,总体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穿着黑衣,一部分穿着白衣,穿黑衣的信徒很虔诚,但穿白衣的那些信徒就显得有点虚浮。 壁画在延续,后面的几幅,大概都和祭祀神明有关,看到这几幅壁画的时候,小胡子就大致能够确认,这尊神和冰城的神肯定是同一尊神,因为祭祀中有残酷的生祭,他们的神明仿佛对鲜血有狂热的嗜好,所以大批的人被杀掉,用他们流出的鲜血来供奉神明。 接下来的壁画中,背景的金黄的太阳暗淡了,神的身躯静静漂浮在天空中,无数的信徒在悲戚,他们的神陨落了。看到这里时,小胡子在猜测,冰城空旷,住在那里的人显然迁徙到了别的地方,他怀疑傩脱次这里,就是冰城原住民在迁徙中的一个暂时留居地。 神明陨落,大批的信徒顿时产生了混乱,黑衣信徒显然是忠于神明的,即便神明不在了,他们依然坚持的捍卫着神留下的一切,白衣信徒与黑衣信徒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导致无数人死去。 这可能也是一个古老宗教的一场劫难,最终,黑衣信徒取得了胜利,获得宗教的主权,把那些对神不敬不恭白衣信徒驱逐流放。 壁画中的一个细节吸引了小胡子的注意,在白衣信徒流散的过程中,一个白衣老者的袍角下,藏着一个东西。这虽然是个细节,但被刻画的非常清晰,白衣老者有一种偷窃得手之后的表情,他紧紧捂着这个东西,随着四散流窜的白衣信徒逃向远方。 这个东西只露出了一角,但小胡子能看清楚,那是个六边形的东西。 东西显然非常重要,黑衣信徒进行了大规模的寻找,抓回了很多之前逃走的白衣信徒,然而那个白衣老者却再也找不到了,黑衣信徒显得非常愤怒,他们在已经陨落的神的面前哭拜。 壁画的内容大致就是这样,其实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对于那段过去的历史,小胡子所知太少,所以暂时也无法从里面挖掘出更进一步的信息。 但至少他明白了一点,冰城与傩脱次之间,肯定有非常直接的关系,当年的察那多知道这一点,只不过他活不久,所以没能来到傩脱次。 壁画消失之后,回字走廊更显得空旷了,这里仍然不是建筑的主体,肯定还有别的地方,他们一直都在防备诡异的小白孩儿,唯恐会再突然出现后把格桑梅朵吓到,不过还好,回字走廊的情况比通道要好很多。 他们从左边一直顺着朝前走,连着经过了两个拐角,等到走完回字走廊最上面的那道走廊时,就出现了入口,等于入口是在右上角。和之前的一样,入口是倾斜的。 ☆、第三十八章 篮子 当看到回字走廊右上角这个倾斜的入口时,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还要折腾多久才能到达暗夜神庙的最深处。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小胡子的心里总是隐隐有一种反复思索之后产生的感觉,这种感觉,或者说这些推测,来自之前的壁画。 他记得一句话,末世预言的根本,是神明的圣器,察那多九死一生去往冰城,就是想找到这个东西,这一点比较明确,因为格桑梅朵心里的种子觉醒过相关的信息,她说察那多是想在血塔取走一件东西。 神明的圣器究竟是什么,小胡子不知道,然而他见过血塔顶端那个原本供奉圣器的六边形痕迹,傩脱次这里,毫无疑问,是黑衣信徒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他们继续掌控这个信奉六指神明的宗教或者说群体,那么暗夜神庙肯定属于黑衣信徒。 但是壁画上标示的很清楚,一个白衣老者偷偷带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件东西是六边形的。 也就是说,这件东西不再由黑衣信徒们控制,根据这个线索,暗夜神庙中,也就不会再有所谓的与末世预言息息相关的神明圣器。 仍然是空跑一趟吗?小胡子的心里泛起了一丝苦笑,但他没有流露出来任何情绪,该走的路,总是要走的。 他们准备走下这道倾斜的石阶,然而在石阶的第一层,小胡子又发现了几个严厉警告和恐吓性的古羌记事符号,他没做停留,踩着这些符号就走了下去。下面依然是一个回字形的四边走廊,走到这里的时候,空气湿度就大了一些。四边走廊的墙壁上也有数量非常多的壁画,因为湿度的增加,壁画的颜料遭到一定程度的消损,不过依稀可以看清楚,它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表现最多的,还是虔诚的信徒对于神明的膜拜。 第二层回字走廊的入口,估计还在左上角或者右上角,他们还顺着左边开始走,中间很顺利,走过两个拐角之后,他们又在右上角看到了入口。 “你们知知知知知知道我现在最最最最希望什么吗?妹妹妹妹妹子你猜。”李能咽了口唾沫:“我就希望赶赶赶赶赶紧走到头,别再再再再绕了。” 李能一边说着,一边跟在晋普阿旺后面朝前走,但是小胡子猛然出声止住他们,因为他在接近入口的那个地方,发现了一些东西。 回字廊的高度估计有五米到六米左右,小胡子看到的,是高高悬挂在头顶的三个东西,这些东西是长方形的,两米长,一米宽,他们停住脚步,就一起拿光线朝上面照,看了一会儿,小胡子觉得这很像几个巨大的篮子,它们是用拇指那么粗的老藤条编成的,外面肯定涂了桐油之类的东西,能够保存很多年。 三个巨大又有点古怪的篮子就那样静静的挂在前方的头顶上,它们的颜色和石头一样,如果不仔细看,估计就发现不了。 而且小胡子站在紧贴墙壁的位置,透过右上角的拐角,就看到另一条通向入口的走廊顶,也吊着三个这样的大篮子。随即,他就产生了怀疑,因为两条通向入口的走廊上都有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件值得怀疑的事。 “这这这这是什么?”李能举着枪,扶了扶帽子抬头道:“怎么这么像像像像棺材,晦晦晦晦晦气死了,大大大大大和尚,赶紧的,念段经,辟邪。” “你躺下,盖上白单子,我再给你念。” “扯扯扯扯扯淡......” 李能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头顶上静静悬挂的三只奇怪的大篮子几乎同时轰然落下,篮子果然是老藤条编出来的,上面还有盖子,本来掉在上面的时候,有东西拦腰把盖子捆住,但摔落下来之后,盖子就快要散了。晋普阿旺反应很快,掉落的大篮子没砸到他们。 篮子的盖虽然松了,但仍然虚盖在篮子上面,大篮子编的很细密,老藤条之间连刀尖都插不进去,四个人退出去几步,暂时就看不清楚篮子里是什么。 大篮子掉下来之后,仿佛又平静了,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们足足等了有十分钟时间,三个篮子就歪歪斜斜的摆在前面。因为格桑梅朵的作用很重要,必须要保护好,所以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每次都是晋普阿旺和李能负责趟路,小胡子和格桑梅朵留在后面,这一次也不例外,等了十分钟之后,晋普阿旺和李能就小心的朝篮子那边走过去。 他们不敢冒然就跟篮子靠的很近,到了距离最近的篮子前面时,两个人停住脚步,李能看了看晋普阿旺,轻声说:“打打打打打开看看?” “去吧,我在后面掩护你。” 李能嘟囔了一句,他其实一点都不毛糙,很仔细,探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把手里的枪管探出去,想挑开已经松散的盖子。 呼! 就在他枪管刚刚触及篮子的一瞬间,松散的盖子猛然就竖立起来,盖子随即就倒了,篮子里紧跟着直挺挺的立起来一道人影,李能一手举着灯,一手拿着枪,黑脸当时就绿了。篮子里直挺挺站起来的是一个很高大的人影,身体外面裹着一层已经千疮百孔的皮甲,它的脸只剩下一层包着骨头的干皮,嘴唇也脱水了,露出两排已经发黑的牙齿。 “我我我我我我......”李能的反应也很快,尽管被猛然立起来的干尸吓了一跳,但随手就举枪打过去。 “我什么我!回来!”晋普阿旺直接就倒退着跑。 “**!”李能拖着枪蹿的和兔子一样,还是坚持把前面没说完的话给说完了。 李能的枪声是个很不好的征兆,他和干尸距离很近,差不多半梭子子弹直接把干尸打的倒飞出去,但是另外两个原本还很平静的篮子顿时有了剧烈的反应,左右摇晃了几下,上面的盖子一起飞起来,同时立起来两道直挺挺的身影。 “这东西可能有毒!”小胡子和无数尸体打过交道,他只看了一眼,就发现干尸外面裹着的皮甲烂的斑斑驳驳,干尸的本体泛着一种诡异的五彩斑斓的色泽,而且它们的双手上,套着冒着尖刺的套,尖刺很长。可以想象,就算被这种尖刺划破一点皮,可能人就会蹬腿。 最要命的是,被李能半梭子子弹打出去的那具皮甲干尸,晃晃身体就又直挺挺站起来,这又是些不是人的东西,子弹都搞不定,更别说合金管和铁环。三具皮甲干尸追着就过来了,几乎是那种连续性的跳跃,速度很快,晋普阿旺抡着铁环,灵动的绕过一具皮甲干尸划过来的尖刺,一下子砸在它的胸前。铁环就像砸到了一块干枯的木头上,皮甲干尸被砸退了一步,但晋普阿旺的手都麻了。 “我我我我我我......”李能算计着弹夹里剩余的子弹,抬手点射了三四发出去,他和晋普阿旺全力挡住这三具皮甲干尸,小胡子毫不迟疑的拉着格桑梅朵就朝后退。 小胡子感觉一下子就回到了包子山,遇见那种打都打不死的绿皮人,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跑的很快,三具皮甲干尸的关节都僵硬了,但跳跃间追的非常紧,晋普阿旺和李能跑一阵挡一阵,前后十来分钟时间,四个人渐渐就被逼到了二层回字走廊和一层之间的入口那边。 “带着格桑梅朵,先上一层去!”晋普阿旺头也不回的对小胡子喊了一声。 第163节 小胡子把格桑梅朵藏在自己后面,自己倒退着朝后走,有晋普阿旺和李能挡在前面,他有充足的时间先带着格桑梅朵到安全的地方去。 然而倒退着走了一段路之后,小胡子的额头就忍不住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的记忆力很强,虽然还没有达到丝毫不爽的地步,但大致的位置肯定不会记错。但一直走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发现,入口没有了。 他飞快的在前后扫视了一遍,入口真的没有了,面前就是一堵严丝合缝的墙壁。他马上伸出合金管,在墙壁上划过去,墙壁是真实的墙壁,能听到合金管和石转摩擦发出的声音。 “怎么还不走!”晋普阿旺在前面挡的很吃力,他可能发现小胡子和格桑梅朵还在原地打转,顿时就急了。 “入口没有了!” “没没没没没有了?我我我我我**!”李能可能是人品的缘故,被两具皮甲干尸盯上了,他挡的费劲,还不能一个劲儿后退,怕有个闪失的话会殃及格桑梅朵。 晋普阿旺听了小胡子的话,也楞了半秒钟,但他知道小胡子是个理智冷静的人,如果不是实打实的事情,他不会信口胡说。 “入口没没没没没有?”李能枪里的子弹打光了,来不及换弹夹,直接抡着枪管子把一具皮甲干尸砸退了一步,急匆匆的叫道:“没没没没有入口,我们是是是是从哪儿进进来的!” ☆、第三十九章 门没了 李能的话虽然简单却直击要害,小胡子又朝身旁的墙壁上扫视了一眼,李能说的没错,如果门不见了,他们之前是怎么进来的?墙壁上的壁画都在,根据小胡子的记忆,壁画的内容也一丝不差,他们走的肯定是之前走过的路,但门呢? 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进行紧张的思考,三具皮甲干尸已经把晋普阿旺还有李能逼的没办法了,一步一步的后退,这个东西很难缠,晋普阿旺拼命砸它,只能把它砸退几步,但它一旦抓到了晋普阿旺和李能,两个人都要挂。小胡子回头看了一眼,把格桑梅朵朝后推了推。 “你不要靠近!” “别!”格桑梅朵就像一个被丢失在丛林荒原的孩子,一旦抓着小胡子的手,就不肯再松开,尽管小胡子不会离开,只是去帮晋普阿旺,但格桑梅朵没有安全感,她觉得只有紧紧抓着这个男人,自己才会安全。 小胡子没有说话,格桑梅朵咬了咬嘴唇,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她知道眼前的情况,所以尽管有些委屈和不情愿,但还是松了手。 “朝后面退,去找门!”小胡子抽出合金管,回头对格桑梅朵说了一句,他觉得格桑梅朵内心最深处埋藏着察那多不灭的部分灵识,对于某些事情,可能会比其他三个人更有洞察力。 小胡子飞身朝前跑了过来,替李能挡住了一具皮甲干尸,合金管蛇一般的刺出来,但锋利的刃口在干尸破败的皮甲上就被挡住了,这种皮甲不知道是怎么硝出来的,坚韧异常,除了时间,没什么可以把皮甲磨灭。小胡子发现合金管刺不进去,随即就猛的发力,把皮甲干尸推出去一步。 三个男人在前面挡住皮甲干尸,格桑梅朵很听话,匆忙在后面一步一步的退着,寻找墙壁上的入口,不知不觉之中,他们竟然一直退到了回字廊右边的拐角。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没回头,却察觉到事情严重到无法想象,这个地段显然超出了入口所在的范围。 “怎怎怎怎怎办!”李能得到小胡子的帮助,稍稍轻松了一些,取出弹夹换上,一个点射把面前的皮甲干尸给打出去几步。 情况确实非常危险,经过几个照面,小胡子已经完全清楚,这种皮甲干尸真的是打不死的,它们可能一直被吊在篮子里守护这座已经空旷的暗夜神庙。消失的门说是偶尔,可能也是一种必然,触动了篮子,引出皮甲干尸,门随之就不见了,几个人等于被堵在这条回字廊中退不回去。这样激烈的对抗下去,皮甲干尸没事,三个人的体力迟早都要被消耗光。 “没有门!没有门!”格桑梅朵一直找到了拐角那边,冲三个人大声喊着。 李能的子弹有限,不敢随便乱浪费,他很机敏,但身手不如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跟小胡子肩并肩的一起对抗两具皮甲干尸,一个疏忽,一根带着绿色的尖刺就差点通到眼眶里,小胡子拼命把他推了一把,尖刺呼呼生风,从两个人面前划了下去,甚至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不行就跑回二层吧!” 带着腥味的绿色尖刺让小胡子很紧张,他知道如果人一直处在剧烈的体力消耗过程中,时间久了,流逝的不仅仅是体力,身体的各种感官也会随之产生迟钝,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些皮甲干尸。 小胡子想了一下,就对其他两个人打招呼:“阿旺跟我过来!李能你尽力挡一下!” 晋普阿旺知道小胡子这时候不会没事做,让他过去肯定有原因,所以朝李能这边靠了靠,闪身就躲到他身后,然后飞快的后退,小胡子也这么躲在李能身后退回去,一瞬间,李能一个人就对着三具皮甲干尸。 “我我我我我**!”李能的脸顿时和黄瓜一样绿,飞快的举枪在面前扫射。 小胡子带着晋普阿旺一口气就跑到了拐角那边,让格桑梅朵继续后退,紧接着,他取出背包里带着的几根钢钎,把其中一根紧紧插到墙壁的石砖缝里,然后踩着晋普阿旺的肩膀,在上面三米多高的地方又插了一根,插好两根钢钎,小胡子又取了一截绳子,在一端做了一个套。 “把它们引过来。”小胡子单手抓着三米多高的钢钎,对晋普阿旺道。 晋普阿旺一下子就明白了小胡子要干什么,他飞快的跑回去和李能汇合,然后引着三具皮甲干尸朝这边退,小胡子单手抓着钢钎,等三具皮甲干尸稍稍过去之后,抬手甩出手里的绳套,绳套精准的套住了一具皮甲干尸的脖子,小胡子立即把绳套收紧,将绳子在钢钎上绕了一圈,随后手一松。 这具皮甲干尸顿时就被绳子给吊了起来,小胡子落地之后又用力又拉了几下,然后把绳子紧紧系在下面的那根钢钎上。皮甲干尸的四肢很僵硬,它不可能解开脖子上的绳套,被吊起来之后就机械的扭动着。 这个办法很有效,接下来,小胡子故技重施,和其他两个人相互配合着,把三具皮甲干尸全都吊到半空。 一直到最后一具皮甲干尸被吊起来扭动着干硬的身躯时,三个人才松了口气,李能脸上全是汗,抬头看看上面的皮甲干尸:“小小小小小小样!玩玩玩玩不死你!” “找门!”小胡子一等脱困,马上就开始找入口。他们从外面进入一层的入口不见了,但一层到二层的入口还在,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继续朝前,却退不回去。 形式好转一些,就有比较充足的思考时间,这个回字廊的结构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但是他们几乎把四条走廊完全都走了一遍,但依然没有找到出去的口。这种现象很奇怪,就好像一个人回家之后突然发现家门不见了,如同被闷在一个没有出口的四方盒子里。 正直的路,他们不可能走错,但又无法解释和破解眼前的问题,小胡子想了想,让李能和晋普阿旺一人守住一个拐角,然后他就带着格桑梅朵沿着原本有入口的那条走廊开始走,在左边的那个拐角处,他们看到了李能,等完全绕了一圈之后,又在右边的拐角看到了晋普阿旺。 “我们真的找不到门了......”格桑梅朵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这条回字走廊没有任何问题,没有出现偏差和错觉,然而那道出去的门却始终找不到。 他们在一层的回字走廊耗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能用上的办法全部都用了,却无济于事,那道原本应该有的门,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四个人最后都缩到了一个墙角处,休息的同时还在商量。 “如果退不回去的话,就只能朝前走,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 “也不用太悲观。”小胡子定了定神,既然来到了暗夜神庙,就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搞清楚,如果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们就只能做最坏打算,耗费时间来一点一点的拆掉石砖,硬掏一个出口出来。不过那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事,这里的石砖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称为砖了,非常巨大,是用一米见方的大石头砌出来的。 他们休息了一下,就慢慢的朝二层的回字廊走,进入二层之后,几个人完全避开了右边那条路,因为从右边一直走到接近入口的时候,仍然吊着三个大篮子,那种皮甲干尸惹不起,最好还是绕开。 站在二层到三层入口的附近,小胡子不由自主就顿了顿,他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不可能有所谓的神明圣器,如果耗费了所有精力,甚至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到最后却一无所获的时候,四个人能接受那个结局吗? “走吧。”格桑梅朵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就抬头对三个人说:“一定会有收获的,这是我的感觉。” 李能跟着就长长叹了口气,他说自己的子弹不多了,如果下面再遇见什么情况,就要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多上去顶一顶,他抱怨这个地方邪的让人无法接受,前面的怨灵是未成年,这里的干尸又是那么丑的同性,就算有危险,如果是异性干尸什么的,还可以凑合着对付对付,他说自己这么帅,女鬼看见了也会心软放他们一马。 等李能贫够了,晋普阿旺就开始很轻很轻的朝三层的入口走,唯恐会再把那边三个吊着的篮子给弄下来。三层依然是一个回字形的走廊,但是这里比上面更加阴冷,而且潮,两边的墙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长满了一层滑腻的苔藓类的东西。 “我我我我我**!”李能进来之后就低声嘟囔了一句,因为四个人借着照射出去的光线,看到三层回字廊的顶棚上,隔一段就吊着一个大篮子,数量非常多。 四个人恨不得把鞋脱掉光脚走路,怕发出任何声音响动之后引出篮子里的东西,那么多篮子,一旦出事,他们会死的很惨。 ☆、第四十章 抱怨 四个人迟疑了一会儿,是晋普阿旺率先朝前走的,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头上的篮子就如同一颗颗吊着的手榴弹,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这一次,他们顺着右边的路开始走,根据之前的经验,如果这一层也有入口的话,那么估计还会在右上角,从右边走能节省一些时间。 他们贴着墙根,避开吊在顶棚正中的篮子,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小胡子就感觉刚才格桑梅朵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暗夜神庙空了,原本在这里的人很可能和冰城的原住民一样,因为种种原因进行了迁徙,这些篮子包括之前通道里两个诡异小孩儿,估计都是他们在离去之前布置的。 守护一座空旷的建筑,没有意义,布置这些防御措施,说明暗夜神庙中肯定还有值得守护的东西。那不是神明的圣器,但目前还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小胡子就轻松了很多,至少不会空跑一趟。在慢慢走向第三层的入口时,他们就发现,这个地方仍然是个回字形走廊,但和前两层走廊有很明显的区别,回字形走廊完全是按自然地势改造出来的,第一第二层回字廊改建的非常工整,墙壁砌着巨大的石块,地面也被打磨的很平,然而第三层这里,除了温度湿度之外,回字廊的本体结构显得有些粗糙,露出了相当大的原貌,地面和墙壁也稍稍有些坑洼。 目前看来,第三层的所有危险,可能都来自上面吊着的篮子,四个人贴着墙根慢慢的走,走到右上角的时候,果然就发现了继续深入的入口,这个入口几乎就是一个洞,倾斜而下的石阶也不工整了,简单的在石头上刻出十几道比较深的痕迹,免得人走下去的时候脚打滑。 头上吊的篮子太瘆人,他们想尽快离开这儿,稍稍观察了一下就朝下面走。再走下去的话,应该算是第四层了,晋普阿旺在前面左右看了几眼,这个地方已经少有人为的痕迹,最大程度的保持着原来的外貌,石壁和地面凹凸不平,到处都长着那种滑腻的苔藓,非常厚,让他们感觉轻松的是,头上的篮子完全消失了,一个都不见。 “咱们还还还还还要走多少层?”李能翻着眼睛来回的看:“不会一直走走走走走到地心去吧。” 虽然没有吊着的篮子,但小胡子心里的危机感也没有消除,在这种地方,越看似平静,其实越让人不踏实。他仔细的打量着四周的情况,第四层的面积和上面三层差不多,正中心是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从地面一直延伸到最顶上,把整个空间连为一体,这块无比巨大的石头没有经过任何修整,有凸起的地方,也有凹下去的地方。 “我我我我......” 前面的晋普阿旺和李能突然就有了反应,小胡子一把堵住李能的嘴,因为真的讨厌李能这句口头禅。 让他们产生反应的,是石头上一张若隐若现的脸,石头外蒙着厚厚一层苔藓,只露出了这张脸的一部分,但在这种环境下,足以把人吓一跳。但接下来,几个人就觉得是虚惊一场,这只是石雕,直接在石头上雕出来的,只不过雕工很精细,骤然一看,就有点以假乱真的感觉。 他们刮掉了一层苔藓,这张脸的原貌就露了出来,应该说这是一尊直接雕在石头上的石像,小胡子刻意看了看,这尊石像很普通,没有六指,也不是信徒们信奉的神。 再接下来,他们就看到这种石像不是一尊,刮掉苔藓之后,在别的地方到处都是,没有太大的研究价值。 “算算算算算了,不看了,吃吃吃吃吃点东西。” 第四层整体不是个正方或长方形,如果有入口的话,就无法判断是不是在右上角,但肯定就在沿途的某个地方,连着折腾了这么久,消耗了不少体力,李能一说饿了,几个人都有同感,他们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吃东西。 前路在那里,没人知道,下面还有什么样的危险,也没人知道,再加上周围漆黑又潮湿阴冷的环境,可能多少影响四个人的情绪,他们无声无息的吃东西,都没说话。吃到一半的时候,李能就嘟囔着说东西难吃。 他这么一说,格桑梅朵就放下手里的东西,有点不高兴,因为给养和饮水都是她张罗着采购的,格桑梅朵的性格就是那样,凡事以省钱为第一位,所以挑着比较便宜的东西买,食品的质量还有营养没问题,就是口感差了些。 “妹妹妹妹妹子,我说这是何何何何苦。”李能干脆就放下东西不吃了,摸出一根烟,点燃了抽,说:“又又又又不是花你的钱,何必这这这这么抠门?” “有的吃就不错了,这种地方,你出门还要带几个厨子给你料理大餐是不是?” “干干干干干这个事情,有一天没一天的,吃吃吃吃吃都不让吃好,我我我我**,这算什么事?” “不爱吃就别吃。”格桑梅朵有些受不了,把吃了一半的东西随手丢了。 小胡子慢慢嚼着东西,看了看李能,就觉得这个人事情太多,但是他转眼看看格桑梅朵,同时又觉得她节省的有些过分,李能说的没错,小胡子不缺钱,出来做事,生死无法保证,不过至少要在装备和给养方面尽力做到完善。 “不吃就不不不不不吃,我就是就事论事,你你你你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让我吃好,有了事情你你你你你上去顶着?刚刚刚刚才那三个干尸蹦出来,你怎怎怎怎么不上去顶顶?” “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来这个鬼地方!”格桑梅朵呼的就站起来:“要不是你们硬拖着我,我在拉萨八廓街照样能挣钱,能养我的孩子!” “谁谁谁谁谁硬拖着你了?我可没有,我我我我我也是让大和尚给拖来的!”李能也站了起来,丢下手里的烟屁股,对晋普阿旺道:“大大大大和尚!你说怎么办!” 小胡子突然就对李能产生了一种厌恶,觉得这种人留在队伍里,迟早会坏事,而且他对格桑梅朵也生出了些许说不出的不满,格桑梅朵凡事总爱把她的孩子拉出来当借口,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养孩子。 晋普阿旺是个深沉人,蹲着不说话,格桑梅朵和李能站着对峙了片刻,李能就跳着脚嚷嚷不干了,他说他是看在晋普阿旺的面子上过来帮忙的,让晋普阿旺怎么把他请来的就怎么把他送走。 小胡子的拳头暗中捏了捏,李能带着这种无赖样,很让小胡子有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还还还还有你。”李能指指小胡子,说:“事情都是你挑出来的,你你你你你把门找出来,要么就就就就就在墙上掏个窟窿,我我我我**!我不受这个窝窝窝窝窝囊气!” 小胡子有点忍不住了,觉得李能这是没事找事,他慢慢站起来,盯着李能,可能是他的目光流露出冷漠和不善,让李能感觉不安全,朝后退了一步,哗啦就举起手里的枪,把枪口对准小胡子,叫道:“来来来来硬的,我我我我不怕你!” 小胡子的身体没动,目光也没动,但手已经无声无息的握住了合金管。 碰! 一直蹲在不动的晋普阿旺也忍不住了,抡着铁环狠狠就砸在面前的石头上:“都别说了行不行!” “哎哎哎哎哟......” 晋普阿旺的话音还没落,李能就一下子捂住眼睛,不由自主的哎哟了一声。晋普阿旺的力气很大,沉重的铁环砸下来,可能有碎裂的小石块砸到了李能。这一次,李能倒真不是装的,他捂着眼睛的手指缝里很快就淌下了血迹。 “结巴!你怎么样!”晋普阿旺和李能之间的交情很深,看到李能流血,就有点慌。 “大和尚,你你你你你这个傻逼!”李能也急了,捂着眼睛骂:“你你你你你还帮着别人来欺负我!” 几个人之间又都不说话了,晋普阿旺掏出背包里的药,去帮李能看伤,但李能硬着头皮不肯,和晋普阿旺较劲。 一直站在旁边的格桑梅朵咬咬嘴唇,突然就拎起自己的背包,转身朝来路走。经过小胡子身旁时,她看了小胡子一眼,之后就再不停留,自顾自的走。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小胡子都很少会求人,他看出格桑梅朵要自己走,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刁蛮,遇上些事情就不分场合的耍小性子发脾气。 他站着没动,看着格桑梅朵手里的手电光越走越远,当那束光线将要消失的时候,小胡子终于追了过去,第三层是什么情况,他很清楚,格桑梅朵出现任何意外,就必死无疑。 在第三层到第四层的入口那里,小胡子追上了格桑梅朵,他一把拉住对方。当格桑梅朵回过头时,眼睛已经开始发红,她倔着不肯走。小胡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脸对脸的站了几分钟,格桑梅朵就哭了。 ☆、第四十一章 爬动 格桑梅朵哭的很伤心,也很委屈,她使劲要甩开小胡子的手,一边哭一边说:“别人在欺负我,你不帮我,你只会站着看......” 第164节 不知道为什么,当小胡子看到格桑梅朵的泪水的时候,他之前对她的那些成见突然就无影无踪了,甚至在心里替格桑梅朵解释。这样的情绪让小胡子平生第一次对女人说了软话,他拉着格桑梅朵,唯恐对方会再突然使小性子,一步跨到三层引出麻烦。 这一招很管用,可能格桑梅朵也早就看出来小胡子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人,她虽然还在想甩脱小胡子拉着她的手,但这样的甩脱只是装装样子。 小胡子的成见也彻底无存了,格桑梅朵喜欢提她的孩子,这没有错,爱她的孩子,这也没有错。 “回来吧。” 格桑梅朵挂着泪珠,但猛然间就笑了一下,可能是觉得小胡子说软话时的样子很好笑,随即,她就止住笑容,说:“原谅你一次,不过,这个地方这么艰苦,你要发艰苦地区补助给我。” 小胡子也无形的笑了笑,人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格桑梅朵爱贪小便宜。他放开了手,要带着格桑梅朵回去。但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一下子顿住脚步,因为他感觉这个事情,有些不正常,可能之前担心格桑梅朵会突然跑到三层去,他没有想太多,然而此时冷静下来,就察觉出异样。 今天的这次争吵,是李能和格桑梅朵先引发的,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他们也有相应的举动。静心想想,李能和格桑梅朵都不是脾气暴躁的人,尤其是李能,嬉皮笑脸惯了,没一点正型,这种人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动怒。他们的口粮吃了一路,从来没有人说过难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因为口粮而发生争执? 而且小胡子回想自己的举动,也感觉很奇怪,应该说他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和队伍里的同伴发生冲突。但小胡子清楚的记得,刚才他不仅仅是在和李能较劲,如果不是因为李能意外受了伤,暂时中止了矛盾,小胡子说不定会忍不住一合金管把李能刺穿。 这种冲动来的很怪,根本不是小胡子应有的性格,当时他自己的情绪到底是怎么样的,到现在就有些说不清楚,就觉得好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一个冷静的人,除非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才会做出无法控制自己的事,但小胡子感觉自己当时很清醒,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模糊。 随着这些推测,他不由自主的就朝四面望了望,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们几个人的情绪。这种影响是无形的,也不知道来源,而且很可怕,如果一直发展下去,四个人说不定就会打起来。 “我们回去。”小胡子贴着格桑梅朵的耳朵,把自己的推测告诉她,有些情况不知道,但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阻止。 他们很快就跑了回去,李能的伤其实不在眼睛上,但眼眶上面的额头破了,这个时候已经被晋普阿旺包扎好。看见小胡子和格桑梅朵回来,李能就很气愤,连晋普阿旺也投来一道很不满的目光。 小胡子确认,他们一定在不知不觉中遭道了,抛开李能先不说,晋普阿旺这样深沉的人,会因为一点小事怨恨他们? 他飞快的就靠拢过去,但李能对他很戒备,不由自主的举起枪,小胡子没理他,低低的说出自己的判断。说完之后,晋普阿旺暂时没有表态,而李能就说小胡子在胡扯,在推卸责任包庇格桑梅朵。 小胡子皱皱眉头,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里又生出了对李能的厌恶,而且还有对晋普阿旺的不满。然而这种情绪萌出出来不到一分钟,小胡子就警觉,因为心里有了防备,所以潜意识仍然是清醒的,他觉得自己又受到了无形的影响。 “事情很严重。”小胡子对晋普阿旺道:“换个地方说。” 说着,他就重新朝入口那边走,晋普阿旺和李能相互对望了一眼,李能不愿走,晋普阿旺沉思了许久,才勉强听了小胡子的话。小胡子有种感觉,他们的情绪被影响,只是进入四层之后的事,而且这种影响仿佛有一个范围,并不能把整个四层都覆盖进去,因为他追格桑梅朵追到入口那边的时候,两个人的情绪就恢复的很快。 当四个人到了入口那边的时候,情况很明显就有了变化,小胡子详细的解释,过了不到十分钟,晋普阿旺和李能经过提示,都察觉出之前的争执不对劲。尤其是李能,非常后悔,他说格桑梅朵一直是他心里的女神。 “你知道原始苯教里有这种术法吗?” “很难说,但不像。”晋普阿旺摇摇头,如果说他们被干扰了,就肯定会有一个媒介,就如同黑里令一样,通过声波进行干扰,但他们从进来之后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这个东西一定就在四层,把它找出来!”小胡子觉得,这个隐患如果不消除,肯定要出大麻烦,即便他们硬着头皮冲到四层的入口,继续走下去,难保后面会不会还有此类的情况发生,一旦时间过长,影响的程度加深,正常的人也要做出疯狂的不正常举动。 他们马上就开始寻找,这里除了那些直接雕刻在石头上的石像,并没有别的东西,小胡子就试探着查看石像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已经有了很深的防备,或者说自己给自己在潜意识上加了一层防护,所以在几分钟之后,小胡子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产生变化,很刻意的去感觉的话,他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忍耐力一点点的消失。 其他三个人也有类似的感觉,不过内心深处防备着,他们虽然有形容不出的烦,谁看着谁都不顺眼,但已经不会再发生争执或者冲突。 他们分头站开,把格桑梅朵保护在中间,然后一起移动位置,一点点的找下去。那些石头上的石像很普通,连着看了几尊石像,都没有发现什么,接着心里的烦躁和冲动,晋普阿旺甚至用铁环狠狠砸裂了一尊石像的头,也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的东西。 他们找到了四层继续深入下去的入口,却暂时没有走下去,要把隐患找出来才安心。当差不多把整个四层绕了一大半的时候,小胡子猛然听到之前走过的路上,传出一阵非常轻的沙沙声。 这种声音来的很怪,分辨不出是什么声音,但根据经验,小胡子就觉得,这种声音是一个人贴着地面在爬行时,衣服和地面摩擦所发出的。他紧绷的神经顿时又紧了一些,这个地方,还有活物吗? 四层中间的巨大的石块表面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坑,有的很浅,有的则可以藏进去一个人,小胡子马上止住其他三个人的举动,让他们闭掉光源,然后轻轻把格桑梅朵推到一个坑前,格桑梅朵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的躲了进去,李能也跟着站过去,把格桑梅朵挡在身后。 紧接着,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就一人贴着一边的墙角,朝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移动过去,他们都下苦功练过功夫,走路无比的轻盈,随着他们一动,那种沙沙声就好像急促了一些,如同一个不能行走的人在地上使劲的爬行,想要离开原地。 他们没有光源,只靠耳朵在分辨周围的情况,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听到沙沙声急促了,立即也加快了速度,当他们又靠近了一些之后,声音猛然停止了,再听下去,就什么都听不到。两个人只能无奈的放慢了动作,没有声音,就没有任何可以分辨情况的根据,不能不小心。 又走了一段之后,还是没有声音,小胡子那种对未知危险的预感力仿佛也不管用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而且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这种怒火让他忍不住想杀人。 他们的脚步移动的很慢,尽量不露出任何声音和痕迹,突然间,小胡子伸出去的脚尖碰到了地面上什么东西,他的反应比别人都要快,立即把脚收了回来,手里的合金管也飞快的刺出去。 地面上真的有什么东西,被小胡子的合金管刺中了,发出噗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种形容不出的轻微味道就飘了出来。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立即同时朝后退,什么都看不清楚,这对他们不利。晋普阿旺冒险打开手电,接着就把闪着光的手电朝前扔了出去。 手电打着滚落在前方的地面上,光照只是一瞬间,但小胡子敏锐的捕捉到了地面上的东西,那是一具横卧的尸体。 这是一具已经腐烂了一半的尸体,身躯外面裹着一层分辨不出颜色的衣服,尸体露在外面的双手烂了大半,手电翻滚出去的光线照出了它五六根白森森的指骨。 小胡子不怕死人,因为见的多了,他没有惊恐,但心脏仍然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是这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在地面上爬动? ☆、第四十二章 想不到 产生这个念头时,小胡子就忍不住感觉头大,原始苯教的很多古老仪式祭祀乃至秘法,都和尸体有紧密的关系,一具尸体本身没什么,对活着的人构不成什么威胁,最多只是恐慌,然而经过秘密手段的处理,就变成很要命的东西。 这具**了一半的尸体就在前面不远处,晋普阿旺抛出的手电落在尸体附近,光柱贴着地面放射出一部分光线。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贴在一座凸出的石像侧面,他们紧盯着**的尸体,但尸体已经一动不动了。毫无疑问,之前他们听到的很轻微的沙沙声,就是这具尸体的衣服和地面摩擦而产生的。 晋普阿旺捏了小胡子一下,他们的心思此刻转的飞快,有些时候即便知道危险,但人还不得不出去拼,因为坐等和逃避只会让危险继续扩大。他们配合的很默契,几乎同时从石像后面跳出来,迅速的分开,朝前扑过去。 但是这一次出击刚刚开始,也就是在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跃出去的同时,他们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像要崩裂一般的晃动了一下,紧跟着而来的,是铺天盖地般的情绪,这种情绪非常的不善,莫名其妙的让人产生很强烈的愤恨和屠戮的冲动。 情绪一产生,小胡子就知道那种影响他们情绪的波动源头又出现了,这种影响的力量非常强,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这种人都要强行控制自己,情绪的失控导致他们动作再一次迟缓。小胡子紧紧捏着合金管,眉头紧皱,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是意志不太坚定的人,此刻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这里突然就出现一具尸体,让两个人都觉得,被影响的根源就在尸体上,所以在控制情绪的同时,他们还拼命的想着对策,因为无法分辨出除了情绪被严重影响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危险状况,所以暂时不能想出相对完善的对策来。小胡子有意的在石头上重重的撞了一下,觉得只有这种撞击才能让自己稍稍清醒一些。他随即就想着,如果没有办法的话,只能先把尸体彻底烧掉,然后见机行事。 晋普阿旺可能也是这样的想法,他在中途顿住脚步,躲在石像后面,取出一块固体燃料,随即点燃了就抛出去,微微开始燃烧的燃料和手电一样在半空打着滚,晋普阿旺抛出去的准头很足,燃料准确无误的落在尸体身上,但是随即就翻滚着掉到了地面。小胡子微微喘了口气,飞快的把身体几乎贴紧地面,然后向前移动了几下,伸出手里的合金管,想把燃料挑到尸体身上,让燃烧更快速充分。 燃料燃烧的很迅速,火光随即就旺盛起来,小胡子收回合金管的同时,感觉余光的范围内有什么东西。紧接着,他就看到尸体旁边的石壁上,有一个深深的凹陷,长满了很厚的苔藓,火光贴着地面燃烧,映照出凹陷的内部,仿佛有一双腿。 这双腿的颜色几乎和苔藓的颜色一致了,但在光线比较充分的情况下,小胡子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他的动作随着这双腿的出现而改变,单手一撑,整个身体就腾空翻到了一旁,不等完全落地,手里的合金管已经呼的刺了出去。 “啊......” 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破了死寂,这声尖叫如同一道魔音,可以切割人的思维意识,声音的分贝并不大,却像要刺穿人的耳膜一样。小胡子的心神骤然间剧烈的震荡,几乎不能自己,连手里的合金管都差点甩手扔出去。 这在过去是很难想象的事情,晋普阿旺也动了,但他显然同时受到了这道尖叫声的极大影响,像一头被麻醉枪打中的熊一样。 小胡子强忍着就地滚到一旁,他终于找到了影响的来源,燃烧的火光越来越旺盛,但浓烈的白烟仍然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他只停顿了几秒钟,就再次出手。 那个深深的凹陷里一定躲着什么东西,很可能是人,否则不会有一双穿着衣服的腿。随着小胡子第二次出手,尖叫声又发出,但这一次的音量小了很多。 小胡子坚韧的意志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他依然在受极大的影响,却极力的克服。与此同时,晋普阿旺也扑了过来,一左一右的包抄这个石头上的凹陷。当小胡子的合金管一刺向前,几乎要插入凹陷的时候,燃烧的火光映照出一张苍白的脸。 这张脸让小胡子停了一下,因为他看的出,这是一张女人的脸。这张脸上布满了惊恐和愤怒,她可能也发现自己被两个人左右逼住了,不再躲藏,直接从凹陷里扑出来,不顾熊熊燃烧的火焰,直接就把那具尸体上燃烧的燃料拍到一旁。 她使劲拖着这具腐烂了一半的尸体,退到了墙角旁,这样的举动就像一个弱小无助的女人在遭到严重威胁时所产生的一种本能的反应,这具尸体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这个女人很在意它,她退到了墙角之后,甚至把尸体藏在自己身后。 这个地方出现了活人,让小胡子始料未及,而且几秒钟之内,小胡子就进行了详细的观察和判断。这个女人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她穿着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但隐约能看得出,距离现在这个年代有点远。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就是这个女人的年龄,让小胡子猛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和晋普阿旺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唐月?” 小胡子目前掌握的情况中,德国人,藏人,有背景的队伍,是确定知道傩脱次的,而且根据甲央老人的讲述,这些人里唯一的女人,可能就是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北京女孩。这个北京女孩的年龄从甲央老人以及牛皮包内的人员名单可以确认。 小胡子的推断应该是有道理的,唯一疑惑的,就是当年那支有背景的队伍,已经被朗杰他们弄死在了距离山口很近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小胡子只能试探着叫出唐月这个名字,如果对方不是,就不会有什么反应,如果对方是,那么她的反应应该很强烈。 果然,随着小胡子叫出这个名字,缩在墙角的女人顿时就愣住了,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脸庞上,她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些举动顿时让小胡子觉得,她就是唐月,就是当年那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北京女孩。 “你们......是谁?”在经过了长达两分钟的迟疑和极度的不敢相信之后,这个女人终于开口了:“是......是科里的同事吗?” 她说话已经有些僵硬了,但依稀可以听出一股淡淡的京味,她一开口,小胡子就知道她所问的意思。毫无疑问,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唐月的话,那么她之前隶属于一个有背景的部门或者机构,估计在她的印象里,除了她的那些同事,没有人会找到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名字。 但小胡子没有信口胡诌,否则这个女人随口问几个常识性的问题,就会让他答不出来。 “不是。” “那你们......”这个女人说了半句,突然就不说了,她抱着那具尸体,低低的说:“他们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彦国,你说呢?” 这样的场景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一个女人抱着一具尸体,仿佛在和对方对话。这好像是她的习惯,否则的话,在这样的地方,常年的闭口不语,语言功能将会极度的退化。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顿时无言,他们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着这个女人抱着尸体喃喃自语。 一直过了几分钟,这个女人才放下尸体,对小胡子说:“我不认识你们,但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可能也知道我的来历,我是唐月。” 她就是唐月! 小胡子尽管有了猜测,但听到对方亲口承认的时候,心里的疑惑就顿时高涨,队伍都死在了山口前,唐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了,只有我和彦国两个人。”唐月仿佛丝毫没有把这具尸体当成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她和尸体挨的很近,说:“很长时间了,彦国的情况一直很不好,那些药不管用了,我得时刻照顾他......” 这些话绝对是神经病才能说出的话,然而唐月看起来很平静,而且她的心思让人感觉可怕,小胡子刚刚想到神经病这个词的时候,唐月就慢慢的说:“不用怀疑,我很正常,如果当你被迫滞留在这里很久很久的时候,你会珍视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但这里没有,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我只能珍视曾经拥有生命的彦国,他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小胡子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个女人了,她看上去柔弱单薄,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会显得惊恐失措,然而她的意念又是如此的强大,抱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就像抱着自己的爱人一样。 ☆、第四十三章 关于唐月(一) 小胡子和唐月只间断的交谈了几句,他们可能已经相互感觉到对方都没有什么敌意,所以情绪基本稳定了,然而小胡子的情绪稳定是真的稳定,然而唐月的稳定,却只是表面上的稳定,这很好理解,任何人被困在这种地方三十年的时间,不管她猛然遇见了什么人,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平静下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唐月抱着那具尸体,有点呆呆的问了小胡子一句。在她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指望着有脱困的机会,所以自己大概估算着时间,每过差不多二十四小时,就会做一个记号,然而呆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中间出现了一些状况,时间的概念混乱,到后来就干脆完全乱成了一团,唐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不知道现在是那一年。 小胡子跟她说了现在的时间,唐月虽然情绪不太稳定,但心思转的还是很快,她只顿了一下,就想起自己在这个地方已经三十年之久。 “三十年......三十年了......”唐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因为这么多年都见不到一丝阳光的原因,她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病态的极度苍白,她在苦笑,就像甲央老人当初说的一样,这个活泼爱笑的北京女孩,笑起来就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三十年的漫长时间改变了很多很多东西,包括她本人,可能唯一未变的,就是唐月脸上那两个酒窝了。 这时候,不远处的李能听到了小胡子和唐月的交谈,他试探着露露头,得到了晋普阿旺安全的示意,他就带着格桑梅朵朝这边走,唐月的出现让李能和格桑梅朵也大为吃惊。 当年爱笑爱动的北京女孩,怎么会逃脱黑里令的灭杀,怎么会来到暗夜神庙,这三十年,她怎么活下来的? 这是小胡子他们心里共同的疑问,当人到齐了之后,小胡子还在四处微微的打量着,他始终不放心那种影响几个人情绪的东西,他不知道这个东西和唐月有没有关系,但猛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不用找了。”唐月收起了脸上那种形容不出的笑容,低着头说:“你要找的,其实就是我。” “你?”小胡子收回目光,这个已经五十来岁的女人的思维真的有些可怕,只要小胡子动一动,她仿佛就能看穿他的意图。而且她知道小胡子在寻找情绪被影响的源头,就直言不讳的说是自己。 是她在影响这四个人的情绪? 可能是沉寂的太久太久的缘故,唐月对这几个刚刚见面的人没有语言上的防备,她有说话的**,因为在这之前的二三十年时间里,她能交谈的对象,就是那具尸体。此时此刻,她就想说话,想把自己心里的一切都说出来,只有这样,她已经在心里形成化石一般的极度压抑才能够释放一些。 随着交谈,小胡子对唐月本人才产生了一些看法,因为在之前牛皮包里得到的名单上,唐月是个很特殊的队伍成员,年轻,而且关于她的情况都是空白。 “你们肯定不相信我的话。”唐月依然低着头,把尸体轻轻放在自己旁边,说:“那么,我就来解释。” 小胡子的看法其实没错,唐月这个人确实非常特殊,不仅仅是在那支有背景的队伍中显得特殊,应该说从她一出生开始,就已经和某些人类现在都解释不清楚的问题联系在一起。 唐月的父亲,在公安系统工作,母亲是家庭妇女,她出生在五十年代末期,当时,她上面已经有了一个哥哥,普通的中国家庭里面,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这是很好的事情。但是当唐月降生不久之后,产房附近所有的人,包括医生护士,还有守候在产房外的唐月的长辈们,都随着她哇哇的啼哭声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而且毫无来由的悲伤。这种悲伤像一片乌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到了最后,唐月的姥姥甚至都开始掉眼泪。 第165节 这个现象应该说非常的奇怪,但在当时并没有引起人太多的注意,因为唐月安静下来之后,那些大人心头笼罩的悲伤就迅速消退了,一切归入正常。 不过这种奇怪,只是个开端,从此之后,唐月的一家人的喜怒哀乐,仿佛都是和这个哇哇坠地的小生命有关的。当尚在襁褓里的唐月啼哭的时候,她身边的亲人就会感觉悲哀,当她破涕为笑的时候,她身边的人就会感觉快乐。 但是仍然没有人把这种现象和唐月联系在一起,他们就感觉当时家人的情绪波动太大,而且频繁。总之一家人就这么熬过来了,等唐月长大了一些,开始懂事之后,家人的情绪波动就稍稍减轻了一些。 在唐月大概七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带她回门头沟老家,本来是件很高兴的事,但唐月到了老家之后就开始发烧,体温高的有些吓人,吃了药又捂着被子发了一身汗之后,烧退了,然而人却还是不清醒,开始满嘴胡话,说的谁也听不懂。 当时的医疗条件不是太好,遇到这种情况就束手无策了,唐月的姥姥,还有她的母亲和她父亲不一样,因为从小就长在农村,对有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还是很信的,只不过当时那种大环境下,没人敢明着说。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唐月的姥姥就到村子东头的几间破房里拉来一个人。 这是个老瞎子,在解放前就给人占卜凶吉,看一些怪病,名声是挺好的,而且人也很善,所以村子里的人对他很维护,几次批斗都帮着遮掩过去,让老瞎子留了一条命。但这个老瞎子被斗怕了,死都不肯再操自己的老本行。最后唐月的姥姥和母亲差点跪下,并且保证事情不会外传,老瞎子才答应给唐月看看。 这些过去的事情,唐月没有太多印象,只是偶尔听母亲提过一次,当时那个老瞎子看了唐月之后,脸色就开始变,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不肯说。唐月的姥姥估计看出来问题比较严重,就一个劲哭着求,老瞎子非常为难,最后真是被求的没办法了,就取下自己带着的一串五枚铜钱,给唐月熬了一碗水喝。 喝完水,老瞎子就匆匆离去了,这碗水很有效果,当天晚上,唐月的情况就好了很多,意识清醒了,就是身体虚。 当然,有些话放到现在说,那都是后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瞎子救了唐月之后,回到自己的破屋子里,匆匆拾掇了一些东西,过了几天之后,才有人发现他已经死在了家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带给唐月的,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经过这场怪病之后,年幼的唐月本人渐渐的就发现了自己身上一些异于常人的东西,第一个就是她仿佛可以影响人的情绪。 第一次发现这个现象时,是唐月上小学的时候,很多小孩都在教室里午休,就有两个很调皮的男孩不肯休息,在教室里闹着玩,结果让昏昏欲睡的唐月很反感,她一发怒,让两个本来纯属闹着玩的男孩猛然间愤怒异常,揪着对方的衣领子开始猛揍,最后,两个人都是一脸血。 第二个很诡异的现象,就是她闭着眼睛,比睁着眼睛看东西看的更清楚。当然,闭上眼睛的话,她无法直接看到眼前有什么,但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面前的一切都以非常快的速度在她的脑海里勾勒出清晰完整的图像,而且,她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一些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现象经过了很多次的印证,唐月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发现这些的时候,也是在小学期间,清明节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们自己扎白花,然后到烈士陵园去。这些白花都被挂在了陵园里的树枝上,接着就有老师带着学生们四处去看,跟他们讲这些烈士的生平,还有我党我军的光荣革命传统。 唐月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和别人看到的都一样,然而无意中闭上眼睛,她就感觉到一块墓碑前蹲着两个人,围在一起吃东西,这两个人就蹲在老师的身后。 当时唐月被吓的差点叫出声来,猛然睁开眼睛,墓碑前的两个人就不见了,只有老师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唐月很怕,但同时心里却有一种浓的化不开的好奇,她有意再闭上自己的眼睛,就又感觉到了墓碑前蹲着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一身都是血,其中一个少了条左腿,另一个少了条右腿。 这两个人正扭头朝唐月这边看,他们一起慢慢站了起来,好像还要朝唐月这边走,但是他们一站起来,就有两条紧紧绑在墓碑上的铁链子拴着他们的腰,走不动。唐月这次再也忍不住了,吓的大叫,把周围的老师同学顺带着也给吓了一跳。 最后一个现象,是让当时尚未成年的唐月最感觉有趣的,而且这个异于常人的功能,还帮了北京市公安局一个很大的忙。 ☆、第四十四章 关于唐月(二) 最后一个功能,也是唐月在无意中发现的,相比前两个不正常的现象,这个功能让唐月感觉很开心。她可以和一些动物进行沟通,当然,她无法把小猫小狗的叫声直译成实质性的语言或文字,但她总能从这些叫声里感觉出什么。 这种沟通也不是每次都可以奏效的,有一定的几率,但唐月引以为豪,她经常在和同学放学回家的路上,蹲在一只小狗面前,跟同学说这只小狗怎么样怎么样,引来同学的一阵调笑。每每这个时候,唐月就感觉有点委屈,认为她的同学不相信她。 这些东西放到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身上,是很难自我隐藏下去的,她先把事情告诉了她的父母,她的母亲有点迟疑,但是她的父亲就很生气,因为她父亲所做的工作最难容忍谁说什么不可科学常理的事,而且当时的大环境在那里摆着,没有人会把这种事到处乱说。唐月的父亲狠狠的训斥了唐月一顿,让她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出去信口胡说。 唐月很怕父亲,因为干了半辈子公安工作,她父亲身上有一种令人畏惧的气息,所以她很听话,把这些东西都埋在心里,没敢再出去乱说。 唐月高中的时候,她的父亲升任到了处级,家也搬到了一个处长楼。她家对面是一个搞了一辈子刑侦的老公安,已经退休了。这个老人对待犯罪嫌疑人凶神恶煞,但脱了警服之后,会让人觉得很和蔼,唐月从来没有见过老人凶神恶煞的一面,再加上老人家里养了六只猫,两条狗,所以唐月很爱到他们家去玩,事实上,她主要是去和那几只小猫小狗玩。 这个老公安搞刑侦工作,心细如发,开始的时候也只把唐月当成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但时间长了,他就察觉出一些端倪。心境单纯的唐月肯定不是老公安的对手,被对方三套两套,就套出了那些被唐月父亲严令不许出去乱说的话。 不过这个老公安和唐月的父亲有区别,唐月父亲常年坐办公室,思想已经被那些条条框框的文件和报告给禁锢死了,而老公安一辈子都在外面办案,只有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现象其实并不一定都可以拿科学的范畴来解释。他对唐月的这些功能非常的感兴趣,不过也只是私下研究研究,并没有外传。 让唐月真正被上级关注的,是当时发生在北京的一个案子,这个案子到今天已经没人知道了,不过在当时北京市局领导一层里,这个案子还引起了一片不小的波动,这就是陈漱石案。 陈漱石是一个老历史学家,和很多人一样,他没能避开那场运动,其实陈漱石本身倒真没有什么问题,他是很早的时候就到了延安,在抗大任教,底子很干净,为人也低调平和,很受学生的爱戴和尊敬,几乎没有什么可抓的把柄。他是受了儿子的连累,所以被批,他的儿子也是个文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受不了带来的严重后果,自杀了,他一死,陈漱石也被牵连,不过这个事情不大,他前半生人缘非常好,几个学生已经身居要职,熬了一段时间之后,陈漱石的命是保住了,不过房子被没收,他被安置到了一片老平房区去生活。 一直到七七年的时候,陈漱石突然就在自己简陋的居所里死去了,经过法医鉴定,是有人蓄意投毒以致其死亡。 当时的刑侦理念和技术手段都比较落后,陈漱石被发现死亡时,已经死去了三天时间。经过调查,首先排除了自杀和误服毒药的可能,因为这种毒药从正常渠道是搞不来的。但接下来的侦破工作就遇到了难题,陈漱石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他的其他亲人也不多,再加上他受了丧子之痛的影响,搬到这里之后很少和人来往。那种大杂院般的平房区,常年都左右邻居,谁家来了个外人,随时都会有人看见。 然而经过详细的走访和询问,陈漱石的左右邻居一致证明,在陈漱石死亡前后将近一个月时间内,没有任何人到过他家。 案子查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这时候,陈漱石的几个学生闻讯后拍案而起,给公安局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说这样一个有建树的老学者,从抗战到文革都熬过来了,现在死的不明不白,天理不容,必须破案,严惩凶手。 上级施加的压力很大,北京市局几个领导寝食难安,这种压力就转嫁到了下面办案的人身上,也被勒令限期破案。 其实不是下面办案的人不出力,因为关于案件的线索实在太少,陈漱石的社会关系简单,在北京只有一个远房侄子,一个远方侄女,至于朋友什么的,很久都没有走动了。办案人其实怀疑过陈漱石的侄子和侄女,先后询问过几次,但他们没有作案时间,在陈漱石死亡前后,两个人都有不在场的人证。 因为压力太大,一些办案人就开始四处出击想办法,其中一个人找到了唐月邻居,老公安经验丰富,在系统内很有点名气。他听了案情之后,亲自到现场看过几次,把相关的情况调查了一下,但暂时也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也拿不出具体的侦破方向。 这时候距离破案的期限越来越近,下面的人都急疯了,当这个老公安无意中得知陈漱石生前养过一只大猫之后,眼前就是一亮,他想到了唐月。 当然,猫是无法作为有力旁证的,老公安最初的想法,是希望借用唐月的那个特殊的功能,取得一点实质性的线索,为侦破打基础。 唐月是被瞒着家里人请来的,她和陈漱石养的那只大白猫先后沟通了几次,每一次,老公安都翘首企盼,但每一次唐月都表示遗憾。最后他们直接就把唐月和猫一起带到了案发现场,这一次,唐月好像有了发现,她蹲着听大白猫喵喵的叫了一阵子之后,就来到了厨房。 老平房的面积有限,为了通风,当地的家户大多在小院子里搭一个简易的厨房用来做饭。陈漱石家的厨房也是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当时在场的人都感觉有点奇怪,但也都意识到,厨房里有线索。 老公安私下问过唐月,唐月告诉他,陈漱石家里最后一次来人,就进过厨房。老公安暂时一筹莫展,因为在侦破过程中,陈漱石的居所包括院子和厨房已经被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如果有线索,哪怕是很隐蔽很细微的线索,那些老刑侦们没有理由找不出来。 事实证明,爱笑爱跑,笑起来就有两个可爱酒窝的唐月所拥有的,不仅仅是酒窝和异于常人的能力,她在厨房里看了很久之后,就把目光锁定在了房顶。 厨房的房顶也是破木板搭的,因为长年风吹日晒虫蛀,木板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眼,这个简陋厨房里,有一个做饭的灶台,还有一个小炉子,具体说,唐月所盯住的窟窿,是正对着小炉子的一个窟窿。这个窟窿只有小拇指那么大,唐月也说不清楚案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但她总是感觉,这个窟窿有问题。 老公安很相信唐月的感觉,他们随即就把侦破重心转移到这个只有小拇指粗细的窟窿上,最终,他们证实,这是一种很巧妙的投毒方式。 毒药是被塞在这个窟窿里的,然后用一层薄薄的腊封住,陈漱石常年都要喝中药,隔几天就会在厨房熬一次药,熬药时所产生的水蒸气不断的飘到上方,一点点的消融封住毒药的薄薄的那层腊。等到腊被融穿的时候,窟窿里的药会落下,因为它正对着小炉子,所以十有**会落在飘着水蒸气的熬药锅里。 从毒药被放置,一直到腊完全融化,致使毒药落入沸腾的中药里,这是个比较慢的过程,而且不需要投毒人在场,等于是一种隐蔽的而且半自动化的投毒方式。根据这个情况,刑侦人员判断投毒者熟知陈漱石每次熬药的时间和规律,应该是个很熟悉他的人,最后经过摸排抓捕突审,陈漱石的远房侄子供认了犯罪事实。 案子侦破结果一层层上报,唐月引起了注意。很快,就有人找唐月的家人以及她本人进行谈话,放到现在,那次谈话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中心思想就是希望唐月可以进入公安部特事处理办公室。 在当时的那个年代里,能受国家的重视,为国家做事,是非常光荣的,唐月的父亲率先表示愿意听从组织上的一切安排,唐月本人也做了相应的牺牲,因为那一年正好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唐月本来准备迎战高考,但因为这些情况的出现,毅然放弃了高考的决定。 当然,从唐月本身来说,为国家做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了新奇和好奇,因为这个公安部特事处理办公室,其实就是马宝所在机构的前身。 ☆、第四十五章 关于唐月(三) 在唐月被吸引进入这个特事处理办之前,机构其实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只不过比较隐秘,知道的人不多。设立这个机构的初衷,是建国之后全国各地内发生的一些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各类案件,案件本身就是个很难解开的谜,而且会带来舆论和实质性的影响,这些案子都被称为特别事件,机构是专门处理这些案件的。 特事处理办一直隐伏在水面之下,等它浮出水面时,就证明相关的一些东西已经比较成熟了,可以正式设立一个部门。这个机构本来是公安部在搞,但结合之前的某些查案经历,不少情况比较棘手的案子,需要调动部队,所以公安部和军方进行了接洽,纳入了部分军方的成员。 唐月进入这个特事处理办之后,先后接受了几次研究,不过当时的科学技术水平有限,一直没能搞清楚她身上这些功能原理何在,不过上面看重的是她的能力,而不是这种能力是怎么来的,所以在研究无果之后,唐月正式成为这个机构的一员。 她接受了一些相关的训练,时间不算太长,因为在这个部门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也有人负责专门的保卫工作。关于傩脱次这个地方,是唐月加入机构之后进行的第一个任务,而从现在来看,这可能也是她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 特事办插手傩脱次其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唐月虽然是其中的一员,但很多内部情况她不知道,当时的保密纪律很严格,成员的自律性也很强,不该说的话,上面一句也不会说,不该问的事,下面一句也不会问。但唐月毕竟年轻,好奇心强,碰到谁就问东问西,被问的人面对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也不好发作,一般都是随口敷衍几句,不过问的多了,她就得到了一些傩脱次背后隐藏的情况。 在特事办插手傩脱次之前,曾经发生过一个影响很严重的案子,一个藏传佛教宁玛派中有些地位的人被谋杀了,有的情况和背景无法细说,但这个案子必须要破。因为这个人被杀前后,发生过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现象,所以作为重案中的特殊案件,特事办派人参与破案。 这个被杀的人是个六指,发生在他死亡前后的那些怪异的情况,唐月打听不到,但这个人的死因有点奇怪,他的致命伤在喉咙处,除了致命伤之外,全身上下有十多处地方都被利刃给剁烂了,这些部位其实不是身体上致命的要害。当时有人根据现场的情况分析,他是被杀死了之后再剁烂这些部位的,凶手的动机让人摸不透。 后来是请教了一个当地人,才得到了重要的线索。在一般人的观念中,人被杀了就是彻底的死亡,举个例子,想要灭口,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把知情人杀掉,永除后患。然而在藏区,人人都相信伏藏,尤其相信伏藏中最神秘的识藏,而且这种神奇的传承方式确实存在,也就是说,人即便死了,只是肉壳被毁,他的灵识仍然不灭。 藏传佛教密宗修持者都懂得人体经络,这是个必修课,他们认为人的灵识是通过这些经络为通道而转移挪动的,这个死者身躯被剁烂的地方,就是将灵识转移的通道完全毁掉了,没有留下识藏的可能。 案件的后续就非常隐秘了,但特事办显然很重视这个案件,他们秘密搞了一段时间,可能得到了一些情况,在特事办吸收唐月之后,就派出了两支队伍,一支去往别的地方,另一支就是唐月所在的,赶往傩脱次。 “我们的队伍,在临近山口的地方出现了事故。”唐月说起很多年前的那些事情,仿佛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但她的心依然是不平静的,可以说就是那次事故,把她的一生都给毁掉了。 小胡子知道队伍被黑里令灭杀的情况,但唐月是如何活下来的,是他心里的一个很大的疑问,所以他们几个就接着往下听。 唐月这个人的预感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另外一个,在出事之前,她并不在帐篷里,而是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和一个队伍里的同事聊天。那个人叫胡彦国,比较年轻,是来自公安系统的,负责保卫工作。唐月和胡彦国之间相互都有好感,平时都尽力找一些可以单独相处的机会。当然,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单独相处就是很单纯的单独相处,心里有爱意,但一般不会当面说出来。 唐月和胡彦国当时就没怎么说话,两个人能并排坐着就感觉很知足。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们打算回帐篷,然而没等两个人起身,黑里令夺命般的魔音就从不远处飘袅的传来,一般的人没办法抵御这种声音,但唐月是个例外,她的意识很清醒。 紧接着,帐篷里的人都魔怔了一样的绕着一个帐篷开始跑,当时胡彦国也受了很大的影响,有些魂不附体,是唐月拼命的干扰他的思维情绪,才没让他完全陷入不可自拔的魔音中。 当时的情景,唐月记忆犹新,她和胡彦国就在不远的地方,月光下,队伍里一个个熟悉的人机械般的围着帐篷在拼命跑,只有唐月一个人是完全清醒的,旁边的胡彦国是在一种半梦半醒般的状态里。这个时候,唐月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这倒并不完全因为她胆子小或者是怕死,因为在特事办的成员中,都谨记着一条规定。这条规定看似有些不人道,是让他们在遇到不可预见的危险时,尽全力保护自己,对于那些陷入极大危险中的同伴,如果对他们的救援会让自己发生无法掌控的危机,那么这种救援就必须停止。 也就是说,唐月看到身旁的战友将要死去,她不能不顾生死的去救,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唯一任务就是想办法活下去,如果整支队伍全军覆没,那么所有重要的信息都会随之断绝,活着的人就是火种,要把信息带回去。 隐藏的时间长了,唐月本人也有些支撑不住,何况还要照顾身边的胡彦国,她就打算跑。胡彦国粹不及防下遭道,但他内心深处仍然有恪守职责的意识,他在那种有些昏沉的状态中拼死摸到了队长的帐篷中,拿走一只牛皮包,这个包里装着队伍人员的名单,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但正是胡彦国的这些举动,引起了行凶者的注意,唐月拖着胡彦国跑,后面就有人暗中追击过来。无奈下,唐月动用自己特殊的能力,在全力阻止追击者。不过她对他人情绪的控制的深浅,完全取决于对方的意志坚定程度,那些朝圣者,都是信仰如铁般的人,就拿朗杰来说,他可以亲眼看着亲生儿子孙子死在面前,但不能说的话,至死都不会吐露一个字。 追击者受到了影响,但越是这样,越让他们追杀唐月和胡彦国的举动更坚定。中间出现过几次很危急的时刻,胡彦国一直都不是特别清醒,途中被重伤。 这次追逃持续了很长时间,为了活命,也为了保留信息,唐月几乎拿出了拼命的势头,她以柔弱的身躯拖着重伤的胡彦国,一路从山口这边逃到了暗夜神庙所在的大峡谷。当她和小胡子一样无意出发现了骤然出现的暗夜神庙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钻了进来。 唐月闭上眼睛可以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同时也可以避开很多别人避不开的危险,她带着胡彦国闯入暗夜神庙,一口气就从通道来到了回字廊的三层。到了这里之后,后面的追击者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根本没进来,还是死在了中途。 他们逃走的时候很匆忙,几乎没有携带什么装备和给养,胡彦国的伤势越来越重,而且就在这个时候,唐月发现了很要命的问题,和小胡子他们一样,她找不到出口了。 无形中,她和重伤的胡彦国被死死的困在了这里,胡彦国的意识虽然清醒了,但身体的重伤日益恶化,他在这里由唐月陪着,度过了生命中最后十几天的时间。 “大大大大大大姐......”听到这里的时候,李能就有些忍不住了,他显得非常好奇,说:“大姐,这么多多多多多年,你指什么活着呢?” 唐月仍然低着头,随手就轻轻在身后的墙壁上扣下一团湿乎乎的滑腻苔藓,丢到了李能面前。他们四个人一下子明白了唐月是靠什么活下来的,格桑梅朵皱皱眉头,这种滑腻的苔藓虽然不会让人马上就吐出来,但是很难想象真的把它吃进嘴里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四层下面,还有五层,那里更潮,几个地方滴着水,积够一口的时候就可以喝。”唐月说:“不要不相信我,有些时候,在你没有吃完身边一切可吃的东西之前,你绝对不会被饿死。” ☆、第四十六章 五层后的空间 唐月说的没错,如果不是真正的在这个地方苦熬了三十年,仅凭旁观者的一些想象,是无法理解她内心感受的。胡彦国死去了,这个人其实并不算是唐月的亲人,甚至连男朋友也不算,但因为一些突然而来的事故,唐月在无形中就把这个人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尽管胡彦国是她拼死救下来的。 唐月毕竟是个女孩儿,当时被困在这里的时候还很年轻,是胡彦国在临死前的十几天时间里始终不断的给她鼓励,给她希望。当胡彦国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唐月觉得天塌了,觉得没有希望,觉得自己也快要跟着一起死掉。 她不止一次的寻找过出路,一直深入到了第五层,第五层有一些东西,其中有一种微微发黑的泥块一样的玩意儿,这可能是一种很古老的防腐药剂,唐月拿走了所有的药,全都用在胡彦国身上,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永恒的东西,药剂也有失效的时候,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中,胡彦国的尸体已经渐渐的腐烂了。 因为没有任何光源,唐月的眼睛已经失去了作用,也就是说,她瞎了,只不过瞎了的只是她的肉眼,对于她来说,有没有这双眼睛其实无所谓,不管怎么样,她都能感觉到眼前的一切。因为四层是比较安全的地方,所以唐月一直带着胡彦国的尸体留在这里,偶尔会到五层去取水。当小胡子他们进入四层时,唐月已经有所察觉,她把胡彦国的尸体看成很重要的东西,不肯丢弃,也不肯让小胡子他们发现。 讲述到这里,唐月又微微顿了一下,格桑梅朵迟疑着,从包里拿出两块黑巧克力和水,递给唐月,唐月没有客气,她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那种香甜的气味对于她来说,陌生的好像是从几个世纪之外而来的东西。 小胡子听着唐月的话,心里就出现了一些不妙的预感,那道消失的门,他们可能无法找到了,连唐月这种人都找不到,别的人能行吗? 而且如何对待唐月,也是个问题,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那个拥有背景的机构的人,如果他们以后可以找到出去的路,唐月会怎么样?已经有了朝圣者的追杀,假如再加上官方机构的围捕,他们以后的行动可想而知,会更加举步维艰。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所做的一切,和我无关,你们可以把我当空气。”唐月一直闻着巧克力的气味,却不吃,她唯恐把巧克力吃掉之后,就再也闻不到这种很美妙的味道:“该付出的,我已经付出了,我比任何人付出的都要多,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做的,就是带着彦国离开这个地方,让他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让我也看看北京城的火烧云,喝一口豆汁,吃一口焦圈......除此之外,我不想和任何人,和任何事有任何瓜葛。” 小胡子是个理智的人,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好听话,没有任何语言能将唐月经历的这三十年如同鬼一般的生活抹去,安慰话都是多余的。 “我想问问,五层有什么?” 唐月在这里呆了三十年,凡是能走的地方,她都走遍了,她把巧克力放在尸体的鼻子前,说五层和四层的情况大致差不多,有几个被挖空了树心的树干,那种可以防腐的黑药泥,就是在两块树干的接缝处找到的,但树干中没有东西。 “五层,就是这里最深的一层?” 第166节 “不是,如果你第一眼看过去,可能感觉五层就是这里的终点。”唐月轻轻的晃了一下头,说:“五层有一个入口,是封闭的,而且很隐蔽。” “入口通往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入口。” 为了寻找出路,唐月走遍了所有可走的地方,也想尽了所有能想的办法,唯一让她捉摸不定的,就是五层的那个入口。入口是封闭的,如果想打开的话,估计要费很大的功夫。 “我不触碰那个入口,因为我不敢。” 每次当唐月靠近五层那个封闭的入口时,她就会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她不知道入口后面有什么,但感觉那里不是自己想要寻找的出口,而且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好像只要一打开入口之后,就会有洪水猛兽猛扑出来。 她不敢冒险,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只为了活着,如果进入五层后面的入口,会死在里面,那么这么多年的苦熬就等于没有任何价值。 “你知道吗,我很后悔。”唐月苦笑了一下,说:“如果当初刚刚进入这里,发现找不到回去的出口时,我可能会拼一下,去打开五层的入口,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但越呆的久,我就越不敢......” 唐月所说的打开入口就会有东西扑出来,可能夸张了,但入口后面让她感觉危险,这是真的,她能避开比如通道怨灵,篮子干尸之类的东西,却始终不敢去触碰五层后的入口,因为她感觉后面没有出路,没有冒险的必要。 然而小胡子他们就不同了,从进入暗夜神庙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如果不继续找下去的话,那么此行就失去了意义。 “带我们去入口那边看看吧。”小胡子想了很久,开口对唐月说。 “我劝你慎重。”唐月的岁数是大了,但她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她没有经过人际交往的磨砺,尽管她想表现出一幅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态度,不过她还是流露出了自己的情绪,她显然不想让小胡子他们涉险,可能是不忍看他们送命,也可能是被寂寞搞怕了,渴望有几个活生生的人陪伴自己。她睁着那双已经完全失去功能的眼睛,对小胡子还有其他人说:“记住,没有任何事情,能比活下去还重要。” 唐月的规劝可以理解为善意,但小胡子所经历过的波折,同样不是她能够想象的,在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坚持下,唐月答应带他们去看看。 对于这里的情况,唐月非常熟悉,从四层的入口下去,小胡子就发现五层的地形大致和四层是没有区别的,如唐月所说,这里非常的潮。李能搭手帮唐月抬着胡彦国的尸体,走了几步就吃不消了,不是体力不行,是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五层的情况比较安全,只在那些被破开的树干中,有一些带毒的泥块,已经被唐月在很久之前就丢到了远远的角落中。当小胡子看到那几根树心被挖空的树干时,就觉得这其实是一种很古老的棺材,但里面没有葬人。 唐月一路带着他们走到了五层左上角那个位置,石壁都被厚厚的苔藓给糊满了,把外面的一层苔藓刮掉之后,隐约就露出了一道不太高的石门的痕迹。这应该是五层通往下面的入口,被石头堵的严丝合缝。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对视了一眼,打开这个入口,走进去,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大概清楚。唐月这种人的预感不是平白无故而来的,她不敢进的地方,必然存在着极大的危险。但两个人已经打定主意,他们动手开始拆堵住入口的石块,石块大且沉重,他们把石门上半部分的石块拆掉,可以容人通过。 入口后明显是个很大的空间,光线迅速就被吞噬了,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里面的全貌。几个人都有些紧张,唐月不由自主的就朝后退了退,他们在这里守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被打开的入口好像没有唐月所说的什么危险。 里面的情况不明,四个人不可能一窝蜂的全都进去,最后他们商量,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进去,如果真对付不了,就迅速退回,李能和格桑梅朵留在外面。格桑梅朵一看要暂时离开小胡子,马上就不情愿了,不管她自己承认不承认,但对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产生了很深的依赖。 小胡子对李能还有格桑梅朵交代了几句,晋普阿旺就率先慢慢的从拆掉的入口钻了进去,入口后的空间海拔更低,他们慢慢的顺着刻有痕迹的斜坡走下去,当快要走到斜坡下面的时候,晋普阿旺差点一脚就踩空了,小胡子飞快的从后面拉住他。 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大概看清楚这个空间的情况,他们的面前就是一片很大的洼地,冷焰灯的光照范围大,但光束不强,换手电照向前方,他们就看到在洼地的正中,模模糊糊的耸立着一座塔。 对于这个建筑,小胡子并不陌生,他看的还不算很清楚,但却感觉那座耸立的塔,和冰城尽头的血塔很像。 ☆、第四十七章 绿毛 洼地正中的塔,一共有九层,因为地势的原因,它比冰城尽头那座血塔看起来要高大的多。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在周围很认真的扫视了一圈,这座塔大概是这里唯一可以看得到的建筑,但并不代表当初修建这里的时候很轻松,在洼地四周的石壁上,有一条延绵到远处的栈道。 顺着夹在石壁上的栈道走,可能会通到远处,可以接近九层塔。他们等了等,就慢慢的走向栈道,在步入栈道前的一瞬,晋普阿旺停下脚步,回头对小胡子说:“你信那个女人说的话吗?” “她的预感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晋普阿旺又朝远处沉浸在黑暗中的九层塔那边看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一步就跨入了栈道。栈道是硬从石头上掏出来的一条路,很低矮,走在里面连腰都直不起来。这个空间形状不规则,但大致是个圆形,他们两个顺着栈道从入口这边绕了半圈,等于走到了入口遥遥相对的另一边,栈道向洼地下方延伸出去。 说是一片洼地,其实有点不确切,因为它面积很大,而且比较深,当晋普阿旺带路走到栈道延伸到下方的尽头时,他们就看到了一片水。水不知深浅,而且好像是一潭死水,那座九层塔,就屹立在水的中央。 看见水,小胡子心里就不踏实,从这里到中央的九层塔,至少一百多米的距离,他们不可能就这么游过去。但很快,两个人就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几条倒扣的独木舟。这是那种非常原始古老的小船,砍一棵很粗的大树,从中间剖开,然后把树心用火烧焦挖空,外面连着涂几次油,就能入水。 看到了独木舟,就说明当时修建出暗夜神庙的人,可能会经常在岸边和九层塔之间通行。他们两个试着把一条小船拖到水里。在将要踏上小船的同时,小胡子就觉得,如果唐月的预感没错的话,那么五层下面的未知危险,可能都来自这片水域和水域正中的九层塔。 孤零零的小船飘在水面上,显得弱不禁风,仿佛一阵清风吹过来就可以把它吹翻,不过这是一片死水,应该养不出活的东西,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坐在小船上,开始合力划水。晋普阿旺这辈子几乎都没有接触过船,不过小胡子从小在夹江边长大,多少有点经验,小船左右摇晃了几下,开始慢慢贴着水面朝九层塔那边靠拢过去。 这里没有一丝风,小胡子尽力保证两个人的安全,所以船划的很慢,但是很平稳。当划出去十来米的时候,他忍不住转头朝旁边的水面看过去,一潭死水泛着形容不出的颜色,因为光线的原因,一眼望不到水底。 这时候,小胡子的心里就萌生出一种忧虑,浑浊的一潭死水,是否真的和自己判断的一样,养不出什么东西? 但是小船已经划出来十多米了,调头回去,这不是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风格,他们的武器就在手边,如果遇到意外情况,第一时间就可以迅速做出反应。 想着,小胡子就和晋普阿旺配合,加快了速度,一百多米的距离,其实很快就可以到达,但是当他们顺利的划到差不多一半时,小船的船头微微震了一下,明显是在水里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们两个同时一惊,马上停手,晋普阿旺举起了灯,小船四周一片范围内被照亮了,但是水面很平静,只有一圈一圈微微泛起的波澜。他们不知道小船在水里撞到什么东西,不过心里已经不踏实了。而且小胡子有种不好的预感,两个人现在的位置是在水域中,距离岸边和九层塔都还远,如果在这里出现意外,根本就没有逃避的余地。 “到底是什么?”晋普阿旺微微挪动了一下,把灯举的更高,然而四周包括船头前的水,都显得浑浊,像一汪淡淡的墨水,看不清楚。 “先走!” 他们放弃了观察,因为实在看不清楚,两个人重新开始划水,想尽快赶到九层塔那边。但是小船刚刚朝前划出去三四米远,再一次微微震动,撞到了什么东西。而且这一次,随着震动,从水面下慢慢的浮起了一个白壳。 这个白壳有差不多两米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白壳浮在小船船头那里,一动不动。 “要不要直接冲过去。”晋普阿旺随手就握住了自己的铁环,当遇到未知情况时,如果不能迅速的解决它,那么就只能避开,避的越远越好。 小胡子也有同感,这个地方的东西和他之前接触过的危险几乎就是两码事,他一只手直接握住合金管,就准备和晋普阿旺一起冲过去。 还没等两个人动手,小船左右一片范围内,猛然间就一起浮出了不知道多少这样的白壳,一个个白壳就像一个个巨大的白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来回碰撞着,有的直接撞到小船的船舷上,发出微微的砰砰声。 “这是什么东西!”晋普阿旺看着这一片突然冒出来的白壳,就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拨开它们!走!”小胡子伸手就探出合金管,把右边挤到船边的白壳朝远处推。 晋普阿旺站在船头那边,用铁环勾住白壳的一端,使劲朝远处甩,但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条小船猛然间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散发着莫名的引力,被推开的白壳浮在水面左右晃动几下,又慢慢的靠拢过来。这样的情景说不上危险不危险,却让人很受不了。孤零零的小船和船上的小胡子晋普阿旺,无形中就被这些密密麻麻的白壳给紧紧的围住了。 晋普阿旺闷着头猛干,使劲把围在船头的那些白壳朝远处推,小胡子则在后面全力划船。小船艰难的前行,数不清的白壳始终围着他们,最后,晋普阿旺实在忙不过来了。 “不要管它们了,冲!”小胡子感觉这样下去不行,白壳虽然很多,但没有太大的阻力,小船如果硬朝前划,还是可以挤出去的,他就朝晋普阿旺喊,想加快划船的速度。 就在小胡子刚刚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就感觉手里的船桨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拉住了,拉住船桨的东西力量很大,小胡子和这股力量僵持了两秒钟,猛然一发力,直接把水里的东西给带了上来。借着光线,他一眼就看到,拉着船桨的,是水面下伸出的一只长满绿毛的手。 这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皮包骨头,长着一圈绿毛,它紧紧拽着船桨,虽然被小胡子给带出水面,却仍然没有松开。小胡子的合金管嗖的就刺进水里,锋利的刃口仿佛捅到了一截糟木头里,他单手用力一挑,一条枯瘦的和鬼一般的影子,就从水面下被合金管挑了起来,紧接着就噗通一声,落到旁边那一片漂浮的白壳中。 啪...... 小胡子把这条影子甩飞的同时,另一只长着绿毛的爪子,就在船头那边的水面下伸了出来,紧紧的扒着船头,小船很小,被这只爪子一扒,就微微的晃动了一下,晋普阿旺看的头皮紧了一圈,他身材很魁梧,随着小船的晃动,就有些站不稳。紧跟着,那只扒着船头的爪子一动,一颗同样长着一片绿毛的脑袋就从水面下浮了出来。 无法形容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东西,这颗脑袋枯的和一颗骷髅一般,绿毛被水浸透了,像一片诡异的头发贴在脑袋上,它的眼眶是空洞的,却顽强执着的顺着船头想爬上来。 晋普阿旺大吼一声,手里的铁环几乎灌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雷霆霹雳一般的砸了下来,沉重的铁环一下子就把那颗长着绿毛的脑袋砸扁了,砸扁的脑袋落入水中,但那只绿爪子却锲而不舍的吊在船头上。 咔咔...... 水面上漂浮的那些白壳在不断的碎裂,就像一个孕育着怪物的巨大的蛋破壳了,碎裂的白壳里,几乎都探出了长着绿毛的爪子,与此同时,水面下又有几只手一起扒住了船帮,小船晃动的更加剧烈,两个人不得不压低了身体,把重心放低。 晋普阿旺一急,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倔劲儿就完全爆发出来,他一伸手,直接用铁环套住一颗浮出水面的绿毛脑袋,用力一提,把对方从水面下给拎到船上。这东西一身绿毛都在滴着水,枯瘦的身躯不住的挣扎,小胡子一脚重重踩到它的后背上,两只手带着手套,扣住绿毛脑袋,干脆利索的一扭,咔嚓一声轻响,这东西的脖子被扭断了,脑袋和身躯之间只剩一层干皮连着,扭动的趋势顿时减弱了许多。 扭断了脖子的绿毛被甩到了远处,噗通落入水中,晋普阿旺接着就用铁环套起第二只绿毛,很短时间内,他们配合着就解决了几只,但是小船四周那些白壳的破裂速度越来越快,不知道多少只长着绿毛的手一起伸了出来。 ☆、第四十八章 生死逃脱 情况越来越危急,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合力灭杀绿毛的速度显然跟不上白壳破壳的速度,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勉强控制住小船的晃动,但几分钟之后,几十只长着绿毛的手一起抓住船帮,想爬上来,沉重的外力顿时导致小船严重失控,尽管小胡子左右维持,然而却没有什么用。 “船要翻了!”晋普阿旺的脸色变的很难看,他很少接触水,几乎不怎么会游泳,如果落入水中,结局将很惨。 小胡子没有说话,咬着牙继续自己的动作,把扒着船帮的绿毛挑上来扭断脖子,没有任何人是万能的,面对这种情况,他们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 白壳破裂的越来越多,绿毛的数量简直已经层层叠叠,这是一种极强的防护,绿毛守住这片水域,任何人都很难靠近九层塔。此时此刻,小船就像一块肉,吸引着一群贪婪的狼,怎么甩都甩脱不掉。 当小胡子扭断一只绿毛的脖子时,就感觉几十只手扒住了右边的船帮,他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形,但小船显然承受不了这种重量,轰的就朝右边翻了过去。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顿时落进水里,被扒翻的小船外面有一层防水的油料,仍然漂浮在水面上,却借不上力了,落水的一瞬间,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就同时感觉水面下不知道有几双手一起扯住他们的脚踝,把他们朝下面拖。 晋普阿旺最怕的一幕终于降临了,他来回扑腾着,碎裂的白壳一片片的被抛上抛下,但是在水中,他的力气再大也用不上。小胡子水性比较好,这个时候却难以自持,抓着他脚踝的手有好几只,合在一起力量非常大,而且浮在水面上的那些绿毛都飘了过来,它们就像一群饥饿了一千年的食尸鬼,一起抓向小胡子和晋普阿旺。 落在水里的灯缠到了一只绿毛身上,光线变的非常微弱,小胡子已经顾不上晋普阿旺了,他在全力对抗抓着脚踝的那几只手,左右都是绿毛,身上的衣服也被不知道多少爪子紧紧抓着,他被缠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硬拖入水中,旁边的晋普阿旺也好不到那里去,脑袋差不多已经被淹入水中,只是憋着一口气仍然拼死的挣扎。 他们几乎已经陷入了死路,但小胡子却很快的冷静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舍弃了最外面那件衣服,整个身体从衣服里钻了出来,然后一头扎入水中,那些绿毛显然没有太多的智力,它们只会机械的进攻进入这片水域的一切东西,小胡子已经从外面那层衣服中脱身了,十几只绿毛仍然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紧紧的抓着那件衣服。 小胡子一头扎进水里,身体在水下用力一翻,几只抓着他脚踝的绿毛就被带了起来,他果断的按住其中一只,用力扭断绿毛的脖子,绿毛的脖子一断,就好像中枢被破坏了,小胡子尽量朝水深处潜,避免被水面上数量众多的绿毛给缠住。 他一口气憋的时间很长,而且在水面下的动作依然灵敏的如同一条鱼,小胡子知道,这个时候越是慌乱,越会把自己朝死路上逼。他非常沉着,一只一只扭断抓着脚踝的绿毛,想先把自己解脱出来。 就在小胡子朝水深处下潜反抗的同时,晋普阿旺魁梧的身躯也随着一群抓着他的绿毛沉了下来。小胡子的冷静顿时受到了一些干扰,一个正常人无法在水里坚持多久,他不想晋普阿旺死在这里。 小胡子的身体又朝下猛的坠了坠,抓着他脚踝的绿毛还有三只,等扭断其中一只脖子的时候,小胡子就感觉肺腔要被憋炸了,好像有无数根尖利的针在猛扎着肺泡,他知道,这时候宁可被憋死,也绝不能放松,如果忍不住张开嘴,被一口水呛到,那么他就真的死定了。 他飞快的抓住一只绿毛,同时不断的甩动着自己的腿,避免被绿毛抓伤,等他扭断这只绿毛的脖子时,真的坚持不住了,他拖着剩下那只绿毛猛的朝旁边游了几米,然后开始上浮。他的头碰到了几块碎裂的白壳,匆匆换了一口气之后就再次下潜,把最后那只绿毛解决掉。 做完这些,小胡子的动作更加灵活,已经有绿毛潜入水下,朝他围拢过来,但小胡子暂时没有理会它们,飞快的朝旁边游,晋普阿旺已经被拖到水下几米深,他的肺活量很大,然而这时候只能闭着眼睛胡乱的挣扎,几乎失去了大部分反抗的能力,好像一只被狼群围住的熊,即便再生猛,也有被撕碎的一刻。 小胡子估计晋普阿旺这口气也撑不下去了,他又脱下一件衣服,衣服在水中不断的飘动,借着飘动的衣服,小胡子靠近了晋普阿旺。衣服吸引了绿毛,小胡子却不管那么多,他使劲拉着晋普阿旺,水的浮力帮了他大忙,两个人一起浮出水面,这并不能帮他们脱困,却争取到了换气的机会。 新鲜的氧气让晋普阿旺恢复了一些理智,小胡子也被晋普阿旺周围的那些绿毛缠住了,但他还是拼命的在水里朝远处游,两个人开始配合着扭断绿毛的脖子。晋普阿旺的动作明显没有小胡子灵活,他们就这样硬撑着,接连换了三次气,才把围在身旁的那些绿毛解决完。 接着,小胡子就扯了扯晋普阿旺,从水底一直朝远处游,那盏失落的灯此刻已经沉到了水底,灯的防水性非常好,仍然正常的工作,朦胧的光线中,小胡子就看到水底平铺着很多白壳,有的还在不断的上浮。 绿毛在水下的动作不如人,尽管有一些绿毛已经朝他们追击过来,但在正常情况下,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完全可以脱困,换一口气就能游到几十米外的九层塔那边。然而游出去不远,小胡子就感觉身边的晋普阿旺不行了,身体软塌塌的,无意识的漂浮着。小胡子紧紧扯着他,速度顿时慢了,在继续前游的过程中,三只绿毛又抓住了晋普阿旺的腿。小胡子不知道晋普阿旺究竟怎么了,但却一刻都不能停,他拼命托着晋普阿旺的身体,让他能浮出水面,以免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溺水。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让小胡子几乎耗尽了所有体力,他们拼命的游,身后一大片绿毛紧紧的追赶,当抓住九层塔浸泡在水里的塔基时,小胡子率先翻身上去,尽力把晋普阿旺给抓了上来。一到坚实的陆地上,三只绿毛完全就不是小胡子的对手了。 小胡子的背包已经遗失了,晋普阿旺的还在身上,他飞快的找到了备用的光源,把晋普阿旺又朝里面拖了拖,晋普阿旺完全昏迷了,他原本黑红色的脸庞上浮着一层死灰的气息,紧接着,小胡子就看到他的两条腿的裤管被绿毛的爪子抓破了几处,破开的伤口微微流淌着带着淡淡绿色的血液。 看了一眼,小胡子就知道这是尸毒,像他这种吃了半辈子土饭的人,对尸毒几乎不放在眼里,南北各地的土爬子们至少有十几种专治尸毒的药,但他的背包丢在水里了。晋普阿旺的情况越来越差,小胡子只犹豫了一下,又仔细的检查自己的口腔里有没有细微的创口,然后就给晋普阿旺吸出染了尸毒的血。 一直到几个伤口流出的血完全正常后,小胡子才停下来,这么做其实对他本人来说也带着相应的危险,但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晋普阿旺死掉。 体内的尸毒被排除后,晋普阿旺跟着就开始发烧,体温非常高,不过这也证明他脱离了危险。晋普阿旺满嘴胡话,不知道是昏迷中的真心话还是信口胡诌,他说他年轻的时候爱上过一个姑娘,但身为格鲁派弟子,没有娶妻生子的权利,他说他为这件事后悔了很久,如果再来一次,他肯定会还俗。 这时候,小胡子已经看清了眼前这座九层塔,冰城的原住民和暗夜神庙的修建者之间可能相差了一个时代,他们的建筑风格发生了明显的转变,这座九层塔是空心的,他们现在身处的是浮出水面的第一层,不过小胡子没有冒然进去,他把晋普阿旺拖到了塔门旁边的一个角落里,两个人完全湿透了,忙着脱困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安全下来,就觉得刺骨的冷。 借着用火烘烤衣服的时候,小胡子抬头看了一下高大的九层塔,和那道洞开的塔门,直觉告诉他,这座塔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否则不会用那么多的绿毛紧紧守住这片水域。 塔基浸泡在水面下,石块上也长着一层很厚的苔藓,塔门附近扣着几条独木船,一群绿毛就围在塔基附近的水中,它们无法上岸,却不肯离去,小胡子甚至能听到这些绿毛尖利的爪子抓在石头上所发出的瘆人的声音。 ☆、第四十九章 诡异的嫩芽 小胡子就听着这种让人发憷的声音一直守了很久,晋普阿旺的烧退了,人也跟着苏醒过来,他身上只是些皮肉小伤,只要脱离尸毒的威胁,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晋普阿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但他能想出一定是小胡子拼死才把他救下来,他不会说那些感谢谁的话,然而眼睛里的目光却表达了一切。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旁边就有独木船,但一旦入水,就要遭受那些绿毛的围攻,不过现在这些不是要点,他们的目标是身后的九层塔。塔门是洞开的,一道石阶通到了上方,九层塔虽然很庞大,但每一层内部的空间却有限。 当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顺着洞开的塔门慢慢走进去的时候,就感觉这座九层塔真的是一个承载着庞大信息的载体,塔身的内部墙壁上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号和线条简单的画,这么大的信息量,两个人一时间无法接纳,小胡子从晋普阿旺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架相机,把墙壁上的所有东西全都拍摄下来。 第167节 他们现在身处的位置确切来说还是塔座,只有顺着石阶登上去之后,才算是真正的第一层。石阶的两旁依然是古符和画,晋普阿旺在前面慢慢的开路,小胡子在后面记录这些东西。符号认不得,但那些画让人感觉充斥着古老神秘甚或说有些诡异的气息,画里的人物进行着无人可知的各种仪式,这种仪式的主题仿佛都是供奉与祭祀。 当走完石阶的时候,一道门就把两个人拦住了。这是一道有些怪异的门,说它怪异,并不是造型什么的比较独特,这是道很平常的门,但是它的材质却是一种类似青铜的合金。暗夜神庙修建者所处的时代不知道有没有出现这种冶金技术,九层塔的整体建筑材料是石头,出现这种金属门就显得很突兀。 他们两个在这道门前研究了很久,终于确定,这道门开启的方式似乎就是把它推开。晋普阿旺伸手试了试,门非常沉,他渐渐的加力,铜门和旁边的石头微微摩擦,发出令人牙根子痒痒的声音。 当晋普阿旺把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推门的双手上时,他两只手所按的地方突然一下子就空了,在那种情况下,人的反应再快也跟不上变化,晋普阿旺的手就像被紧紧的卡在门上一样,使劲拔都拔不出来。 而且紧跟着他的双手就传来刺痛感,感觉手被什么东西刺破了,体内的鲜血一个劲儿的朝外流,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就好像身体里的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抽干。小胡子过来帮忙,晋普阿旺不敢耽搁下去,憋着股蛮力就硬把两只手朝外拽。 骤然间,晋普阿旺的双手就猛的抽了回来,他双手抽回的同时,那道沉重的门轰隆一下子就打开了。晋普阿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现象表示很疑惑,他的手上都是很细小的创口,但是流了不少血,随着这种现象,小胡子就有似曾熟悉的感觉,以血液开门,并非无稽之谈,只不过肯定存在一套极为精巧的机关。 他突然就怀疑,难道晋普阿旺的血液也是特殊的血液?能够打开这道门? 门后应该是九层塔真正的第一层,里面的面积不大,没有太多的东西,光线照进去,只能看到一截两米来高的柱子。晋普阿旺简单处理了手上的伤口,一层很安静,但两个人已经不以安静来评判危险的强弱,安静的环境中往往隐藏很多。 但是至少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察觉到明显的危险,晋普阿旺顺着打开的铜门走了进去,九层塔是密闭的结构,只有供出入的门,没有窗户。和之前一样,周围的墙壁上,是一幅幅黑色颜料画出的画。但这些画很抽象,第一眼看上去好像看不出什么意思,接下来再看,就觉得像一片流云,像一片山峦,然而再看,就又觉得什么都不是。 他们没有着急朝前走,小胡子照例用相机拍摄这些抽象的壁画,然而随着相机拍摄声响起,他们身后已经打开的铜门骤然间就轰隆的合闭了,门关闭的很突然也很迅速,让小胡子都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随着铜门的突然关闭,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就感觉不妙,门不会无缘无故的关上,他们马上就背靠背的站在一起,这个时候,两个人不敢再直接触碰这道门,小胡子试着用合金管捅了一下,铜门卡的非常死。 啪嗒...... 铜门关闭的轰隆声消失之后,一层就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只能听到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然而在这种呼吸声中,从前面又传出一种如同水滴滴下来的声音,非常轻,但绝对可以察觉到。他们随即就分辨出,这种啪嗒啪嗒的滴水声,是从前面那半截柱子那边发出的。 从远处看,这半截柱子没有什么异常,但把注意力完全集中起来去观察,距离再靠近一些,小胡子就发现这不是半截柱子,就好像一截专门立在那边的石桩,石桩上上下箍着三道箍。在这个时候,很轻微的滴水声就显得不正常,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又朝前稍微走了走。这个时候,他们感觉,石桩上方滴落了一滴一滴的水。 “石桩上绑着东西。” 石桩上的三道箍明显捆着什么,但是东西在石桩的背面,站在他们这个位置看不到,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从旁边绕了过去,只走了一半,立即就看到石桩的背面捆着一个人。那是个死去很久的人,尸体萎缩了,被直直的绑在那里。 站在这里就看的很清楚,石桩上方的水滴,一滴滴的落在这具干尸的头上,发出很轻的啪嗒声。 但紧跟着小胡子就怔了怔:“上面滴下来的不是水,是血。” 一滴滴殷红的血液,从上面滴落在干尸的头顶,血珠摔碎了,顺着干尸皮包骨头的脸颊淌落下来,像是流着几行血泪。场面有些诡异,而且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立即感到不安,很不对劲。 这个地方如果有血,那么肯定是刚才晋普阿旺身上流出的血,看到眼前的一切,小胡子顿时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推测,晋普阿旺流出的血,并不是用来开门的,那些血唯一的目的,就是顺着未知的通道,一滴滴的落在这具干尸身上。 他们不知道这些血液落在干尸身上会发生什么,但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征兆。 “退回去吧!想办法把门弄开!”晋普阿旺马上就要朝后走。 小胡子也清楚,触碰这具正在接受血液的干尸,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最好是先想办法退出去,然后慢慢来。就在他随着晋普阿旺开始后退时,余光瞟到了绑在石桩上的干尸,刚才晋普阿旺被抽走的血液不算多,估计已经全部滴落在干尸身上。 干尸完全脱水了,萎缩的只剩一张干皮,但小胡子的余光看到了诡异的一幕:干尸受到了滴落的血液,就像一块吸水后的海面,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这种膨胀让干尸的面部仿佛产生了些许的表情,它的眼眶是空的,两颗眼珠早就没有了,但是随着膨胀,眼眶中有什么东西慢慢的凸出来。 从干尸的眼眶中凸出的,好像是两颗闪动着亮光的黑石头,这两颗黑石头就像两颗眼球,顿时让失去了无数岁月的干尸有一种将要复生的感觉。那些许滴落的血液带来的是超乎想象的膨胀,膨胀一直在持续,干尸干瘪的脑袋渐渐胀大到一个篮球大小。 啪嗒...... 膨胀带来了挤压,干尸的耳朵中先有两颗黑色的石头掉了出来,它的七窍可能都是被这种黑石头封死的,紧接着,从鼻孔和嘴巴里,都有几块黑石头因为头颅的膨胀而凸出,继而掉落。这个时候,干尸的脑袋已经膨胀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它眼眶中的两颗如眼珠般的黑石头也跟着掉落在地面。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晋普阿旺看到小胡子没跟他一起走,就折身转了回来,当他看到那具干尸诡异的变化时,也吃不准这是在搞什么。 “不行的话,就烧掉它!” 根据他们的经验,对付这种拿捏不准的东西,可能彻底烧的连灰都不剩,是最好的办法。小胡子飞快的左右扫视了下,取出了寥寥无几的几块燃料,燃烧一点燃,晋普阿旺就想把它放到干尸身上。 燃料点燃之后就冒出白烟,没有一丝对流的空气,白烟缓慢的在四周飘动,还没等燃料完全燃烧到旺盛,小胡子猛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干尸的脑袋已经膨胀的像一颗冬瓜那么大,因为膨胀的原因,脑袋上的七窍被撑成了七个黑洞洞的口子,这时候,一枝嫩绿色的枝条,竟然就从干尸大张的嘴巴里冒了出来。小胡子不会看错,那就是一根枝条,上面还有几片绿色的嫩芽般的叶子。 ☆、第五十章 墙壁上的漩涡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过去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奇怪的事,在这种阴暗的地方,一条枝叶,一点嫩绿原本代表的是勃勃的生机和希望,但枝叶从一具干尸的嘴巴里长出来,就无比的诡异。这一条枝叶并不是结束,就在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短暂的迟疑中,几条枝叶跟着就从干尸头颅的眼睛鼻子耳朵中冒了出来。 “打开门!” 两个人都有些惊悚,他们和干尸拉开了距离,那几条枝叶看上去很柔弱,但它带来的后果却是不可预见的。寥寥不多的鲜血给干尸乃至这几条枝叶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枝叶长的很快,而且越来越茂盛,干尸极度膨胀的头颅顿时就变成了一个大花盆,翠绿的纸条和叶子垂下来,像一盆鲜血浇灌出来的吊兰。 铜门完全被卡死了,它肯定还可以打开,但需要时间去慢慢的摸索开门的方式,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干尸七窍中长出的枝叶就垂到了胸口,每条枝叶上有七八片叶子,紧跟着,小胡子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味道。这股味道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枝叶散发出来的,像檀香味,夹杂着一部分类似薄荷的味,而且隐隐还有一股形容不出的恶臭,总之非常怪。 在这种密闭的地方,除非一直不呼吸,否则不可能预防气味的侵蚀,当小胡子察觉到这股味道的时候,他和晋普阿旺已经吸了进去。两个人开始冒冷汗,尸体身上长出来的东西,散发出来的会是什么好气味? 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把铜门打开逃出去,要么就顺着前方通向二层的梯子上去,但这两条路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有点不妥。 “有尿吗?”小胡子突然就问晋普阿旺。 “什么?”晋普阿旺顿时一楞。 “尿。”小胡子加重了语气,一个真正有经验的土爬子应该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各种东西都要知道,都要善于利用,玩得转计算机,也要玩得转算盘。这个时候没有别的办法了,那种枝叶散发出来的浓烈的气味让人心里非常没底,需要尽力阻滞它。 晋普阿旺生活的地方和之前的经历不可能接触这种土办法,他听明白了小胡子的话,但仍然有些懵,随着就做了个解裤子的动作,问道:“尿?” 晋普阿旺很奇怪,但仍然按小胡子说的去做了,他们用一块衣襟浸透了尿液,堵住口鼻,对这种做法,晋普阿旺表示不理解。尿液的味道淡化了枝叶散发出来的浓烈的气味,小胡子的动作更快了一些,他对机簧枢纽类的机关见的很多,在铜门这边摸索了这么久,就觉得隐藏的机关是在石头里的。 枝叶的气味仿佛越来越浓烈了,小胡子忍不住就回头朝身后的石桩那边看了一眼,那具干尸仍然被箍在石桩上,几条翠绿的枝叶这时候几乎已经垂到了地面上。他立即收回目光,但是眼睛经过旁边的墙壁时,马上就顿住了。 他并不是个过目不忘的人,但观察能力和记忆力绝对超强,他看到墙壁上的几幅壁画仿佛无声无息的变了。这些壁画的画面本来就很抽象,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然而画面的变化却非常明显。 晋普阿旺随着小胡子的目光也发现了这一点,紧接着,两个人的眼睛仿佛产生了错觉,他们觉得左右两面墙壁突然就动了,但仔细的一看,就能察觉出并不是整面墙壁在动,而是墙壁上一幅连着一幅的壁画在动。 墙壁上的壁画虽然是一幅连着一幅,但它们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是这个时候,所有的壁画仿佛无形中蔓延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幅铺满墙壁的巨大的画。壁画的变化让小胡子更迷惑了,在这种地方,两件不同的事情之间肯定会有必然的联系,他真的有些搞不懂,染血的干尸,七窍长出的枝叶,变化的壁画,这中间会有什么联系?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暂时束手无策,巨大的壁画有一种很强的立体感,画面的中心渐渐形成一个如同在缓缓转动的黑色漩涡,漩涡的覆盖面积越来越大,很快就把整面墙壁吞噬进去。 与此同时,伴随漩涡出现的,是一种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小胡子一瞬间好像恍然大悟一般,他终于察觉出墙壁上来回转动的并不是壁画,而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虫子。无数的黑虫子像是被那种浓烈的气味给唤醒了,逐渐的复苏,环绕着爬动。 轰...... 就在小胡子察觉出真相的同时,从左右墙壁上轰然扑出来一大群虫子,这是一种长着翅膀的虫,好像一群被进攻了蜂巢的蜂群,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瞬间就被淹没在一片虫海里,他们见机很快,没有经过任何商量,几乎同时褪下身上一件外衣,开始挥动。 这个季节虽然是一年中最暖和的季节,但身在傩脱次,气温仍然很低,所以他们穿的比较厚,这可能也是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两个人连任何交流的机会都没有,拼命护住头脸,无数虫子翅膀扇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嗡嗡作响,他们不可能防护的密不透风,尽管胳膊抓着衣服抡圆了,但仍然会有虫子从间隙里冲破防线接近他们。 两个人被搞的无比狼狈,既要护住脑袋,又要不停的把飞到身上的虫子全部拍掉。这个时候想要打开铜门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晋普阿旺挥动着衣服,就朝通向二层的梯子跑,那是唯一的路了。除了他们的脑袋被紧紧的护住,身体四周爬满了扇动翅膀的虫子,拍都拍不完。 小胡子跟着晋普阿旺一起跑,当他一条腿踏上梯子的同时,就感觉左腿小腿上猛的一疼,然后就好像一针管麻药被急速的注射进体内,整条腿完全控制不住,不由自主的一软,差一点跪倒在梯子上。腿麻木的很严重,尤其是小腿,几乎没有知觉了,像一截安在自己身上的木头。 晋普阿旺在前面发现了小胡子的情况不妙,随即就猛的一抖身子,无数虫子哗啦啦的掉落下来,他转身一步拉起小胡子就朝上面跑。梯子只有一个拐角,并不长,但被虫子淹没着,每一秒钟都很难熬,晋普阿旺一手拖着小胡子,一手还要驱赶虫子,稍一疏漏,脸颊就被咬了一口。 这种虫子对神经肯定有很大的损害,晋普阿旺半边脸顿时就麻了,而且明显动作迟缓了下来,像中风的人一样,走都走不稳。小胡子拖着一条已经麻木的腿,尽力自己朝上跑,减轻晋普阿旺的负担。 楼梯的上面是一道开了一条缝的门,门后就是九层塔的二层,二层有什么,没人知道,硬着头皮冲进去,说不准还会有危险,但这时候不冲,肯定要死在这里。二层是一道石门,看样子依然很沉重,晋普阿旺的身体直接就重重撞在门上,一片虫子噼噼啪啪被挤死。石门果然有分量,晋普阿旺像一头蛮牛,他的脸颊无意识的抽搐着,用背使劲顶着门朝后推。 小胡子全力在抵挡一波一波飞过来的虫子,晋普阿旺还没有顶开门,小胡子的左手腕又感觉一疼,一条胳膊很快就没有知觉了。 咔咔...... 晋普阿旺把门顶开了一个可以钻过去的缝隙,两个人马上一头就扎了进去,然后拼死从里面把石门推回原位,绝大部分虫子都被挡在门外面,只有很少一部分飞了进来。他们靠着门,挥动衣服,过了好半天,才把跟进来的虫子全都弄死。 虫子一死绝,晋普阿旺就有点支持不住,他被咬伤了脸,对神经影响比小胡子更大,尽力扶着门不让自己摔倒。小胡子一条胳膊一条腿都用不上力了,而且二层的情况不明,他们不敢随便乱走,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随身所带的急救药对这种虫子的咬伤根本就没用,晋普阿旺说话已经不清楚了,舌头粗了一圈,他的一只眼睛随着半张麻木的脸受到影响,目光有些涣散。小胡子看了自己的伤口,伤口非常小,没有红肿,但是虫子的毒素很厉害,麻痹的不仅仅是神经,伤口周围的皮肤渐渐的就开始萎缩,好像皮肤被紧绷了一圈。晋普阿旺的脸被绷的有点变形,过了一会儿,小胡子的膝盖和手腕已经伸不直了。 “那个女人说的不错。”晋普阿旺大着舌头嘟囔了一句,他一直认为唐月的话中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小胡子不肯一直坐着,用一条腿支撑着站起来,眼前就是九层塔的第二层,他认同晋普阿旺的话,唐月之前的警告并非危言耸听,他们两个都不是普通人,但仅仅走到第二层的门口,就废了一半。 一种苦涩罕见的从小胡子心里冒出来,以现在两个人的状况,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如果一直是这个样子,肯定回不去了,就算不死在九层塔里,也会死在那片水域的绿毛手中。 ☆、第五十一章 第十一个人俑 第二层和小胡子他们刚进第一层时一样,安静的有些怕人,九层塔最大的特点就是寂静,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靠着门呆了片刻,他回头看看已经被关闭的石门,一个疑问渐渐浮现出来。 “你有没有感觉不正常?”小胡子问晋普阿旺。 晋普阿旺和中风了一样,脸上的肌肉和皮肤随着伤口不住的萎缩绷紧,导致他嘴巴和鼻子都歪了,他所承受的痛苦比小胡子要大,显然不能和平时一样沉着冷静的思考,所以面对小胡子的问题,他就摇了摇头。 “第二层的门,我们打开的太顺利了。”小胡子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从进入那片水域开始,水面下的绿毛,九层塔第一层内的枝叶与虫子组成的生物机关,无疑是在阻滞杀死闯入这里的任何人。那些绿毛可以不提,因为水域的面积宽,如果进来的人水性好,身手强,有脱困的可能。但密闭的一层,一群铺天盖地会飞的虫子,绝对会把人活活闷死在里面。 在这种情况下,一层和二层的门都应该是不能轻易打开的,如果门可以顺利打开,那么设计枝叶和虫子相连的生物机关有什么作用? 但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想明白的,他们身处在二层,只能把精力集中在二层。 与一层相比,二层多了很多东西,可以确定,九层塔肯定是一个用来进行某种仪式,或者是祭祀的地方。二层有两排石雕的人俑,都朝一个方向跪着。傩脱次的人十有**是当初从冰城迁徙而来的,在无形中,这些人其实已经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确切说,这种变化发生在宗教信仰上,对于现在的大多数人来说,宗教与信仰的力量已经大幅度的削弱了,但在某些地区,宗教的影响大的不可想象,一个人,一个家族的兴亡都是小事,宗教的更改可能会颠覆一个政权,一个国家,甚至影响以后的时代变革。 这群人原本信奉的,是那个长着六指的神明,但是从进入暗夜神庙之后,虽然见过一些浮雕和石像,然而六指神明的影子却不见了。这就好像一个原本信奉佛教的国家,经过一段时间的消磨之后,佛祖的宝像全都消失,他们不再信奉自己的神明。 或许,这群人所信奉的六指神明在冰城迁徙之前就陨落了,陨落的神明不能再保佑他的信徒,随着时间的流逝,神明被信徒们遗忘。 在这样的思考中,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目光都开始出现了焦虑,他们的状态不好,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轰! 这时候,两排跪俑后方,猛然就冒起了一团一团燃烧的火光,那是两排很古老的油灯,火苗蹿起来很高,灯芯燃烧而产生的火花炸裂声不绝于耳。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一下子就紧张了,他们确定进来之后就没有乱走动,也没有触碰到什么东西,这些古老的油灯如果全都一起自燃,说明其中肯定有机关控制,没有触碰机关,油灯怎么会亮起来? 暗夜神庙原来的主人很热衷于一些稀奇古怪的巫蛊之术,九层塔内每一个不正常的动静之后,隐藏的可能都是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想都想不到的危险。二十来盏灯一起燃烧起来,把整个二层映照的一片通明,油灯的燃料里不知道添加了什么东西,火苗蹿起来足有一尺高。 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一个个跪俑的影子,小胡子就意识到,不能让这种燃烧的病态一般旺盛的灯再亮下去,必须弄灭它们,以防再引来收拾不了的麻烦。他和晋普阿旺背靠着背朝前慢慢的走,绕到了左边那排跪俑的后面。 油灯是用石头雕出来的,容量很大,里面已经凝固的灯油随着燃烧的灯芯开始慢慢融化,火苗中冒出隐约可见的一缕缕青烟,两个人不敢再随便大口的呼吸,小胡子直接用合金管把很粗的灯芯按到融化的灯油里,将火苗淹灭。 他们都再经不起突如其来的危险,所以非常的小心,这一排跪俑一共十个,背后的油灯也是十盏,两个人相互配合着,把十盏油灯全部弄灭,灯灭了一半,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他们从跪俑的另一端绕到右边那一排仍在燃烧的灯旁。 右边这排十盏燃烧的灯接着被弄灭了三盏,光线又暗了一些,小胡子一条胳膊一条腿几乎都没用了,但防范意识还是很强,弄灭油灯的同时,他紧密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当他走到第四盏油灯前时,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就慢了,透过燃烧的油灯,他发现了个很诡异的事。 二层的空间不算很大,他们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观察二层内的情况,两个人四只眼睛不可能会看错,左右两排跪俑和油灯是对等的,都是十个,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刚刚从左边那排跪俑处走到对面,但此时此刻,小胡子猛然就发现对面的跪俑,多出了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的心里会慌张恐惧,很少能有人像小胡子这样保持细微的观察力,他暂时没有告诉晋普阿旺,唯恐自己因为种种原因产生错觉。小胡子不动声色的又仔细看了看,对面真的是十一个跪俑。 而且他能看得出,是那排跪俑的起点处,多出了一个跪俑。他悄悄捅了捅晋普阿旺,晋普阿旺的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但是经过小胡子的暗示,还是很快发现了这个诡异的现象。 他们两个背靠背贴的更紧,一点点的顺着灯架朝多出跪俑的那个方向走,等他们绕过去之后,小胡子又微微吃了一惊,他大眼扫视了一下,就感觉左边这排跪俑的数量好像没多。 这可能吗?他刚才看的很清楚,十一个跪俑,走过来就变成了十个? 小胡子稳住心神,暗中一个一个把跪俑数了一遍,就感觉脚底板有一股凉气,十个,确实是十个跪俑,刚才多出的一个跪俑,这时候不见了。 第168节 他很了解古墓里的那一套把戏,有的长明灯里参杂着幻药,只要灯点燃了,人在不知不觉中就会糟道,然而小胡子自我感觉意识非常清醒,他第一次对自己亲眼看见的事实产生了怀疑,不由自主的又把这排跪俑数了一遍。 这时候,身后的晋普阿旺轻轻拍了他一下,小胡子就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一种意外的惊讶。晋普阿旺没说话,只是示意小胡子朝对面看,他抬眼看过去,马上明白了晋普阿旺的惊讶是怎么来的。 对面那排跪俑,多出了一个。 这个情况让人从每个毛孔朝外冒凉气,对面十一个跪俑不可能是幻觉,因为仍然在燃烧的几盏灯照出了十一个影子。 两个人都有点晕,小胡子在原地想了想,就招呼晋普阿旺再走一次,他们沿着这排跪俑重新绕到对面。站在跪俑的一端,小胡子一眼就看清了跪俑的数量,十个,几分钟之前看到的第十一个跪俑又消失了。 自然而然的,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对面,小胡子之前来回数了两遍的十个跪俑,此刻又变成了十一个。 十一个跪俑,模模糊糊借着这边跳跃的火光投影在地面上十一个实实在在的影子,弯腰驼背的跪俑突然间就显得无比诡异。小胡子不用多想就明白,这个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目前不清楚,不过如果两排跪俑的数量一直在变,那么问题肯定出现在他们两个人于两排跪俑间绕行的这个时间内。 想要摸清楚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但是带着危险性,他们只要分开走,两个人同时从两排跪俑旁走一遍,肯定会弄明白问题出在那里。 小胡子问晋普阿旺还能不能撑得住,晋普阿旺这种人除非死了,否则绝不会认输服软,他马上就点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小胡子说了自己的想法,晋普阿旺准备了一下,留在原地,小胡子则慢慢走到了对面。 他们开始同时沿着一排跪俑朝前走,小胡子的目光紧紧盯着这排跪俑,他走的这一排是十一个跪俑,走到一半的时候,跪俑的数量没有变化,真相已经被逼到了死胡同,很快就会被揭开。 他们两个人的速度是一致的,当晋普阿旺快要走到跪俑末端的时候,小胡子大概也在同样的平行位置上。骤然间,第十一个跪俑突然就活了,一把没有光泽的刀无声无息的猛刺过来。小胡子全身的重量都靠一条腿支撑着,再加上一条胳膊不能动,思维反应很快,动作却跟不上。 这一刀来势很凶猛,小胡子的合金管在地面一撑,身体嗖的转动了一下,那个突然活过来的跪俑动作也非常快,这一刀刺空了,转手又是一刀。小胡子真的避不过去,他一咬牙,硬生生把这一刀给受了下来,没有光泽的刀子噗的捅到他那条失去了知觉的大腿上。 ☆、第五十二章 俘虏 锋利的刀尖瞬间就穿透了小胡子身上几层裤子,刺入肉中,他感觉不到疼痛,但仍不敢试险。他的身体猛然就做了个前扑的动作,那条没有知觉的腿迅速从刀尖的威胁中撤出来,不等身体落地,仅能活动的一条胳膊就挥动合金管闪电般的一刺。 晋普阿旺此刻已经扑了过来,想和小胡子左右夹击,第十一个跪俑的动作也很敏捷,但它明显知道自己无法同时对付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两个人,否则就不用这样躲躲藏藏的暗中袭击。小胡子受伤了,却仍是一头受伤的虎,合金管锋利的刃口顿时把第十一个跪俑笼罩起来。到目前为止,还是分辨不出这个跪俑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有四肢,显然也有智力,但在暗袭和躲藏中都保持着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头部几乎埋到了膝盖处。 合金管快的像一道光,跪俑拼命的躲闪,刃口仍然从它腋下穿了过去,小胡子毕竟只剩一条腿一只胳膊,杀伤力打了折扣,这一刺没能给跪俑造成致命的伤害,但还是结结实实穿透了外面那层象衣服一般的破烂。跪俑的腰呈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佝偻着,闪身就想跑,然而合金管刺穿了衣服,挂了一下,影响了它的速度,晋普阿旺已经扑到了,沉重的铁环兜头就砸。 跪俑直接就在地面上飞快的滚动,滚动的方向是二层到三层之间的那道楼梯,它因为形体的原因,可能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前进的方式,滚动的速度一点都不比人大步向前跑动慢,晋普阿旺紧追不舍,小胡子也用合金管支撑身体,朝前追去,这个跪俑必须要抓到,否则一定还会在后面给他们使绊子。 三道影子前后追逐着离开了二层那几盏灯光的照耀,跪俑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楼梯,三层也有一道石门,打开了一条不宽的缝隙,本来晋普阿旺已经追到了跟前,几乎伸手就能把跪俑给抓住,但他的身材魁梧,那道缝隙能容瘦小的跪俑过去,他就被卡住了。 但是石门非常沉重,三两分钟内估计不好推开,笃的一声,小胡子的合金管在最后一道台阶点了一下,身体就借力冲过来,晋普阿旺从门缝旁闪身,小胡子的身材很精悍,侧身就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从门缝里一钻进去,小胡子顿时就发现这一层不是完全封闭的,左边的墙壁上被拆掉了一块石头,露出一个长宽都不到一米的方洞。小胡子钻进来的同时,跪俑的半截身体已经从方洞朝外钻。 小胡子尽力扑了过去,但只差一步,跪俑的身体猛的从方洞里消失了,紧接着,小胡子就发现一根绳子顺着方洞垂下去,跪俑肯定是借这条绳子垂落的,否则三层塔距离地面十几米高,掉下去就是死。 小胡子没有一丝犹豫,当遇到一个只敢暗中偷袭却不敢正面和自己对战的敌人时,那就说明他畏惧自己。小胡子飞快的把合金管插在腰里,从方洞钻出去,抓住绳子。从这里低头看下去,跪俑已经滑落到二层了。 他们都在拼速度,小胡子对周围的情况不是很熟,不想跟对方周旋,但他和跪俑始终保持着几米距离。跪俑落到地面,转身就在地面上朝远处滚动,小胡子这时候离地面还有四米多,他抓着绳子,单脚用力在墙上一蹬,身体就随绳子荡出去,在半空中猛一松手,落到跪俑旁边,合金管的刃口直接顶在跪俑的面前。 正在滚动的跪俑感觉到刃口的锋利,它终于停了下来,依然保持着那个有点诡异的姿势。小胡子冷冷的看着它,跪俑也缓慢又艰难的抬起头。 这一刻,小胡子终于看出来了,这肯定是个人,虽然他的体型很怪异,一头头发油腻成一坨一坨的,脏乱的胡子几乎把脸庞遮盖起来了,但仍然可以看到他的五官很正常。而且小胡子发现,这可能也是个瞎子,因为在这种没有光线的地方呆久了,视觉神经会退化,无法避免。 过了一会儿,晋普阿旺也艰难的从三层墙壁上的方洞顺着绳子下来,他很不客气,直接就上去把跪俑按住,用绳子完全捆结实。 小胡子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心里却不断的起伏,这个人头发胡子邋遢,看不出具体有多大年纪,但不可能是个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半仙,傩脱次的暗夜神庙,竟然有活着的人?他是谁? 晋普阿旺把跪俑拖到了一层的一个角落里,小胡子在想办法怎么敲开他的嘴,像这种能在困境里煎熬着活下来的人,都很不简单,最起码心理素质超强。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没等他开口,跪俑竟然先说话了。 “你们是什么人。”跪俑的嗓音很嘶哑,生硬,但是乡音难改,小胡子立即就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带着一股河北附近的口音。 “这话应该我问你!”晋普阿旺有点上火,之前根本不知道三层早就拆开了个口,否则哪怕从一层爬上去,也比现在这个样子强。 跪俑闭上了嘴巴,简短的接触,让小胡子觉得这个人确实非同凡响,他瞎了,然而一双耳朵灵敏到几乎代替了眼睛的作用,甚至他能无声的感觉到旁人的表情和情绪。跪俑可能已经感觉到晋普阿旺的性子稍稍暴躁一些,所以他不回答晋普阿旺,直接要和小胡子对话。 “把你该说的说出来。” “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跪俑窝在角落里,把头埋在双膝间,其实他并不想这么做,但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扭曲成了这个样子,身不由己:“你们威胁不了我。” “你肯定想吃点苦头。”晋普阿旺揪着他的衣领,直接就把他硬生生给凌空提了起来。 跪俑的身体仍然缩成一团,他丝毫都不理会晋普阿旺的威胁,反而哑哑的冷笑了几声,他的眼睛看不到东西,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小胡子的位置,跪俑慢慢转头,对小胡子说:“你的一条腿有问题,一个残疾人,是摸不到傩脱次的,要是我猜得不错,你是在二层被那些虫子给咬了。” 跪俑的判断力超乎想象,小胡子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从跪俑的话里能听出点什么,晋普阿旺拎着跪俑,也感觉这个人比较出奇。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教你解毒。” “你会解毒?!”晋普阿旺跟着就问了一句,这一次连小胡子都无法很淡定了,他靠身手活命,拖着没有知觉的腿和胳膊,就和狼没有牙齿爪子一样。 但是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的来历,说实话,跪俑已经不像个人了,然而他的五官其实长得非常端正,而且谈吐间绝非那种没有见识的莽汉。 “回答不回答我的问题,无所谓,你们尽管考虑,只是我要警告你们一句,那种虫子的毒如果拖的时间长了,你们就会......”跪俑在晋普阿旺手里尽力伸了伸无法挺直的身躯,说:“就会和我一样。” “你要问什么。” “你们一路过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一个女人,她长的很白,个子不高......”跪俑详细的描述着,其实只说了几句,小胡子就知道他说的是唐月。 小胡子在考虑着如何回答跪俑的问题,该隐晦的回答?还是直言不讳?他觉得,跪俑既然问起唐月,说明他们可能有过交集,如果直言不讳的说,肯定会引起跪俑的兴趣,可以知道更多的信息。 “见过,她叫唐月。”小胡子考虑清楚之后,就一口说出了唐月的名字。 “你们是什么人!”跪俑听到小胡子说起唐月的名字,立即就产生了有些激动的情绪:“你们从什么地方来的!” “普通人,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来的。” “普通人?普通人?”跪俑立即冷笑了两声,他想反驳小胡子,然而话到嘴边时,就化成了一声叹息:“无所谓了,无所谓,你们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唐月,还活着是吗?” “是,她还活着。” “我有点奇怪。”跪俑虽然眼睛瞎了,却喜欢像正常人一样去注视对方,他的一双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似乎始终盯着小胡子:“你们是怎么从她手里逃过来的?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她没有逼我们,是我们自己要来的,她说了一些这里的情况......” “她可真好心......”跪俑突然就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们不是两个人来的,一定还有其他人,其他人留在了外面,对不对?” 跪俑的推断不知道是什么依据,但非常准确,小胡子对这个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依然没有否认跪俑的推断,恩了一声表示事实就是这样。 “那我就告诉你们,你们的同伴死定了,会被那个女人,或者说唐月,会被她弄死。” 小胡子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一丝犀利的光,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来历的跪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说清楚些。” “那个女人,已经不是唐月了。” ☆、第五十三章 跪俑的身份 跪俑的话让小胡子大吃一惊,对方并没有直接说出什么危言耸听的话,然而这看似波澜不惊的一句话里,却隐含着极大的危机。那个女人已经不是唐月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是个可能带有极度危险的人,格桑梅朵没有什么经验,她和李能斗不过拥有特殊能力的唐月。 “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小胡子不忍再想下去了,他一边仔细回想之前遇到唐月的种种细节,一边追问跪俑。 “如果你们不想和我一样,就把这些问题暂时放下,时间不等人,不能再拖了。”跪俑又把脸转向一直揪着他的晋普阿旺,说:“有力气省着用,后面还有让你焦头烂额的事。” 晋普阿旺没有松开跪俑,看了看小胡子,征求他的意见。小胡子的心里其实对跪俑并非百分百的相信,因为跪俑出现的时候就对他们进行了偷袭,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二层那种虫子的毒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小胡子已经感觉到手腕和膝盖上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筋,在不断的收缩,导致他的关节也跟着蜷曲。 而且他能想象得到跪俑此时此刻的心理,当一个人被困在这种地方的时候,如果猛然有其他人闯进来,只要不会对他造成致命的威胁,那么他一定不想闯进来的人死去,因为有的时候,孤独是一种让人很难承受的痛苦。 “怎么解这种虫子的毒?”晋普阿旺显然也对跪俑不放心,揪住他逼问。 “我有办法,听不听全在你们。” 经过考虑,他们终于松开了跪俑身上的绳索,跪俑抖抖蜷曲的身体,说先回到三层去。晋普阿旺第一个朝上面爬,然后是跪俑,小胡子留在最后,这样的话,跪俑没有多少逃脱的机会。当小胡子开始单手艰难的抓着绳子攀爬的时候,脚就蹬到塔身外面那层有些滑腻的苔藓,不用问,跪俑在这里能活下来,估计也是以这东西为食的。 三层的几盏灯仍然在燃烧,跳跃的火光再次映照出跪俑有些诡异的影子,小胡子猛然间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跪俑一直在声称如果拖延下去,他们就会像他一样,那么就说明跪俑也曾经深受二层那种虫子的毒害,导致成了今天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假如他懂得如何解毒的话,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这是个无声的悖论,就好像一个满脸雀斑的人说自己专治各类雀斑。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小胡子对跪俑的怀疑加深了一层,他无形中就把跪俑牢牢的锁定。跪俑也是个很厉害的人,至少在对他人心理的揣摩上,感觉非常犀利,他察觉出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不动了,估计猜到了他们心里的疑问。 “你们在怀疑吗?”跪俑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如何解毒的时候,已经迟了。不管你们是怎么一路走到这里来的,但绝对不是一般人,运用你们的想象力,你们死在这里,对我有什么好处?” 从这件事上可以延伸出很多推测,小胡子迟疑了一会儿,就暂时压住心里的怀疑,说:“说吧,怎么解毒。” “说穿了,这个解毒的办法其实不值钱。”跪俑对整个三层的环境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闭着眼睛就可以感觉到每个角落,他朝石门那边转了转头,说:“你们冲进来的时候,想必跟进来一些虫子,都被你们弄死了,去捡一些体型完好的。” 跪俑说,这种虫子的肚子里,有一颗米粒那么大的白卵,其实不是卵,可能是虫子身上的一种器官。这颗米粒大的白卵中能挤出一点点液体,这种液体可以解虫子的毒。 “办法我说了,信不信在你。”跪俑的体型导致他无法蹲下,只能就地趴着,样子很怪:“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个办法,也就不至于成现在的样子。” 晋普阿旺看着跪俑,小胡子去石门边上捡了几只虫子的尸体,破开虫子的肚子,里面果然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白卵,他收集了很多这样的白卵,全部都碾碎了。这时候跪俑说,把伤口剖开一个比较大的口子,然后将挤出来的液体涂抹上去。 小胡子一言不发的就准备照做,晋普阿旺急忙就要阻止他,但小胡子只能这样试试,如果他们就这样拖下去,导致身体变残,那么就算能活着离开九层塔,也绝对冲不过布满了绿毛的水域。 他先在胳膊上试了试,跪俑没有欺骗他们,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白卵的效果就体现出来了,麻木的胳膊渐渐恢复了知觉,不过小胡子没有完全放心,他坚持要等自己完全复原了之后再说,两个人里必须有一个始终保持安全,否则收拾不了局面。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小胡子的情况几乎完全好了,这时候他才接替晋普阿旺,让对方去解毒。 “你有烟没有。”跪俑趴在地上,问小胡子。 小胡子身上还有两支从格桑梅朵那里拿来的烟,被水浸湿了,皱皱巴巴的,他给了跪俑。跪俑的肺猛然接受不了烟气,抽了一口就开始咳嗽。 “我有些想不明白,你们和我,肯定不是一路人。”跪俑长满老茧的手夹着烟卷,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唐月的?是那个女人自己告诉你们的?” 小胡子知道,这个事情已经关系到了留在外面的格桑梅朵和李能的安危,不管跪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他都想彻底弄清楚。所以他几经思考之下,决定把事情除去末世预言和六指这一节,剩下的如实告诉跪俑。 他对跪俑说,他们在那个小村子里得到了一点关于唐月的线索。 “那个叫甲央的人,还活着?”尽管小胡子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消息来自甲央老人,但跪俑还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跪俑的反应让小胡子思考的更加频繁,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跪俑,究竟是什么来头?结合前后的一些情况,小胡子就想着,这个跪俑肯定和那支带着背景的队伍有关系。 他接着就又对跪俑做了一些试探,但他发现,自己知道的事情,跪俑仿佛都知道,这就更坚定了他的想法,跪俑肯定有来历,说不定就是那支队伍里的一员。不过小胡子记得很清楚,唐月说过,整支队伍里只有两个人活下来并且逃脱了,在黑里令的吞噬中,不是谁想跑就能跑得掉的。 然而此时此刻,唐月在小胡子的心里,也不是那么可以信任的了。没有出现意外之前,唐月的讲述和举动,仿佛都无懈可击,但现在回头想一想,唐月的警告,好像隐含着一层激将的意思。 越是这样想,小胡子就越觉得之前的事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唐月对人心理把握的非常精准,她虽然无法在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的合力反击下占到便宜,但其实她占据着很大的主动。她算死了小胡子他们四个人不可能全部都跑到五层后的空间里冒险,一定会留下比较弱的人在外面等着。 “我不否认我的同伴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想知道他们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小胡子就决定跟跪俑开诚布公的进行一次交谈,或者说交换,交换各自所需要的信息:“我暂时有两个问题,第一个,你是谁?第二个,唐月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到过距离山口最近的那个村子,见到过甲央,而且还从他嘴里得知唐月这个人,那你肯定知道,唐月当初是跟着一支地质队来到冈底斯的。” “这些我知道,甲央老人说过,唐月自己也说过。” “她也说过?真是无组织无纪律。”跪俑咳咳的咳嗽了两声,把烟头在手里碾灭,习惯性的冷笑了一声:“说了自己不该说的话,就算她能活着出去,也要被枪毙。” 话说到这里,尽管没有完全说明,但毫无疑问,这个跪俑肯定是那支有背景的队伍里的人。小胡子的心不由自主的沉了沉,感觉自己隐藏起来的最脆弱的神经被触动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唐月肯定是说谎了,当年那支队伍逃进暗夜神庙里的,不止两个人,至少跪俑也逃到了这里。 “她还告诉你了些什么?你说的详细点。” 就在两个人交谈间,晋普阿旺也弄到了白卵里的液体,小胡子帮他轻轻划开脸上的伤口,把液体涂抹上去。他一边帮晋普阿旺,一边仔细的讲述了和唐月曾交谈过的话,说的非常详细,几乎任何一个细节和只言片语都没有漏下,包括唐月的自我介绍,那支队伍的背景,队伍被黑里令灭杀的过程,唐月和胡彦国逃脱之后的过程,还有暗夜神庙内部的情况。 第169节 “她竟然说了这么多?这样也好,你们知道了这些,我解释一些情况,你们很容易就能听懂,不过在解释之前,我先要告诉你们一句话。那个女人在胡扯八道,胡彦国死了吗?尸体腐烂了吗?没有!”跪俑的牙缝里嘶嘶的抽着冷气,说:“我就是胡彦国。” ☆、第五十四章 各执一词 跪俑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同时就暗中捏了捏拳头,这个话让他们听起来就像头顶响起了一片炸雷。!死亡这个词,会深深印入人的心里,假如听谁说某某某什么时候死掉了,然而过后又看见这个人出现,那种震惊是挡不住的。 “我就是胡彦国,如假包换,看看,我活的多结实,像那个女人说的一样,死去了?”跪俑的语气里有一股怨气。 小胡子震惊之后就很快的恢复镇定,他不能确认跪俑说的就是真话,这个事情没有经过对质,各执一词,谁都有说谎的可能。 “你拿什么证明你就是胡彦国?” 这个问题顿时把跪俑问的一怔,他从怨愤中平息下来,自嘲似的笑了笑:“是啊,我拿什么来证明自己?” 不能说小胡子的疑心太重,只因为跪俑的话和唐月的话出入太大了,大到离谱。唐月说胡彦国进入暗夜神庙,因为伤势很重又无法救治,熬了十几天就死掉了,然而跪俑却一直活到了现在。 “说说经过吧。”小胡子没有动,但晋普阿旺无形中就站到了跪俑的旁边,两个人一下子截断了他所有退路。 “我确实就是胡彦国。” 对于唐月跟小胡子他们的讲述,跪俑,或者说胡彦国并没有完全否定,唐月的话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真话,包括她本人的情况,还有公安部特事办的情况,全都属实。然而小胡子却知道,这是最高明的谎言,十句话里有九句真话,只有一句假话,让人难以分辨和怀疑,但就是这一句假话,掩盖了大部分的真相。 胡彦国比唐月大六七岁,也比她进入特事办早一些时间。在特事办内部,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分工和特长,除了部分在某些领域有学术权威的专家,剩下的大部分是保卫人员,当然,唐月因为自己能力的原因,是个例外,她不负责钻研,也不负责安全保卫,特事办的高层只是希望借助她的能力,可以在行动过程中发现一些很难发现的线索和东西。 不过能进入特事办负责队伍安全保卫的人也不是普通人,胡彦国的能力自然无法和唐月比,但他的第六感非常强,且准确,思想素质过硬,身手非常好,再加上年轻,有极大的发展空间,所以进入特事办之后,很快就被分配了任务,随队伍出去过两次。 特事办内部的女性比较少,即便有,也大多负责机要文秘工作,像唐月这样直接跟着队伍出任务的女孩儿几乎就她一个,再加上她年轻漂亮,所以很受一些年龄相仿的异性的青睐。那个时候的人思想比较保守,但是也知道恋爱结婚是革命工作中的一部分。当然,他们不可能像现在的男女搞对象一样,今天约对方吃顿饭,明天约对方看场电影,他们表示爱慕和培养情感的方式很隐晦,或者说有些扭扭捏捏。 当时的胡彦国正是充满活力又逐渐步入稳重成熟的年纪,他长得很端正,勤奋好学,除了自己的专业知识之外,还知道许多事情。关于这个问题,唐月没有说谎,她和胡彦国之间互有好感,除了工作,平时接触的也比较多,如果没有出现傩脱次这里的意外,她们肯定会确定恋爱关系,以后说不定还会结婚。 从他们接受这次任务,一直到在山口那个夜晚出事之前,胡彦国的讲述和唐月的讲述是一致的,没有任何出入,然而就是朝圣者和黑里令的魔音出现之后,两个人的讲述才出现了偏差。 当时胡彦国和唐月确实单独坐在离帐篷不太远的地方,两个人心里有爱慕,却不敢做出过分的举动,只是悄悄的拉着手,偶尔说两句话。黑里令的声音传出之后,胡彦国很快就受到了影响,不过有唐月的帮助,他还勉强可以自持,匆忙的溜到队长的帐篷里,拿走了那个装着重要资料的牛皮包。 接着,他们就开始逃跑,有人追击了过来。在唐月的讲述里,对追击者描述的比较模糊,但胡彦国说,这个追击者,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追击者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纪分析,可能是朗杰的兄长,或者是比较年轻的叔叔。 唐月有特殊的能力,借这种能力对付追击者,追击者受到影响,但一直没有被甩脱,他们进行了持久的追逃,一直从山口跑到了傩脱次的大峡谷。当跑到这里的时候,唐月的体力真的跟不上了,紧接着,他们发现了骤然出现的暗夜神庙,马上就钻了进去。 进去暗夜神庙之后,情况更危急了,他们不仅要对付那个很厉害的追击者,还要对付神庙内部不可预见的危险。 “你们估计不知道,追击者有多厉害。” 最危险的时候是在出现怨灵的那段通道间,胡彦国和唐月都亲眼看到过两个诡异的小白孩,根据他们的认知,这两个小白孩儿就像两个影子,它们没有实体,不可触摸。然而胡彦国曾亲眼目睹到两个小白孩儿缠住了尾随而来的追击者,追击者用一块破布裹在自己的右手上,竟然一巴掌就把两个无形无体的小白孩儿给打到了墙里面。 小胡子不怀疑胡彦国此时的讲述,因为那个追击者的执着很符合朝圣者的特征:不顾一切,也要杀掉自己要杀的人。 追击从通道一直延伸到了回字廊的三层,胡彦国并没有像唐月讲述的那样身负重伤,他本身就是个经过常年严格培训的人,身手很出众,还有枪支。在回字廊的三层,他们追逐僵持了整整两天时间,倒是唐月熬不住连日来的拼命奔袭,体力严重透支,一个疏忽,被追击者用锋利的藏刀在背上划出一道很深的创口。 这种伤害和剧痛仿佛激发了唐月体内所有的特殊能力的强度,追击者会受影响,但不至于失去控制,然而唐月在重伤之余的这次爆发,让追击者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和干扰,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胡彦国几乎一口气打光了身上所有子弹,把追击者打的像一个马蜂窝。 经过这次爆发,唐月估计耗尽了仅存不多的一点点精力,随即就昏了过去,胡彦国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因为他非常喜欢唐月,在乎她的安危,他用随身带着的一些药品替唐月处理了伤口,然后就背着她想要离开神庙。但是接下来,胡彦国就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他找不到入口了。 不管怎么找,他都始终在回字廊里转悠,找不到出去的路,唐月又受了伤,胡彦国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暂时留在这里,先照顾好唐月再说。唐月的伤在后背,并不致命,她被胡彦国很细心的照顾着,但仍然昏迷了差不多四十八个小时。四十多个小时的昏迷时间,其实有点点不正常,不过当时胡彦国因为心情一直紧张的原因,并没有想到这些,当看到唐月终于苏醒的时候,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变化就是从唐月苏醒时开始的。 最初的变化不太明显,唐月的脾气似乎暴躁了一些,经常无缘无故对胡彦国发脾气,甚至动手打他,出手很重,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胡彦国没有计较,他觉得任何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突然陷入这种绝境里,心里可能会一下子接受不了,从而产生一些过激的行为。 他们在上面那层回字廊里呆了很长时间,以便唐月养伤,但是随身那点为数不多的给养消耗光了,又找不到出口,他们不得不朝深处走,去寻找可吃的东西,另外寻找出路。当来到第三层的时候,他们又看到了那个被打成马蜂窝的追击者的尸体,因为这个地方的气温一直很低,尸体僵硬但暂时没有腐烂。 让胡彦国意想不到的是,唐月坚持要把这具尸体带在身边,这让胡彦国非常不理解,然而唐月的态度很强硬,她对待尸体就像对待自己的身体一样,小心且爱护,胡彦国没办法,帮着她抬尸体,只要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遭到唐月的呵斥。 之后,他们找到了四层五层,除了那些滑腻的苔藓之外,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就和唐月说的一样,在没有吃光所有能吃下去的东西之前,人绝对不会把自己饿死,他们忍着恶心开始用这种东西充饥,接着在五层找到了水源和防腐药。 五层通往九层塔这里的入口,其实他们早就发现了,入口并没有任何遮拦,直接就可以进去。但是唐月在入口附近就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她没有进去,顺原路退了回来。 他们的活动范围基本就在三层和四层之间,因为四层比较安全,逗留的时间也最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唐月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胡彦国吃尽了苦头,然而就是心里的爱,让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判定你们留在外面的同伴很危险,会被那个女人弄死吗?”说到这儿的时候,胡彦国就突然问了小胡子一句。 ☆、第五十五章 奔袭救人 “为什么?”小胡子立即反问了一句,格桑梅朵和李能的安危,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因为,那个女人想出去,她一直都想出去。” “你说的都是没用的话,你不想出去?”晋普阿旺对胡彦国可能一直没什么好感,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插了句嘴。 小胡子也搞不明白,想出去,和格桑梅朵以及李能的安危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有点讨厌我,其实我也不喜欢你。”胡彦国不理会晋普阿旺的话,说:“听我说下去,你们就明白了。” 当他们被困在这里差不多一年后,唐月的变化就到了一个很极端的地步,而且这个时候因为缺乏任何光源的原因,两个人的视觉神经开始退化,只能靠听觉还有其它感官来活动。胡彦国始终对唐月宽容,照顾,只是唐月有时候的举动让他感觉惊讶和不解。 唐月一直带着那具尸体,走到那里带到那里,让胡彦国替她扛着,就好像那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搬动尸体间,胡彦国无意中发现过一块形状很怪的铁牌,他当时没当回事,只认为是个挂饰,随手就放在身上,但正是这块铁牌救了他一命,这是后话。 唐月经常把尸体放在身边,然后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一些胡彦国听不懂的话。胡彦国最初一直认为是唐月的心理问题,他曾想和唐月好好谈谈,帮助她走出阴影,恢复正常,但唐月对胡彦国的话充耳不闻。 情况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唐月会突然对胡彦国产生非常浓重的敌意,曾经不止一次在胡彦国睡着的时候突然扑上来打他,用石头砸他,还张嘴咬他,胡彦国没有还过手,清醒之后就来回躲闪,每次唐月打他的时候,都会反复的说,胡彦国犯了不可宽恕的罪过。 不知道有多少次,胡彦国在粹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唐月或砸或咬,弄的鲜血淋漓,当胡彦国有些忍不住的时候,唐月猛然间就又会轻轻抚摸他身上的伤口,无声无息的掉眼泪,她说自己喜欢胡彦国,看到胡彦国有一点意外,就会忍不住心疼。 任何人的忍耐和宽容都是有限度的,尽管胡彦国极力的忍着,却有无法承受的时候,当唐月不正常,疯了一样发作时,他总想躲避,自己默默的离开四层,到三层或者五层去,只为图个清静。然而等他一离开,唐月就一路哭着找他,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不让他走。 胡彦国面对的是极度的矛盾,他受不了的时候,就想离唐月越远越好,但唐月哭着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可以摸到唐月的脸,毕竟是自己一直都喜欢的女人,他能感觉到唐月的眼泪,感觉到她许久都不曾再出现过的浅浅的酒窝。胡彦国的心又软了,唐月又保证以后不会再打他,欺负他。 但是唐月说的话一点都不算数,她仍然时常打胡彦国,下手越来越狠,胡彦国就不敢再信她了,如果他们是在正常的环境下,胡彦国肯定会远远的避开,然而在这个地方,被困着出不去,活动范围只有那么大,无论他躲到什么地方去,唐月总能找到他。 “你说了半天,有没有说到正题上?”晋普阿旺听的不耐烦,因为胡彦国的讲述,就像是一个受不了女朋友变化而找人倾诉的幽怨男。 “马上就要讲到了。” 对于这个,胡彦国记忆的很清楚,不过因为时间概念的混乱,他说不明白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大概就是两个人被困在这里差不多二十年到二十五年之间。这个时候,唐月已经不打胡彦国了,她变的有些阴沉,常常带着尸体跑到上面去,一坐就坐很长时间。有一次,胡彦国去给她送吃的时候,唐月突然就问他想不想出去,胡彦国在这里已经被搞的快要疯了,说当然想。 接着,唐月就开始阴沉沉的笑,她说自己知道怎么找到出口,但是需要血,需要很多很多血,她还拉着胡彦国的手比划着,说只要血能装满这么大一个奶桶,就能找到出口。胡彦国明白,唐月说的奶桶,是村子里牧民挤奶用的那一种,能装下十公斤的奶,如果换成鲜血,那就需要彻底把两个成年人身上所有的血液全部放干。 胡彦国就觉得唐月在胡扯淡,又发疯了,但唐月固执的认为自己的这个观点是正确的,是受到了神明的启示。她当时那种表情就让胡彦国不寒而栗,如果他们身边有几个活人,唐月说不定真的会疯狂的放干他们的血去试试。 唐月的这个念头一出现之后就不可收拾了,一直在和胡彦国念叨,如果能找到一奶桶的血该有多好,他们就可以找到出口,得到自由。 又过了很久之后,胡彦国就从唐月那里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危险,他感觉唐月开始盯住了自己,而且每每这个时候,唐月还会小声的嘟囔,说神明的启示绝对没错,如果真的找不到一奶桶的血,那不妨先找半桶血试试。 这种嘟囔让胡彦国浑身上下乱起鸡皮疙瘩,这个地方只有两个人,唐月肯定不会把自己的血放干,那么只有胡彦国身上的血可以放了。 唐月是这么说的,竟然也是这么做的,在之前,她虽然对胡彦国很粗暴,但总有个底线,不会拿自己的特殊能力来对付胡彦国,但就从盯上了胡彦国之后,唐月就和他商量过,放他的血去试试,遭到拒绝之后,唐月就开始用特殊能力来控制胡彦国的情绪。 胡彦国的生命遭到严重的威胁,那么长时间的压抑猛然爆发,他不顾一切的开始逃,整个暗夜神面内,只有五层下面的空间让唐月感到忌讳,这也是胡彦国唯一可以逃的地方,否则跑到那里还是会被唐月跟上。 他的心里再也没有一点对唐月的眷恋了,因为他知道,原来的唐月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阴毒的灵魂,他本来还没想逃的那么彻底,只想暂时躲避唐月,然而五层下面的地势很险峻,胡彦国失足就落进了那片水域。 落水之后,胡彦国就遭到了那些绿毛的围攻,他的身手还是很敏捷,而且耳朵和眼睛一样好用,但总归视觉和听觉的作用不是完全可以替换取代的,胡彦国陷入了必死的绝境,被一大群绿毛死死的缠住,不断的朝水底拖。 绿毛的爪子撕破了胡彦国的衣服,这时候,那块从追击者身上拿到的铁牌就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它不能完全逼退绿毛,却明显让它们产生了忌讳和些许退缩,胡彦国就趁这个间隙,拼死逃脱,当他爬到了九层塔的塔座上时,只剩下半条命。 他不肯再回去了,一个是怕水面下的绿毛,一个是怕唐月,他感觉此时的唐月只要发现自己,就会毫不留情的动用特殊能力,继而放干自己的血,去印证那个很扯淡的什么启示。他开始逐渐摸索九层塔的情况,但在第一层那里就吃了个大亏,等到不顾一切拼命冲进二层后,他浑身上下不知道被那种虫子咬了多少口。当时胡彦国还没有摸索到解毒的方法,毒素产生了严重的后果,他的身躯完全就萎缩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像正常人那样伸直。 小胡子的心里像坠入了一大块冰,瞬间就冰凉冰凉的,李能有点本事,格桑梅朵则什么都不行,他们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能斗得过唐月吗? 他不能完全判断胡彦国的话是不是真的,但他不敢赌,不敢坐视不理,那是拿格桑梅朵的生命在开玩笑。他望了望晋普阿旺,回去肯定要回去,只是一个人回还是两个人一起回的问题。 他们身上的毒素已经没有大碍了,小胡子很少会去求人,但为了尽快赶回去,他还是开口找胡彦国要那块可以让绿毛产生畏缩的铁牌。胡彦国想了想,说可以交出牌子,但作为交换条件,他希望小胡子如果可以斗过唐月之后,回来把他接到五层去,九层塔四面的水域被一群绿毛围着,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胡彦国不想留在这里。 “可以!” 胡彦国就没再问小胡子能不能保证,抖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扔了过来。 “这块牌子,会还给你的。”小胡子将要把铁牌收回来的时候,晋普阿旺就拦住他。 晋普阿旺拿过这块好像牛头一般的铁牌,看了半天,说:“我见过这种牌子,但是现在来不及说了,先救结巴和格桑梅朵。” 他们顺着三层墙壁上的方洞下来,把一条独木船推到水里,水面暂时是平静的,但他们知道只要朝前划行一段,就会有无数绿毛蜂拥而来。然而两个人却没有一丝犹豫,他们几乎忘记了水面下的危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格桑梅朵和李能的情况不要糟糕到无法收拾。 他们不想看到两具已经被放干血的尸体。 ☆、第五十六章 坚守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迅速下了水,果不其然,他们没有划出去多远,一群绿毛就从水底浮了上来,这个东西可能在平时都是以那种白壳的形式蛰伏在水底的,但两个人之前不久才触动了大量白壳破壳,绿毛直接就出来了。 这一次几乎没有任何前兆和缓冲的过程,水面上直接伸出了无数长着绿毛的爪子,这个东西有尸毒,而且数量很多,不过两个人已经有了相关的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胡彦国拿给他们的那块牛头般的铁牌。这块牌子沉重乌黑,在光线的照射下也不起任何的光华,然而它仿佛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当小胡子把牛头牌伸向前方时,几只抓着船帮的绿毛顿时就像遇见了克星一样,仓皇的松开爪子,重新落入水中。 小胡子从来没见过这种牌子,晋普阿旺说他知道,但这时候也没法细问了,两个人充分利用这块牌子,再加上毫不手软的打杀,从水域中心一点点的冲到了登上栈道的石地上。他们弯着腰跑的飞快,唯恐会错过一分钟乃至一秒钟救援格桑梅朵和李能的时间,将要接近出口的时候,他们的动作放慢了一些,已经没有必要关闭光源来遮挡自己的行踪了,因为唐月根本就不是用肉眼来看东西的,关了光源也没用。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有意的把自己的声响弄的很大,他们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唐月还没有得手,突如其来的响动会吸引她的注意,从而减轻格桑梅朵和李能所受的威胁。他们一口气就从入口跑到了四层,两个人马上拉开一些距离。这里只有唐月一个敌人,所以晋普阿旺冲进来之后就扯着嗓子喊:“结巴!” 声音在空旷的四层里回荡着,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们的心又沉下去一截,两个人一前一后围着四层中间那块巨大的石头足足跑了一圈,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丧气,四层什么都没有,唐月乃至格桑梅朵李能都不见了。 “上去!”小胡子的语气有些急促,那个疯女人如果真的制服了格桑梅朵和李能,那么她很可能就会实施自己渴盼多年的念头,放干两个人的血,去寻找出路,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在上面。 他们迅速从四层跑回了三层,当晋普阿旺从台阶跃上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前面正对的通道里,有一道不太亮的光柱。 这条通道是回字廊左边的那一条,他们记得很清楚,在这条走廊上,还吊着三个大篮子,而且当时制服皮甲干尸,也是在这条走廊上。 呼! 小胡子跟着晋普阿旺上来,还没有仔细看清楚那道微弱的光线,就感觉从旁边的走廊上扑过来一道直挺挺的身影。他们被虫子咬后产生的副作用此时已经恢复,小胡子大腿上被胡彦国刺了个两厘米深的伤口,不过这点伤对于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们的动作依然快的不可分辨,直挺挺的身影扑过来的同时,晋普阿旺一铁环兜头砸过去,小胡子的合金管也笃的一声捅在对方身上。 很显然,这是一具皮甲干尸,他们一起把皮甲干尸击退的同时,心里都犯疑,因为头顶上的三个大篮子还吊在上面,另外三具干尸不是之前已经被吊起来了吗?这具皮甲干尸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而且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们又分辨出来,前方光柱亮起的地方,好像就是之前吊起皮甲干尸的地方。 轰! 被打退的皮甲干尸又直挺挺跃了过来,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跟着就发起第二次反击,然而这时候,两个人的脑袋仿佛瞬间就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给塞满了,这种情绪非常汹涌,就像一条原本很平静的小河突然涌入了大量的水,导致河堤将要崩溃。 “结巴!” 晋普阿旺直接又大吼了一声,一个是试探着给格桑梅朵和李能发信号,一个是借怒吼来打散脑袋里乱糟糟的情绪。他们很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让自己心底产生了极度的不安和烦躁,唐月肯定在这里,已经释放了能量在影响他们。 “我我我我我**!”那边的微弱光柱直接就冲这边照了过来,同时还传来了李能的声音:“大大大大大和尚!” 第170节 此时此刻,李能结结巴巴的声音对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来说,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他们的处境很不妙,但始终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很多,李能还活着! “大大大大大和尚,过过过过过来!”李能显然也很激动,他跟着就喊道:“那个老老老老老娘们还在附近!小心!”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两个人对付一具皮甲干尸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们一边打一边退,贴着墙根在跑,怕把头顶上三个大篮子也给引下来。很快,两个人就跑到光柱亮起的地方,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时,都有些吃惊。因为格桑梅朵和李能,正以一个平常想都想不到的方式顽强的坚守着。 他们置身的地方是当时插了钢钎子吊起三具皮甲干尸的地方,但此刻,三具皮甲干尸都不在了,李能腰里绑着绳子,绳子拴在高处的一根钢钎上,他的身体悬空着,使劲缩着脚,这个姿势非常的难受,好像一块被吊在房檐下面的咸肉。不过李能活的还算结实,他手里握着枪,绳子上绑着一支手电,只要微微一动身体,就可以让手电光柱呈一百八十度角照射到四方。 让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更加感到疑惑的是格桑梅朵,她的姿势有些诡异,而且不可思议。格桑梅朵的活力充沛,却没有练过功夫,然而此时此刻,她竟然靠着墙壁盘坐在插到石砖缝里的一根钢钎上。钢钎只不过比拇指粗一些,但格桑梅朵坐的非常稳,她就那样坐着,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小胡子又一合金管把身后的皮甲干尸给捅出去,开口问李能。 “我我我我**!那个老娘们太太太太阴险了,跟我们玩玩玩玩玩阴的......” 李能像块咸肉一样吊在上面,结结巴巴的讲着,说起来有点奇怪,当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跑到这里的时候,脑袋里充斥的那股异常汹涌的情绪就渐渐的消失了,他们变的和平时一样清醒镇定。 小胡子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仍然抽空看了看盘坐在那根钢钎子上的格桑梅朵。 李能罗嗦了一大堆,但一百个字里至少有六十个是重复的,所以信息量并不大。一直在赶回来之前,小胡子对胡彦国的讲述都不能百分之百的相信,不过就李能说的情况,胡彦国并未说谎。 在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进入九层塔所在的空间后,剩下的三个人就在五层一直等着,最开始,李能和格桑梅朵都没有怀疑唐月,他们给唐月分干粮,唐月也吃的很正常,看不出任何异样。最先发现情况的是李能,他和格桑梅朵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不停的奔走,体力消耗大,人也处在一种很疲惫的状态里,所以坐下来就想睡觉。格桑梅朵睡的很熟,李能毕竟警惕性要高一些,睡的不踏实,睡了不知道多久,就从浅睡的状态下迷迷糊糊醒过来。 但是这一醒,他就发现之前所经历过的那种情绪被影响的感觉猛然又回来了,李能很精明,马上就想到,这肯定是唐月在影响他们。 任何事情其实都有一个缓冲的过程,这个过程有短有长,比如核弹爆炸,看起来就是一瞬间的事,但事实上,核弹内部的核物质是经过了一个裂变的过程,这个过程短暂到几乎可以不计。至于唐月的特殊能力,也需要一个过程,她不可能一上来就把特殊能力提升到最强,如果在格桑梅朵和李能都清醒的时候,唐月动用特殊能力,就会很快被发觉,所以只能在进入睡眠的时候,是个比较好的机会。 但由于李能突然苏醒,唐月的计划失败了,这个时候,李能已经不知道唐月躲到了什么地方,他马上叫醒格桑梅朵,唐月的特殊能力是无法阻隔的,尽管两个人完全就提高了警惕,但仍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这两个人的心理素质还有意志的坚定程度无法跟小胡子晋普阿旺相比,所以情绪的失控在一步步升级,他们找不到唐月,就开始朝上面逃,再耽搁下去,两个人情绪一爆炸,那就彻底完了。 他们两个迅速逃到了四层,唐月没有现身,但肯定就在附近,甚至一直都在尾随他们,因为格桑梅朵和李能都能感觉情绪被影响的程度在逐渐加深。四层的危险主要来自三只还没有掉下来的篮子,情绪被影响,这导致两个人的动作迟缓,判断力也出现了偏差。 不过脑子里基本的意识还是存在的,他们在努力避免惊动头顶的三个篮子。逃到四层后,李能就觉得应该到二层去,然后跟对方兜圈子,但这时候,他们身后出现了响动,当李能一回头,头皮就快要炸了。 ☆、第五十七章 复活的朝圣者 李能回头看见的,是那具一直被唐月带在身边的尸体,但这个时候,这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就像活了一样,它紧紧跟在两个人身后,至于唐月,仍然没有现身。因为她的可怕,在于那种特殊能力,至于唐月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 腐烂的尸体身体外面裹着的是一层又一层烂糟糟的布片,它的动作很怪异,而且透出一种让李能和格桑梅朵都喘不过气的邪气,他们不敢直接从吊着篮子的这条走廊走,就从右边绕了个大圈,这具腐烂的尸体跟的很紧,它暂时没有发动什么明显的攻击,但危险的气息却越来越浓,而且两个人的情绪接近了崩溃的边缘,李能已经握不住枪了。 这个时候,正在疲于奔逃的格桑梅朵好像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她的双眼中冒出一股很明亮的光,紧接着,李能一下子就感觉将要崩溃的情绪仿佛退潮一般的减退了好多。本来他们想要朝二层逃,但格桑梅朵制止了李能,他们在回字廊绕了一圈,接近了当时被小胡子吊起来的那三具皮甲干尸处。 走到这里的时候,格桑梅朵就显现出了一种很不正常的沉着和冷静,她让李能把三具皮甲干尸给放下来,李能顿时晕了,那具腐烂的尸体已经带给他们很大的威胁,再把三具皮甲尸放下来,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然而就在一瞬间,格桑梅朵仿佛完全变了,她的语气里有一种让李能无法抗拒的指令,格桑梅朵的声音还是原来的声音,却深沉的像一片无底的深渊,李能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按格桑梅朵的吩咐去做。 **的尸体已经逼近,格桑梅朵的动作变的轻盈利落,她拿过李能丢下的枪,竟然直接跟尸体纠缠起来,给李能争取时间。 在李能匆忙的讲述中,小胡子已经敏锐的判断,肯定是格桑梅朵脑海里那颗种子又生出了反应,这颗种子是察那多将要传承下来的信息,格桑梅朵无形中就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传承者,不到真正无能为力的时候,种子,或者说察那多残存的灵识不会让格桑梅朵死去。 根据之前噶扎寺仁波切活佛说的话,察那多在噶扎寺的时候,应该是一位显密兼修的高僧(显密,就是藏传佛教中的显宗,密宗),他所遗留的灵识种子究竟有什么力量,没人知道,但格桑梅朵当时的表现出乎了李能的意料,她引着被放下来的三具皮甲尸还有**的尸体,一路又绕了个圈子,这时候李能就知道了格桑梅朵的意思,这些尸体的关节是僵硬的,它们没有任何攀爬的能力,与其兜圈子,倒真的不如把自己悬挂在高高的墙壁上安全。 而且放下的三具皮甲尸,也会无形中威胁到唐月,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紧接着,格桑梅朵就飞快的跑了回来,很利索的攀上墙壁,盘坐在一根孤零零的钢钎子上,她显然可以抵御唐月的特殊能力,而且连带着旁边的李能,仿佛都平添了一种免疫力。两个人的情况顿时好了很多,李能拿着枪守在上面。 “唐月在什么地方!” “不不不不不知道,但但但但但肯定在附近。” 空旷的回字廊中,任何声音都是很扎耳的,以格桑梅朵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保护场,在这个范围内,可以很大程度避免唐月的干扰。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把眼前这具皮甲尸连着击退了几次,从回字廊吊着三个篮子的拐角处,就传出了很沉重的脚步声。 李能在上面轻轻一动,手电光柱马上就转了过去,神色随即变了,手里的枪伸出去,砰砰就连着两个点射。小胡子一回头,马上看到那具已经**的尸体和另外两具皮甲尸前后扑了过来。 那具被唐月珍视如性命的尸体腐烂了一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这本来是个死去了三十年的人,然而此时,它的两只眼睛里仿佛散发着一种邪光。三具尸体到了吊着三个篮子的下方,**尸体发出一种类似于眼镜蛇般的嘶嘶声。 轰隆! 上方一直稳稳当当的三个大篮子几乎同时掉落,拦腰捆绑着篮子的绳索腐朽不堪,顿时碎成一段一段的,三个篮子盖一起掀了起来,里面的三具皮甲干尸像是被召唤了一般,尾随着腐烂的尸体扑向小胡子和晋普阿旺。 他们的头皮顿时紧了一圈,这种不是人的东西比人都难缠,李能在上面不住的开枪,但仍然无法阻挡它们猛扑而来的势头,几具皮甲干尸的手上都套着尖刺,被划破点皮子就很难料理。 那具已经死去多年的**尸体在胡彦国的讲述中,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肯定是个朝圣者,小胡子看着对方一步步走来的样子,甚至有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而且这个人的厉害,并不完全因为他身手出众,意志坚定不可摧毁,他可能有一些超出常人的手段,否则不会一巴掌就把两个无形无体的小白孩儿给拍到墙里去。 朝圣者的尸体没有像皮甲干尸一样关节僵硬的跳跃,它迈步走在前面,就像一个群尸中的王者,那种无形的气息让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心里一紧。 “小心点!能带牛头牌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晋普阿旺对小胡子示警。 六具皮甲尸,再加上一具朝圣者的尸体,两个人的局面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无法再游刃有余的对付干尸。唐月肯定就在附近,因为随着几具尸体扑过来,那种对情绪和思维的影响干扰猛然增强了很多,突破了格桑梅朵身躯周围所散发的那一层保护场。 盘坐在钢钎上的格桑梅朵突然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几乎都在余光中看到她周身上下仿佛泛起了一片很淡很淡的光,就如同大德高僧圆寂前肉身将要虹化前的一瞬。 朝圣者的尸体一下子就受到了很大的强压,连同周围的六具皮甲尸,仿佛陷入了一片不可拔出的泥沼中,空气流动的都缓慢了。朝圣者的尸体竟然有部分意识,它抬起头,望着盘坐在钢钎上的格桑梅朵,还未脱落完的牙齿齿缝中再次发出了嘶嘶声。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抗,躲藏在附近的唐月显然也在拼命了,那种对情绪思维产生影响的特殊能力很快就飙升到了顶点。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受到了影响,但因为格桑梅朵的原因,这种影响并不算很大,他们的动作仍然非常灵活。 朝圣者的尸体也无法攀爬到墙壁上直接威胁格桑梅朵,它很快就放弃了和格桑梅朵的对峙,转而继续扑向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它的四肢已经腐烂了一些,然而并没有像其它六具皮甲尸一样关节僵硬,它的左手手指上的皮肉烂了大半,露出两三根指骨,这时候却被一块暗红色的破布包住了。 包着破布的手遥遥的朝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拍了过来,这样的攻击方式很奇怪,因为根本对人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朝圣者尸体的手被暗红色的破布裹住,仿佛拥有一种怪异的力量,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触碰,然而却觉得身体里有无形的东西将要和自己分离了一般。 那种感觉非常怪,如果用句比较迷信的话来说,他们两个人的魂魄仿佛都随着这块暗红色的破布而被拍散了。 这种无形的伤害带来的恐怖之处顿时彰显出来,小胡子就觉得脑子里狠狠的一荡,身体顿时僵硬了很多,真的就像一个原本正常的人魂飞魄散一样。这种后果在此时此刻无比的危险,周围六具皮甲尸,六根带着剧毒的尖刺,小胡子的脑子不断的发晕,噗的一声,一根尖刺险些将他洞穿了。 十万火急中,小胡子尽全力一扭身子,尖刺穿破他几层衣服,贴着皮肤穿了过去,朝圣者的尸体包裹着暗红色的破布,又是一拍。这一次,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身体竟然忍不住朝前踉跄了一下。 “大大大大大和尚!”李能吊在上面不敢下来,而且子弹也不多了,他只能一枪一枪的点射,冲着晋普阿旺大喊道:“这个东西邪,赶紧念念念念念经镇它!” “闭嘴!管好你自己!”晋普阿旺手里的铁环用力在地上一撑,身体就硬生生止住了踉跄的势头,他和小胡子的脸色一瞬间就变的苍白,好像刚刚害了一场大病:“要是会念!我早就念了!” 佛教密宗中有一些被相传的很神秘的上乘**,但是晋普阿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就不算是个正规的僧人,因为他的师傅边巴林锵本身就不务正业,师徒之间传承最多的,其实是一个坚定的信念:查清察那多背后的真相。 “把牛头牌给我!”晋普阿旺朝后猛退了几步,找小胡子要那块乌黑的铁牌:“希望这是件避尸的鲁特法器!” ☆、第五十八章 收拾残局 小胡子不知道什么是鲁特法器,但对于避尸这个词,他有一些印象,这个时候无法多问什么,他马上把乌黑的铁牌交给了晋普阿旺。 而且经过几次短暂的交锋,小胡子已经大概明白了朝圣者尸体手中那块暗红色破布的作用,挥动包裹着破布的手掌,肯定不可能出现什么魂飞魄散的现象,但它带给人的是另一种很可怕的作用,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心神开始动荡,很容易就被唐月趁虚而入。情绪被控制的话会很危险,估计若干时间内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发疯。 晋普阿旺紧紧握住那块乌黑的铁牌,一步就冲到了前面,这个动作很冒险,距离比较远的时候,他已经深受朝圣者尸体的影响,他是在赌,赌这块乌黑的铁牌是不是真正的一件鲁特法器。 当晋普阿旺握着铁牌冲上前的时候,几具皮甲干尸顿时都在原地止步了,它们不可能像人一样有思维,然而一切非常明显,它们对这块铁牌有种隐隐的畏惧。晋普阿旺不断的大吼着,一拳就砸在距离最近的皮甲干尸身上。 砰! 这具皮甲干尸几乎倒飞出去,这让小胡子感觉到意外,因为在之前,想要把皮甲干尸彻底打的连连倒退需要相当大的力量,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这一拳里不仅仅是晋普阿旺本身的力量,还有那块神秘的乌黑铁牌的力量。 晋普阿旺动作飞快,连着几拳,就把几具产生了畏缩的皮甲干尸全部打退,紧接着,他直逼朝圣者的尸体,朝圣者的尸体仿佛一个尸中的王者,但是它对晋普阿旺手里的铁牌也有一些畏惧。事情马上就非常清晰了,这块铁牌肯定是什么隐秘的法器,它来自朝圣者的尸体身上,却对它一样有效。 砰! 晋普阿旺几乎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握着铁牌一拳就轰到了朝圣者尸体的前胸,这一拳非常重,瞬息之间,朝圣者尸体直接被打倒了,身上腐烂的皮肉顺着布片的缝隙被挤了出来,一股难言的恶臭四处弥漫。 “大大大大和尚,好样的!狠狠揍揍揍揍它……” 这块铁牌显然非常有用,李能就在上面鼓掌喝彩,但是他的声音还没落下,晋普阿旺的身体就猛烈的抖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着,眼睛渐渐发红。这是唐月的特殊能力在撼动晋普阿旺本身的意志,到了这个时候,谁都在拼命了,躲藏着的唐月把能量聚集到最强,盘坐在钢钎上的格桑梅朵身体外那片若有若无的淡光顿时就被压熄了。 晋普阿旺浑身发抖,但许多年的磨砺让他的性格和心念都如同冈底斯的一块岩石一样,他根本不做任何后退,颤抖着继续上前,一拳把刚刚翻身爬起来的朝圣者尸体给打倒。 “阿旺!能撑得住吗!”小胡子急速的分析着眼前的形式,唐月是个很大的隐患,不把她先打压下去,她的特殊能力和朝圣者手上那块破布,迟早会给他们四个人带来致命的威胁。 “能行!”晋普阿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看得出来,他已经是拼着命在坚持。 “带着我冲!”小胡子深深吸了口气,唐月在附近,而且肯定在这几具尸体的后面。 晋普阿旺像一只发了疯的棕熊,一米八二的身高,一百九十斤的体重,让他变成一颗疯狂的炮弹,他一只手挥动铁环,一只手握着乌黑的铁牌,把几具蠢蠢欲动但又不敢全力上前的干尸全都逼的连连倒退。 小胡子找到一个空隙,一口气就冲了过去,唐月的特殊能力覆盖面不会太大,她应该就在不远的附近,而且回字廊的地形比较简单,一路找下去肯定可以找到。但是小胡子手里没有铁牌,那具朝圣者尸体不知道还有没有残存的不灭灵识,它突然就丢下了面前的晋普阿旺,发出一阵急促的嘶嘶声,几具皮甲干尸顿时全部朝小胡子扑了过来。 他此时的位置已经离开了格桑梅朵可以抵御唐月的范围,朝圣者的尸体在后面猛然挥动暗红色的破布,小胡子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炸了,他感觉自己的思维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混乱的漩涡,意识上所受的干扰的阻碍很快就反应到了身体上,他在猛冲中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在过去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是小胡子的意志已经不仅仅是自幼遭受挫折和磨砺的产物,他的内心最深处,或者说潜意识里有一个很牢固的观念,如果他出现了意外,格桑梅朵他们,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一定会死。 “唐月在哪里!”小胡子咬着牙,用合金管一点地,马上站直身躯,目光飞快的在四处寻找。 他朝前大概跑了十米左右,此时此刻,他所承受的精神上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仿佛一只垂死的骆驼,只要一根轻轻的稻草压在身上,就会彻底的崩溃。身后的皮甲干尸追的很近,晋普阿旺也一路赶了过来。这时候,小胡子有些涣散的目光一扫身旁不远处的墙壁,马上猛扑上前。 墙壁上有一个脱落了些许石块的凹槽,凹槽的大小恰恰可以站进去一个人,小胡子将要冲到这里的时候,凹槽里就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利的叫声。这声尖叫仿佛也是垂死前的轰然爆发,小胡子就感觉两只眼睛猛然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过他的意识还保持着部分自主,他知道这可能是大脑受到了骤然的打击和影响,继而产生连锁反应,压迫了视觉神经。 小胡子有个不同于常人的习惯,一般人越是情况危急的时候越不镇定,可能会因为情绪的不稳定而对形势产生误判,导致情况愈发糟糕,但小胡子正好相反,越是要到死亡前的一刻,他越沉着。他立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有视觉模糊所带来的不利因素,脑袋微微一侧,用耳朵捕捉信号。 说起来容易,但是这其实是个很困难的事,等于是把自己的思维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防御,另一部分则在主动出击。尖利的叫声已经暴露了唐月的位置,紧跟着,一阵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就在小胡子前面骤然响起。 可能唐月也根本没有想到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竟然能够安然且迅速的从九层塔那边赶回来,所以她不仅慌乱,而且紧张,她很清楚这两个人的身手和意念的稳固,前一次是因为几乎没有破绽的谎言欺骗了小胡子,但这一次显然不可能了。 脚步声一响起,微微侧着脑袋的小胡子马上就锁定了她,论体力,唐月跟小胡子差得远,而且唐月在急速的奔跑中,释放能力的强度顿时减弱了很多,小胡子的视力渐渐恢复,眼前已经出现了模糊的影子。 嘶嘶…… 朝圣者的尸体仿佛也发狂了,毫无疑问,唐月的变化百分之百和这个很厉害的朝圣者有关,如果唐月真的死掉,那么朝圣者本人就彻底的湮灭了,无论是**还是灵识。它的速度一下子快到极点,裹着破布的拳头轰的一挥。 如果说小胡子对唐月特能能力的抵御就像一座高楼,那么这块破布就是侵蚀高楼地基的东西,正在快速追赶唐月的小胡子突然感觉脑子一空,紧接着就仿佛自己的头骨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保护和防卫,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完全清醒和镇定的话,那他就不是人了,小胡子也不能。然而就在他将要失去最后一丝抵抗力的时候,他条件反射似的双腿一弯,整个人像被弹簧弹出去了一样,与此同时,手里的合金管也伸了出去,这种动作可以说是无意识的。 噗! 锋利的合金管在暗色中已经看不到光芒了,但它仍然急速的穿透了眼前的一切,又从唐月的后背穿了过去,中空的管子随即飙出一股鲜血,这一击非常致命,唐月连惨呼的机会都没有了,整个人就像一条违背了物理定律的麻袋,在急速的坠落中突然终止。 小胡子几乎是和唐月同时坠地的,唐月所释放的特殊能力随着她被洞穿而瞬间烟消云散,小胡子的身体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剧痛反而让他混沌一团的脑子恢复了许多。身后的晋普阿旺也赶到了,他一拳把嘶嘶作响的朝圣者尸体打飞,接着就把小胡子给拉了起来。 当小胡子的视力完全恢复的时候,他看到唐月躺在一片流淌的鲜血中,除了微微抽搐的四肢和致命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之外,她仿佛被终结了生命和一切活力。 那一瞬间,小胡子突然就有一丝无法形容的悲哀,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年轻时的唐月,但此刻却能清晰的想到当年那个只有二十岁出头,蹦蹦跳跳爱说爱笑,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小酒窝的北京女孩。 活着,是不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唐月可能暂时还没有完全停止最后一丝呼吸和心跳,但她带来的影响已经彻底消失,这时候,那具很凶悍的朝圣者尸体突然一下子就摔倒在地,就仿佛一个很健壮的人,猛然被抽掉了脊椎骨一样,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个朝圣者和那个女人,其实已经是一体的了,他确实很厉害,有我们不知道的本事,不过那个女人死了,他会完全湮灭。” 唐月和朝圣者的尸体相隔好几米,但他们几乎在用同一个速度,同一个频率微微抽搐着,情绪上的影响不存在了,然而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并不轻松,他们仍然在面对几具怎么打都打不死的皮甲干尸。尽管那块黑铁牌会让皮甲尸畏缩,却不能真正解决它们,几个人不可能一直和它们耗着。 小胡子想了一下,就招呼晋普阿旺收起铁牌,顺着原路退回去,当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时,格桑梅朵仿佛苏醒了,但是非常狼狈,她无法再盘坐到一根钢钎上,差点从上面掉下来,这时候正使劲抓着那根钢钎。 第171节 本来她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不过当看到小胡子的时候,格桑梅朵瞬间就萌生出了很大的力气,她牢牢抓着钢钎,哽咽了一下,冲着下面大声喊道:“向腾霄,格桑梅朵知道你会回来救我们的!” 小胡子奔跑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看得见格桑梅朵的表情,他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全都化成了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微笑。接着,他叫李能把背包扔下来,背包里有三块炸药,本来行动中没有计划到用炸药的时候,不过小胡子做事谨慎,还是预备了三块。 他很不想动用这些炸药,因为出口找不到了,必要的时候肯定会用到炸药。但是这六具皮甲干尸是很大的隐患,必须彻底解决掉。 拿到炸药之后,他和晋普阿旺就把皮甲干尸朝下面引,一直引到五层,五层的地势保持着自然的原貌,有些起伏比较大的凹凸地。不过这些凹凸地都不太深,可以暂时困住皮甲干尸,但它们迟早还能出来。 他们对五层进行过详细的摸索,基本地势了然于胸,两个人配合着把皮甲干尸全部引到了一片大概二十来平米的凹地中,凹地不深,一米多的样子,对于关节僵硬无法弯曲的干尸来说,这一米多的深度会暂时阻拦它们。但中间的过程很惊险,小胡子在二十来平米的范围内和几具皮甲干尸周旋,最后从下面一跃而出。 他随手就丢进去一块比拳头略小点的炸药,这种炸药很安全,只能用雷管引爆。两个人飞快的跑出去,就地藏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 炸药在这个地方爆炸的声音和耳边打了个雷差不多,爆炸声响起之后,有几块被炸碎的干尸尸块从那边飞了过来,他们都没露头,背靠着石头长长出了口气。不用再多看,这个世界上没有金刚不坏的东西,某件东西无法被摧毁,那只能说摧毁它的力量不够大,几具打不死的干尸这时候肯定成碎片了。 小胡子有一点疲惫,但他此刻想的,是一旦真的找不到出口时,剩下的两块炸药能不能炸出容他们离开的洞口。 “我越来越怀疑朝圣者的身份了。”晋普阿旺拍了拍帽子上的碎石屑。 “怀疑朝圣者的身份?为什么?” “就因为这个。”晋普阿旺举了举那块牛头牌。 ☆、第五十九章 鲁特的来历 “朝圣者的身份?你看出些什么?”小胡子慢慢站起来,和晋普阿旺一边朝爆炸的凹地那边走,一边问道。 “我知道朝圣者的时候还年轻,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想办法搞清楚这些是什么人。但他们历来行踪很隐秘,我没有线索,不过他们喜欢用锋利的藏刀杀人,我觉得他们应该都是藏人。”晋普阿旺道:“当时在山口那边听到黑里令声音的时候,我曾怀疑过,但这个怀疑只是一瞬,因为黑里令归根结底只是一种乐器的变种,无论是藏人汉人或者其他人,只要下苦功,都能学会。” “那么你说的这块牛头牌,是什么东西?” “牛头牌是个俗称,这个东西应该叫鲁特法器,非常非常罕见。” 晋普阿旺说,这块乌黑的铁牌是古苯的东西。鲁特这个词,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含义,它只是一种语气词,就比如平时说话中的哦,嗯,啊一样。在原始苯教中,一些掌握了巫蛊秘法的人地位非常高,古苯的信徒都相信他们是神明的使者,是人间与神明唯一的沟通纽带。 在一些很古老的宗教仪式还有祭祀中,这些巫师扮演的都是祭司之类的角色,有的祭祀期间,巫师主持仪式,所有的信徒都在下面跪拜,嘴里不停的发出鲁特鲁特这个语气词,这个词没有含义,却能代表对祭司乃至对神明的一种虔诚和恭敬,就和佛教徒开口阿弥陀佛一样。到了后来,鲁特其实就成为这些祭司的代称。 “现在已经没有鲁特了,尽管有的古苯秘法流传了下来,也有人学会,不过他们不能被称为鲁特。” 在当时的古苯体系中,每一个地区内,都会有一个鲁特,他们的地位高,权力大,几乎是这个地区的最高精神领袖和实际的主宰者,别的人无法跟他们抗衡,因为身为经常主持仪式进行祭司并且和神明“沟通”的人,他们想要阴人简直太容易了。 统领这些鲁特的上层,是一个叫大鲁特的人,这个人实际上就是整个古苯教中最核心的人物,地位就相当于梵蒂冈的教皇。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鲁特大概和内地跳大神的巫婆神汉差不多,但是鲁特其实都是有本事的,尤其是对古苯一些秘法的掌握,让他们异于常人,而且拥有很强的能力,在寻常教徒的眼中,这些鲁特身外始终披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牛头牌是鲁特随身所携带的一种类似于天铁拖甲之类的辟邪挂件,几乎每个鲁特都有,牛头牌根据其主人的特长而呈现不同的作用,有的鲁特一生都在钻研蛊,那么他所佩戴的牛头牌可能对各种各样的蛊就有一定的免疫和预防力,有的鲁特擅长各种毒,那么他的牛头牌对于毒就有一定的免疫力。 显然,他们手里这块牛头牌的原主人,曾经是一个驱尸的高手,所以他的牛头牌会让各种经过特殊处理的尸体产生畏惧。 晋普阿旺的怀疑也就来自这块鲁特牌,因为黑里令那种东西,一直没有失传,如果是个有心的人,不辞劳苦,耐得住寂寞,说不定就可以慢慢的掌握黑里令杀人的秘诀和节奏。但鲁特牌就不同了,一定是鲁特才可以拥有。 “你的意思,这些朝圣者,和古苯有关系?” “这个问题很难说,也是我一直困惑的地方。”晋普阿旺道。 鲁特,只属于古苯,等到以苯教为国教的象雄崛起之后,最原始的古苯受到了冲击,宗教内部的改革和斗争混入了一些政治上的因素,因而变的很残酷,鲁特这个称谓,就是在那个时候渐渐消失的,这个在古苯的历史中占据重要位置的特殊人群淡出了历史舞台。 最后一任大鲁特,大概是在公元六世纪的时候死去的,他的死亡是其代表的宗教势力在博弈中失败的后果。最后一任大鲁特被秘密处死,对外宣称因暴病身亡。他死去之后,一些信仰不改的执着信徒又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抵抗,但最终化成了时间里的一堆泡沫。大鲁特死亡了,其余各个地区的鲁特也渐渐消失。 “我真的说不清楚,那个朝圣者的牛头牌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晋普阿旺说。 “他会不会是挖掘到古物?” “牛头牌这个东西的力量,不可能长久的保存,如果它的原主死了,那么最多几十年时间,它就会变成一块很普通的牌子,没有任何用处。但是这块牛头牌,仍然有避尸的效果。” 说着,他们已经回到了刚刚发生激斗的三层,格桑梅朵和李能不知道情况,都在焦急地等待,一直到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平安的出现,两个人才稍稍心安。 “可以下来了,结巴。” “我我我我**!”李能费力的解开身上的绳子,问:“那个老老老老娘们呢!我我我我我非抽她不可……” 格桑梅朵已经完全恢复了清醒,当她从上面下来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紧紧抱住小胡子。 “再也别把格桑梅朵丢下了,我很怕……”格桑梅朵的一面脸颊几乎贴在了小胡子的脸上,这种拥抱其实不代表别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举动。 格桑梅朵的脸庞是冰凉的,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很独特的香味,这种感觉让小胡子猛的有些喘不过气,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只用鼻子就可以从一小撮封土里判断出地下古墓的大致情况,然而对于女人,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少,他过去的生活注定了不能拥有常人可以拥有的东西。 “来来来来吧,妹子,脱险了,哥也也也也也抱抱……”李能也张开双臂凑了过来。 接下来,他们开始收拾残局,唐月已经死透了,那具朝圣者的尸体也一动不动,他们相隔几米距离,在临死之前显然还经过了拼力的挣扎。对于他们,格桑梅朵和李能都充满了愤恨,晋普阿旺就说,把他们烧掉,以免再有什么不可预见的后患。 当燃料开始燃烧的时候,小胡子想了想,把唐月的尸体从火里拉了出来,这个女人的改变,完全都来自朝圣者的尸体。 “要给胡彦国一个交代。”小胡子看着晋普阿旺询问的眼神,说了一句。 “不需要给他什么交代。”晋普阿旺说:“我们替他把这个疯女人杀掉了,他只会感到轻松,会感激我们。” “不会。”小胡子摇了摇头:“他不会感到任何轻松。” 小胡子叹了口气,他不由自主的在想一个问题,唐月如同中邪一样,一直在说一奶桶的鲜血可以找到出去的路,这个说法究竟有什么依据?她不可能那么多年以来始终抱着一个虚无的执念。 但现在还不是探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他们暂时不能走,九层塔还没有摸索完,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最起码要把这些搞清楚。 暗夜神庙中可能再也没有其它任何活着的东西了,但格桑梅朵和李能死都不肯再单独留在这里,四个人一起来到了五层下的空间,本来李能还坚持要和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一起划船过去,但是听到水域中有那么多会把人拖下水的绿毛时,他马上就改口了,说自己会坚守在这里,保护好格桑梅朵。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再次用牛头牌渡水,但是这一次他们的运气有点差,来回两次,水面下大量的白壳都破碎了,无数绿毛游荡在水里。两个人的小船再一次翻船了,又弄的一身透湿,才勉强冲到了九层塔的塔座上。 他们还没有站稳,胡彦国佝偻的身影就从塔座那边滚动过来,他的语气很焦急,询问事情怎么样了。 “那个女人,死了。”小胡子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死了?死了吗?死了好,死了好,我终于解脱了,可以回去了。”胡彦国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紧接着,他佝偻的身躯就像是被一道一道轰鸣的天雷不断的劈着,来回的抖动。 爱的那么深,恨的那么深,当这样一个女人从自己生命中永远彻底消失的时候,没有人能说清楚自己的感受。那个女人确实是个疯子,但是当她真的死去时,她就只是唐月了。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没有说话,看着胡彦国在原地一会儿笑着,一会儿又背着脸流泪吗,他的情绪失控了,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可能有一个多小时之后,胡彦国就长长出了口气。 “我们会寻找出路的,如果真的可以找到,我们会带你出去。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把九层塔走一遍。”小胡子这个时候已经不怕胡彦国真的出去,真的回到现实的世界里之后会给他们带来不利,他相信,经过三十年的煎熬和沉淀,尤其是在唐月身亡后,胡彦国的心完全死了,他或许还会孤独的活下去,但绝对不会再接触现实世界里的任何人,包括他原来所在的机构。 “我没法帮你们,因为九层塔上面几层,我都没有去过。”胡彦国仿佛没有一丝力气了,微微转着头说:“谁都不知道九层塔上面会有什么。” ☆、第六十章 石板上的 胡彦国确实没有到九层塔的三层之上活动过,他当初拼死拼活从唐月的威胁中逃到这里,就是为了活下去,他不愿意也不敢再冒险。九层塔上面究竟会有什么,胡彦国其实也很想知道,但是因为好奇而去涉足一个地方,只能是那种不成熟的人才会做的事,真正稳重的人能压制心里的**,他们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胡彦国的情绪还是不稳定,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把他留在了一层外。两个人顺着绳子直接来到三层,他们在三层通往四层的楼梯顶端又看到了紧闭的石门,胡彦国当时只在这里试探着听过里面的动静,但没有真正打开这道门。 两个人这一次是非常的小心了,而且尽力做了完善的防护措施,他们尝试着把门推开了一道十厘米的缝隙,然后就静静的等,一直到确认里面没有异常的动静之后,才继续把门推大。 九层塔是头小尾大的结构,越往上,塔层的面积就越小,当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进入这里之后,就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供奉着神的神堂。一尊大概三米高的神像就矗立在四层的一端,这是一尊雕工很精美的神像。 “他们的信仰果然改变了。”小胡子看到这尊神像的时候,就确定了以前的猜测,因为这群信徒所供奉的神明,从最早的六指神明,变成了一尊女神。 如果不了解那段历史的话,就根本不清楚这尊被供奉的女神有什么样的来历和传说。在神像的前方,是一个很扁的容器,像个巨大的盘子,盘子表面刻着六道很细的凹槽。盘子是石头雕刻出来的,但是已经变成了一种黑里透着暗红的颜色。 盘子表面是一层完全干透了的血,经过时间的沉淀,这些干涸的血迹像一层石灰岩,小胡子用匕首试了一下,血迹足足有三四厘米那么厚,可以想象当时那些信徒用多少鲜血才把盘子沉淀出这么厚的血迹。 这个古老宗教的信徒们对鲜血有一种狂热的执着,这种执着可能也是出自他们供奉的神明的需要,从冰城的六指神到现在这尊女神,他们信仰的神明蓦然改变了,然而作为对神的祭祀的对象却没有变,依然是鲜血。 小胡子可能已经养成了一种潜意识中的习惯,每次看到这种石像的时候,他都会刻意的观察一下对方的左手。这尊石像的双手环抱在身前,他靠近了一步,把光线调到最强,顿时有点发怔,因为他看到这尊女神的左手上,清晰的被雕刻出一根长在小指末端的六指。 他就有些迷糊了,神明改变了,但好像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这根怪异的六指,这是怎么回事?在小胡子的印象里,古今中外各个宗教所信奉的神佛里,有那么多长着六指的神明可供膜拜吗? 接着看下去,他们就在这个用来装血的扁平盘子下面,看到了一块非常平整的石板,石板被打磨的如同一块镜子一般,但是凭肉眼就能看出来,上面有很多很多非常细小的纹络,这种纹络杂乱而且繁复,没有任何规律,就好像是某个人信手在上面用刀子划出来的一样。 “这是个什么东西?”晋普阿旺问道。 小胡子暂时也说不清楚,但是这块石板肯定有它的用处,否则不会被人费力的打磨的这么平整光滑。他又仔细的看了半天,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事实上,那只用来装血的盘子,并不是完全密封的,在盘子的正中心,有一个黄豆那么大的小洞,小洞已经被干涸的血堵住了大半。 “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小胡子分析道:“信徒把收集来的鲜血顺着石盘的六道凹槽倒下去,除了一部分鲜血会滞留在石盘上,还有一部分,肯定会顺着最中心的那个小洞流下去,流到下面这块光滑的石板上。” “这样做,有什么用?”晋普阿旺用匕首尖把石盘上的那个被堵住的小洞一点点的挖出来,说:“要不要试试?” 小胡子考虑了一下,当初那些信徒把祭祀用的石盘和这块石板上下放置,又在石盘上开一个小洞,肯定有什么用意。九层塔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没有,但是石盘上不止被倒入一次两次鲜血,那么厚的血迹,至少是上百次乃至更多次的祭祀才形成的。 “可以试试。”小胡子说着就取下手套,但是被晋普阿旺拦住了,后者说自己的身体好,放一点血也无所谓。 晋普阿旺在手上划开了一个口子,他没有那么多的血可流,所以不能浪费,就在石盘中心的小洞附近滴下了血。一滴滴血珠开始顺着石盘自身的倾斜而流入小洞,小胡子一直在紧密的注视,他不知道血珠滴落到石板上会有什么情况,不过石盘本身应该没有玄机,因为小洞只有黄豆那么大,藏不下任何机括。 一滴完整的血滴落在下面的石板上,就被摔成了几块,当血滴落在石板上的一瞬间,仿佛立即就消失了,但小胡子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消失,是血液渗入了石板上繁复且抽象的那些纹络中。 随着石盘中滴落的血液逐渐增多,石板上的血液开始很清晰的沿着那些纹络蔓延,就好像鲜血在人身体中一道道毛细血管中流淌的经过一样。晋普阿旺很壮实,但也不可能一个劲儿的放血,滴落了一会儿之后,他就飞快的把伤口包扎起来,和小胡子一起看。 血在纹络中蔓延,那种速度用肉眼就可以看的出来,而且是很多很多纹络一起被鲜血渗入了,所以无法分辨它们会蔓延到什么程度。石板的长度宽度都有七八十厘米,晋普阿旺那点血肯定不足以把整块石板覆盖住。但是在这期间,小胡子就对石板的材质产生了一些怀疑,因为在正常情况下,粘稠的血液不可能和水一样流动,然而在这块石板上,有的纹络几乎细小的和头发一样,那些鲜血却仍然可以以这种状态慢慢的继续渗透下去。 当石板上的纹络被鲜血覆盖了十分之一的时候,小胡子已经感觉到惊讶,当鲜血的流淌完全停止之后,石板大概有五分之一的纹络都渗入了血迹,在这块蛋黄色的石板上,一条条纹络里的血液透出的红色非常清晰。 “这?是副图吗?”晋普阿旺问道。 “是,是副图。”小胡子慢慢点了点头。 这非常神奇,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些鲜血透过石板上杂乱的纹络最终形成的,是一幅地图,这种地图不是标示某一地区的地形示意图,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图。小胡子各种师死早,然而在他过去的经历中,难免会和地理历史之类的知识打交道,所以他能够看得出,这是一副东亚和中亚包括部分南亚地区的地图。 石板上的地图不可能和印刷品那样呈现出颜色和明确的国界线,然而它的大致轮廓却非常的精确,如果按小胡子现在的印象,石板地图跟制式地图应该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石板上的纹络真的很杂乱,如果仅按这些纹络来看,什么都看不出来,然而那些血液滴落上去,就慢慢的渗出了一副这么完整的地图,这对于几十个世纪之前的人来说,显然是根本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这幅地图的出现,有什么意义?小胡子看看石板,再看看上面的那只石盘,他突然觉得,这个东西很像是一种叫做扶乩的占卜法。 扶乩是个很古老的东西,然而只要稍稍解释,估计很多人都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扶乩的时候需要一个沙盘,然后数人合力请神,据说请到神之后,一支笔会在沙盘上写字。这个东西其实简化一下的话,就可以叫做请笔仙。 这个古老而神秘的宗教,好像真的拥有一些让人揣摩不到的东西,至少这幅出现在石板上的地图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这幅地图几乎可以抛开巧合的因素,因为没有那么巧合的巧合。 那些虔诚的宗教信徒,一次又一次的用鲜血来供奉他们的六指神明,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精准的地图?他们要这些地图做什么?征服世界? 小胡子跟着联想一下,他甚至相信,如果鲜血足够的话,把石板铺满,说不定他会得到一副完整且精确地世界地图。 “我很奇怪,这样的地图是怎么在石板上现形的?”晋普阿旺有点不肯罢休的意思,他直接撕掉了包在手上的绷带,道:“如果再滴一次,石板上会出现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小胡子也非常想知道,九层塔里的一切信息对他们来说都是有用的。小胡子用相机把石板上的地图拍了下来,然后用布把上面的血迹全部擦掉。晋普阿旺已经跃跃欲试了,按照他的体格,再放这么多血估计也挺得住。 当鲜血再次从石盘中心的小洞滴下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拭目以待,在等待石板上还会出现什么。 第172节 ☆、第六十一章 生祭 和前一次一样,鲜血顺着小洞滴落在石板上之后,就开始沿着那些杂乱的纹络蔓延,这一次晋普阿旺咬着牙多放了一些血,想让血液在石板上的蔓延范围更大一些。 和小胡子之前想的应该差不多,这块石板跟那种扶乩好像非常相似,每一次请神之后,毛笔在沙盘上写下的字都是不一样的。他顿时就明白了这块石板被放置在石盘下面的原因,石盘里的血明显是供奉给神明的,但是站在信徒的私心角度来说,这些供奉也不能白给,他们用这种方式向神明讨要一些信息。 不过这个事情很难说,如果按常理分析,直接把血液滴在石板上,或者说通过石盘上的小洞滴在石板上,结果可能没有多大的差别,但是小胡子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血去一一的实验。 当血液在石板上蔓延结束之后,石板上显现的东西已经定型了,这不是一副图,而是并列几排的一些符号,连晋普阿旺都对这些符号很熟悉了,是那种古羌最原始的记事符。这些符号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石板上,其中包含的信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小胡子看了看,这些记事符里,没有一个他认识的。 “把它们照下来吧。”晋普阿旺包扎着手上的伤口,说:“看起来,我们真的有必要去找一下乌司藏了。” 乌司藏就是晋普阿旺结识的那个门巴族老人,晋普阿旺的年纪和他差了二十多岁,但两个人是忘年交。 “找他有用吗?他认得这些?” “不一定有用,但也不一定没用,如果这些古老的符号都是古羌留下来的话,那么我以前听乌司藏说过,他知道一些关于古羌的事。” 小胡子点了点头,这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暴露在了朝圣者的视野中,无法再随便去找人打听询问,能有一个比较熟悉的人作为询问的对象,当然是最好的。小胡子把石板上每个字符都拍了下来,他觉得有点可惜,血液滴落在石板上,估计还会有别的发现,不过他们没有那么多血可流,要保持旺盛的精神和体力。 整个四层大致就是这样了,可能是因为之前的那些会飞的虫子像天罗地网一样严密,所以神庙的原主人认为万无一失,不可能有人硬着头皮闯进来,所以四层这里没有任何机括,这也是让他们所供奉的神明清净一些,免得被那些机关打扰。 他们慢慢来到了五层,进入五层之后,两个人又有点犯迷,因为在和四层相同的位置上,立着一尊同样有三米多高的神像,神像虽然有三米高,但是可以看出它的造型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儿,这尊神像的眼睛很大,乌黑的头发在后面打了个发髻,它一只手托着一只石球,另一只手拎着一根棒子。 在石像的前面,同样有一个扁平的石盘,石盘下有一块很光滑的石板,这座九层塔修建的具体时间无法推断,但是根据其中一些细节来看,塔内的陈设大致应该属于同一个时代的,即便前后有差距,也不会差的太多。这些信徒信奉的神明转眼间就又变了?从一个六指女神变成了一个小孩儿? 毫无例外的,小胡子又把目光聚集在了这尊神像的左手上,神像的左手托着石球,但是它的每一根手指都被雕刻的非常明显,在它左手的尾指上,依然有怪异的六指。到了这个时候,小胡子完全可以确认,这就是一个专门供奉六指神明的古老宗教。 “先不要管这些了,具体的情况可以去向乌司藏请教。”晋普阿旺盯着石盘和石板,仿佛有点不甘心,想再放血试试。 “不要放了。”小胡子虽然觉得可惜,不过想的还是很清楚的,对于一段已经湮灭的历史来说,想尽力的还原它,人为的记载还有文物才是最可靠地依据,从一些鬼画符一般的手段中得到的信息,谁能保证是正确的?任何一个不实的虚假信息都可能给他们的后续行动带来影响,所以这个东西只能当做次要的参考,而不能当成主线去摸索。 但是除了这尊神像和石盘石板之外,整个五层就只有一些用来照明的油灯了,没有别的东西,两个人小心地找了一圈,神明都没找到。 “如果整个九层塔都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真的就来亏了。” “不会,绝对不会,一定会有东西。”小胡子对自己之前的预感仍然没有改变。 在第六层和第七层,他们又看到了神像,每一层的神像都是不同的,四层是女神,五层是小孩儿,六层是一个老头儿,至于七层的神像,可能就有些怪异了,它是一尊闪着七彩光的神,为了突出它的光辉,神像上专门涂上了各种颜料,神像本身是不可能发光的,这些五颜六色的颜料就让神像看上去斑驳一团。 但是这些不同的神像,都毫无例外的拥有一根长在左手上的六指,而且它们的信徒所供奉的,全部都是鲜血。小胡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古老神秘的宗教了,拜血教? 第六层和第七层真的没有什么东西,但是到第八层的时候,情况一下子就变了,八层没有神像,然而踏入八层的门,两个人立即就看到了一具一具倒在地面上的残骸,九层塔这里的气候不能和外面相比,尸体的状态很怪,没有完整的保存下来,但又没有烂光,一些残存的皮肉干了,贴在骨骼上。 这些尸体挤满了整个八层,粗粗分辨一下,大概有百十具,其中百分之七十都是人,还有一些骨架很大的残骸,晋普阿旺说那可能是牦牛。这些尸体都是用最残酷最直接的砍头法处死的,猛一看上去觉得有点触目惊心,但如果仔细的看,那么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牦牛的尸体就不提了,整个牛头都被剁了下来,在八层的左右两边排了一排,而那些被砍掉头颅的人,好像不是被处死的,因为他们至死都保持着一个跪拜的姿势,没有挣扎,仿佛是心甘情愿赴死的。 这些可能都是生祭,担任生祭的人并不觉得死亡是种痛苦,反而觉得那是一种莫大的光荣,可以为神明奉献。砍掉他们的头颅,是最好也是最简单的放血方法,人体里的血估计会流干。 一次生祭差不多死掉七八十人,这种规模真的不算小,在很久之前,生产力和科技水平的落后限制人口的增长,人口是珍贵的,如果不打仗,没有俘虏,那么保留着生祭习俗的古老部落里,只不过杀掉一两个人意思意思。在西门豹的那个时代,中国应该是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了,但巫婆神汉搞祭祀的时候,也就是一对童女,不可能把几十口人一起丢河里去。 眼前的场景说明,这次生祭是隆重的,而且生祭结束之后,九层塔就被荒废了,说明这里的人是在离开之前进行的最后一次生祭。 “他们杀这些人,不是在祭祀前面那几尊神,否则直接杀在神像面前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晋普阿旺扫视了一下面前那些没有头颅的尸体,问小胡子。 “八层的面积已经没有前面大了,所以这些生祭的人才会满满挤了一层,你看他们跪拜的方向。”小胡子朝前指了一下:“如果我猜的不错,受祭的对象,是在九层。” 整整一层都是尸体,尽管知道这些都是生祭,但是这个古老宗教对尸体的钻研到了一个很精深的地步,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一步都没有挪动,就在门口这里交谈着。 “你觉得,受祭的,是什么?是人?是神?” “不知道。”小胡子道:“不过,受祭者的体型应该比较大。” “为什么?”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就像平时的人在清明节上坟烧纸一样,如果距离祖坟比较近,有条件的人肯定会亲自跑到祖坟前上供,除非是离的很远,自己又脱不开身,才会在十字路口画个圈烧纸。就是说,不是真的没办法了,不会把受祭者和供品分开放。八层的面积太小,满满的一屋子生祭的尸体,导致什么都放不下了。 “那就到九层去看看,这里都是生祭的尸体,应该没什么问题。”晋普阿旺说着就朝前走了走,这些生祭的尸体已经干枯成骨架了,才勉强走的过去,如果人是刚刚死的,以这种密度排列,估计连脚都插不下去。 小胡子只朝前走了一步,仅仅一步,就突然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对未知危险的预知,它好像是一种惶恐,就如同自己的头顶猛然出现了一片某个东西散发出来的强大的气场,导致人非常的不安,连抬头都成为一种负担。 小胡子的脚步随着这种感觉的出现,立即就顿住了,他的目光顺着那些一排排死去的生祭,飘到了八层通往九层的楼梯。 他察觉出了,那种让自己有些惶恐的气场,一定来自九层。 ☆、第六十二章 七具原木棺 九层会有什么?让小胡子产生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以前遇到未知情况时,他可能会紧张,但绝对不会惶恐,那是心有惧意的人才会有的表现。 这时候,晋普阿旺已经朝前走出去了好几米远,随着他的脚步,两旁的无头尸体一具具的被挤倒,小胡子迟疑了一下,把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压制了下去,跟上了晋普阿旺。这是一个很让人心惊的场景,两个人走在一片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尸群中。 九层塔上面这几层可能真的没有什么陷阱了,他们走的比较顺利,沿着八层的石阶直接来到了顶层,石阶到头的时候,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比之前都要宽大的石门。石门上刻着很精美但无法理解的花纹,这些花纹可以单独看,也可以混为一团看,雕工达到了一个相当的地步。 站在这道宽大的石门前时,小胡子心里强行压制的感觉轰的就要爆发了,如同见鬼了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就仿佛有一股大力在使劲的压弯膝盖。石门是紧闭的,没有一丝缝隙,但那种无形的气场却愈发的强大了。 两个人面对这道宽大的石门,暂时没有妄动,因为晋普阿旺仿佛察觉出小胡子有一些不对。小胡子一直静静站着,在努力的分辨自己这种不安到底从何而来。他盯着石门上那些复杂又精美的花纹,看了很久很久。令人奇怪的是,他身前的晋普阿旺好像没有出现任何不安。 “你怎么了?”晋普阿旺看着小胡子,觉得这不应该是他面对未知区域时的情绪。 “让我想一想......” 这种感觉不好形容,小胡子站了几分钟之后,突然就察觉出来,他面对这道宽大的石门还有门后的九层塔最后一层时,就好像一个干了一辈子土活的土爬子面对一个不知深浅的古墓。他顿时恍然,晋普阿旺不是盗墓贼,不会受到什么直觉上的影响。 但是小胡子还有些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古墓他没有见过?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皇陵,诸侯王的墓他都下过。如果说他的直觉没错,那么这座九层塔其实是一个葬人的地方?这种塔葬完全是独一无二的。 九层塔葬的是谁?这种现象其实是很不正常的,任何宗教内,神的地位高于任何人,九层塔如果葬人,那么被安葬的人无形中压在了之前几层供奉的神像之上。 “你没事吧?”晋普阿旺看着小胡子一直紧盯石门不说话,就有点慌,他举手在小胡子眼前晃了晃。 “没事。”小胡子收回心神,说:“进去吧。” 在前八层,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收获,九层塔如果一定有东西,那么肯定会在顶层。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试着推石门,大门看起来很宽大,但是没费多少力气就被推开了一道缝隙,手电的光线顺着缝隙照进去,里面有黑乎乎的几团东西,一种有点熟悉的气息飘了出来,这种气息仍然无法形容,但是小胡子却仿佛经过层层波折,终于从艰险中走到了一座古墓的主墓室前,就是这种气息。 九层很安静,晋普阿旺把门缝推的大一些,足够钻进去一个人,他探脚踩了踩,里面的地面很结实。当小胡子跟着晋普阿旺进来之后,他的感觉就得到了证实,生祭是在八层进行的,九层放置的都是该放置的东西。 两旁是两排石灯,这种石灯完全就是用来照明的,石灯那边,从左到右,一字排开了七截平放着的很粗大的原木。这种原木看起来就是一截木头,但是经过了处理,和他们在回字廊五层看到的两具废弃的木棺一样。 “树葬?”晋普阿旺回头问。 树葬严格来说,是直接在活着的大树上挖掉树心,然后把尸体塞进去。但是眼前这种原木,也大致被归类到了树葬里面,原木被分成了两片,树心中空,是非常古老的棺材。 两排石灯中间有比较大的空间,估计是神庙的信徒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可以祭祀时过来拜一拜。晋普阿旺瞄了那七截原木,说:“这个东西你见过吗?怎么打开?” 小胡子没说话,这种东西他见的太多了。他慢慢摸到其中一截原木前面,这些原木的具体年代不详,但起码是三四十个世纪之前的东西了,如果里面葬着尸体,估计已经烂成了渣。根据小胡子的经验,这种原木棺材应该没有危险,时间太长了,连普通的尸毒都不可能有。原木棺上上下套着三道箍,还刷了一层可能是树胶的东西,已经干透了,合金管一戳就碎成了段。 “东西可能会在棺材里。”小胡子对晋普阿旺说:“用我们的话说,这叫陪葬。” 如果不是树干外刷上去的几层很厚的油和树胶,木头早就烂的不成形了,小胡子慢慢把两片原木之间的树胶都刮掉,合金管的刃口在缝隙里一撬,木头就发出嘎的一声,两片原木从中间裂开,小胡子接着灵巧的一动,充当棺盖的那半片原木就完全从木棺上脱离。 这确实是用来葬人的树棺,里面有厚厚的好多层麻布,但是糟透了,只依稀能分辨出布片的纤维组织,尸体只露出了头,其余的部分全部被裹在厚厚的麻布里。他们把麻布残存的纤维去掉了一些,尸体显然经过了防腐处理,而且在这个地方的尸体烂的都不太正常,烂一部分,干一部分,像一具残存不全的干尸。 小胡子伸出合金管,把覆盖尸体左手的麻布纤维拨开,尸体的左手完全萎缩,像几根扭曲的干树枝,把麻布纤维挑开的一瞬,他马上看到了一根长在小指上的六指。 “这是他们的神明吗?” “有这个东西!”晋普阿旺一下子就叫了起来,他从尸体的胸前挑起一块几乎融合到皮肉中的牌子。 牌子一被拿出来,就闪现出原来的色泽,这是一种泛着紫光的金属,紫的非常纯正,柔和且高贵,牌子像一个牛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晋普阿旺的神情很激动,他不断用袖口去擦拭这块牛头牌:“这是大鲁特牌!这个人是一位大鲁特!” 普通的鲁特牌都是乌黑色的,只有地位无比尊崇的大鲁特所持有的法牌,呈现一种高贵的紫色,晋普阿旺显然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找到极为罕见的大鲁特牌,这个东西在古苯没有衰竭的时候,就和佛陀的舍利一样。 小胡子产生了一些迷茫,各种乱七八糟的线索完全混成了一团。大鲁特是古苯中的至高人物,这座暗夜神庙,是古苯的庙宇?一个长着六指的大鲁特,说明了什么?他没有想到,寻找家族的根,竟然一下子寻到了这里。 打开一具原木棺,其它几具原木棺的棺主身份其实已经可以确定了,一定都是大鲁特,否则不可能和它并排安放。小胡子不知道其它的六个大鲁特是不是六指,如果都是六指的话,这个事情就会变的很有意思。 他们接着就一具一具打开了这些原木棺,当其中六具都被打开之后,那个很有意思的情况就出现了,六个被安葬在这里的尸体,全部都是左手长有六指的人。而且他们的身份也毋庸置疑,因为每具尸体身上,都有象征着至尊的紫色大鲁特牌。 “我已经怀疑,这些人和末世预言,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小胡子猛然就想起当时在噶扎寺觐见仁波切活佛时,对方所说的关于察那多的往事。 察那多在离开噶扎寺行走四方时,始终在宣扬一个观点,世界将要崩塌的时候,只有长着六根手指的人,才能拯救这一切。 六个至高无上的大鲁特,都是六指,这肯定不会是一种巧合,信徒们显然和藏传佛教的观点有出入,他们不会信奉什么转世之说,他们只认六指。 原木棺的排列顺序,应该是从左至右的,左边那具,年代最远,右边这具最近。暗夜神庙的信徒在这里繁衍了七代,所以只留下了七具大鲁特的遗体,这些人估计是在第八代大鲁特的带领下,离开了这里。 仅剩的那一具未打开的原木棺就是最右边的一具,小胡子一直认定九层塔内会有东西,但他们目前为止只得到了几块大鲁特牌,这是非常非常罕见且珍贵的古物,然而却没有实质性的用处,传闻中,紫色的大鲁特牌带着纯正的神明的力量,可以镇压一切妖魔鬼怪,然而时间过的太久了,大鲁特牌的力量消散殆尽,变成了一块凡铁。 “我们的希望,都在最后一具原木棺里。”小胡子对晋普阿旺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误的?对于那些虔诚的信徒来说,大鲁特的遗体本身就是珍贵的,不可亵渎的,九层塔周围的绿毛守卫九层塔,守卫大鲁特的遗体,这也完全可以说的过去。 但是当小胡子按照之前的方法打开最后一具原木棺的一瞬间,他和晋普阿旺的眼睛就被一片金黄的光芒沁染了。 ☆、第六十三章 唯一的收获 这样的情景就好像两个寻找宝藏的人,猛然打开一口陈旧的箱子之后发现了满满一箱子的黄金。他们手里的光线很亮,最后一口原木棺中,有东西借着光线的折射散发出金黄的光芒。那片金光看着很耀眼,其实等眼睛熟悉了环境之后,小胡子就发现那只是一块长条形的金属。 但是抛开金光不说,这块金属本身就引起了小胡子很大的兴趣,它大概有四指宽,三十多厘米长,像一块铁片,就放在最后一具大鲁特的尸体胸口上。这个东西不是黄金,但比黄金更加耀眼完美,九层塔上这几具大鲁特的尸体,恐怕年代已经要用几十个世纪来算,然而金属长条没有一丝丝被侵蚀生锈的迹象,每一道光芒都是绚烂的,它仿佛是一种永恒的东西。 如果小胡子一无所知的话,估计还不觉得如何,但他看到这块金属长条的一刻,马上就想起了自己来到藏区的初衷。他是根据一块刻着六指人像的金属牌而来的,那块金属物出土于噶扎寺。小胡子没有亲眼见过这种金属物,但卫天曾就金属物进行过很详细的描述。除了这种神奇的金属之外,小胡子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保存几十个世界而丝毫不变。 金属长条很沉重,边角都是圆润的,光滑细腻,但是这块金属长条上并没有六指人像,小胡子把它认真的看了几次,只在金属长条的一面,发现了一道半厘米深的痕迹。这是条很简单的痕迹,就好像有人在金属物上写了一个“一”字,当然,这只是比喻,估计在当时的那些信徒心目中,完全就没有“一”这个字的概念。 “这是什么东西?”晋普阿旺从最后一具原木棺中拿到了大鲁特法牌,他看着小胡子手里的金属长条问道。 “没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小胡子也分辨不出这块金属长条是干什么用的,它被放在大鲁特的原木棺中,说明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但金属长条本身的信息太匮乏了,只有一道像“一”字一般的凹痕,从这一条凹痕里,能看出什么? 不过他看着一排七具原木棺,还是得到了一点信息。原木棺里的大鲁特相继被安葬在九层塔中,左边那具,可能是暗夜神庙修建时的大鲁特,年代最早,按道理说,他应该比最后一个死去的大鲁特更有资格,然而金属长条却被放在最后一口原木棺中,这可能说明,这块金属长条是在大鲁特之间代代传承的,老的大鲁特死了,金属长条就交给新的大鲁特,但是最后一个大鲁特死去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金属长条没有继续传承下去,被陪葬在了木棺中。 这些大鲁特在信徒心目中的地位可能确实非常高,没有任何人或神可以比拟,从他们的藏棺地高于神明石像就可以看得出来。对于一个古老宗教来说,这是个比较漫长的演变过程,他们从信奉过去神,改为信奉现在神,毫无疑问,这些大鲁特就是现在神的化身。 小胡子把那块金属长条收了起来,这就是他们唯一的收获了,一块不知道用处的金属条,可能在这块金属条的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否则不会被一代一代大鲁特传承,但这种深层次的含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挖掘出来。 而这些大鲁特本身呢?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传承?血脉?或者是择选? 原木棺里再也没有其它东西了,可能是出于一种心理上的原因,小胡子完完整整的把那些原木棺盖全都封上,又用绳子一道一道的捆好。 “走吧。”晋普阿旺转身道:“我们先走,然后去找乌司藏,他估计会知道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他们回到三层,然后顺着绳子下来,胡彦国完全没有精神了,呆呆的靠着塔座,不知道在想什么。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把他带到了独木船上,一直到这时候,胡彦国才出现了接受不了事实的样子,他使劲的抬起头,问小胡子:“她,真的死了吗?” 第173节 “是,真的死了。” 胡彦国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小胡子怕他因为情绪而出现什么波动,导致在水上发生意外,一直等了很久,才把小船推到水里。又是一番很艰难的搏杀,因为多了一个胡彦国的原因,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更加吃力,两个人都被绿毛抓伤了,一直到对岸之后,才把尸毒挤出来。 当胡彦国摸到唐月已经冰冷的尸体时,他就开始哭,哭的很痛。只有死去的唐月,才是真正的唐月,胡彦国仿佛瞬间回到了很多年前,他抱着的仿佛是那个笑起来就有两个酒窝的年轻女孩。 小胡子他们只拿到了几块大鲁特法牌,还有一块不知含义的金属长条,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时候,他们就开始真正的面对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怎么样从这里离开?小胡子没有催胡彦国,一直到他的眼泪流干了,才再次问他,关于用鲜血寻找出口的问题,当年唐月究竟是怎么说的。小胡子希望他回忆的仔细一点,同时暗示他,如果真的可以找到出口,他们离开的时候会带上他。 胡彦国有点麻木了,不过还是按小胡子的要求仔细的回忆了关于出口的事。他叙述完之后,沉沉的说:“你们走吧,不用管我,我留在这里,那里都不想去了。” 晋普阿旺是个耿直人,因为胡彦国拿出来的那块牛头牌,让他们在面对绿毛时少了一些麻烦,这点事就记在晋普阿旺心里,他劝胡彦国,但胡彦国不肯听。 小胡子知道,他的心真的死了,当一个人真正心死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会再有什么眷恋,无论身在天堂还是身在地狱,对他来说没有多大的分别。 当他们四个人收拾好东西走出那道回字廊时,胡彦国只剩下一个影子。 他们走到了当初出口消失的地方,根据胡彦国的讲述,唐月当年来回嘟囔的话其实并不复杂,只要有足够的鲜血,直接泼洒在出口消失的墙壁上,就可以找到原来的出口。 “这这这这这太扯淡了。”李能首先就表示怀疑,说:“那个老娘们的话,不不不不不能信。” 但是小胡子觉得,鲜血寻找出口这个概念,估计不是唐月本人想出来的,它肯定和朝圣者的尸体有关。炸药只剩下两块,不知道能否炸开那么厚的石墙,如果有别的途径可走,值得试试。 “那就放血试试吧。”晋普阿旺说着就去拆手上还没有弥合的伤口,但他一个人的血肯定不够,所以就叫小胡子和李能都放一些。 “放血?拉拉拉拉拉倒吧。”李能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大和尚,我和腊肉一样吊吊吊吊吊在墙上自挂东南枝,你你你你你还忍心我放血?坚坚坚坚坚决不放......” 晋普阿旺不管那么多,直接按着李能给他手上开了个口子。三个男人尽力放了一些血,然后慢慢泼在了入口消失的墙壁上。这些血渗透的非常快,即便在坚硬的石头上,几乎眨眼间的功夫就完全不见了。 “我我我我**!没了?”李能盯着墙壁就很不乐意,说要是没结果,就要喝晋普阿旺的血补回来。 唰...... 就在很短的时间里,那些仿佛完全渗入到石头内部的血迹,一下子就在墙壁上显现出来。可以清晰的看到,血迹勾勒出了一道门的轮廓。这是个令人振奋的发现,但随即,几个人就完全泄气了,他们相信,如果再有大量的鲜血,说不准还会有更让人惊喜的情况出现,然而从这个地方再也找不到那么多血。 搞到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动用了两块炸药,当初修建暗夜神庙的信徒们可能不会想到,在几十个世纪之后,世界上会出现炸药这种东西。 两块炸药分两次引爆,汹涌的气浪和碎石在这条回字廊里翻滚出去很远,两块一米见方的大石砖被炸的粉碎,石砖之间的粘合物也被炸的松动,但是厚实的墙壁仍然没有炸透,他们缺乏很有用的工具,一直在这里掏了五天,才把被炸开了一大半的墙壁掏出了洞。 他们一口气从回字廊穿过曲折的通道,走到了暗夜神庙的出口,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出去。暗夜神庙仿佛是一块镶嵌在现实世界中非常虚幻的石块,几个人走出去很远,格桑梅朵无意中一回头,暗夜神庙的轮廓已经彻底消失了。 ☆、第六十四章 和小胡子一样的人 关于暗夜神庙肯定还有一些不知的秘密,尤其是转身之间就发现那座有些坍塌却恢弘的神庙入口消失的时候,几个人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震惊,就和他们当时刚刚发现骤然出现的神庙入口一样。但是不能再停留下去,补给不多,如果不抓紧时间赶回去,情况就很棘手,傩脱次这里荒芜的好像什么都不能生长。 他们分配了一下补给,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朝来路赶,中间没有出现意外,四个人饿了一天肚子之后,终于回到了村子。回到村子的同时,他们就暗中关注朗杰家的动静,非常凑巧,进村的时候,他们遇见了朗杰的儿媳妇,那是个四十多岁的藏族妇女,有些虚弱。可能是丈夫儿子乃至父亲很久都没有回来的缘故,朗杰的儿媳妇脸上挂着一种化不开的忧郁,当她看到小胡子他们的时候,还礼节性的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看到这些,格桑梅朵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她转头看了看小胡子,小胡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是一种仿佛看穿世间人情冷暖的淡漠。格桑梅朵的心地是很善的,她望着朗杰儿媳妇渐渐走远的背影,眉头就皱了起来。 “心软是要分人的,在山口那时候如果心软,那么现在我们都已经被埋到冰冷的土里了。”小胡子说了一句,转身就走。格桑梅朵的神情有一些迷茫,杀人和被杀,对于她来说,是个很难选择的事情,就如同二十年前小胡子对世间事的对和错的不解与迷惑。 但是因为朗杰的原因,几个人也不好再在村子里久留,他们找村民买了些吃的,随即就驾车离开。接下来的旅途非常漫长,他们要从这里一直走到雅鲁藏布江流域,晋普阿旺的忘年交乌司藏就住在那里。 这其实和之前一样,是一趟不知道结果的旅程,不过晋普阿旺说,乌司藏是他见过的见识最渊博的人,他们应该不会空手而回。 雅鲁藏布江,这条全长两千公里的大江,像一条横亘在广袤大地上的银河,横穿了喜马拉雅山,它带给西藏的,不仅仅是壮丽和广阔,还有最旺盛的生机,雅鲁藏布江流域大概是藏区一百多万平方公里上绿色最浓密的地域。 乌司藏所在的村子其实距离雅鲁藏布江还很远,他们的村子在一条叫做尕耶的河的附近,这是雅鲁藏布江的一条支流,水势非常大,让村子附近植被物产都很茂盛。他们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才赶到了尕耶河附近,晋普阿旺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替李能指着路。 这是个门巴族的村子,大概一百多户人,晋普阿旺在这里住过好久,和村子里的人都认识。这里的村民大多不会汉语,他们看到晋普阿旺之后,就围上来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小胡子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是能看到晋普阿旺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焦急。 “可能是他那个叫乌司藏的朋友得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格桑梅朵轻轻对小胡子说。 “我我我我**!这是什么事!”李能一听就急了,这十几天把他熬的脸色发青,但是刚刚赶到这里,竟然得到了乌司藏病重的消息。 晋普阿旺和那些村民说完,就急匆匆带着小胡子他们朝村子里走。他们到了乌司藏的住处,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晋普阿旺在乌司藏家住过一段时间,轻车熟路就闯了进去,人还没进门,就开始吆喝。 他推开了一扇门,房间很大但是非常暗,只有一张床,床前边放着一只鎏金铜炉,藏香里还加了一些别的东西,味道很浓。这个月份的天还是比较暖的,但屋子里燃着炭火,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沉闷起来。 “乌司藏!你还好吧!”晋普阿旺直接冲向了那张低矮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门巴族的老人,大概有七十来岁的年纪,小胡子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老人可能从年轻的时候就打熬出了一副好身体,本来在这个岁数应该很硬朗,但是此刻,他的精神非常萎靡,脸上带着一种黄中泛青的脸色,估计很多天都没有出门,一直窝在屋子里。 “你是顺着雪山最纯净的河水到这里来的吗。”床榻上的门巴族老人见到猛冲进来的晋普阿旺,先是一惊,随即脸上就泛起了笑意。看得出他和晋普阿旺的交情很不一般,连精神顿时都好了一些。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专门看你,这是我的三个朋友。”晋普阿旺指了指身后的小胡子他们,接着他就抓起老人一只手,说:“怎么回事?你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得的是什么病?” “不是病,代我招呼你的朋友都坐下吧。”这个叫乌司藏的老人很要强,没人的时候病怏怏的躺着,见有外人来,就固执的要坐起来,他靠着床头,让晋普阿旺从柜子里取了酥油和砖茶,就着屋子里的炭火煮茶喝。 “乌司藏,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中了蛊,自己解不干净,身体就垮了。” 晋普阿旺立即就感觉吃惊,这个村子的门巴族人至今信奉的还是苯教,乌司藏是村子里见识最广的人,年轻的时候去过印度和越南,他一辈子都在钻研从原始苯教流传下来的东西,对蛊很有研究,如果他中了蛊,就好像一个天天玩蛇的人突然被蛇咬了一口。 乌司藏没有说他如何中的蛊,只说那是种叫冰花子的虫蛊,他知道这种蛊却不精熟,没能完全解掉,中了冰花子,即便跳到火堆里仍然会觉得冷,乌司藏想了很多办法,但蛊毒一直退不干净,弄成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晋普阿旺说了半截就把话咽了回去,他很想问问这种残存的蛊毒会不会致命,但是看着乌司藏的样子,他就问不出来了。 “你找我,一定有事。”乌司藏笑了笑,说:“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晋普阿旺犹豫,他很在乎乌司藏的健康,不想再让他劳心费神,而乌司藏也知道,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晋普阿旺不会不远千里跑到他这里来。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乌司藏非常固执,他看晋普阿旺不肯说,就不高兴了。 晋普阿旺没办法,看了看小胡子,就说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问些事情,在乌司藏的坚持下,晋普阿旺就示意小胡子把东西拿出来。 乌司藏的目光有一点浑浊,但这种浑浊里却仍然隐含着很犀利的光,晋普阿旺点上了床头的一盏灯,乌司藏从小胡子手里接过金属长条的时候,刻意的看了他几眼,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金属条上,小胡子感觉乌司藏看清楚这块金属条的时候,脸上就浮现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 “这个东西,从什么地方找到的?”乌司藏撇开了晋普阿旺,直接就问小胡子。小胡子迟疑了一下,对他说金属条是从一座九层塔里拿到的。 “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吗?”晋普阿旺插嘴道。 乌司藏顿了顿,摇了摇头,但是让晋普阿旺扶他起床,等他颤巍巍站起来之后,又让小胡子把床板抽掉。床板下,是几个整整齐齐的小格子,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乌司藏亲自弯下腰,在这些东西里翻了一阵,等他转过身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块和小胡子手中一模一样的金属条。 这种金属绝对是伪造不来的,几个人都呆了,小胡子在心里就问自己,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他们带着这样的金属条来问乌司藏,乌司藏的手里就恰好也有一块? “这个东西,不是我的。”乌司藏晃了晃手里的金属条,他的目光又飘到小胡子脸上,说:“是别人放在这里的。” 乌司藏重新靠到床头,他和晋普阿旺的关系很好,所以没有藏私,直言不讳的说了这块金属条的来历。据他说,这个东西是两年前邻村的一个叫容嘉的人带过来的,两个村子相隔差不多二十多里,乌司藏的见识在两个村子里很闻名,所以容嘉就带着这个东西请乌司藏鉴定一下。 乌司藏不认得这个东西,他问容嘉是怎么搞到这个的,容嘉在回答的时候言辞有点闪烁,但他顶不住乌司藏的套问,不一会儿就说出实话。这个东西是容嘉从一个快要死了的人身上拿到的,容嘉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人还有气,还能说话,他拉着容嘉乱七八糟的说了很长时间,这个人是个汉人,藏语不太熟练,容嘉听的七荤八素。等这个人说完之后,渐渐就没知觉了,容嘉不敢把他带回村子,就把他藏到了离村子七八里之外的一个洞里。 乌司藏让容嘉带他去看,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个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过多久就死掉了。 “这个人。”乌司藏又翻翻眼皮上下打量了小胡子一遍,喘了口气说:“和你一样。” ☆、第六十五章 土爬子 乌司藏最后一句话让在场的四个人都很纳闷,尤其是小胡子,当听到这句话的同时,他马上就想,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和自己一样的人? 不过他的思维转的很快,几秒钟之后就随即反应过来,乌司藏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不一定是一个很固定的概念,和小胡子一样,有可能是长相和他一样,有可能是性格和他一样,也有可能是那种淡漠的表情和他一样,总之含义很多。 “乌司藏,不要打哑谜了。”晋普阿旺微微苦笑了一下,仍然抓着乌司藏的手,把一碗冒着热气的茶送到他手里。 乌司藏握着茶碗,眼睛在小胡子,格桑梅朵,李能身上来回游走了一遍,最后又定格到小胡子脸上,说:“我相信自己没有说错,那个人,和你是一样的人。” 这句话依然含含糊糊,但是小胡子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乌司藏这么说,可以排除那个人的长相和小胡子一样,否则他就会直说,而且小胡子刚刚到这里来,乌司藏不可能完全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脾气。 小胡子也抬眼看了看乌司藏,他心里大概有数了,长相性格都不相同,如果说他们一样,那就只剩下寥寥不多的可能性。 “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土味儿?”小胡子问道。 “有。”乌司藏点点头,道:“还有一股阴气。” 小胡子放下茶碗,事情果然是这样,他和那个死去的人一样,只是从事的职业一样。盗墓贼从坑里出来换了衣服,可能就完全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是这样的,但只有感官非常敏锐的人,才能察觉到他们身上异于常人的东西,尤其是那种常年在土里找活的老盗墓贼。 任何古墓都是阴气很重的地方,活人如果常年在这个地方活动,身上就会沾染一些洗脱不掉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会对他们本人造成什么损害,但对于眼睛很毒的人来说,这些东西无疑暴露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也就是说,那个交给容嘉金属条的人,和小胡子一样,是个土爬子。 小胡子过去的业务范围没有延伸到藏区来,内地的生意确实是不好做了,很多人都跑到西北东北西南这些原本比较荒僻的地方找活,但藏区一直都是个禁地。他不知道汉人里面的土爬子是怎么到藏区来的,不过可以想象的到,到藏区来的土爬子肯定都是胆大妄为者,而且很可能犯了什么事,跑到这里来避难,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谁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你们两个留下来,请另两个客人先离开一下。”乌司藏不等小胡子再多说,就让晋普阿旺先把格桑梅朵还有李能请出去。 “大大大大爷,这是怎么说的?有话你你你你你直说嘛,都不是外外外外人,我也是常常常常常委。”李能显然不乐意走,因为这个事情关系到一些重要的线索,而且事情本身让人感觉好奇。 晋普阿旺也感到有点不理解,因为在他印象中,乌司藏不是个这样的人,村子位置很偏远,所有村民对偶尔来到这里的外地人非常热情好客。不过他也知道乌司藏的脾气,不等李能啰嗦玩,就推着他朝外走。 小胡子回头看了看格桑梅朵,后者也有些不情愿,但是没有反驳,顺从的站起身,慢慢朝外走,小胡子对她轻轻点点头,示意没事,一会儿就会去找她。 等到两个人都离开之后,乌司藏就问晋普阿旺,他们四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在做什么事。晋普阿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有些事情非常隐秘,随意透露就会引来祸端,他并不是不相信乌司藏,相反,正是因为在意对方,才会隐瞒一些事。 晋普阿旺的迟疑让乌司藏察觉到了他可能有苦衷,这是个开朗的老头儿,就说如果有难言之隐,可以不说。 “在说这块金条之前,我先要告诉你们,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是。”乌司藏抬手指了指已经走到门外的格桑梅朵,说:“这个姑娘很危险。” 小胡子顿时就明白了,乌司藏从格桑梅朵身上看出了些东西,但是他怕当着面说出来会引起对方的不安,单独让格桑梅朵回避,又会引起她的猜疑,所以才把她和李能一起请了出去。 “她怎么了?” “她的心里有一些东西。”乌司藏道:“很沉重的东西,她可能自己不知道,但这些东西在不断的膨胀,如果她解不开心里这些东西,让它一直存在下去,迟早会把她压垮。” “后果是什么?”小胡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知道乌司藏在说什么,说的肯定是格桑梅朵心里那颗种子。 “她也许不会死,但一定会疯掉。”乌司藏摇摇头,说:“对于这些,我无能为力。” 小胡子的眉头皱了皱,对于格桑梅朵来说,这是个很矛盾的事,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她在巧合之中被藏入了这颗种子,成为唯一一个可以解开察那多遗言的人,然而这些遗言非常非常的重要,关系到末世预言,所以不到非常安全的特定环境,格桑梅朵一直要背负这颗沉重的未解种子。 “这个过程,大概会有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只能感觉出这么多,而且......”乌司藏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晋普阿旺的催促下,他才继续面朝着小胡子说道:“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姑娘,会对你不利。” 小胡子的心随着这句话咯噔一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晋普阿旺在刚刚见到他们的时候也曾经说过。如果放到很久以前,沉默寡言却年轻气盛的小胡子可能会对这种话不屑一顾,然而他已经三十多岁了,经历了很多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东西,他已经隐隐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命”的东西,很玄妙,也很残酷,所有的人都是沿着命所铺出的路在走,没有谁可以避得开。 “好了好了,乌司藏,这也只是你的预感,你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应该多想想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身体结实的和牦牛一样,而不是乱预感这些。”晋普阿旺显然不愿意让小胡子背负太多暂时不可预见的压力,他岔开了话题,说:“乌司藏,跟我们说说那块金属长条的情况。” “好吧,我年纪大了,和喇嘛说的一样,有时候的预感其实和胡说八道一样的。”乌司藏太了解晋普阿旺了,看着晋普阿旺打岔,也跟着安小胡子的心。 “不要紧,有的事,我相信。”小胡子觉得会有“命”这种东西,但他也觉得,命,不一定完全躲避不开,比如说他的弟弟,如果小胡子不出现,他的弟弟的命将会很苦,然而就是小胡子出现了,无形中逆转了很多东西。 乌司藏休息了一下,就开始说金属长条的事,当时他赶到那个来自内地的土爬子身边时,对方差不多咽气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乌司藏尽了全力,但救不活他,所以这些情况都是容嘉转述的。 土爬子在和容嘉絮絮叨叨讲述这些之前,好像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那种情绪和表情很奇怪,显得非常为难,显然,连土爬子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必死无疑,就如同一个人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洞察到了一些秘密,他活不下去,不愿意别人拿走他的东西和秘密,却又不甘心东西或者秘密继续沉寂。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情绪,最终,那个人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当时他已经看出来容嘉是个没胆识也没见识的村汉,然而附近没有别的人,他无从选择。而且在说这些的时候,他想让容嘉把这些消息传给一个人,不过根据当时的情况,土爬子显然害怕说了这个人的姓名和地址之后会暴露对方,就在这种犹豫不决中,他讲述了经过,但是至死都没说出要把消息传递给谁。 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是非常为难的。 土爬子确实是从内地来的,至于原因,他没有说。尕耶河的流向自西向东,然后汇入雅鲁藏布江,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这条河和黄河一样,改道过几次,有的老河道至今还可以找到,而且雅鲁藏布江流域降水量比藏区其它地方充沛的多,老河道在每年雨量最充沛的时候,会积一些水,但是流不动,在河道最低洼的地段形成类似水潭的水洼。 第174节 这种水潭的水质差,一般也没有鱼,土爬子还有两个同伙,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但是直接就到了距离容嘉村子大概十几公里外的一条老河道附近。这三个人显然在来之前就知道要和水打交道,不过他们带不动全套的潜水设备,只有很简单的潜水氧气瓶和脚蹼。 ☆、第六十六章 没有结束 这种老河道旧址上形成的水洼一般来说不会太大,也不会太深,雅鲁藏布江是带沙量最小的大江,尕耶河也是如此,不过在老河道上的这片水洼非常的浑浊,站在水洼边上,连水面下三米深的情况就看不清楚了。 这种水洼一般是不会有人注意的,况且附近很偏,三个人就开始下水,然而等下去之后,他们才发现之前的判断错误,这个水洼不大,却非常的深,逐渐加了潜水铅块,一直下到了大概十三四米的地方,他们就发现了一些东西,这个发现还让三个人非常的吃惊。 在水洼的水底,挤着几条铁皮船,铁皮船没有动力推进装置,手划的那种,船舱里放着一些锈的无法辨认的东西,应该是可以携带的小型设备,他们暂时没法把船上的东西弄出来,只是觉得奇怪,这样一片小水洼,一下子挤进来几条小铁皮船,而且都沉到了底部。船上只有东西,但没有人。 当乌司藏说到这里时,小胡子完全明白,那个对容嘉讲述经过的土爬子,原意肯定是想把这里的情况给传回去,否则不用在临死的时候还费力气把经过叙述的这么详细。 这个水洼里的水非常浑浊,在有光照的情况下可见度仍然很低,接着,三个人就发现,这几条沉在水底的铁皮小船好像围住了一块只有三四米见方的区域。根据小船的排列形状来看,巧合的几率很低,应该是有意把这块区域给围起来的。 这个情况就让他们觉得,这块三四米的区域内,好像会有东西。他们把光线集中在这片区域里,三个人来回一动,水更加浑浊了,眼睛几乎就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靠手摸。最后,他们就在这块三四米见方的区域里摸到了一个铁环。说铁环可能不确切,因为当时看不清楚,不过这个环肯定是金属环,直径二十厘米左右。 铁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固定在了水底,其中一个人试探着拉了一下,就那么一拉,用的力气也不大,但是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这块三四米的区域仿佛顺着铁环的拉动一下子就陷了下去,变成了一个大洞,水顺着这个大洞就朝里面流。 当时的具体情况不好形容,但是这个水洼无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抽水马桶,三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直接就被冲了进去。 这个大洞下面,像一个底层下的大气泡,流进来的水马上就被分散了,不过齐膝深,三个人都被摔的够呛,又被上面汹涌的落水冲出去很远。这个气泡完全被水给覆盖了,但里面的空气还可以呼吸,他们就拿掉了氧气瓶,然而就是这个看似很平常的细节,最终导致他们丧命。 从上面落下来的水缓缓的前流,这应该是个天然的洞,看不到人为的痕迹,他们想着既然已经下来了,就顺着水流的方向去看看。不过这个气泡并不是太大,朝前走了一段,所有的水就顺着一道七八米长,十几厘米宽的缝隙流了出去,具体流到什么地方还不知道。 但是就在这里,他们发现了一些卡在缝隙里的骨头,三个人过去经常和尸体打交道,马上就认出这是人骨。人不知道是死在上面还是死在气泡里的,被水冲到了缝隙这边,皮肉烂光了,小快的骨头也散掉,只剩头骨盆骨这些被卡住。 这条缝隙根本过不去,凿开的话费时费力而且不一定有收获,他们就想着,等水洼里的水全部流干了,想办法先上去。在他们等待水流干的期间,就看到了气泡里有一块凸起的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也被水覆盖了,并不显眼,在石头上面,还堆着一堆比较小的石块。 这些石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等距离近一些,三个人发现这些比较小的石块中间,有一个快要烂掉的长条形的木头盒子。木头盒子烂掉的部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闪动着黄金一般的色泽。 盒子的年代不详,不过根据这里的情况看,留下这个盒子的人当时应该非常仓促,匆忙把盒子留在这里,用石块压住,可能还想着以后取走,但因为种种未知的原因,盒子一直被滞留下来。 三个土爬子都是老手,但是气泡内部的环境麻痹了他们,这个地方不可能存在什么机括,而且留盒子的人很仓促,不应该有什么防守性的陷阱。他们小心的拿掉了石块,然后取下盒子。盒子非常沉,盒面的木头糟透了。 这三个人想要找的东西显然不是这个盒子,盒子只是意外发现,不过糟木头间一直闪烁不停的金黄色泽让他们感觉这也是个收获,其中一个人就打开了盒子。 在土爬子这一行里,一直有个老话,善于游水的人大多死在水里,下坑的老手大多死在坑里。这只看似烂糟糟的盒子在被打开的同时,一阵黑雾轰的就喷了出来,前面两个人离盒子近,当时就开始抽搐昏迷,后面的那个人也吸进去一点黑雾,感觉有些苦,他随身带着药,马上就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他吸进去的黑雾很少,一时间还没有发作,他把两个瘫倒在水里的同伴拖到大石头上,两个人的心跳就像打鼓一样,砰砰不停,心脏仿佛随时都会脱出胸腔。他分析这片黑雾应该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毒,因为两个同伴的心脏虽然还在跳动,但是从脸庞开始,整个身躯慢慢的发黑,好像有黑色素沿着大大小小的血管在蔓延。 大概十几分钟后,人就不行了,呼吸心跳一起消失,身体就像泼了一片墨一般,斑驳阴森。水洼里的水已经差不多顺着上面的洞流光了,幸存下来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作为一个在刀尖上摸爬滚打混出来的人,他行事非常果断,看到同伴救不活,马上就开始后撤。 他顺着三四米的洞出来,然后一路狂奔,想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在这期间,吸入的那一点点黑雾开始发作了,他的脸,脖子,胳膊,渐渐出现了黑丝一般的纹路,就好像身体里鲜红的血液被一种黑色的液体所代替。 “是三尸菇的菌种。”乌司藏说:“那个人救不活,只要他一咽气,体腔里就会长满三尸菇。” 这个人咽气之后,马上就被乌司藏挖坑深埋了,否则他身上长出来的三尸菇足以把一个村子的人都毒死。这个时候,其实乌司藏没有打那块金属长条的主意,容嘉原以为这是一大块黄金,听乌司藏说不是之后,就有些失望。 知道这个东西不是黄金,它在容嘉心里的地位就大打折扣,而且这是从死人身上搞来的东西,非常晦气,如果没有巨大的价值,这种晦气就不值得承担。所以容嘉和乌司藏商量,说乌司藏如果想要这个东西,可以交换给他。 乌司藏也不知道这块金属长条的来历和用处,因为上面除了一条凹痕,什么都没有。不过他对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直很感兴趣,就拿一些钱从容嘉手里换了过来。 “博学的乌司藏啊,我原以为你可以看出些什么来,没想到你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晋普阿旺随口说了一句,乌司藏就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用力捏着手里的金属长条,摇了摇头。 这时候,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已经察觉出来,乌司藏仿佛有什么话没说完,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小胡子跟他不熟,但晋普阿旺百无禁忌,抖手把乌司藏手里的茶碗夺走,说:“乌司藏,有什么话,还需要瞒我吗?” “如果你们没有拿出这块金属条,有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乌司藏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不过有些事确实就是那样。” 乌司藏从容嘉手里换回了金属条之后,研究了一个月,一直没有任何发现,之后就把金属条存放了起来。在他看来,这个事情已经结束了,其实事发之后差不多两年时间里,确实很平静。但是在两个多月之前,邻村有人过来报信,说他们村子里有人死了,要办丧事。两个村子关系比较融洽,红白事都会相互走动走动,本来乌司藏对这种俗事实不敢兴趣的,然而他听说,死去的人是容嘉。 当地以前一直盛行树葬,也有部分火葬,乌司藏赶到那里的时候,容嘉的尸体还没有下葬。容嘉的家属和村子里几个长者看到乌司藏来了,就拉他到一边说话。他们说容嘉好像是病死的,病来的非常猛,头天傍晚时候说不舒服,结果一夜都没熬过就蹬腿了,乌司藏懂巫医,但根本来不及过来请他。 村里人都以为容嘉得了急病,只有他的妻子和孩子表示怀疑,一个女人,两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怎么说都说不清楚,最后容嘉的妻子就带乌司藏看了看容嘉的尸体,确切说,是容嘉的后背。 ☆、第六十七章 湮灭的历史 容嘉和很多得急病死去的人一样,死相很难看,脸色铁青,嘴巴和眼睛都有些闭不严。他脸上的青色一直蔓延到了全身,当容嘉的妻子孩子把他翻过来,露出后背时,乌司藏就看到他的后背上,一些青色非常明显,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副图。 这种图不是直接画上去的,所以不可能和画一样看得直观清楚,不过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个人影,人影的手上,虚托着一颗球。 容嘉的妻子焦急的等待着乌司藏的判定,乌司藏知道很多古苯流传下来的蛊,所以他只看了看,就觉得容嘉是中蛊死去的。这个判断让乌司藏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因为在他们这样的村子里,如果不是苦大仇深的人,不会随便给人下蛊。他顿时就想到了金属条那件事,但是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两年了,分辨不清楚容嘉的死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乌司藏违心的说了谎话,说容嘉确实是得病死的,他的家人没有办法,赶来参加葬礼的人也都到齐了,接着,容嘉的尸体就被焚化,乌司藏没有心情再吃饭,随即就回到了自己的村子。 说到这里,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就明白,乌司藏在后面这段时间里肯定遭遇到了什么。 不管容嘉的死和谁有关系,都已经让乌司藏产生了怀疑和戒心,参加了容嘉葬礼后的第七天,他遇到了突袭。因为他时刻都在提放,所以偷袭者没能立即得手,随后展开了纠缠。乌司藏身体非常好,打架也很厉害,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惊醒了周围的其他人,这时候,偷袭者中一个会用蛊的人给乌司藏下了冰花子,用的是最直接的手段,之后,他们就消失在黑暗中,中了冰花子的人是活不长的。 乌司藏在村子里有很多徒弟,这次意外的发生让人感觉愤怒,晋普阿旺因为和村民熟识,所以顺利的见到了乌司藏,假如是几个陌生人的话,不管白天还是夜里,已经很难再靠近乌司藏的院子。 这时候,乌司藏撩开自己的上衣,转身给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看,在他的后背上,有一种青色布满了皮肤,好像是人在很寒冷的环境下被冻的够呛,这种青色在他的后背上聚集了已经很长时间,隐隐的显出了一个人形。 “乌司藏!你这是怎么了!”晋普阿旺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死去的容嘉后背上的人形。 “偷袭者虽然没有露出真面目,但我大概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乌司藏重新穿好衣服,让晋普阿旺把炭火烧的更旺一些,说:“他们来自一个很古老的组织。” “朝圣者?”晋普阿旺脱口问道。 “不,他们叫人世间。” 关于人世间,乌司藏是年轻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第一次听人说起,他在一个东奔西走的老货郎手里见到了两张硝制好的皮子,皮子上模模糊糊的印着一个托球的人影,这种皮子不算精美,但是看上去很奇怪,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乌司藏和这个老货郎一起结伴走了好几百里,老货郎喝多了酒,告诉乌司藏,那两张皮子是人皮。 “就是被称作人世间的古老组织所杀掉的人。” 这个和朝圣者一样神秘且更加低调的古老组织据说有一个习惯,不管杀掉任何人,都会在其后背上用各种手段留下这样一幅图。被他们杀掉的地位最高的人是象雄王,这些神秘的人世间,就在那种戒备森严卫士重重的情况下,杀了象雄王,并且留下了他们的标志。 老货郎知道的就这么多,大多也是历年游走四方的时候听来的。但是这个说法让小胡子感觉有一种颠覆性的收获,就他的认知而言,朝圣者与人世间在藏区的历史上扮演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角色,一个杀人,一个救人。然而一直以救人为己任的人世间,为什么也会和朝圣者一样杀人? “我肯定活不久了,幸好在死之前,还可以见到你。” “乌司藏啊,想开一些,我相信这样的小事是打不垮你的,忘记了曾经给你的占卜吗?你能活到一百四十八岁。” “是啊,可以活一百四十八岁,只不过是白天与黑夜分开算的。”乌司藏笑道:“我七十四岁了,拆开我的白天和黑夜,不是正好一百四十八岁吗?” 晋普阿旺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安慰的话是没法再说了,对于乌司藏来说,就好像一个一辈子给人治病的医生患病卧床,他能不能活下去,自己心里最清楚。 “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们的,说吧,我的手和脚都不管用了,眼睛也昏花了,但是很多东西都装在这里。”乌司藏指指自己的脑袋,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没人能夺走这些。” “乌司藏,你来看看这些。” 晋普阿旺拿出了大鲁特法牌,还有在暗夜神庙中拍摄下来的那些古羌记事符的照片。乌司藏没有来得及翻看照片,只看到大鲁特牌,他的脸色就变了,有一种不可思议而且惊喜的表情,那种表情怎么形容,就像是一个一辈子吃斋念佛的虔诚教徒,突然间就看到了释迦摩尼的舍利一样。 乌司藏揉了几次眼睛,仿佛一下子充满了精神,他呼的从床上坐起来,噗通就跪在大鲁特牌前。 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自己胸前,双眼紧闭,接着,交叉的双手慢慢放开,叩拜下去,来回重复了几次,才算停下来。之后,他颤巍巍的捧起一块紫色的大鲁特牌,一直高举过头顶。 “没有想到,我竟然还能见到神圣的大鲁特信物!” 乌司藏所在的村子信奉苯教,但是这种苯教,和苯教教难之后经过改革后的苯教不一样,这是最古老纯正的苯教,最大原貌的保持古苯的特色,在这种古苯体系中,大鲁特的地位至高无上,他是神的化身。信奉纯正古苯的人已经很少了,现在的主体苯教教徒,估计都不知道大鲁特是什么。 “那是一场灾难,对大鲁特神与圣教的灾难。” 古苯的衰落,发生在六世纪,当时的大鲁特,身在以苯教为国教的象雄,在象雄,大鲁特拥有比象雄王更崇高的地位。之后,就是各种环境和背景之下孕育而生的宗教内乱,大鲁特主导的旧派,被一个新派所渐渐取代。 那场斗争是残酷的,相关的历史也被掌权之后的新派以及象雄王室毁灭或篡改,但是旧派的教徒并没有被完全剿灭,相当一部分人逃了出来,可能流传到后世的这段历史,都是从这些人传播下去的。 在这段历史中,有很多未解的秘密,按照当时大鲁特的地位和声望,几乎没有被推翻的可能,但是教敌抛出了一个很直接也很致命的杀手锏,他们说,大鲁特丢失了神明赐予他们的圣器,这不仅仅是对神明的亵渎,而且导致成千上万的信徒失去神明的庇护,迟早会有一场灭顶之灾。 这个说法动摇了一些信徒和支持者的心,而且在这个说法广为流传之后,新派竟然宣称,那件被大鲁特丢失的圣器,已经被他们找回。 当然,这只是一个征讨的借口,只不过这个借口相当强大且具有说服力,宗教的斗争背后,还有政治的因素,象雄王室支持新派夺权。在这种情况下,大鲁特的地位受到了动摇,他被驱逐出象雄。 在一些有偏差的史料中,大鲁特据说是得急病死去的,也有的说是被新派夺权后斩草除根,秘密处死的。但真正的真相是,最后一任大鲁特在迁徙的途中,被人暗杀而死。大鲁特是宗教中最高的领袖,他曾经掌握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虽然死了,但是一些秘密没有湮灭,通过类似伏藏的方式流传下来。 信奉大鲁特的人还有一些,他们坚定的认为,大鲁特只是因为时局的紧迫而暂时隐匿,一旦到时机成熟,他会再次出现,领导教徒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很多虔诚的教徒就在这种说法中不断的等待着,这一等就是十几个世纪。 大鲁特完全绝迹了,从公元六世纪最后一个大鲁特死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然而从这里延伸出了很多传闻,一部分人始终坚信,大鲁特一直存在,只不过是以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存在。 但是可以肯定,最后一个大鲁特死亡之后的伏藏,被人接受传承了,末世预言,就是从大鲁特的伏藏中发掘出来的。 接着,乌司藏就仔细的看那些古老的符文,传说中,一些古羌人迁徙定居,最终形成了象雄,而象雄又和古苯密不可分,作为古苯的信徒,乌司藏认识部分古羌符。 乌司藏所认识的古羌符再加上推论,就从这些来自暗夜神庙的符文中得到了一段话。 ☆、第六十八章 第三个点 这段话是这样的:神说,我们可以到西方去,在那里,我们能够强大,神说,我们可以到北方去,在那里,我们能够安宁。当神不在时,我们该往何处,跟随大鲁特的脚步,不能停止。 其实这种破解的古符文很让人头疼,因为里面夹杂着许多自己的推测,导致信息有些不靠谱,万一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出现了问题,那么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喇嘛,你告诉我。”乌司藏放下手中的照片,因为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所拿出的东西,无不意味着他们正在接近触摸一些沉寂于时间中的神秘过去,这种接近可以带着强烈的危机:“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乌司藏。”晋普阿旺有一些为难,他告诉小胡子那些事,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可以一路前行,其实他对乌司藏非常信任,但不愿意让他知道太多,那等于变相的把他也拖到了危险之中。 但是现在呢?乌司藏背后的那个人形已经越来越清晰,一旦等到人形和容嘉背后的人形一样时,那么他就必死无疑,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他。对一个将要死去的人,还有什么必要再隐瞒他。 晋普阿旺回头看了看小胡子,小胡子静静喝了口茶,一个人拨弄炭火。接着,晋普阿旺就对乌司藏说了些事,他没有直接说起察那多,因为那要牵扯到很远而且牵扯很多,他简单明了的说他们在寻找最后一个大鲁特所留下的东西,其实就是末世预言。 在晋普阿旺和乌司藏交底的同时,小胡子一直沉默着,他明显感觉到了很重的压力,这种压力并不是来自错综复杂的线索和致人死命的朝圣者,而是来自格桑梅朵。乌司藏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格桑梅朵心里那颗深埋的种子可以发掘出秘密,但同样也可以让她承受不住而崩溃发疯。 他完全撒不开手了,这件事究竟是怎么转嫁到格桑梅朵身上的,其实谁也说不清楚,但小胡子默默的喝着茶,只有一个想法,在他死之前,绝不会让格桑梅朵发生意外。 熊熊的炭火让他的额头沁出一层汗水,他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事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他刚刚找到卫天的时候,那种压力必须挺直自己的腰杆才能坚持下来,既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要完全保证对方的安全。 这时候,晋普阿旺对乌司藏说完了,乌司藏苦笑了一下,说晋普阿旺他们是在做一件比海里捞针都不轻松的事。 “喇嘛,你可能不清楚,那段历史里有很多秘密,而且很乱,因为一直有人蓄意的朝那段历史里添油加醋。” 作为一个纯正古苯的信仰者,乌司藏曾经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搜集整理关于古苯的秘辛,其实他的本意是想挖掘那些几近失传的原始苯教巫蛊秘法,但是这个过程中就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大量的史料。 史料的来源五花八门,同一件事在史料里就有好几个不同的说法。事实上,在苯教的内部斗争之后,支持大鲁特的信徒们在对待历史上有着很强烈的主观意识,凡是对他们不利的史料,都被否认,凡是对他们有利的,就坚定的认为那是真的,这导致搜集整理重新传承下去的历史出现了很严重的误差。 “最后一个大鲁特确实死去,但是有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说在某某时间某某地区,亲眼看到过大鲁特的继承者,被一些坚定的信徒保护着,东躲西藏。”乌司藏无奈的靠在床头上,有些歉意的望着晋普阿旺:“我知道的很有限,帮不了你们太多。” “这就足够了,足够了,乌司藏,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还有一个,在我们的历史中,如果某个时期,人世间这个古老组织很活跃的同时,一定会发生什么大事。”乌司藏再次从床上艰难的爬了起来,让晋普阿旺抽掉床板,他的身体确实不行了,弯腰在那些格子里找东西的时候都气喘吁吁,最后,他拿出一捆用油布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第175节 这一捆东西都是各种纸张还有皮革,上面留有字迹或者图案,乌司藏把这捆东西递给了晋普阿旺:“拿去吧,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研究这些。” 这些都是乌司藏历年来收集到的一些资料,全部跟那段历史有关,但真伪难辨,其中一些文字和图案也比较晦涩,他的事情很多,没能系统的挖掘整理,到了这个时候更不可能有那个精力,只能让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自己去看。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被炭火熏烤的一身汗,从屋子走出来的时候,李能和格桑梅朵就站在院子的一角,面对面的抽烟,小胡子把格桑梅朵手里的烟卷拿过去,抽了一口,道:“这些东西都分开看看。” 乌司藏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完全看懂的资料,四个人在短时间内也不一定有收获,他们就打算暂时在这里滞留几天。但是他们分开翻看这些东西的时候,格桑梅朵捏着一张留在什么皮子上的图,看了半天,好像有点吃不准的意思,她拍拍小胡子,把这块皮子举到他面前。 “你看看。” 图不甚清晰了,小胡子看了一会儿,暂时没看出什么,因为图有点模糊,黑红蓝青的一片。但是格桑梅朵做了几年向导,对地图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她说这可能是一幅地图。 他们两个一起看着,渐渐的就从上面看出了东西,这样的发现让小胡子和格桑梅朵都感觉些许震惊。 这是一张广袤的地域图,他们最重要的发现,是图上的几个点。这几个点之间看似没有什么关系,而且非常的不清晰,有一条弯曲的若隐若现的黑线把它们连接到了一起。 乌司藏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这张图,不过他肯定看不懂,因为这张图只有小胡子和格桑梅朵能看的明白。那几个很模糊的点,是从格丹里为起点出现的,接着就是傩脱次。 “第三个点,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是太远。”格桑梅朵道。 “问问乌司藏,这张图是从哪里得到的。” 晋普阿旺拿着图跑回屋子,片刻后跑了回来,乌司藏说,皮子上的图的原型确定来自六世纪时的象雄故地,图是刻在一座被掩埋的建筑内部的,乌司藏没有拿到原物,但是他可以保证复制品和原件一丝不差。属于象雄王朝的一切几乎都湮灭了,无法寻找,这座被掩埋的建筑非常罕见,苯教曾经在象雄无比的繁荣昌盛过,乌司藏想从这张图上发现点什么,不过一直看的不明不白。 “这个地方,叫木剌措。”晋普阿旺指着图上的第三个点,说:“离这里一百五十公里左右,是尕耶河中游的流域。” 图上的几个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被隐晦的标示出来,目前没有其它线索,格桑梅朵心里的种子也没有任何提示,那么第三个点,无疑是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在这之前,先到第二块金属条出现的地方去看看。” 那个地方离这里不算很远,第二天,四个人收拾了一下东西,乌司藏就让一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带他们去。 乌司藏在事后曾经到过这条老河道,当时已经流光的水不知道为什么又积起来了一些,他没有下水,看了看就走了。当小胡子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水洼里仍然有水,尽管没人触及到水,水还是很浑浊,站在水洼的边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胡子只是想试探性的看看,并不打算进入下面那个大气泡里,那个气泡明显是留下金属长条的人仓促间路过的地方,不可能再有过多的发现。 他脱下外衣,又脱了贴身的上衣,露出一身精悍却不臃肿的肌肉,小胡子的体型应该是非常标准健美的,他肩膀很宽,腰很细,格桑梅朵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一些脸红。李能斜了斜眼,把胳膊弯了弯,说自己其实也很健壮。 水洼的水位明显比两年前低了,小胡子一头扎进水里,根本就看不到一米外的东西,不过他一口气潜下去七八米,就摸到了水底。 然而他在水底很大一片区域内找了找,之前那三个土爬子所说的沉没的铁皮船已经不在了,但是换了一口气再摸下去,他就摸到了那个铁环。不过他立即丢下了铁环,没有拉动它。 小胡子回到水洼边上,擦干了身上的水,在穿着衣服的时候就开始想,三个土爬子里幸存的那个临死前说的话可能不会掺假,沉没的铁皮船是存在的,只不过在事发后的两年时间里,被人弄走了。 铁皮船在这里沉没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发现,事情出了就被人弄走,这不能不说是个巧合,小胡子很怀疑容嘉在死之前泄露出去相关的信息,但是他已经死了,现在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事情绝对不像小胡子之前想的那么隐秘,他也并不是唯一在追索这些的人。 ☆、第六十九章 熟人 他们重新回到了村子,晋普阿旺不是个合格的僧人,他对俗世中的很多东西都有牵绊,尤其是乌司藏将要不治了,他不忍离开。不过乌司藏对生死的事看的比较淡,命数在那里放着,人不可能扭转一切,他说能最后见到晋普阿旺一面,已经是很大的机缘了,让晋普阿旺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不用专门留在这里。 但晋普阿旺心里放不下,坚持要留几天,他守在乌司藏的床头,聊一些过去的事,剩下的三个人没事干,就在村子附近转悠。这里的景色其实还是不错的,比不上江南水乡的风光,却有一种西藏小江南的别致。李能跑的很欢,用乌司藏的猎弩打了些野物,烧火烤熟,就着鸡爪谷酒吃,很有味道。 格桑梅朵的情绪调整的非常快,在这里玩了两三天之后,就像一头被拘禁了很久的小鹿放回丛林,她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压力,快乐的在山间奔跑,那样子根本不像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人。 “我的孩子如果能看到这里的一切,该有多好。”格桑梅朵小麦色的脸庞绽放的像一朵花,她笑着把一个花环扣在小胡子头上。 “你很爱你的孩子,对吗?” “孩子是我的希望,就像你一直在黑夜里走着,走的很难,很累,但是你的眼前有一道远远的曙光,只要有光明,永远都不会倒下。” 小胡子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酒,他把目光放的很远,但心里却在想着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自己是怎么了?一辈子都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现在和一个寡妇,或者说单身母亲打的火热。这个腰肢像流云一样的女人,她有什么力量?她像是不停的在拨动小胡子心里那根很久很久都没有颤动过的心弦。 他们在这里留了三天,然后就上路了,临走的时候晋普阿旺非常难过,乌司藏走不动了,裹着很厚的皮袄和被子,让他的徒弟把他抬到村口,他说只能把晋普阿旺送到这里。 一直走出村子很远,晋普阿旺仍然不断的从车窗朝后眺望,他知道,这一次离开,可能就是诀别,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乌司藏。 从这里到那个名叫木剌措的地方,抄近路走的话大概一百五十公里,但都是崎岖的山路,车子开不过去,他们只好绕了一个大圈子。来之前,他们打听过木剌措,不过村子里的人不知道这里,因为在他们看来,尕耶河流域除了山就是树,混成了一片。 他们把车子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盖上很多枝叶,给养带的很足,有足够的时间在这片郁郁葱葱的土地上寻找。尕耶河从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间流过,这里是中游,因为地势倾斜的原因,水流非常急,一直要到后面一个大转角的时候才会平缓下来。翻过距离尕耶河最近的那座山,就是一大片连在一起的林子,这种林子无法和林海相比,不过也有相当的规模。 地图上关于木剌措,只是一个模糊的点,这个点的覆盖范围多大,谁都说不清楚,不过如果要走下去,肯定会穿过这片林子。 他们从东边刚刚走到林子的边缘,小胡子立即就停步,顺手把格桑梅朵轻轻推到了后面。他听到林子里有一些特殊的声音,应该是人在里面进行某些活动时发出的。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有人,所以靠近林子边缘的时候动静有点大,里面的人应该也发现了他们。 “是是是是是进来打猎采药的人?”李能小声问道,他的手放到身后,那支枪就在身后的包里。 “如果是打猎采药的人就好了。”晋普阿旺警惕的望着林子,真是来打猎的人倒没什么,但如果对方不是打猎的,那情况就复杂了。 在他们产生戒备后不久,林子里的脚步声就越来越近,紧跟着慢慢走出了几个人。小胡子他们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最不妙的预感就被印证了,这几个人和猎户还有采药人根本就不沾边,他们穿着野外探险的冲锋衣,随身带着一些装备。 这些人慢慢的围上来,在距离小胡子他们只有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虽然这些人并没有真的把武器拿在手上,但是谁都能感觉出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敌意。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脸庞黑红的中年汉子斜眼看了看小胡子他们,说:“退回去!” “这片林子是你家的?”晋普阿旺的脾气不可能容忍这些人的呵斥,当即就反驳回去。 短短两句话,就让本来就很紧张的气氛瞬间升级,对方的六七个人同时朝前走了两步,手也伸到了身后的包里。李能唰的把身后装枪的包给拎到身前,瞪着对方几个人。 小胡子默不作声,他的眼光很准,一看这几个人,就知道对方肯定常年做不见光的活。这种人的胆子很大,肆无忌惮,特别是在这样荒僻的地方,他们没有顾忌。 但是对于这种对手,小胡子不怕,一点点都不怕。 对方脸庞黑红的中年汉子是个汉人,他们的人数比小胡子多出一倍,所以看到晋普阿旺还有李能的举动,就有些发怒。这个中年汉子仿佛是个混不吝的角色,抽手就拎出一把枪,把枪口伸了出来。 但是他身后的人里有藏人,晋普阿旺的穿着多少让他们忌讳,没有人敢在藏区对喇嘛明目张胆的动手,因为那是印在骨子里的一种意识,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淡忘。几个人就扯了扯黑红脸的汉子,示意他不要冲动。 “好吧。”黑红脸汉子噗的吐出一口唾沫,把枪口抬了抬,一指前面,说:“不跟你们动手,现在滚出去!” “滚滚滚滚滚你妈啊滚!”李能站在晋普阿旺身边,也朝对方吐口水。 “弄出去!不打死!也打个半死!”黑红脸的汉子显然脾气不好,而且蛮横惯了,对晋普阿旺和李能的态度忍受不了,率先就走了过来,他身后的三个藏人始终还是有点忌讳,磨磨蹭蹭的跟上来。 小胡子的手已经暗中握住了合金管,只要黑红脸汉子先动手,他绝对不会客气。 这时候,林子里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踩的落叶咔咔作响,从脚步声分辨,人数不会少,李能就暗中咽了口唾沫。 “你们在干什么!” 至少又有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消瘦却很精干的人从林子里快步走了出来,当这个人和小胡子照了面之后,两个人同时微微了怔了怔,这个人,小胡子认识,而且他立即就明白了,这些来到木剌措的人,都是吉拉一木那个组织里的人,不过吉拉一木已经死了,现在是苏日当家。 这个消瘦却精干的人叫索南尖措,曾经和小胡子见过一面,索南尖措知道小胡子和卫天的关系,也知道卫天和苏日的关系,而且他是这群人里打头的,马上就开始压制手下的人,情况缓和了一些,但小胡子心里却猛然对这个组织的印象差了好多,在他的印象中,吉拉一木首创的组织是一个寻找本民族历史和文化的组织,跟自己的目的有些相像,而且苏日本人重情守信,是个值得人尊重的铁汉子。 然而刚才黑红脸汉子还有另外两三个人的举动,完全就像是地下势力里的人,一言不合就抄家伙,如果不是其中的藏人有忌讳,这时候估计早就打起来了。 索南尖措压住手下的人,过来和小胡子说话,在和索南尖措交谈期间,小胡子就看到那个黑红脸的汉子仍然很不服气,站在后面抱着胳膊斜眼看他们。 “没有办法。”索南尖措比较会做人,对小胡子苦笑了一下:“这些人我也压不住,都是靠平时的交情把他们拢到一块,不要介意,有我在,不会出乱子的。” 通过几句交谈,小胡子就知道了,这些人里的一部分,竟然是原来跟着阴沉脸做事的。 他们这个组织一直寻找关于古羌的一切资料以及文物,在这些寻找中,不可避免的会触及比较危险的区域,正所谓革命有分工,行行都光荣,什么事都得有人干。就像打仗,即便有再好的作战参谋,有再完善的作战计划,但还是要靠扛枪的大兵去打。 这一部分跟着阴沉脸做事的人,在阴沉脸背叛吉拉一木的时候并没有跟他一起跑,所以也没有受到太多牵连,他们有经验,有本事,钻林子下地要靠他们,再加上组织的运转需要很多经费,做生意也要靠他们,因此这一部分人一直留了下来。苏日要掌控全局,类似这样的活就交给了以前跟着他的几个人分头来做。 说到这里的时候,索南尖措就笑了笑,问道:“兄弟,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别和我说是来玩的。” “那你们呢?到这里干什么?”小胡子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第七十章 死林子 两个人都在相互试探对方,但谁都不肯先松口,过了一会儿,索南尖措就笑了笑,望了望自己身后的手下,又打量小胡子身后的三个人,接着朝小胡子身边凑近了些,把两个人之间原本就很近的距离拉的更近。 “兄弟,我们是干什么的,你知道。”索南尖措道:“卫老板和苏日大哥有交情,咱们在这里遇上了,都有难处。” 索南尖措做人比较圆滑,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小胡子出手对付过谁,但他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人,所以不愿意把关系搞僵。 “要是我没说错,大家都是来找东西的。”索南尖措接着道:“要是有可能,就合伙一起走,我们身后站着卫老板和苏日大哥,想必谁都不会坑谁,要是没可能,那就和和气气分开走,兄弟你说呢?” 小胡子一言不发的听索南尖措说,但他的心里并不平静,索南尖措这帮人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线索从而摸到木剌措的?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直接找对方问,对方肯定不会说实话。最要紧的一个问题,小胡子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索南尖措的表情是平和的,没有敌意,但是他身后那个黑红脸的汉子目光却一直很不善,估计是个非常记仇的人,还在怨恨李能还有晋普阿旺刚才的顶撞。小胡子他们面临着很为难的抉择,两伙人撞在这里了,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分开走的话,索南尖措他们很可能会抢在前面把重要的东西带走,合在一起走的话,发现了什么东西,该怎么分? 小胡子想了很久,其实他们一路寻找,寻找的是湮灭的信息,而不是东西本身。跟索南尖措一起找下去,发现了东西,自己多少都有话语权,即便拿不到东西,也可以拓印上面的信息,假如让索南尖措他们单独找到什么,那估计小胡子连看一眼都不可能。 “如果你不嫌麻烦,那就一起走。”小胡子终于做了决定。 “一起走,相互帮衬着,那自然是最好。”索南尖措也嘿嘿的笑着点头,事实上,小胡子面对的难题也是索南尖措要面对的,他也怕小胡子他们抢先找到了什么,自己这帮人连汤都喝不上。 小胡子自然就不用说了,索南尖措虽然不是职业土爬子,不过相关的经验很丰富,他们达成协议,就开始商量后面的事,尤其是分赃的问题,因为小胡子不贪,而且只需要信息,所以谈的还算顺利。 小胡子没有表示异议,这种无奈的合作其实在过去的土爬子中很常见,两伙人同时摸到一个坑,如果他们只图财,不想玩命,就会达成一个临时性的合作协议,在没有下坑之前,各自根据各自的经验和眼力,提前商量好分赃的事情。墓里的陪葬,大多就是金木瓷石漆这几类,在青铜冶炼技术出现之后,陪葬品中金属器的比重越来越大,两伙人分赃的时候,有一方就会说明,自己只要带金的,意思就是坑里的金属器都归他,其余的都归对方。如果偶尔出现书画之类的陪葬,双方会平分。 这完全就是一种赌,根据这个坑的年代和大致规模,凭眼睛和经验去赌,运气成分很大,协议时临时性的,连对方姓名都不问,做一票就分道扬镳。也有黑吃黑的情况出现,不过大家都有忌讳,假如真把名声搞臭了,以后就没人跟他玩了,这个情况,就是老辈的土爬子所说的,分金。 “兄弟,我还要说一句。”索南尖措有意无意的朝身后那个黑红脸的汉子看了看,小声对小胡子说:“这个人叫宋坤,过去跟着概米度,他脾气不好,真有大事翻脸,我怕我压不住,所以,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吧。” 达成临时协议之后,索南尖措就介绍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情况,他们已经来了两天了,不过刚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很偏,没人会抢生意,所以放缓了进度,先绕着整片林子足足走了一圈,然后集合到这里,带了装备,从林子直插过去。 “这片林子是一部分,直线走过去的话,就几公里的事,我们提前看了一下,对面那个地方,很有点意思。” 索南尖措说的,是穿过这片林子之后的一个地方,在林子对面的边缘处,那不是条峡谷,但是地势比较低,植被相当茂密,而且很出奇的是,这个地方始终飘着一层很浓的雾,太阳出来了都不散,如果站在边上看,只能透过浓的和牛奶一样的雾气,看到下面影影绰绰的一片片绿色植被。 索南尖措这伙人当时只是查探整体情况,所以没有立即涉足这个地方,不过他们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一个重点部位,这次横穿林子的目的,就是去那个地方,顺便再看看林子内部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下面的人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那些人还是很排斥小胡子他们,当索南尖措说了一起走的事之后,就有人叫了起来,表示反对。晋普阿旺和李能一起瞪他们,那个黑红脸的宋坤慢悠悠从屁股下的石头上站起来,冷笑着说:“一起走?好嘛,你们一个个怪的和驴一样,有什么事,你们先上。” “我我我我我先上你妹啊上......”李能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但是话说了一半就被小胡子拉住了,做大事的人心里有分寸。 索南尖措也出声制止宋坤他们,接着就朝林子里面走。从林子的地表上就能看出,这个地方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了,林子里植被比较单一,很多松树,满地都是黄的绿的松针,铺的非常厚,那种感觉就像之前走过的开阳老林子,一脚踩下去,恨不得整条腿都陷到落叶层中。 他们一步一步走进去大概三四百米远,小胡子的脚步就越来越慢,表情也越来越凝重,格桑梅朵跟在他身后,轻轻拉拉他的胳膊,问道:“怎么了?” “没事。”小胡子没有多说,这片林子是很安静,但正因为这种安静,让小胡子反而不安,他觉得这里安静的有些过火了。 在这种植被覆盖率很高的地方,动物种类也应该比较多,然而从他们进林子到现在,看不到任何一只野物,包括走兽和飞鸟,甚至连虫鸣都听不见。更重要的是,小胡子走到这里的时候,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股自己很熟悉的气息。 那是一种死气,确切来说,是一种积尸地产生的气息。如果从什么科学角度去分析,一群人死在一个地方,除了吞噬他们的微生物之外,什么都不会产生,但是只有真正接触过并且熟悉这种地方的人才知道,积尸地所产生的,是一种散都散不尽的死气。 这里幸好是一片林子,如果是在一座封闭的古墓里,大量的死尸堆积在一起,气息被密闭在古墓内部,进去的人看不见这种缭绕的气息,但很可能会被弄的神经错乱。小胡子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前面的索南尖措,让他小心一些。 索南尖措知道小胡子的见识,所以马上就点头,但是旁边的宋坤就道:“积尸地?你家先人被埋在这里了是不是,不要危言耸听,乱队伍的心,要是怂了,你们就滚蛋!” “我......”李能刚一开口,小胡子再次拉住了他。 第176节 小胡子抬眼看了看宋坤和他身边的几个人,觉得这些人的度量真的太小,可能是记仇,也可能是不愿让小胡子他们临时入伙。小胡子移开了目光,他从来不和人做口舌之争。 “兄弟,这个地方会不会撞什么邪?”索南尖措还是比较信小胡子的,这个人身手不错,但经验还是差了一大截。 “不会,死气散了很多了。”小胡子摇了摇头,其实他所在意的,并不是这股死气,而是这片林子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气息。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索南尖措连声答应,又去压制宋坤他们,站在他这个位置,确实为难,要不停的和稀泥。 他们的速度再次放慢了一些,又朝前走了大概一华里左右,小胡子感觉那种隐隐的死气又重了几分,这时候他已经可以确认,这个地方,或者说这片林子里,曾经死过非常多的人。一下子死那么多人,无非只有两种可能,屠杀,或者战争。 啊...... 他正在思考着,身旁的格桑梅朵身子猛然一歪,整条腿就陷在厚厚的落叶层中,小胡子飞快的拉住她,才让下陷的趋势停止了。但是落叶层附近很松软,人站在上面有些不稳,不好用力,李能也跑过来,帮着把格桑梅朵朝上拉。 他们只拉了一下,格桑梅朵陷进去的腿朝上被拉出几厘米,随即,格桑梅朵突然就惊叫了一下。 “下面!有什么!扯着我的脚!” 小胡子的眉心顿时跳了一下,立即加了很大的力,这一次一下子就把格桑梅朵给拉了上来,但是她脚上一只鞋子脱落了,留在了落叶层下。 ☆、第七十一章 冲突 这个变故立即惊动了所有人,索南尖措连同手下的伙计都跑了过来。格桑梅朵捂着胸口,李能问她怎么回事,格桑梅朵一时间也有些说不清楚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扯住她的脚,把她的鞋子从脚上拽了下来。 索南尖措手下的人也紧张起来,因为走的深了,他们也发现这片林子死寂的有些不正常,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绷紧的,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就会让人如临大敌。队伍里的两个藏人身上也有天铁拖甲,他们认为这东西是辟邪的,马上就把拖甲从衣服里面掏了出来。 这一次,连宋坤都不说话了,因为不久之前还在呵斥小胡子胡说八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意外。 “挖开看看。”小胡子看了看那片被格桑梅朵踩塌的落叶层。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找了工具开始挖,陷落地四周都很松,又被小胡子踩下去一块,没办法直接从中心开始挖,只能从两边挖过去。索南尖措看着小胡子他们动手,头也不回的让宋坤带两个人帮忙,但是宋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说这不是他们的事,没有帮忙的必要和理由。 “宋坤!”索南尖措眉头皱起来了,他拿这个人也没办法。 “索南,我再说一次,这不是我们的事,就算你把苏日叫来,不该干的我也不会干。” 索南尖措确实拿宋坤无能为力,这种人野惯了,再加上苏日不比阴沉连那么毒,没办法真的压制这些人。宋坤这些人只所以一直留在组织里,是因为可以从平时的生意还有探险中捞到很多油水,而且捅出什么篓子之后有苏日出面去摆平,否则的话,他们早就脱手不干了。 场面一下子就变的很尴尬,只有小胡子晋普阿旺埋头在挖,其他人站在旁边看。队伍里虽然也有几个跟着索南尖措的人,但索南尖措有些动怒,直接拿了工具,亲自和小胡子他们一起干。 落叶层很好挖,几个人干了一会,就挖到了刚才格桑梅朵陷落下去的中心下面,腐烂的落叶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露出格桑梅朵遗落的鞋子,这时候,他们都看清楚了,鞋子的鞋带被一大坨铁锈挂住。 “妈的!是这东西挂住了鞋带!”宋坤在旁边看着,就骂道:“那个娘们大呼小叫的,把人吓了一跳。” “你嘴巴放干净些!”格桑梅朵顿时涨红了脸。 索南尖措扭头冲宋坤皱皱眉头,后者才闭上嘴巴,但是眼睛很不老实的在格桑梅朵身上来回的扫视,露出很猥琐的笑,接着就跟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格桑梅朵咬咬嘴唇,不理会他们,跑到挖出的坑附近。 坑里那坨铁锈隐隐约约是把短刀的样子,只有刀柄那里保存还算好,刀身直接就面目全非了。短刀非常沉,入手大概有四五十斤左右,就算抛掉那些铁锈,刀本身也得三十斤,是臂力很大的人用的。小胡子把刀扔了上来,周围那些人一看是团铁锈,马上就没兴趣了。 格桑梅朵吃力的把这团铁锈翻了过来,她抹掉刀柄上些许的泥土和铁锈,顿时就丢掉了刚才的不快,兴奋的叫起来。刀柄上镶着一块成色非常好的祖母绿,流逝的时间没有剥夺掉宝石本身的色泽和光彩。 “这个,可以卖多少钱?”格桑梅朵兴奋的想把这块宝石从刀柄上撬下来,一面就问旁边的李能。 “十十十十十几万吧,哎哟!我我我我**......” 李能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从背后冲过来的宋坤还有另外一个人给撞到了坑下面,宋坤抬手就去夺格桑梅朵手里的锈刀。 “这是我们先找到的!”格桑梅朵的力气没他们大,但是感觉愤怒而且委屈,她拼命把锈刀抱在怀里:“挖这把刀的时候你们谁都不帮忙,现在来抢我们的东西......” “放手!骚娘们!”宋坤掰开格桑梅朵的手,把她朝后一推,夺到了沉重的短刀,他调转刀头,对身后的人说这次小有收获,单单这块祖母绿,就可以卖个好价钱,这东西只是宝石,不属于古羌遗留的文物,卖掉后私分,索南尖措也说不出什么。 宋坤喷着唾沫星子说的正起劲,小胡子一声不响的就从落叶坑下面跳了出来,宋坤是有些本事,但小胡子的动作却不容他闪避。小胡子一手揪住宋坤的领子,另只手呼的就抽了过来。 这一巴掌抽的非常狠,宋坤身体魁梧结实,一把子蛮力,但是被小胡子一只手揪住领子,死都挣脱不开。巴掌重重抽到宋坤脸上,清脆的耳光声顿时响彻林子。这一巴掌直接把宋坤的整颗脑袋抽的一歪,几颗牙齿松动了,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妈的!反了!”宋坤嘴角流着血,被这一巴掌抽的有些发晕,使劲晃着脑袋,手脚并用,拼命想挣扎,小胡子一动不动的站着,一只手就像一把钳子,始终死死的控着宋坤。 宋坤身后的几个人马上有了反应,呼啦啦把武器全都拿了出来,这边只有李能手里带着枪,索南尖措匆匆忙忙朝上面爬,小胡子淡漠的看了那些举枪的人,抓着宋坤衣领子的手一下子挪到他的脖子上。 紧接着,宋坤整个人就被小胡子一只手卡着脖子给慢慢提起来,那些举枪的人顿时有些目瞪口呆,因为他们知道想这样把一个一百多斤的人提起来需要多大的力量,这种场景在现实里几乎见不到。 小胡子就那么稳稳的站着,一只手卡着宋坤的脖子。宋坤几乎要窒息了,两手用力在掰小胡子的手,双腿来回乱蹬,眼珠子慢慢从眼眶里凸了出来。 宋坤身后的几个人被震慑了,虽然仍然举着枪,但气势明显萎了一截,没人再扯着嗓子乱喊,索南尖措从坑里爬出来,在小胡子旁边说好话。 小胡子一言不发,一直到宋坤快被卡死的时候,才看了索南尖措一眼,接着收回目光,盯着宋坤:“这次给苏日留一些面子,没有下次了。” 他松开了手,宋坤轰的落到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的喘气咳嗽,咳的泪花直冒,身后那些人赶紧收了枪,把他扶了起来。小胡子若无其事,他捡起丢在地上的锈刀,把那块祖母绿从刀柄上撬下来。这种宝石镶嵌在武器上,是一种装饰,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过没有研究的价值。 他把宝石递给了格桑梅朵,望着她,小胡子刚才还漠然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神中,仿佛被一片阳光丝丝的融化了,这种眼神里有一片说不出的柔,说不出的暖。格桑梅朵呆呆的捏着那块祖母绿,心里的愤怒和委屈,还有一点点溢出眼眶的泪水,都被小胡子眼神中的那些柔和暖化的一干二净。 他们本来就觉得这片林子死气沉沉的,但一路走下来,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去找,格桑梅朵发生的小意外正好是个切入点,李能和晋普阿旺守在上面,小胡子接着在坑下找,宋坤差点被小胡子打死,多少都怕了,也老实了一些,索南尖措带着他的人也在附近开始挖。 **落叶和泥土混合的土层很好挖,但是他们也连续的挖了差不多四个小时,小胡子说的话一丝不差,这是一个变相的积尸地,土层下掩埋着不知道多少具残缺不堪的尸体,这里不是一个战场,但发生过一场非常激烈且人数众多的厮杀,厮杀导致很多人丧命,被就地掩埋在这里。 “这是个什么地方?” 厮杀非常惨烈,好像是两批苦大仇深水火不容的敌人,时间过去的很久远,连尸体腐烂剩下的骨头都恨不得烂成渣滓,很多尸体纠缠在一起,身上的创伤都是见骨的。除了尸体,最多的是武器,偶尔还可以挖到一些属于古苯时期鲁特巫师所用的法器。 厮杀的双方究竟是什么身份,需要严谨的考证,但是看着这些,小胡子不由自主的就联想到在暗夜神庙中曾经看到的一些壁画。在六指神明陨落之后,已经隐隐出现崩离的信徒阵营产生彻底的分裂,一部分人被赶走了,胜利的一部分人成为宗教的主宰。 壁画不可能完全还原那些历史,但是可以想象,那种斗争绝对不会像壁画描述的那样简单轻松,因为权力还有信仰而产生的矛盾一旦爆发,就是毁灭性的。 这场厮杀,是发生在那个崩裂的古老宗教之中的吗?从冰城时代一直到木剌措,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甚至更久,那场争斗还没有结束? 一场延绵了几个世纪甚或更久的斗争,除了仇恨,肯定还有其它重要的因素。自然而然的,小胡子心里就蹦出了两个字:圣器。 圣器,到底是什么? ☆、第七十二章 深谷下的建筑 圣器这个词,小胡子并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吉拉一木的组织就曾经把轮眼称为古羌遗留的圣器,但是小胡子的直觉却告诉他,那个古老宗教所说的圣器,绝对不是轮眼,它可能比轮眼更为重要,象雄王朝的大鲁特一系,就是因为丢失圣器这个借口,从而被撼动驱逐残杀。 秘密,会在木剌措吗?小胡子不敢断定,因为乌司藏拿给他们的那张古象雄图上,类似木剌措这样模糊的点,并不止一个。 挖掘仍在进行,不断有残骸以及一些遗物被挖出来,小胡子让索南尖措停止了挖掘,这片林子是一个厮杀的战场,不可能拥有什么线索,即便把所有的尸体都挖出来,他们也得不到什么。这片林子纵深几公里,他们只是意外的找到切入点挖下去,就挖出这么多死去的人,很难想象当年的那场厮杀究竟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 他们留下了几件可以携带的遗物,剩下的东西原地又埋了起来,耽误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行程就紧张了,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出林子。 当落日的余晖洒向这片郁郁葱葱的土地时,队伍走到了林子另一端的边缘,尕耶河距离这里不远,充沛的水量孕育了无穷的生命,绿色和夕阳的金黄色交织在一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妙感。这时候,索南尖措就带着小胡子,去看那片之前查探过的区域。 它就在林子边缘前方,三面都是高低起伏的山,越过正前方的山,就是蜿蜒的尕耶河。这里好像是一片深谷,植被从边沿一路平铺下去,但是可见度很低,因为深谷上方飘动着一层乳白色的雾,像一大片厚厚的云朵,强光照射进去,立即变成混混沌沌的一团。 索南尖措说这些雾没有问题,他本来担心深谷下面是不是有大片的草甸子,再加上茂密的植被还有降水从而形成的瘴气,不过经过查看,雾气很普通,只不过经久不散,所以会让人觉得奇怪。 “这个地方一定要好好看看。”索南尖措对小胡子表态,浓密的雾其实就是一种很好的天然屏障,再加上地段偏远,深谷里的东西难以被外人察觉。 天色一黑,队伍就聚拢到一起,小胡子他们四个人不敢睡的太死,除了格桑梅朵,其他三个一夜都没怎么睡。天色发亮的时候,树叶草丛上都是露珠,空气非常清新,索南尖措就过来说,准备下去看看,这只是寻常的探路,用不着好手出面,他的两个伙计带上东西,慢慢顺着被白雾笼罩的深谷边缘下去。 这个深谷看起来很深,其实那只是浓重的雾给人带来的错觉,两个伙计用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下到底部,然后传上来信号。后面的人就接着朝下面走,深谷看上去有坡度,但真正开始走的时候就会知道并不困难,下面比较闷热,很适合一些植物生长,有的老藤和大腿一样粗,而且扒开这些植被,能从坡体本身发现明显的凿痕,可以落脚,再抓住那些老藤,走的非常顺利。 下到这片深谷的底部时,队伍完全就被茂密的植被给淹没了,再加上厚重的雾飘在头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环境显得很暗,有人拿出了光源,几个人一起用刀在前面开路,本来走的还很平静,但是过了不久,索南尖措队伍里的人开始嘟囔,说如果是合作的话,没有理由把开路探路这样带着危险性的活儿都交给一方去干。 这样的牢骚让晋普阿旺听的很不顺耳,他是那种宁可割自己的肉也不欠人东西的人,马上就和李能走到前面,抢过一个人手里的刀,用力砍着挡路的草木藤蔓。他们走了不远,就在一片很茂密的草丛里看到了几块歪倒的方石。 方石上刻着一些字迹,但已经不是那种古羌的记事符,看上去很像藏文,然而队伍里的两个藏人过去一看,一个也不认识。只有晋普阿旺蹲在方石旁看了很久,转回来找小胡子,说这是古藏文。 任何一种文字不可能在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定型完善,需要很长时间的使用改进。现在藏区所使用的藏文,是松赞干布时期第一次统一的,之后又经过了三次厘定,其实在这之前,藏区早已经开始使用文字,只不过文字的种类多而混乱。这些古藏文到今天很少有人认得,真正的历史学家都不一定可以辨别,但寺庙中的僧侣是个例外。 晋普阿旺不是个合格的僧人,不过他的师傅边巴林锵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教给晋普阿旺一些,但晋普阿旺是个半吊子,无法把方石上的文字全部翻译出来。 “能认出多少?”小胡子问。 “断断续续的,只能和乌司藏一样,加进去一部分自己的推断和理解,来还原译文。”晋普阿旺说:“我们的神明从石洞中走出,他却把黑暗化为光明带给我们,有的东西化为尘土,有的亘古长存,忠贞的必然忠贞,神明化身为大鲁特,将光明永远撒播下去......” “这是从冰城和傩脱次迁徙而来的一支?” 这个古老的宗教是在不断演变的,从冰城到木剌措,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摒弃了古老的古羌记事符,改用古藏文,说明这个过程中,至少在文化方面进行了渗透和借鉴融合。 索南尖措那帮人认不出古藏文,文字线索又很重要,所以索南尖措就跑过来问,晋普阿旺不想说实话,但他又不善于撒谎,于是就从六字大明咒里截了一段背给索南尖措听,队伍里的两个藏人有些怀疑,因为他们感觉方石上的文字很古老,而佛教又是七世纪才开始传入藏区的。 “你们这这这这些俗人,还敢管佛爷是是是是是什么时候传进西藏的?”李能不耐烦的挥挥手:“一一一一一边玩去!” 索南尖措笑了笑,知道晋普阿旺不会说真话,他也不计较,接着让人开路。不久之后,开路的人就发现了骨骼都不全的尸体,尸体被几根老藤扭曲的绞在半空中,这并非偶然的一具,接下来,他们接连发现了散落在四周植被中的尸体,尸体周围有很多烂的不像样的武器。 “兄弟,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索南尖措又凑到小胡子身边问道。 “是这些尸体吗?” “没错。”索南尖措点点头。 这些尸体死去之后,估计一直都没有被移动过,如果单独一具两具出现了什么情况,可能是个偶然,但是小胡子也发现,所有的尸体在临死之前,好像全部是朝一个方向跑的。 本来他们在深谷中就是缓慢又盲目的探索,但是这些尸体的一起奔逃的方向无疑是个标示,他们调整了一下前进的方向。深谷的面积不算特别大,不过因为路难走,所以显得很漫长,一直走到当天午后,前面就出现了令人振奋的发现。 猛然看上去,他们的前方好像是一个从地面上隆起的绿色的大包,但仔细看一下,这个大包其实是一座用方石垒起来的建筑,上面爬满了藤蔓枝叶。枝叶下面的石块上,镶着木雕,都已经烂光了,黑色的木雕底嵌在石块上,像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 方石垒砌的大门并没有门板,两根很粗的老藤顺着长上去,把门给堵了,他们用刀把两根老藤砍断。这个古老宗教的信徒,似乎很钟情那种黑暗又幽闭的环境,整个建筑上除了一扇门,看不到透气透光的窗户和天窗。晋普阿旺举着手电在门外朝里照了一下,这个建筑里面有一些东倒西歪的石像,再朝前是一道门槛很高的门,但是更深处的情况就看不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个建筑,那肯定是要很仔细的进去查探一番的,建筑内部不比外面,危险性更大,索南尖措就让宋坤派人进去先看一下。宋坤一路上老实了很多,然而这不代表他真的老实了,听到索南尖措的话,扭头表示拒不合作,索南尖措心里也压着火,当时就发了脾气。 最终,还是有两个人先进去看了一下,他们从这里一直走到里面那道门那边,门的门槛足足五十厘米高,要抬着脚才能跨过去,两个伙计走到高门槛时就回来了,他们说门槛后面是一个倾斜下去的通道,通道的结构和傩脱次的暗夜神庙有些相似,是用石砖砌成的。 索南尖措留下了两个人守在外面,其余的就慢慢跟着进,为了不让别的人嘟噜说闲话,晋普阿旺和李能跟另外两个伙计走在最前面。 “大大大大大和尚。”李能悄悄咽了口唾沫,道:“不会再再再再碰见小小小小白孩吧。” “放心,不会。” “你你你你这么肯定?” “我猜的。” “我我我我**......” 说着,他们就慢慢抬脚跨过了那道足足有五十厘米高的门槛,因为之前的两个伙计过了门槛就没再朝前走,所以他们在这里停了停,尽力想看看前面的路。 停了最多三分钟时间,一直东张西望的李能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像身旁出现了什么东西,让他恨不得丢了装备就朝回跑。 “我我我我**!诈尸!诈尸了......” 第177节 ☆、第七十三章 死去的鲁特 李能一嗓子喊出去,后面的人就炸窝了,并不是说这些人没胆子,如果不是一个真正的土爬子,任何人听到诈尸这个词的时候还是会相当紧张,因为那是个超出常理的东西,人力无法揣度控制。 李能的身体抖了一下,有点腿脚发软,他没有撒丫子就朝回跑,但是一把抓住晋普阿旺,带着哭腔就开始求救。后面那些索南尖措的人呼啦啦退出去几步,只有小胡子站在原地没动,身后的格桑梅朵轻轻推了推他,示意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外来的压力和很不友善的气氛让这四个人更要抱成团。 小胡子回头看了格桑梅朵一眼,这是个懂事的女人,从来不会主观上拖他的后腿。小胡子一抽身就跑了过去,在高门槛那边停住,眼睛飞快的一扫,马上就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贴着高门槛左边的墙角,有一具盘坐的尸体,这具尸体本身就有点奇怪,因为木剌措这个地方的气候比傩脱次和格丹里都正常的多,四季分明,降水又充沛,正常的尸体会很快的腐烂,直至白骨化。然而这具盘坐着的尸体却以一种超出常理的状态存在着,它没有腐烂,在死去之后急速的脱水了,尸体外面有一层油光发亮的东西,隔绝水分和空气的侵蚀。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它原因,当李能站在高门槛这里的时候,这具干尸的一只手就耷拉了下来,好像扯住了李能的裤脚。这是个非常瘆人的场景,导致当事者的思维出现惊恐混乱,李能也彻底分不清楚这是不是意外,发现裤脚被扯住之后就大叫了出来。 “结巴,没事,只是一具干尸。”晋普阿旺在李能后脑勺拍了一下,示意他冷静。 “我我我我**!”李能冷静了一些,再加上晋普阿旺和小胡子都在身边,他似乎分辨出了这确实只是具干尸,但是明显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带着哭腔,一边试着把裤脚朝回拉,一边道:“大大大大哥!有事你就说啊,缺东西了我我我我我给你烧,有啥事我我我我替你办,千万别别别别动手,吓吓吓吓死人......” 小胡子伸出合金管,把干尸挂在李能裤脚的手拨开,按照内地那些老辈土爬子们的说法,干尸是无法作祟的,但是进入藏区之后,这个说法被几次颠覆,就连一直不屑于鬼神之说的小胡子也出现了猜疑和动摇。不过这具干尸死了很久很久,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能保存下来,已经相当不易,因为之前发现的那些尸体,连骨头都快烂了。 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猛然飘荡在高门槛之后的过道中。 波库...... 小胡子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刚才的声音真的很奇怪,就仿佛人在半睡半醒之间耳边响起的声音,但是等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吃不准那声音到底是真的发出了,还是一些幻觉。 “什么声音!”两个索南尖措的伙计脑袋乱转,在周围东张西望。 “听到什么了吗?”小胡子轻声问晋普阿旺。 “有点怪。”晋普阿旺明显也听到了声音,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李能被完全解放出来了,立即连蹦带跳的蹿到晋普阿旺身后,那道声音只有一声,之后就完全沉寂下来。李能被吓了一跳,埋怨索南尖措那些人不顶用,已经先派了人查看过了,这样一具尸体竟然就没发现,导致自己受了惊吓。 索南尖措也带着两个人围了过来,他还没说话,身后的人忍不住插嘴道:“不对,真的不对。” 身后的伙计说,他们刚才第一次到高门槛这边探路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因为队伍的人多,装备也多,他们不吝啬光源,光线打的非常亮,这具盘坐的干尸尽管萎缩了很多,但也是个比较大的目标,没有理由看不到。 两个伙计一口咬死不是自己失职,李能就和他们争辩,但口舌不利索,争不过对方。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也无法分辨到底是不是之前的两个伙计看花眼或者疏忽。好在意外过去之后,高门槛这里就显得非常宁静,并没有什么令人感觉紧张的气息。 尸体的衣服烂成了一缕一缕的,但身上乱七八糟带着很多东西。小胡子不做声,暗中仔细的看,他很快就发现这具尸体的死因,尸体的脑袋上有一道很明显也很严重的伤,是利器直接劈在头上砍死的,可以看得出这一下劈的非常狠,劈裂了头骨。 不过事情过去太久,所有的痕迹都无存了,小胡子怀疑尸体不是直接被劈死在这儿的,他可能受了重伤之后从里面朝外爬,结果这道五十厘米高的门槛成为阻挡它的障碍,最终死在了这里,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它从外朝里爬,体力不支挂掉了。 尸体身上带着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没人认得,但是小胡子又看了一会儿,就用合金管轻轻拨开干尸胸前几缕几乎贴在皮肉上的烂布片,顿时,一块乌黑的牛头牌就露了出来。 “这是个死去的鲁特。”晋普阿旺用一块隔水的油布把牛头牌给拿了起来,稍稍一看,就知道这是块货真价实的鲁特法器,是鲁特们最明显的身份标志。 “什么?鲁特法器?”索南尖措显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东西,就想好好看看。 “一边去,没你什么事。”晋普阿旺对这些人统统没有好感,直接就赶索南尖措走。 时间太长了,除了这块牛头牌,干尸身上其它东西都不完整,这时候过道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索南尖措就说是不是可以继续朝前走走。 “都小心点,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晋普阿旺做事一码归一码,虽然对这些人没好感,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们,这种石砖砌出来的墙壁很可能会有夹层,如果猛然出现怨灵,没有几个正常人能顶得住那种突如其来的惊吓。 “别别别别别管他们。”李能使劲拉晋普阿旺,挤眉弄眼道:“吓吓吓吓死这帮孙子。” 因为出现了这个小插曲,他们就不敢走的太快,高门槛过后的通道很宽,看着通道的走向,可能又是慢慢通往地下的。这个古老宗教的教徒很热衷借用天然的地下空间进行改造,小胡子觉得,这可能是他们一种溯本的行为,在外面发现的大方石上记载着,他们的神明是从石洞走出的。 通道大略是直的,只不过根据地势,有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李能又紧张又感觉刺激,他很想通道里骤然冒出两个一米来高的小白孩儿,把索南尖措那帮人吓个半死,但自己又害怕重新目睹那玩意儿,不过走了大概四十米,前面就出现了第二个五十厘米高的门槛,一直到这时候,通道内还是没有异常。 “这这这这一次都把眼睛长长长长到该长的地方,别长在胳肢窝里,该看见的都都都都看不见。”李能被前一次的干尸弄的心发虚,很仔细的跨过高门槛,站在原地点了根烟使劲嘬,驱赶前面的两个伙计认真看。 这一次他们看的非常细致,高门槛附近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李能这才放心,丢了烟屁股继续向前,后面的人慢慢跟了上来,索南尖措贼精,他什么情况都不肯说,却一个劲儿围着小胡子,想从小胡子嘴里套话,但显然搞错了忽悠的对象,小胡子不吃这一套。 这一段过道和前面那段的长度差不太多,尽头处仍然是个大约五十厘米高的门槛,队伍顺利的走过去,跨过这个门槛的时候,照例停了停,对周围的情况进行观察。 “我我我**!” 刚一停下,李能又叫了起来,不过这次他的叫声里明显带着很大的惊讶还有不安,并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后面的人又被他吓了一跳,而且嘟囔着这个结巴是扫把星,事情很多。 “这这这这里进过人!”李能回头就压着嗓子道:“就在不久之之之之前!” 李能的话让所有人感觉到了震惊,这个原本很偏僻的地方怎么一下子引来了这么多人,如果真有人在他们之前进来,那么一共至少就有三批人摸到了木剌措。 “不要一惊一乍的!”有宋坤的同伙在后面说:“看准了再说!这个地方可能随便摸进来人吗!” “我跟你们这这这这群瞎子废什么话。”李能撇撇嘴。 这个地方没有其它明显的人迹,但是他们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烟屁股。看到这个,宋坤身边的人都闭嘴了,而且立即摸出了武器。 ☆、第七十四章 走不过去的通道 当一支寻找重要东西或者信息的队伍来到一个未知的陌生区域时,除了不可预见的种种危险,最糟糕的就是发现有人先他们一步赶到了这里,尤其是像小胡子这样常常下坑的土爬子心里最清楚,活着的人远比机括可怕,他们有思维,有武器,随时都可能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发动致命一击。 他们马上就打定了主意,如果真的在前面遭遇到来历不明的人,而对方又对自己构成威胁,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来硬的。 探路的人全部拿起了武器,沿着略带着弧度的过道朝前走,大概几分钟之后,他们就看到了又一个高门槛,他们手里的枪都是上膛打开保险的,随时可以射击,前面四个人借着高门槛掩护靠近,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踪影皆无,晋普阿旺他们轻轻的跨过门槛,李能随即就弯下腰,神情中的疑惑已经无法掩饰。 他刚刚从地上又捡起了一个被丢弃的烟头,不要说李能,就连小胡子也产生了疑惑,那些人是什么人?每过一个高门槛就丢一个烟头,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烟头都被丢在门槛边上,让人觉得这并非巧合。 “他们是不是在做什么标示?”索南尖措问道。 “不像。”小胡子立即就否定了,做标示的方法有很多,丢个烟头做标示太不靠谱,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得追上他们!”索南尖措把小胡子拉来入伙已经是极限,他不允许再有别的人来争抢东西。 “抓抓抓抓住他们!让他们把把把把烟屁股全给吃了!”李能有些急,甩了烟屁股就和前面两个伙计握着武器朝前走,他们的速度加快了一些,大概就是四五分钟之后,他们走到了这段过道的尽头,又看到了高门槛。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五十厘米高的门槛,让人感觉头有点发晕,当跨过这道门槛时,前面四个人就和见鬼了一样,因为他们几乎同时就看到了门槛边上,静静躺着一个被丢掉的烟屁股。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能有点抓狂,弯腰捡起烟屁股,队伍顿时停滞下来,小胡子隐隐察觉出了异样,一个门槛边一个烟屁股,次数太多了,这种巧合就很值得怀疑。 “我们要不要改变一下策略。”索南尖措也有同感,心里不踏实。 小胡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能咕咚咽了口唾沫,脸上瞬间淌出一层汗,他转头看看晋普阿旺,又看看小胡子,好像是一个做了糗事被人逮到的孩子一样,呆呆站在原地,握着烟屁股道:“这个,好好好像是是是是,好像是......” “是什么是,你说啊!”晋普阿旺觉得李能像是从烟屁股上发现了什么线索,一把夺过去来回的看。 “好像是......我丢的烟屁股......”李能嘴唇动了动,很无辜的望着晋普阿旺。 晋普阿旺从烟头上肯定看不出什么,这就是个普通的烟头。烟头燃烧的比较充分,连过滤嘴前面的商标都烧掉了一半,但李能认出来这个牌子和自己抽的烟一模一样,这样的巧合几率几乎等于零,也就是说,这个烟头好像真的是李能丢掉的。 但这好像很说不过去,因为李能只在第二个高门槛停留的时候匆匆抽了一根烟,怎么可能后面几个高门槛边上都有相同牌子的烟头? 小胡子感觉脊梁上有些发冷,根据眼前的情况判断,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一直都在第二个高门槛后的这段过道里打转。 然而这可能吗?小胡子把目光投向了过道,过道只有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几乎可以算是直的,如果地形复杂,人或许会迷路,但是在一条正直的过道上绕圈子,说出去的话别人会认为自己在说胡话。 但事情是不是这样,只需要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可以验证,小胡子在门槛边的石砖上用匕首画了个叉,然后前面的人就继续走,当他们走到下一个门槛时,人人都觉得手心出汗,门槛边上有一个叉。 “我们一直都在这段过道里绕圈子?”小胡子几乎理解不了眼前的情景了,李能是在第二个高门槛丢下烟头的,但他们走完这段过道,无形中就等于又回到了第二个高门槛。第二个高门槛是个起点,也是终点。 “你们站着不要动。”小胡子转身就朝后走,没有走过的路他们分辨不清楚,但是走过的却可以分辨。队伍已经走过至少四五个高门槛了,然而小胡子顺着弧形的过道朝回走了四十米左右,一眼就看到了盘坐在门槛边上的那具鲁特干尸。 他顿住脚步,事情完全明了,他们确实是在绕圈子,在一条几乎是直线的过道里绕圈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不用想象就能知道,如果他们继续走下去,那么在前路上遇到的每一个高门槛,其实都是第二个高门槛。 这个诡异的情况很棘手,不过队伍不至于被困死,可以退回来,小胡子想了想,迈动脚步,从盘坐着鲁特干尸的门槛跨回去,他经过了放置着乱七八糟石像的前殿,走到了建筑的出口,出口处两根本砍断的老藤条还在,外面的光线斜斜的照射在门口的石条上。 “就是这样,可以退回来,但是无法朝前走,到了第二个高门槛就会被困住,绕来绕去。” 小胡子已经确认了这一点,但是其他人仿佛还不完全相信,他们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尝试,闭着眼睛走,牵着一根绳子走,两批人一前一后的走,伴随这些尝试而出现的情况匪夷所思,这些人都吓坏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他们走不出这段过道,永远都走不过去。 队伍里的人都产生了恐惧,他们不敢随便乱走了,一些人小声的猜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如果用他们脑子里的知识来想这个问题,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因为这是完全违背自然常识的。 他们做了各种猜测,但都被推翻,这时候,队伍里有个从小在内地长大的人,他说这是鬼打墙,遇见鬼打墙的人陷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就算累死也不可能走出去。 “鬼鬼鬼鬼鬼打墙?”李能连烟都不敢抽了,缩着脖子道:“鬼呢?没鬼怎么打打打打墙?” 队伍里的人顿时都闭上了嘴巴,他们都从李能的话里猛然醒悟到了什么,所有人一起转头看向了后面,绕过后面那道带着些许弧度的过道,就是第一个高门槛的位置,也是鲁特干尸所在的位置。 “哎哟我我我我**!”李能一下子跳起来,拿枪朝前指着,说:“是是是是那个东西在打墙?我我我我就说它刚才扯我裤子,你们都都都都还不信......” “这个事情怎么处理?”索南尖措显然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把它烧掉!”晋普阿旺建议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不行,不要乱动。”小胡子制止了他们,暴力可能会把事情完全搞砸。 “能不能避开这个过道,我们自己挖洞过去?”索南尖措又提了一个建议。 小胡子依然摇头,说起挖洞,他是绝对的专家,在这个地方另找切入点打洞,打下去不远就会遇到石头,除非他们打算在这里长期作业,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掏出一个绕过通道而且可以容忍通行的地洞。 “让我好好想一下。”小胡子闭上眼睛开始沉思,从他们来到深谷后一直到发现方石建筑期间的所有细节,他都在一点一点的回忆琢磨。索南尖措打手势制止手下的人,让他们安静,队伍没人再说话了,过道里陷入了沉寂。 所有的细节包括很不起眼的一些东西全部被小胡子过了一遍,他考虑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才慢慢睁开眼睛,说:“把所有的常识都抛开,假设一下,这个问题真的和那具干尸有关。” 其余的人都在听,小胡子说了一半就停住,望着李能,问道:“之前你说了什么?”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啊。”李能一脸茫然。 “我是问你刚跨进第一个高门槛,觉得干尸在扯你裤脚的时候,说了什么?” 李能显然没想到小胡子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当时他受到惊吓,随口就丢出来几句话,完全是无意识的,现在再回想,就有点模糊。李能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会儿,大致复述了一下当时的原话。 “胡子,你你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李能感觉不自在,不明白小胡子的意思。 “你的话,能不能视作对一个死去的鲁特的承诺?你说缺东西给它烧,有什么事替它办。” “我我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我不不不不不是故意的!再再再再说了,我能替替替替它办什么事嘛!” “话你已经说了,现在。”小胡子对李能说:“兑现你的承诺吧。” ☆、第七十五章 兑现 小胡子话一说完,李能的脸当时就绿了,结结巴巴的反驳,说这个事情不一定就和那具鲁特的干尸有关系,需要慎重严谨的对待,不可以胡猜。 但是几乎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推翻了,出现这么超常的情况,该怎么解释?如果第一道门槛那边只是具很普通的尸体也就罢了,关键那是一个死去的鲁特,尽管死去了很多很多年,他生前的身份已经注定了必须要认真的对待他。 队伍里其他人想不出别的原因,这时候就纷纷附和起来,说李能乱讲话惹出了祸,几个宋坤的同伙在煽风点火,他们说事情是小胡子这边的人搞出来的,就要他们去解决。 “胡子!你你你你这是坑我!”李能的五官都挤到一起,为难道:“我我我我他妈拿什么去兑现?就是随口说说的事儿,这这这这就当真了?” 第178节 小胡子也没有办法,不正常的事情,只能用不正常的理解角度理解,假设鲁特的尸体真的拥有不灭的感应的话,那么对待它就不能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它绝对没有幽默细胞。就好像两口子吵架,男的说别闹了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说跪下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不一定非要跪下,但是要是对鲁特的尸体说出来这样的话,那不跪下估计没完。 小胡子对李能重述了他们进来之后的种种细节,李能感觉到压力很大,最后真的顶不住了,苦着脸说:“好好好好好吧,算我倒霉,胡子你说,该该该该怎么办?它缺什么东西?要钱我我我我我是真的没有,缺女人,叫叫叫叫梅朵妹子上去顶一下。” “你要死啊!这个时候了你还胡扯八道!”格桑梅朵当时就不干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连小胡子都觉得是不是太扯淡了?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充斥在过道内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就让人觉得很该好好琢磨一下。旁边几个宋坤的人一个劲儿的起哄,索南尖措拼命的压他们,宋坤冷冰冰的一言不发,他让小胡子整怕了,不敢自己跳出来惹事,却指使下面的人搞小动作。小胡子不理会这些人的聒噪,率先就朝鲁特的尸体走过去。 这具鲁特的干尸仍然盘坐着,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可能众人还不觉得怎么样,出了事情,连晋普阿旺都有点失措,赶紧就把鲁特身上那块牛头牌小心的放了回去。李能更干脆,直接噗通的就跪了下来。 “鲁特爷!我我我我我尿了,也跪了,你你你你别玩我们了,兄弟们知道你在下面过的苦,过过过过的孤单,这儿有个妞儿,你先收着......” 李能在那里乱七八糟的还愿,小胡子就暗地里问晋普阿旺之前听到的那道声音,因为当时声音出现后并没有发生意外,所以几乎没人在意,过去就过去了。这时候晋普阿旺仔细的回想一下,就觉得那道声音所发出的波库波库声,有点发掘的余地。 晋普阿旺在自己的印象里使劲的琢磨,最后对小胡子说,波库这个词,在过去一些地区的古藏语中,好像是杖的意思,但是晋普阿旺不敢确定,因为他一直没把这些当正业去研究过。 小胡子看着鲁特的尸体,再看看古殿的出口,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幕场景:大难降临,到处都是杀戮和死亡,这个鲁特在杀戮中遭到了致命的创伤,迫不得已奔逃回了古殿中,但是他很不甘,未死之前仿佛有什么心愿未了,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带着这股不甘死在了门槛处。 “如果我们的运气好,你没有记错这个词的话,这个死去的鲁特,是想要找回什么东西?” “这个......”晋普阿旺有点不好意思:“我真不敢保证,你知道我是神佛的弟子,我不能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小胡子他们离开了古殿,开始在植被茂密的深谷里寻找,索南尖措的人说归说,但是行动牵扯到他们的直接利益,所以还是一起开始找。这种寻找是盲目的,需要时间和耐心,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一条狭窄的路,深谷内很多区域都没有涉足,这一趟找下来,大堆大堆的尸体就从其它地方一具具的被发现。 根据波库这个词的字面意思,这个死去的鲁特可能想找回的是一根类似于杖的东西,目标勉强算是明确,但这样找下去非常困难,他们不得不把大片的植被都清理掉,一点点的翻。 寻找的过程很枯燥,也没什么可说的,十几个人足足用了两天多的时间,期间找到过一些如长杖短杖之类的东西,但是都烂的面目全非,拿都拿不起来。李能就说这些东西不行,那个死去的鲁特心眼那么小,肯定糊弄不过去。 这时候,索南尖措手下的两个伙计终于在深谷的一角找到了基本符合目标的东西。这是一根骨杖,非常短,显然是用人的臂骨做成的,骨头经过几道工序处理,骨髓挖空了,里面填充着香料,外面涂着特殊的涂料,虽然也有损坏,但大体保存的还算好。 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古物,不仅保存的比较好,骨杖本身上镶嵌的各种宝石有十几块。晋普阿旺说,在古羌乃至其它一些很古老的部落里,用人骨做东西其实并不代表着对死者的亵渎和不恭,相反,这是一种很深切的怀恋和不舍,死者的灵魂消失在人间,但他身体曾经的一部分永远陪伴活着的人。 “这根骨头,是从一个和鲁特很亲近的人身上取下的。” “要是这一招不管用怎么办。”几个宋坤的人在后面七嘴八舌的议论,这根骨杖价值不菲,让他们非常眼热。 剩下的事全都要交给李能了,李能哆哆嗦嗦捧着这根很短的骨杖,回到古殿后的第一道门槛处,踮着脚把骨杖塞到了鲁特尸体的怀里。 “鲁特爷,你你你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李能很虔诚的弯腰作揖,脑袋恨不得直接顶到地面上:“行行好吧,放我们过过过过去,要是你还不满意,那个叫宋坤的人,随随随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 李能的话音还没有落,过道中再一次飘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这种飘渺的声音充斥在每个人的耳边。 声音没有任何音节,仿佛是一种感叹,表示很满足的感叹。就好像一个非常饥饿的人面对一大桌珍馐美味,胡吃海塞,直到食物填到嗓子眼之后发出的饱嗝。 伴随这道声音出现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风,风从过道那边呼呼的飘过来,非常非常的轻,但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因为队伍里几个人的头发被吹动了。声音和风过去之后,整个过道里那种紧张又有些诡异的气氛荡然无存,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心理原因,总之都有一种云开雾散的感觉。 几个人在外面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坑,然后轻手轻脚把这具鲁特尸体连同骨杖一起埋了进去,当着一切做完,天色已经黑了,他们返回古殿,接着就尝试着去走那道一直都走不出去的过道。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这样,你理解不了,但它却真实的发生,当探路的人慢慢走过那条略带弧形的过道,遇见了高门槛时,小胡子在墙壁上坐下的标记已经看不到了,这说明他们真的绕出了这个怪圈,走到了之前一直没有涉足过的过道中。 “真真真真让我长记性了!”李能抹了抹头上的汗,总算松了口气,他表示这辈子不会对任何人再轻易做任何承诺,包括活人和死人。 真正的过道只有四段,完全是根据地势修出来的,因为过道的空间不够,没办法改造,所以就只能修成过道。这个地下空间非常的大,当最后一段过道走完之后,前面几个人手里的光线明显就不够用了。 这是一片如同广场一样宽阔空旷的空间,但是看上去就像一个修罗场,和深谷内一样,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厮杀,厮杀过去了很多年,然而仍然可以从残迹中看出其惨烈程度。这绝对是两方水火不容的仇家,很多尸体至死都紧紧的纠缠在一起,用各自的武器捅穿对手的心脏。 “你看那边。”晋普阿旺伸手朝前指了指。 距离还比较远,但顺着晋普阿旺所指的方向,小胡子就看到那里仿佛是整片杀戮地的中心,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堆成了山,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即便幸存下来的人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而不会收敛堆放死者的尸体,但是前面的尸体堆的那么多,就说明有很多人一起死在那里。 这样的情景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过去的一些老战争电影,意志刚强的战士们誓死捍卫高地,一步不退,直至最后所有的人全部都死在一条壕沟里。 “这些人是在保护什么?”小胡子暗自想着。 ☆、第七十六章 没路走了 与此同时,队伍里其他一些人也产生了和小胡子一样的猜测,这么多尸体聚集在一起,而且全都死在一起,说明他们面对外敌,一定在捍卫着什么东西。双方虽然达成了合作协议,但这种协议只是口头上的,谁先拿到东西,主动权就在谁手里。所以索南尖措的人顿时从几个方向加快了速度,朝尸体堆那边靠拢过去。 “咱们也去看看啊。”格桑梅朵有点急,被那么多人紧紧守护的,会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小胡子一样视金钱为粪土。 李能和晋普阿旺也加快了速度,他们穿过一具又一具倒地的尸体,朝尸体堆围过去。真正涉足到这些尸体中间的时候,小胡子就产生了一种感觉,他觉得这些人好像都是为了尸堆中心的东西而去的,攻杀的一方拼命要过去,防守的一方拼命的阻拦,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尸堆很大,一具具尸体已经化成了白骨,一层一层的堆积起来,仿佛一道用身体围成的墙。所有的尸体隐隐环成了一个圈,把正中心的东西守护着。索南尖措手下的人,特别是以宋坤为首的几个,经验还是很丰富的,警戒心也比较强,虽然急着朝前冲,想抢先一步,但真到了地方之后,他们就小心起来。 他们查看了片刻,小心的从一个缺口把一具具白骨拆下来,最终露出了一个可以钻过去的口子。但是当他们能够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几个人就有点发呆。无数具尸体的正中,端端正正的盘坐着一个人,除了这个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这些尸体,就为了护住一个人?” 有人产生了怀疑,特别是宋坤那帮人,可能在他们的意识里,能被这么多人一起拼死守护的,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这些死去的人完全以生命捍卫着圆圈正中盘坐的这个人,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连这个人盘坐地周围几米的范围都视为圣土,绝不允许外敌跨入一步。 让人更加有点不安的是,这个盘坐在中心的人,和之前看到的鲁特的尸体一样,经历了无尽岁月的冲刷,它的尸体仍然没有**,但是也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变成干尸。这具干尸的头发和胡子脱落了一些,须发都是雪白的,萎缩的肌肉完全扭曲了,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表情。 当队伍里的人一个个钻进来,远远的围观这具干尸的时候,晋普阿旺和小胡子都敏锐的从这具干尸身上佩戴的挂件中,看到了一块牛头牌。那是一块紫色的牛头牌,象征着古老宗教中地位至高无上的大鲁特。 “一个死在这里的大鲁特?” 看到这具大鲁特的尸体,小胡子心里顿时生出了很多念头,当时情况的危急可能超出了想象,任何人都不敢停留,在教徒的眼中,大鲁特是神的化身,如果不是十万火急完全无奈的情况下,他们不会丢下大鲁特的尸体不管。 “这样一场动乱下来,很多东西可能都会被毁灭。”小胡子轻声对晋普阿旺说:“但是同时,或许也会有一些东西因为情况紧急而暴露出来。” 这个大鲁特死去的时候,面对的是仇敌闪亮的屠刀,他周围到处都是惨烈的厮杀,但他的举动非常平和安详,端正的盘坐,好像没有一丝慌乱。再接下来,有人在大鲁特面前的石地上,看到了两行依然能够辨认的字迹。 这些字迹可能是大鲁特临死之前咬破手指而写下来的,奇迹般的保存到今天。索南尖措那帮人顿时又傻脸了,因为字迹和之前大方石上的字迹一样,是没有人认得的古藏文。 “能翻译吗?”小胡子问晋普阿旺。 “这场灾难是对我们的惩罚。”晋普阿旺皱着眉头,搜肠刮肚的在脑海里寻找曾经学过的古藏文:“我们违背了神明的旨意,神数次指引我们到该到的地方去,但我们因为疲懒,贪图安逸,引来了这场灾难,火种将会逃脱出去,继续传播,我们的后人将谨记这些,世世代代,将神的旨意牢牢刻印在心中,神明是绝对不能违背的......” 没有人敢乱说话,也没人敢乱动,唯恐再出现之前的情况。他们看了一会儿,就老老实实顺着原路钻出来,根据眼前的事实,小胡子就觉得,如果不是整个宗教瞬间同时毁灭,大鲁特的传承是不会断绝的,即便受到了那场灾难的打击,但大鲁特一脉仍然在延续。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仍然不清楚大鲁特之间的传承方式是什么。 正如小胡子所想的,灾难或许会彻底毁灭一些东西,但一些本来可能无从查找的东西也会因为情况紧急而浮出水面。他们和索南尖措队伍的间隙越来越大,几乎就分成两部分各自朝前走,宋坤那帮人急于抢先找到什么珍贵的东西,所以很快就跑到小胡子他们前面。 从这里朝东北方大概一百多不到二百米的样子,地面就像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比较狭窄,只能作为两个大空间之间的通行过道,这里经过了一些修整,但不完善。小胡子觉得古老宗教的人在木剌措停留的时间不算特别长,教徒们可能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想把木剌措当成一个永久的居住地,所以花费大力气在改造庞大的地下洞穴群,但一直到灾难发生,都没有完工。 当然,在当时那个年代,受生产力和科技水平限制,这样大的工程即便是个烂尾工程,也要花费几代人的时间。 两个探路的人先从五六米宽的过道里进去,不时的发回安全的信号,后面的人一步步跟进,小胡子他们几个人被甩到了最后。李能和格桑梅朵都有些不服气,在他们看来,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可以把这群人全都收拾掉,何必受对方的窝囊气和排挤? 不过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是深沉人,他们一言不发的走,格桑梅朵和李能就只好跟着。过道很窄且长,原本比较崎岖,但是已经被打成了一条直线,索南尖措那帮人跑的很快,小胡子他们刚刚跨进过道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差不多跑到整条过道的中间了。 “咱们不不不不理他们。”李能自我安慰道:“那些人都都都都急着到前面抢抢抢抢屎吃。” 这时候,小胡子的目光顺着上下移动的光线,注意到了左上角一个地方。那是过道左边墙壁上大概两米多高的位置,挂着一串东西,东西很小,而且蒙满了灰尘,宋坤那些人急着朝前走,就把这串东西给忽略过去。 他们把光线全部集中到上面,这个东西的原本面目就可以看清一些,那是一串像铃铛的东西,强烈的光线一照,蒙满灰尘的一个个小铃铛就隐隐透出一种青花瓷般的质感,薄且细腻。 “玉的?还是水晶的?”格桑梅朵朝前走了走,兴奋的抬头望着铃铛,说:“值钱吗?” “先不要动。”小胡子拦住跃跃欲试想把小铃铛拿下来的格桑梅朵,这个地方发现了东西,首先要做的是观察和观望,不能真正去触碰。 整条过道上宽下窄,像一个喇叭,格桑梅朵之前兴奋的话顺着过道传出去,索南尖措的人两两排开在过道里走着,可能是队尾的两个人听到格桑梅朵的话,马上就反馈给队伍里其他人,那些人一听有东西,调头就朝这边走。 小胡子的目光有一些不善,索南尖措带的这些人,尤其是宋坤那几个,素质太低了。 格桑梅朵看到那些人调头回来,顿时有些急,因为之前的那块祖母绿已经引起了纠纷,她转头看看越来越近的人,突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她的个子很高,一跳就把那串蒙着灰尘的铃铛抓在手里。 轰隆! 铃铛很小,看上去伸手就可以摘下来,但是格桑梅朵真的抓住它时,才感觉这串铃铛仿佛是长在石头上的,她被迫松开手,落到地面,就在她抓到铃铛的同时,整条过道里猛然就传出了隐隐的轰隆声,两边墙壁上呼的左右伸出一块块大石条。 大石条隆隆的不断伸出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过道里的人全部挤成肉饼,小胡子心里跳了一下,这可能是一种防护措施,有外敌杀入的时候,可以牵动铃铛,让两边的大石条把这条本来就很狭窄的过道完全堵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走在索南尖措那帮人的后面,进入过道还不深,小胡子一把拉住目瞪口呆的格桑梅朵,飞快的朝后跑。 两边的石条挤压的速度越来越快,小胡子他们进入过道不过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但他们还没有转身从入口跑出去,石条和石条之间只剩下不到两米的间隙。如果硬着头皮朝前跑,真的被卡一下的话,那就死定了。 “我们会被挤死的!”格桑梅朵害怕了,大声叫着,她感觉没路可走,已经逃不出去了。 而且连小胡子也感觉,他们可能真的跑不出去。 ☆、第七十七章 孩子 任何一根粗大的石条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何况成百上千根,在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小胡子的心境和从前一样,急速恢复镇静,他的脑子转动的像闪电一样快。 真的没路走了吗?设计这样一道过道的本意是阻滞外敌,那么牵动铃铛的一定都是防守者,防守的人牵动铃铛之后就要被活活挤死在这里?这显然不可能。 小胡子的目光一动,盯住了头顶,整条过道上面很宽,狭窄的只是下方。 “上面走!” 小胡子一动,单脚踩住了一根隆隆探出的石条,整个人就跟着飞窜上去,接着一把拉起格桑梅朵,石条覆盖的范围大概有三米高,对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这种身手的人来说,借助伸出的大石条,可以勉强爬出去,但是小胡子还要照顾格桑梅朵,速度明显就慢了。 一群人全部被挤在过道中间,小胡子的动作显然提醒了索南尖措的人,他们也七手八脚开始朝上爬。就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石条之间的间隙缩短到了一米,人背着背包和装备,动作已经相当不便,但为了活命,所有人还是拼命的朝上爬。 晋普阿旺和李能率先爬了上去,他们站在最顶端的一根石条上,伸手去拉小胡子,小胡子一只手提着格桑梅朵,努力朝上一蹿,但是格桑梅朵的一条腿还有背包被卡在了几根交错的石条中。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一起动手,他们拼命把格桑梅朵扭住的腿还有背包给拉上来。 与此同时,索南尖措的队伍中发出了痛苦的喊叫声,因为他们的人员比较密集,爬动时受到影响,一个落在最后面的人的小腿完全被石条挤住,他惊恐的大叫,双手使劲拉着自己的腿朝外拔,旁边的人也全力帮忙,但石条的间隙太小了,这个的人的小腿被挤的粉碎。 一时间,广阔的空间里回荡着这个人痛苦的大叫声,格桑梅朵惊魂未定,紧紧的拉着小胡子。一两分钟后,这个人还是没有被拉出来,宋坤拨开众人,抽出一把锋利的刀,贴着石条砍这个人的小腿,小腿的骨头完全碎了,只剩下皮肉连着,几刀就把他的腿砍断。 石条已经把过道挤住了,两边的石条间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的缝隙,这些人站在最上面那层石条上,不敢在这里逗留,马上就沿着退路朝回走,走到过道入口的时候,一个个跳下来,又回到了那个杀戮广场。 受伤的是宋坤的人,整条小腿都断了,血流如注,这些人常年钻山下坑,对付外伤很有心得,带的药也非常管用,但是创伤太重,勉强止住血之后就无能为力了。事实上,一般在这种地方受了这种伤,基本等于丢掉了半条命,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人物,否则的话十有**会被遗弃,以免拖队伍的后腿。 这很残酷,但没有办法,地下势力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不适合弱者或者心肠太好的人生存。 这个意外又让两伙人的间隙更大,他们各自结伴坐在一端,除了伤者的呻吟外,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格桑梅朵觉得自己闯祸了,非常害怕,躲在小胡子身后不敢露头。 “这件事,给个说法吧!”宋坤终于开口了,这一次他抓住了理,叉腰对小胡子他们几个说:“之前我就看出来了,这个娘们要钱不要命!自己的命丢了就算了,现在连累我的兄弟,你怎么说!” 小胡子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这个事情确实是格桑梅朵的过失,如果是在圈子里,两伙临时合作的人里有谁犯了这样低等的错误连累他人,会受到非常严酷的惩罚。 但格桑梅朵并不是圈子里的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没有受过训练,没有经历过生死,跟着小胡子他们走到这一步,实在没有办法,不能对她苛求太多。 李能是块滚刀肉,晋普阿旺虽然性子比较直,却不是不讲理的人,面对宋坤的呵斥,他也说不出什么,干脆就转过头不去看对方。 “都哑巴了?怎么不说话!搭杆子下地,出了事装乌龟,你们是怎么混的!”宋坤明显得理不饶人,队伍里的人受了重伤,索南尖措也没法出面和稀泥了,闷头在一旁抽烟。 “要多少血钱,我出。”小胡子终于开口了,有的时候队伍里真有人伤残致死,无法挽回,比较宽厚的龙头会拿一笔钱,给伤者死者的家人善后用。 “谁他妈要你的血钱!”一个人叫道:“这个娘们进了棺材还伸手,死要钱!我们的人断了条腿,也卸她一条腿!” “你!”晋普阿旺忍不住就呼的站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绷着,他不善言辞,尤其是遇到这种自己有些理亏的事,更说不出话,尽管心里很愤怒,但嘴巴就是张不开。 “据说你也是在道上混的人。”宋坤可能听索南尖措说了关于小胡子的一些事:“出了这种事,你知道该怎么办,给点血钱就算完事?你们人模狗样的,吃点亏就计较,那现在我也跟你说说理!天大地大,理字最大,我不管你身后是谁,这个事情不给个交代,现在就散伙跟你们撕捋清楚!” 第179节 “把这娘们的腿卸了!” “一辈子没见过钱吗?图钱,钻林子干嘛?怎么不出去卖去。”有人冷笑着帮腔。 晋普阿旺和李能都气急了,假如两伙人都是不讲理的,这会儿肯定已经撕破脸干起来了,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不是那样的人。晋普阿旺重重叹了口气,看看小胡子身后的格桑梅朵,闷头坐了下来。 小胡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慢慢站起来,对宋坤说:“五十万。” “我兄弟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宋坤撇撇嘴,很夸张的做了一个动作:“五十万,留着给这个娘们买假肢吧!” “好了好了!”索南尖措丢了烟头,把宋坤朝后推了推:“事情已经出了,他们不还口,还愿意给血钱,这已经是表明态度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索南,你在帮谁?”宋坤很不服气的撞了索南尖措一下。 “宋坤,我告诉你。”索南尖措压低声音:“事情闹僵,我回去没法跟苏日大哥交代!另外,你觉得把他们逼急了,你能沾多大的光!” 苏日在宋坤这些人里多少有些威信,再加上众人都见识过小胡子的厉害,正如索南尖措所说的,真的翻脸干起来,他们人多,也占不到什么光。宋坤死死盯着索南尖措,突然就笑了起来,伸手替索南尖措整整凌乱的衣领子,又拍拍他的肩膀:“好,给你个面子。” “下山给钱。”小胡子漠无表情的看看宋坤身后的人:“嘴巴再不干净的,就做好死在这里的打算。” 事情就这样被平息了,索南尖措叫一个伙计带着伤者先回古殿外面去,剩下的人聚集在一起吃东西休息。小胡子四个人坐在很远的地方,晋普阿旺心里憋着火,却发泄不出去,李能叹了口气,说:“妹妹妹妹子,不是我我我我说你,在这种地方,不不不不能贪小便宜。” 格桑梅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低着头流泪,李能说了几句,她也没理。 “唉唉唉唉唉,忠言逆耳啊。”李能摊摊手,转身拍拍晋普阿旺:“大大大大和尚,撒尿去。” 小胡子默默嚼着食物,觉得没有一点味道。他几次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到了最后,格桑梅朵哭的更厉害了,她把头埋在双膝间,肩膀不停的耸动着,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抽泣声。 “不要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想问问你。”格桑梅朵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抿抿沾着眼泪的嘴唇:“你也和他们一样看我吗。” “不是。”小胡子摇了摇头,递给格桑梅朵一瓶水。 “怎么不是。”格桑梅朵刚刚擦掉的泪水,一瞬间就重新充盈在眼眶中:“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我是个贪财不要命的女人,是吗,带着我是个累赘,是吗。” “喝点水。” “我是很贪财,我是想挣钱,尽一切可能去挣钱,我要养我的孩子,我跟你说过,孩子是我的希望。”格桑梅朵闭上眼睛摇着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做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是个贪财不要命的恶女人,我自私,我连累了你们......” “每个人都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我也有母亲......”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的!我有三十七个孩子,他们都有病,很难治的病,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这些,包括你在内,我不想拿我的孩子博取你和其他人的同情怜悯,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格桑梅朵哭着,使劲咬住嘴唇,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我不需要任何人,格桑梅朵靠自己的双手,可以把我的孩子都治好,都养大......” ☆、第七十八章 贪财,善良 小胡子怔了怔,在他的印象里,格桑梅朵就是一个丧偶或是离异的单身母亲,至多带着自己的一两个孩子。但是格桑梅朵一口就说出三十七个孩子,小胡子在略微吃惊之后,立即就明白,这些孩子肯定不是格桑梅朵的。 事实就是这样的,格桑梅朵没有结过婚,甚至连恋爱的滋味都没有尝试过,她在内地上完大学,本来是有机会留下的,但是她眷恋自己的家乡,眷恋这片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土地。当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留给她一些遗产,不多,不过足以让她可以悠闲的生活下来。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让格桑梅朵自己预料不到,那是个很普通的清晨,她的一个朋友打电话,问她能否帮忙照看一下孩子。那是格桑梅朵很要好的一个朋友,是个单身母亲,有一个三岁的女儿,非常可爱,格桑梅朵暂时没有工作,时间很充足,当时就答应下来。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件非常小的小事,那个朋友在见到格桑梅朵时,苦笑着说工作太紧张了,周末也不能休息,说着,她匆匆忙忙把格桑梅朵和三岁的孩子留在家里,然后出门。 这一次出门,就成为诀别,一辆飞驰的汽车把格桑梅朵的朋友送上了天堂。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格桑梅朵正和三岁的小女孩玩积木,她当时就石化了。在等待朋友的亲属从外地赶来的这段时间里,她照顾这个三岁的小女孩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只是匆匆一瞬,但让格桑梅朵受到了很大的触动。 三岁的孩子还没有生死的概念,她一天不见自己的妈妈,就带着哭腔,使劲摇着格桑梅朵的手,找她要妈妈。 格桑梅朵想不出用什么来抚慰这个孩子,那张稚嫩的小脸,还有天真无邪的眼睛,都像一根针,刺着她的心脏。在千方百计把小女孩哄睡之后,格桑梅朵自己也忍不住眼圈发红,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但无形之中,她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在朋友的亲属接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格桑梅朵哭了,她忘不了小女孩一步一回头的身影。或许吧,她可能在人生漫长的道路上不会缺少吃穿,她的亲属会给予她照顾,但是她失去的,是任何东西都不能弥补和交换的。 格桑梅朵产生了一个很强烈的愿望,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果断的就把自己的愿望付诸行动,她到处去寻找那些失去父母,或者是被遗弃的孤儿,她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这些可怜的孩子童年的幸福和温暖。 在最初的时候,格桑梅朵把事情想的很简单,她觉得自己只要尽力,就会让孩子们的命运发生变化。但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被遗弃的尚在襁褓中的孤儿,大多都是先天性疾病或者残疾的婴儿,否则就算被丢弃了也会被人捡走抚养。 格桑梅朵遇到的第一个孤儿,在街头上被遗弃了整整一夜,期间曾经有至少五个人都看到了包着婴儿的襁褓,但是这个婴儿的先天性唇裂吓走了他们。格桑梅朵看到这个襁褓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的抱走了他。 这种行为一旦开始,就没法结束了,她在之后的日子里不断的寻找,不断的找到这样的弃儿,还有人慕名把几个这样的孩子送到格桑梅朵这里。这些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残疾来到这个世界,他们没有错,错的只是这个世界没能把应有的光明撒播给他们。 最开始的时候,格桑梅朵用父亲留下的那些钱作为资金,但是这些钱经不住花,孩子们的吃穿住行还是小事,但每个孩子每一次治疗所需的费用把格桑梅朵压的喘不过气,她一直在咬牙坚持。她想过求助,然而得到的大多是淡漠到令人心寒的目光和回答。 从得到这些淡漠的回答的那一刻起,格桑梅朵就自己对自己发誓,她不会再向任何人求助,她要尽自己的全力把这些孩子治好,养大。但现实是残酷且无情的,在之前,生性大大咧咧的格桑梅朵从来没有真正的把金钱放在心里,然而当一个叫西西的小女孩因为缺钱的原因,静静死在格桑梅朵怀里的时候,格桑梅朵的心完全碎了,她哭了很久。 “我不能不去挣钱,能挣到的每一分钱,我都要尽力。”格桑梅朵哭着说:“我挣的,不是钱,挣的都是那些孩子的生命。” 她和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一样,梦想挣钱,梦想发财,只不过她的初衷和出发点和别的人有本质上的区别。格桑梅朵雇了几个阿姨,平时照看那些孩子,她只身来到拉萨,只为了可以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找到自己可以拼搏的舞台,靠汗水挣钱,养活那些孩子。 她今年二十七岁了,从二十四岁开始收养那些孩子开始,三年最宝贵的时间悄悄的溜走。她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住最便宜的背包客栈,喝清水,吃糌粑。 “我知道,我很贪钱,很讨厌,但是,我没有办法......”格桑梅朵拼命摇着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才不至于哭出声:“我真的没有办法,那些孩子很可怜,如果没有钱,他们会死的,会死的......” 小胡子默默的把这些话听完,他想了很久,才慢慢拉住格桑梅朵的手,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当你受到一些莫名的误解和谩骂的时候,不会理会他们。有时,也不要因为自己所做的是一件好事而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理解,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中,最纯洁的,是人的心,最恶心的,也是人的心,有的人是吃粮食长大的,有的人是吃屎长大的,我们可以和吃粮食长大的人打交道,沟通,但对于那些吃屎长大的人,你和他们计较,那就是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同类。你没有错,凭你的本心做事,无论成败,你得到的都是功德。” 小胡子并不是一个随便施舍恩情的烂好人,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打动他的心,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付出一切。他没有明着说出来,心里却已经在盘算了,他想尽快的把木剌措这边的事情做完,然后找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他把盘口档口都交给和尚了,不过从和尚那里要一笔钱,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大大大妹子。”李能和晋普阿旺从不远处走了回来,结结巴巴道:“胡子说说说说的没错,那些人渣,你你你你拿什么比喻他们,就是对对对对什么的侮辱,不要往心里去。” 他们只有四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能出现任何的争执和裂痕,李能还是比较精明的,可能也受了晋普阿旺暗中教育,坐下来就开始说好话。格桑梅朵的情绪稳定了些,但是不肯多说话。 这时候,索南尖措就从那边过来,按照惯例先和稀泥,然后跟小胡子商量后面怎么办。刚才从过道逃出来的过程很匆忙,不过小胡子知道,这条过道里的机括有合必然就有开,过道两旁凸出的石条之间之所以留下一道只有不到十厘米的缝隙,就是避免挤坏用“开”部分的机括枢纽,也就是穿成一串的小铃铛。如果仔细一点找,应该可以找到“开”部分的铃铛。 索南尖措说有理,然后就去集合他手下的人,很奇怪,经过刚才那个意外,宋坤那帮人竟然一下子就老实了很多,按照索南尖措的吩咐,两个身手比较好的伙计爬到了最顶端的石条上,开始沿着那条十厘米不到的间隙慢慢的找。 这条正直的过道大概有五十米长,一直找到快到另一端尽头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保存完好的小铃铛,尝试着拉了这串铃铛之后,静止的无数石条就开始分开,露出了原来的过道。 “这一次手脚都老实点。”索南尖措那边有人说道:“再出了篓子,五十万可就搞不定了。” 格桑梅朵正慢慢的走着,听到这句话就停下脚步,李能在后面笑着打圆场,格桑梅朵的腿之前被石条卡了一下,没大损伤但是走路不太稳,李能赶紧就帮格桑梅朵拿背包和装备,叫她别理会那些人放闲屁。 这些人有了防备,路就走的顺,过去很多年的机括,就算再精巧,威力再大,但是只要人不去触动机括的触发装置,就不会有问题。他们加快了速度,迅速的走出这条通道,过道出口后的地势猛的沉了一下。手电照过去,一条条不太宽的水流交织在一起,化成了一片如罗网般的水面,水流绕着无数凸起在水面上的大大小小的石头。 他们左右的坡面上,竖着一排歪七扭八的小木船,看到船和水,晋普阿旺就开始挠头皮。 ☆、第七十九章 面具 无论是小胡子还是晋普阿旺,对于水都有种天生的戒备,因为吃过亏,所以看到水和船就腿肚子微微打颤。索南尖措的人明显没有在水里遭遇过大麻烦,看到这些如蛛网一般交织的水流,反倒显得很兴奋,有人跑去看那些小木船,说坐船走一段,可以省脚力。 这个古老宗教的信徒崇拜鲜血和永恒,他们希望很多东西可以长久的保存下来,不仅研究过比较超前的防腐技术,对工具以及器物的保护措施也做的很好,小木船被一层厚厚的树胶还有油包裹着,下水就可以用。 “你们最好小心一点。”晋普阿旺想了想,为了行动的顺利,还是出声提醒那些走在前面的人:“水里可能有东西。” “有东西?有什么?”几个抬着船的人马上就缩回脚。 “叫你们小心,小心就是了,问那么多干甚!”晋普阿旺扭头不再理会对方。 “兄弟,有什么东西,还是说说,叫下面的伙计提前有个防备。”索南尖措看晋普阿旺态度很固执,就找小胡子问。 “说不准有什么,不过应该是安全的,不要过分惊慌。”小胡子看看面前那些交织的水流,木剌措和傩脱次的信徒明显是一脉相传的一支,不过两个地方的情况却不同。傩脱次的那些信徒离开时是从容的,他们知道可能永远不会回到那里,为了保护一些重要的东西,才会留下绿毛和皮甲尸。但木剌措这边就不一样了,信徒是在遭遇大难时仓皇离开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再布置什么东西。 密布的水流都不宽,并排两条小船就很紧张,一直到索南尖措的人差不多都下水之后,小胡子他们才分乘两条小船跟在后面。水流特别缓慢,但总体走势是向下的,只需要一点力气掌控好方向就可以。他们顺着弯弯曲曲的水流走出去很远,始终没有遇到意外,一些人就开始说晋普阿旺。 “都他妈闭嘴!”索南尖措显然也被宋坤那几个人搞烦了,低声呵斥道:“没事还不行?非要出点事才高兴?” 弯曲的水流无法计算距离,大概过了半个来小时,前后行驶的几条小船就靠近了水流的岸边。说是岸边,其实也不是,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平地,平地之后,是一条像铁路经过的穿山隧道似的长洞,洞里也有水,他们要想继续向前,就要抬着小船过去,从这条天然隧道穿行。 可能是人的心理原因,同样都是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但是狭窄的环境会给人造成无形的压力。面对着黑洞洞的隧道口,小船全都停了下来,索南尖措觉得不能一窝蜂的全钻进去,要有人探路。 宋坤的人他指挥的不顺,也不愿意找麻烦,就叫自己的两个伙计先进去看看。两个伙计把小船抬过那一小块平地,然后推到水里,坐船开始朝隧道里划。隧道不是直的,划出去十米后就转了弯,尽管伙计随身携带的光源很强,但是走的深了之后,留在外面的人就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行踪了。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曲折的隧道之后,外面的人就开始等,最初十分钟,还有人抽着烟小声说话,但是等到二十分钟的时候,两个伙计没有回来,对讲机也没有任何回应,索南尖措坐不稳了,来回的踱步。其余的人也感觉隐隐不安,因为只是探路,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两个伙计走不太远就会返回。 “是不是出事了。”索南尖措对着对讲机一阵紧急的呼叫,没有收到回应,事情已经不对劲了,剩下的人都站了起来,朝隧道里面望。 “再去两个人看看,随时通过对讲机联系,兄弟们有意外,马上带回来,不要走的太深。” 索南尖措发话之后,宋坤的几个人无动于衷,还是索南尖措的人收拾了东西把小船抬了过去,一个人负责划船,另一个的武器直接伸出去,随时都可以开枪。 这两个人划进去十米之后,也渐渐消失在隧道里,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就从对讲机里发回信号。在这样的地方,对讲机肯定会受到影响,刺刺啦啦的听不清楚,索南尖措很仔细的分辨着,小胡子也在旁边无声的听。对讲机的噪音连同人声很快就断掉了,小胡子和索南尖措回想着,他们都从断续而且不清晰的回应中听到了两个很模糊的音节。 “他?他说什么?”索南尖措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属实,询问小胡子。 小胡子摇头,因为听的不是特别清楚,所以他也不能确认,无法确定的东西,小胡子很少会武断的说给不是那么熟悉的人听。不过,他觉得自己从对讲机里听到的,好像是面具两个字。 他朝深邃的隧道里望了一眼,面具? “这是怎么回事!?”索南尖措对着对讲机就大叫:“不要找了!能收到吗!回来,都给我回来!” 但是和第一次一样,两个伙计没有再发来任何回应。索南尖措束手无策,因为对讲机没有回应,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对讲机因为某些原因遗失了,或许是信号受到强烈的干扰,或许是人出了意外,这些可能都存在,如果不亲自到里面去看,就无法短时间内作出准确的判断。 宋坤的人也很紧张,有两个脾气比较莽撞的站直了身子,端着枪就想进去,但是被宋坤拉住。索南尖措看了看队伍,很犯难,队伍一共十六个人,留在外面两个,又有一个送受伤的人出去,现在一下子陷到隧道里四个,他能指挥的动的,就剩一个了。 “想个办法!想个办法!救救我的兄弟!”索南尖措把希望都寄托在小胡子身上,拉着他央求。 “不进去的话,没有任何办法。” 索南尖措咬了咬牙,伸手就从一个伙计手里拿过了枪,他的身手还算是很不错的,看样子是想亲自进隧道。 就在这个时候,隧道那边猛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响,其实这阵水响并不大,就好像一个人在水里扑腾游动的声音,但是隧道里的水面非常平静,流动的速度几乎看不见,所以这阵水响就比较明显。 隧道那边没有任何光线,但是水响声却越来越近,外面的人全都躲在隐蔽处,有人把光线打到隧道里去。很快,一团水花就从隧道拐角的地方出现,很明显,是一个人在水里朝这边拼命的游动。索南尖措大声的吆喝,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的人,但对方不予理睬,只是一个劲儿的游。 “这个人带着伤。”小胡子看了几眼,对方游动的非常乱,手脚并用不成章法,他受了伤,但暂时不知道伤在何处。 当那团水花又近了一些时,那个人几乎就游不动了,无力的在水里扑腾着,这时候,索南尖措隐约分辨出他是进去的四个伙计之一,但是人完全浸在水里,看也看不清楚。索南尖措不再让宋坤的人动手,和自己的一个伙计飞快的抬过去一条小船,跳上去就开始划。 他们划动的非常快,很快就接近了那个已经不能动弹的人,把他从水里拉上来,然后调转船头朝回划。小船靠岸后,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伤者给平抬下来,放到一块平坦地上。这确实是第二次进隧道的两个伙计之一。 这个伙计肯定带着伤,但是伤口的血迹被水给冲没了,然而当他被平放下来之后,一股带着气泡的血就从他的脖子上流了出来,小胡子站在旁边看,这个伙计的伤在偏离咽喉的位置上,可能被刺破了气管,他只有不住的拼命吸气,才能让肺部得到充足的空气。 “他是拼死逃回来的。”小胡子蹲下身子,这个伙计可能是为了逃脱的时候更加快捷,随身的所有东西全部都丢弃了,包括武器。但是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小胡子随即就站起身,这个伙计救不活了。 “瓦杰!瓦杰!”索南尖措惊慌的按着这个伙计的胸口:“挺住!挺住!” 但是这个伙计真的救不活了,他能强撑着游这么远已经是个奇迹,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从鼻腔口腔还有脖子上的伤口不断的冒出带着气泡的血沫,他说不出一句话,所有仅存的力气都要用来吸气。 然而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很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这种伤是没法治的,只有死路一条。这个叫瓦杰的伙计拼死抓住索南尖措的手,眼睛瞪的像两只凸出的灯泡,呼吸声就像有人在拉动一个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的。 有生还者逃回,这本来是个询问情况的好机会,但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瓦杰一步步走向死亡。 “呃......呃......”瓦杰几乎要把索南尖措的手腕抓青了,他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坐起来,但是力有未逮,他的脖子稍稍抬了抬,咯的抽了一大口气,一串血沫顿时顺着脖子上的血洞涌了出来。 第180节 “瓦杰!” “面......呃......”瓦杰的手猛然一松:“面......面具......” ☆、第八十章 越来越复杂了 这是瓦杰留下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能说出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小胡子的手指无意中动了动,目光就再次投到了黑暗的隧道中,看起来他之前从对讲机里听到的那个词没错,面具,就是面具。 “瓦杰!”索南尖措感觉瓦杰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猛然松了,就意识到情况不妙。 瓦杰呼哧呼哧的又重重喘息了两下,脖子上那个血洞涌出更多的血沫,紧接着,他的呼吸从急促变的缓慢,很短时间内就完全停止,心脏还有脉搏的跳动跟着消失了,整个人躺在平坦的石地上,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眼睛还大大的睁着。 索南尖措慢慢伸手抚下瓦杰睁着的眼睛,周围其他几个人的脸色变的很不好看,而且非常紧张。有人把瓦杰的尸体抬到了一旁,索南尖措的头发上还沾着水,他使劲的吸气,让自己的情绪镇定。 “苏日大哥提到过你,说你是个有办法的人。”索南尖措点了一支烟,但瓦杰死亡的阴影还没有散去,香烟在他的手指间不住的颤动:“你说,怎么办。” 瓦杰虽然只说了一个词,但是小胡子还是推敲出了一些东西,首先,其余的三个伙计估计是凶多吉少了,瓦杰身体结实,而且水性好,拼死逃了回来,其次,他们在隧道里遭遇的东西,非常难缠,而且无声无息,似乎是在毫无端倪的情况下发动的致命袭击,否则瓦杰他们都带着枪,如果情况允许,不可能不反抗,枪声一响,留在外面的人都可以听见。 再其次,他们遭遇的危险,或许和面具有关?否则瓦杰不会在临死前拼命说出这个词,然而人已经死了,相关的情况完全断绝。 小胡子已经把周围的情况完整的暗中查看了一下,这个隧道应该唯一可以过去的道路,他们要接着走,就必须从这里过。 “这件事,是苏日大哥交代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做下去。”索南尖措把声音放低,道:“兄弟,你知道,宋坤那帮人我用不动,也不想用,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我进去,只希望你搭把手。” “好。”小胡子想了一下,就点点头。进入隧道很冒险,但是如果他不肯放弃的话,就只能这么做,情况危险,身手和反应能力差点的人,进去就是送死。小胡子冒险进去,是为了晋普阿旺还有格桑梅朵李能都有个比较安全的处境。 “武器装备都在这里,你随便挑,这一次,当我欠你个人情。”索南尖措拍拍小胡子,转身就去拿东西。 小胡子没动,他用不惯枪,尽管从某种角度来说,枪要比他手里的合金管杀伤力和杀伤距离要大的多,但是用不惯就是用不惯,他拿着把枪,绝对没有合金管顺手。 他们收拾好了东西,有人把一条小木船抬到水里,晋普阿旺暗中把那块避尸的牛头牌塞给小胡子。宋坤那帮人躲在隧道旁,冷眼旁观的看着小胡子和索南尖措一起跨到小船上,几个人都没说话,但那种目光让人感觉非常的不舒服,就好像巴不得小胡子死在隧道里一样。 “还欠我们五十万......” “我我我我**......”李能被说话的那个人激怒了,事情到这一步,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说这样的话,他忍不住就冲过去,揪住说话那个人的领子,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结巴!你他妈找死......”这个人嘴里骂着,毫不示弱,但是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 “你很喜欢说话是不是。”晋普阿旺铁塔一样站在背后,硬生生把这个人抓起来,揪着他的头发,直接就按到旁边的水里。晋普阿旺的力气不比小胡子小,任凭这个人怎么挣扎,都始终挣脱不出来。 小胡子就坐在尚未划动的小船上,冷冷的盯着宋坤那几个人,他不动,宋坤那帮人就没人敢过去帮忙。晋普阿旺把那个人按在水里淹了一分多钟,直到感觉对方手脚挣扎的都没力气的时候,才呼的把他提起来,顺手甩到一边。 “宋坤!”索南尖措坐在船尾,直接对宋坤伸出了枪管:“管好你的人!再惹事,我先毙了你!” 被晋普阿旺甩到一边的人咳嗽了好大一会儿,连滚带爬的钻到人堆后面,宋坤不出头,下面的人也不敢多事,一个个安静下来。李能噗的朝他们吐口唾沫,和晋普阿旺一起回到格桑梅朵身边。 小船慢慢开始划动,小胡子和索南尖措尽力在船里压低身体,把光线调到最小,水面平静,所以小船行驶的也很稳,他们向前轻轻划动了十米左右,就进入了隧道的拐弯处。一到这里,小胡子的感官就提升到极致,紧密观察着上下左右的情况,但是这条隧道看上去就是个很普通的洞。 索南尖措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他的家乡在川西,多山,他小时候和大人钻山,曾经在一个很荒僻的地方,见过一条类似的天然隧道,本来可以划木筏子过去,但有老人在洞口看了看,就原路退回,他们说这种隧道的上面,可能吊着人俑,是一些养蛊的人养在这里的,不能碰。 但是眼前这条隧道里显然没有这个东西,头上面光秃秃的,偶尔会有水珠滴下来。他们划船绕过第一个拐角,走了大概二十米,又有一个朝右的拐角,小心的划过这个拐角,隧道大概就算是过去了,一个很大的洞口出现在右边的石壁上,站在小船就可以抬脚跨进去。 这时候,水流稍稍有些急,不用划动,小船也会顺水朝下漂,小胡子伸手搭住洞口,让船头卡在两块凸出的石头间,朝里面看了看。先前进来的三个伙计已经看不到了,他们划进来的两条小船也踪影皆无,不知道是不是顺着水漂到了前方。 小胡子悄无声息的顺着石头爬进洞口,但是刚刚爬过去,身子马上就猫下来,他们的光线非常弱,然而却在洞里影影绰绰的照出了一些东西。不过很快,小胡子就对身后的索南尖措做了个无事的手势,那是一些留在洞里的石像。 这是个开放性的石洞,内部空间比较大,这个洞还套着一个小洞,都和水流相通,不过站在这里,暂时还看不到小洞那边的具体情况。当小胡子和索南尖措拿着武器弯腰走进去几步之后,两个人的心顿时咯噔一声。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知道瓦杰临死前所说的面具,是什么意思。 这个洞,可能是专门用来雕刻石像的地方,一些石像完工了,密密麻麻竖在石洞的一边,一些还没有雕完。已经完工的石像都有一人左右高,估计还没等到把它们搬到该搬的地方,大难就降临到木剌措。 在那些完工的石像脸部,都覆盖着一层面具。面具应该是某种皮子做成的,带着模糊的刺青,面具勾勒出一张奇怪的脸,和三尸菇上的图案有一点相似,面具上的脸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很多很多的石像,很多很多的面具,那种感觉诡异而且奇怪,虽然都是石像,但站在这里,就好像石像全是活人,带着面具的活人。石洞连通到小洞的入口在左边,是石像堆积的最密集的地方,除了石像,大洞里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不过他们两个没法这时候去看那些东西。 “问题是出在这里?”索南尖措猫腰四下看着,那些石像直挺挺站着,非常瘆人,四周全都看一遍,也没有发现之前那三个伙计留下的蛛丝马迹。 小胡子慢慢停下了脚步,不再朝前走,他大致推算一下,根据瓦杰受伤后游回去的速度还有距离,意外估计就发生在这附近。 小胡子停了下来,索南尖措也跟着停住,时间仿佛都凝固了,死一般的沉寂。 唰! 小胡子和索南尖措左侧一尊很高大的石像骤然间睁开了眼睛,透过它脸庞上覆盖的面具,这双眼睛闪过一抹寒光,睁开眼睛是不需要发出任何声响的,但是小胡子却猛的感觉到了一种枪口逼到了额头的危险。 一根很尖利的细刺从石像的手臂上刺了出来,目标是索南尖措的咽喉,索南尖措的身手不错,但对危险的预知力却和小胡子差了很多。细刺像一条毒蛇,等到索南尖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尖刺距离他的脖子只有十几厘米,瞬间就能把咽喉洞穿。 叮...... 合金管一挑,把那根将要刺穿索南尖措咽喉的尖刺打歪了,索南尖措被吓的够呛,抬手举枪,但是迟了一步,那尊高大的石像反应非常迅速,尖刺没能得手,立即朝旁边的石像后一躲,另只手竟然也伸出了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双方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石像伸出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索南尖措,小胡子手里的合金管明显不够长,就算他拼尽全力,距离石像那只举枪的手还有一段距离,无法触及。 ☆、第八十一章 俘获 形势非常危急,小胡子所处的这个位置还算好,有一尊石像挡在身前,但索南尖措几乎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下,只需要不到一秒钟时间,他肯定要倒在血泊中。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让索南尖措没办法反应过来,他被眼前的情景震动的有些发呆。 锵! 十万火急中,小胡子的上半身嗖的从身前的石像后伸了出来,一条胳膊全力探出合金管,一声轻响,合金管中空的管子力骤然钻出一根一尺左右长的刀刃,刀刃薄且锋利。一尺长的刀刃弥补了小胡子和握枪人的距离,合金管连同刀刃轻灵的一挥,握枪人拿枪的手就被切掉了,鲜血喷出很远。 砰砰砰...... 索南尖措算是捡了条命,也瞬间反应过来,直接一梭子子弹就甩了过去,密集的子弹打在周围的石像上。就在这个时候,在大洞和后面小洞相连的地方,一道夹杂在密密麻麻石像中的影子突然就动了,但是他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飞快的退入小洞。 小胡子不明情况,无法马上就贴身追击,而且他感觉有点心惊,以他的判断力和洞察力,有活人混在石像里竟然无法被发觉,这个人的本事看起来相当大。那个被切掉一只手的握枪人捂着断掌在地上来回的翻滚,鲜血就像水龙头一样往外流,索南尖措控制住了局面,枪口已经顶到了对方的头上,小胡子就想一鼓作气,冲到小洞里,和那道退回去的影子较量一下。 但是对方的速度也相当快,再缩回小洞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回头只是一瞬间,不过小胡子却看到这个人脸庞上也戴了一个似哭又似笑的面具。这个人缩回小洞之后,小胡子贴着石壁,借助石像的掩护,迅速跟了过去。 几乎就是短短一分钟时间里,小胡子就听到洞外原本很平静的水面上发出了两声噗通声,好像有人直接跳入了水中。大洞还有小洞都和水流相连,小胡子闪身钻入小洞内,小洞的面积很小,放着一些东西,不过已经没有人的影子。接着他就跑到通到外面水流旁的洞口,他不敢把光线打的太亮,然而静静的水流和黑暗混为一体,他已经看不到跳入水中的人。 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小胡子又赶回大洞,跟索南尖措合力把那个被切掉手掌的人捆了起来,那是个很高大健壮的人,至少一米八五的个子,差不多二百斤,雄浑有力。他的脸上裹着面具,看不到真面目,索南尖措恨的牙痒,很显然,之前进来的四个伙计都是这样糟道的,一堆石像里突然钻出一根夺命的尖刺,如果不是小胡子这样的人,旁人很难防备并且反击。 “这是什么人!到现在了还拿一张皮挡住自己的脸!”索南尖措直接伸手想抓掉对方脸上的面具,但是这张面具就好像长在对方的皮肉上一样,索南尖措用了很大的力,都没能把面具给撕掉。 “弄弄他的伤,叫我们的人过来。”小胡子不想让这个人那么快死去,木剌措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人,事情必须搞清楚,这个人是舌头,得留他的命让他说实话。 “这种伤怎么处理?” 断掌伤很严重,如果在医院,还可以电刀止血然后双层包扎,但是现在没有那个条件,小胡子亲自动手给那个人弄伤,索南尖措就发信号让留在隧道口的人过来。不多久,人全都过来了,守住了大洞和小洞的洞口。那个人的伤被处理好,身上到处淋的都是血,不过一句话都不说,被绑的和粽子一样,仍在挣扎。 索南尖措再次尝试把面具从对方脸上撕下来,以便看到对方的真面目,面具明显是和皮肉相连的,他一用力,俘虏挣扎的就更激烈。晋普阿旺仿佛对这个面具很感兴趣,他在周围的石像那里看了一会儿,就来到小胡子身边。 “这肯定不是个藏人。”晋普阿旺道:“这是我的感觉,他不是藏人,但是戴着这种面具,就很奇怪了。” “怎么?”小胡子有些不明白晋普阿旺的话,这个洞里的石像上都裹着面具,如果偷袭者想遮挡自己的面孔,随手就可以摘一个扣到自己脸上。 不过他也感觉有点奇怪,随手摘一个面具,就能贴的那么牢?用手都撕不下来。 “他脸上的面具和石像脸上的面具是一种面具,但他戴的,并不是从石像上拿下来的。”晋普阿旺说:“这种面具很有些说头。” 在古苯一些鲁特的观点中,很多巫毒秘法催动时一个很重要的先决条件,就是要知道被施法者的长相,如果不知道对方的面孔相貌,那么秘法很可能会力量锐减或者直接失效。这个观点不知道有没有根据,但所有的鲁特都是这么认为的。 从这个观点中,就引申出了一些对抗某些巫毒的办法,很简单,把自己的脸庞遮住。当时的人非常相信这个,觉得只要挡住自己的脸,那些神通广大能驱鬼拿妖的鲁特就会无能为力,可以抵御很多巫法的迷惑和伤害。当然,普通的遮挡是没用的,如果随便找块布把脸给遮住,鲁特就无能为力的话,那么鲁特也就太无能了。 所以,一些特殊材料制成的面具应运而生,经过长时间的探索,有人觉得人皮是制作防巫面具的最佳材料。 “需要一些没有结过婚的青壮年男人的皮,这是种很古老的东西,基本没有人会制作这种面具了。” 处男身的青壮年男子,被认为是气血阳气最旺盛的,这些男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挑选出来,有人在他们的后背上刺下一些有固定规制的刺青,等到他们成年之后,后背上从肩胛骨到腰部的皮就会被剥下来,做成鬼脸面具。 古人的很多观点放到今天的人看来可能都是无稽的,但是正是这些让他们感觉无稽的事情,却往往都有很实际且难以理解的用途。这种鬼脸面具不需要任何粘合剂,每张面具都根据戴面具的人的脸型制作,一旦戴上,在很短时间内,面具会和人本身的皮肉紧密的相连,如果真的时间过久,很可能会长到脸上。 “懂这种面具的人,都是掌握了失传古法的人,有些可怕。”晋普阿旺道:“这个受伤的人肯定不是藏人,但他拥有这种面具,说明在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可怕的藏人。” “面具现在能不能取下来。”小胡子问,这个俘虏嘴巴很硬,一句话都不肯说,只能先揭掉他的面具,看看是个什么人。 “我试试吧,我觉得,他使用这种面具的时间还不长。” 晋普阿旺蹲到俘虏身边,俘虏人高马大,挣扎的很激烈,但是晋普阿旺的力量不逊于他,再加上索南尖措在旁边死死的按着,俘虏挣扎也无效。晋普阿旺开始慢慢的撕这个人脸上的面具,那种感觉就好像人的两根手指被502死死的粘在一起,如果不付出点代价,根本就撕不开。 伴随着这个人痛苦的呻吟和挣扎,他脸上的面具被一点点的撕了下来,面具粘连掉了面部的一些皮,眉毛胡子也全都脱落,晋普阿旺把整张面具全都撕下的时候,鲜血淋漓。 当周围的人看到这个俘虏的真面目时,同时怔了怔,这是个外国人,但是一直到这时候,俘虏仍然一言不发。小胡子过去在南京见过各色的外国人,他觉得这像是一个欧美人,而且从一些特征上看,俘虏更倾向于一个欧洲人。 这个人在来之前肯定做过很周密的安排,每一个细节几乎都考虑到了,木剌措这里几乎不会有人出现,但是俘虏显然也制定了应对被俘后的细节。他身上没有任何标志身份的证件和物品,贴身的衣服还有装备上的商标被撕的干干净净,细致程度令人感觉惊讶,俘虏身上带着几块用来补充热量的黑巧克力,巧克力的外包装也被丢掉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不开口的话,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洋洋洋洋人到现在还不老实。”李能尝了尝巧克力,说:“洋人和我们有有有有矛盾......” 小胡子暂时放弃了对这个外国人的盘问,从刚才经历的情况来看,他感觉这个被俘虏的人还有那个猛然跳起来缩回小洞的人,好像是在负责守住大洞通往小洞的入口,而小洞那边可能有他们的同伙在做别的事,否则的话,索南尖措手下的伙计一过来,就会把他们惊走。 “大概就是这样。”小胡子暗自推敲着,小洞里的同伙正在做着什么比较要紧的事,所以不允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问题,他们最多只有三到四个人,不惜杀掉前两次摸过来的伙计而坚持不走,是因为他们的事还没有做完。 顺着这样的思路,小胡子就把目光转向了小洞,这几个外国人在小洞里做什么? ☆、第八十二章 水帘上的洞 那个外国人的嘴巴很紧,小胡子不再理他,转身就从大洞连通小洞的入口走进去,小洞里有一些东西,宋坤的人早就暗中偷偷搜了一遍,不过这里大多都是石器,很沉重,当小胡子走进去的同时,两个宋坤的人正围着一个东西在看,发现小胡子走过来,两个人都有点忌惮,不由自主的退了退。 小胡子的目光落在了这个东西上,这样仔细一看,很快就被吸引了。他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就发觉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猛然看上去,这个东西像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块,但是认真的看,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口箱子,石头箱子。箱子已经被打开了,在箱子盖和箱体链接的部分上,有一些金属部件,让小胡子觉得有意思的是,这好像是个密码解锁式的箱子,但是组成密码的不是数字,是几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符号,符号应该是古羌的记事符。 符号横竖都有三列,那种感觉就仿佛不正确的排列这些符号,就无法把箱子打开。石头箱子非常厚,箱子内部的空间其实不大,对于现代的人来说,弄开这样一个石头箱子不算特别困难的事,但是接触到箱子的人肯定会排除暴力手段,因为那样做的话,必然会触动箱子内部防护性的机括,从而导致其中的物品遭到毁灭性的破坏。 小洞里的东西还有一些,但这个箱子无疑是个重点。小胡子顿时恍然大悟,混在石像里的两个人完全是在争取时间,为小洞里破解石头箱子密码的同伙争取时间,箱子无比沉重,不可能带走慢慢研究,唯一的办法就是就地破解密码,然后打开箱子。小胡子和索南尖措摸到这里的时候,估计也是破解工作到了最后的一步。 破解箱子密码的人显然不想拼命,所以打开箱子拿到东西,马上就离开了,甚至连被俘的同伙都不闻不问,这说明箱子里的东西要比一条人命重要的多的多。 看着已经被打开的箱子,小胡子有些遗憾,如果当时不是宋坤的人没事找事,耽误了那么几分钟的时间,等他和索南尖措到这里的时候,可能完全就是另一种结果,那些人绝对没有充足的时间破解密码,就差短短几分钟都不行。 “这东西本来应该不是被藏在这里的。”小胡子回头对晋普阿旺说:“他们遭遇大难,想把箱子弄走,但情况不允许这么做,运到这里就被搁浅了。” 箱子里的空间不大,面对这口空箱子,谁都没办法猜测曾经装着什么东西。 索南尖措一直都在另一个洞里逼问口供,但是这个外国人被死亡威胁都不肯说一个字。最后真没办法了,又不能带着他朝前走,索南尖措刚挂了四个伙计,心里发狠,让人把俘虏弄死了丢掉。 第181节 小胡子他们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发善心的时候,俘虏受了伤,失去反抗能力,但是刚刚他刺杀那四个伙计时,却没有任何的手软。 两个人拖着俘虏到了不远处,过了不久,一股淡淡的血流顺着水流了过来。索南尖措和小胡子商量了一下,不能再等下去,对方拿到东西临阵就跑,说明他们也心虚,也有忌惮。宋坤那些人依然用不动,这一次小胡子和索南尖措负责探路,他们先把小船划出去一段距离,确认无恙之后,再给后面的人发信号。 水流的速度随着路程的深入而渐渐加快,人几乎不用动手,就可以顺着水流快速的朝前,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也不用担心迷失方向。弯曲的水道延伸出去大概一公里左右,前方就传来非常大的水声,光线照出去,隐约就看到前面有一道很宽的水帘,无数道水流从上方流下来,把去路遮挡的严严实实。 水帘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后面的任何情况,他们马上就想办法把各自乘坐的小船停住,然后跳到了岸上。呆了一会儿之后,小胡子和索南尖措就顺着岸边走到了水帘的附近,水声很大,尽管距离已经非常近,却仍然看不清楚水帘后是什么情况。 他们迫不得已又冒险靠近了一些,飞溅的水花片刻间就把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打湿了,这时候,小胡子猛然一伸手,就从一片白浪似的流水中抓到了一条绳子。绳子是从水帘的上方垂下来的,是那种登山用的直径十二毫米的主绳,非常结实。绳子被牢牢的固定在上方,随着飞流的水荡来荡去。 “有人顺着这条绳子上去了?是不是前面那批人?”索南尖措抹掉脸上的水珠,抬头看了看,水帘的上方也是一个视线的死角,看不到东西,索南尖措判断着,那些人估计是经过这里的时候在水帘上方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想办法搭了条绳子,想爬上去看看。 “有一点不对。”小胡子说:“从我们发现这里有人到现在,时间并不长,他们明知道我们追过来了,才仓皇跳水逃走,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 “对啊。”索南尖措使劲的拽拽绳子,说:“那是怎么回事?兄弟,这条绳子是很早以前就留在这里的?” “不会,绳子很完好,被留在这里的时间绝对不长。” 他们在这里观察了一下,索南尖措就率先顺着绳子朝上爬,一股股的水兜头朝下流,阻力非常大,水是从上面的一面断坡上流下来的,落差大概七八米,索南尖措很快就淹没在水帘里,不过他明显在上面找到了落脚的地方,给小胡子传来信号。小胡子也顺绳子爬上去,期间被一道道水浪打的左右摇晃,偶尔会从水帘里露出头,他隐约看到水帘的后面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很长的裂谷,一座木板搭成的桥仿佛悬空在了裂谷中。 但是目前是要查看水帘上方的情况,小胡子很快就缩回脑袋,尽力爬上去和索南尖措汇合。爬上去之后,他才知道索南尖措的落脚地,那是水帘上方的石壁上的一个小洞口,厚厚的水花把洞口完全挡住,非常隐蔽。这样的洞在平时可能没什么用处,不过一旦发生了危险,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他们左右看了看,石壁上的洞显然不止一个两个,和溶洞有些像,很多洞是连通的。索南尖措咂咂嘴巴,说九十度直立的石壁上的洞,像他们家乡附近的悬棺。 从这个洞口进去的路开始的时候还是比较简单的,不过这样的洞都很狭窄,人走在里面得弯着腰。走了不到十米,这个洞和另外一个洞交叉到了一起,出现了岔路,索南尖措走在前面,征求小胡子的意见,然后选了一条。 当索南尖措跨入这条路,稍一转弯,马上就吓了一跳,不过小胡子示意他镇定,他们前面有一具横卧在路上的尸体,人完全死透了。索南尖措稳了稳神,看了一下就说奇怪。这具尸体的穿着装束明显是现在的人,但是尸体本身就泛着一种类似于干尸的色泽,有些发黑。 “是谁把冲锋衣套在了干尸身上?”索南尖措还是很小心的,仔细看了半天,确认没什么情况后才慢慢走过去。但是当他走近之后,觉得自己的判断有点失误,因为尸体的头发显然发潮,零散的挡住大半张脸,而且尸体的体型比干尸要大的多,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如果脱水化成干尸,也只有一截,眼前的这具尸体如果是干尸的话,生前绝对是个巨人。 一般来说,上山下坑意外遇到尸体,都会进行查看,主要是查看死因。索南尖措小心的蹲了下来,用一把匕首挑开了尸体的头发。路非常窄,索南尖措蹲着就几乎把路给堵死了,小胡子就站在后面看。当索南尖措挑开尸体头发露出它的脸时,顿时怔了怔。 这绝对是个死去不久的人,皮肤还有弹性,他的脸完全黑了,而且极度的扭曲,仿佛在临死之前产生过复杂的表情,他的嘴角夸张的咧开,眼睛差点和鼻子挤到一起,这个样子有点像哭,又有点像笑。 索南尖措挡住了小胡子一部分视线,他在后面只看到了尸体的半张脸,但就是这半张脸,让小胡子突然想起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很奇怪。”索南尖措没有类似小胡子的经历,他伸出匕首,从尸体的嘴角那里挑出来一个很小很小的像蘑菇样的东西:“这是什么?和前面见过的那种面具有点像啊......” “丢掉它!走!”小胡子抽身就跨到了另一条路的路口,索南尖措刀尖上的蘑菇很小,但发黑的菇伞上,隐约有个扭曲的鬼脸。鬼脸菇是剧毒,不要说吃或者碰,就算嗅到它的气味都无法收拾,索南尖措尽管有防备,用匕首在查看尸体的情况,但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索南尖措不知所措,听到小胡子的断喝,心神一慌,不由自主的就丢掉匕首转身想跟着跑,但是他弯腰转身跑了两步,仅仅两步,就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了石头上。 ☆、第八十三章 散伙 索南尖措栽倒之后就没能再爬起来,他距离鬼脸菇非常近,听到小胡子的示警时已经晚了。小胡子闪身就退到了另条路的入口那边,稍稍回头一看,索南尖措在原地抽搐着,前后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他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包括脸,脖子,手,都显现出一条条很细的黑色纹络。 他已经无救了,随着这些黑色细纹的蔓延,索南尖措的情况变的很糟糕,嘴里不断的吐着白沫,一个劲儿的翻白眼,四肢抽搐的非常严重。索南尖措是队伍里让小胡子看着还算顺眼的人,但没法救他。小胡子只迟疑了很短的一瞬,顺着入口就闪了进去。 当小胡子走出去几步之后,隐隐听到索南尖措发出一声闷闷的嘶吼,大概是临死前最后一声叫声,他的脚步不由的又快了一些,一直沿着这条路弯腰走了几十米,几个洞汇集而出的路就到头了。 水帘上面的洞内的通道大致就是如此,受地形的限制,不可能有太大的空间。小胡子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口气,这里总算能直起腰了。他的目光在周围扫了扫,心里有些发沉,队伍完全是靠索南尖措来压制的,他挂在这里,抛开他本人手下的伙计不说,宋坤那帮人就是个很大的隐患。 想着,小胡子就感觉不安,周围没有别的东西,他大略看了几眼,就打算绕开索南尖措死去的那条路,找出口出去。但是当他转身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又回了回头。 这是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人的眼睛成像原理和照相机有些相似,有时候飞快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扫一眼,其实这个环境里一部分很细微的东西已经被视网膜捕捉了,但是大脑来不及处理信息,这些东西就被暂时留到了潜意识中。在这种情况下,人可能觉得自己并没有真切的看到什么,往往是在回过神后才自己犯嘀咕,感觉刚才仿佛捕捉到了东西。 小胡子遇到的显然也是这种情况,他转身回头,再一次仔细的看了看,这一次看的很认真,所以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尽头堵着几块很大的石头,石头和石洞本身混为一体,几乎分辨不出。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尽头被挖进去一截,然后被石头堵住了。 石头非常沉重,用尽全力都推不动,而且石头堵的严实,几乎没有什么缝隙可以朝里面看。小胡子和索南尖措是轻装上来的,随身只带着一些估摸着可以用得着的东西,他的力量也无法直接推动石头,就一点点的撬,先把卡住大石头的几块小石块撬松。 小石块被撬开之后,光线已经可以透过去,但视角很狭窄,小胡子只看到一截惨白的骨头。然而在光线的照射下,不知道什么东西泛起了一点一点莹润的金光,这种点点的金色光华让小胡子心头顿时一震,他分辨的出,这种金光好像是金属长条映照光线后折射出的光芒。 这里藏着一块金属长条?小胡子又打量了一下被大石头堵住的空间,水帘上方的洞本身就是非常隐蔽的,在几个洞交织蔓延的尽头处,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更加隐蔽。 他本来是想马上回去的,但有了这个发现,立即停了下来,接着又费了很长时间,想办法把一块石头撬掉。巨大的石头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内几乎滚动不开,小胡子就趴在石头上,石头后的情景已经一目了然。 石头后的空间只够两三个人窝着身体容身,里面显然曾经藏着一个人,已经被活活困死了,烂的只剩下了骨头,这个人本身估计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是它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块金属长条。 小胡子没有进去,就在这里把金属长条给勾了出来。很明显,当年那场大难袭来的时候,很多教徒把重要的东西想办法转移或者隐藏,这个人带着金属长条隐藏在此处,可能他的同伴在外面堵死了洞口,原本打算等灾难过去之后出来,但是那些同伴很可能死在了杀戮中,这个人单枪匹马无力推动大石头,死在这里。 金属长条的质地很独特,几乎伪造不来,当小胡子拿到金属长条的时候,就能确认这是一块真品。它和之前找到的两块金属长条没有任何分别,一面刻着一条简单的凹痕。 小胡子把金属长条放到随身的轻便背包中,洞里没有别的东西了,他很果断,转身就顺着原路退回,在稍显复杂的路中几经辗转,从另一个出口出来。这个地方距离他们进来的入口有好几米远,小胡子横着爬过去,想抓住绳子下去,轰鸣的水流险些让他抓不紧石壁掉下去。 下面的人都在焦急的等待,小胡子浑身水淋淋的从水帘中冲了出来,索南尖措那帮人认为索南尖措本人可能也会马上从水帘里出现,但是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就有点疑惑,转头看着小胡子。 “他死了,中了鬼脸菇的毒。”小胡子把头发擦干,晋普阿旺烧了一堆火,让他烘干衣服,但是听到小胡子的话,晋普阿旺就楞了一下。 “死......死了?” 几个人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就流露出非常怀疑的神色,索南尖措唯一很信任的那个伙计大嚷大叫,不相信小胡子的话,他冲过去就想拉住水帘里东飘西荡的绳子,要上去看。 “他中了鬼脸菇的毒,尸体不能碰!”小胡子拦住那个伙计。 “中毒死的?”宋坤在几个人身后冷笑了一声:“中毒死的,心虚什么?为什么不让看?” “路还没走完,就窝里斗了?”有人眼尖,看到小胡子的轻便背包里塞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他们的怀疑立即升级了,都认为是在上面发现了重要的东西,导致小胡子黑吃黑。 当然,有脑子的人只要仔细的推敲一下,就知道黑吃黑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但宋坤那帮人已经和小胡子他们积怨很深,即便知道可能性不大,仍然抓着这个话柄不依不饶。面对几个人的口水,晋普阿旺低声问小胡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中鬼脸菇的毒死的。” 晋普阿旺心里有底了,点了点头。宋坤那帮人不断的烧底火,和索南尖措亲近的那个伙计越发忍不住,想跳起来跟小胡子拼命。晋普阿旺抓着他的手,把他推到一边。 小胡子跟着站了起来,他目光中那股寒意让宋坤几个人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不约而同的闭上嘴巴。 “说了谎话的人,会下拔舌地狱。”晋普阿旺挡在那个伙计面前,说:“如果你真的不怜惜自己的命,那就上去看清楚。” 宋坤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们人多的时候都没办法沾光,更不要说现在人少,面对小胡子的目光,几个人都萎了,叫嚷声越来越小。索南尖措的那个伙计是个藏人,对晋普阿旺的话还有几分相信,所以没敢顺着水帘上去亲自看看索南尖措的尸体。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合作下去的必要,宋坤那几个人围在一起嘀咕了片刻,就各自带着装备,一个个硬着头皮冲过哗啦啦的水帘,宋坤留在最后,转头看看小胡子他们:“事情没完!你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东西,会有人找你讨回这笔账的!” “我我我**!谁怕谁啊,你你你你滚不滚,指望送你一程是不是。” 小胡子暗中皱了皱眉头,索南尖措的尸体肯定不能随便乱动,那帮人没有去看他的尸体,就把黑锅扣到小胡子几个人身上。苏日的组织不能小觑,里面有不少藏人,在藏区很熟悉,如果结了这个冤,时间长了索南尖措的尸体出现变化,到时候谁还能说的清楚? 但是跟宋坤那帮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们钻过水帘之后很久,晋普阿旺就问该怎么办。 又找到了一块金属长条,应该说此行还是有收获的,但是这个东西重要归重要,却没有一点点相关的资料。小胡子想了想,打算把这个地方走完。 “这样也好,让让让让宋坤那帮孙子们去去去去趟路。” 他们四个也带好了东西,晋普阿旺和李能打头,从水帘下面硬冲了过去,水流很大,小胡子几乎是把格桑梅朵硬拖了过来。脚下的水只有齐膝盖深,三个人一身都是水,差不多二十米之外,就是那座横亘在裂谷上方的古桥。他们就打算过了桥之后找个比较干燥的地方把湿漉漉的衣服烤干。 李能朝那边看了看,回头说宋坤那帮人跑的够快的,估计是冲到前面抢东西,这时候一个人影都不见。 脚下的水流全部哗哗的流到了裂谷中,裂谷上面的桥是一根根胳膊粗的老藤扭在一起搭过去的,铺着糟透了的木板子,不过桥身上的老藤非常结实,许多年过去了,依然有很高的承重量。 ☆、第八十四章 狭路相逢 面对这样一座古桥,小胡子他们不可能没有防备,连着试探了几次,觉得桥真的没问题时,才开始走,而且他们不是一次过去的,晋普阿旺和李能在前面,小胡子和格桑梅朵在后面。 古桥上的老藤延伸在裂谷上面足有十多米长,四个人前后相隔着一段距离,格桑梅朵朝下看了看,觉得头晕,裂谷很深。不过前面的晋普阿旺和李能走的很平稳,当他们快要走到桥头的时候,小胡子和格桑梅朵恰好走在桥正中。 李能的枪就拿在手上,避免宋坤的人会躲在那边打冷枪。情况大致还好,晋普阿旺和李能只要再跨两步,就能走到对岸。 咔...... 几个胳膊粗的老藤几乎在同时发出了微微的断裂声,晋普阿旺和李能心里一惊,感觉脚下顿时空了,几根老藤一起断裂,整座桥从一边轰然断开。那种感觉就好像人正在走路,脚底下的地板猛然被抽去了一样,晋普阿旺和李能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身体跟着长龙一样在裂谷中甩动倒塌的古桥掉落。 小胡子的情况稍稍好一些,因为他和格桑梅朵在桥正中,桥从对岸断裂,还有一点点缓冲的时间,但是没有机会做其它的应急措施,小胡子伸手紧紧抓住一根老藤,同时对着格桑梅朵大喊,让她抓紧。 晋普阿旺和李能已经被淹没在黑暗中,古桥像是一片被折断的木板,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桥面正直着拍到了裂谷的石壁上,许多地方一起发出吱吱和咔咔的声音。小胡子一只手抓住古藤,一只手抓紧格桑梅朵,桥面拍在石壁上的同时,他们两个也被震的脑子一晕。 “他们......背......背包......”格桑梅朵在这很短的时间里就显得有点失魂落魄,双手机械般的抓着藤条,望向小胡子。 小胡子刚开始的时候以为格桑梅朵被吓呆了,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让格桑梅朵失魂落魄的并不是这场变故,而是背包。她因为腿脚受了一点伤,背包是由李能帮着背的,那只转经筒就在背包里。 但是这个时候无法去想这么多,古桥的一端已经断了,这一边也不知道稳当不稳当,他马上带着格桑梅朵朝上爬,距离不算远,古桥桥面上又有很多地方可以借力,他们爬的非常快。 一直到爬上去的时候,格桑梅朵的情绪就更不稳定了,她不顾不断流入裂谷里的水流,趴在裂谷的边缘,使劲朝下看,但是什么都看不到。小胡子左右看了看,桥的另一端很可能被宋坤的人做过手脚,这样的话,那些人这时候已经在对岸了,这边应该是安全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固定点,甩到裂谷里一根绳子,伸手拉了拉,顺着绳子飞速朝下。 一根五十米的绳子没有用完,大概下落到三十多米的时候,小胡子的心就一下子沉到了底,裂谷的底部是一道湍急无比的水流,飞溅的水花拍在石头上,又溅到脸上,水珠打的皮肉发疼。先不说晋普阿旺和李能落下来能不能活着,就是这股湍急的水流,也会冲走水里的一切。 格桑梅朵还在上面,小胡子不敢久留,顺着绳子又爬了回来,当看到小胡子的眼神时,格桑梅朵仿佛知道背包里的转经筒找不回来了,她的脸色和目光开始慢慢的变,一会儿沉默,一会儿沮丧,一会儿又显得很愤怒。小胡子把她朝回拉了拉,坐在一块石头上,不管怎么样,这个地方不能多呆,流水冰凉冰凉的,用不了多久就会带走人身上所有的热量。 这时候,对岸突然就亮起了几道很明亮的手电光,还有人砰砰的朝这边开枪,枪声中夹杂着隐约的哄笑和大骂声。小胡子飞快的关掉了光源,他知道那边是宋坤的人。四周都是子弹呼啸的声音,尽管光源关闭了,也很有可能被误伤,格桑梅朵没有任何躲避的意识,呆呆的坐在石头上,小胡子硬把她朝不远处又拖了拖,她才回过一点神。 “转经筒,找不回来了吗?”格桑梅朵脸上都是水,有些发怔般的问小胡子。 小胡子没有回答,他本来就不善于撒谎,不善于安慰人,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格桑梅朵问完了之后就没再说话,他们静静的呆着,躲避着对岸盲目杂乱射过来的子弹。过了十来分钟,对面的人终于停止了射击,他们又骂了一阵,然后渐渐的消失,裂谷两岸恢复了平静。 两个人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目标,不知道该怎么办,晋普阿旺和李能的失事让小胡子非常不安,非常愤怒,这种愤怒没有流露出来,却在小胡子心里孕育出一股强烈的杀意,他很想摸到对岸,追上宋坤那帮人。但此刻的情况完全不允许,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即便没有桥,也能顺绳子下到裂谷底部,再依靠出众的身手拼一拼,试着看能不能依靠凹凸不平的石壁,硬从对面的裂谷石壁爬上去,然而身边还有格桑梅朵,不可行。 小胡子很少有手足无措的时候,然而这一次却是个例外,连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但他不想就这样退回去,他要顺着裂谷走,一个是看看裂谷下方水流的流向,看能不能找到晋普阿旺还有李能,另一个是找找有没有直达对岸的路。在这里坐了很久之后,他带着格桑梅朵沿裂谷左边一道非常狭窄陡峭的路走去。 格桑梅朵一下子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性,她没有和以前一样挣扎反抗或者试图逃跑,但是整个人就像一具没有知觉的机器,茫然的跟着小胡子走。路很窄,只有一米多宽,左边是石头,右边是裂谷,他们贴着左边坑坑洼洼的石壁,一口气走了四五百米,右边的裂谷不断的扭曲,但是大的走向却没有改变。 这时候,小胡子的脚步顿了顿,但只是一顿,接着就推着格桑梅朵稍稍加快了速度,一直到石壁上一个比较明显的凸起时,他们马上就躲到后面。小胡子感觉到身后有人,他不禁捏了把汗,因为身后所跟着的人并非发出了什么声响引起了他的警觉,感觉到有人完全是一种直觉,就好像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中,自己的背后始终有一双无比犀利的眼睛盯着自己,那种感觉非常不好。 小胡子把格桑梅朵完全推到了凸起的后面,他暗自吸了口气,然后熄灭光源,身体灵活的一动,就像一只壁虎,整个人趴到了坑坑洼洼的石壁上,他沿着石壁朝回慢慢的爬,心中那种直觉越来越甚。 终于,他的直觉爆棚,握着合金管嗖的刺了出去,就在他刺出合金管的同时,眼前很近的地方突然亮起一道非常强烈的光线,光线让小胡子出现了不适应,但是合金管还是刺了出去。 一柄短刀架开了小胡子的合金管,小胡子眯着眼睛,避开强光的直射,他已经看到了,悄无声息跟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人,对方显然非常厉害,尽管为了避免被发觉而和小胡子保持着一段距离,但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们就在一条一米多宽的路上展开了激斗,对方果然是个高手,那张似哭又似笑的鬼脸面具在闪烁不停的光线下显得很诡异,一把刀和一根合金管不住的撞击,叮叮作响。 只是激斗了很短的片刻,小胡子心里愈发感觉惊讶。他不能说是个超人,在过去的经历中,或许有一些人的记忆力比他好,一些人的判断力比他强,但是单说身手,除了已经死去的麻爹之外,小胡子还没有遇到对手。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暇分辨眼前这个面具人是不是当时从石头箱子所在的连环洞那边跳水的一个,不过即便不是,肯定也是那些人的同伙。 小胡子胜在反应快,动作敏捷,面具人则胜在力量大,刚猛霸道,似乎手里一柄短刀每一刀劈下来,都能把一块坚硬的石头劈成两半。小胡子短时间内无法制服对方,但同样也不会输给面具人。 这个时候,小胡子的心里仍然有一些奇怪和后怕,对方估计是个很自负的高手,不屑于背后暗箭伤人,否则刚才他暗中尾随,随手放两枪,就算要不了小胡子的命,也绝对会搞得他非常狼狈。 他们在这条一米多宽的路上激斗了几分钟,小胡子突然用合金管架开对方砍来的刀,蹬蹬退了几步,他没再进攻,举着合金管指着对面的面具人。面具人也放下了手里的刀,两个人相隔几米远的距离对峙。 接着,小胡子慢慢放下合金管,说:“有意思吗?” 第182节 ☆、第八十五章 军刀团 小胡子说出了这句话,让对面的面具人有点讶异,他慢慢挥动手里的刀,发出很低沉且有些嘶哑的声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取下你的面具。”小胡子收回合金管,转身就朝后走,想去看看躲在凸起后的格桑梅朵。 这时候,面具人突然就发出一阵有点猥琐的笑声,一溜小跑的跟在小胡子身后,说:“我觉得自己已经掩饰的够好的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胡子头也不回的反问道。 “这句话正好也是我想问的。” 格桑梅朵呆呆的躲在凸起后,小胡子扶着她坐下来。面具人把刀子插回靴子上的刀鞘里,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小瓶子,他撩开额头的头发,把面具撕开一个小缝,但是这样做很不顺手,他就干脆把小瓶递给小胡子,说:“来帮帮忙,这个东西取下来很麻烦。” 小胡子接过小瓶,里面装的是一种带着淡黄色的水,他揪住面具人脸上已经撕开了小缝的面具,然后用力一扯,面具人顿时抱着脚哀嚎。 “别这么搞!会把脸皮给撕下来的,把瓶子里的水一点点倒在面具上,慢慢取。” 面具和皮肤粘合的非常紧密,但是这种淡黄色的水仿佛有一种针对性的分解力,水慢慢倒下去,迅速就渗入了面具和皮肤之间,过一会儿之后一撕就掉。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小胡子把面具完整的取了下来,面具人的真面目顿时显露,竟然是老赵。 “我再说一次,你有意思吗?”小胡子的心绪有些不好,晋普阿旺和李能落入了裂谷,格桑梅朵因为失去了转经筒而失魂落魄,老赵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装模作样的跟过来和小胡子打一场,让小胡子非常不满。 “你发现没,这个地方很潮啊。”老赵根本就不搭小胡子的茬,咧着嘴笑,顺手就坐下来脱掉靴子,使劲的抠着脚。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小胡子知道老赵和自己一样,是个闲不住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会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但是他出现在这里,让小胡子感觉很意外。 “你先说,刚才都问你一遍了。” 小胡子扭头就盯着老赵看,他的性格和老赵截然不同,而且老赵好像很吃这一套,被小胡子盯着看了几眼就受不了了,抠着脚说:“好好好,我先来,我知道你嘴巴严,不会漏风出去的。” “连环洞那边转身就跑回去跳水的,是你吗?” “在那种情况下故意放你一马的人,除了我还有谁?”老赵抠完左脚又接着抠右脚,对小胡子表功道:“这年头儿,像老赵我这样的善人,还有几个啊。” 在连环洞那边,突然转身朝小洞跑的,就是老赵,他当时和那个高个子的外国人负责守住洞口,小胡子和索南尖措到那里的时候,小洞里破解石头箱子密码的人其实已经得手了,但是老赵和外国人就想把摸过来的人做掉之后轻松的离去。 但是他根本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小胡子,老赵跟小胡子一起长大,到了任何情况下肯定不会下杀手,然而他当时也有顾虑,不能下手,也不能马上表明身份,所以迫不得已之下,就只好丢下受伤的外国人,跑回小洞和破解密码的人一起跳水逃窜。 “唉唉唉,我自己的脑袋都有点晕了,一个劲儿的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和小天同志是亲戚,我把这茬给忘了。”老赵拍拍自己的脑袋,说:“不用多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说着,老赵就朝格桑梅朵望了望,格桑梅朵静静坐着,没有任何表情。小胡子对老赵轻轻点了下头,示意这个女人是自己人,绝对可靠。 “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这个,对吗?”老赵把手掌摊开,在尾指那里比划了一下。 “算是吧。”小胡子没有否认,寻找家族的根,其实也就是在寻找六指的起源和兴衰变迁。 “我大概也算是为这个来的。” 老赵到西藏来的过程有点离奇,起因是他的一个战友(其实是他蹲看守所时候的一个狱友)。 这个“战友”叫陆军,因为盗墓被抓进来的,还有几个同案关在别的号子里。这个人有功夫,而且貌似有点门路和关系,刚进来的时候把几个给他立规矩的羁押犯打的满地找牙,管教也没多说什么。 他看谁都不顺眼,不过跟老赵混的非常熟,很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两人一起吃看守所的小灶,一起嘬烟屁股,建立了很深厚的革命友情。当然,陆军对老赵青眼有加,只因为他看得出老赵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如果老赵是个只会抠脚的**货,早就被陆军一脚踢到旁边去了。 老赵没有什么朋友和亲人,因为他神行无影,小胡子也不知道他平时的下落,所以他进来之后,外面没人给他平事。不过陆军说,他很快就能出去,出去之后会尽力给老赵找找关系。老赵当时就觉得陆军在吹牛,他知道陆军这个案子里有青铜器,不可能抓进来住两天就给放掉。 但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老赵的预料,在陆军的几个同案之间,显然有人暗中指使串供,结果几个同案把事儿都扛下来了,陆军住了大概一个来月,批捕,开庭,被判缓释放。当他回号子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就说让老赵放心,一定会给他跑事。 事后证明,陆军肯定是出了力的,老赵一共在看守所蹲了两年,判决书下来之后没有投劳,直接在看守所跑号,之后被释放。如果没人给他花钱找关系,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从号子里出来之后,老赵和陆军联系过,只是电话联系,没有见面,当时陆军说他在国外,老赵就没多说,再接下来,他就被小胡子叫去参与了包子山的事。老赵在包子山带走了一只标有绝密字样的箱子,他认为这个箱子大有搞头,自己琢磨了一段时间,但没有结果,这个时候,陆军就联络他,两个人见面吃饭喝酒,期间陆军问他,最近有一票活,背后的老板很有路子,需要几个身手好的中国人,他问老赵愿意不愿意干。 “背后的老板?”小胡子想到了那个被俘后一个字都不吐露的外国人,问:“是外国人?” “小向。”老赵收敛了自己的嬉笑,很认真的对小胡子说:“你问我这个事情,我不想骗你,但是你要保证,听了就得烂在心里,绝不能说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小胡子看着老赵板起的脸,心里有点感动,他跟老赵很熟,不可能不懂老赵的意思。老赵已经知道他跑到藏区是为了寻找关于六指的事情,既然肯开口对他说背后的情况,那是有意在漏水,向他吐露一些隐情,这是在帮他。 “你说吧。” “这个妹子是谁?从来没见过。”老赵突然就不理小胡子,笑嘻嘻的跟格桑梅朵打招呼,夸对方长的很有西藏特色,他还伸出刚刚抠过脚丫子的手,要和格桑梅朵握手。格桑梅朵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骤然,老赵的手一动,直接绕到格桑梅朵的脖子后,在她脖子上重重一捏,老赵的动作非常快,小胡子去拦也没来得及,这一下直接就把格桑梅朵捏的昏了过去。 “法不传六耳。”老赵再次收起脸上的笑:“这个人你信得过,但是我信不过,事儿只能对你一个人说。我下手不重,过一会儿她自己会醒。” 小胡子没办法,拿背包垫在格桑梅朵背后。老赵摸出个小酒壶,喝了一口,把酒壶递给小胡子,擦擦嘴巴,说:“当然,咱们都长大了,我说事情不能白说,作为交换条件,你也得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你说的情况我不会全部讲出去,这个事情很有意思,我干的正起劲儿,就算那帮德国佬抽手不干了,我也想彻底弄清楚。” “你身边的外国人,是德国人?” “恩。”老赵点点头,说:“陆军说的这票活儿背后的老板,是军刀团。” 小胡子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军刀团,老赵就解释。在二战之后的欧洲,特别是七八十年代,一些曾经发生过大战役的地区,活跃着这样一群人,他们经常在很多被遗忘的战争废墟里挖掘东西,那些战争废墟没有被清理过,原封不动的埋在地下,可以挖出不少枪支武器,勋章,军装,军用物资,甚至少部分未来得及销毁的文件。 这些东西挖出来后就被作价卖掉,而且很紧俏抢手,这些活儿本来就是一些年轻人没事凑在一起半玩半挣钱,但是高额的利润让从业者的人数暴涨。 “你听得懂吧。”老赵说:“就和你们这些挖人祖坟的土爬子一样,为了生存和利益最大化,他们形成了一些团伙,各自占有一块地盘。” ☆、第八十六章 钥匙 这些挖掘战争物资的团伙越来越多,因为地盘的划分和利益的冲突,矛盾日益尖锐,他们斗争的方式简单粗暴,要么把对手收编,要么就把他们打的永远不敢再回来。这些人用挖来的二战时期的指挥官军刀,军刺之类的武器进行殴斗,久而久之,他们就有了一个规范的称呼:佩刀军团,也叫军刀团。 当时有一个比较出众的团伙,核心人员不多,但是他们善于动脑,而且该狠的时候非常狠,势力越来越大。佩刀军团的活动达到顶峰的时候,这个团伙的首领就敏锐的感觉到,这一行做不长了,估计很快就要被政府打击压制,此刻,他们已经积累了大量的资金,就在生意最好的时候突然脱手转行。 这样的举动在当时被很多同行视之为傻,但是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表明这个团伙退出的非常果断及时,而且避免事后受到严重的盘查和牵连。他们用盗挖战争物资积累的原始资金发展别的生意,有头脑善规划的人无论到了那一行都比较容易混,这么多年下来,当年的军刀团早已经做大了,他们搞进出口贸易,还有几个其它公司。 陆军背后的老板,就是这个军刀团。在陆军和老赵接触的多了以后,他也渐渐知道了一点内情,军刀团在中国境内的活动其实早就开始了,他们利用名下一个贸易公司,常年收购文物,偷运出境。这样的买卖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军刀团的决策层就认为,如果雇人直接下坑拿货,要比从二道三道贩子那里买货划算的多,而陆军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吸收进去的。 陆军找老赵谈事情之前,他确实收到了相关的指令,指令的内容是近期内组织一批人员,前往中国西藏,军刀团方面的人对陆军说,行动的具体细节还没有规划出来,不过陆军知道,他们可能是不想提前让下面的人了解完整的计划。陆军看上老赵,是因为老赵本事大,而且社会关系简单,没有任何背景。 老赵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因为他一直在搞那只绝密箱子,虽然没有收获,但是他隐约觉得,是不是和藏区有关?那批东联的人就是在藏区晃悠了一圈之后前往包子山的。 在老赵加入之后,陆军就去做别的事情,老赵有十天的时间,处理一些杂务,接下来他们就出发了,在拉萨停了一站,和一些德国人碰头。 “德国佬了解很多事情,不知道他们的信息来源,但确实隐情很多。” 德国人做事一向以严谨著称,他们的准备工作做的非常完善,这些人不仅仅携带了最先进的装备,而且很有入乡随俗的理念,他们觉得神秘的藏区内,有很多东西虽然暂时无法解释,但绝对不能忽视,当老赵跟队伍汇合之后,这些德国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请到了一个老藏人。 “这是个老妖怪。”老赵撇撇嘴。 这个老藏人叫多吉,当然,这是个假名,但没人追问。多吉神叨叨的,他不参与具体的行动,只负责顾问,多吉懂的很多,尤其是对藏区一些由来已久的秘法巫术,非常精通。那些鬼脸面具,就是多吉拿给他们的。刚开始的时候老赵毛毛糙糙,看多吉每天神神鬼鬼的,想捉弄一下他,结果下场很悲惨,差点让多吉给玩残废。 “这样的人,拿金钱是搬不动的。”老赵说:“我很怀疑德国佬给了多吉一些很特殊的东西,作为请他出山的报酬。” 不过怪人总是容易和怪人打的火热,多吉也不记仇,老赵捉弄他,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很好。老赵从多吉那里讹来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说说正事吧。”老赵看了看昏迷中的格桑梅朵,说:“不过小向,你别怪我,德国佬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所以我也所知有限。” 老赵看得出,那些德国人,包括陆军在内,都极力的隐瞒着他,不过想让人做事,就必须给他们交代一些必要的情况,再加上老赵是个人精,一来二去的就搞到一些信息。 一直到现在为止,老赵都不知道军刀团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那么精准的信息,而且军刀团对于西藏这次行动显然准备了不止三五天,老赵怀疑他们有一个专业人员众多的智囊团,把所有能破解的信息全部搞清楚之后才实施的具体行动计划。 “我始终很怀疑,这些根源信息是军刀团还没有发迹的时候,从地下挖出来的。”老赵道:“二战的时候,德国在西藏的一些行动是众所周知的,他们对外宣布过到西藏的目的,但在这些目的背后,鬼知道他们究竟找到了些什么。” “二战期间的一些机密记录,被军刀团挖出来了,是这样吗?” “大概是吧。”老赵抠抠鼻子,道:“否则他们的目的地怎么可能这么精准?就拿这个地方来说吧,小向,你既然能摸到这里,想必应该知道,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很古老的宗教,他们带着部分古苯特征,在漫长的历史中进行过大规模的迁徙,这个地方只是迁徙地之一。” “那么现在呢?”小胡子摆摆手,问道:“德国人到西藏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的终极目的,是在找一个东西。”老赵说着就从贴身的兜里掏出几张照片,照片被一个密封的小塑料袋包着,老赵抽出一张,递给小胡子。照片是德国方面提供的,他们显然也不想把照片的内容泄露出去,不过让人上山钻林子找东西,至少要让下面的人知道究竟要找什么:“这是德国佬根据他们获得的信息做出的一个模型。” 小胡子拿着照片只看了一眼,就产生了错觉。照片上是一只四四方方的箱子,箱子上没有任何图案花纹,甚至连箱盖和箱体连接的缝隙都看不到,好像直接浇铸出来的一个大方块。箱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着点点金光,小胡子只所以产生错觉,是觉得这只四方箱子的材料,和金属长条的材质一致。 不过他知道,既然这是一只模型,那就不可能跟金属条材质完全相同。而且,他的预料和照片上的实物发生了偏差,在他的预感中,军刀团要找的,很可能是古老宗教所丢失的被称为圣物的东西,根据他的认知,圣物是六边形的,并非这口箱子。 再看下去,小胡子的心就一跳,在箱子的下部,明显有一道凸出大约三四厘米长的凸痕,就好像在箱子上焊接了一条三四厘米宽的金属片。 根据这个,他马上就想到了三块金属长条,在金属长条的一面,有一道凹痕。 “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不瞒你,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老赵说:“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还有关于这个东西的一切信息与实物。不过这次来这里之前,德国人估计知道箱子并不在此处,他们想拿到的其实是一块金属条。” 老赵又递过来一张照片,依然是模型,看到这个,小胡子完全就确认了,照片上的金属长条和自己之前找到的三块金属条几乎没有分别。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么说吧,这个长条,是钥匙。”老赵道:“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打开箱子的钥匙,德国人拍着胸脯保证,这里一定会有,但是我们没找到。” 小胡子想了想,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那块金属长条,捏住金属长条的时候,他又感觉到了不安,其余的两块金属条分别在晋普阿旺和李能身上,但这两个人现在已经不知生死了。 老赵的眼睛顿时睁圆了,伸手就想抢,但是小胡子把金属条抓的很紧。他露出金属条是有目的的,老赵这个人很鸡贼,不能排除他瞒着一些事情的可能,而且他跟着德国人来回的乱跑,这次分开,下一次就不一定找得到,为了勾住他,必须拿出些很香很香的饵。 人都是在慢慢长大的,小胡子已经不是当年跟着老和尚练苦功的小胡子,老赵也不是当年的老赵。他们的情分仍在,可能不会去害对方,但因为种种原因,都会隐瞒一些。 利益,永远都是人和人之间跳脱不开的怪圈。 “这个东西在你手里也好。”老赵抓了个空,嘿嘿笑了笑,说:“要是落到德国人手里,我可能一辈子都摸不着了,留在你手上,将来我积累够了,可以跳出来单干。” “还有什么情况,一次都说完?” “好,我时间不多。”老赵看了看表,在行动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他并不自由,这一次完全是因为偶遇了小胡子,才在离开之后找了个借口重新悄悄的跑回来。老赵算算时间,格桑梅朵估计还要过会儿才能苏醒,他就换了个表情,说:“我得说一个让你很在意的问题。” ☆、第八十七章 大鲁特的过人之处 老赵一本正经的表情让小胡子觉得,这个问题可能真的很重要,他就静静的等着老赵继续往下说。 “你还是老样子,火烧到屁股一点都不急。”老赵摇头笑笑,说:“我想说的是,小天同志。” “什么意思?”小胡子的目光顿时一闪。 “对于小天同志过去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但是我看得出,他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六指。”老赵说:“说到这里,话题就要岔一岔,得提提这个古老宗教的领袖。” 小胡子知道老赵所说的,就是这个古老宗教里的大鲁特,不过老赵显然不明白还有大鲁特这个称呼。 老赵想尽各种办法,去偷看德国人掌握的一些资料,大鲁特在宗教里的地位至高无上,从冰城时代开始,一直到宗教旧派在象雄被推翻失势,大鲁特的地位没有被动摇过。从杀戮广场就可以看得出来,那么多人用身躯筑成一道围墙,就是为了守护他们心中神明的化身。 “这个古老宗教领袖的地位的奠定,不是没有理由的,领袖之所以可以统领一个庞大的宗教,其实并非他们多么英明,多么睿智,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可以做到一件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 “什么?” “他们能彻底打开那口箱子。”老赵说:“金属长条,只是第一把钥匙,宗教的领袖,才是真正的钥匙。” 第183节 老赵显然没有说谎话,至少大部分都是真实的,他说,这个宗教的领袖,都是长着奇怪六指的人。 “说实话,我不知道小天同志跟这个事情有没有关系,不过我可以保证。”老赵看着小胡子,慢慢道:“如果军刀团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小天这个人存在,那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一下子刺进小胡子的心里。他的目光顿时变的非常冷,没有一丝温度,死死的盯着老赵,甚至在一瞬间,他萌生了强烈的杀念。 他从父亲去世,到姨妈出现,再到后来年复一年的苦练,隐忍,承担,全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他费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换来卫天现在平静的生活,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干扰卫天,绝不允许。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盘龙山之后,关于六指的事情仍然没有结束,也没有想到老赵会参与进来。他突然就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把老赵带到了包子山。如果说卫天的生活会被某个人所搅扰,那么小胡子会选择杀戮,杀掉搅扰卫天的人。 “干嘛这么看着我?”老赵来回摸摸自己的胳膊:“看得我出一身鸡皮疙瘩,小向,你觉得我会把小天同志的事说出去吗?如果要说,早就说了,也不会现在再来提醒你。” 小胡子的目光一点点的平静下来,老赵说的没错,他肯明着把事情说出来,就不会背地里再搞什么名堂。 “你们从连环洞的石头箱子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是一卷皮子,上面写着东西,皮子保存的不好,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复,至于上面的东西,德国人会找专人破解,现在弄不清楚。小向,你也别瞒着,得到了什么线索,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考参考。” 两个人相互交谈,同时也等于交换了一些对方原本不知道的信息,老赵说,他想搞清楚这个事情,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德国人身上,还不如寄托在小胡子身上,他愿意当卧底,偷德国人的信息。 “这个妹子快要醒了,我也得尽快回去。”老赵重新回来的借口是寻找之前走失的一个队伍成员,不能停留太长时间。 “那你回去可以说,那个队伍成员,在一片水帘上方的洞里,让毒死了,他的尸体不能碰。” “我会尽全力搞到一些资料,不过我的行动不自由,不能及时联系,根据我的经验,大概到一个月之后,才会有机会。” 军刀团的这支队伍拿走了皮卷,肯定需要个消化的时间,他们估计有一个先遣队,在每次具体行动之前,先遣队会率先勘探一下实地情况,老赵可以利用这个间隙,借多吉的名头跑出来,没人管多吉,管不住也不敢管,那个妖怪似的老藏人手段非常多,谁惹他谁遭殃。 他们约好了一个月之后见面的地点,尽管很麻烦,但小胡子打算如约去碰面,可以从老赵那里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我真得走了。”老赵站起身,说:“还有,你干嘛沿着这条小路走?” “同伴从那边的断桥掉下去了,我想顺着这里去找。” “那你就别在这里找了。”老赵指着旁边的裂谷,说:“下面的水流很急,这些水绕一个大圈子,然后汇入了尕耶河,河水比这里的水流的稍缓一些,如果真想找,不如到河那边去找。另外,你不必绕那么远的路走,从这里朝右,顺着一直走下去,到尽头的时候能找到一个出口,那是德国人搞开的。不过你要晚一会儿,免得跟德国佬碰面。” 老赵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又过了一会儿,格桑梅朵苏醒了,如果在平时,她肯定会问老赵是谁,问他为什么动手把自己给弄昏,但晋普阿旺和李能掉落,带走了转经筒,让格桑梅朵显得心神很不安宁,她什么都没问,苏醒之后就坐着发呆。 小胡子又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然后按照老赵说的路,带着格桑梅朵走。老赵的队伍比他们先来,基本把这里摸透了,过了古桥之后的区域,没有多少探索的价值,不值得再去寻找。他们慢慢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在一堆很凌乱的石头和积水中找到一个出口。这个口子完全是用炸药炸出来的,德国人的队伍里有非常专业的爆破人员,显然玩炸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半下午,他们马上朝西面走,从这里绕过眼前的山,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尕耶河。十几公里的山路,格桑梅朵走的跌跌撞撞,到了日落前,他们已经遥遥看到了奔腾的尕耶河。这时候,格桑梅朵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毕竟一路上经历了不少坎坷,让她的承受能力有所增强。 “我们会尽力找他们,你告诉过我,心里有希望,人才不会倒下。” 格桑梅朵勉强对小胡子笑了笑,这个地方勉强算是尕耶河的中上游,水流很急,白花花的水几乎能冲走一切,人徒步走到河里,站都站不稳,晋普阿旺和李能就算命大运气好,但已经不知道顺着水被冲到了什么地方。这一部分河段不用找了,没法下手而且没有意义,只有到很远之外,几座山环抱的一个大转弯处,河水的流势会减缓很多。 看着不断流淌的河水,小胡子自己叹了口气,像这样的水流,就算顺着一直走下去,也不一定能找到晋普阿旺还有李能。 “只能碰碰运气了。”格桑梅朵突然就在小胡子身后说了句话,小胡子一回头,看到格桑梅朵的脸色发白,浑身无力,好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你有办法吗?” “我没有办法的,想在这样的河里捞东西,只有一种人可以,这种人不一定能找得到,所以说,只能碰运气。” “那种人?” 格桑梅朵喝了口水,润润发干的嘴唇,看着湍急的河水,说:“捞尸人。” 格桑梅朵虽然是第一次来到木剌措,但她从小在藏区长大,听过很多各种各样的传闻。在雅鲁藏布江流域中,很多地方盛行水葬,因为水葬,才出现了捞尸人这个特殊人群。 说白了,捞尸人其实和小胡子的职业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只不过前者在水里作业,后者在土里作业。捞尸人往往会在一条河流势较缓的地方扎点,然后用他们特殊的手段从水里打捞东西。他们所打捞的,基本上就是从上游流下来的被葬进水中的尸体。尸体被捞上来之后,拿光东西,一些有职业道德的捞尸人,会把尸体重新放进水里,那些没道德的,则随手丢掉就不管了。 藏人一般不干这些事,做这个的都是其他民族的人,捞尸人和土爬子一样,被很多人,尤其是死者的亲属愤恨咒骂,所以捞尸人普遍很低调,做事很隐蔽,不过一条河的河道短期内不可能改变,他们只能在一个比较固定而且狭窄的地段活动。 格桑梅朵只是听说过捞尸人的一些传闻,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她认为,如果尕耶河流域真的有捞尸人的话,沿着河岸走下去,应该可以找到,尤其是很远处那个被几座山环抱的水流缓慢的地段,很适合捞尸人做活。 ☆、第八十八章 捞尸人 小胡子心里有点微微的不舒服,但格桑梅朵说的是实话,晋普阿旺和李能如果活着,还有能力的话,不会被冲到那么远,一旦在大转弯处被捞到的话,捞到的只能是尸体。晋普阿旺是个好伙伴,不到真的万不得已,小胡子不愿意面对他的尸体。 两个人开始沿着河岸走,从天色发暗一直走到深夜,关于捞尸人的传闻还有很多,水面下和地下一样,掩埋着非常多的秘密,捞尸人是见不得天日的,他们畏手畏脚,根本不会像土爬子那样挖人家坟还理直气壮,甚至结成团伙形成势力。 一直走到格桑梅朵没了体力,他们才停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下,天还没亮就继续走,小胡子已经做了最坏打算,这么长时间过去,晋普阿旺和李能不可能像鱼一样活在水里,把他们的尸体和背包打捞上来就算是万幸了。 当天中午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湍急的尕耶河在前方猛然转弯,河岸两旁是起伏的山,水量充沛加上海拔合适,两岸植被覆盖率非常高,郁郁葱葱,这段看似很近的路让他们又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真正到了河流的大转弯。 河道转弯,而且变宽,这让河水的流速明显降低了很多,在尕耶河的上游沿途有一些人居住,但是这个地方就袅无人迹,不过正因为这样,这里有捞尸人的几率就比较大,上游那边死了人,投水安葬,总会顺水漂到这里。 他们又走了走,就发现了一些东西,河岸上丢着几个很大的木排,用大腿粗的原木钉起来的,木头和木头之间有不太宽的缝隙,整个木排有十几根木头,差不多六七米宽。最开始的时候,小胡子还没明白过来这些木排是干什么的,因为它们看上去不像是载人渡河的木筏。格桑梅朵说,这附近肯定有捞尸人。 跟着,小胡子就知道了,河水流速虽然变缓,但是始终是在随水流动的,在这种情况下,捞东西就显得很困难,不过把这些木排竖着打在河中间,河水里流过的东西会被卡在木头和木头之间的间隙里,只要划着木筏或者船过去,就很容易可以弄上来。 “这个季节,捞尸人活动的很频繁,再过段日子天气冷了,河水就凉的下不去人,他们要弄些东西,蛰伏整整一个冬天。” 接着,小胡子就在河里看到了一个被打在水面下的木排,随着河水的起伏而若隐若现。这是捞尸人打下的木排,说明附近一定有捞尸人,就算找不到他们,只要守着这里,他们迟早会出现。小胡子的心里焦急,忍不住就在周围找了找,很快,他发现了一点痕迹,顺着这些痕迹一路找下去,在一片林子边上,他们看到了一个搭起来的窝棚。 窝棚搭的非常简陋,外面的一颗树上,靠着一个很小的木筏子。小胡子找到这里的时候,恰好从窝棚里钻出一个人,四目相对了十秒钟,那人朝着窝棚里喊了一声,紧接着又跑出来一个长的非常结实的年轻人。 这一老一少对突然出现的小胡子有些敌意,或者说戒备心很强,那个结实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斧子,站在老头儿的旁边。小胡子没有废话,直接就说自己愿意花钱,雇他们在河里捞一些东西。 “我知道你们是捞尸人。”小胡子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现金:“这些是报酬。” 老头儿长的很像汉人,而且听得懂汉语,他旁边的年轻人就不行了,对小胡子的话懵懵懂懂,不过看到一扎红彤彤的票子,他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两个捞尸人没有答复小胡子,因为从来没有人会主动找捞尸人要求打捞什么东西,所以让他们感觉非常意外。 “如果能捞到我想要的东西,这个也给你们。”小胡子从格桑梅朵那里要来了之前找到的那块祖母绿,在面前晃了晃,那老头儿显然是识货的,看见这块祖母绿,立即就动心了,这块东西带出去找合适的人出手,能换到不小的一笔钱。 捞尸人做这种被人骂的行当,无非也是为了财,所以小胡子拿出现金和祖母绿之后,老头儿想了想,就问他要捞什么。小胡子如实对他说了,是两个落水的伙伴,不知道生死。接着,老头儿对身边的年轻人嘀咕了几句,那年轻人有点憨,知道祖母绿能换很多钱之后,立即就咧嘴乐了。 “这事能行。”老头儿征求了年轻人的意见,就对小胡子点头。年轻人收了手里的斧子,老头儿笑了笑,跟小胡子说刚才他们两个人吓了一跳,以为是上游的人跑过来,很多人对捞尸人很愤恨,如果知道他们的行踪,肯定要赶过来把他们打的半死。 这时候,一阵微微的山风顺着窝棚那边刮了过来,山风带来了很微弱的气味,但是小胡子对这种气味非常熟悉,所以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那是一股死尸的味道,还夹杂着发臭的血腥气。本来捞尸人就是和尸体打交道的,他们的住处附近有这种味道也不奇怪,可小胡子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过他没有直接问,就慢慢朝前走着,问道:“生意怎么样?” “不好,上游那里也不会天天死人。”老头儿被突然问的一怔,不过他反应很快,随口就答了两句,紧跟着,老头儿朝前走了走,挡住了小胡子,笑着说:“我们收拾一下,就到河边去,水里打着一个排子,如果运气好,下水就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老头儿和年轻人显然看出来小胡子想靠近他们的窝棚,所以马上就拦住了他,那个有点楞的年轻人刚才还在咧嘴乐,这时候就又握住了斧子,态度很不善。 “我们的窝棚是避人的。”老头儿不想惹什么麻烦,一个劲儿的和小胡子解释。 双方距离一近,小胡子就闻到这两个人身上有一股尸臭味,这种味并不浓烈,显然老头儿和年轻人时常都会冲洗身体,但是这种味道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每个行当都有各自的忌讳,住处避人,这本来不过分,然而让小胡子起疑的,是这两个人身上的味道重的有点不正常,即便一个常年下坑的老爬子,经常和各种各样的尸体打交道,也只不过阴气和土味重一些,绝不会有这么浓重的尸臭味。 那种味道仿佛是从这一老一少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小胡子眯起了眼睛,像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这一老一少每天都睡在死人旁边。 这种事情本来和小胡子托他们做的事没有太大关系,但小胡子是个谨慎的人,如果他雇用的人有什么不正常时,他心里肯定也不会多踏实。小胡子默不作声,仿佛听不到老头儿的解释,继续要朝前走,老头儿顿时伸手推住他,他身后的年轻人微微扬起了手里的斧子。 此时此刻,从对面刮来的风又大了一些,那种让小胡子感觉熟悉的气味再次浓重。而且老头儿也看出来小胡子显然不是个普通人,他直接把小胡子朝后推了推,说:“这事儿我们不做了,你另找人吧......” 老头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胡子就猛然动手了,老头儿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力气非常的大,不过他也就有一把子力气,没有练过什么功夫,一个照面就被小胡子给放倒了。后面的结实年轻人和老头儿一样,能把一头牛绊倒,但反应和速度却很慢,手里的斧子刚刚高举起来,一条膀子就被小胡子给卸掉了。 小胡子出手只是为了制服他们,并没有下杀手,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会乱杀人。接着,他就取了绳子,把老头儿还有年轻人就地绑到旁边的树上,这一系列动作非常,等后面的格桑梅朵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被捆的和粽子一样。 老头儿知道遇见了高手,被绑住之后就一言不发,那个年轻人不管那么多,再加上一条胳膊被卸了,疼的要命,扯着脖子来回的大喊大叫,小胡子听的有点烦,随手撕下年轻人的衣服,把他的嘴巴堵的严严实实。 小胡子要看看窝棚那边是怎么回事,他转身叫格桑梅朵在原地等着,因为那种令人恶心的气味背后,肯定是更让人恶心的东西,一般人猛然看见具尸体都会吓的魂飞魄散,更不要说别的。 呼...... 一股猛烈的风迎面吹来,离窝棚越近,那种气味就越大,小胡子从窝棚的缝隙朝里看了看,窝棚里很乱,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这时候,他就发现,那种气味来自窝棚的后面。 他绕到窝棚后面,立即就看到七八米之外,有一个没有完全掩埋掉的坑,填坑的土很松软,夹杂着草叶树枝,当他走到这儿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坑肯定是气味的源头。 窝棚后放着一把烂铁锹,小胡子用它拨开了坑上的一层浮土,顿时,他就觉得没让格桑梅朵跟过来是正确的,如果她看到坑里的东西,十有**会吓个半死。 ☆、第八十九章 只有背包 虚土下,露出了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这是非常恐怖的一幕,尽管是在大白天。小胡子看得出,两具尸体一高一低,都被剥掉了皮,脸朝下丢在坑里。 他刚刚庆幸没有让格桑梅朵过来,但是脑子一转,立即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尕耶河,可以冲走一切的湍急河水,捞尸人...... 如果没有意外,晋普阿旺和李能都会顺着水流被冲下来,他们被捞尸人捞上来了? 想到这里,小胡子就有一点目眩,这是个让他无法接受的想法。他马上把所有的浮土都抹掉,用铁锹把一具尸体翻了过来。这种尸体的惨状是绝对能把人吓死的,整张皮都被剥掉了,以至于死者生前的相貌几乎辨认不出来,但是小胡子看了看,就无形中松了口气,因为他看到死者的眼球已经是灰色的了,晋普阿旺和李能从掉落裂谷到现在,满打满算一天多的时间,不可能会这个样子。 他把另一具尸体也翻了过来,这具尸体死亡的时间更长,尸臭味熏的人想吐。小胡子回头看看被紧紧绑在树上的两个捞尸人,剥皮这种活儿,不是心理素质非常好的人根本干不出来。如果是晋普阿旺遇到这种人,说不定会忍不住一铁环把他们给砸死。 他慢慢走了回去,路过杂乱的窝棚时,又朝里面看了看,这时候他就发现,窝棚里其实也有一种臭味,只不过刚才山风带来的尸臭把这股味道给压下去了,现在风一停,站在窝棚外面就能闻得到。 格桑梅朵一个人在那边站的心慌,忍不住张口叫小胡子,小胡子示意她没事,接着就走进窝棚,里面很臭,就像一个住着野兽的山洞一样。他就觉得这两个捞尸人比水泊梁山的人都狠,根本没有板刀面和馄饨那一说,直接就把人皮给扒了。 就在窝棚里看了看,小胡子立即明白了那股气味的来源,那是两个捞尸人睡觉垫的褥子,人皮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狠人见的多了,从来没见过垫着人皮睡觉的人,怪不得两个捞尸人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尸臭,洗都洗不掉。 他从窝棚里走出来,走到两个捞尸人的面前,那个结实的年轻人仍在大叫,小胡子的目光瞬间变的冰冷,他不是做善事的,也没有普度众生的心,但是在这种地方遇见这种人,他不介意把对方做掉。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老头儿有些见识,看到小胡子冰冷的目光和漠然的表情,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他马上来回的摇头,急切的说:“我们没有害人!那都是河里捞上来的死人。” 老头儿看出来小胡子不是善茬,立即就开始解释,他说他们这一行从来不打活人的主意,之所以这么做,是捞尸人之间代代传承的一个规矩。 “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做,水鬼会放过我们。” 捞尸人的起源几乎和水葬的盛行是同一时间出现的,就和土爬子一样,他们有一些古怪没有理由却被人信奉的秘诀。比如说土爬子下坑点蜡,是祖训,为什么要这么做,很多老辈的土爬子说不清楚,但是他们就认为,下坑点蜡可以保他们平安。捞尸人也一样,正经的捞尸人都睡人皮褥子。 有的河上游住着人,只要有人死了,就会葬进水里,常年都飘着死人的河,说它没一点古怪也不可能。捞尸人做活的时候要下水,很多人下去就上不来了,一串水花一翻,人就永远消失,据一些幸存者说,他们确实感觉有东西在水里拼命的拖着他们。 “活人的阳气太重,水鬼不会放过的。” 正统的捞尸人之间就有个说法,身上不养出那股臭味,就没法下水。吃十香肉当然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但是太恶心,再冷血的人也没办法把这个当成培训项目,过去的一些捞尸人真的是跟死人睡一起的,不过天气暖和的时候,死人三两天就开始烂,后来的捞尸人就把程序简化了,剥死人皮硝一下,可以垫着睡一年半载。 “我说的是真的。”老头儿已经带着央求的口吻,很怕小胡子一铁锹抡过来,把他半个脑袋削掉。他说自己干这个这么多年,下水的筏子不知道被水里的东西掀翻了多少次,但总能捡条命回来,就因为常年睡人皮。 小胡子松了松手里捏着的铁锹,如果换别人来听老头儿的解释,肯定以为他在扯淡,但小胡子吃土饭,知道很多事情就是靠那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来解决的,而且他能看得出老头儿没有说谎。 “这个事情不提了。”小胡子丢了手里的铁锹:“帮我捞东西。” “好好好。”老头儿忙不迭的点头,对旁边的年轻人说了几句,那年轻人看起来还有些不服气,斜眼看看小胡子。 小胡子松开他们,又接上年轻人被卸掉的胳膊,把刚才说好的报酬交给他们,商业社会的气息已经沾染了这块几乎没有人迹的土地,看到红彤彤的票子,老头儿就把刚才的事给忘记了,招呼年轻人到河边去。 他们就驾着一个很小的木筏子,划到已经打有木排的地方,年轻人脱下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来回活动了一下,一头就扎到水里。水下面有两个木排,能拦住十多米之内流过去的东西,年轻人气很足,一口气憋了差不多两分钟才上来,晃晃脑袋上的水,吸了口气就又潜了下去。 他在两个木排之间来回找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老头儿就划着木筏子回来,对小胡子说不行的话,就再打两个木排,这样范围更大一些。 “根据你的经验,人是头一天从上游那边落水的,到现在,捞上来的几率有多大?” 第184节 “这个......”老头儿摇摇头,说机会很渺茫,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在这样的水里呆不住,肯定会被冲走,除非是比较沉重的东西,到了水流缓的地方会沉到水底,慢慢的顺着水走,还有机会捞上来。 “那就试试吧。”小胡子的心被揪了一下,晋普阿旺和李能,真的找不到了吗? 老头儿和年轻人干活很卖力气,他们又在别的地方相继打下去两个木排,能覆盖的地方基本都覆盖住了。从白天一直找到天黑的实在看不见了,两个人才倒头呼呼大睡。小胡子和格桑梅朵没有睡意,熬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小胡子已经习惯了下水的年轻人一次又一次空手而回。然而不知道是第几次下水后,年轻人露出水面时,手里明显拖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老头儿趴在木筏子边上问道。 小胡子站在岸边,一眼就看到年轻人手里拖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但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背包的细节。老头儿很快就靠岸了,小胡子接过背包时,立即辨认出这是他们所用的背包。 背包是晋普阿旺的,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包括那块金属条。这个背包的出现让小胡子产生了一些希望,同时又产生了更重的忧虑,以晋普阿旺那种性格,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或者失去知觉,他不会丢下自己的包。 但这个背包是唯一找到的东西,再接下来,他们就没有任何收获,结实的年轻人在水里泡的身上一层白皮。到了当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老头儿就为难的跟小胡子说,估计没有希望了,再找下去只是白费力气。 小胡子看了他一眼,老头儿感觉心慌,连忙解释并不是他们想偷懒,只是就事论事。 “我知道。”小胡子拿起晋普阿旺的背包,他很失望,甚至有一点伤感,但是他不会因为这些而失去理智。 事情仿佛陷入了困境,绝对的困境,失去了两个同行的伙伴,丢失了转经筒,谁都无法保证格桑梅朵能不能顺利的唤醒心里的灵识种子。小胡子还记得乌司藏的话,格桑梅朵不可能一直都平安无事的,如果种子膨胀到她无法解开又无法承受的时候,她会崩溃,会疯掉。 “我们走吧。”小胡子背上了行装,顺着他们一路而来的河岸朝回走,明天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会固执的沿着自己想走的路走下去。 他们用了一夜又加大半天的时间回到了木剌措迷雾深谷的附近,之前隐藏的车子还在,估计宋坤那帮人仍然在古殿内部没有出来,否则肯定会开走或者破坏车子。小胡子把能转移的东西都转移到一辆车子上,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我们要去哪里?”格桑梅朵的眼睛被风吹的睁不开,一头黑发随风飞舞。 “暂时不知道。”小胡子把车子开出去很远,然后停下来,对着镜子,用一把剪刀修了修自己已经显得凌乱的胡须。 乌司藏送的那张象雄古图上,类似木剌措那样模糊的点还有几个,但小胡子不打算忙着去理会这些。 ☆、第九十章 袭杀 小胡子跟老赵有约定,一个月时间,他也跑不了太远,索性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的休息,让格桑梅朵有个缓冲的时间,另外清晰的捋顺思路,把目前掌握的情况整理一下。 其实他们经历的事情复杂,但是稍稍归纳总结,就是一条比较简单而且直观的线。古老宗教以冰城为起点,开始了漫长的迁徙,大鲁特,圣器,是最为关键的重点。根据老赵提供的线索,小胡子其实一直怀疑军刀团想找的那个四四方方的金属箱子,和圣器有关。 他们从尕耶河这里向东,沿途走走停停,格桑梅朵的总体情况还算不错,只是沉默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爱说话。这个时候已经是九月下旬,离开雅鲁藏布江流域,天气渐渐就冷了,野外的生活开始艰苦,格桑梅朵并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只不过现在的情况非常,当他们路过一个叫林脱镇的地方,就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镇子上的人很多,流动人口也多,相当一部分是专门倒卖藏药的商人。这本来是个很有特色的小镇子,但是流动人口带来了外界的东西,一条街上有七八家旅店,小胡子挑了最干净的一家,贵的要死。 安顿好之后,小胡子就给和尚打了电话,让他准备一笔钱,打到账号上。和尚问东问西,小胡子一句话也没多说。 挂了和尚的电话之后,小胡子就犹豫了,来藏区差不多四个月了,他一直没有和卫天联系过,他不知道卫天过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对方是否适应现在的生活。他本来想问问,但是犹豫了很久,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想让他过平静的生活,那么就彻底的平静,有关过去的一切人或事,都应该消失在卫天的生活里。 他们在林脱镇住了一个多星期时间,旅途中的疲惫算是完全清扫光了,和老赵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得一路赶着过去。小胡子带着格桑梅朵离开林脱,连着走了几天,快要接近目的地了,地势非常不好,车子开不动。 他们估计要步行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等到走了半个多小时的时候,小胡子猛然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这个地方很荒僻,不可能有人居住,如果有人突然出现,那么情况就很不妙。小胡子马上带着格桑梅朵朝可以隐蔽的地方走,越走越快。 但是他们跑不掉了,追踪的人可能一直隐蔽的跟踪着,在寻找最合适的机会。很短时间内,从后面三个方向同时出现了人,如果小胡子一个人的话,不管是打还是跑,都不算太大的问题,然而带着格桑梅朵就不行了,需要时刻照看她。 小胡子并不知道谁会一路追踪,但是当对方的人全部现身之后,他就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朝圣者。因为到了这个时代,很多人做事是不择手段的,比如杀人,只要把人杀掉就算完事,至于用什么方式,都是次要的。也只有朝圣者这样死心眼的古老组织,固执的坚持用锋利的藏刀杀人。 在双方这种距离下,完全可以用各种枪支,但是对方没有用枪,大概有十个人,手持长刀,从后面追来。 “你躲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小胡子对格桑梅朵说了一句,握住自己的武器,如果在跑不掉的情况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来保护格桑梅朵,把所有追击者全部干掉。 后面的追击者如果单从外表上看,和其他千千万万藏人没有多少区别,但此时此刻,他们都是意志坚韧不拔的战士,如同已经死去的朗杰一家。因为小胡子已经决定要死战,放慢了速度,所以那些人很快就追了上来,他们无形中围住了小胡子和格桑梅朵。 一个大概四十岁的藏人慢慢从后面走上来,他很显然是和小胡子同样的人,沉默寡言,习惯用行动来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盯着小胡子看了一会儿,就飞快的说了一段话,纯正的藏语,小胡子听不懂。 “触碰末世预言的人,不管是谁,都要死。”格桑梅朵在这次意外中表现出了相当的镇定,她在旁边替小胡子翻译了这段话。 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朝圣者的存在延续了很多个世纪,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们。小胡子突然一动,身体跟飞闪的合金管几乎化成了一道光。在这个距离上,很少有普通人可以避过其一击,然而这十来个朝圣者显然都不是一般人,小胡子的致命一击被对方躲过了,只刺穿了他的一条手臂。 鲜血顺着中空的管子喷洒出来的同时,激斗瞬间就白热化,没有缓冲的过程,除了那个四十来岁的藏人,其他人举着寒光闪闪的长刀冲杀过来,小胡子顿时被缠住了。此时此刻,他才觉得自己要停下来击杀追踪者,是个很冒失的举动。因为小胡子其实是个自信的人,尤其对自己的身手,那是很多年流血流泪苦练而得到的结果,但是他低估了这些朝圣者,对手显然也经过了很严格的苦练,单打独斗,小胡子有把握很快放倒他们,然而这么多人配合着进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要命的是,那个沉默如同岩石般的藏人始终还没有出手,他一定是个更难缠的角色。 这种情况下,唯有拼命死战,才有活下来的机会。很短时间内,小胡子像一头发了疯的豹子,把周围的人死死的挡住。他不知道老赵此刻有没有按约来到这里,想要保住格桑梅朵,只能指望老赵出现,合力把这些朝圣者给摆平。 噗...... 一个朝圣者的手臂差点被小胡子合金管中弹出的刀刃砍断,锋利的藏刀脱手而落。那个四十来岁的藏人摘掉头上的帽子,缓缓拔出腰间的藏刀,刀刚刚出鞘,他整个人就顿时散发出一股逼人的锐气。 这个人以非常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他是个强劲的对手,面对这个人,甚至比面对一个拿着连发武器的射击者更感觉压力大。四十来岁的藏人一出手,小胡子顿时被压制了,他对格桑梅朵的保护也出现了缝隙,周围的朝圣者马上分出了三个,朝格桑梅朵猛扑过去。 格桑梅朵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她的双眼被明亮的藏刀刺的几乎睁不开,她没有太多的恐慌,但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不由自主的倒退着。 四十来岁的藏人猛然爆发出一阵大吼,他也感受到了小胡子散发出的令人胆寒的杀气。格桑梅朵危在旦夕,这让小胡子变成一条被逆鳞的龙,他拼死冲杀,但那个藏人看得出格桑梅朵在小胡子心里的重要,他也在拼死的阻挡。 三个扑向格桑梅朵的朝圣者越来越近,小胡子却被缠的暂时无法脱身,锋利的合金管在藏人的腋下顺着一挑,对方的脸颊上顿时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但这个藏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双眼里有一种血红色的狂热。朝圣者,为杀戮而生的战士,他们不畏流血,不畏死亡。 描述跟不上事态的真正变化,对于三个扑杀格桑梅朵的朝圣者来说,几米远的距离只是两步的事儿。四十来岁的藏人脸庞被小胡子划破的瞬间,一柄锋利的藏刀已经嗖的刺出,直逼格桑梅朵。 就算小胡子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阻拦这场杀戮,他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思维仿佛停滞了一下。他是个理智的人,即便在任何情况下,心底最根本的清醒都不会消失。他知道,没有人能救格桑梅朵了,没有。 闪亮的藏刀带着死亡的气息,划破了周围的一切,格桑梅朵没有反抗的余地,她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噗! 刀尖没入了格桑梅朵的胸口,一点鲜血顺着刀锋飞溅出来,砰的一下,仿佛在半空炸裂了,化成一朵猩红的花。朝圣者都是杀手,他们熟知人体的每一个部位,经过千百次的刺杀训练,刀锋仍在推进,从格桑梅朵的左胸洞穿过去,刀尖搅碎了心脏。 那一刻,不远处的小胡子觉得眼前猛的黑了一下,他看到了刀锋从格桑梅朵的背后穿出,鲜血覆盖了长刀的锋芒,刀尖一滴一滴的滴着血珠。格桑梅朵的脸没有血色了,小麦色的脸庞苍白的像一张白纸。 她的双手软软的垂下来,两只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她的一切都随着刀尖滴落的鲜血而流逝。她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沉静的好像并未发生任何事情,静静的站着,看着不远处的小胡子。 当刀锋从格桑梅朵的身体中拔出来的时候,一蓬鲜血汹涌喷出,面前的一切都被染红了。小胡子被这片猩红浸染了眼睛,但是潜意识在逼迫他躲避周围凶猛的朝圣者和锋利的刀。一道寒光从眼前飞快的划来,小胡子急速的一闪,但是格桑梅朵的事情动摇了他的心神,他的速度慢了慢,藏刀的刀尖从他的额头到脸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第九十一章 玉陨 脸上的疼痛和鲜血让小胡子从短暂的迟滞中恢复过来,但是他的动作已经有些机械了,只是常年的拼杀而产生的自然反射让他不断的阻挡敌人,因为他的脑子里一直在自问:格桑梅朵,死了吗? 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格桑梅朵静静的倒在地上,她胸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锋利的藏刀洞穿了她的左胸,这是心脏的位置,必死的重伤。格桑梅朵的生机流逝的非常迅速,倒地的同时,她的双眼就要闭上了。 但这并不是杀戮的结束,在朝圣者看来,任何接触末世预言的人都要接受残酷的惩罚,不仅要结束他们的生命,而且要彻底切断可能留下灵识与伏藏的人体通道。行凶的朝圣者把滴血的长刀交到左手,右手拿出了一把非常锋利的短刀,他要用这把短刀剁烂格桑梅朵身体的几条经络。 小胡子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充血了没有,但是他的脑子骤然间就被一股强烈的悲痛冲击清醒了,合金管的刀刃从身前划到后方,一个朝圣者的小腿几乎被切断了。此时的小胡子,终于之前遭到的将要死亡时的状态一样,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格桑梅朵就在不远处,然而他没有力量去救她。 他带着一股血朝格桑梅朵倒下的地方冲,那个四十来岁的藏人挑起一朵朵刀花,他很勇武,但单打独斗不是小胡子的对手,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参与围攻,他的脖子已经被合金管的刀刃划断了。然而这些悍不畏死的朝圣者死死的拖住了小胡子,在他们看来,只要阻止末世预言的传承,付出多少人死亡的代价都很值得。 小胡子冲不过去了,即便他能杀出重围,格桑梅朵的身体也将被砍的稀烂。 噗...... 锋利的短刀刺入了格桑梅朵的左腋下,这时候,从远处砰的响起一声枪响,随即,持刀的朝圣者的胸口就爆出一团血花。 突如其来的枪响让朝圣者们都感觉有些意外,开枪射击的人非常老练,他不知道朝圣者手中有没有枪支,但是打了一枪之后暗中转移了位置,他的枪法很好,不到一分钟时间,一声枪响之后,又一个朝圣者被打中了胸口。 开枪的人一直没有露面,但小胡子知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老赵,不会有别人。小胡子虽然和老赵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功,但性格有很大的差别,小胡子始终坚持用一根合金管,老赵就不一样了,逮着什么用什么。 枪声不仅仅是击倒了两个朝圣者,更打击了他们的信念,小胡子本来就很不好对付,再加上突然出现的偷袭者,这些朝圣者阵脚有一点乱。四十来岁的藏人一声大喊,又有人冲向了格桑梅朵,想砍烂她的身体,但是这么做无疑是给老赵当靶子,不等这个朝圣者跑到跟前,就随着一声枪响一头栽倒。 老赵越打越顺手了,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这让朝圣者感觉受不了,他们不怕死,但是又不想做无谓的牺牲,更重要的是必须有人活着回去,把消息传递下去。领头的藏人开始放弃了,一声唿哨,剩下的朝圣者转身朝几个方向跑去。 他们一跑,远处的老赵就出现了,拎着枪边追边打,一直跑到小胡子跟前的时候,老赵才停住脚步。小胡子的双腿有些迈不动了,他真的不想去看格桑梅朵,他怕看到的,是一具已经没有生机的尸体。 “这个女人是谁?上次没顾得上问你。”老赵观察了一下附近的情况,确信那些朝圣者真的遁走之后,凑到格桑梅朵身边看了看,随即他就摇摇头:“一刀穿心,人死了。” 小胡子感觉自己捏不住手里的合金管了,他不是个懦弱的人,但是对于他来说,有的时候看到另一个人的死亡,比自己遭遇死亡更加可怕。 他一步步的走过去,没有看格桑梅朵的伤口,直直的盯住了她苍白的脸。他的脑子有点空,闪现的全都是刚刚认识格桑梅朵时的画面,她的长头发,她的苹果,她的牛皮小靴子...... 他慢慢的蹲了下来,拉起格桑梅朵一只软绵绵的手,这只手仍然是温热的,带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老赵在他对面蹲下来,有点诧异的望着小胡子,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的各种感情很少会流露出来,他永远都是那副淡然冷漠的样子。 然而此刻老赵看出来了,他看出来小胡子因为面前这个女人的死去而出现的悲伤。 “这个女人?对你很重要吗?”老赵犹豫着劝说小胡子,跟他讲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道理,但是忍了几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是,很重要。”小胡子抬头看了看老赵,抛开与格桑梅朵之间微妙的感情,单从察那多残存的潜伏灵识来说,格桑梅朵的死亡都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极为巨大的损失。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格桑梅朵接受的是什么,但小胡子已经猜测过很多次,那很可能就是关于末世预言的伏藏。 “想开点,很快就会忘记的,我觉得你忘记什么事情应该特别快。” “你不明白。”小胡子就地坐了下来,他从来不会流泪,包括现在,但是他的手有一点颤抖,这是非常罕见的,他抓着格桑梅朵的手,说:“这个事情里,有一个很关键的东西,末世预言。你知道吗?她可能是末世预言伏藏的传承者。” “末世预言!”老赵的眼睛顿时大了一圈:“真有这个东西!?” 这时候,小胡子猛然觉得,格桑梅朵软绵绵的手突然一紧,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老赵吓了一跳,朝后一缩:“诈尸了!” 小胡子的惊讶并不亚于老赵,他这样的眼力是不会看错的,格桑梅朵被刺穿了心脏,几乎就在刀子从胸口拔出来的同时,她已经濒临死亡。她的呼吸,她的心跳脉搏,都已经消失了,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但是她的手,却千真万确的猛然抓紧了小胡子。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小向,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老赵再次伸手在格桑梅朵鼻尖试探了一下,她真的没有呼吸了,她胸口上的伤仍然清晰可见,如果这个时候解剖,绝对能看到一颗被刺破而停止跳动的心脏。 “我不知道,她的意识里,潜伏着一个活佛的灵识。”小胡子说着,心里就是一动,被摧毁的,可能只是格桑梅朵的**,这种物理伤害无法触及她的思维,察那多的灵识,应该没有灭绝。 但是这能代表什么?小胡子很清楚,心脏被刺穿了,人必死无疑。 老赵皱着眉头,抓了抓额头前的头发,想了一会儿,猛的站起身:“带上她,走。” “干什么?” “我这次出来是托老妖怪的名,他就在附近。”老赵紧走了几步:“这个女人和正常人不一样,去问问多吉,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插什么多的灵识给取出来,末世预言不能断绝。” “我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可以救活她。”小胡子想了想,还是慢慢抱起了格桑梅朵。 “小向,你别傻了,心脏都扎穿了,她死了,怎么可能救得活?”老赵头也不回的说:“我们要的只是信息,信息!” 他们飞快的在这片崎岖的山地中穿行,两个人的体力都非常好,中间没有停,一口气跑出去一个来小时。期间,老赵告诉小胡子,上一次德国人从木剌措拿走的那一卷皮子,被人破解了一部分,但是具体的内容老赵无法得知,他只听到了末世预言这个名称,不过他知道,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因为德国人破解了这一部分内容之后,非常兴奋。 “我们不知道末世预言的具体内容,如果能够知道,相信可以从中挖掘出很多关键的秘密。我得逼着多吉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老赵带着小胡子从一个山坡连滚带爬的下来,这面山坡是背阳的,山坡最下面有个很大的洞,洞口搭着一块毛毡,老赵直接撤掉毛毡钻了进去,洞里的光线不强,如同昏暗的卧室,小胡子抱着格桑梅朵站在外面,老赵钻进去的同时,他就看到洞的一角,缩着一个人。 但再仔细一看,这个人并不是缩在墙角的,因为他非常瘦,裹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面。他的相貌有点古怪,看不出多大年纪,稀疏的白头发盘在头顶打了一个髻,一脸皱纹好像干枯的树皮。 老赵很不客气,冲进去就扯着这个古怪老头的袍子朝外走,古怪老头对老赵的态度非常不满意,他操着一口很奇怪的话,非常生硬的汉语里夹杂着一些听不懂的音节,冲着老赵嚷嚷。 这个古怪的老头儿,应该就是被老赵称为老妖怪的多吉了。 ☆、第九十二章 斯陀密咒 第185节 第九十二章 斯陀密咒 这个多吉显然是个又倔又怪的老头儿,老赵越是心急火燎的拉他,他越是僵着不动。老赵没办法了,回头对小胡子招手,示意他进来。小胡子的心有一丁点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怀里抱着的,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或是其它。 “老多吉,快看看。”老赵指着小胡子怀里的格桑梅朵。 多吉对着老赵叽里咕噜的喊了一通,但是他的目光转到格桑梅朵身上时,就有些动容。看到这些,小胡子感觉这个多吉可能真的有本事,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根本看不出格桑梅朵身上会有什么异样。 多吉站了起来,也不问小胡子和格桑梅朵是谁,绕着他们就来回的走,那样子确实神神叨叨。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就对老赵说,这个女人,接受过发愿灌顶。 “真的是伏藏!”老赵一步就冲了过来,说:“多吉,她的心里有一个活佛的传承,她死了,刚死不久,你想办法把活佛的灵识抽出来,快点!” 多吉马上就摇摇头,说这不可能,没有任何人能够单独的从一个人的思维抽取伏藏的灵识种子。 “我靠!”老赵急了,在原地乱转,遇到这样的情况,让人无比的揪心,就好像眼睁睁看着一叠一叠钞票被丢到火里燃烧,却不能抢出来。 多吉看着老赵焦急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他不可能考虑到小胡子此刻的心情,咧嘴一笑,笑容很古怪,他对老赵说,虽然不能从格桑梅朵这里直接抽取灵识种子,但还是有别的办法的。 “说啊!快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老赵恨不得揪着多吉的领子逼问他。 多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又看了格桑梅朵一眼,神色渐渐的郑重起来,他又用那种夹杂着不知名方言的汉语,连说带比划的和老赵解释了一下。老赵听完之后竟然沉默起来,接着,他就转头对小胡子说:“这个事情有余地,但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你说。” 老赵跟小胡子详细的解释,多吉是个袄教教徒,这是个已经没落的宗教,曾经影响力巨大,但早被佛教伊斯兰教所取代,至今为止,全世界大概只剩下几万教徒,在佛教盛行的藏区,袄教教徒凤毛麟角。 正因为稀少,所以显得独特,多吉一辈子都在钻研袄教流逝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些东西,他对老赵说,直接抽取格桑梅朵心里的灵识种子完全不可能,但是可以通过另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让这颗灵识种子不至于断绝。 “小向,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很扯淡。”老赵舔舔嘴唇,道:“多吉要用的,是袄教的斯陀密咒。” 这个东西说出来可能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把斯陀密咒换个说法,估计很多人就明白了,斯陀密咒,就是招魂。古老的宗教认为,人体的躯壳和灵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部分,躯壳灭亡的时候,灵识仍然可以存留一段时间,不过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载体,灵识就会慢慢消散。斯陀密咒,就在灵识还未完全消散之前,把残存的一部分集中起来,转嫁到另一个载体中。 事实上,这是另一种方式的迁识夺舍。 “来不及说那么多了,你只需要大概知道意思就行了,还有更要紧的事需要马上去做。”老赵紧紧腰带,把枪带好,说:“得找一具尸体,刚刚死去的尸体。” 小胡子顿时明白了,多吉所掌握的斯陀密咒,是比那若六法更加神奇且神秘的古宗教秘术,他要把格桑梅朵还没有散掉的灵识种子,转嫁到另一具失去了生机的躯壳内。 “多吉说,这个女人的灵识还没有完全散掉,如果动用了斯陀密咒并且成功的话,我想说......”老赵想了想,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具被转嫁的躯体,可能会有这个女人的影子。” 古老的密咒所带来的,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后果,或者说,那具被转嫁的躯体,会变成一个复杂的载体。躯体必须死去不久,也就是说,这具躯体本身的灵识是没有完全散掉的,此刻,还要再混入格桑梅朵的未灭灵识和灵识种子,她会变成一个复杂的人,她记得自己死去之前的前世,又记得格桑梅朵的过去。 她不完全是原来的她,也不完全是原来的格桑梅朵。 “你能接受这个吗?”老赵看着小胡子:“转嫁后的躯体,也不可能长存的,她的寿命很短,五年到十年之间,肯定会死去。” 这时候,多吉就冲着老赵开始喊,老赵匆忙就朝洞外走,头也不回的说:“碰运气吧!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尸体,希望附近有人居住,而且正好有人死掉。小向,我尽量找一个年轻的,不过如果只有大娘刚刚死去,你也要接受这个事实。” 老赵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山洞,小胡子站在原地呆了很久,才慢慢放下格桑梅朵的尸体。格桑梅朵的尸体仍然是温热的,她的手仍然紧紧的抓着小胡子。多吉裹在宽大的袍子里,像一条幽灵一样晃了半天,他拿出三面三角形的黑色小旗子,分别插在格桑梅朵的头顶还有双肩,接着就开始蹦跳着唱咒。 小胡子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了,因为情绪爆棚到一定程度,连他自己也形容不出。他蹲在一旁,一直任由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格桑梅朵抓着他的手,耳边不断传来多吉的唱咒声,这种唱咒仿佛拥有很强的魔力,好像可以随着声音把人带回很遥远的过去。 他完全可以听懂老赵的解释,但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否接受这个事实。如果从他的角度出发,他不愿意格桑梅朵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然而,那不可能。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山洞外的光线慢慢暗了,小胡子蹲在格桑梅朵的身边,像一块石头。古怪的多吉仿佛也对这个同样古怪的男人产生了兴趣,他试着用自己那种几乎没人能听懂的语言和小胡子交谈。 多吉嘟噜出了两句话,但小胡子根本听不懂。多吉的眼皮翻了一下,捡起一块石头,在地面上划着,他划出的,是扭扭曲曲的汉字,显然,多吉的汉字水平非常蹩脚,寥寥八个字,写错了六个。 但是小胡子还是能分辨的出,多吉写在地上的,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八个字。他抬头看看多吉,不知道这个古怪的老头儿怎么知道这样仿佛很富有哲理的话。(八字来自明教十六字真言,袄教也称拜火教,从中延伸出摩尼教,摩尼教自盛唐传入中国,因为大环境的不同,传入中国后,变更为明教,这些宗教之间是有直接联系的) 多吉咧嘴笑了笑,连说带比划,他想告诉小胡子的,是一个道理,生,是一个开始,死,同样是一个开始,无死,暨不会有生。古之圣贤没有谁会对死亡恐惧,因为死是与生平行的另一种起源和开端。 “是这样吗?”小胡子慢慢低下了头,他体会不了那种至高至圣的心境,他无法把死和生同视为开始,他望着格桑梅朵的脸,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不知道太多,但他知道,永远都见不到格桑梅朵了,见不到真正的格桑梅朵。这是一种失去,他痛恨这种感觉,他为了避免这种失去的感觉,拼尽了自己的一切,然而失去,永远是无法避免的。 整整一夜过去,山洞外的光线由暗变强,又由强变暗。当第二个黑夜来临的时候,老赵回来了,他带回了一具尸体。 “多吉,看看这个,行不行,别跟我说不行,我快死了。”老赵丢下手里的尸体,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整整一天一夜之间,他来回奔波了二百公里,虽然其中一些路程有车子可以驾驶,但是徒步的时候还是很多,而且为了赶时间,这种消耗让体力强劲充沛的老赵也感觉吃不消,几乎要虚脱了。 尸体是一个很年轻的藏族女孩,非常年轻,是老赵硬偷回来的,估计这时候死者的家属已经骂成一片了。 多吉揭开了尸体外裹着的布,死者没有任何外伤,死的很安详。她很漂亮,虽然生在藏区,却没有其它藏人那种黑红色的皮肤,她的皮肤很白,像一片雪。她没有任何温度了,但是静静的躺在地上,那种感觉会让人觉得她在沉睡而并非死去。 多吉围着尸体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然后又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老赵吃力的从靠着的石壁前爬起来,重重喘了口气,对小胡子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开始吧。” “多吉说,这个过程对我和他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于你来说,恐怕有些残忍或者接受不了。”老赵拍拍小胡子的肩膀:“你可以选择回避。” “不用。”小胡子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回避,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面对应该面对的一切,即便面对这个过程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九十三章 前世远去 小胡子的语气很坚决,老赵却有些犹豫,因为他看得出来,小胡子和格桑梅朵肯定有一些超出了正常范畴的关系。多吉已经简略告诉他该如何将格桑梅朵心中的种子还有她一点残存的灵识转嫁,老赵不想让小胡子看到这个过程。 “开始吧。”小胡子静静的说了一句,他想把格桑梅朵抓着他的手拿掉,但是对方抓的非常紧,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小胡子掰开格桑梅朵的手,转身站到一旁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格桑梅朵几根纤细的手指,好像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非常不甘的丢掉了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 多吉是个怪人,很少会和人交流,不过他对小胡子的沉默和坚忍仿佛很欣赏,他又通过老赵对小胡子说,让他放心,虽然只有一个机会,但一定会尽全力。 “多吉,真的只有一个机会吗?万一失败了的话,会有什么后果?”老赵也不甘心格桑梅朵心里的种子永远沉寂消失。 多吉拔掉了格桑梅朵头顶和肩膀旁的三面小旗,随后,他从一个很精致的象牙盒子里,拿出一颗大概和莲子那么大的黑色的圆球,他说,这个东西在整个世界上估计只剩下一颗,如果这一次失败了,那么面前的两个女人将会彻底变成尸体。 “这个?”老赵盯着圆球看了看,他觉得这很像是中国内地道家所炼的丹药,又很像中药铺子里的中成药。 “蠢货。”多吉翻翻白眼,叫老赵滚的远一点。 接着,多吉把老赵刚刚偷来的那具很年轻的藏族女孩尸体放到了格桑梅朵的旁边,两个已经死去的女人,都像在安静的沉睡。然后,多吉把那颗黑色的小圆球轻轻放在格桑梅朵的人中上,他又掏出一截小指那么粗的黑色的香,划火点燃。 一股很浓烈的药气夹杂着淡淡的藏香味,随着黑香的燃烧而散开了,多吉在格桑梅朵的头部附近拿着黑香不停的晃动,嘴巴里喃喃的唱咒,古老的袄教咒语仿佛无形中扭曲了一些物理常识,黑香的青色烟气凝聚成一股,在黑色小球周围不断的飘袅。 大概五分钟之后,这颗如同丹药一般的黑色小球,突然一下子炸裂了,外面的黑皮荡然无存,一只蜷曲着身体的黑色虫子,慢慢开始颤动复苏。很短时间内,这只黑色的虫子就舒展了身体,它不大,长的有一点像土鳖虫。 黑色的虫子没有触角,它就在格桑梅朵的人中上,距离鼻子非常近,紧接着,这只黑色虫子的速度越来越快,来回打转,从鼻孔爬了进去。 这时候,老赵就转眼看看小胡子,轻声说:“我终于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搞的了,多吉刚才和我说过,要把那个女人的脑髓完整的取出来,这个......” 小胡子的心抽搐了一下,面对一个很亲近的人,无论她是活着还是死去,小胡子不愿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但是没有办法。 关于取舍的道理,他自然比卫天懂的更多,更透彻,老天其实是很公平的,你得到什么东西的同时,必然要失去一些,只不过这种失去可能是隐形的,暂时无法察觉而已。 多吉的唱咒声控制着这只黑色的虫子,虫子钻入了格桑梅朵的鼻孔,它的举动看不到了,但是老赵,乃至小胡子都隐隐知道,这只黑色的虫子,在不断的吞吃格桑梅朵的脑髓。这很残酷,尤其对小胡子来说,怪不得老赵之前要让他回避。 小胡子捏着拳头,眼睛连一眨都没有眨,就盯着格桑梅朵的身体。唱咒声连绵不绝,格桑梅朵的头部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动,开始左右的晃动着,过了大概十分钟,唱咒声停止了,唱咒声停止几分钟,再次响起。 这样来回重复了五六次,前后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格桑梅朵的头部终于静止下来,她的脸庞已经没有任何颜色,隐约有一股微微发黑的血,从鼻孔中流出。多吉的手放到了格桑梅朵的鼻子前,与此同时,那只黑色的虫子嗖的从鼻孔钻出来,被多吉的手指紧紧的捏住,随即,只有莲子那么大的虫子慢慢的膨胀起来,三分钟后就变的拳头那么大,像一个黑色的铁饼。 多吉的东西也相当的迅速,他一手抓住虫子,另只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如同手术刀一样锋利的小刀,熟练的刮掉格桑梅朵头顶的一片头发,这个位置在藏区的一些古老宗教中,都被认为是人体灵识出入的地方。多吉在她的头顶取下薄薄的一层皮,把皮盖在黑虫子背上,画下一串符咒。 老赵又转头看看一言不发的小胡子,张了张嘴,但忍住没有说话,其实他想告诉小胡子,这只黑虫子,吃掉了那个女人所有的脑髓。 多吉又取出一根很细很长的线,把八脚虫子像捆螃蟹那样捆起来,然后叫老赵提着线,把虫子垂到那个年轻藏族女孩的脸前。 古老宗教中的斯陀密咒真正的开始了,密咒让两具不同身体的灵识契合,然后转嫁,黑色的虫子只是一个中转站,年轻藏族女孩的身体,才是最终的归宿。随着斯陀密咒的吟诵,那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八脚黑虫子像一个突然自燃的物体,开始燃烧,燃烧出的烟气像一片缓缓浮动的云,笼罩在藏族女孩的脸庞上,之后又慢慢顺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一点点流入体内。 黑色的八脚虫子燃烧的非常彻底,连灰都没有剩下,当虫子燃烧完的时候,也是多吉的吟唱达到高峰的时候,那种吟唱是可以震动灵魂的,让小胡子都隐隐有一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最后一声吟唱骤然停止,小胡子清楚的看到,那个藏族女孩已经僵硬的手指,像被电击了一样呼的一颤。 这可能是小胡子一生中所见过的最难让他理解和相信的事情,这个已经停止心跳许久的藏族女孩,在斯陀密咒以及那只八脚黑虫子的作用下,竟然一点点恢复了生命的迹象。她僵硬的躯体慢慢的柔软,恢复了一点点温度,从指尖开始,颤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这个年轻的藏族女孩睁开眼睛的时候,老赵的眼珠子也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尽管他清楚这个事情,但是这个女孩是他亲手偷回来的,冰冷的尸体恢复了生命,这是奇迹中的奇迹。 然而,小胡子和老赵都知道,这个藏族女孩获得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生命,那只是不灭的灵识在支撑着身体,她就像是当初的槐青林一样,活不长,一旦经过了一段过程之后,她会彻底的灰飞烟灭。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藏族女孩看起来是如此的鲜活,她不再是死去之前的她,也不再是完整的格桑梅朵,不过她的脑海中保存着一些永远不会磨灭的东西,她的眼睛睁开的同时,就转向了小胡子。 对于这个长着两撇胡子,消瘦,冷峻的男人,年轻的藏族女孩有一种无形的亲近,她丝毫不感觉陌生,仿佛是经过了一次生死的轮回之后,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的第二世。她记得一些过去,记得小胡子的名字,记得这个男人身上让她感觉安全和信任的气息。 小胡子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的双腿一步一步的迈动,他的面前是两个女人,一个死去了,一个还活着。他的心理一下子无法接受眼前的变化,他仍然固执的绕开那个年轻的藏族女孩,慢慢握住了格桑梅朵彻底冰冷的手。 他没有眼泪,只有一滴血在心里不停的滚动,他悲伤,却知道,格桑梅朵死了,真正的死去了。 山洞里沉默了下来,多吉和老赵缩到了一个角落里小声的嘀咕。小胡子垂头,拉着格桑梅朵的手,那个年轻的藏族女孩,静静的坐在他身后。她的眼睛像水晶一样晶莹,纯净,白皙的脸庞上仿佛浮起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她仿佛一点点都不关心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想追问自己为什么从很远的地方出现在这里,她很安静。 过了很久,小胡子感觉到了一只柔软的手在轻轻拍动自己,他慢慢的转身,就看到年轻的藏族女孩静静的望着自己,两只手在缓缓的交叉变换。 这种类似于哑语的肢体语言,顿时在场的人觉得,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小胡子从来没有学过哑语,也极少跟用哑语的人进行交流,但是冥冥中有一种非常非常奇怪又特殊的感觉,他仿佛能看懂这个藏族女孩通过手势想表达的意思。 随着这个安静的藏族女孩不断的变化着手型,小胡子的眼睛中终于出现了些许的惊愕,他完全明白了,这个女孩想要表达什么。 ☆、第九十四章 把她看做谁 这个藏族女孩通过手势,在向小胡子表示她记得很多东西,她记得他们在拉萨八廓街的初遇,她记得他们在格丹里的历险,她记得傩脱次,记得木剌措。 这些记忆在她的脑子里只是一个很模糊的印象,但是她尽力在表示她没有忘记。她真的对小胡子有一种无形的亲近和信赖。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讲述着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一幕,她的眼睛纯净,宁静,她似乎依稀的记得,有一把闪动着寒光的藏刀,刺入了她的心脏。 “我没有忘记。”女孩打着手势,然后捡起一块石头,在面前的石地上一笔一划写下了小胡子的名字。 她写的很认真,小胡子的名字写起来有点复杂,对于一个经过了噩梦般大变的女孩来说,她脑海中的一切都模糊了,却仍然清晰的记得向腾宵这个名字。 小胡子忍不住注视着眼前的藏族女孩,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过去的事,但她却没有忘记。小胡子甚至短暂的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幻觉,他觉得自己眼前飘动的脸庞,是格桑梅朵的,他已经有点分辨不清楚了。 藏族女孩望着小胡子,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自然的恬淡,透过这片目光,仿佛可以望到一片未经渲染的山水田园。她指了指自己,然后一笔一划在地面上写下嘉洛绒这三个字。 这个安静美丽,不会说话的藏族女孩,叫做嘉洛绒。 小胡子的眼神里没有别的东西,那是一种暂时的空洞。嘉洛绒比划完了这些就再次安静下来,她和小胡子脸对脸坐着,一言不发,但是她的眼神中始终有突破了常理的一种眷恋。 小胡子想了很久,抱起了格桑梅朵的躯体,慢慢走到了洞外,即便再无法接受的事实,终究是事实。他选了一块干净平坦的地方,把她放下。老赵和多吉知道他要干什么,没有插手,只有嘉洛绒站在洞口边,望着他。 该让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逝去的时候,谁都阻拦不了。格桑梅朵的躯体慢慢燃烧起来,火光映亮了周围的黑暗。 第186节 小胡子回头看了看,嘉洛绒就站在那边,老赵之前所说的话终于得到了印证,小胡子罕见的迷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年轻又安静的女孩,把她看成一个陌生人,小胡子做不到,因为她身上明显带着格桑梅朵的气息,但一下子把她看成格桑梅朵,小胡子同样做不到。 格桑梅朵的躯体在燃烧,嘉洛绒安静的眼神中终于泛起了一片隐然而动的波澜,她很年轻,看上去很柔弱,她不可能抵挡这个世间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看着格桑梅朵的身体被火焰一点点的吞噬,那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在一点点的烧为灰烬。 该过去的总会过去,最终,那个小麦肤色的女人,完全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片燃烧后的灰烬。小胡子一点一点把这些骨灰全都收好,他捧着这些骨灰的时候,错乱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好像看到了格桑梅朵拿着一个红红的苹果,微笑着从远方走来,她把自己的身体留在了高原,把那颗心,留给了一个叫向腾宵的男人。 小胡子走回山洞,没再和其他三个人说话,他倒头就睡,狠狠的睡了一觉,似乎想把那些不应该留在心里的东西,从睡梦中彻底的清扫掉。 这是小胡子很久很久以来睡的最长的一次,睡的也很沉,大概十个小时后,他醒了。当他醒来的一瞬间,模糊转为清晰的视线里,立即出现了嘉洛绒的影子,她就在他身边坐着,仿佛一直没有动,没有离开。 嘉洛绒轻轻打着手势,那种手势很复杂,但是小胡子仿佛能马上知道她在表述什么。她问小胡子睡的好吗。 “小向,时间不多了,耽误了这么久,我得回去。”老赵溜了过来,说:“本来可以把事情详细的说说,我们再制定个比较可行的计划,但是出了这些事,估计来不及了,我不能再耽误,否则陆军还有德国佬都会怀疑,长话短说吧。” 说着,老赵摊开了一张地图,地图是手绘的,但是非常精准。小胡子看了看,这应该是一副以木剌措为起点的局域图,根据地图比例尺来看,图所涵盖的面积从木剌措向西北方向,一共延伸大约六百多公里左右。 “德国人从皮卷上搞到什么信息,真的打听不出来,但是他们的先遣队半个月之前出发了,目的地是在这里。”老赵指了指地图接近边缘的一个点,说:“后续队伍马上也要动身。” 小胡子看着地图,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想了一下,就取出了乌司藏送的那副古象雄图,他手里是复制本,原件在晋普阿旺那里,不过复制本的精准度没有问题。古象雄图的山脉河流地域走势,和老赵的地图几乎没有差别,图虽然模糊了,但是小胡子马上就看出来,老赵所指的位置,其实就是古象雄图上木剌措西边的一个模糊的点。 “这是一条迁徙路线,由东向西南,再从西南转向了西北。”老赵道:“我现在确定的告诉你,德国佬的根源信息,就是从一个战争废墟里的机要文件中拿到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什么情况,我暂时弄不清楚,而且德国人没有说明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东西,书面资料?实物?金属长条?都有可能。” 老赵的计划是想让小胡子率先一步抢着过去,然后尽量不露痕迹的搜索一遍,如果发现有价值的东西,抢先一步带走。他的计划还有第二步,假如说小胡子无法抢先,那么老赵在德国人的队伍里会做手脚,把一些可能被发现的东西深藏,然后由小胡子带走。 “你搞清楚了没有,那个金属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估计连陆军也不知道,他和我都是打工的。”老赵道:“不过这次从皮卷里肯定发掘出了和末世预言有关的东西。” 小胡子怀疑过,德国人对金属箱子如此的看重,把它当做这次行动的终极目标,那么这个箱子里面所装的,会不会是古老宗教所称的圣器?根据之前得到的线索来看,这个古老宗教所供奉的圣器,最早由所有的信徒一起掌管,当时他们还没有分裂,共尊一个神,共听一个大鲁特的指令。之后,圣器被分裂出去的那一部分信徒带走了,隐没了很久很久,然后在象雄出现,再之后,圣器的下落就是一个谜团。 “我们暂时先这样敲定,等到这一次行动结束时,我会给你留下暗示,根据到时候的具体情况约定碰面的时间还有地点,我先走了。”老赵站起身,转头要走的时候又有些不放心:“小向,你没问题吧。” “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赵临走时咧嘴笑了笑:“妹子很水灵,你要照顾好。” 这时候,多吉也裹在大袍子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他说那种八角黑虫子,很难培育,只有一只,如果下次再出现什么意外,他也无能为力了。 老赵和多吉很快就消失在山峦间,等他们离开之后,小胡子和嘉洛绒呆了一个小时左右,也离开了山洞。一个小时很短,但小胡子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沉淀,他平静了许多,只是格桑梅朵的那一捧骨灰,像一颗心脏般在微微跳动。 他想马上按着原路回去,看自己留在山外的车子还能不能开,但是身后的嘉洛绒犹豫了一下,轻轻扯住他。 嘉洛绒打着手势对小胡子说,她想到一个地方看一眼,看最后一眼。 她带着小胡子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她的身体不好,但走的非常快。这里的山多,但是海拔都不高,他们一直走了大约几十华里,一片山地在东边舒展开了狭窄的平地,高原上稀疏的草已经开始泛黄,嘉洛绒显然走不动了,却仍在坚持。他们顺着这片狭窄的平地又走了十几华里。 黄昏的阳光没有太多温度,只剩一片金黄,照耀着一座小山后的一片草地,牧草黄黄,带着大漠般的苍凉。 嘉洛绒在小山的山头停住了,她的胸膛不住的起伏,连续的奔波让她几乎要倒下,但是她柔弱的身躯里,有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 这片草地对于某些牧民来说,是珍贵的,可以养活牲畜,挤奶,剪毛,拿这些东西换取一家所需,他们靠牲畜和草地活着。 夕阳下的草地上,有一个干瘦孤寂的身影,她是个女人,年纪可能不大,但已经被残酷的生活压弯了腰身,压出了一脸的皱纹,让她看上去像是已经走到了生命的黄昏。 她是个盲人,摸索着坐在一个木头小凳子上,慢慢的挤奶。牲畜非常瘦,奶水稀薄,她挤的很慢,那种动作是长年累月而积累形成的一种机械,让人觉得如果她猛然猝死了,依然会保持这个挤奶的动作,一直到很久很久。 ☆、第九十五章 桑结 这一幕是凄凉的,带着高原独有的一种苍茫和凄凄,落日下的草场,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女人。 如果不亲眼看到这一幕,可能很多没有到过藏区的人无法想象,在不少人的心里,去西藏,是为了感受这个世界上最蓝的蓝天,最纯净的空气,这里有生命的真谛和意义,他们觉得可以在此处得到一种超脱和心灵上的洗涤。 但是没有人会想到,古老的高原上,一个瞎女人,为了可以活下去而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嘉洛绒静静的站在小山的山头上,注视着披着一层落日余晖的老女人,她没有过多的举动,但那双像水晶一样清澈纯净的眼睛里,被一层水汽笼罩,水汽凝结成了泪,在她白皙的脸庞上一滴滴的滚落。 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对于一个不能说话的女孩来说,流泪,流泪,再流泪,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小胡子站在她身后,目视眼前的一切。嘉洛绒默默的看了很久,才转过身,她不会说话,就用手势对小胡子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那是我的母亲,她很辛苦......” 嘉洛绒的父亲早亡,她从出生开始就仿佛集中了上天的恩赐和惩罚,她像一朵雪莲那么美丽,但是体弱多病,她靠双目失明的母亲养大。在她的印象中,母亲没有一天的清闲,她必须不停的干活,才能勉强保证让嘉洛绒吃饱,可以不必因为窘迫而吃不上药。 嘉洛绒是她的希望,是她艰难活着的唯一的目标和寄托,如果没有这个病弱的女儿,她很可能早已经被生活压垮倒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嘉洛绒的童年和小胡子的童年有一点点相似之处,小胡子的情绪中猛然充斥着一种让人眼睛发涩的酸。他想起了自己早亡的父亲,想起了母亲,同时也想起了卫天的母亲。他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一个女人失去了自己可以依靠的男人时,那么孩子对于她来说,和生命没有任何区别。 他突然就想放弃了,放弃这次藏区之旅,放弃寻找六指的起源,放弃末世预言,圣物......他并不懂艺术,但是他觉得夕阳下的草场,是一幅画卷,如果嘉洛绒在那个瞎了的女人的身边,这幅画才是完整的。 “回去吧。”小胡子想了许久,慢慢说:“回到你母亲身边去。” 嘉洛绒轻轻咬了咬嘴唇,这个很细微的动作让小胡子的心仿佛被猛然扎了一下,这是格桑梅朵的习惯性动作。他再一次出现了恍惚,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女人是谁。 嘉洛绒轻咬着嘴唇,她摇了摇头,对小胡子比划道:“我会跟着你,一步不离。” 夕阳的光辉几乎完全消失了,远处的草场上隐隐传来牦牛脖子上挂着的响铃声,双目失明的老女人拎着东西,疲惫的走远。嘉洛绒的双眼忍不住闭上,她仿佛什么都不想再看了,转身朝原路跑去。 从这里到山外的这段路,他们足足走了一夜,当走过之前容身过的山洞时,小胡子站了一会儿,这个普通的山洞,是一个生命的终点,又是一个生命的起点。他微微了晃了一下头,终于自己从思维的泥沼里完全拔了出来,格桑梅朵没有了,之后的路,是一个叫做嘉洛绒的女孩在继续走。 当小胡子从这片思维和情绪的泥沼中脱身之后,他的精神马上恢复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把那些失去的东西遗忘,只是埋在自己的心底。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懂得一个道理,一个人可以回想过去,但不能沉溺于过去。对很多人来说,过去是一片阴影,是阻挡自己的羁绊,能赶走它的,只有自己。 小胡子的眼睛中又充斥着那种淡漠和冷静,他带着嘉洛绒靠近了之前隐藏车子的地方。九月后的风已经相当大,尤其是在山边这片略显平坦的土地上。但是当小胡子逐渐靠近了车子的时候,他立即顿住了脚,眼睛也随即眯了起来。 此刻,他所正对的是车子的后窗,透过蒙满了灰尘的玻璃,他看到在驾驶位上,静静坐着一个人。他看到的只是背影,或者说,只是一个后脑勺。很短暂的一瞬间,小胡子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个坐在车里的活人,还是被人硬塞进去的尸体,但是很快,他就又看到一阵烟气从摇下的车窗里飘了出来,是烟草的味道。 呼啸的风虽然可以掩盖住周围的一些声响和痕迹,但同时又可以把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带过来,小胡子的眼睛没有动,不过却努力的搜索附近的异常,他的这种能力还是很强的,附近可能没有其他人,只有那个坐在自己车子里,悠闲抽烟的人。 他会是谁? 小胡子捏住了自己的武器,但手随即又放开了,坐在车子里的人已经明目张胆,他应该没有明显的敌意,否则迎接小胡子的将会是又一场袭杀。 这时候,车门打开了,坐在车子里的人抬腿从车上下来,单手扶着车门,另只手夹着一根很粗的烟。这是个藏人,三十多岁,和小胡子年纪应该差不多,他的眼睛透射出的光虽然经过有意的掩盖,但仍然像一只从高原飞过的苍鹰的双眼。 “我叫桑结,我想我们应该谈谈。”这个藏人的汉语说的非常流利,他站在顺风的位置,把烟叼在嘴里,然后拎出了一个小袋子:“首先,允许我表达一点敬意和诚意,来自远方的朋友,送你一点小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这个叫桑结的藏人抬手就把袋子丢了过来,呼啸的风会影响抛物线,但是桑结的力量控制的很好,袋子落在小胡子面前,又朝前滚动了一下。扎着袋子口的绳子已经松了,从袋子里滚出一颗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的人头。 小胡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嘉洛绒的身躯动了一下,站到小胡子身后,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就是格桑梅朵生命的延续,对于这些吓人的东西,她的脑海中还留有相当的记忆,但这颗滚动的人头,还是让她受到了影响。 这颗人头,是之前袭杀小胡子的那批朝圣者的领头人。这个朝圣者的身手相当不错,但是没用,他被割掉了头颅,袋子里面,还有几只同样被割掉的耳朵,那批朝圣者一个都没有逃掉。 小胡子没有说话,他用合金管挑起袋子,重新抛给了站在车边的藏人。这个变故来的太突然了,让小胡子感觉意外,桑结是什么来历?他就漫不经心的站着,叼着烟卷,却让人感觉这是一只暂时收起了利爪的鹰。 “沉默的客人,你应该能看的出,我没有恶意,我一直都在恭候你。”桑结叼着烟卷笑起来:“相信我,我所说的话,会让你很感兴趣。” 小胡子不得不重视这个人,他能摸到自己藏车子的地方,能杀掉几个逃走的朝圣者,这说明他有足够的把握能让小胡子坐下来谈一谈。 迎着顶头的风,小胡子慢慢走向了车子,桑结笑的很愉快,钻进车子,然后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小胡子让嘉洛绒坐到后面,他坐到桑结的旁边。连着走了很久的路,柔软的车座几乎能让人融化掉。 一直到这时候,小胡子才发现,桑结的头发很长,盖住了脖子,从发丝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他的脖子上纹着刺青,刺青的图案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像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符号,又像一个古老而抽象的古部落图腾。 “开诚布公的说吧,我不想绕弯子,我不喜欢这样,估计你也不喜欢这样。”桑结猛抽了一口烟,这种烟是用烟草自己卷制的,非常冲,一口就能把人的嗓子呛出血丝,他把烟头丢掉了车窗外,扶着方向盘,说:“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们可以是合作的关系。” 小胡子依然没说话,但是望向桑结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你是谁? 桑结转头也望着小胡子,而且他的目光慢慢的移动,最终落在小胡子的左手上,这个动作让小胡子感觉到很不舒服,就仿佛一个人最大的秘密被别人识破了,有一种在他面前赤身**一丝不挂的感觉。 “你该了解到自己不同于常人的地方,我所说的合作,其实是单方面的,我能提供一些你需要的东西。” 小胡子的情绪开始波动,如果说他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地方,那么无疑就是那根在小时候已经切掉的六指。这绝对是个秘密,鲜少有人知道。 “我不需要,也不载人,下车。”小胡子无论在交谈或是争斗时,都不会落到被动的位置上,他指着车门,让桑结下去。 “看着你,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人,当然,他已经被绝大部分人遗忘了。”桑结笑着露出几颗白牙:“他叫察那多。” ☆、第九十六章 末世预言的起源(一) 桑结轻描淡写,却更加让小胡子觉得他的厉害。桑结显然能看得出来小胡子的逐客令其实只是想占据主动,所以直接就抛出了猛料,察那多和末世预言是紧密相连的。 “我不饶圈子,有话就会直说。”桑结道:“我不得不承认,假如我有绝对的把握能对付你的话,我肯定不会废话,直接把你弄住,再一步步逼你去做该做的事。但我没有把握,而且,我知道每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都不是易于之辈,你之所以让我想起了察那多,因为他的作风和你的作风相像,你们不是能够控制的人,或许可以杀死你们,但绝对没有办法控制你们。”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要急,沉默的客人,马上就要说到你感兴趣的部分了。”桑结慢悠悠的说:“首先,我要告诉你,末世预言的来源。这个故事有些长,不过我看得出你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到这时候,小胡子已经隐约猜出了桑结的身份和背景,但是对于桑结的动机,他还不能百分百的确认。不过,桑结既然主动找上门,而且愿意透露出一些信息,就说明他有必要这么做。小胡子没有打断桑结的话,桑结直接就抛出了察那多和末世预言,这都是硬料,他在向小胡子表露自己的诚意和实力。 当然,听归听,小胡子不会盲目的相信一个人,桑结所说的东西,还需要小胡子自己去分析过滤。 “很久以前,有一个古老的宗教,至于它的名称,其实已经没有意义标示出来了,因为这个古老宗教崇尚鲜血和永恒,所以,沉默的客人,你可以暂时理解为,拜血教。”桑结想抽烟,但是看看后座上的嘉洛绒,他竟然很绅士的打消了抽烟的念头,捏出一点烟叶在鼻子下闻着:“古老的拜血教的形成,完全是因为他们所供奉膜拜的神明的出现,在当时,教徒不知道他们的神明究竟从何而来,但是有人说,神明是从一个洞中走来的,他一出现,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样了,很多还处在原始状态中的野蛮土著,被神明所折服,这就是这个古老宗教最初的起源和雏形。” 对于神明,拜血教的教徒们从来都是用一种恭敬和谨慎的态度来对待,他们认为神明的力量是无边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以让信奉他的教徒不用经受尘世间的诸多磨难。当然,生老病死还是依然存在的,但是大部分教徒能够吃得饱,穿得暖,这其实已经足够了。 神明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所有教徒心目中坚不可移的精神支柱和寄托,并非没有原因,因为他能够做到的事,让教徒感觉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奇迹。比如说,第一代教徒中最年轻的一批人已经烂成渣了,神明仍然活的非常健康,在古老神殿的顶端进行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仪式。 从某个角度来讲,古老宗教在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都保持着原始萌芽的雏形状态,他们单纯的膜拜神明,没有教义,没有教规,没有禁忌,但是在神明健康的情况下,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发展。 “然后,神明死了。”桑结的脸上没有之前的表情,很严肃的说:“神明的陨落导致古老宗教的神柱崩塌,原来铁板一块的教徒出现了分裂。” 拜血教的分裂,和中国历史上几次著名的变法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教徒分裂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坚定的认为,他们应该沿着神明的指示继续走下去,而不是武断的改变什么,另外一部分则认为,宗教所处的时代还有环境都在变化,如果一尘不变的沿着老路去走,那么宗教将面临着覆灭。 “这样说,你可能不太明白,不过换一个说法的话,你将会理解的更透彻。”桑结道:“那一部分主张变迁的人,推选出了他们新的首领,大鲁特。” 其实在宗教的历史上,大鲁特早已经出现了,最早的时候,大鲁特是神明的近侍,是神明的使者,在神明陨落后的一段时间里,大鲁特的地位开始慢慢的变化,他属下的那些教徒的信仰也开始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在之前,所有的信徒只认一个神,在思想意识上高度的统一,然而冰城时代的末期,改革派把大鲁特一步一步推上了神坛,他们说,大鲁特是陨落的神明的另一种延续。 “这个说法,我不知道有没有道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桑结晃了晃自己的左手,说:“所有的大鲁特都和神明一样,长着奇怪的六指。说到这里,我又要在故事里加入一个新的元素,拜血教的圣器,圣器,是神明留给所有教徒的唯一的神物,或者说,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遗产。” 圣器,是神明所留,它的作用,是神明用来捍卫他一手创建的拜血教以及所有的信徒。 “圣器有一种独特的开启方式,除非有正确的开启方式,否则的话,我敢打赌,拿核弹轰它,都无法轰开。大鲁特被推上神坛的根本,就是他拥有开启圣器的能力,这种能力得到了一部分教徒的狂热拥护,他们觉得,只要神明遗留的圣器一直存在,而大鲁特同时也代代传承下去的话,宗教的根本没有人可以撼动,教徒的生命可以得到保障。” 这时候,是宗教第一次内乱爆发的时候,分裂之后的教徒进行了大规模的冲突和杀戮。关于这方面,小胡子曾经在暗夜神庙的壁画上见过,自然,壁画不会把真正的场景表现出来,杀戮的过程比任何画卷都要血腥残酷一百倍。 桑结之后的讲述,和小胡子所知道的,相差不大。大鲁特这一支在分裂中获得了胜利,得到了宗教的主导权,然而他们在获得胜利的同时,却丢失了最宝贵的圣器,圣器在混乱中被人带走了。 这是个很糟糕的结局,因为大鲁特获得很多人的拥戴,一个是因为他本身的能力,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掌管着神明所遗留的圣器,也就是说,大鲁特的权力,是一种物权,而非绝对的人权。 “大鲁特这一支的几个首脑人物不愿说,也根本不敢说这件事,他们严密封锁了消息,让无数跟随他们的教徒都傻傻的认为,圣器还在大鲁特掌控中,随时都可以利用圣器的力量,去拯救万千教徒,拯救将要覆灭的宗教。” 桑结很坦白的告诉小胡子,整个宗教在漫长迁徙的过程中,分了几个部分,几个方向,一部分人跟随大鲁特的脚步,一直向西而行,另一部分则向北而行。在象雄还没有正式崛起之前,大鲁特一支最终迁徙定居到了藏西,这些人的骨子里已经存在了改制和变迁的观点,所以获得了固定的居住地之后,他们果断的进行了相当幅度的变革,为了能在当地站稳脚跟,他们灵活的与当地的原始苯教相融,成为主导性的宗教力量。 大鲁特这一支,几乎经历了象雄崛起于高原的整个过程,但是在六世纪的时候,宗教新旧派的争斗开始,因为失去了圣器,大鲁特失势。 “沉默的客人,你可能永远无法想到,斗倒了大鲁特的派系,才是不折不扣的旧派,他们是当初拜血教第一次分裂时被杀戮和驱逐的那部分教徒的延续。”桑结皱了一下眉头:“你能理解那种情景吗?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土地,财富,宗庙,地位,一夜之间被人夺去了,而且他们要夺去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你的命。” 第187节 在六世纪的宗教斗争结束之后,大鲁特的传承,可能没有完全断绝,从冰城时代一直到当时,两派之间早就没有一脉同宗的理念了,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祖先共同信仰一尊神,忘记了他们是从同一个地方出走的,仇恨淹没了所有人的理智。 大鲁特一系的反扑相当猛烈,但是当时的大背景已经成型,他们的敌人因为有象雄王室的支持,再加上掌握圣器,地位和势力无法再撼动。然而反扑的力量大到超乎一些人的想象,一个象雄王因此都被杀掉了。 “讲了这么久的故事,才说到正题上,六世纪最后一个神坛上的大鲁特死去之前,留下了他的诅咒,这些诅咒融入末世预言,成为神秘的伏藏。”桑结摆了下手,说:“简单些说吧,末世预言的具体内容,没有人知道,但是它的主旨,是要淹没对大鲁特一系造成了伤害和痛楚的人。末世预言的内容一旦被人掌握,大鲁特一系的敌人将会遭到诅咒的残酷打击。” ☆、第九十七章 末世预言的起源(二) 当桑结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猛然就觉得,末世预言,难道真的就是大鲁特一系所留下的一个巨大的报复计划? 然而再想一下,小胡子就从桑结的这段话里听出了背后的意思,末世预言的内容无人知晓,但是它肯定和六指有关,如果和六指有关的话,那么就印证了之前得到过的一个线索,末世预言的根本,是圣器。 “这场斗争,延续了很久很久,从六世纪一直到现在。”桑结道:“大鲁特派和夺权派始终在拼死搏杀,他们都知道,末世预言一旦实现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夺权派坚决不能容忍末世预言的存在,说到这儿,我还要插一句,末世预言和圣器有关。” 小胡子不动声色,但是可以听得出,桑结并非满口胡话。自然,这也是桑结的精明之处,他明知道小胡子不是一般人,所以不会直接满嘴跑火车,否则会引起对方强烈的猜疑和反感。 夺权派虽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是他们对最后一位被推下神坛的大鲁特所留的诅咒显然非常忌讳,唯一让夺权派感觉到安心一些的是,圣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只要牢牢的抓住圣器,那么末世预言就是一串没有意义和威胁的嘟囔和咒骂。 然而,最让他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在两个世纪之后爆发了,崛起的象雄被逐渐强盛的吐蕃打击,版图锐减,在战乱中,夺权派的圣器丢失了。和六世纪失事的大鲁特派一样,丢失圣器的风声传出去之后,夺权派的地位立即遭到动摇,尤其是在当时那种战乱的状态下,无数的信徒都觉得失去圣器,他们就会失去神明的庇护,最终惨死在战火中。 恐慌急剧的蔓延,国教的威严一天比一天衰退,宗教的失势是象雄覆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象雄王朝神秘的消失了,接下来,吐蕃成为高原的霸主,松赞干布从印度引入佛教,继而代替了苯教的地位。 但是环境和时代的变迁仍然没有消除仇恨,大鲁特派和夺权派的争斗继续进行,只不过这种斗争相对来说转入了地下。 “你现在知道了吗?”桑结指着装有朝圣者人头的袋子,对小胡子说:“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因为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接触末世预言。因为末世预言和圣器是密不可分的,尽管圣器丢失了十几个世纪,他们依然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他们是毫不留情的杀人犯,侩子手。” “那么你呢?” “听着。”桑结没有回答小胡子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你必须做一个选择,要么和我合作,我会尽力提供你所需要的东西,要么,就是死。” “我在问你。” 桑结低头沉默了一下,接着就掏出了一卷绘制在牛皮上的图,当图被打开时,小胡子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画面。 一道人影,托起了一颗球。这样的图曾经在乌司藏的背后见过,但眼前这幅图明显清晰很多,尤其是人影托起的那颗球,那不是一颗浑圆的球,而是一个六棱体。 果然是这样。小胡子觉得自己没有猜错,桑结,这个看上去和鹰一样的藏人,他十有**来自人世间,否则不会干脆利索的杀掉了几个朝圣者。 人世间,朝圣者,是水火不容的世仇。 这时候,桑结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装着朝圣者人头的袋子,说:“我和他们,只要遭遇,就会不死不休。沉默的客人,我要提醒你,你不要认为躲过了他们一次暗杀,就觉得对方的实力仅此而已,你不会知道他们有多大的能量。不过所幸的是,还有我们的存在,唯一一个可以遏制朝圣者的势力,就是我们。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你的真正目的,但我觉得我们的所需是不冲突的,我们联合起来,形势会更有利,你懂我在说什么,对吗?” 说着,桑结的眼睛又一次无意般的扫过小胡子的左手。对于这一点,小胡子感到很不可思议,桑结有天眼通吗?他能看到小胡子已经被切掉很多年的六指吗? 不过,小胡子却知道,桑结即便能看出或者知道一些事情,也仅仅是皮毛,桑结完全不会想到,因为血脉的原因,小胡子的六指,其实只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六指并不能和卫天那样,拥有一些异于常人的东西。 而且在桑结讲述期间,小胡子也在思考,不管桑结承认不承认,小胡子都能分析出,桑结背后的势力,或者说人世间,他们在漫长的历史中丢掉了一些非常重要的资料,包括朝圣者也是如此,双方都不知道圣器现在的下落。从人世间来讲,他们只能一步步的顺着目前能知道的线在走,然而他们所知的非常有限,人世间所了解的,只是那些流传了很久的隐秘传闻,他们甚至不清楚还有暗夜神庙以及木剌措古殿的存在。 朝圣者也是如此,他们也只能把所有试图接触末世预言的人,还有长着六指的人全部都杀掉。 “沉默的人,我不希望你走察那多的老路,这是我的忠告。” 人世间和朝圣者,是两股很大的力量,任何一个搅和进来的人,势必得依靠其中一方,否则就会在两方不断的撞击中被挤的粉碎。桑结说,在几十年前,他们也曾经想和察那多进行接洽,但是固执的察那多不理会任何一方。 “如果你答应,我可以马上提供很多线索。”桑结转过头,对着嘉洛绒笑了笑,说:“不过为了避免期间发生一些不愉快,这个美丽的姑娘,就留在我这里。” 小胡子突然觉得非常可笑,这个桑结自信的有点过分了。 “话说完了,就下车。” 桑结第二次受到了逐客令,他的脸色没变,但眼神顿时有些逼人,这一瞬间,小胡子觉得他之前说的话很坦白,这种眼神分明在说,如果桑结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对付小胡子,那么就会直接动手了。 “沉默的客人,不必直接拒绝我。你有充足的考虑时间,末世预言已经出现了十几个世纪,急也不急在一时。”桑结拿出一张纸条塞给小胡子:“如果你决定好了,随时可以找我,临走之前,我还是想和你说,不可能每一次遇到袭杀的时候你都有好运气的。” 桑结笑着刚刚下车,小胡子就挪到了驾驶位上,汽车扬长而去,裹了桑结一脸灰尘。 小胡子开出去很远,就开始重新开始计划,他原以为自己一路上的行踪大致还是隐蔽的,但是不光是朝圣者,就连桑结估计都跟了过来,这两个组织的能量开始显现。 从这里到下一个目的地,大约六百公里,小胡子想赶时间,又要想办法摆脱可能存在的追踪者,安排的很紧。他在一个镇子上停了几天,联系了两个当地人,又仔细的研究了地图,这样很浪费时间,但为了安全,不得不这么做。 五天后,小胡子从这里再次出发,他开着车子到了堂都郎次附近,这里仿佛是许久许久之前青藏高原造山运动中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山势和几条大山脉相比,犹如长江边的一条河沟。但是这里没有路,地势相当不好,小胡子一口气把车子开到实在不能开的时候,拉着嘉洛绒就下车开始徒步向前。 徒步虽然很慢,但是视野更开阔,小胡子可以敏锐的察觉到是否有人追踪,他走的非常快,嘉洛绒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她显然不像格桑梅朵那样有好奇心,咬着牙跟在小胡子身后。 一直跑出去很远,小胡子才意识到,身后的嘉洛绒没有格桑梅朵那么好的体力,他回头看看,嘉洛绒已经满头大汗了,但是望着小胡子,她笑了笑,喘着气打手势,说自己没事。 他们在这片山里钻了一天多的时间,从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离开了山地,两个当地人已经等在这里了,他们找好了新的车子。小胡子付了剩下的钱,直接带着嘉洛绒开车离去。这样做估计没有什么问题了,就算有人能避开小胡子的察觉,一路跟到这里,也不可能马上找到车子继续跟下去。 再接下来,小胡子就不敢耽误了,老赵当时提供的只是大致地点,具体的情况还要到时候自己临时摸索。 不过一直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小胡子觉得好像并没有晚,因为目的地附近还没有德国队伍的影子。但是还没等他开始着手去摸索地势情况,德国人的队伍就赶到了。 而且德国人的队伍一出现,就是很大的阵仗。 ☆、第九十八章 行动开始 小胡子和德国人的队伍几乎是同时出发的,但是他中间耽误了很长时间,然而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德国人为什么也来晚了。 那批先遣队肯定在这里察觉出了不一样的情况,而且情况比较复杂艰难,所以通知后续队伍做了很完整且繁琐的准备。小胡子带着嘉洛绒躲在一个隐蔽的高处,这里地势很险,车子是开不过来的,德国人带的东西非常多,他们自己的人扛不过来,雇了一些藏民,用马把东西给驼来。 但是德国人很谨慎,他们不允许这些雇来的藏民靠近真正的目的地,距离很远的时候让整只队伍停下,然后卸下东西,由他们自己的人一点点的搬。距离实在太远了,小胡子也无法看到队伍里究竟有没有老赵,只能看到一个个蚂蚁般的人在山路上艰难的抬着东西迈进。 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山间一个很大的盆地,这个盆地事实上也可以理解成一个大湖,不过没有水,盆地正中积存着非常多的淤泥。湖四周都是山,海拔也不算高,冬天一过去,雪水完全消融,可能会顺着流入湖中,但是湖不积水,这个季节已经干涸了。 看到这些搬东西的人,小胡子就隐隐意识到,怪不得他到了这里大致搜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真正的秘密可能是在湖中心的那些淤泥下面。德国人需要发电机,还需要抽水机之类的东西,所以不得不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带着东西过来。 他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把所有的东西搬完,全部归拢到一个固定的位置,那些带着马匹替他们驼东西的人都没有走,可能是怕这些人离开之后会说漏嘴,藏民都被集中到很远的一个地方,有三四个队伍里的人看着他们。 小胡子的位置离他们太远,具体的细节看不清楚,他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慢慢的从高地朝下走,找到合适的位置后重新隐伏起来,用望远镜看。这一次,他一眼就看到了老赵,老赵和一个低矮的中年人说话,旁边站着两个很魁梧的德国人。 这个低矮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老赵所说的陆军,这支队伍名义上的领队是陆军,他和两个德国人交谈了一下,为了节省时间,行动马上就开始了。一些人开始摆弄发电机和抽水机,把机器弄到了湖底的位置上,肯定是想把淤泥先清理掉。 德国人做事情是很专业的,一部分人在清理淤泥的时候,另一些人就准备装备,这些估计是正式负责具体行动和寻找的人员,其中有好几个中国人,单从某些很平常的动作上看,也能看出他们不是庸手。接着,小胡子就看到老赵也磨磨蹭蹭的朝身上套衣服,拿枪,填子弹。等到这些都弄好,他就给周围的人分发那种鬼脸面具。 但是湖底那边的情况显然出乎了德国人的预料,他们觉得已经探明了淤泥的范围还有深度,然而真正动手之后才发现,这些淤泥好像是没底的,抽出来多少,很快就又被填满了,从下午一直到深夜,机器没有停过。远处那些藏人可能也产生了些骚动,陆军赶过去跟他们谈,这一夜乱哄哄的,到了天亮的时候,事情基本才搞定。 但是非常扯淡,小胡子隐藏的位置,正好是背对淤泥被清理掉的那一块的,他不知道从淤泥里清出了什么,不过明显有东西,操作机器的人断电然后撤走,负责具体行动的那些人就围了过来。 这一次是老赵打头的,带着一个人搞了一会儿,就粘着一身淤泥又爬了出来,然后摊摊手,意思可能是他搞不定。一个带着眼镜个头不高的德国人就挤过去看,这个人好像是专搞爆破的,他们应该遇到了被堵死的路,靠人力弄不开,只有用炸药来弄。 小胡子知道,队伍里搞爆破的人技术很高超,带着眼镜的德国人看了一会儿,开始着手装药。 他们在清理掉的淤泥下面炸开了一个口子,一般像这个情况,都需要有人先去探路,陆军把任务交给老赵,但老赵是多鸡贼的一个人,马上又把活儿分给了下面两个人。 事实证明,老赵的这种鸡贼是很有必要的,小胡子当时看不清楚老赵的具体表情,但是老赵很可能还没进被炸开的口子,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两个被派下去的人都是中国人,他们身手不错,但小胡子知道,这样的人就算厉害,也很有限,因为内地那些团伙里的很核心的伙计,都有背景和忌讳,不可能被陆军直接拉走,他能拉的动的,都是老赵这样的闲云野鹤。 两个人一前一后就慢慢下去,小胡子感觉有点憋气,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人下去以后,老赵就等在外面,伸头朝里看。 前后只有几分钟时间,老赵猛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差点一屁股坐到残留的淤泥里,他飞快的抓住枪,匆忙朝后退了几步,周围的人都跟着老赵一起朝后退。淤泥下面隐隐传来了枪声,很急促,好像是人在遇见突发事件时没有太多考虑的余地,一口气就放光了枪里的子弹。 紧跟着,老赵就站在原地开始来回的犹豫,显然,下去的两个人遇到了危险,老赵把他们忽悠下去,现在出了事,他可能有点不好意思不管。犹豫了一下,老赵就飞快的把枪扔下,两步跨过去,探着身子去抓。陆军站在十多米外的地方,张口就喊,一个健壮的德国人和另一个中国人一起去帮老赵,他们三个人都尽力伸长身体,使劲朝外拉着什么。 中间的过程很匆忙,小胡子也看不到具体情况,但是一分钟时间内,老赵他们三个人猛然像是正拉着东西拉空了,一起蹬蹬的朝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胡子握着望远镜,眼睛就微微眯了一下,他看到老赵手里还扯着东西,那是一个人的上半截身躯。三个人刚才明显是想把这个人给拉回来,然而一下把他给拉断了。 老赵手里的半截人神经还没有完全死透,双手盲目的乱抓,腹腔里的肠子内脏流了一地,然而危险显然没有解除,周围的人都慌了,十几支枪一起对着淤泥下面被炸出的口子,乒乒乓乓的一阵乱轰。老赵也匆忙的把抓着自己的半截身躯朝旁边甩,双脚蹬着地面的淤泥,一边朝后爬,一边单手举起了枪。 危险来的很快,褪去的也很快,枪声慢慢停止了,开枪的人也没有再朝后跑,说明险情暂时不存在了。这个变故让其他人显得有点吃不消,尤其是那半截还在淤泥中蠕动的躯体。陆军把那些负责具体行动的人集中到一起,小胡子听不到陆军在说什么,但稍稍一想就知道,他肯定在鼓励众人,鼓励他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老板的钞票多的是,事情做好后大家都有份。 这些人被分成了两部分,每部分都有五六个,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第一批人就准备下去了,有人从后面扛过来一口箱子,打开之后,都是枪榴弹。 这五六个人下去之后,剩下的人依旧围在上面紧张的注视,这一次的情况依然不乐观,短短不到十分钟时间,下去的人又遇到了危险,枪声大作,蹲在外面的老赵带着鬼脸面具,使劲挠了挠头,挥手带着另外几个人,一头扎了下去。 这一次进去的人多,火力也很足,估计压制住了场面,等老赵再出来的时候,动作就轻松了一些,他和陆军交谈了一下,陆军连连点头,三个德国人跟着老赵一起重新下去。 小胡子知道,他们解决了危险,正式的寻找已经开始。 他们一进去之后,剩下的人就都跑到附近的干燥地,钻帐篷休息。小胡子本来已经没办法了,但是眼前的情景让他觉得,有空子可钻。 “你留在这儿等我。”小胡子转头对嘉洛绒说了一句,转身就猫腰准备换个地方观察一下。 他刚刚起身,嘉洛绒一把抓住了他。嘉洛绒安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焦虑和不安,她对着小胡子摇头,手抓的很紧。 小胡子并不是一个容易接受别人的人,尽管他知道,嘉洛绒等于是格桑梅朵一部分意识的延续,但他仍然无法把她们一样的看待,至少现在还不能。不过就在嘉洛绒紧紧抓住他的一刻,小胡子仿佛猛然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他记得,每当格桑梅朵感到惶恐不安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紧紧抓住身边的小胡子。 “留在这里,不要走开,我会回来找你。”这种熟悉的感觉只让小胡子一顿,嘉洛绒慢慢放开了手。 当小胡子弯腰悄悄从这里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他觉得,这似乎对嘉洛绒有些不公平,她的思维里相当一部分,都是格桑梅朵的意识。格桑梅朵曾经那么依赖小胡子,这样淡漠的把她丢下,合适吗? ☆、第九十九章 又见圣山龙 但是小胡子无法再把嘉洛绒带在身边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他挪动到距离德国人营地和淤泥湖底更近一些的位置,一动不动的潜伏了一个多小时,形势还算有利的,人基本都集中在营地的帐篷内外,淤泥这边没有人刻意的把守。 天色一发暗,营地的人开始轮流吃饭,小胡子借这个时间,重新摸回了原来的地方,嘉洛绒非常听话,因为小胡子的离去,她感觉不安,但是没有随便乱动一步,静静的呆在原地。小胡子整出一些大概用得上的东西,把剩下的留给嘉洛绒。 当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营地那边就亮起了灯,他们带着发电机,光源很充足,这样一来,淤泥湖底那边就显得更黑,小胡子一路摸过去,整个人就趴到了薄薄一层淤泥里,暂时不能开光源,就凭着记忆朝淤泥下的入口去。 被炸开的地方很像一道门,当小胡子摸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负责爆破的人把药量卡的非常精准,门只炸开了一个不大的缺口,小胡子摸到了缺口上方,凭着手感,他能摸出那是一个很明显的六指指印。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让小胡子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之前铜牌大事件的漩涡中。 但是没时间思考那么多,老赵他们已经把路趟平了,小胡子闪身从缺口钻了进去,朝前摸索着走了一段之后,打开了微弱的光源。从木剌措迁徙而来的那些教徒明显被那场灭绝性的杀戮弄怕了,他们不敢再把神庙建立在露天且显眼的地方。从这里进去,左右就是几条非常宽的沟,这应该是内部的排水系统的一部分。 只走了很短一段路,小胡子就看得出,拜血教中大鲁特一支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长的时间,依据地形而修的神庙并未竣工。紧跟着,微弱的光线映射出了地面上的一条扭曲的东西,让小胡子的神经一紧。 一股带着臭味的腥气顿时扑面而来,小胡子握着合金管的手心忍不住想出汗,但是紧绷的情绪瞬间松了下来,他已经看清楚,那条在地面扭曲的东西是什么。 硕大的圣山龙,比在红石坳见过的要大一些,已经死了,估计是老赵那帮人拼命把枪榴弹直接捅到蛇嘴里,蛇身几乎被炸裂了。 这条死去的圣山龙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但小胡子却分析的出,第一个,这个地方估计很大,否则像圣山龙这样体形的生物无法存活,第二个,这个地方难怪被德国人这样看重,拼命也要打开,圣山龙守护的,一定是很有价值的东西。 附近的面积很大,暂时没有道路的概念,几根歪倒的石柱子把很大一片区域从中间分开。小胡子经过石头柱子的时候观察的很仔细,果然,他在一角发现了老赵留下的隐晦的标记。标记携带着一定的信息量,老赵通过标记清晰的指出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小胡子只想了五秒钟,果断的走向了老赵他们相反的方向,他不想跟在德国人屁股后面捡破烂。石柱子这里,老赵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但小胡子还是留下相应的标识。 大鲁特一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从这里再次迁徙了,他们走的很彻底,除了建筑,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沿途上有很多直接凿出来的洞,这应该是基层教徒所居住或使用的地方。小胡子差不多走了半个多小时,走的很顺,这时候,前面的空间猛的一变,并不是面积和大小出现了变化,而是整个空间的背景,和之前不一样了。 这里仿佛从一片半开发的地域猛然进入了古老祭祀场,一块长宽都在三四十米左右的区域,如同被人精细的打磨过一样,在这片区域的周围,立着一根一根像华表样的东西。不得不说,这片区域拥有一股很强大的气场,它仿佛能感染人的思维和情绪。 第188节 当小胡子站在这片区域的外围时,慢慢调亮了光源,他本来是想一边走一边看的,但是光源亮起的一瞬间,小胡子的瞳孔猛然就收缩了,仿佛预感到什么非常严重的危机一样,闪身就朝后退出去。 在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小胡子产生如此浓重的恐慌,但是眼前的东西,或者说这片长宽都在二十多米左右的区域,让他真的怕了。 这片被打磨的非常平整的区域,就像一个罗盘,上面刻出一条条很深的痕迹,这些痕迹单独拿出来看,看不出什么,但是俯视整片区域的话,它们就像日晷,像一幅很复杂的图。 这个东西,并不是小胡子第一次见到,上次见到这种类似于日晷的图案条纹时,是在阿里,在象雄一个旧城遗址中。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和雷英雄,十三,还有下面的伙计,就是在挖出这幅刻在石头上的图案后,被传送到了人民公社时代。 那是一种让人非常后怕的经历,可能被传送后的小胡子当时还没有太多的恐惧,毕竟他还活着,但是现在回头想想,当一个人被永远放逐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时间,完全和自己从前的时代脱节的时候,活着都是一种负累。如果不是运气好,再加上卫天的执着,小胡子可能现在仍然和雷英雄一起放羊。 轮眼碎片的启动,并非一定需要卫天的鲜血,在之前的认知中,小胡子觉得古象雄人可能已经摸索出了一种启动碎片的手段和方式,但是现在看起来,这种方式的产生可以追溯到拜血教时代。 小胡子有点迷茫了,轮眼的同种物,还有拜血教的圣器,都被称为圣器,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小胡子离的远远的,攀爬到一面石壁上,借助高度把光线打过去,在那片如日晷一样的区域中心,有一个很小的坑,直径一米多,不到两米。坑看着很模糊,但小胡子很快就意识到,那不是坑,那是一个本来应该放置着石鼎的位置,不过石鼎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坑。 这片二三十米的区域,上面复杂的纹路交织出的图,都是为正中那尊石鼎服务的,这是完整的一套启动方式,石鼎不见了,说明这套程序因为某种原因而出现了故障。这样想着,小胡子的心就踏实了一些,但是他还是不明白,作为一个重要启动程序中最关键的一部分,石鼎是被人为的破坏了?还是其它? 难道,是一次意外的传送出现问题,把关键的石鼎也带走了?小胡子松开手,一点点从石壁上下来。石鼎不见了,他还是不敢大意,试探着前进,远远的绕开这幅巨大的图,从旁边走。当走到这幅图的另一端时,小胡子的眼睛马上被一个东西所吸引。 说起来,仿佛真的有些巧合,他今天在这里所见到的,竟然都是有些眼熟的东西。在距离这幅巨大的日晷图大概十几米的地方,静静的放着一个黑色的牛皮包。这样的包,小胡子之前在傩脱次附近的地下岩缝里曾经找到过一个。 这种包是特事办的人所用的包,小胡子没有马上动手去捡,他在回忆一些记忆里的细节。当时在暗夜神庙时,唐月隐约说过,当时特事办派出的是两支队伍,一支去了傩脱次,另一支的具体动态,唐月不知道。 如果以这个角度去思考的话,那么小胡子遇见的就不是什么巧合了,而是一种必然。他和特事办要寻找的东西大概都一样,只不过特事办的行动比他早了三十年,他一直在走特事办走过的老路,遇到一些东西,这并不离奇。 牛皮包的周围,还有其它一些零碎的东西,特事办的人肯定在这里出事了,否则以那些人当时的思想还有能力,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不可能丢下牛皮包这样装着某些信息的重要物品。 小胡子在周围观察了一下,如果牛皮包里有什么信息,他很想马上进行分析消化。他慢慢把所有零散的东西都收集起来,然后朝前走了几十米,在一个人工凿出的洞里停住。这些零碎的东西显然不是一个人丢下的,有武器,有食品,还有备用的衣服和一捆绳子。 东西没有价值了,小胡子打开了牛皮包,牛皮包一般都是领队掌握的,里面有人员信息,有一些笔记。这支队伍的组成和傩脱次那一支差不多,公安部还有部队各占了几个名额,至于有没有唐月那种超能力者,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这些,小胡子又在包的夹层里找到了几张很厚的纸,纸是稿纸,但没有印刷抬头,稿纸第一页入眼就是一排很工整的钢笔字。 关于此次行动的阶段性分析报告。 ☆、第一百章 地面下的鼎 在小胡子刚看到这份报告的时候,有一点不解,这种报告一般都是在行动结束收尾时做的一个总结性汇报文件,也可以视为整体的资料。特事办的这支队伍刚刚走到这里,就开始阶段性报告? 不过小胡子再一想,特事办的队伍并不是从淤泥湖底进来的,淤泥湖底的那道门很完整,如果有破坏过的痕迹,老赵他们应该看得出来。 这份报告不是一次写出来的,涂抹修改的痕迹很多,估计只是底稿。小胡子只看了开头的几行字,就感觉无比的震惊。报告的内容是承上启下的,以这次行动为主要阐述对象,但连带着提及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当然,这些信息对于报告起草人来说可能不是秘密,然而对于小胡子来说,就不一样了。 自从小胡子参与这件事以来,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势力,都围绕着末世预言进行寻找和追逐。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末世预言断绝了,自从察那多死去之后,预言真正断绝,虽然格桑梅朵,或者说嘉洛绒承载了那颗种子,但距离觉醒还不知道要多久。 换句话说,现在的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知道末世预言的具体内容。 但是让小胡子绝对意想不到的是,在三十年前,特事办已经通过雍和宫的关系,解读出了完整的末世预言内容。 雍和宫在北京,是一个地位比较特殊的古寺。它的前身是清雍正帝未继位时的府邸,在乾隆时期被改为藏传佛教的一座寺庙。一直到今天,雍和宫内仍然居住着信奉藏传佛教的僧侣。这个古寺,实际上和藏传佛教驻京办事处差不多,连接内地与藏区。 特事办和雍和宫究竟以什么手段解读了末世预言,已经不得而知,这部被桑结称为末代大鲁特诅咒般的末世预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以伏藏的形式在流传。雍和宫可以直通藏区政教中心,特事办的背景就不用说了,强强联合,解读末世预言,可能真不是虚言。 但文件中对于末世预言的具体内容只字未提,几行字之后,报告的内容转入了正题,这个地方在文件中的编号是07。小胡子不知道报告的起草人为什么要在行动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情况下就开始打底稿,周围的环境显然不适合系统的思考和书写,报告的草稿内容显得凌乱,没有规制的头绪,然而里面的信息量却很大。写报告的人是那种恨不得把每个细节都分类做个课题的细致人,负责,却罗嗦。 根据这个地方被编为07号来看,之前队伍至少走过了六个类似的地点。报告里是很有些内容的,拜血教对于鲜血的崇尚,并非没有原因,队伍显然找到了一些确凿的证据,教徒们以鲜血供奉和祭祀的传统,来自他们信奉的神明,因为神明对鲜血有一种独特的追求和渴望。 神明对鲜血的追求,可能有相应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还没有找到。 除了这些,报告中详细的提到了一种东西的代号,他们把这种东西叫做a物质。特事办可能已经拥有了这种物质的标本,报告中说,他们在行动中发现了一些物质的碎片,这些东西是从某个整体上脱落下来的。 小胡子琢磨了一下,他分辨不出,报告中所说的a物质碎片,究竟是轮眼的碎片,还是圣器的碎片。 随着不断的阅读,报告上的字迹就显得潦草,尤其是到了后面,小胡子需要很认真的辨认,才能认出纸上所写的字。看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这支队伍在这个地方肯定找到了特殊的东西,但是关于这个东西的具体情况,字面内没有写明。这个东西可能比较沉重,可能所处的位置很险,总之队伍暂时无法把它带回。 可以看得出,正是发现了这个特殊的东西,队伍才加快了进度,可能是想早一些把消息传递出去,等待后续的队伍还有设备,把东西搞出来,但是一直到这里的时候,出现了状况。其实连小胡子对这支队伍所遭遇的状况都很疑惑,现场只遗留了这点东西,没有人的尸体,他猜测不出险情的真相。 但是他知道,队伍所发现的很特殊的东西,还在原地,队伍的人没能回去,消息也没有传递到上层。不过书面资料里没有注明东西的确切位置,需要自己去找。 小胡子的速度加快了,他必须在德国人的队伍找到这些之前赶过去。他飞快的把剩下的内容全部看完,其中有一些还是很有价值的。 他把所有的书面资料全部收好,其余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其中有一把冲锋枪,小胡子本来有点心动,想起老赵说过的话,但是枪已经不能用了。他带着自己的东西钻出洞,回头看了一眼,加快速度朝前赶。 然而只匆匆走出去不远,小胡子的神经再次被一些异样响动搞的有点紧张,他一下子关掉光源,身体伏了下来。 那是一阵模糊的声音,仿佛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混成一片嘈杂的音波,但在这片嘈杂的音波里,明显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胡子刚刚察觉到声音的时候,音量并不大,所以听着就很不清楚,听不出人在说什么。但他关掉光源就地趴下之后,音量就逐渐的增强。这种声音真的非常奇怪,好像是几根手指头在一块光滑的玻璃上来回的抓发出的声音,随着音量的增强,音波里那个男人的声音更加清晰。 小胡子竖起耳朵,分辨着声音的来源,但是他只能大致听出一个方向。这时候,声音达到了相当的地步,一片刺刺拉拉的杂音中,好像有一个男人在哭。 小胡子并不是没有听过男人的哭泣声,然而此刻的哭声却让他感觉头皮有点发麻。哭声不高,但是非常的凄凉,就好像一个人陷入了完全的绝境中,找不到一点活下去的希望时,彻底崩溃绝望,在临死前发出的哭泣。 “我想......回去......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去......” 这阵哭声和说话声听起来是很真切的,尽管有刺啦的杂音,但是让小胡子感觉就是有一个人在不远的地方绝望的哭泣。那种声音本来好像只来自一个方向,片刻间就仿佛涨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入小胡子的耳朵中。 小胡子静静的趴着,不住的分辨,他的耳力非常好,尤其是当眼睛暂时无法起感官主导作用时,耳朵的听力就逐次加强。那片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一直在持续,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从杂乱的声音里察觉出,声音的来源是距离牛皮包不太远的位置上,也就是在巨大的日晷图边缘。 杂音中的男声一直没有改变过,反复的说着几句相同的话。声音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他想从一个绝境里使劲的爬,身后却有什么东西或者说力量在死死拖着他。 小胡子慢慢的朝前挪动了一些,除了这些声音,他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的气息,这种声音只是让人感觉心情会很沉重,压抑。他顺着声音的来源一点点的挪动,相隔短短二十米的距离,他爬了差不多十分钟。 距离越近,他就感觉的越清楚,声音是从日晷图边缘的地面下发出来的,这里的地面是坚硬的石地,声音散播的这么清晰,拥有很强的穿透力。 最终,小胡子把声音具体的来源区域敲定了,那是日晷图边缘一块三四米大小的区域。声音接连不断,一直到了声音发源地的时候,小胡子就有种很清晰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错觉。他觉得这块地下好像有一口棺材,一个活人被硬塞进去,他想逃,但打不开棺材盖,一直到快被困死的时候,还不甘就这么死去。 小胡子小心的在这块地面上敲了敲,这一敲他就发现,地面是空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石皮。他考虑了一下,在分析如果敲开中空的这层石皮会有什么后果。在他考虑的期间,声音仿佛低了一些,满耳朵充斥的都是杂音中那个男人的哭声。 他开始用工具还有捡来的石块敲打石皮,石皮估计有十厘米厚,但是真敲打的时候,会发现它比想象中要脆弱的多。随着不断的敲打,一块石皮就被打掉了,这块石皮被打掉的同时,所有的声音骤然而止,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胡子从这个窟窿中看进去,但暂时还看不到什么,他慢慢把所有的石皮全都打掉,一口被埋在地面下的石鼎就露了出来。 石鼎里有东西,但小胡子看了一下,他一下子也想不出来,这东西该怎么形容。 ☆、第一百零一章 干涸的河道 石鼎本身的容积就是地面中空的这一部分,鼎的外壁还嵌在石头里,可以想象的到,刻有很多人看不懂的纹络,鼎的内壁是光滑的。 小胡子不知道鼎里的东西,该称作是个人,或者其它,不过它看上去更像一个印记,人的印记。 小胡子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该怎么形容这个印记,这就好像是一个人被抛入石鼎中焚烧,燃烧的非常非常彻底,最后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痕迹。这个人形的痕迹虽然只是个印记,但无比的逼真,看着它,就觉得好像真有一个人趴在鼎里。 这虽然只是个人形的痕迹,但是让小胡子看的有一点揪心。痕迹是扭曲的,躯干仿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两只手的痕迹正使劲的朝鼎的上沿抓去。然而好像有一种无形且强大到无法抗衡的力量,在拖着它。 “我想回去......我不想死在这里......” 小胡子的耳边仿佛又响起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他不知道这个人形的痕迹是怎么留下的,但是能感觉到,在若干时间之前,这口石鼎里,可能真的被困住了一个人,他被一种力量所影响,这个人的最终下场不知道是什么。 这种力量显然是无形的,超越了常理,让简简单单一个痕迹都出现了扭曲,凌乱的杂音又若有若无的出现。小胡子不由自主的就倒退了几步,伴随这阵杂音出现的,还有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那种感觉就仿佛自己连同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被拉入了一条时光和空间的错乱长河中。 这样的感觉让小胡子不安,他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朝四周看了看,猜测着地面下这样的石鼎可能不止一个,它们也是巨大的日晷图的一部分。那种强大而无形的力量可能带走了特事办那些人,否则的话,凭当时的人的思想意识,就算有一口气都要爬着回去。 如果放到以前,小胡子遇见这样的情况肯定要很细致而彻底的研究一下,因为它有类似于轮眼的作用,和铜牌大事件有紧密的关系。但铜牌大事件起码阶段性的落下帷幕,小胡子现在要寻找的,不是这些。 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石鼎里面那道仿佛燃烧殆尽后的人形痕迹,巨大的类似于日晷一样的图绝对是危险的,如果不是特事办的人在很多年前触及了这个禁区,遭殃的很可能就是小胡子,对于这个东西,需要躲避。 小胡子暂时丢下了这口石鼎,后面的一些路,估计都被特事办的人给趟平了,应该走的比较顺。再走下去,人为的痕迹就渐渐多了,虽然只是遗迹,但是能从中看出一种落没中的兴盛。大鲁特一支在木剌措的劫难中损失非常大,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经过几代的繁衍生息,宗教又恢复了活力。 通过沿途一些迹象可以看得出,这个宗教经过了一次很大的劫难之后,信仰发生了彻底的更改,一些残留的岩画以及人像的主题,都是大鲁特。大鲁特完全替代了宗教以前信奉的神明,真正站立在神坛的顶端。古老的宗教没有建立国家,否则将会政教合一,精神领袖同时也是行政首脑。但眼前的一切说明,在拜血教栖息于这里的时间段内,肯定出现过至少一位非常有手段和头脑的大鲁特。 小胡子不知道特事办的队伍过来的时候走的具体路线,他只能跟着自己的感觉和判断去走,一路上的石壁全都是石洞,外围那些几层教徒居住的地域过后,就是一些宗教中高层人物活动的地方,祭祀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小胡子看到了很多挖出来的池子,池子的底部铺着厚厚一层黑色的杂质,那是已经完全干涸后的血迹。 这种池子估计不是用来祭祀的,不符合古老宗教中常规的祭祀场合和仪仗。但根据池子的数量来看,在当时,往池子里蓄血是经常有的事,每个池子里的血迹都有几厘米厚,需要很多的血。这种行为是费事而且没有意义的,但拜血教的人做的不亦乐乎,以此为己任,可能很多人被放掉大量的血之后就会死去,然而这样的活动从来没有停止过。 小胡子在想,如果这个时期的大鲁特是有手段而且有头脑的人物,他不可能对这样严重损伤团体生产力和人口的行为无动于衷,作为宗教的最高统治者,所有的行为都要经过他的认可。 这个问题如果真的需要答案的话,那么答案可能只有一个,大鲁特知道这一切,但是就是要通过这样的举动来掩盖一些真相。 通常来说,宗教中较有地位的人活动的区域之后,应该就是最核心的地方了。石头垒起的低矮的建筑把这里分成了几块,建筑的边缘后面,是那种有点熟悉的交织在一起的水路,水路经过人工的开挖和引导,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水了,只在最底部留着浅浅的一片水迹。 这些水道并不深,跳下去只要腰部,但小胡子没有乱动,他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根很长的绳索,绳索上每隔十来米就挂着一团东西。那些东西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一个个被挂在半空中的人。它们外面裹着一层已经变了颜色的布,看不清四肢和面部,所以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悬挂的尸体。 但是看着这些,小胡子自然而然就想起了人俑,这个东西也叫人茧,很邪,也很可怕,川西一些善用蛊的人,会培育一些人茧。 他想把光源开的更亮一些,看看四周有没有可以绕过去的地方,反正那些吊着的东西让人反感抵触。但是小胡子没有来得及打开光源,纵身就跳到了最近的水道里,然后马上趴了下去。他看到左边很远的地方亮起了几束很强的光线,光线在移动,那肯定是老赵所在的队伍。 他们和小胡子从一个起点出发,走两个不同的方向,双方可能都在中途浪费了时间,这时候无形中进度平行了,前面的路是一个卡紧的口,如果要过去,就要从这片干涸的水道过去。小胡子一动不动,关掉了光源,左边的光线慢慢朝这边移动着,老赵的队伍可能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外人,他们的主要成员都是一些散人,无组织无纪律惯了,因为利益暂时被收编,一到这里就原形毕露,几个人大声的交谈,还有人抽烟。 队伍绕到水道这边的时候,显然也发现了前面那一排被吊着的东西,他们和小胡子一样,暂时没有妄动,朝这边又挪动了一下,走到交织的水道中一个比较宽敞的位置。老赵是队伍里行动中的主力,三个随队的德国人可能在询问他,那一排东西是什么。 德国人的汉语水平很臭,老赵的德语水平更臭,他们无法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见和想法,说了几句,老赵就有点不耐烦。如果这是一支常下坑的队伍,那么他们可能对眼前这一排被吊着的东西视而不见,会想办法绕过去,因为明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是德国人的严谨是出了名的,三个德国人指手画脚的拉住老赵,看样子是非要把这些东西给搞清楚。 老赵被弄的没办法了,也不可能把所有人一股脑的给派过去,他不想跟德国人纠缠,就派队伍里的一个人过去看看,回来糊弄一下就算完事。被派出去的这个人碾灭了手里的烟,拎着枪就沿水道朝那边走,一个德国人跟在后面,拿出了相机,想把这里的情况完整的拍下来。 被老赵派过去的人是根油条,走到距离那排东西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就停下脚步,但是后面的德国人不愿意,他觉得这些东西都是静止不动的,只要他们不用外力去触碰,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个伙计就开始解释,说中国的很多东西不能用他们的视角思维去看待,等出了事情,后悔都来不及。 但是这个德国人非常固执,坚持走到那排东西的下方,然后举着相机准备拍照。闪光灯爆出了一团白光,几次拍摄之后,德国人又换了一个位置继续拍,剩下那个伙计无奈的站在后面。 这一次的闪光灯亮光刚刚爆发出来,他们头顶的一团东西就直直的掉了下来,落在胸口那么高的河道里。这个变故把伙计吓了一跳,硬拉着德国人要跑,德国人的头皮很硬,被伙计拖着还是坚持又拍了两张。就是他按动快门那几秒钟时间,上面的东西接二连三的朝下掉。 河道里只有很浅很浅的一层积水,那一团团像尸体一样的东西落在河道里,就如同一截截干裂的木头,又像一大块一大块的海绵,落下来的瞬间,就把河道底部那一层浅浅的积水吸的一干二净。 ☆、第一百零二章 石头盒子 这些东西吸取水分的速度快而明显,甚至能听到干裂的部分因为吸水之后膨胀而发出的咔咔声。不过除了这些声音之外,好像并没有其它异样发生,那个被伙计拖着跑的德国人有点恼怒,他甩开伙计的手,大声斥责。 这支队伍里的伙计没有一个好脾气,身上的匪气很重,被无缘无故骂了,很不高兴,干脆丢下德国人自己朝回跑。老赵骂了他两句,但是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些东西掉落的河道里,他的心肠没有外国人那么宽,这些东西虽然还没有动静,却让老赵很不踏实。 仍然留在不远处的德国人甩了甩手,对那个伙计的胆小还有疑神疑鬼表示不屑,他踩着脚下的积水朝前探了探身子,想看看那些东西吸水后变成什么样子。但是还没有站稳,突然就像见了鬼一样大叫了一声,差点把手里的相机甩出去。 他的脚下可能出现了什么东西,小胡子看不到,但是能看到德国人惊恐的后退,他估计是被猛然出现的东西吓坏了,来不及拿别的东西,就用相机的背带不停的甩动。 情况蔓延的非常快,这个德国人只跑出去几步,就噗通摔倒,整个人扑在河道里,看不到他的举动,只能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后面的队伍也跟着炸窝了,那些伙计仿佛同时看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猛的迟疑了一下,紧跟着就连滚带爬朝后跑。老赵算是比较镇定的,一边观察情况,一边收拢队伍里的人。 但是老赵很快也顶不住了,顺着河道那一层浅浅的积水里,涌动过来一片黑色的蛇,蛇很小,只有一尺来长,大拇指粗,然而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把河道都扑满了,密密麻麻的朝前飞快的游动。这种蛇显然是不能碰的,之前摔倒的德国人不知道被多少黑色的小蛇给缠住了,只有浑身抽搐的力气。 第189节 “都他娘的别慌!”老赵把自己的包取下来,飞快的翻着,从里面翻出一包东西,抖手就朝前洒了出去。 “是雄黄!”一个伙计顿时嗅到了很浓烈的雄黄味:“你知道这里有蛇?” “我知道个屁!都是拿命混饭吃的人,怎么和雏一样!” 老手就是这样,上山钻林子下坑,带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有的一辈子可能都用不上,但依然要带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命。 浓烈的雄黄味让队伍里的中国人都暗中松了口气,但是随即,他们的脸色就变了,这种黑色的小蛇不畏惧雄黄,老赵把一包雄黄都洒出来,根本没有阻止它们涌动的趋势。很快,几十条小蛇就游到了队伍前面几个人的脚底下,那些伙计和跳踢踏舞一样的乱蹦。 剩下的两个德国人被老赵洒雄黄的举动搞晕了,这时候才回过神,其中一个大喊着:“赵!赵!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靠!”老赵已经有撤走的意思了,这么多小蛇堆在一起,四面八方的爬过来,只要稍稍疏漏被啃上一口,基本就算交待在这里了:“你那么大的眼睛看不见?蛇!全是蛇!” “想......想办法!”德国人指着不远处已经被黑色小蛇覆盖的同伴,匆忙的揪住老赵:“把他救回来!救回来!” “救不回来了!”老赵使劲想甩脱揪着自己的德国人。 “看在上帝的份上!赵!救他!” “不是我不给上先生面子,真的没办法。”老赵怎么甩都甩不脱,干脆拖着揪住自己的德国人就跑。 十来个人的队伍顿时乱成一团,连老赵都领头开始逃,剩下的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他们不敢朝前跑,只能顺着退回来路,乱糟糟的几束光线越来越远。小胡子也不敢大意,打开微弱的光源,立即就感觉脚下那层浅浅的积水一阵荡漾,合金管一下子朝下刺过去,锋利的刃口顿时把一条游过来的小蛇截断。 他也朝旁边的河道跑过去,这时候,那群已经跑远的人不知道又遇见什么情况,枪声大作。小胡子顾不上那些,他知道前面吊着的东西是不能接近也不能碰的,几团东西掉下来就搞的十多个人的队伍狼狈逃窜,他开始寻找能够绕过去的路。 老赵那边的队伍一下子散了,晃动的光线也看不到,小胡子在河道里摸索了一会儿,无论从什么地方穿过去,距离上面吊着的东西大概都有四五米,这不是个安全的距离,以小胡子的作风,现在也不可能硬着头皮冲过去,一旦冲过去再被什么堵住,连退路都没有。 小胡子在寻找中有点为难,德国人的队伍现在散了,但危机一过很快就会聚拢,自己只有先一步抢在前面。他在河道里找了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德国人的呼喊声。对方是从队伍散掉的地方跑过来的,慌不择路。 小胡子马上就意识到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但是看样子不像那些一尺来长的黑色小蛇,这个时候他不想和德国人照面,身子一弯,就拐到了另一条河道中。很快,德国人的叫喊声就消失了,小胡子露出两只眼睛,看到德国人拿着的光源滚落在河道底,但人已经不见了。 他来不及多想人是怎么不见的,迅速就调整了方向,大概几分钟之后,黑暗中溢出了一片让小胡子心神不宁的气息,光源的照射下,从不远处一个河道交叉口那边,探出了一颗硕大的蛇头。 这是小胡子所见过的最大的一条圣山龙,水桶那么粗,身子几乎把狭窄的河道给挤满了,小胡子转身就跑,这个东西是斗不过的,很难弄死。 圣山龙无声无息的追过来,身上的鳞片和河道底的积水摩擦,发出让人牙痒的沙沙声。小胡子的动作已经算是非常快的了,但这条粗大的圣山龙追的同样快,他们飞快的在弯曲的河道里转了十几个弯。 追逐刚刚开始,小胡子已经预感到了很强烈的危机,他的体力充沛,然而再充沛也不可能有这条圣山龙充沛,这样追下去,迟早有不支的时候,如果真到了那时候,只有一条死路。 小胡子的脑子转动的飞快,他深深吸了口气,从身上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然后猛的加快速度,朝前蹿出去十几米,在一个河道的交叉口一转,伸手就在积水里摸,一边摸一边弯腰跑着,圣山龙很快就追过来了,小胡子不得不继续加快速度跑,等稍稍甩开一段距离后,继续在积水里摸。 积水下面仅有三四厘米宽的缝隙,终于被小胡子摸到了,他牢牢记住这个位置,又引着圣山龙兜了一个大圈子,争取到短暂的时间,然后把手里的匕首倒插在这条缝隙里。 匕首的刀刃差不多有十六七厘米长,刚刚倒插好匕首,圣山龙的蛇信几乎就舔到小胡子的后背,他猛然朝前蹿了几步,圣山龙游动中,地面上露出的锋利的刀刃,就无声无息的切入了大蛇的腹部。 小胡子继续跑,圣山龙的身体完整的从刀刃上过了一遍,这等于是开膛破肚了,一股发臭的血染红了河道里的积水,乱七八糟的内脏随着圣山龙的游动流了一地。小胡子回头看了一眼,他猛然发现,从圣山龙被剖开的腹腔里,滚出了一个人,这应该就是那个被大蛇吞掉的德国人。 圣山龙的生命力超乎想象,让小胡子想到了小时候自己亲手抓的蛇,把蛇皮和内脏全都拔了,身体泡在清水里,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神经还没有完全死透。但是开膛的重伤让圣山龙的速度减缓了许多,等到小胡子又引着它跑到一堆乱七八糟的内脏旁边时,就看到那个从大蛇腹腔滚出来的德国人估计是死了,身体蜷曲着,裹着一层半透明的黏液。 让小胡子感到意外的是,德国人的手里,紧紧的抓着一个不大的背包背带,他遭遇了圣山龙的袭击,直至被活生生吞下去,面对这样的状况,他还是紧紧抓着这个背包不肯松手。 背包里会有什么? 圣山龙的动作越来越慢了,小胡子唯恐德国人散掉的队伍聚拢之后会找过来,他又加快了速度,想用合金管把地上的背包挑走,但是已经死去的德国人抓的很紧,最后几乎把几根僵硬的指头掰断了,才取走背包。 他再不管身后的圣山龙,一口气从河道这边顺着原路跑回去,背包非常的沉,小胡子没有停下脚步,就打开背包,里面有一些东西,都是普通的装备,只有一个古朴的石头盒子,让小胡子感觉有所收获。 那个宁死也不肯放手的德国人,可能就是在捍卫这只古朴沉重的石头盒。 第一百零三章 漏斗 小胡子把包里其它东西捡了一些,剩下的全丢了,然后抱着沉重的石头盒子躲到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盒子肯定是在这里临时发现的,否则德国人不可能随身带着这么沉又这么重要的东西。 石头盒子没有具体的断代依据,但是对于见惯了土货的小胡子来说,这只盒子和其它很多老物件一样,入手就知道有年头儿了,因为有一种时间沉淀的气息在里面,常接触古物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盒子的花纹很简单,是一个又一个连接在一起的六角形,这种六角形的图案让小胡子觉得盒子里的东西很核心。从铜牌大事件开始,这种六角形就不断的出现,没有人知道它的真正含义,这已经成为一种标示。 盒子没有锁,直接可以打开,小胡子慢慢打开盒子,眼睛又被一片随光线而溢出的金黄色所渲染了。盒子里是一件看上去有点熟悉又有点奇怪的东西,它的材质仿佛依然是那种坚硬完美的合金,任何人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可能都会觉得它像一个奇怪的漏斗。 一个大概十五厘米左右的漏斗。 小胡子一下子就陷入了迷茫,他从来就没有在任何资料里得到关于这个东西的任何信息。这肯定不是特事办的人在草稿里所提及的东西,至于德国人大费周折要来找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它。 他妥善的收起了石头盒子,走出藏身的洞,朝远处观望了一下。隔着复杂交织的河道,很远的地方闪起了模糊的光线,还有一团团火光。那些人折腾了许久,火光渐渐消失了,人所携带的光源再一次朝这边移动,他们的脚步非常匆忙,显然是在寻找那个仓皇中走失的德国人。 圣山龙的尸体还有德国人的尸体在严密的寻找中迟早要被发现,那样肯定要引起队伍的怀疑,小胡子基本把周围的地形完整的观察了一下,他考虑了几分钟,然后就贴着最右边的石壁,像壁虎一样横着爬过去。 这样做估计仍然会干扰到那排人茧般的东西,但是人茧会落入河道,而小胡子是悬空在石壁上方的,他必须要赶到德国人的队伍前面。在石壁上爬的很不顺,也很慢,当经过最旁边的一具人茧时,小胡子尽力把身体完全贴在石壁上,然而这么做显然不行,裹着一层白布的人茧静静的被吊在这里很多年,但它们仿佛能够感应到外来者的气息,小胡子从人茧旁边小心的要爬过去时,人茧开始不易觉察的轻轻晃动了几下,啪嗒一声掉到了下面的河道里。 被摔出裂缝的人茧迅速的吸收河道底部残留的水,小胡子没有停,继续朝前爬动,很短时间里,吸取了水分的人茧稍稍膨胀了一些,从裂缝里钻出一条一条黑色的小蛇,沿着河道开始游动。小胡子爬的慢但稳定,他不管河道里发生了什么,一口气朝前移动了二十来米,石壁几乎垂直了,没有借力的地方,小胡子翻身轻轻跳下来,在河道里把光源调亮了一些,猫着腰跑。 黑色的小蛇没有明确的目标,就散乱的游弋在河道内,前面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小胡子跑的非常快,远处的队伍已经进入河道,慢慢的寻找,这肯定还得浪费一段时间。小胡子朝前挪动了大概几十米,河道到头了,同时,通向前方的道路被地形拦腰卡了一下。 这个地方和红石坳的一段地形非常的像,可以通行的路被一道巨大的门给挡住了,小胡子带的有一点炸药,不过当他靠近大门时,就发现门上有一个不规则的窟窿,很明显,这是炸出来的,断口陈旧,蒙着许多灰。 “这是当时特事办的人通行的路。”小胡子暗自想着,心里就有种强烈的冲动,草稿里所提到的东西,应该就在前面。 他观察了一下,顺着这里就钻了过去,地形随即宽了,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尽头,但在很多年前,肯定是拜血教迁徙地的中心,石头垒起的低矮的建筑很多,这种房子不是用来住人的,每一片建筑的中间,肯定会有一个血池。 小胡子不想在这些无用的建筑里浪费时间,他尽力朝前走,当穿过接连几片石头建筑之后,一座塔就遥遥出现在了光线可涉及的范围内。 严格说,小胡子看到的不是一座完整的塔,这是古老宗教最有特点的九层塔,在漫长的迁徙中,宗教里的很多东西都慢慢改变了,唯有这种九层塔,依然保持傩脱次暗夜神庙时代的风格,而且更加宏大。 九层塔的塔基在一个地势非常低的地方,从水平线看过去,就只能看到露出地面的塔尖。小胡子再朝前走就走不动了,九层塔建在一片深渊的中心,和暗夜神庙的九层塔一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没有水,不用担心绿毛出没。 这座九层塔高度还有整体规模都比暗夜神庙九层塔大的多,单从这一点上来看,就能知道宗教是在不断发展的,最起码生产力大幅度提高。古代就是这样,没有相应的生产力,就很难有相应的产物,实力达不到,硬着头皮去搞,唯一的结果就是导致整个团体或者说国家的崩塌。隋朝只有两帝,但那绝对是个富足而强大的帝国,终盛唐一朝的各项经济指数,都没能超越隋朝,但是被隋炀帝毫无节制的搞了几年,这个帝国就覆灭了。 四面的坡度很陡,不知道能不能下去,小胡子绕着这里走了小半圈,就发现了一根直连到九层塔塔尖的绳子,绳子很粗,估计是特事办那帮人留下的,顺着爬可以直接爬到塔顶去,但是时间太久了,小胡子抓着绳子试了试,感觉很不牢靠。他只有一个人,不能冒这个险。 小胡子的时间不多,他犹豫了一下,就开始沿着峭壁往下,好在峭壁面非常的不平,借力的地方很多,他中间停了一次,就直直的下到了底。毫无疑问,这座九层塔已经被特事办的人在三十年前就完整的摸索了一次,一次摸索到了塔顶,里面即便有危险,大部分也被扫平了。 九层塔的作用,在很早之前是用来供奉神明的,但是随着大鲁特地位的不断升高,九层塔渐渐就变成了大鲁特的标志,他们活着的时候,在九层塔内居住,统领一切,上一代大鲁特死去,遗体将会被永远保存在九层塔的塔顶,新的大鲁特在塔内完成交接仪式,接着就重复前任所要做的一切。 登上塔基就是一层塔的门,门比之前的九层塔更加考究了,用一整块像汉白玉样的料打出来的。事实上,古老宗教最初信奉的神并没有被完全遗忘,因为大门上雕刻着最初的神明,但是他的威信明显下降了,沦落到犹如门神一般的地位。 门是洞开的,塔内的面积很大,这里应该是大鲁特一些近侍起居的地方,和皇宫里的内监一样,随时听候召唤。一层塔被分成了四部分,之间有石砖垒出的墙壁隔开,里面的东西都留在原位。靠最里间的石墙上,有一根细长的管子,管子口是喇叭状的,这是个简单的传声设备,从二层或者三层说话,一层的人可以听得到。 小胡子走的很慢,紧接着,他就发现四面墙角处,都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可能是之前的队伍破掉了某些机括。他径直开始朝二层走,一层和二层都是一些近侍住的地方,左右各有一扇窗子,窗棂都散了,刚刚走上二层的时候,小胡子透过窗子先听到了隐约的说话声,是从上面传过来的。 德国人的队伍过来了,小胡子伸头朝上面看了一下,视角不宽,但是能看到隐约的光,小胡子马上就加快了脚步,丢下沿途的一切,如果说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很可能是在塔顶。他飞快的从二层朝三层跑,十几阶高大的台阶几步就跨了上去。 三层的面积开始小了,被平均分成了两部分,这里的东西,包括一些日常的摆设拿出去都是很罕见的古物,拜血教的文明已经被隔绝了,世人对这段历史了解的非常少,但小胡子已经顾不上别的东西了,他匆匆扫了一眼,就要继续朝上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嘈杂声和交谈声又传入了小胡子的耳朵,听到这阵声音的一瞬,小胡子以为是德国人的队伍所发出的声音,然而他随即就感觉不对劲,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同时又不由自主的把这阵声音过滤了一遍。 小胡子突然就有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第一百零四章 奇怪的交谈 小胡子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还有深深的戒备,他分辨的出,自己听到的声音不是上面那支队伍发出的,而是从墙角那根传音管发出的。传音管就在塔内,如果从管子里能穿出声音,那么只能说明,塔上面有人。 小胡子一下就收住了步子,飞快的闪到了那根传音管的喇叭口旁边,声音更清晰了,就是从这根管子传来的。这阵声音中有一种来回翻腾乱七八糟东西的响动,有打火机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两个男人的交谈。 他不由自主就朝三层通往四层的台阶上望了一眼,声音可能是从四层,至多从五层传过来的,否则不可能这么清楚。 这个地方,会有人吗?小胡子不怀疑还有别的入口,但是德国人的队伍已经在上面开始寻找下来的路了,光线人声传出去很远,四层五层如果有人,难道没有一点察觉?小胡子本来有些紧张,因为前路后路都有人,然而随着喇叭口传出的声音,他很快就被吸引了。 吸引他的,是这阵声音中两个男人的谈话。小胡子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但仅从声音就能听得出,这是两个深沉稳健的人,语气比较低沉。之前的谈话,小胡子没赶上,不过从他注意开始,谈话就转入了一个很重要的切入点。 两个交谈者来历不明,小胡子只能听出一个人的声音比较细,一个比较沙哑,他们交谈的声音不高。 “先前的事儿先扔一边不管,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想问问自己,我们现在做的事儿有几分真实性?举一个例子,雍和宫的阿若喇嘛带回来的资料,能信吗?” “我先要说,你这种思想本身就是要不得的。”细嗓门的人接着就说:“你和我的任务是什么?是执行命令,而不是怀疑事情本身的可信程度。既然有命令,说明任务的每一个步骤都是经过严谨推敲和考虑过的,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细嗓门的话音虽然不高,但是语气里带着训斥的意思,他的话很管用,沙哑嗓门没再牢骚,不过还是低低的嘟囔了两句,小胡子听不清楚他在嘟囔什么。 “好吧好吧,不跟你争执这些问题。”沙哑嗓门说:“多少年了,你就这样子,古板的跟块石头一样。” 这两个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细嗓门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接着响起打火机的声音,可能是在抽烟。 “哎,我说。”沙哑嗓门的声音本来就不高,这时候又压低了一点,问道:“阿若喇嘛带回来的资料全文,给我透露一下呗。” “省省吧,这个不能说。” “你信不过我?我是大嘴巴吗?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不了解?” 细嗓门听着语气是个稳重的人,但是他一听沙哑嗓门说这么多年,仿佛就没招了,犹豫了一会儿,说:“阿若喇嘛带回来的资料,寥寥几页,可是你知道这几页资料背后的事吗?牵扯的不是一个两个人,**都有份的。” 雍和宫,阿若喇嘛,**,这些字眼都让小胡子感觉到,两个男人交谈的内容在别人看来可能一文不值,但对于真正接触这些的人来说,谈话内容几乎无价,拿什么都换不来。 “这几页资料,是宗教和政治联手之后的产物,来源很复杂,我也不完全清楚,上面有上面的安排,不该知道的事,我一点也问不出来。”细嗓门慢慢的说:“资料的内容在传递程度上是逐次递减的,到了我这里,得知的肯定不完整。” “你说下嘛,再不完整,不比我知道的多?” “你真得改改这个毛病了,我们绝对不能有太强的好奇心,唯一的目标是完成任务,好奇心太强,会害死自己......” “哎哎,打住好不好,咱们俩私下聊聊,怎么老是这个调调......” “好了好了,你听了就听了,这已经是在违反纪律了。”细嗓门停了一下,说:“原文不能给你复述,当时浏览资料的时候,时间很短,几乎就是随手翻了几下复印件,开会的时候,上面传达的是提要,多余的话我也不能说,你联系自己所知道的,细细一琢磨估计就能弄明白。” “别来这一套了,随手翻了几下复印件?要是别人说记不住了,我还相信,你这样过目不忘的人,能记不住吗?” “不要胡搅蛮缠。”细嗓门不理对方的话,接着说:“阿若喇嘛只是一个被推到表面上的人,因为他的身份不高,但是也不低,所以比较合适。费尽周折搞到的资料刚刚送回,上面给我们稍稍吹了点风,当时几个人心里非常期待,都觉得这份资料的内容将会惊世骇俗,可后来真正接触了,才发现不是,说实话,我接触到这些资料的第一个想法,就好像看到了一部小说的楔子。” “怎么说?” “资料的主体内容一归纳,就是两股势力旷日持久的对抗,攻坚,防守,这场对抗持续了上千年,最终一方彻底落败,落败的一方留下了诅咒,诅咒被融入到了一个预言中。听着像不像是一个故事?” “确实像,我说这件事儿是有点靠不住,你还反驳我。”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资料的前半部分就记录着这个小说般的魔幻故事,后半部分,是诅咒和预言的原文,原文的内容晦涩,我理解不了,又不能追着去问,这个预言的中心,其实是一件东西,诅咒,预言,还有其它的一切,全部是围绕这件东西而产生和发展的。” “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沙哑嗓子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在每一个可能藏着这件东西的地方寻找?”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是。围绕这件东西的,还有一些周边硬件,不过,怎么说呢,找到这件东西的话,它周边的硬件就没用了,所以,主要目的还是这件东西。” “这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比我们在陕西找到的那尊龙纹鼎还要神奇?” “这件东西和龙纹鼎,不是一个概念,或者说不是一个档次。龙纹鼎的作用覆盖面积,至多一个村子,这件东西的覆盖面积,你想象不到。如果它被打开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快说说,什么结果?” “实话实说。”细嗓门突然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第190节 两个人的交谈其实时间并不长,说到这儿的时候,沙哑嗓子就非常不满,他很可能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周围又传来其它声音,打算了他们的交谈。细嗓门和沙哑嗓子的交谈停止了,伴随着一阵非常凌乱的响动,响动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听不到。 小胡子又探出身子朝上方看了看,德国人的队伍发现了那根很粗的绳索,有人试着顺绳子爬,但是爬了几米之后就匆忙的退回去,他们也觉得这根绳子不牢靠,如果硬要爬的话,到中间估计就会出现意外。 倾听刚才的交谈,只不过几分钟时间,但是小胡子却越来越觉得,这场交谈很奇怪,沙哑嗓子和细嗓子的声音是很真实的,然而总给人一种飘渺感。如果是在一个很正常的环境下听到这些交谈,那么小胡子很可能会认为,自己听到的是录音。 这个判断是有根据的,两个交谈者没有提及各自的身份,但他们的来历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除非是见了鬼了,否则不可能听到这两个人暗中的交谈。 小胡子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考虑了一下,就沿着石梯朝四层走。四层的格局明显变了,完整通彻,这里的摆设非常简单,像一个寺庙中上师打坐修禅的精舍。接近南墙的地方有一个蒲团,草编的蒲团烂成了渣。这个地方可能是传音管的尽头,也就是说,小胡子刚才从传音管另一端所听到的声音,一定是从这里传过去的。 但这里明显没有人,不仅没有人,而且是很多年都无人涉足,地面的灰尘是完整的。传声筒的前面是烂掉的草垫,草垫旁只有一口漆黑漆黑的炉子。这个炉子引起小胡子的注意,它很像一个压经炉,不过只是器形相似。 炉子就在传音筒的下方,小胡子觉得炉子并不大,至少可以把炉盖打开,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蹊跷。他的力气很大,但小小的炉子上,炉盖仿佛跟炉身紧密的连为一体,怎么拿都拿不掉。不仅如此,小胡子又试了一下,整个炉子好像都是长在地面上的,他已经用了最大的力量,炉子还是纹丝不动。 ☆、第一百零五章 水晶棺 黑色的炉子并不大,小胡子在这里浪费了几分钟时间,始终都无法把炉子拿起来,更别说带走。他轻轻用合金管敲敲炉身,炉子不像是土陶烧制的,声音很清脆,回声绵绵,好像小小的炉身里有一个很广阔的空间。 这只如同压经炉一样的小炉不是凡品,其中可能还有一些秘密可以挖掘,但是没时间了,上面的队伍觉得绳子不靠谱,也和小胡子一样,开始顺着峭壁开始朝下爬,用不了多久,他们估计就会接近九层塔。 小胡子丢下了这只炉子,转身就继续朝上走,从五层开始,大概是每一代大鲁特一个人独处的空间,没有窗子,塔内的空间几乎是密闭的,如果不经大鲁特的召唤,估计任何人都见不到他,宗教的领袖始终都有一种神秘感。 塔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大件的,拜血教的冶炼技术并不发达,他们虽然有那种完美的合金,但其它的金属物品就非常的少,九层塔内大部分是木头和石头的制品。走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看到其中很多东西都有被挪动过的痕迹,只不过因为东西太沉重了,不借助机械的力量搬运不走。 如小胡子所想,整座九层塔基本被三十来年前的特事办队伍清扫了一遍,途中没有什么危险,他认真的辨别每一件被挪动过的东西,来分辨是不是草稿里所提及的,他从四层一口气找到了七层,这时候,德国人的队伍里已经有两个探路的从上面顺峭壁爬了下来,再过一会儿,他们可能会摸到塔基这里。 小胡子一刻都不想停了,几乎可以认定,草稿里所提及的东西,应该在塔顶,但小胡子知道,九层塔的塔顶,一般用来存放故去的大鲁特的遗体,让特事办的人感兴趣的,是那些棺材? 而且当小胡子到了七层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萌生出来,那种感觉出现的次数很少,但给他的印象却非常深刻。 那是一种威压感,仿佛九层塔的上面有什么东西在散发气息,形成一个强大的气场,让人觉得诚惶诚恐。 他抛开了这些压力,从七层越过八层,一直来到塔顶。塔顶的门被关的很严,但是一推就开了,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的时候,小胡子就察觉到老棺材的气息,那种气息是棺椁和被葬进去的人经过沉淀,**,融合而产生的,很特别,经常下坑的人对这种气息非常敏感。 事实大概就是这样的,九层塔塔顶存放着几代大鲁特的遗体。 但是当小胡子把门完全推开的时候,手里的光源马上在里面折射出一片晶莹的光,光华莹润,且有一点点耀眼,仿佛猛然看到了一个堆满了珠宝的房间。小胡子的眼睛不到半秒钟就适应了这片光,他所看到的,是一块硕大的水晶。 说是水晶,其实并不确切,因为这个东西只是像水晶。他的记忆被勾动了一下,而且是很强烈的颤动,他清楚的记得曾经在冰城的九层血塔上见过这种东西,很独特的丧葬方式,遗体被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完整的裹在了水晶的正中间。 塔顶的原木棺材一共有四具,加上这块水晶,一共五具。原木棺都被打开过,但是放在了原位,只有这具水晶棺被移动过,但是它实在太沉了,凭几个人根本弄不走。小胡子站在门口的位置,他能清楚的看到,水晶体的内部,有一个人影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些不敢正视的感觉,或者说不想正视。到了这里,他觉得草稿中所提到的很重要但是无法弄走的东西,就是这个巨大的水晶棺。小胡子现在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水晶中的人影,他不想正视,但真的没有时间了,如果不看清楚,很可能以后永远都没有机会。 他吸了口气,迈动脚步,水晶棺差不多要之前的人移动到了接近门口的位置,小胡子只走了几步,他的手有一些发抖,慢慢举起了光源。强烈的光线照射在水晶棺的上面,水晶很纯净,仿佛一片一眼可以望到湖底的湖水。 当小胡子看到水晶中的人影时,他一直在发抖的手顿时剧烈的颤动了一下,他看到了卫天,看到卫天躺在水晶中。 这是个很不符合常理的现象,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胡子飞快的调整了一下思路,他晃了晃头,闭上眼睛,过了半分钟才睁开,他能确定自己是清醒的。但是他睁开眼睛时,水晶中的那道人影,依然是卫天。 他对卫天很熟悉,不会看错,水晶棺中的卫天是真的。最开始的时候,小胡子还想用这个人只不过和卫天相像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是当他看到水晶中的人影额头上细小的一块伤疤时,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那道伤疤,卫天的额头上也有。 如果小胡子没有类似的经历,那么连他可能都会胡思乱想,会想着里面躺着的人是不是真的卫天?但是格桑梅朵当时在血塔上看到水晶时的表情和话语都历历在目,她所看到的不是卫天。 这具水晶棺,拥有不为人知的魔力?它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会产生异样的臆想中而来的错觉? 这种臆想的错觉,所想象出的人,绝对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最重要的一个人。 小胡子在童年,少年,甚至成年之后,一直没有见过卫天,但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弟弟。他发誓过,要结束困扰了家族一千年的噩梦,彻底把弟弟解救出来,让大事件真正终结。这是他的梦想,或者说是一生的理想,他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奋斗,吃过的苦,流过的血,都是如此。 当一个人坚定的准备把毕生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一件事,或者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即便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他的内心最深处已经有了一个不可撼动与磨灭的信念。 这具水晶棺肯定是带不走的,至少小胡子带不走。水晶棺里所安葬的人,必定是一代很出众的大鲁特,或者说是古老宗教的中兴者,否则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被葬在这里。 小胡子收回思绪,在其它几具原木棺里大致扫了几眼,原木棺被之前的队伍很彻底的勘察过了,一些陪葬被带走,但是这些陪葬也随着整个队伍的消失而无影无踪。小胡子觉得不能再逗留了,他不想和德国人的队伍照面。 他转身就从塔顶跑到四层,取掉窗子上的窗棂,翻身出去,靠两只手一点点从上面下来,窗子在九层塔的侧面,等他轻轻落到地面时,德国人的队伍已经依次从上面朝下爬,差不多全集中在塔基附近。小胡子静静躲在塔后,隐隐传来了老赵的声音,正指挥人进塔。 小胡子不想趁这个机会走,一个是不安全,另一个老赵可能会留消息。他就在原地等着,队伍进塔之后,尤其是在塔顶那一层,费了很多时间,他们显然也对水晶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但是就凭这些人,仍然弄不走。 队伍闹了大半天,才做好了决定,他们从九层塔出来,一半人返回叫人,搞装备,另一半留在上面。老赵出来的时候借口方便,在一层的塔身上做了手脚。等到人都走光了,小胡子摸到老赵所留的标记处,读取了标记里的信息,老赵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想互通一下消息。 小胡子从另一面上去,绕开了队伍里的另一半人,他算了算时间,进来之后一共用了二十二三个小时,如果回去的路上顺利,到出口的时候,应该正在凌晨两三点钟。 他加快速度朝回赶,到入口附近的时候,外面竟然下了雨。这个地方的雨非常罕见,尤其是在这个月份,应该是一年中最后一场雨了。湖底这边很安静,远处的营地亮着灯。周围的一切都被浸泡在雨幕中,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大致分辨出个方向,小胡子从门的缺口钻出来之后,立即俯身趴到地面,朝远处爬动。雨水让淤泥稀里哗啦的一片,爬动了一会儿全身就浸透了泥。 只爬了不远,小胡子就一下子停住了,周围很黑,没有一点光线,但是他感觉有人。不过这种感觉不明显,就好像旁边有一条若有若无的影子,很不真切。 小胡子的警惕性很高,这种淡淡的感觉一出现,他马上减缓了速度,一边集中精神,一边慢慢的向前。但这一次,他的手刚刚伸出去,就在一片淤泥里摸到了东西。 他虽然看不到,但仅凭手感就知道,那是一颗人的头骨,完整的头骨。 ☆、第一百零六章 百鬼缠身 淤泥里的头骨吓不到小胡子,他见的多了,刚刚触及到这颗头骨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奇怪,当时德国人在清理入口附近的淤泥时很仔细,如果有头骨的话,肯定会卡在机器里。 这个念头只是瞬间,还没有转完,小胡子就感觉有一股邪异的气息,淤泥里的头骨仿佛泛起一点点很微弱的磷光,他一下子把手收了回来。周围没有任何光线,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小胡子是看不到什么东西的,只能靠感觉朝前爬,但是当他把手收回来的时候,眼前的黑暗猛然亮了一下。 这片亮光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因为在那种环境下,人对真正的光源和幻觉之间的分辨能力不是很强。小胡子看到了眼前的东西,就在他前面很近的地方,一个光头男人正蹲在淤泥里,天正在下着雨,气温很低,但这个光头男人赤着上身,露出满身的刺青。 这是个瘦的和鬼一样的男人,皮肤下面就印出一根根骨头的印,他蹲在淤泥里,不停的从泥里捡着什么东西塞到嘴里嚼,当小胡子看到他的时候,这个男人也慢慢抬起头,看着小胡子,他的眼圈是青的,仿佛一百年都没有睡过觉。 这种场景让人想想就头皮发麻,一个青眼圈瘦的和鬼一样的人蹲在自己面前,不停的嚼着从淤泥里刨出来的东西。小胡子没有别的路可走,看到这个人的同时,另只手中握着的合金管就刺了出去。 那一片亮光就像一个无形的气泡,合金管刺出的同时,亮光一下子消失了,周围又陷入了黑暗中。合金管刺了个空,小胡子就地一滚,但是很诡异的事情接着就发生了,地面上的淤泥仿佛骤然间拥有了生命,像一只只手一样,把小胡子卷了起来。浅浅的淤泥顿时变的很深,小胡子完全陷进去了。 他几乎挣扎不动,不仅仅是一大片淤泥一起卷了过来,周围的黑暗里还有一道一道像野兽般的磨牙声,又像是很多人一起在咀嚼骨头,声音很瘆人。 小胡子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合金管在眼前扫了一下,这个动作让他出现了纰漏,四面卷来的淤泥里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猛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小胡子抬手就挡,但是他触到的就是一片稀糊糊的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而那双掐住他脖子的手一直在用力,小胡子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想暂时从这片淤泥里挣扎出来,然而淤泥里仿佛伸出了无数双手,硬拽着小胡子。 百鬼缠身。 小胡子一身功夫顿时都用不上了,眼睛鼻子几乎都被泥给糊住,但是他的特长又显露出来,愈危险,愈冷静。他干脆就闭上眼睛,身体使劲蹿了一下,争取一个可以呼吸的时间。周围那种瘆人的杂音越来越大,就好像旁边有一群饥饿的狼,等到小胡子没有挣扎的力量时,就会一拥而上把他撕咬成碎片。 他来回折腾了一会儿,渐渐就发现了一个现象,淤泥中的那些手,或者说那种诡异的力量,还有声音,是会随着自己挣扎力度的增加而增强的,也就是说,挣扎的越厉害,这种力量就越大。普通人是发现不了这一点的,因为骤然遇到这种情况,心理素质不是特别强的人几乎已经晕了,求生的渴望大于一切,会不顾一切的挣扎逃脱。 想着,小胡子就有意放缓了挣扎的力度,果然,淤泥里的一双双手也随之收敛了一些,杂音也相对减弱,到最后,小胡子直接就停止了一切举动,整个人泡在泥里。这个时候,他从一片杂音中听到了一点很不正常的响动。 这点响动和杂音混在一起,很难察觉,那是一阵很轻微但是持续不断的唱咒声,一串串古老且晦涩的咒语在混乱的恐怖声音中飘荡。心境的镇定是危机中寻找出路最基本的因素,小胡子分辨了一下,接着就发现,这种唱咒声是有迹可循的,不像那片杂音,飘渺无形。 他迅速就不停的分辨着这道唱咒声的真正来源,这时候的情况无比危险,远处还有德国人队伍的营地,尽管有雨声在遮掩,但闹的动静大了,肯定会把人引过来。 他用了两三分钟时间,终于分辨出了唱咒声的真正源头,小胡子轻轻动了几下,调整身体的姿势,然后就暗中积蓄所有的力量,猛然从淤泥里钻出来。淤泥里一只只无形的手在拖拉着他,这让小胡子的动作受到很大的阻滞,但是他清楚,这一切都是随着那道隐约的唱咒声而起的。 小胡子尽力压住挣扎和扑杀所带出的响动,他的速度虽然受阻滞,但依然是很快的,不过他只能勉强朝前扑出去七八米远,距离声音的真正来源还有一段距离,身外的阻力越来越大,他憋着一股劲儿,身体猛的凌空蹿出去,合金管随即出手。 这一下仍然刺空了,但是小胡子感应的方向和位置没有问题,一道影子在黑暗的雨幕里匆忙躲避,躲开了致命一击。小胡子一旦找到声音的源头,拼死也要把他解决掉。如果他没有外力的阻挠,可以马上发动第二次袭击,然而现在却不行,他一击刺空,再次扑倒在泥水中,一动不动,积蓄力量,同时紧密的锁定刚才跳出来的影子。 很短的时间里,小胡子发动了第二次扑杀,其实他没有一点优势,因为被环境限制了,那道唱咒的影子也非常灵活,知道被小胡子锁定了,更加小心。当小胡子第二次刺空,身体又跌入泥水中时,那道影子猛然停了停,随即打出一道亮光。 这道亮光不是幻觉,是真正光源散发出来的,光线只闪了一下就被关闭了,但就是光线闪动的同时,小胡子看到拿光源的人,很瘦,裹着一件大袍子,脸上带着一张鬼脸面具。 “是你?” 小胡子和人影同时就停了下来,对方只说了两个字,但小胡子听得出,那是多吉生硬的声音。 唱咒声一停止,小胡子周围那些无形的手仿佛一下子就没了,所有的阻力和声音消失的一干二净,这时候,多吉又把光源打开,这个古怪的袄教巫师对小胡子的印象非常不错,他弯腰从泥水里捡起了那颗头骨,塞到自己的袍子里,然后就凑到小胡子旁边。 雨依然在下,泥水里冷的刺骨,但多吉就光着脚裹着袍子站在淤泥里,仿佛不觉得冷。多吉打开光源,引起了远处营地里的那些人的注意,不过多吉一嗓子喊出去,就没人吭声了。他在队伍里属于周伯通那种人,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没人敢管他。 “你也来了。”多吉带着面具咧嘴笑了笑,蹲在地上,来回比划着说,他在淤泥里抓东西。他的利益和德国人的队伍不同,所以他也根本不管小胡子跑过来做什么。只不过小胡子不开光源,悄无声息的从入口摸出来,多吉知道这肯定不是队伍里的人,所以就抢先动手。 多吉蹲在地上嘿嘿的笑着,就好像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蹲在街边吃饱了傻乐。但是这一刻,小胡子突然很羡慕他,古怪的多吉没有什么烦恼,没有负担和压力,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高兴就来,不高兴就走,过的天马行空一样的日子。 这个世界上,能自己把自己从无穷无尽的压力和烦恼中解放出来的,能有几个? 多吉问嘉洛绒的情况怎么样,小胡子朝黑暗的远处看了看,嘉洛绒还留在那边。他点点头,说很好。 “走吧,还有见面的时候。”多吉喜欢沉默寡言像石头一样冷峻的小胡子,他让小胡子摸黑离开,说以后会让赵老坏带着他去找小胡子。 小胡子思考了一下,问多吉知道不知道一种像漏斗一样的器具,泛着黄金的光泽。多吉挠挠脸上的面具,想了很久,说应该没见过,也没听过相关的东西,否则不会在记忆里找不到一点点印象。 小胡子离开了,多吉一直把他送到淤泥湖的湖边,接着,小胡子按原路回到之前藏身的地方,雨估计下了整整一天了,路很不好走。 他一直走远之后,才打开了微弱的光源,一点点顺着崎岖的路,回到藏身地。当他回到这里的同时,就有点吃惊,同时心里还有另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流动。 嘉洛绒很安静的趴在原地,一寸都没有挪动,雨早就开始下了,她的帽子,头发,衣服,被淋的透湿,嘴唇冻的发青,脸上没有一丝丝血色,娇弱的身体一个劲儿的发抖。 她身后几米远就是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但嘉洛绒一直记得小胡子说过不让她乱动,就在这里等着,小胡子这么说了,她就这么做了。 ☆、第一百零七章 重要的信息 嘉洛绒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几缕湿透的头发贴在她的额前,这一刻,小胡子真的觉得她有点傻,有点可怜,只要她一转身走两步,就可以钻到能避雨的地方。 雨一直在下,两个被淋的湿漉漉的人在黑暗中相识了片刻,嘉洛绒的身体仍然不停的轻轻发抖,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慢慢的挪动脚步,接着就越来越快,紧紧的抱着小胡子。 这一瞬间,小胡子心里那种无法接受嘉洛绒的感觉,仿佛融化掉了,可能这只是一瞬间的融化,但是他在淅沥的雨幕中,真的感到抱着自己的,是格桑梅朵。他看到嘉洛绒的脸庞上一滴滴的滚动着雨滴,好像又是泪滴,她和格桑梅朵一样,紧紧抱着小胡子,咬着自己的嘴唇,微微的摇头。 那种依赖,是无法形容的,她有格桑梅朵的意识,她知道小胡子只要活着,一定会回来,但是就是这短短的二十多个小时,让嘉洛绒像是不停的在受煎熬。 小胡子的心,也是肉长的,他忍不住就把嘉洛绒像当初的格桑梅朵一样抱住,问她为什么不退后几步躲雨。 嘉洛绒不能说话,她使劲的摇头,她暂时松开抱着小胡子的双手,在雨中来回的比划,她说她不敢动,她怕自己哪怕动了一步,小胡子回来就会找不到自己。 “怎么这么傻......”小胡子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仿佛不是在荒野的雨中,而是在八廓街,在那个刚刚相遇相识的地方,和一个依赖自己的女人拥抱。 嘉洛绒为自己傻傻的行动付出了代价,小胡子刚刚带着她找到避雨的小洞,她就开始发烧,继而昏昏沉沉。这让小胡子很犯难,面对任何危险,他一咬牙都敢上,但是面对一个浑身湿透又意识不清的女孩,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但是有的事情不做是不行的,至少,他不能让嘉洛绒就裹着一身湿透的衣服这样昏沉着。他把小洞的洞口堵住,燃起了一堆火,接着,他忍不住闭着眼睛,慢慢褪下嘉洛绒身上的衣服。 火光有一点迷蒙,小胡子即便闭着眼睛,但还是慢慢触到了嘉洛绒的身体。他深深吸了口气,手里的动作逐渐加快了,把仅有的一件干衣服给嘉洛绒套上。之后,他褪下了自己的湿衣服,搭到火边去烤。 他有些瘦,但每一块肌肉都是结实的,从脖子到后腰,古铜色的皮肤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尽管燃着火,温度却仍然不高,他看了看躺在旁边的嘉洛绒,又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把她抱起来,抱在自己透着体温的胸膛间。 嘉洛绒的身体慢慢温了,也慢慢软了,她没有苏醒过来,但是两只手却在小胡子布满伤疤的身体上轻轻的抚摸。她雪白的肌肤和小胡子古铜色的肌肤,几乎要融化在一起了。 小胡子轻轻舒了口气,守着一堆温暖的火,抱着年轻的女人,他突然觉得,这样其实挺好。 他突然又想起了卫天,这个时间点上,远在千里之外的卫天,可能已经抱着雷朵睡熟了吧。 第191节 小胡子很罕见的望着火堆发呆,微微笑了笑。 雨很快就停了,嘉洛绒也慢慢退了烧,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小胡子出去看了看,德国人显然想把那具水晶棺给弄走,一直到这时候还有人进出。那具水晶棺不算太大,不过要在这种环境下弄出去,也不是简单的事,估计一两天不会有结果。小胡子等嘉洛绒好些以后,就找了条相背的路,悄悄离开。 距离和老赵碰面的日子,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里小胡子几乎什么都做不成。他研究过那个从德国人身上找到的漏斗,平滑的器身上没有任何花纹和文字,装漏斗的盒子也看不出什么。 这绝对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暂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小胡子就想着,老赵或许会带来些相关的消息。 他并没有放弃寻找晋普阿旺和李能,尽管两个人可能活下来的机会不是很大,也可能此刻已经葬身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但是不见到他们的尸体,小胡子是不会死心的。他带着嘉洛绒走了一些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身边的嘉洛绒,心里想着已经失踪一段日子的晋普阿旺还有李能,小胡子冷峻的眼神中,仿佛有一层很淡很淡的忧愁。 这种忧愁几乎是看不见的,但是让小胡子这样善于收敛情感的人流露出这丝忧伤,说明他的内心已经在受煎熬了。 事实上,一个很难接受感情的人,恰恰是最重情的,别的人无法轻易的走到他心里,但一旦走进去,那就再也无法释怀和淡忘。 小胡子总是在想,想自己已经过去的半辈子,他人生的路程不多,只有那么两三条路,但每次踏上一段路程的时候,仿佛都是一场极其疲惫的过程的开始。 想的多了,他就不再想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是这种命,没办法改变的。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话,一天一天的时间过的飞快,和老赵要碰面的日子快到了,小胡子添了一些装备,当他带着嘉洛绒收拾好所有东西时,嘉洛绒打着手势问他,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恩。”小胡子点点头,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分不清嘉洛绒和格桑梅朵,她们本不是一类人,性格很不同,但因为一些很特殊的原因,两个人仿佛相融了。 这一次,小胡子很小心,把所有可能出现的纰漏全部杜绝,他宁可在路途中浪费一些时间,也不愿再失去身边的这个女人。 老赵比他先到了一天,一般老赵想要离队单独活动的时候,总会拉多吉当幌子,否则陆军那种很精明的人是瞒不过的。不过多吉现在没在,跑到别的地方去找东西。 “德国人丢的东西,一个石头盒子,是不是你带走了?”一见面,老赵就追问小胡子。 这个石头盒子,其实是老赵带着人找到的,但是根据之前的约定,他们没有处置权,东西要交给德国人。当时,老赵从德国人的表情上能分析出来,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找这个石头盒子。 但当时还不是翻脸的时候,老赵很不情愿的把石头盒子交给了队伍里的德国人。 “东西先拿来看看。” 小胡子把石头盒子交给老赵,问这是什么东西。 “很扯淡,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陆军是个老油条,他要不想说,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再说,我怀疑连陆军都不知道那么多。”老赵打开了盒子,看到那个金黄的漏斗,就楞了一下:“打酱油灌醋的?” 小胡子从漏斗上看不出什么,老赵也没那么大本事,看了半天,他把东西还给小胡子,抠着鼻子说:“不管是什么,但我敢打赌,这是个关键的部件,你收好。” “你那边怎么样。” “这一个来月,乱套了,你好好听听,分析一下。”老赵看看坐在小胡子旁边的嘉洛绒,就掏出一块巧克力,咧着嘴说:“妹妹,你拿着糖,到那边吃去。” 嘉洛绒捏着巧克力,茫然的看看老赵,又看看小胡子。小胡子对嘉洛绒点了下头,他知道老赵这种人的性格,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好像饭碗里飞进只苍蝇都看不出来,但是心很细,而且很难真正信任别人。 嘉洛绒很听话,做到几米之外,背对着小胡子和老赵,慢慢打开巧克力。老赵的眼睛都笑的看不见了,那个猥琐劲儿,看着非常欠抽,他挤眉弄眼的一撇眼睛,小声问小胡子:“没发生点什么?” 小胡子微微皱了下眉头,觉得老赵当初在老和尚手下的时候还是挺纯的,但这些年跑下来,变的如此不堪。 “我就是随便问问,别把眼睛瞪那么圆。”老赵一下子就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小向,我觉得你这么做是对的,不要瞎搞,万一把她身上的伏藏搞没了,那就严重了......” 小胡子的双手骨节劈啪作响,老赵马上就摆着手朝后缩了缩:“不闹了不闹了,说正事,小向,你可能还不知道,德国人的老窝让端了。” “军刀团垮了?” “不是,可能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军刀团不可能垮掉,他们把底子洗的够白,明面上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是德国人这次到西藏行动的一个临时总部让端了。” “谁干的?” “一群不要命的人。”老赵道:“这个事不正常,因为德国人做事比谁都仔细,你看着他们每次行动都大张旗鼓的,但是一切消息渠道都被堵死了,否则不会这么干,不过这一次,他们的临时总部的位置还有具体情况都泄露出去了,随后就招来疯狂的袭击。你猜,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你直说。” “敌人撬开了一具尸体的嘴巴。” ☆、第一百零八章 青稞 最初的时候,小胡子一下子还理解不了老赵说的话,不过他随即就反应过来,袭击德国人的人,可能是从一具尸体身上发现了线索,最后摸到了德国人入藏后的临时总部。 “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慢慢说,你就明白了。” 军刀团在入藏这次行动之前,做了非常详尽的安排和部署,他们有先遣队,负责提供行动地点的一些情况和技术数据,有正式的行动队伍,有一个技术团队,除此之外,在藏区几个重要的地方,有几条信息线,负责源源不断的收集提供各种各样的信息。 问题是出在这一条信息线上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长时间打探什么消息,当地人是最合适的,所以德国人找了一些当地人,不过这些人也经过了挑选,每条线上至少有两个军刀团的德国人在具体负责,把收集来的信息整理过滤然后传递。 其中一条以日喀则为中心的信息线上出了问题,当时几个当地人打听到乱七八糟的信息,然后回来和一个负责的德国人进行密谈,在密谈过程中,他们被袭击了,袭击者相当厉害,几个当地人顾不上雇主了,跑的很快,而袭击者仿佛也知道,这些当地人没有太大的用处,他们主要对付的是负责的德国人。 “小向,你也和这些德国人打过交道的吧,军刀团筛选的人大多靠得住,他们就算被谁抓到了,也不会吐露任何机密。” 当时只有一个德国人在场,他反抗的很激烈,有点宁死不屈的架势,最后就真的死了。按道理说,这个知情的德国人死掉了,信息源中断,敌人搞不出什么名堂,但是他们带走了德国人的尸体。 之后不久,德国人的临时总部就遭到了疯狂的袭击,袭击者是一群不怕死的人。 “我估摸着,这些袭击者,和上次袭击你的人,同属一伙。”老赵分析道:“他们不用枪,就用刀子,如果不是这样,德国人的损失会更惨。” 小胡子点点头,到了这个时代,除了朝圣者,很少有人会和小胡子一样死心眼。 这群使用冷兵器的袭击者重创了德国人的队伍,让德国人更棘手的,是袭击者中的一个老家伙,那是个老藏人,显然和多吉一样,是古老宗教古术的承袭者,他一个人就搞的天翻地覆。紧接着,幸存的德国人就发现,袭击者连死去的人都不放过,一部分人对付活着的德国人,另一部分忙着把尸体都抢走。这个反常的现象让德国人很疑惑,进行了激烈的争斗,但是最后,还是有两具尸体被抢走了。 这两具被抢走的尸体产生的后果,让人意想不到,总部被袭击之后,散布在各个地区的几条信息线遭到沉重的打击,那几天时间里,军刀团的信息源几乎崩溃了。 “德国人对这个事情很不理解,因为他们主体成员的素质很过硬,而且在信息上一直卡的很死,说实话,连我都不知道那几条信息线的具体情况,袭击者是怎么得知这些的?这个问题用常理推断不出来,但是必须要解决,否则以后的行动一直都会处在被动挨打的窘态下。” 既然用常理推断不出来,那就只能从别的角度去理解,德国人请教了他们的“宗教顾问”多吉。多吉不是吃素的,他弄清楚情况,再一琢磨,就说那批袭击者里,肯定有鲁特之类的角色,掌握着一种只在古籍中才有记载的巫术。 “这种巫术不好解释是什么原理,不过小向,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读心术。” 多吉说,这种巫术的施法者只需要一个人身上的一些东西,仿佛就能从中挖掘出他思维里的记忆,这些东西首选是人体上的体毛,皮肤,其次是他随身带了很久的物品,比如项链,戒指。 “要是完整的尸体落到他们手里,那就更不用说了。”老赵摇摇头,道:“估计连小时候扒女澡堂子偷看人家洗澡的事儿都能搜出来,小向,你要小心了。” “你也一样。”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对方的意思。抛开别的不说,如果朝圣者里真拥有那种巫师的话,那么小胡子和老赵这两个人就必须严保自己不能有任何闪失,一旦出现漏洞,就会暴露一个很重要的人,卫天。 卫天才是唯一的嫡系的六指传承者,末世预言围绕圣器与六指而生,不管是朝圣者,人世间,还是军刀团,任何搅和到这件事里的人,也会像以前的卫八,许晚亭一样,严重危及到卫天。 “九层塔塔顶的那具水晶棺,你见到了,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弄那个东西费老了劲了。” 那具水晶棺最终还是被德国人给弄走了,他们有一个技术团队,但是身处的地域有诸多限制,设备什么的跟不上,还搞不清楚水晶棺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想把水晶棺运出境,这可能会费些周折,如果真运出境的话,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在境外产生,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 “这些事情有点远,我们的手不够长,暂时不提,现在先说个很重要也很奇怪的事。”老赵在衣服上擦擦手,道:“消息是一条没崩盘的信息线无意中发现后传回来的,小向,你绝对想不到这是个什么样的消息。” “你说。” “消息是关于六指的,你可能看出来了,谁都对六指很有兴趣,然而这一次的消息一传回来,就让人炸窝一般的吃惊。”老赵咂咂嘴:“他们无意中找到了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六指。” 小胡子听了老赵的话,顿时也讶异了。他所经历的事情,几乎都是围绕六指为中心而展开的,六指这种人,在生活中都不是那么常见,如果说整整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六指,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 “消息一传回来,德国人马上就派人赶过去了,我不管这一块,也插不上手,派过去的人很快就传来了更新的消息。这个村子的人,其实在很久以前并不是六指,甚至一个六指都没有,完全是因为一件意外的事,才产生了这样的后果。” 德国人打听来的消息,是村子里上年纪的人说的,因为事情发生的时间很久很久了,所以村子里老人的话,也分不清楚是真正发生过的还是一些传闻与野史。 事情发生的具体年代已经没人知道了,在这之前,这就是藏区一个很普通且闭塞的小村子,种一些庄稼,偶尔放牧,基本就是那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有一年,地里的青稞收成很好,不仅可以让村里人留下足够的口粮和种子粮,还能酿点酒。村里人非常高兴,但是等收了青稞之后,他们发现,今年收的粮食,一粒一粒都带着淡淡的红色。 这个反常的现象让村子里的人有些害怕,但是经济条件把他们限制死了,如果不吃这些粮食,村子里的人没有活路。最开始的时候,有人尝试着吃,这些粮食色泽不对,不过没有问题,人吃了之后安然无恙。随后,大批的粮食就依次被消耗了。 就是从这一年之后,村子里渐渐出现了六指,随后的五十到六十年时间里,是六指繁衍的高峰期,老辈人几乎死光了,他们的后代全部都是六指。 趋势达到高峰后,逐渐走入低谷,六指的繁衍程度渐渐减少,不过到六指完全消失,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在事发期间,村子里虽然出现了很多的六指,但是这种生理上的小小变化并没有给村民的生活健康带来任何影响,所以事情闹腾了一阵子就平息下来,时间久了,也就见怪不怪,村民的思维还有意识始终是随着环境而受闭塞的,没有人去猜测和寻找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德国人在打听情况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又说,大概是在六七十年前的某一年,村子里收上来的青稞,又出现了那种淡淡的红色,古老的传闻再一次沸腾了,村民们都在猜测,很多年前的旧事会不会发生。 仍然是几个人先试着吃了粮食,没有问题后,村子里其余的人才开始吃,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不吃只能饿死。随后,很多村民之前的猜测被证实了,几年之后,村子里的一些新生儿从出生就是六指。 六十七年前发生的事,到现在正好是高峰之后的退潮期,除了那些年纪很大的老人,其余的村民全部都是六指。 “小向,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小胡子在琢磨,如果说整整一个村子的人都中招,那么只能说粮食和饮水这方面出现了变故,那两次出现的泛红的青稞非常可疑。 “问题在粮食上。” “这还用你说?关键是粮食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小胡子考虑了一下,一件事情在没有思考成熟之前,他很少会开口下判断,但是那个村子的情况就是这样,把其它嫌疑排除掉,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那片种庄稼的地下,肯定有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九章 地里的蹊跷 老赵很赞同小胡子的推测,如果村子里的老人的讲述没有掺水的话,那么庄稼的异常估计只和土壤有着密切的关系。 小胡子推测出这个结论之后,就问老赵那个村子的具体位置,但老赵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因为村子这个事让德国人很重视,传回来的信息被封锁了,那些消息都是老赵暗中打听来的。他拿出一张地图,给小胡子指了指大概的位置。 看到老赵指的位置,小胡子立即就发现,那个村子的大致位置,距离格丹里不算太远。当然,两地之间还是有段距离的,不过相对于广袤的藏区只是一隅之地。 “德国人的计划很周密,但他们现在的行动陷入了被动和混乱,因为最关键的硬件一直找不到,他们自己就怀疑是不是资料或者某个方面出现了不易觉察的漏洞。小向,我的意思是,你赶到村子那边,我也要跟着队伍行动了。” 老赵这一次行动的具体地点,其实是那张古象雄图上的第五个点,也就是拜血教第五个迁徙地,迁徙的大体路线一直是向西的,那个地方的条件已经非常不好了。小胡子势单力薄,只能捡一个地方动手,他想了想,觉得老赵的意见还是对的。 “德国人已经到村子那边几天了,你要抓紧时间。” 老赵是绝对不肯吃亏的,带来信息,就追问小胡子收获的资料,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老赵就跑去找多吉,然后赶回去。 小胡子也赶着时间,带嘉洛绒上路,上路的第一天,小胡子就觉得赶到村子之后,能动手做事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再因为语言和身份问题受一些阻挠的话,就更难办了,像那种闭塞了很多年的小村子,估计没有人会说汉语。 他在沿途停留了一站,去买了一些藏人的衣服,那种袍子和毡帽都让小胡子穿着很不习惯。但是穿上这身衣服的同时,小胡子才感觉自己真正和这片土地紧紧的相连了。嘉洛绒静静的看着他,平静的眼神中有一丝笑意,可能她觉得小胡子穿上这身衣服很好看。 路程中依然是那样,要赶路,还要时刻提放有没有人中途尾随,那些朝圣者里有一些拥有古术的鲁特一样的人,不是仅靠眼明手快就能甩的脱的,需要全身戒备。小胡子和嘉洛绒大概用了七八天的时间才赶到大致的位置,村子的所在还不清楚,不过有一个大概的方向,他们找了一天多,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村子,而是位于村子附近的庄稼地。 这个时候的青稞已经成熟了,远远的看过去,好像很多人在庄稼地里收割粮食,但是再看一下就发现不是,那些人聚集在庄稼地里的一小块区域内,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庄稼的旁边搭着几顶帐篷,帐篷外乱七八糟堆着很多东西。 小胡子暗中观察了很久,那些聚集在庄稼地里的,有德国人,有藏人,还有几个汉人。他们铲掉了一片已经成熟的庄稼,像挖鱼塘那样挖出了一个长宽都在五六米的方坑。在这个期间,本来忙忙碌碌的人群里突然开始了争执,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可以看出来他们争吵的很激烈,是几个汉人和藏人在吵,后面的德国人也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德国人显然已经先动上手了,而且他们的推测和小胡子差不多,都觉得这片生长庄稼的土地下面有问题。小胡子觉得应该尽快先把之前的情况弄清楚,直接去打德国人的主意肯定不行,他就琢磨着,这片庄稼是村民赖以为生的根本,庄稼熟了不收割,这里面肯定有原因,村民估计会知道一些事情。 庄稼地距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小胡子不敢再动车子了,带着嘉洛绒徒步绕路往村子里走。 这是个很普通也很平静的小村子,然而此时此刻,这种平静仿佛也被打破了,很多村民都聚集在村里,三三两两的交谈。小胡子先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德国人在场,才试着和一些村民接触。虽然他和嘉洛绒都穿着藏服,但村子平时几乎没有来过外人,他们两个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如小胡子所想,这些村民根本就不知道汉语是怎么说的,嘉洛绒不会说话,和村民打手势,还用纸笔写藏文。这个年轻安静又美丽的藏族女孩有着很强的亲和力,那些村民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从雪山顶端飞来的天使,很快就把对他们两个人的猜疑打消了。尤其是先天不能说话的嘉洛绒,很容易让人产生怜悯和同情。 第192节 小胡子悄悄把要问的话告诉嘉洛绒,让她用文字和手势询问一些认字的村民,之后嘉洛绒还要再打手势转述给小胡子,总之过程很麻烦,不过用了很长时间,他们还是弄清了大概的情况。 德国人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亲自出面,他们带着一些藏人,由这些人去和村民谈,把整片成熟的庄稼都包了下来。村民们开始不愿意,因为庄稼熟了,两天就能收完,他们想等上三五天再说,但是德国人可能很心急,一分钟都等不了,他们出了几倍的价格,最终把庄稼给包了。 这些人在庄稼地里勘察了半天时间,其中两个汉人还拿出了那种一截一截钢管接起来的东西,朝地面深处打,说到这儿的时候,小胡子就疑惑了,根据村民的描述,这东西十有**是洛阳铲,土爬子取土样的工具。 最后,他们圈出了一个范围,然后雇村民去挖地,村民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把一片庄稼清理掉之后,朝下挖了四米深,还被指令继续挖,坑的范围就是方圆六米左右,一直挖到差不多七米左右的样子,竟然从地里挖出水来了。 村民们很惊讶,他们在这里住了千百年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庄稼地下面能够打出水。这些水从下面冒出来,像一眼静静的山泉,到了这个时候,村民们被叫了上来,由德国人的队伍下去。 下去的是一个藏人和一个汉人,他们像采沙一样,把水底的东西往外清,水溢出的速度很慢,但是渐渐的还是把坑底给铺满了,看着这个趋势,如果再持续下去,没有潜水装备就不能干下去了。 但是就在第二天,在外围待命的几个村民看到队伍忙碌了起来,积了一米多深的水就像是从一个漏洞里漏出去一样,流的干干净净。德国人不允许村民靠的太近,所以村民不知道坑里的具体情况,等水流干之后,第一天下去的藏人和汉人就依旧下去,不过这一次坑下和第一天不同了,两个下去的人身上都带着很多东西。 人是被吊着放进去的,开始的时候一切还都很平静,周围的人在坑上边看着,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那两根吊着人的绳子突然很猛烈的晃动起来,上面的人预感到不妙,紧接着坑下就传来急促的呼喊声,上面的人心急火燎的拉着绳子朝上拽。 他们先拉上来的是那个汉人,虽然离的比较远,但是几个村民还是吓了一跳,这个汉人的衣服上溅满了血,仿佛刚跟人拼死殴斗了一番。 这时候,坑下急促的呼喊声已经变成了凄厉的嚎叫,那种声音让人听着就感觉骨子里一阵恶寒。上面的人拼命的拉,还是把坑里的人给拉了上来。但是他们拉上来的,已经不知道算不算个人了。 这个藏人的衣服什么的都不见了,血液几乎把他全身上下都覆盖住,被人拉上来的时候还顺着脚尖朝下滴血。他的样子,很像是被剥了皮挂在铁钩子上的一头羊。 人还没死,一直在扭动,四肢一甩就是一串血珠,他的叫声非常凄惨,如同一只刚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冤死鬼。队伍里有负责急救的医护人员,马上把人抬到附近的帐篷里。但人很可能救不活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帐篷里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医护员从帐篷里钻出来,对着领头的德国人摇了摇头。 当时那一幕非常惨,让几个村民连着几天做恶梦,但这并没有让德国人放弃,反而不断的催促下面的人继续作业。那个藏人的惨死引起了一些人的不安和躁动,毕竟他们是被雇来的,只为赚钱却不想丢命,其余几个藏人的情绪很激烈,德国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来。 最后,是队伍里一个四十多岁将近五十岁的汉人把坑下的问题搞定的,具体的过程村民也看不到,这个汉人上上下下反复了很多次,每次上来的时候,身上都是一片一片的血。而且在他下去的期间,村民们时常都能听到,从坑下传出隐隐约约的声音。 他们形容不出这种声音,但那很像是婴儿的啼哭声。 问题被搞定之后,德国人很高兴,接着就有四五个人下去,足足在下面忙了有半天时间,然后上面的人开始架设简单的机械滑轮,乱七八糟的绳子放下去一堆。 他们显然是要从下面吊什么东西上来。 ☆、第一百一十章 婴啼 四五个人下去之后,几个村民在不远处始终都能听到不太清晰的哭声,哭声稚嫩且模糊,不断从坑的深处传来,仿佛有人在捂着婴儿的嘴,不让他们哭出声。下面的人发了信号,一盘一盘的绳子,还有钢丝绳就从上面抛下去。过了一会儿,四五个人就从下面上来,坑周围所有的人包括简易的滑轮一起运作。 但是他们想吊上来的东西非常的沉重,庄稼地的土壤松软,吃不住力,几个简易滑轮的支架很快就倾倒了,迫不得已之下,德国人才让等在附近的村民过来帮忙。最后,几乎是所有人从坑两边用人力硬拉。 开始的时候,村民看不到坑里究竟有什么,当所有人一起用劲朝上拉的时候,坑下猛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很清晰的婴儿啼哭声,帮忙的村民这次听的非常清楚,当时就吓了一跳,庄稼地下,怎么可能有这种声音? 所有的绳子都被绷紧了,紧跟着,就有一个很大而且很沉重的东西从坑底的一片泥里被拽了上来,之前下去的四五个人明显做了准备工作,这个沉重的东西应该是个方形的容器,口朝上,但是口被几层很厚的防水布扎住了,免的向上拖拽时灌进去泥水。 啼哭声就是从这个被扎住口的方形容器里发出的。 这个东西具体有多重还不好说,但是当时他们都用了全力,才一点点把东西给拉上来,扎口的防水布没有被解开,东西被拉上来之后,马上有人用水冲洗。 村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还记得东西大半的形状,不过他们怎么形容也形容不出来,有一个敦实的村民拿过嘉洛绒手里的纸笔,开始画。他画的很蹩脚,然而等小胡子看到他画出的东西时,仍然大致能认出来。 那是一口鼎,方形的四足鼎,据村民说,虽然被埋在地下很多年了,但是这口鼎被弄上来用水冲洗掉泥浆,仍然保存的很好,小胡子判断,这是一口金属鼎,很可能是铜鼎。 而且那个敦厚的村民所画的鼎上,还有一条条弯曲的花纹,小胡子越看越奇怪,但村民的绘画技术就是这样,他也无法和对方直接且详细的交流,小胡子想了想,自己动手把那些弯曲的花纹给重新画了一下,递给对方,让他辨认。 村民看到小胡子重新画出的鼎身上的花纹之后,马上连连点头,说就是这样子的。这样一来,小胡子的心里就生出了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感觉。因为这其实不是花纹,而是龙纹。 龙纹鼎? 关于龙纹鼎,小胡子并不是不知道,至今出土的商周时期的龙纹鼎不止一尊,但是他在九层塔那边意外听到的那场奇怪的谈话中,也涉及到了龙纹鼎。 如果能进入特事办视野中的东西,那就不会是普通的东西,小胡子还不知道这尊方鼎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它和特事办很多年前从陕西弄走的那尊鼎有没有联系。这个地方太偏了,无法和外界联系,搞不到相关的资料。 这尊龙纹鼎被拉到地面之后,里面的啼哭声就听不到了,这么重的东西,德国人无法马上运走,当时抬到了一个帐篷里,可能进行了初步的鉴别,然后腾出一辆车子,连夜把东西给弄走了。从始至终,村民都不知道这尊鼎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也就是从这尊龙纹鼎出土之后,德国人可能感觉到这个地方还有别的搞头,他们遣散了来帮忙的村民,不允许他们再靠近作业地点。村民们又零零碎碎说了一些情况,他们说那个浑身血淋淋的藏人死去之后没有被埋掉,专门放在一个帐篷里,小胡子就觉得德国人可能还想从这个人身上找点什么线索。 其余的一些细节,村民们就说不清楚了,他们都感觉这些外面来的人是在做可怕的事,所以村子里人心惶惶,尤其是那座坑里传出的婴儿啼哭声,让人一个劲儿的起鸡皮疙瘩,他们唯恐这些可怕的事会殃及他们,毁掉赖以生存的耕地。 在和村民交流期间,小胡子暗中无数次仔细观察了他们的六指,所有人的六指都长在左手小指旁,这种六指不是环形的,但有很大的弯曲度。几十年前那种淡红色的青稞所带来的副作用已经过了高峰期,虽然村子里现在的人基本都是六指,不过有两个新生儿的手非常正常,这说明青稞所深入人体产生的奇妙的作用渐渐消失了。 听村民讲述完这些之后,小胡子有些犯难,他想亲眼看看那尊龙纹鼎,但已经被运走了,他还想看看那个下坑之后被弄成血人一般的藏人的尸体,不过庄稼地那边的戒备很森严,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机会。 小胡子微微皱起的眉头引起了嘉洛绒的注意,她歪着头想想,对小胡子比划,问他是不是想要到那边去看看。 “你有办法吗?”小胡子随口问了一句,但是心里同时还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无形中和嘉洛绒又贴近了一些,自己刚刚在思考怎么才能找机会去看看,嘉洛绒仿佛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嘉洛绒微笑了一下,对小胡子示意:办法总是有的。然后,她抬手指了指天,说要到天黑之后。 接下来,两个人就在一户村民家吃了些东西,嘉洛绒的饭量很小,只喝了点酥油茶,吃了一块糌粑就饱了,她跑出去和几个村子里的小伙子交流。村子里很少见到外人,尤其是嘉洛绒这种皮肤雪白的藏族姑娘,仿佛是受到了上天的恩赐而生,纯洁而美丽,几个年轻人众星捧月一样把嘉洛绒围在正中。 白天肯定是没办法的,一直到天黑之后,村子里很快就安静了。小胡子和嘉洛绒在屋外坐着,几个白天和嘉洛绒交流过的年轻人蹑手蹑脚在不远的地方停住,他们带了一些东西,嘉洛绒冲他们微笑,几个年轻人顿时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这些年轻人走远之后,嘉洛绒才对小胡子打手势,意思是说,这些年轻人会尽力制造一点麻烦,分散德国人的注意力,给小胡子创造一点机会。 “那样很危险。”小胡子想立即制止嘉洛绒,把那些年轻人叫回来,这不是搞恶作剧的时候,一旦弄出动静,德国人的队伍会直接开枪把目标打的稀烂。 嘉洛绒对小胡子打手势说不用担心,那些年轻人不会亲自去搞麻烦,他们有办法。 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嘉洛绒示意小胡子,现在可以动身朝村子外的庄稼地那边赶了,时间应该正好差不多。 嘉洛绒就留在这里,小胡子自己过去。当他悄悄来到庄稼地附近时,围着大坑的人少了些,估计另一部分人在轮流睡觉。小胡子到这里等了最多十分钟时间,庄稼地的最边缘就出现了动静,德国人队伍里的成员也不是吃软饭的,因为动静声很大,马上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驶来两辆车子,大开着车灯,直接压平了一片庄稼,开到营地的旁边,车子上跳下来几个人,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远处的动静,马上把帐篷里的人全喊了出来。这时候小胡子就注意到了,有一顶帐篷离营地比较远,那是存放藏人尸体的帐篷。 远处闪起了火光,隐隐还有枪声,很多人影在成熟的青稞丛中飞快的穿梭。营地里的人很紧张,慌乱了一下之后马上组织对策,大部分人从三面包抄过去,其余的几个守在坑边,营地的帐篷那边也留了几个。 暗夜中的场面有点乱,几个村子里的年轻人不知道怎么搞出的名堂,总之动静非常大,让人看着心慌。营地里虽然还留着人,但是给小胡子创造了一点机会,他平趴在青稞丛里,快速的靠近了营地,远远的绕了一个圈子,直接接近了那个放着藏人尸体的帐篷。 帐篷外有一个德国人,他是从刚刚开来的两辆车子上下来的一个,这个人显然不是在守护帐篷,只是借助这边的地势在观察远处的情况。这个德国人有一米八的个子,比较壮实,但他并不是负责探险还有保卫工作的成员,壮是很壮,却没练过,小胡子很轻松的把他悄悄放倒,然后拖到了帐篷后。 在拖动这个德国人的时候,小胡子就感觉他的怀里塞着东西,那是个很结实的文件夹,但里面装着的十来页纸都是手写的德文,小胡子看不懂。他接着搜下去,然而军刀团的正式成员不会随身携带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然而在这个德国人贴身的兜里,小胡子找到了几张折叠起来的纸,他匆匆打开扫了一眼,眉心立即微微跳动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未死的人 这几张纸上都是中文,小胡子只草草看了个开头,就知道这估计是德国人在境内想办法搞到的资料,之后翻译成了德文,而这几张纸,是资料的原文,是关于龙纹鼎的相关信息。 小胡子的浏览速度非常的快,借助不太明亮的光线,把几张纸迅速的翻了一遍,前面的内容不怎么要紧,德国人做事严谨,把所有能搞到的关于龙纹鼎的东西全部归纳总结了一下,包括至今出土的几尊商周时期的龙纹圆鼎。当翻到几页之后,字面赫然一变,用加粗的字体写出了一个醒目的标题。 尽管标题中没有标明那尊龙纹鼎的具体出土位置,但是却标明了大概的出土时间,根据这个时间判断,小胡子就觉得,标题之后的内容,可能和特事办当时在对话中提及的龙纹鼎,是一回事。 自然,特事办处理各类事件的时候不可能把信息外泄,所以德国人找到的资料,也只是在特事办插手这件事之前的一些情况。 那是陕西一个很普通的村子,交通信息什么的都比较落后,尤其是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前,从村子出现开始一直到当时,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大概是在七六年的时候,村子从很远的县城那边请到一个打井队,想打两眼井,其中一眼就在村子正中。 打井队施工还不到一天时间,就出事了,一个平时看起来很稳重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掉到了七八米深的井眼里,上面的人赶紧捞他,但是短短三五分钟时间,井眼就传出了惨叫,人拉上来的时候浑身上下仿佛浸泡了一层血一样,不过人没有死,打井队的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匆忙就把人拉出村子,朝县城的医院送。 打井的事就这么泡汤了,那一年的大背景有点特殊,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事,虽然搞的人心惶惶,但事态并不算特别严重,所以最终还是被捂着,没有流传出去。那眼打到一半的井没再打下去,村子里的人觉得不吉利,就把井给填了。 然而事情却没有结束,从这口井被填上之后,村子里开始有人发现了反常,最初的时候只是两三个人,他们只要一睁眼,仿佛就能看到一群几个月大的婴儿在自己身外来回乱爬,哇哇的哭,走到那里跟到那里,睡觉的时候闭上眼,依然能感觉身边到处都是婴儿。 尤其让人感觉恐惧的是,这些婴儿仿佛都是血婴,除了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全身上下到处都是鲜血。 当时打击封建迷信,破四旧的浪潮已经深入人心了,没人敢随便乱说,他们都说是这两三个人发癔症了。但是短短十来天时间,这种奇怪的现象不断的蔓延,到最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能看到那些来回乱爬的婴儿。 那些村民还没有“幻觉”这个词的概念,情况愈演愈烈,他们一致认为,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再接下来,情况就更严重了,村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疯掉,疯了的人每天就干一件事,不停的在地上挖坑,拉都拉不走。半个村子的人都疯了,事情想捂也捂不住,最后传了出去,公安方面就派了人过来,查了几天,屁都没有查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村子里的人仍然在不断的发疯,连两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办案刑警都出了问题。 当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特事办的总部还不在北京,是在西安,七六年年底才搬到首都。总部所在的省内出了这个事情,特事办就派人过来查。但是特事办插手之后,事情的所有消息就被完全封锁了,勘察的过程不祥,只知道他们最后挖出了一尊鼎,龙纹鼎。 鼎被运回西安,后来又运到北京,在研究这个鼎的过程期间,有一些不知渠道的风传,说研究人员在这尊鼎上发现了很怪异而且神奇的现象。当时有的人说,这些现象如果被公布出去,那么可能成为一个轰动世界的奇迹。 至于这个神奇的奇迹究竟是什么,谁都说不清楚。 小胡子的时间不多,来不及想那么多,把资料收好,朝远处悄悄看了看,庄稼地边缘的追逐已经扩散到很远的地方,距离他十米远近的其它几个帐篷,还有不远处的那个方坑周围,都有德国人队伍的成员,不过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远处的追逐上,没有任何人发现营地里悄悄的潜入了一个外人。 小胡子在帐篷上掀开一道缝隙,帐篷内的东西很多,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械,一盏昏暗的节能灯,一副担架上平躺着一个人,帐篷里有股很浓的来苏水的味道。小胡子没有马上进去,因为他察觉出不对,根据村民讲,那个从坑里被硬拉上来的藏人熬了半个小时左右就死了,而帐篷里的一切情景都表明,这个帐篷是个临时的医疗救护室,而不是停尸房。 这个反常的现象让小胡子谨慎了,但是越是这样,越表明德国人想隐瞒什么,机会真的不多,负责医疗的人员暂时在别的帐篷里,他们一旦返回,小胡子就更难办了。他考虑了几秒钟,就悄悄钻进了帐篷。 帐篷不大,人一进来就能把所有情况看的非常清楚。小胡子钻进来的一瞬间,就感觉头皮一阵阵发紧,并不是他胆子小,而是眼前的情景实在很难让人猛然间接受,确切来说,小胡子分辨不出,在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个人。 尽管他之前已经得到了村民的提示,但听人讲述和自己亲眼目睹根本就是两码事。 与其说担架上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滩烂肉,虽然他有人形,但仿佛是被放进蒸笼里蒸熟了之后又被人来回撕扯了一通。这滩烂肉一般的人通体都是血红的,让小胡子感觉更不能接受的是,这滩烂肉样的人是活着的,还没有死。 他有呼吸,稀烂的脸庞上的两只眼睛还可以微微的转动,他的手和脚已经露出了白骨,被固定在担架上,无法随意的挪动。这个人的声带可能被破坏了,无法发声,但他能清楚的看到突然出现的小胡子,而且能分辨出小胡子并不是平时呆在帐篷里的医护人员。 这个人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而他看到小胡子出现,就显得非常激动,他拼命的扭动了一下被固定住的双手。他的脸也烂掉了,嘴唇包裹不住上下两排牙齿,不停的一张一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尽管这样,小胡子还是从对方那双微微转动的眼睛里看出一些东西。 那是种很复杂的目光,带着乞求,这样的目光好像是人拼命想说出什么话,却死都说不出时的无奈和绝望。 这个人身上已经散发出了轻微的臭气,来苏水是为了遮挡这股味道。小胡子朝前走了一步,慢慢蹲下来,这个人挣扎的更剧烈,但是他没有多少力气,双手上烂掉的肉被绑着他的绳子一块块磨掉了。 这时候,小胡子看了看他的整体情况,不得不说,一个人能在这样的状态下还活着,是很让人吃惊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德国人用了所有可以用的手段,保住他的命。 距离非常近,观察的就很透彻,渐渐的,小胡子就发现,这个人是从里朝外开始烂的,腹腔里的内脏几乎都能透过溃烂的皮肉看到,他的胸腔只剩下一层皮和骨头隔着,那层薄薄的皮受到心脏跳动的影响,微微的有节奏的鼓动着。 小胡子看出这个人有话要说,他压低嗓子问:“能听得懂我的话吗?” 德国人雇用的藏人不是寻常老百姓,他们会常年四处乱跑,不可能不接触汉人,这滩烂肉一般的人用尽全力点头,小胡子想了一下,用匕首割断了绑着他右手的绳子,那已经不算是一只手了,只能说是一根带着残肉的骨头。 这个人的一只手被解脱出来,马上颤抖着伸出来,全身的腐烂虽然得到及时的救治,但是仍然剥夺了他绝大部分的精神和体力,伸出一只手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了。他伸着手,在担架旁的地面上艰难的一笔一划的写着,这个人能听懂也会说汉语,但是汉字的书写水平就不怎么样了,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艰难的写了半天,指头上的烂肉和血迹就在地面上留下几个字。 求你,杀了我。 小胡子顿时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体烂成这样,估计很痛苦,德国人想保住他的命,但这只是苟延残喘,没有痊愈的可能,每多活一分钟,对他来说就是巨大的痛苦,一般人到了这时候,可能都会因为绝望导致精神崩溃,自我了断。然而,这个人连自我了断的权力都没有,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痛苦。 “我可以帮你了断。”小胡子转身又在门帘那边掀开一道缝,朝旁边的帐篷看了看,之后对那个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告诉我,那个坑下,有什么东西,那尊鼎,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夯土层 小胡子很想亲自到庄稼地下面去看一看,所以对地下的情况比较在意。每个人都是珍视自己生命的,如果可以活下去的话,没有谁会想死。然而小胡子知道,担架上躺着的这个人每活一分钟都是负累,他恨不得马上就死去。在这种情况下,问他话,他不会也没有必要撒谎。 担架上的人全力的扭动自己的头,两排露在皮外的牙齿不停的一张一合,他能感觉到疼痛,思维是很正常的,当听到小胡子的问话后,他的眼睛里的乞求和绝望中,明显萌生了一种很深的恐惧。 他是很想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的,以求换得解脱,但他说不出来,而且汉字的书写水平太差,写不出几个汉字。他的手来回哆嗦着,指尖在地面上不停的划动,溃烂的肉和血迹留下一道道痕迹。 第193节 “说!”小胡子感觉到时间不多了,不得不催促对方。 这个人划动了很久,歪歪斜斜的写下了几个字,有的字是错字,但小胡子还是认出来了。 都是血!都是血婴! “都是血?血婴?”小胡子联系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暗中猜测坑下的状态,他还想知道更多的事,如果时间充足的话,这个担架上的人估计还能再泄露一些,但是没有时间了,小胡子隐隐约约听到从外面传来了由远到近的脚步声,踩的那些被压倒的青稞沙沙作响。 他伸脚就搓掉了地面上带血的字迹,担架上的人说不出话,但是始终盯着小胡子,似乎在提醒小胡子不要忘记承诺。 “安心上路吧。”小胡子搓掉字迹,反手掏出匕首,在这个人的脖子上轻轻一划。 锋利的匕首顿时割断了对方的喉管,一股粘稠的血从伤口冒了出来,他断裂的气管嘶的一声,好像一个漏气的轮胎,但是这个人的眼神顿时安静下来了,他看着小胡子,有一种难言的感激。 望着担架上这个人带着感激的目光,小胡子在短短的半秒钟内,仿佛一下子又被拖入了那个曾经困扰过自己,也困扰过别人很久很久的问题中。 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一般人的概念中,救人的一定就是对,杀人的一定就是错。但眼前的情况呢?该怎么去理解? 小胡子突然对教导自己的那个老和尚更加的佩服,对老和尚说过的那番话,也理解的更加透彻。 有的事,没有什么错对之分,凭本心而行,足矣。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胡子无法从门出去了,他弯腰掀起帐篷的边,飞快的钻了出去。这时候,远处爆起了一大团火光,尽管距离很远,但非常的耀眼,好像有一大堆火药被人引燃了,将要走到这个旁边的德国人被这团火光所吸引,不由自主的停下来看。这对小胡子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他又借机悄悄的朝后退了退,完全隐身在黑暗中。 隐藏中,小胡子就知道,无论周围有多大的动静,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人全部都引走。自然,他有信心在这些人的守护下硬冲进坑里,但那么做很不明智。小胡子慢慢的在地上爬,他所在的位置是营地的后面,停着车,还有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爬动间,两根钢管被触动了,发出轻微的响动,幸亏响动声很小,没有引起注意。 这是两根被拆掉的洛阳铲的铲柄,方坑的时候用的上,这时候就没什么用了,被抛到了帐篷后面。然而这两根钢管却让小胡子生出了别的念头,因为这附近的青稞地不止一块,如果地下仅有一口龙纹鼎的话,估计无法造成面积那么大的影响,其它几块地的下面,应该也有蹊跷。 他是下坑的高手,只要有一把洛阳铲可用,那么地下的情况至少能分析个八**九,小胡子一旦决定,就行动很快,找到了几截钢管和一个铲头,然后就从相反的方向跑,最后迂回着离开德国人的视线,连夜赶回了村子。 月光下的村子里,嘉洛绒在等待,她说的不错,那些很熟悉地形又有些手段的年轻人没有丝毫的损伤,小胡子回来不久,他们就都赶回来了。 这一夜小胡子都没有睡,他仔细的把所有相关的线索全部归拢了一遍,行动必须要快,他能想到的事情,德国人肯定也能想到,只不过德国人现在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把面积很大的几块地方全部守住。 他整整准备了一天,村子里的年轻人提供了村子附近那几块耕地的地形图,第二天晚上入夜之后,小胡子就从村子的另一头出发,直奔和德国人营地相邻的那片青稞地。两块地之间有一定距离,但小胡子不方便打开光源,就借着月光开始摸索。 他首先要做的,并不是直接动手在地里找什么东西,而是先大致看看这几块地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之后,他就在青稞丛里慢慢的找,从德国人队伍那边带回来的几截钢管和洛阳铲的铲头起了大作用,小胡子一点点的尝试,最后在这片耕地大概正中心的位置上,发现了异常,异常出现在铲头带上来的土样上。 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一座墓,但必然有一个面积未知的地下工程,因为铲头带上来的土是夯土。 所谓的夯土,是古代建筑中一种常用的材料,其实说白了,就是把一层层泥土用重力砸瓷实,泥土中的缝隙被最大程度的夯瓷了,所以比一般的生土要结实很多。夯土的原材料随处可见,而且制作过程简单,曾经被广泛的应用过。中国境内有迹可查的最早的夯土,可以追溯到龙山文化时期。 一般的行家不仅仅是从土样上分析出这是夯土封土或者生土,更重要的是要从土样里看出更多的隐藏信息。小胡子趴在青稞丛里,打开聚光手电,仔细分辨着手里的土样,他发现,这些夯土中带着很多红色的颗粒,还有些许木质成分。 他的猜测一点都不错,这片庄稼地,或者说村子附近的那几块庄稼地下,显然都有相同的建筑遗迹,只不过暂时还不知道这些遗迹的面积以及作用和出处。 小胡子只有一个人,他无法像德国人一样正直的挖出一个很大的坑,不过他是打洞方面的权威,从附近选了一个切入点,斜着把洞打下去。 说到打洞,是个很见功夫的活儿,而且在民间传说里,那些山南海北的土爬子都有一种绝技,打盗洞不见土,越穿越玄。事实上,这种手法说穿了就不值一提,每个打盗洞的土爬子进坑的时候,身上必然带着水,洞打深了之后,挖下的虚土都被泼上水,然后拍瓷到洞壁上。 这一点,小胡子自然是能做到的,他打洞的速度快,但是斜着打洞比正直打洞的工程量要大,再加上条件限制,一直过了五个小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小胡子才把洞倾斜着打下去,触及到了真正的夯土层。 这块耕地下面没有打出水,但是小胡子触及到夯土层的同时,就感觉到里面有东西。他之前下坑是从来没有什么讲究的,因为艺高人胆大,一般的坑一个人就趟的平,然而围绕龙纹鼎所产生的,都是一些怪事,小胡子也没有大意,他把那块避尸的鲁特牌挂在脖子上,还戴上了一张多吉送的鬼脸面具。 夯土层挖下去不到十公分,就有一大块金属物出现了,这块金属物绝对不是青铜,小胡子慢慢的把挖掘的范围扩大了一点,他怀疑这块金属物是龙纹鼎的一部分,因为金属物的平面上有一圈浮雕龙纹。 小胡子没有空间可以遇险时周旋,即便要退回去也得慢慢的退,所以他很小心,一点点的把整块金属物全部清理出来后,他就觉得这应该是龙纹鼎的鼎盖。他试着在这块金属物的边缘撬了一下,本意只是试探,但就是这轻轻一撬,产生了很大的反应。 这块金属物下面,肯定有一块承重板或者承重梁,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时间太久导致承重物腐朽,金属物是靠一种自然的平衡保持的现在的状态,然而这种平衡是非常脆弱的,一点外力就可能导致平衡崩塌。这一撬使得整块金属物旁的夯土一块块的掉落,之后,整块金属物轰然落了下去。 当...... 掉落的金属物明显和另一块金属发生了碰撞,之后才磕磕碰碰的落到底部,这块掉落的金属物使得这层夯土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洞。 小胡子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措手不及,光线顺着大洞就照射进去,没有等小胡子看清楚下面究竟是什么,一阵低低的啼哭声就猛然传了出来。 婴儿的啼哭声。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婴 这一阵婴儿的哭声就在下方,那声音听的好像是婴儿从睡梦中被惊醒后发出的哭声。哭声本身是没有什么可怕之处的,然而却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让人感觉很不自在,有种隐隐的恐慌。 听到这阵哭声时,小胡子手里的手电也迅速调整了照射角度,很短的一瞬间,他就匆匆看到了下方的一部分情景。庄稼地下面是空的,上面有一层夯土,下面是一根根竖直的很粗的木头,还有衡量,这些横竖交错的粗木形成一个坚固的支点。 一口鼎出现在塌陷的洞口下面,这是一尊很大的方鼎,四根很粗的铁链打在方鼎的四角,然后固定在粗木形成的支点上,这样一来,这尊方鼎就等于悬空了。小胡子暂时看不到这尊方鼎鼎身上是否也有龙纹,但是他能确定,啼哭声是从方鼎内传来的。 光线匆匆在四周扫了一圈之后,立即集中到了方鼎内部,这时候,方鼎中仿佛有什么液体一下子沸腾起来,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上下扑腾,导致那些液体如同炸锅了一样飞溅出来,小胡子飞快的朝后一缩,飞溅出来的液体溅到了周围的夯土和粗木上,这一幕非常险,如果小胡子的动作稍稍慢上一点,这些液体说不定就会落到他身体上。 方鼎之内液体的飞溅只是一瞬,趋势随即就减缓了。小胡子等了一会儿,感觉没有什么问题了,才重新探出头,这个时候,方鼎内婴儿的啼哭声已经达到一个很刺耳的程度,开始的时候仿佛只是一个婴儿在哭,再接下来,如同有更多的婴儿被惊醒,啼哭声响成了一片。 小胡子露出头,光线虽然全部都照射在方鼎的内部,但是里面的液体也是深色的,所以一下子还分辨不出里面有什么。过了几秒钟,眼睛适应了光照环境,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就映入他的眼帘。 方鼎的底部有一层鲜血,这一瞬间,小胡子就揣摩不透了,这片庄稼地下的粗木支点还有悬空的方鼎究竟有多少年了?至少也要超过十个世纪,但方鼎内的血液仿佛是新鲜的,是那种耀眼的鲜红,犹如刚刚从人体中流出来那样。 接下来,小胡子就看到了方鼎内的所有情景,如果说这些存放了十个世纪以上的鲜血让他感觉惊讶的话,那么方鼎内的其它东西,则让他看到震惊,无比的震惊。 也就是在这一刻,小胡子突然想起了之前刚刚从德国人身上搜回来的中文资料,关于龙纹方鼎的资料。特事办弄走了从陕西出土的那尊方鼎,没有人知道研究的具体过程,但有风传说,龙纹方鼎隐含着一个神奇的奇迹,如果公布出去,将会轰动世界。小胡子一直认为这只是风传,没有确凿的依据,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奇迹,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么这真的会是一个让所有人都震动的奇迹。 龙纹鼎底部积存的血液只有一巴掌高,事实上,小胡子并不是万能的,他不能和某些学术领域的专家一样,清楚的知道生物生存下来的几个最基本的条件。但是小胡子手中的光线照射到这一层巴掌高的血液中时,首先看到的就是两条正在血液中游动的鱼。 鲜活的鱼,每一条只有十来厘米长,它们在方鼎的正中心,像古老的太极图中两条首尾相连的阴阳鱼一般,在快速的游动。鱼尾不停的拍动,让浅浅的一层血液不住的翻腾着,这绝对不是幻觉,那两条游动的鱼很真实,小胡子相信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把它们从方鼎中捞出来。 但他不敢动手,两条存活在古遗迹方鼎中的鱼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这超脱了生命的范畴,仿佛脱离了所有的自然规律。 他手里的光线一动,清晰的照射到了方鼎的一边,他看到了六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和两条游动的鱼一样,头脚相连,在方鼎内盘了一圈。哭声就是这些婴儿发出来的,它们就躺在一巴掌高的血液中,不知道被浸泡了多少年。 婴儿通体血红,除了那双微微转动的黑眸子,它们仿佛是由鲜血凝聚出来的生灵。血婴的手脚都在凌空乱抓,每一个血婴都在啼哭。小胡子见过很多很多的怪事,但眼前的这一幕无疑是最怪异的。很多人都觉得初生的婴儿是最纯洁的,它们像一张白纸一样,没有经过任何渲染,是生命和希望的象征,然而小胡子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他只感觉这种场景透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异常。 什么样的生命可以存活十个世纪以上? 他终于知道德国人为什么不肯让那个一滩烂肉般的藏人死去,龙纹鼎内的发现太让人震撼,这是末世预言事件中一个意外的发现,德国人肯定想弄明白这一切,他们要研究关于龙纹鼎的一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可能放过。 这的确是个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的奇迹,但是很短时间里,小胡子的思维就发生了转变,这些婴儿,和那两条鱼如何存活了这么多年,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清楚的事,所以暂时可以忽略,否则只是白费脑子,小胡子所关心的是,把这些婴儿放在这个方鼎中,有什么用意? 是一种仪式?一种祭祀?一种巫法? 哇哇的婴儿啼哭声不仅没有终止,反而更加刺耳,小胡子能清楚的看到那些血婴在方鼎里躁动的用手脚拍打着身体下面的血。他不知道这些血婴有没有思维意识,但是随着小胡子注视方鼎的时间一点点流逝,血婴的啼哭声稍稍的减弱了一些,因为它们发现小胡子在注视方鼎。 六个血婴漆黑的眼球在眼眶中定住了,从不同的角度方向一起死死的盯着小胡子,婴儿的目光应该是水一样透明的,但是血婴的目光却显得有一些邪异,就好像有六条冤魂被锁在了它们弱小的身躯中,带着很强的敌意盯着冒然闯入的外来者。 小胡子的脑海猛然一阵非常强烈的眩晕,眩晕让他差一点拿捏不住,头朝下栽倒在方鼎里。他眼前的视线顿时模糊了,好像一个走在沙漠中的人,看到了远处的海市蜃楼。他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血婴在血液中挣扎着站了起来,两只血红的手抓住了方鼎中心游动的两条鱼。 血婴的嘴角滴着鲜血,一手握着一条挣扎的鱼,抬起头,用黑洞洞的眼睛望着小胡子。它的目光里有一种让人仿佛无法抵御的力量,这种力量影响着小胡子。 小胡子就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响起了一道炸雷,眼前的黑暗,光线,方鼎,血婴,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如同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在俯视这片大地。 他看到了很多人,在这片土地上忙碌,他们把地下挖空,又把从远方运来的一根根粗大的木料涂上各种各样的油料,然后搬入被挖空的地下,用来打造悬空龙纹鼎的支点。工程持续了很久,当中空的地下被弄好之后,所有人像一片蚂蚁,密密麻麻的跪拜在大地上。 他们的神色很虔诚,所有的人面朝一个方向,很快,从远方涌来了一群人,四五十个人庄重的抬着沉重巨大的龙纹鼎,一步步走来。这些人的脸庞都用一种鲜红的颜料,或者是鲜血染的通红,他们把龙纹鼎运入了地下。 这群人的身后,是一些抱着婴儿的人,都是须发皆白的老者,每一个婴儿在他们手中都像是最无价的珍宝。 小胡子眼前猛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那些手捧婴儿的老者全部都消失了,眼前依然是黑暗的地下,昏暗的光线,方鼎,血婴。那个站在方鼎中的血婴扬起一只手,小胡子恢复了一点清醒,恢复清醒的同时,他又冒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抓着悬挂龙纹鼎的一根铁索,攀爬到了方鼎上方,双脚马上就要踩在龙纹鼎的鼎沿上了。 所有的血婴顿时都加大的啼哭的音量,那种哭声让小胡子心里非常的烦躁,几乎有种要发狂发疯的感觉。 他感觉脸上很不舒服,鬼脸面具和皮肤紧紧的粘在一起,但是这个时候,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大力撕扯着面具,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拼命的从面具里朝外钻。撕扯感还伴随着强烈的疼痛,脸庞上的一层皮似乎都要被扯掉了。 轰...... 小胡子此刻正处在昏沉和清醒的边缘,这种状态下,人很难分清楚现实和幻觉的分别,也更容易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但是很快,面具和脸庞之间的那种撕扯感猛然消失了,好像一个背负着沉重包袱的人卸掉了一切,让人感觉非常轻松。 小胡子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像烟气一般的影子,那是个很健壮的人,背对着小胡子。它让人觉得阴森血腥,它背后从脖颈到腰部的皮都被剥掉了,鲜血淋漓。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同的哭声 情况的发展让小胡子的思维都有些跟不上了,方鼎内的几个血婴都从血液里爬了起来,而且它们爬的很快,顺着鼎壁爬到了方鼎上方,一直到了那根吊着龙纹鼎的铁索上,它们同时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想把小胡子拽下来。 小胡子身前那道如同烟气一样模糊的影子微微动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让如同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小胡子突然明白,影子和自己脸上覆盖的鬼脸面具,肯定有关系。 这张面具是多吉送的,传说中的鬼脸面具有避巫的功能,用青壮年的男人后背上刺青过的皮制作。关于鬼脸面具是否真的有这样的功能,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然而一件东西从上千年前就盛行且一直流传到现在,那么它肯定有独特的价值和流传下来的必要。只不过鬼脸面具所需要的原料和制作过程血腥且苛刻,渐渐有失传的趋势。 两个血婴顺着铁索在爬,小胡子面前那个被剥掉后背皮肤的人影动了一下就静止了,它像漂浮在龙纹鼎前方一样,两个爬动的血婴速度很快,但是就从这到模糊的影子骤然出现之后,血婴的速度马上减缓了,它们仿佛对这道影子有一点忌讳。 然而这一点忌讳并没有彻底让血婴停止下来,它们依然在爬,而且方鼎内其它四个血婴也都开始朝这边慢慢的蠕动,那种情景让人腿肚子抽筋,几个浑身血红的婴儿一点点的逼近自己,每个都抬头瞪着那双黑亮的眸子。 小胡子面前的影子是虚无的,就像一道青烟,但是随着最前面两只血婴距离的缩短,这道模糊虚无的影子抬手就抽了一巴掌过去。烟气一般聚敛起来的手掌一下子把最前面的血婴抽回了龙纹鼎内,后面几只血婴顿了一下,只是微微一顿,竟然再次加快了速度。 小胡子紧紧的抓着铁索,沾了慢慢一手铁锈,他看不到那道模糊影子的面部,只能看到仿佛还在滴血的背影。爬动的最快的血婴伸出一只血淋淋的小手,似乎想要抓透那道虚无的影子,直接揪住小胡子。 模糊的影子飘在龙纹鼎的前面,猛然伸手,直接把那只爬动的最快的血婴提了起来,血婴被影子抓着,好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哇哇的啼哭着,一双小手和小脚来回的乱蹬,它身体上流淌的鲜血侵染了影子,就如同一个蜡人被高温慢慢消融了一般。模糊的影子两只手同时抓住血婴的两条腿,用力一撕,把血婴撕成两半。 血婴爆发出一阵非常凄厉的嘶吼,噗通被丢回了龙纹鼎内,其余几个正在爬动的血婴完全被震慑了,不由自主顺着铁索退回去。然而这道模糊的影子不肯放过它们,又揪住一只血婴,血肉模糊的撕成两半。 影子的速度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很短时间里,它把六只血婴全部撕裂,龙纹鼎内铺了一片残缺的身躯肢体,在鼎底的血液中来回的抽搐。 呼...... 模糊的影子仿佛也沾了一身鲜血,慢慢从龙纹鼎的鼎沿那边退了回来,它退的很慢,一边退,身影一边消散。 当影子完全消失的时候,小胡子感觉脸上猛然一紧,紧跟着,那张非常坚韧的鬼脸面具从中间裂开了。 随着鬼脸面具的裂开,小胡子顿时从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他依然紧紧抓着龙纹鼎上的铁索,鼎内的啼哭声听不到了,当他重新把光线透到鼎内的时候,有一点诧异。鼎内的那六只血婴的身体是完好的,并没有和刚才自己目睹的那样被影子撕成两半,但是六只血婴已经一动不动了,黑洞的双眼溅着血滴,方鼎正中那两条游动的鱼也肚皮朝上,完全死透。 不知不觉中,小胡子已经一身冷汗,他举着光源在龙纹鼎下方的空间左右扫视一下,这个空间完全是为了悬挂龙纹鼎而建的,但是在左边一根根粗大的巨木后面,有一个通往别处的通道。 不过小胡子没有急着再去探路,他退到了夯土层上面。如果没有多吉送的这张鬼脸面具,刚才他估计已经身陷险境了。血婴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存活在龙纹鼎内的,这要留待以后去摸索,小胡子觉得最值得回味的,是刚才自己在朦胧中所看到的一幕。 很多的人,把龙纹鼎埋在地下,又把出生不久的婴儿放在龙纹鼎内,这是为什么?小胡子本来是想把这些情况朝六指上靠拢的,但龙纹鼎内的六个血婴的左手最起码都很正常。 小胡子觉得,答案肯定在地下,但是他不敢保证再继续下去的话能否绝对安全,脸上的鬼脸面具破裂,说明已经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他看了看表,又考虑了一下,在天亮之前,他必须从这里暂时离开,否则就有可能被远处的德国人察觉,要是走不掉的话,至少要在地下呆到明天晚上。 龙纹鼎被悬空在距离空间地面大概三米高的地方,小胡子没有再触动吊着鼎的几根铁索,直接下到了底,地面的土被夯的非常结实,还平铺了一层很厚的石块,左边几根巨木后的通道是人工挖出来的,两米多高,大概三米宽。小胡子试着朝里面走了十来米,通道不直,稍带些弯曲度,而且非常的深,不知道通向何处。 不过通道内很平静,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又走了一段之后,小胡子隐隐觉得,按照通道所弯曲的方向,这里好像通往另一块耕地的地下。假设另一块耕地的下面,也有悬空的龙纹鼎,那么就说明龙纹鼎不是随便找地方埋进去的,它和内地古时候的丧葬习俗一样,需要请人看风水,找一个合适的地点。 弯曲的通道计算不出实际的距离,小胡子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左右,这个距离如果换算一下,正好是两块耕地之间的距离。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和之前悬挂龙纹鼎一样的空间,一尊方鼎静静的挂在上面,尽管小胡子没有触动任何东西,但方鼎仿佛可以感应到陌生的气息,龙纹鼎本身虽然纹丝不动,但是鼎内传来了啼哭。 那种啼哭声钻进小胡子的耳朵里,顿时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异,除了方鼎之外,空间里没有别的东西,小胡子犹豫了三秒钟,果断的放弃了这里,他知道就算拼死爬到方鼎上面,看到的也只会是苏醒的血婴,还有两条游动的鱼。 这个空间依然有通往别处的通道,但是通道的入口方位和前一个空间不同,小胡子继续走,他想着今天即便得不到什么结果,至少也要把能走的地方走一遍,方便下一步的行动。 通道依然是弯曲的,走了大概十分钟,小胡子就能猜想出来,之前走过的埋有龙纹鼎的三块耕地,呈犄角状,也就是一个三角形,而这条通道,隐隐中通向这个三角形的正中心。 第194节 这一条通道没有先前的通道那么长,只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又一个空间出现了。这个空间有一点特殊,不仅仅是因为它比较大,空间里依然悬空着一尊龙纹鼎,但是在龙纹鼎和地面之间的这三米距离中,有一座被缩小了很多倍的九层塔,像一个模型或者说玩具。 虽然只是模型,但小胡子能看得出,这座九层塔的原型是最原始的九层塔,直接用石块砌出来的,九层塔的塔尖上,有一只圆瓶,小胡子对瓶子的材质很熟悉,是那种完美的如同黄金一般的无名金属。 走进这个空间,小胡子感觉自己的心境仿佛也随之变化了,按道理说,他的心境很少会被环境影响,但是走进这里,就好像从一个喧闹的菜市场走到了一个幽静的庙宇中,氛围与背景带给人一种宁静和安详。尽管是在黑暗的地下,小胡子也忍不住长长的松了口气。 龙纹鼎有一种神奇的功效,似乎可以感应到很微弱的外来气息,不管这种气息来自人,或者物,都能被捕捉感应到。小胡子的到来让这个平静很多很多年的空间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悬空的龙纹鼎中渐渐萌生了婴儿的啼哭。 小胡子已经对这种啼哭产生了心理阴影,听到啼哭的同时,马上转身就想走。但是他的脚步刚刚迈动,就又停住了,因为他感觉到这阵啼哭,明显和之前听到的血婴的啼哭声不同。 这里的啼哭,只来自一个婴儿,那是一种很自然的哭声,犹如一个婴儿呱呱坠地时发出的哭声,没有一丝邪气,没有一丝诡异,正常到令人想忍不住抱抱这个刚刚来到世界的小生命。 小胡子抬头看看上方的龙纹鼎,这尊鼎和之前的方鼎从器形,到纹路,再到铸鼎的材质,几乎没有分别。 同样的龙纹鼎,为什么会让里面的血婴产生反差那么大的啼哭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中弹 可能就是因为龙纹鼎内婴儿的啼哭声没有一丝邪气,才让小胡子暂时放下了心,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空间了,在三块耕地的正中。那阵啼哭声是柔弱的,来自一个弱小的生命,而且就在小胡子到达这里的几分钟时间里,哭声的力度在不住的衰减。 小胡子抬头盯着龙纹鼎看了看,之前的遭遇让他对这个东西产生了很深的戒备,但是这尊龙纹鼎内的哭声不同,他知道,如果现在因为胆怯退走,那么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看到这尊鼎里的真相。 想着,小胡子就飞快的做了准备,轻装开始朝一根粗大的巨木爬,龙纹鼎的鼎盖就嵌在鼎上方的那一层夯土中,不以外力触动是不会掉落的,小胡子轻轻爬到和龙纹鼎持平的位置上,微微探出了头,把光线照了进去。 事实证明,这尊鼎和之前的鼎确实是有区别的,因为小胡子刚刚把光线照进去,马上就在鼎正中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坐在一巴掌厚的血液中啼哭的婴儿。这个婴儿的身旁,有两条围绕它不停游动的鱼,但是这两条鱼已经在濒死的边缘,甚至无法掌握身体的平衡。鼎壁四周的底沿上靠着几个血婴,仅用肉眼就可以分辨出来,它们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龙纹鼎内一共有六只血婴,其中五个死去,只剩下最后这个坐在方鼎正中的婴儿。 小胡子已经距离龙纹鼎非常近了,不过他没有感受到之前那种邪异且紧张的气氛,这个婴儿明显是不同的,它虽然坐在一巴掌厚的血液中,但是它没有那种通体血红的妖异,它的眼睛是黑亮的,皮肤是白的,很柔嫩,它的小手抓着自己的双脚,在鼎里来回的转头张望,不停的哭着。 小胡子感觉,虽然这个婴儿出现的地点很不正常,但它本身应该是个很正常的婴儿,因为当小胡子手里的光线照射进去的时候,婴儿哭了一会儿,就转过头,望着鼎外的小胡子。 它的目光是纯净的,当看着这个婴儿的目光时,小胡子的心仿佛被隐隐的触动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道目光就如同当初第一次见到卫天时的感觉。他不能明着对卫天说出所有的真相,只能暗中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保护他,同时还要和无数卷入大事件中的人斗智斗勇。 那种目光是茫然无助的,好像一个生命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一切黑与白,善与恶都没有任何的分辨能力,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而且小胡子能感觉到,这个婴儿快要死去了,它的生命慢慢的走向尽头,尽管它仍然在哭,但哭声非常无力,它身旁两条游动的鱼也越来越慢。 哇...... 婴儿朝小胡子伸出了手,它可能感觉到这尊方鼎很不舒服,它想要离开这里。这时候,小胡子看的非常清楚,婴儿的左手上,有一个六指。 那不是很完整的环形六指,但已经**不离十了,小胡子沉吟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婴儿从龙纹鼎里抱出来。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弱,小小的身躯在鼎内东倒西歪,好像下一秒钟就会完全倒下。 小胡子犹豫了一会儿,他想把这个婴儿给弄出来,但又不敢直接动手,他截断了一截绳子,做了个绳套,固定在合金管上,然后慢慢伸到龙纹鼎内。绳套穿过婴儿的头,滑到它的腰部,这个婴儿仿佛知道小胡子没有恶意,是在挽救自己,它停止了任何挣扎,黑豆一样的两只眼睛望着小胡子。 绳套在婴儿的腰部收紧了,小胡子就像钓鱼一样,举着合金管,慢慢把婴儿掉了起来,鼎里的血液不多,当婴儿完全从血液中脱离的时候,两条不住游动的鱼几乎同时肚皮朝上。 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胡子脸上的鬼脸面具仿佛一下子完全裂开了,眼前轰的出现了一大片火光,他看到很多人聚集在地下的空间里,他们在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的带领下,对着已经悬空的龙纹鼎叩拜。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渴盼和狂热的崇拜之情,他们注视着龙纹鼎,仿佛正在注视着最大的希望。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念念有词,但小胡子听不懂这种预言。从这些人的衣着上可以看出,他们所处的时代早于傩脱次时代。 龙纹鼎内有血,一巴掌厚的血,其中一个白发老者手托一只金光闪闪的小瓶子,里面是殷红的液体,他把这些液体倾倒在龙纹鼎内。整个空间乃至每一张带着渴盼的脸庞仿佛都被血光映红了,紧接着,那些手抱着婴儿的人,一个挨一个的把手里的婴儿轻轻放置在龙纹鼎内。 这可能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婴儿被放置进龙纹鼎之后,仪式就算基本完成了,跪拜在这个空间里的人同时发出如佛号般的喧嚷声,龙纹鼎被震的嗡嗡作响,鼎内婴儿的啼哭渐渐消失了。那些跪拜着的人又郑重的跪拜了三次,然后悄无声息的依次从地下的空间退了出去。 喧闹的空间顿时陷入了死寂,被尘封了起来,像是被放逐到了一片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一丝光明。 眼前的场景和声音渐渐模糊,这时候,小胡子的脑子又是轰的一声,顿时恢复了平静,空间内的一切都一成未变,但是不到半秒钟,他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他的手仍然握着绑着绳套的合金管,但是绳套上那个目光纯净的婴儿已经死掉了。 一种莫名的悲哀顿时充斥在小胡子的心里,他一直对情绪控制的很好,然而此刻,他很想哭,感觉内心的最深处有一种强烈的酸楚顺着血管流向全身,最终全部聚集在眼眶中,让他的眼眶发酸,发涩。 而且这个婴儿的死去,让小胡子感觉不安,古老仪式的主体就是龙纹鼎和血液,婴儿,这个婴儿显然是与众不同的一个,它的死去会不会带来其它预料不到的变故?尽管这只是猜测,但小胡子不敢太过冒险,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绳套上的婴儿尸体包裹起来,准备带出去。 龙纹鼎下面的九层塔塔尖上那只金黄色的瓶子,也出现在小胡子的幻觉中,他觉得这会不会是一种另类的意识信息的传递,因为卫天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小胡子收起了这只金黄色的瓶子,瓶子其实是空的,把它放在这里,只是一种象征。他顺着原路开始朝回走,已经快要天亮了,必须在天亮之前从入口出去,潜回村子,再做打算。小胡子穿过所有的通道,来到自己打穿的那一层薄薄的夯土层处,然后拉着之前留好的绳子,顺着盗洞一般倾斜的窄洞朝外爬。 他还没有完全从洞里爬出去,就听到从不算太远的地方传来了清脆的枪声,枪声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宁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枪声不算密集,但隔一会儿就会响几声,可能有人在这几片相隔的青稞地里进行搏斗。 尽管小胡子一时间分辨不出太多的情况,但他能看到德国人的队伍明显落在了下风,他们原本亮着灯的营地漆黑一片,那个被挖出来的方坑周围也没有人守护了,几块耕地的边缘有不停来回穿梭的人影。小胡子伏在青稞中,这时候到处乱走肯定危险,不过如果暂时藏在这里,等到冲突的一方完全获胜,开始搜寻战场的时候,那会更加危险,他只有趁着现在的混乱闯出去。 小胡子选了一个合适的方向,猫着腰在青稞中飞快的前进,周围看似没有那么混乱,但激斗和危险都在无声无息之中随时迸发。小胡子中间停顿了好几次,一点点的接近了耕地的边缘,只要冲出这里,就能很快进入一个地势有利的地方,方便脱身。 小胡子趴在最后一片青稞中,手里握着合金管,眼前有几条人影飞快的一闪而过,跑向远处,等到这几个人走远之后,小胡子也迅速的钻了出来。 他的身体和脚下的青稞发出沙沙声,小胡子一口气就从青稞丛里钻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他心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危机感,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马上闪电般的一晃。 砰...... 一声枪响在小胡子身后响起,尽管小胡子有很强的预感,而且及时作出了相应的闪避,但是这个开枪的人枪法出奇的好,他只开了一枪,然而这一枪里面包含的因素非常的多,他根据小胡子奔跑中的趋势和方向作出了精准的判断,抓住了轻微的提前量。如果双方都在追逐中,对方可以打不出这么精妙的一枪,但他显然以逸待劳,盯住了小胡子,从容的打出了一枪。 这一枪是致命的,可以轻松的洞穿人的后心。 连小胡子都没能躲过这一枪,他在奔跑闪躲中中弹了,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把他打的扑倒在地。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造神 小胡子一个踉跄倒地,这时候,从不远处的青稞丛中站立起一条高大的身影,手中提着一杆枪,他对自己的枪法很有信心,确认小胡子已经中弹。 但是事情的变化出乎了这个人的意料,中弹倒地的小胡子只是微微的一顿,马上就从地面翻滚而起,他虽然一直握着合金管,在这种距离上却无法给敌人造成伤害,他只有跑,趁天亮前这很短的时间内躲避身后青稞丛中那个可怕射手的追杀。 可怕的枪手估计想不到,小胡子从龙纹鼎下方九层塔塔尖上取回的那只瓶子救了他一命,瓶子被放在身后的背包里,子弹穿透了背包,却无法击穿这种近乎完美的合金。 这个身材魁梧的枪手反应无比迅速,看到小胡子再次起身远逃,一直提在手里的枪马上就举了起来,两条手臂如同钢铁一般的支架,稳稳的架住枪,就借着头顶不太明亮的月光,再次把小胡子锁定在射击范围内。 然而这一次,身材魁梧的枪手在瞄准之后却犹豫了,作为一个神枪手,他的视力超乎常人,如同一只翱翔在蓝天的苍鹰,他看不到小胡子的脸,但是却能看到他手里的合金管。 枪手的眼睛眯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这一辈子只见过一个人,是用那种中空且带有锋利刃口的管子做武器的。 应该不会错,就是这个人,枪手考虑了几秒钟,收起枪,快步跟了上去,想要追上小胡子,他很奇怪这根合金管的主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 无疑,身材魁梧高大的枪手也是一个身手非常矫健的人,他追的非常快,然而小胡子没有受伤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徒步追上他。两个人一前一后迅速就从耕地跑到了通往村子的那片山路中。 远离了斗争的中心,小胡子就放松了一些,但他有些奇怪,因为身后那个可怕的射手一路追来,始终没有再开第二枪。小胡子在山路旁一块石头后面停了一下,回头去看,头顶的月光很清亮,这一回头,他就觉得那个可怕的射手有些眼熟。 “是我!” 高大魁梧的射手在后面遥遥喊了一句,随即放慢了速度,小胡子看清了对方,也慢慢从石头后面站了起来。 苏日,那个高大健壮,信念如磐石般坚定的汉子,他给小胡子留的印象是很不错的。看到苏日,小胡子跟着就释怀了,难怪之前自己匆忙间躲闪竟然没有避开对方的一枪,苏日举枪就可以打下飞过贺兰山的鹰。 两个人越来越近,都收起了手里的武器,其实他们两个人并不算特别熟悉对方,只是当时在铜牌大事件中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小胡子对苏日的品性信得过,知道他绝对不是暗箭伤人的人,更重要的是,苏日所领导的组织有很大的能量,前一次索南尖措意外死去的事情埋下了隐患,现在是一个澄清的机会。 他们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两个生性沉默的人之间实在是没有多少客气话可说的,所以他们很直接,上来就说了一些实质性的问题。苏日想不到小胡子会在这个地方出现,他问小胡子的来意。 “我要找一件事情的真相。”小胡子的回答模棱两可,既不算撒谎,也没有泄露自己的真正目的。 苏日看了小胡子一眼,他自然知道,和小胡子这样的人打交道,要比和卫天打交道难得多。 “你和那边的那些人一样。”苏日指了指远处几块仍然激斗的耕地,说:“是在找造神古迹?” 小胡子也看了苏日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他确定是第一次听到苏日嘴里说出的这个词。 “下面的人曾经传回来一些话。”苏日终于又开口了,但他转移了话题:“索南尖措,是怎么回事。” 索南尖措的队伍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见过小胡子,但是对于小胡子的来历,索南曾经跟下面的宋坤还有其他人提过醒。事实上,宋坤他们几个人回去之后,把事情的真相添油加醋的抹黑了,全部推到小胡子身上。苏日的组织对于任何残害他们成员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们对小胡子的寻找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小胡子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苏日,说完这些之后,他就没再多说,也没有替自己辩解。 但是这种态度恰恰是苏日最为欣赏的,当听到小胡子的讲述之后,苏日的眼神和语气都柔和了一些,他对卫天以及小胡子的印象都很好,特别是小胡子,让人觉得冷峻却可以信赖,苏日又问了一些相关的情况,觉得自己总算可以回去给下面的人一个交代了。 苏日手下的人已经具有优势,所以他没有急着赶回去,和小胡子在这里谈了谈。 “你是跟着那些外国人来的吗?”苏日又指了指远方的耕地。 “可以这么说,但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他们意外发现了这个地方,我只是尾随而来。” “意外?”苏日摇了摇头,说:“这种事情,不可能是意外。” “恩?”小胡子这一次是真的诧异了,他不知道苏日和这些德国人之间还有交集,更不知道德国人所说的意外发现背后,还有其它隐情。 “这个地方的发现,不是意外。”苏日很肯定的说:“我们,还有那些德国人的消息,都是从同一个渠道买来的。” 苏日接替了吉拉一木的位置之后,寻找古羌文化和起源的行动一直都没有停止,因为在阿里的古象雄遗址中成功发现了圣物的碎片,所以藏区成为一个重要的寻找地。他们寻找的主线是轮眼碎片,本来和小胡子以及德国人这样寻找末世预言的人没有来往,然而随着寻找范围的扩大,苏日的人也无形中跨进了这个圈。 他们和德国人的交集来自一次冲突,因为藏区太大了,而且苏日手下的人所掌握的线索比较凌乱复杂,他们无法把大队的人集中在一起进行作业,只能分成若干个部分,在不同的地方摸索。其中的一部分和德国人的队伍遭遇了,苏日的队伍人数少,装备又不如对方先进,在冲突中吃了大亏,有死有伤。 这种无缘无故的厮杀使得德国人的队伍成了苏日的死敌,再接下来,苏日的人在行动中不仅仅是单纯的寻找古羌的遗迹文明,还要寻找那些屠戮了他们成员的德国人。 大概在十多天之前,苏日手下的人从一个非常隐秘的渠道花了大价钱买回来几条信息,其中一条是关于德国人行踪的,另一条是关于这个六指村子的。苏日召集人进行了周密的分析,他们最终确定了信息的可信度,为了能一次搞定对手,苏日亲自率领大队赶到了这里。 德国人的营地非常显眼,苏日的队伍到了这里之后很容易就发现了德国人,马上打成了一团。 “你刚才说的造神古迹,这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方面的事,可以和你说一些,你不要再找下去了,这个地方其实没有意义。”苏日道:“这是一个古宗教进行特殊仪式的地方,这个宗教,有我们祖先的影子,但,这个地方本身失去了大半的意义。” “仪式?什么样的仪式?” “造神。”苏日微微对小胡子点点头,示意自己的说法没错:“他们在造神。” “说的清楚一些。”小胡子知道从苏日所在的组织组建起来之前,这群人就在不断的寻找关于古羌的一切,很多看似湮灭在历史中的真相其实并非真正的消失,而是被他们人为的雪藏起来,成为最高的机密。苏日现在成为组织的当家人,吉拉一木临死之前肯定对他交待了很多事情。 “这个很古老的宗教所崇拜信奉的,是一个神,这个神教会了他们很多东西,使得他们可以顺利的生活繁衍下来,群体对于神的依赖性很大,把神当做最高端的存在,以他为荣。但他们的神在漫长的时间中陨落了,失去了神的宗教信徒感觉失去了生存的目标和意义,甚至因此产生了混乱和分裂,一些人为了挽救崩溃的宗教,就想重新塑造一个新的神。” 宗教的力量来自精神,宗教信仰的神明,是信徒精神上的寄托和支柱,但是古宗教做的非常的彻底,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有真正的神出现,是无法挽救那些信心崩溃的信徒的。所以,他们要造一尊真正的神,或者说最接近神的人。 “我刚到这里不久,还没有真正涉足到造神古迹中,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下面有一些容器,里面有血液,浸泡着一些婴儿。”苏日道:“古宗教的人想通过这种方式,培育出一名圣婴,圣婴长大之后,就是最接近神的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还有别的 还有别的 苏日的话可能是对的,小胡子回想自己在地下看到的那些情景,那些龙纹鼎和浸泡在血液中的婴儿,就猛然意识到,那些古宗教的人是想在婴儿刚刚落地之后就改变他们的人生和命运,从而稳固整个宗教,让道统延绵传承下去。 第195节 这样的情况大概和古代帝国中的立嫡一样,只不过一个国家中,只要新君被确立了,那么最起码所有人会在表面上表示顺从和臣服,然而古宗教的信徒不同,一般来说,信仰坚定的人都是非常固执的,或者说认死理,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心悦诚服的领袖,就绝对不能让大局平定。 “这是一个失败的造神古迹。”苏日接着说:“否则的话,这个消息也不可能轻易的买到。” 小胡子自己判断一下,觉得那些邪异的血婴,可能就是造神失败之后的副产品,然而那个纯净又正常的婴儿呢?尽管它已经死去了,但它明显和别的血婴是不一样的。 小胡子慢慢从背包里取出被包裹住的婴儿,这让苏日微微吃了一惊。这个大事件和铜牌事件差不多,每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势力,对信息的掌握程度不同,导致他们可能在这个方面知道很多,在另个方面一无所知。不过对于造神,苏日了解的还是比较多的。 “这是从下面带上来的?”苏日看了看婴儿,婴儿身上沾染着一些残留的血迹,它已经完全死透了,小小的身躯微微蜷曲着,它显得很无辜,至死都没有闭上那双黑豆一般的眼睛。 “圣婴?” 当苏日看到这个婴儿已经长出的六指时,再次吃了一惊,培养圣婴的血液很特殊,传说是神所遗留的鲜血,可以永远不凝固,不**,所以古宗教中的一些人就认为,这种血液可以培育出最接近神的人。 不过苏日看了一下,就说,这仍然是个失败的造神产品,只不过它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但不知道什么环节出现了问题,它的六指和神明的六指有区别,这样的圣婴如果长大之后,很可能会被宗教内的一些极端顽固分子排斥,导致新的混乱。 苏日并没有讲述更多的内情,然而小胡子却已经顺着他寥寥不多的话,猜测出了当年古宗教关于造神的一些情况。在这个造神运动的背后,肯定有一些得利者,他们只是想稳定宗教大局,把一个最接近神的人推上神坛,然后在幕后操纵。被推上神坛的人其实只是一个傀儡,他没有真正的权力,只能按照幕后操纵者的意思去行事。 造神运动肯定不止在一个地方进行,因为小胡子已经推断出来,那个被培育出的圣婴,也就是长大后的神明的化身,无疑就是古宗教中的大鲁特。在冰城时代,宗教信徒信奉的仍然是他们死去的神明,但是在漫长的迁徙过程中,历代的大鲁特中不乏有手段过人者,他们一步步的把真正的权力收回,且重新塑造大鲁特的身份,让大鲁特成为宗教中和神的地位一样的领袖。 大鲁特可能在造神运动之前,只是万千教徒中普通的一个,但是因为造神运动的兴起,他们一下子被推到了历史的风口浪尖上,他们本身的一切乃至命运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大鲁特,是六指的起源?或者说是对六指神明的一种延续? 小胡子的思绪猛然被打断了,是被他自己打断的,他慢慢转头,看了看沉默的苏日,心中出现了杀机。苏日肯定不可能把他的组织所搜集到的一切信息都告诉小胡子,也就是说,小胡子不能判断苏日现在知道不知道末世预言,圣器和六指之间的关系。 卫天无疑是个很重要的环节,尽管他本人现在在千里之外的内地,懵懂无知,但遥远的西藏,广袤的青藏高原上,无形中又产生了一股强大的漩涡,想把他席卷进去。这是小胡子绝对不允许的。 小胡子的前半生,可以说都是替保住卫天的生命,让他平静的生活而奋斗的,为了捍卫卫天这种生活,小胡子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一切威胁到他的人,包括苏日在内。 小胡子这种人轻易不会动杀人的念头,但一旦有了杀机,那就会非常强烈。苏日不知道能不能感应到小胡子身上的杀机,他慢慢抬起头,有意无意般的摸摸手里那支一直伴随着自己的枪。 “这半生里,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是卫八。”苏日抚摸着枪,就像在抚摸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缓缓的说:“如果卫八再年轻一些,以你的本事,最多和他打个平手。” “他老了,也死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和卫八不一样,和你也不一样。”苏日的眼光里闪过一丝慑人的寒光,这丝光只是一闪,就淹没在深邃的双眼中:“我,还有我的同伴,只想找回属于我们祖先的一些东西,我不会刨根问底的去寻找一个所谓的真相和谜底。” 两个聪明人之间的交谈,往往是晦涩的,旁听者难以理解他们想表达的意思。但小胡子明白,苏日在示威,他不是个会服软的人,感觉到小胡子溢出的强烈的杀机时,就会换以颜色。 但他同时也是在表态,他只找自己想找的东西,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把已经过上平静生活的卫天再卷入这个巨大的漩涡中。 “我没有父母,没有妻儿,我只有几个朋友和一支枪。”苏日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他显然也不愿意和小胡子为敌,因为一个莫名的猜测而拼个你死我活:“我可以死,但不会伤害我的朋友。” 小胡子的眼睛和苏日一样,微微眯了一下,心中很强烈的杀机渐渐消退了,他的眼睛很毒,自然看得出苏日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只不过对卫天的保护已经成为潜意识里不可磨灭的一部分,那种杀机简直不由自己控制,只要出现了可能对卫天不利的人,杀机马上就会瞬间萌生出来。 这时候,小胡子突然感觉心里有一点酸酸的,他羡慕卫天。卫天可能一直都在傻乎乎的过自己的日子,他可能不知道,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他仍然有一个肯为自己杀人的哥哥,不惜一切在保护他。 这是一种最伟大,最高尚的感情:我替你做了什么,永远不会告诉你,但我会一直做下去,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小胡子在心里嘘了一口气,他很孤独,可能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孤独的,他只是一个人,不管受了多大的伤害,他只会独自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像一条高原上的狼,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甚至怀疑,如果有一天,自己在黑暗的地下突然因为意外而死去了,那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为他流泪吗? 或许会有吧,小胡子点了一支烟,烟气在空气中不停的飘散,但他心里的那种寒冷和孤寂,却像烙印在每一条血管中,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消退。 “解决了这些德国人,我马上就要带着人离开,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苏日和小胡子都是度量很大的人,他没有计较刚才出现的一点点小插曲,说:“我劝你也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亲自下去过,但造神古迹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古宗教的人把造神古迹建造在这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古宗教的人相信,在广袤的大地上,有一个又一个不显痕迹的点,这种点就像是大地的毛孔一样,可以喷薄和聚敛神奇而无形物质的气息,把造神古迹建造在这里,更容易培育出和神接近的圣婴。 “造神古迹的下面,肯定还有东西。”苏日说:“不过对我们来说,或者对你来说,这些东西没有价值了。” 苏日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小胡子稍稍一想,就知道苏日他们要去的,可能是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的格丹里,那里是冰城的遗迹,苏日得到消息的时间有点晚了,不过冰城那边的主体建筑还是完好的,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和人手,说不定会在里面找到其它的东西。 苏日道这里来,主要是为了解决那些德国人,就在他和小胡子交谈的这段时间里,德国人的队伍已经被完全打散了。苏日将会带着大部分人马上动身赶往格丹里,这里只留少部分人,顺手把可以带走的东西给弄回去。 苏日说完这些,朝远处看了看,提着自己的枪转身离开了,临走时他要小胡子见到卫天时替他问候一句。 “离开吧。”苏日边走边回头对小胡子说:“你不像我,身上背负着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累。” 小胡子无言的看着苏日远走,他没有当面拒绝苏日的提醒,但他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挖掘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失明 青稞地中的激斗基本平息了,苏日的人很多,而且有备而来,让德国人的队伍吃了大亏,他们的营地被抄掉了,大概只有一少部分人逃了出去。在这种地方不可能随时搬来救兵,所以苏日的大队离开了,剩下的在造神古迹中找点东西。 小胡子回到了村子,村子虽然距离耕地有段距离,但后半夜的动静太大了,有人悄悄摸过来看,马上被激斗的场面吓的两腿哆嗦,所以村子里的人天亮了还没有出门,都窝在家里不敢露头。 虽然德国人被打散了,但是主动权被苏日的人掌握在手里,这个组织不可能每个人都和苏日一样,一旦牵扯到利益问题,估计他们容不下小胡子。小胡子也不想找这个麻烦,他在村子里呆了一天,好好的休息了一下。 小胡子睡的时间不长,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午后。刚刚醒来,他就闻到一股热腾腾的酥油茶的味道,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之间只有很短暂的过程,嘉洛绒的身影就出现在小胡子的眼帘中。 这一幕带着点点的温情,小胡子从慵懒的梦中醒来,嘉洛绒端着酥油茶和糌粑,就守在他的床前。这很像家,像一个高原中普通的家庭。 嘉洛绒看着小胡子,打手势问他是不是渴了,是不是饿了。小胡子点了点头,端起酥油茶,他没有喝,只是想让升腾的水汽遮挡自己眼睛里的一些东西。他发觉自己有一点变化,心好像更软了,更容易被触动。嘉洛绒的手势非常简单,却让他想起了家。 家,每个人都有,但对于小胡子来说,这个词是陌生又奢侈的,他早已经忘记了家的味道。即便过去每年回家,也仿佛是自己生命中一个短暂的港口,停泊一下,很快就要踏上新的征途。 嘉洛绒的样子让小胡子感觉,从自己睡着之后,她就一直安静的守在这里。酥油茶还有一壶,小胡子给嘉洛绒倒了一杯,但手刚伸出来,就被嘉洛绒轻轻拦住了,她让小胡子自己喝。她打手势说,她的妈妈告诉她,男人在外忙碌,很辛苦,回家之后,女人要照料好男人,那才是称职的女人。 小胡子默然无语,这顿饭让他吃的感觉有点甜,又有点酸。他的心门很难敞开,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把嘉洛绒和格桑梅朵比,尽管他知道两个不同的人之间没有什么可比性,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嘉洛绒把杯碗都收拾了,然后坐在小胡子身边,给他卷一种当地村民偶尔会抽的土烟。抽着烟,看嘉洛绒打手势讲一些过去的事,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胡子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无法把嘉洛绒跟格桑梅朵对等的看待,但他确实很享受这种感觉。 村子里的人都被昨天后半夜的动静搞怕了,天黑之后家家户户都钻进屋子不出来。小胡子整整随身带的东西,看了嘉洛绒一眼,他很少跟对方说话,这个眼神就是告诉她,自己要出去了。 嘉洛绒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失望,这丝失望里,仿佛也夹杂着一种淡淡的忧郁和孤独,但是她装作什么情绪都没有,微笑着对小胡子点点头。这个眼神让小胡子心里又隐隐泛起了酸楚,他顿了顿,转身离开了屋子。 他默默的走,走的很慢,却始终没有回头,他知道嘉洛绒肯定在望着他,如果自己回头,心里的那种情绪可能会不停的蔓延,让自己控制不了。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就用这种方式在夜色中一点一点的拉开了距离,男人在走,女人在看。 当小胡子慢慢走出去十来米的时候,小屋的门响了一下,然后就传来嘉洛绒蹬蹬的脚步声,小胡子停下脚步,他一转身,看到嘉洛绒匆忙的跑过来,在离小胡子只有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了。 小胡子不知道嘉洛绒要干什么,嘉洛绒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他们相对而视,过了一分钟,嘉洛绒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她示意自己没事,让小胡子走。 但是当小胡子再次转身时,嘉洛绒轻轻咬了咬嘴唇,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她仿佛鼓起了自己最大的勇气,慢慢的打手势:“能抱抱我吗?” 几个简单的手势,顿时让小胡子的心感觉一阵抽搐般的疼。他猛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自私了,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却从来没有顾忌到嘉洛绒,这个皮肤雪白的藏族女孩,至少有一部分意识是来自格桑梅朵的,她对小胡子的依赖,不亚于格桑梅朵。 这一瞬间,他仿佛卸下了心里所有的一切,伸手轻轻把嘉洛绒抱在怀里。嘉洛绒像一片云,一汪水,很轻很软。 嘉洛绒很容易满足,她躲在小胡子怀里,嘴角有一丝发自内心的笑。这一抱,多么短暂,但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能感觉到小胡子的体温,能听到他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拥抱可能很久,也可能很短,当拥抱结束时,嘉洛绒轻轻替小胡子整着略有些凌乱的衣领, 她踮着脚尖,帮小胡子慢慢的整理衣领,当她踮着脚尖的时候,脸颊整好从小胡子的嘴唇边擦过。嘉洛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马上低下了头,一丝红晕浮现在雪白的脸庞上。 她仿佛有些不敢正视小胡子了,头也不抬的对小胡子打手势,说她会在这里等小胡子回来。打完手势,嘉洛绒转身就跑回了小屋。 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小胡子慢慢走在夜风中,他形容不出这些,但他觉得很美妙,就像一个被寒冷冻得发抖的人突然浸入了一片温暖的风中。 这一晚的月光依然很明亮,整整一个白天过去,小胡子不知道青稞地里有没有什么别的变化,但是德国人原来守护的方坑那边明显换了人。小胡子绕过他们,一点点接近了自己之前挖出的那个倾斜的洞。这个洞显然也被人发现过了,因为洞非常窄,所以没有什么用,被土填上了一半。 小胡子轻轻把洞里的虚土给挖出来,多吉送的那张鬼脸面具取下来之后就裂成了两半,而且面具像是被散弹枪打了一枪一样,到处都是很细小的窟窿,已经没法再用了。不过下面的血婴都死掉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胡子钻进去朝里面爬,他很顺利的爬到了被破掉的夯土层,然后顺着悬挂了龙纹鼎的铁索还有巨木下到空间的底部。这些路他走过一次,记忆犹新,他跟着钻进巨木后面人工挖出的通道,但是当他快要走到这条通道的尽头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刚刚打出不久的洞。 这个洞也是斜着打下去的,痕迹非常新,看到这个洞,小胡子就想起了苏日说过的话,造神古迹并非表面这一层,下面还有东西。德国人被打散了,留在这里的应该是苏日的人,不过打洞的人手段不怎么专业,小胡子只试探着看了看,就发现这个洞只打下去几米深,可能是打洞的人吃不准位置,所以半途而废。 他怕和苏日的人在这里遭遇,所以走的更小心了,走完这条通道之后,是第二个悬挂龙纹鼎的空间,但是没有人留下任何痕迹。小胡子觉得,如果造神古迹下面还有东西,切入点估计会在发现那个婴儿的空间中,缩小的九层塔,塔尖上的金属瓶子,都说明那个空间的不同。 通道只有一条,走在里面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前方的动静,当小胡子一点点重新走到那个有微缩九层塔的空间时,马上就看到九层塔被挖开了,挖开的洞正好在龙纹鼎的下方,而且头顶的龙纹鼎出现了倾斜,一根吊着鼎角的铁索明显被人动过,但因为鼎太沉重,他们也半途放弃了。 鼎下方被挖出的洞不太大,但很深,小胡子听了很久,周围非常安静,应该没有人。他不知道苏日的人什么时候会再下来,所以想加快进度。他举着一把手电,慢慢走近了这个地面上的洞,朝下面照了一下。 看了一眼,小胡子微微皱起眉头,他看到洞的底部,隐隐约约趴着一个人,但这个人身上的衣服颜色很深,和周围的黑暗混成一团,除了能看出一个人形的影子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把手电调到最亮也没有用。 不等小胡子生出别的念头,脚下的土层猛的一松,沿着边缘崩塌下来,小胡子的身体随着崩塌的土层朝下落,他根本没有挣脱的余地,只能用合金管在身边的土壁上划着,减轻下坠的趋势。 在这期间,小胡子匆匆一瞥,顿时抽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趴在洞底的人。这个人已经死了,死去的时间不长,但浑身上下已经长满了鬼脸菇。 这绝对是致命的剧毒,小胡子再也不顾那么多了,甩掉手里的光源,两只手一起用力,硬生生的插到土壁的土层中,勉强停住了身形。 这个洞的空间不宽,小胡子距离脚下长满鬼脸菇的尸体还有两三米远,但他猛然间就感觉自己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了,而且这种趋势急剧加快,紧跟着,小胡子的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坠入了永恒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虎落平阳 如果一个普通人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突然看不到东西了,那么他第一个正常的反应会认为是光源出现问题,灭掉了,这是很正常也很自私的心理:出现问题,先从别的地方找原因。 然而小胡子的思维清晰理智,他所带的光源非常可靠,不可能因为摔了一下就彻底失效,而且他看不到东西是有一个短暂的过程的,首先是视线模糊,进而完全看不见。尽管他不肯承认,但不得不自己告诉自己,他失明了,虽然没有真正的触及下面那一片三尸菇,但剧毒的三尸菇熏伤了他的眼睛。 这是个很难接受的现实,双目失明意味着什么?对一般人来说,失明可能意味着他们的生活将会很悲惨,很绝望,但对于现在的小胡子来说,失明意味着死亡。 小胡子几乎是用手硬插进土里,一点点的向上挪动,他不是铁人,他的心也是肉长的,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一个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在骤然双目失明时可能会产生间接性的精神崩溃。失明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这种压力甚至超过了死亡所带来的威胁。 他朝上艰难的挪动了一段,猛然停住了,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笑,也很想痛快的哭一场,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的那场臆想:如果自己死在了黑暗的地下,这个世界,会有人替他流泪吗? 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情绪,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绝对不会轻言放弃,他加快了速度,慢慢从下面一点点的朝上爬,等爬到了这个小洞的上沿时,小胡子轻轻试探了一下,洞沿的土层依然有点松,一动就掉下来一大片,他试了好几次,才找到合适的位置,翻身跳了上来。 他马上从包里翻出备用光源,因为在绝境中,人的心里总保持着一丝不现实的幻想,这种幻想来自强烈的求生**,他希望失明是一场错觉,是光源意外引起的错觉。但小胡子随即就彻底死心了,他打开了备用光源,却什么都看不见。 眼睛很疼,那种疼难以形容,好像有一种强烈的腐蚀性物质在侵蚀着眼睛,如同一把把钢锉在皮肉上来回的挫着。失明是三尸菇的毒引起的,小胡子不知道这种毒的解法,他带着一些药,但都是用来对付尸毒和蛇虫咬伤的。 他不能再呆下去了,失明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必须马上回去,然后做下一步的安排。小胡子超强的听力和记忆在此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他立即顺着来时的通道朝回走。洞底死掉的人可能是苏日留在这里的人,这导致其他人暂时不敢妄动,所以通道和悬挂着龙纹鼎的空间都很安静,但小胡子不知道这种安静能保持多久,他尽最大的力快速来到入口,然后钻了出去。 冷风扑面而来,小胡子稳稳心神,他根据入口的位置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悄悄的弯腰在青稞中穿行。但是失明给小胡子带来了很大的隐患,他刚刚在沙沙作响的青稞丛中跑出去二三十米,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枪响。 紧跟着,脚步声从四周越来越近,估计都是苏日留在这里的人,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以为小胡子是德国人的成员,所以一枪示警后,就想打伤他抓活的。小胡子非常被动,他要拼尽全力去躲避随时可能打来的子弹,又要努力分辨方向,尽快逃脱。 对方有人数上的优势,从几个方向追击过来,之前和德国人的激斗中,他们没能抓到活口,所以不会放弃眼前这个机会。小胡子看不到路,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方向,这让他的速度大打折扣,等到勉强跑到回村的那片山路时,小胡子几乎要被追上了。 但是他从这片山路上来回走了几次,对地形记得很清楚,这多少是一点点优势。他一路颠簸着奔逃,时常就侧耳倾听身后的追兵的动静,走到这片山路一半的时候,身后猛然响起一个令小胡子感觉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你!” 小胡子的心跟着沉了一下,他听得出这是那个叫宋坤的人的声音。这一下完全就没有退路了,他和宋坤有很深的冤仇,如果落到对方手里,生不如死。 小胡子咬着牙,冒着很大的风险在山间的小路上飞奔,这完全是靠记忆和勇气在奔跑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掉进山路旁的大坡下面。 “打断他的腿!给我抓活的!” 后面又响起宋坤的叫喊声,这条山路是独路,追击的人无法几个方向包抄,但同时,小胡子也失去了可以闪避的空间。枪声接二连三,都是朝他腿上招呼的,奔跑中的射击不可能那么精准,然而当小胡子快要跑到这条独路的尽头时,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裤管,贴着皮肉飞了过去。 伤不算重,只是皮肉伤,却再次影响了小胡子的速度,鲜血很快就把裤脚染透了,但小胡子不能停,这里距离村子不算很远了,他必须全力冲过去,宋坤这些人不可能完全肆无忌惮,现在不像解放前,干黑道的人胆子大到没边,在藏区这个比较敏感的地方,谁都有忌讳。 第196节 “你不是很能打吗?停下来,跟我们玩玩。”宋坤在后面笑着,他和小胡子积怨很深,而且本身又是个记仇的人,他看得出小胡子有点不太正常,奔跑中很不平稳,又知道小胡子不善用枪,所以胆子越来越大,像一群狼锁定了猎物一样,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 山间的独路过去之后,四周空旷了一些,追击和奔逃的难度都相应加大了,这时候正是深夜,月光下隐隐约约出现了村子的轮廓,但小胡子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只是根据记忆里的路线,判断村子不会太远,所以忍住双眼的剧痛和腿上的伤,飞快的跑。 村子里有两户人家养着血统不纯的獒,平时就栓在外面,小胡子奔跑的脚步引起了獒犬一阵狂吠,他不顾那么多,一头就扎进村子。追到这里的时候,宋坤那些人就有些迟疑,但仍然没有放弃,一路慢慢追了过来。 整个村子都是黑的,只有嘉洛绒所住的那间小房子里亮着灯,小胡子跑进村子就有一点分辨不清,当他接近了小房子时,一直在静静等待的嘉洛绒马上跑了出来,借着月光,她惊呆了,她一眼看到小胡子身上沾满了血,跌跌撞撞的朝这边跑。 但是当她匆忙扶住小胡子的时候,立即又看到从后面慢慢追上来的一群人,嘉洛绒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然而却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的戾气。 “哟嗬?”宋坤觉得已经把小胡子逼到了死角一般的院子里,他慢悠悠的走上来,瞥了嘉洛绒一眼:“又换妞了?” 一群人都在嘉洛绒身上上下的打量,嘉洛绒对这些人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惊慌,她拖着小胡子就朝后退,宋坤唰的举起一杆枪,遥遥对着他们,说:“你跑的掉?我们的账总该算算了吧?先给我跪下!” 小胡子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侧着脸,努力用耳朵捕捉一切声响,他感觉到了杀戮的气息,马上把嘉洛绒拉到自己身后。 “这个小娘们是很标致的,不要难为她。” 有人在低低的调笑,小胡子和嘉洛绒都被枪指着,那些人认为他们没有反抗的机会和余地了,一个人走过来,想把嘉洛绒先拉走。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敢在小胡子还没有断气之前离他这么近,小胡子的眼睛看不到了,合金管的刃口却依然是锋利的。 唰...... 一道寒光像闪电一般从月光下划过,快的让人的眼睛都跟不上光闪的速度,四根手指头带着一串鲜血,随着合金管中弹出的一截刀刃而飞到了半空。速度快的甚至让被切掉手指的人都暂时没有感觉到疼痛,飞舞的断指还未落地,小胡子已经一把攥住面前的那个断指的人,死死的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挡在自己身前。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化的这么快,一直到小胡子牢牢的控住这个人时,他才刚刚感觉到断指处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就想惨呼,但是他的喉咙被小胡子紧紧掐着,喊都喊不出来,嗓子里格格作响,两只手拼命想掰开小胡子的手。 小胡子的脸一直是微微侧着的,否则他不能准确的分辨夹杂在夜风中的所有声响。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宋坤察觉了。 “你瞎了!”宋坤阴森森的冷笑了一声:“谁都救不了你,你会死的很惨!” “你可以试试。”小胡子侧着脸,没有慌乱,语气依然沉着的像一片深水,他又加了一点力,把手里那个人掐的几乎要昏过去:“谁动,他就死!” ☆、第一百二十章 反击 一个死字从小胡子嘴里脱口而出,再加上周围的环境,嘉洛绒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她忘记了恐惧,从小胡子身后跑出来,拼命对着面前那些人摆手,她说不出话,因为焦急,眼睛里憋着泪水。 她不断的对这些人打手势,她求对方不要伤害小胡子。 “让女人替你出头了?”宋坤压住心里的惊讶,他想不到小胡子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还能雷鸣电闪一般的制住他手下的人:“你可真够龌龊的,你杀索南时候的气势到那儿去了?” 小胡子咬了咬牙,对于死亡,他其实看的很淡,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天,谁也躲不过,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他不想死,是因为他肩膀上担着重担。他伸出一只手,把嘉洛绒拉了回来,他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和对方对峙。但面对宋坤的污蔑,他一个字也不解释,解释没用。 “看见了吗?”宋坤对身后的那些人撇了撇嘴,说:“这个瞎子嚣张的很,就是他杀了索南,抢了我们的东西,不能放过他,打断他的腿!” 有人不明真相,真的以为是小胡子杀掉了索南尖措,几个人同时举起了枪,对着小胡子的脚。这么近的距离内,面对几把枪,小胡子也没有完全躲避的能力,他不断的拖着面前的人左右摆动,把每个可能露出来的空隙补上。 黑洞洞的枪口带着威胁和死亡的气息,嘉洛绒的身体抖了一下,紧接着就飞快的转身跑回院子,拼命砸门。收留他们的是一对藏人夫妇,五十来岁了,没有孩子,之前的一些响动已经让这对夫妇从睡梦中醒来,再加上嘉洛绒使劲的敲门,很快,五十来岁的藏人披着袍子打开了门,他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一惊。 嘉洛绒拽着老藏人的胳膊,跟他比划,老藏人分辨不出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而且看出宋坤那些人正举着枪。嘉洛绒虽然没有受伤,可心理的恐惧让她的脸色变的苍白,她无声的哀求,求老藏人救小胡子。 老藏人很快稳住了心神,退回房子里,等他再出现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支土枪,他举着枪,呵斥宋坤那帮人马上离开。 宋坤的眉头皱了一下,如果他单纯是个走黑道的人,可能不会顾忌那么多,但他身在苏日的组织里,有一些规矩禁锢他们的行为,他们的宗旨是寻找祖先的一切而不是制造杀戮,如果不是杀伤了他们的成员,他们不能随意对一个无辜的人动手。 “这个瞎子是我们的仇人!他杀了我的兄弟!”宋坤对老藏人喝道:“不要多管闲事!” 老藏人一听到小胡子杀了人,神情立即迟疑了,他转头看了看嘉洛绒。嘉洛绒的手颤抖着,拼命跟老藏人解释,她示意小胡子是个好人。 嘉洛绒无疑会让人产生怜悯同情和信赖,随着她的解释,老藏人的迟疑消失了,他坚持让宋坤这帮人离开。 “老东西!”宋坤的面色很不善,手里的枪不由的握紧了。 砰! 老藏人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震慑对方,他毫不犹豫的朝天开了一枪,土枪的枪声像一道利剑,撕破了深夜中的寂静。随即,村子里接连亮起了很多灯光,老藏人大声叫嚷着,一些年轻力壮的村民很快就出现了,各自拿着武器。 这些村民的胆子并不大,他们可以不管外面发生的事,但他们有一种凝聚力,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们的家园,欺凌他们的族人。几个经常干重活的年轻人露出一身肌肉,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夜风中,挡在宋坤他们面前。 “一群土包子!”宋坤不甘示弱,举枪朝前走了几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交出这个瞎子和那个女人,就没你们的事了!” 几个年轻人看到宋坤指着嘉洛绒,马上就愤怒了,一个壮的和牦牛一样的年轻人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襟,一步一步走向宋坤。 “你!你找死?”宋坤硬着头皮不肯退。 “是你在找死!”年轻人的胸膛很快就顶在宋坤的枪口前,但他没有停步,就这样硬压着宋坤朝后退。 越来越多的村民都聚集过来了,隐隐中形成一道人墙,把他们全都围在里面,宋坤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动手开枪,只要他的枪声一响,马上就会被村民像麻袋一样撕成碎片。 “瞎子!”宋坤不敢动手了,但嘴上却还不愿吃亏,他对小胡子喊道:“索南说你如何如何,我看也就是这个球样子!靠别人护着?好!有本事,你在这里呆一辈子!” “滚!”壮实的年轻人低声朝宋坤吼了一声。 迫于村民的压力,宋坤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村子,但小胡子的心并不轻松,他知道宋坤会盯死这个村子,一旦自己离开,马上就会被尾随。更重要的是,他不能一直耽误下去,如果在村子里治不好自己的眼睛,那么他必须走,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看不到东西。 村民们过了很久才慢慢散去,但是那几个年轻人不肯走,他们让嘉洛绒放心,几个人会死死的守着这个院子。 嘉洛绒和老藏人把小胡子带回了屋子,嘉洛绒知道小胡子看不见了,她无声的哭着,但哭的很伤心,她慢慢捧着小胡子的脸,不断的摇头,不断的摸着小胡子的脸颊和眼睛。 小胡子终于得到了那个答案,他明白了,如果自己有一天死去,会有人替自己难过,替自己流泪的。 小胡子轻轻握住嘉洛绒的手,笑了笑,说:“我瞎了,但我能看得到你。” 这句话让嘉洛绒的情绪如同崩溃了一样,她转身拉住正在抽土烟的老藏人,打手势求他帮帮小胡子,替他看看眼睛。 老藏人有点为难,村子很闭塞,平时村民生了病,一般都是用土办法治的,他们没有医院的概念,也从来没有遇到小胡子这样的情况。 但嘉洛绒一直在哀求,老藏人还有他的妻子都很不忍,最后,老藏人连夜到村子里挨家挨户的问,其实连他自己也知道没有希望,只不过是给嘉洛绒一个交代。 老藏人带着无奈回来了,村子里没有人能看眼睛,小胡子没有什么表情,事情发生了,除了面对,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逃避。然而嘉洛绒仿佛有些接受不了了,她抱着小胡子不停的哭,老藏人犹豫了一下,说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寺庙,寺庙里的几个喇嘛懂藏医,如果真的没办法的话,可以去试一试。嘉洛绒马上就打手势问寺庙的位置,老藏人摇摇头,说没有车子的话,路非常远。 嘉洛绒立即就想再央求老藏人,找车子哪怕是牦牛拉车,把小胡子送过去。小胡子看不到嘉洛绒的手势,但却知道她要表达什么,随即拉住嘉洛绒的手,不让她再央求。宋坤的人今天被迫撤走,只是碍于村民的压力,如果在荒郊野外落单,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尾随动手。让村民带他们离开,就等于害了对方。 小胡子无形中等于被困在了村子里,他的眼睛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可能会永远失明,但他该怎么离开村子? 如果一个人永远都看不到东西了,他的信念,他的责任,他的承担,可能会在短期内迅速的崩塌,那种被放逐到永恒黑暗中的感觉很不好,没有几个人能够坦然的接受。 他默默的在窗前站了整整半天,回忆着村子四周的具体环境,嘉洛绒一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唯恐自己一离开,失明的小胡子就会摔倒,会孤独,会害怕。她时常都会伸出手,抓着小胡子的手,示意对方,自己一直都在,在陪着他,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离开。 生活中的一些细节,可能会被很多人忽视,然而小胡子是很注重细节的人,也许在没用的时候,注意到一万个细节都不会有什么用,但真到了危急关头,这些细节就可能改变一些事情。他回忆了半天,就让嘉洛绒去准备些东西。 黄昏的时候,村子里的一些年轻人带着嘉洛绒和小胡子到了村子东面,那里是一片荒地,无法耕种,只能在气候温暖的季节里长稀疏的草。凭着直觉,小胡子刚刚离开村子就觉得宋坤那帮人已经暗中盯住了他们,不过这里距离村子不远,再加上那些年轻人都带着土枪,宋坤的人不敢做的太过分。 所有的人好像在这片荒地上踏青一样,悠闲的走着,时常会停下来在四周指指点点,光线越来越暗了,这些人没有拿光源,宋坤那帮人也不好直接把光线照过来,他们死死的盯住这边,却看不到什么具体的情况。 这一忙就是足足一个晚上,一直到第二天,这群人才回到村子,吃饭休息。小胡子忙了一夜,却没有任何困意,他再次站到窗前静立着。 他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把握,但已经到了不得不拼的地步。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丛林法则 小胡子想再好好的休息一下,以最佳的精神状态去进行反击。但是宋坤那帮人不想给他任何机会,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进村子,却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在逼迫小胡子露面。这天下午的时候,宋坤他们没有直接对付人,而是打死两头村子里的牦牛。 这让村子里的人非常愤怒,牲畜和粮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几个年轻人要出去,但被村子里的老人拉住了,他们都没说话,却无形中望着小胡子和嘉洛绒所在的小屋子,他们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因为这两个外来者而起的。 两条被打爆了头的牦牛拉回了村子,那个收留嘉洛绒的老藏人这一次也坐不住了,他犹豫了几次,才无奈的开口,说如果不是别人欺负到他们的头上,村子里的人不想招惹别的麻烦。 嘉洛绒看了看小胡子,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她想和老藏人求情,允许小胡子再休息两天,至少要把腿上那点皮肉伤稍稍恢复一下。但是小胡子把她拉住,不让她再恳求下去,他的眼睛看不到了,骨头却还是硬的。 “今天入夜,我们立即就走,这些钱,赔你们的牦牛。”小胡子摸索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摇杆依然挺的笔直,不知道为什么,当嘉洛绒看着他的背影的时候,眼睛里的泪水就忍不住了。 这个冷峻又固执的男人,宁可死了也不会说一句求人的话。 嘉洛绒要离开的消息让那些村子里的年轻人非常生气,但他们不能执拗老人们的话。不过他们硬牵出来一头牦牛,给嘉洛绒套了辆牦牛车。那个壮的像牦牛一样的年轻人同样不善言辞,他长长吐了口气,仿佛在是宣泄心中的积郁,然后轻轻把一杆土枪放在嘉洛绒面前。 几个年轻人默默的守在院子外面,一直等到天黑的时候,他们看着娇弱的嘉洛绒笨拙的驱赶牦牛慢慢的上路。 这条路有多远?嘉洛绒不知道,但她只知道一点,她要救这个男人,不惜一切。 几个年轻人一直把他们送到出村的路口,嘉洛绒停了停,回头向他们挥手。几个人等到牦牛车慢慢的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仍然不肯离去。 村子里的情况都被宋坤他们死死的盯着,包括小胡子和嘉洛绒坐在牦牛车离去的一幕,车子刚刚出村,宋坤手下的人就从几个方向慢慢跟了上去,他们不是没有防备,但在他们看来,一个瞎了的男人,一个柔弱的没有半点力气的女人,就像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牦牛车慢慢走向了村子外的那片荒地,宋坤他们越追越近,看着慢腾腾的牦牛车,宋坤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他恨这个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是又过了一会儿,追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就有点发晕,因为本来还坐着两个人的牦牛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就剩下那头拉车的牦牛,依然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他们根本没看清楚车上的人到那里去了。 “找!”宋坤的脸色非常冷,残酷的笑意消失了,心里升腾起一股微微的寒意,他对小胡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尽管对方瞎了,依然会让他感觉怕。 苏日这次来带的人很多,尽管大部分人都随他去冰城了,但留在这里的还有十几个,十几个人加快了速度,把光线全部都打开了,他们没看错,牦牛车上确实没人了。十几个人分成两部分,左右追了过去。 “我不信他能飞了!给我......” 轰! 宋坤的话还没有说完,左边那几个人的脚下骤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轰响,巨大的火团从地下的土层爆裂开来,伴随着无数的碎石块横飞,几个人的惨叫声被轰响声淹没了,一块石头像飞来的子弹,把宋坤打的就地一跪。 这是塑性炸药,只能用雷管引爆,小胡子进入藏区后涉足的都是庞大的古迹,离不开这东西,消耗了就要补充。在这片空旷地上,炸药爆炸虽然无法形成很强大密集的冲击波,但杀伤力依然很大,爆炸中心周围的几个人当时就死透了,剩下的人乱糟糟的却不敢妄动。 “都散开!”宋坤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一条腿仍然在微微发抖,剩下的人马上朝四面散,避免被炸药之类的东西一锅端。 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村外那片荒芜的草地,清冷的月光洒在一片血迹和残肢碎肉上,连夜风都带着一股肃杀和血腥的气息。活着的人把武器握在手里,他们走的非常慢,但是无论怎么细致,都看不到小胡子和嘉洛绒在什么地方。 唰...... 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右脚刚刚朝前迈了一步,虚浮的土层中一个绳套就猛然收紧,套住了他的右脚踝,他来不及发出惊呼,绳套就像一条蜿蜒游动的蛇,拖着他在地面猛烈的滑动。这一幕来的太快也太突然了,其他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等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被拖出去了十多米,之后一下子被硬拽到了地下。 他被拽入地下之后,立即就无声无息了。宋坤包括其余的人顿时回过神来,几个人同时叫道:“在下面!他在下面!” “出来!给我出来!”宋坤有点抓狂,抽出手里的枪,对着脚下的地面砰砰的打了一梭子子弹:“瞎子!” 嗖...... 其余的人都束手无策,他们明知道小胡子就在这片土地的下面,但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位置,一个人紧张的一步步倒退,手里的枪始终对着地面,然而没走出几步,地面突然冒出一截锋利的刀刃,噗的从下面穿透了他的身体。刀刃来的快,消失的同样也很快,不等这个人痛苦的蜷缩着身体扑倒,刀刃已经不见了。 “那边一定有入口!” 幸存的人醒悟过来,加快了速度,一起朝前面跑去,十来米之外,就是刚才被绳子拖走的那个人消失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个口子,但找到了口子,这帮人仍然不敢轻举妄动,下坑钻洞,没人能玩得过小胡子,即便他瞎了,也是一条龙。 这片土地下在一夜之间被挖出了几条相互连接且不太宽的洞,土层有薄有厚,就在宋坤他们盯住那个入口的同时,一只手从土层下无声无息的伸了出来,触到一个人的脚踝时,这只手立即收紧,周围的土层陷下去一片,等周围的人一起把枪口对准这里时,被拖进去的人已经无法出声了。 这让所有人都愤怒却没办法,宋坤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抢过旁边人手里的枪,对着塌下去的一片土层不要命的扣动扳机。 他们随即就意识到,在这片被小胡子做过手脚的土地上,人多也没有优势,几个人就拉着宋坤,想退回去,守在这片土地的边缘,他们不相信小胡子能一直憋在土里。 第197节 宋坤不情愿,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几个人开始飞快的朝后退,宋坤噗的吐了口唾沫,把打光了子弹的枪甩给旁边的人,转身就走。 但是他刚刚走出去几步,就感觉脚踝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宋坤不是其他的伙计,他的身手还是很不错的,感觉自己被抓住之后,马上反手就想把对方朝上拖,旁边的两个人立即过来帮忙,三个人的力量合在一处,土层下的小胡子也撑不住了,然而他猛然一松力气,三个人顿时有种脱力的感觉。 小胡子带着一身土屑从地面下钻了出来,合金管前面的刀刃一闪,一个伙计的脖子几乎都被齐齐切断了。紧跟着,他膝盖一顶,正好撞在宋坤那条伤腿上,撞的对方身子一歪,差点跪下来。 小胡子的一只手顺着就扣住了宋坤的喉结,另只手再次飞快的挥动合金管,另一个伙计躲的算是快一些,但是从腋下到后腰,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既深且长的伤口,这个伙计留下一声狼嚎和一串鲜血,丢下宋坤,踉跄着跑到了远处。 宋坤的脸被鲜血糊住了,他被扣着喉咙,刚刚想挣扎,立即觉得脖子边多了一片锋利的刀刃。 小胡子制住宋坤,冷冷的面对对面那几个人,他身上沾满了血,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不像一个瞎子,像一个杀神。 宋坤不服软,憋着气在挣扎叫嚣,他让小胡子考虑清楚后果。小胡子的手紧了紧,几乎要把宋坤掐死了,对面的那几个人也一起举着枪,他们呵斥小胡子,让他放人。 “滚。”小胡子依然没有表情,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给任何人留面子。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尤其是在这个圈子里,奉行的是丛林法则,心软的人一定混不久,活不长,曹实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滚!” 小胡子第二次警告,那些人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们叫嚷的更大声了。小胡子不再说一个字,手里的合金管一闪,宋坤的半个手掌就飞上了半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求救 宋坤的半个手掌飞了出去,他的喉咙被死死的掐着,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惊恐而产生的情绪几乎要爆炸了,宋坤的四肢还有身躯拼命的扭动,但是小胡子一只手卡着他的要害,不容他反抗。 飞舞的鲜血溅了小胡子一身,那几个正在大声叫嚷的人随着这一幕的出现,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他们不是没有见过血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混,谁的手都不会干净,但冷酷的小胡子切掉宋坤的手掌,连眉头都没有眨,他的表情仿佛冻结了,有人咕咚咽了口唾沫,盯着宋坤被切掉的手掌,瞬间就愣住了。 小胡子依然没有察觉到这几个人退去的声响,他一声不响,手里的合金管前端锋利的刀刃再次重重的一闪,宋坤的一条小腿几乎被齐齐的砍断了,只剩下骨头茬子和一层皮连着断肢,这绝对是难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 是的,很残酷,非常残酷,但小胡子不得不这么做,他要保住自己的命,也要保住嘉洛绒的命,他不能像双目完好时那样靠身手去解决掉眼前幸存的几个敌人,就只能这样硬把对方吓退。 宋坤整个人都被小胡子一只手掐着喉咙提着,断掉的小腿只有一层皮挂在大腿上,随着身躯的扭动不住的晃动着,对面那几个人开始退缩了,他们惊恐的张着嘴巴,看都不敢看宋坤一眼。 “滚。”小胡子第三次勒令对方退走,随着这一声低低的警告声,合金管再次一动,宋坤另一只手掌随着喷涌的鲜血飞了出去。断掌飞出去很远,正好落在那几个人的脚下,这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几个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压塌了。 宋坤的手下和苏日组织中真正的成员不同,利益把他们临时绑在一起,这样的利益联盟是经不住考验的,不知道是谁率先调头飞快的跑,其余几个人立即跟了过去,他们彻底被吓怕了。 当这些人抱头鼠窜的时候,小胡子猛然感觉两只眼睛剧烈的疼痛,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险些窒息了一下,身体忍不住来回发抖,他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了,立即拖着半死不活的宋坤,一步一步朝后退。 他不知道是不是残留在眼睛中的毒素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但那种疼痛真的非常难熬,他强压着疼痛对感官带来的扰乱,侧耳分辨着,当确定哪些人真的走远了之后,他喊出了躲在地下的嘉洛绒。嘉洛绒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但她更关心的是小胡子,在她眼里,除了这个男人,别的一切其实都并不重要。 小胡子感觉那种疼痛连着心脏,像是要把双眼的眼球硬生生挤爆一样,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他拖着宋坤,带着嘉洛绒快速的朝前跑,去追赶已经走远的牦牛车。牦牛车没有走特别远,他们跑了大概二十分钟,就追上了正在旷野中寻找枯草的牦牛。 “走!能走多快走多快!”小胡子一刀捅入了宋坤的心脏,随手把他推到一旁,跳上牦牛车,他支持不住了,眼睛中的毒素吞噬了他的视力,同时还在影响他的神经,他感觉大脑一阵不可抵御的眩晕,尽管双手紧紧的抓着车子,却控制不住意识的逐渐模糊。 嘉洛绒不会赶车,显得手忙脚乱,她猛然听到身后噗通一声,一回头立即就看到小胡子瘫倒在了车上。嘉洛绒慌了,她一直都把小胡子当成最依赖的人,觉得呆在他身边会很安全,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照顾这个男人。 嘉洛绒使劲摇小胡子,但小胡子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周围是一片黑暗,嘉洛绒惊慌的朝四周看了看,她是个聪慧的姑娘,知道哭啼在这个时候没用,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把小胡子送到远方的那座寺庙中。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嘉洛绒使劲驱赶着牦牛,但牛始终走不快,她从黑夜走到白天,又从白天走到黑夜,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她心里非常害怕,因为小胡子一直没有苏醒,她怕自己赶着车走在途中,再回头的时候会突然发现小胡子没有呼吸。 她用了两天时间,才渐渐接近了目的地,但是这座寺庙在山里,最后连牦牛车都走不动了,嘉洛绒咬了咬牙,跳下车子,用尽全力把昏迷中的小胡子拖到车边,然后把他背在身上。小胡子虽然精悍,可也有一百多斤,这对于柔弱的嘉洛绒来说,是很沉重的负担,只走了几步,嘉洛绒就有点喘不上气了,她下意识的朝远处望了望,连绵的山是一段更加难走的路途。 嘉洛绒走的很吃力,也很慢,但她一步都不停,她的坚韧和她的外表不成比例,她的双腿走的麻木了,机械的一步一步迈动着。走的远了,嘉洛绒坚持不住了,她突然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哭了,并不是觉得自己哭,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把这个男人尽快送过去,她哭了,却仍然咬着牙在走。 走出去几步,她的双腿就被压的受不住,猛的扑倒在地,每每这个时候,嘉洛绒都要耗费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重新站起来,重新把小胡子艰难的背在背上,继续朝前走。每次跌倒,她总是自己趴在地上,唯恐小胡子会受到一点点磕碰。 她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她的额头被撞破了,鲜血顺着雪白的脸颊流下来,她不去擦血迹,害怕擦血迹这短短的时间就会耽误小胡子,任由额头流出的鲜血凝固在脸庞上。 到最后,她真的无法再迈动一步了,嘉洛绒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这一次摔倒,她没有力气站起来。然而嘉洛绒就侧躺在地上,把小胡子抱在怀里,一点一点的朝前爬,她就用这个姿势朝前爬着,渐渐的,手肘外的衣服被磨透了,鲜血浸透了衣服。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爬了多久,进入这片山地的第二个黑夜,她遥遥的看到了那座寺庙中的灯光。但就是这可以目视的距离,也让她爬了足足四个小时,一直到深夜时,才真正爬到了寺庙的大门外。 毫不夸张的说,嘉洛绒能一路坚持到这里,是个难以令人置信的奇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的信念和心灵。到了寺庙大门外时,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依然那样慢慢的爬着,寺庙大门外的台阶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迹。 嘉洛绒用力拍打着寺庙的大门,过了一会儿,守更的僧人打开了门,当他看到门外这个几乎已经没有人样的藏族姑娘时,微微吃了一惊。嘉洛绒一把抓住僧人的裤脚,拼命对他比划,但这个僧人不太能看得懂她的手势。嘉洛绒顾不上取纸笔,就用手指沾着自己手肘上的血,在寺庙大门外的地面上,一个字一个字写着。 她简短的写下了情况,说她知道寺庙里有精通藏医的上师,希望可以恳求上师救人。 守更的僧人一下子就搞不懂这个藏族姑娘了,但是他能看得出,这个娇弱的女孩可能吃尽了苦头才找到这里,他认真的看了嘉洛绒写在地面上的字迹,又看看昏迷的小胡子,随即就皱起了眉头。 僧人问嘉洛绒能不能听到自己的话,嘉洛绒拼命的点头。 “门措上师是精通医术。”僧人用藏语对嘉洛绒说:“不过,上师正在修持秘法,他不见外客的。” 嘉洛绒的眼泪顿时就从眼眶中溢出来,她急忙又伸出一只手抓住守更僧人的裤脚,用力摇晃着,她的眼神和表情中充满了哀求,她解释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样一步一步爬到这里的,她只想把这个男人救活,把他的眼睛治好。 “真的不行。”守更僧人显得非常为难,看得出他很想帮嘉洛绒,但没有人可以惊扰门措上师的修持,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似乎不忍再看嘉洛绒。 “求求你!求求你!”嘉洛绒伸出手指,在地面上用力写着,她不能出声,却哭的像要昏厥过去。 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在血迹写出的字上,守更的僧人迟疑了,他不忍心直接拒绝嘉洛绒,但又不能去惊扰上师。 僧人的迟疑让嘉洛绒更加不安,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僧人面前。守更僧人慌了手脚,他想把嘉洛绒拉起来,但这个不到一百斤的藏族女孩,此刻却像一座沉重的山,深深的跪在地上,怎么拉都拉不动。 嘉洛绒没有再写字,没有再比划,但她不停流泪的眼睛,却说明了一切,她跪在僧人面前,希望可以通融一次。 “这......真的......”守更僧人急的来回甩手。 砰! 嘉洛绒的腰身猛然一弯,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这一下磕的非常重,她额头上的旧伤一下子被重新撞破了,鲜血顺着脸庞朝下滴。 “不要这样!”僧人急忙去拉嘉洛绒,但还是迟了一步。 砰! 嘉洛绒的额头再一次重重磕在坚硬的石条地上,她慢慢抬起头,泪水完全和鲜血混在了一起。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咬着嘴唇在哭,泪水和鲜血沾满了那双充满哀求和悲伤的眼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只到这一步 守更的僧人完全被嘉洛绒的举动震惊了,他不由自主的再次看了看躺在后面的小胡子,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竟然让一个柔弱的藏族女孩可以忘记一切。他一步上前,紧紧抓住嘉洛绒的手臂,嘉洛绒的举动让人觉得如果这个男人得不到救治的话,那么她会一直跪下去。 “不要这样。”守更的僧人彻底被嘉洛绒的执着和付出折服了。 嘉洛绒雪白的脸庞已经被鲜血沾满了,只露出她那双流泪的眼睛,她被守更僧人紧紧抓着双臂,导致上半身不能再磕下去,她抬着头,痛哭着望着僧人,那种哀伤到极点的眼神,几乎可以洞穿人的心灵。 面对这样的眼神,守更的僧人仿佛不忍正视,他低着头,想先把嘉洛绒拉起来。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僧人突然想起了很多,他虽然是个住在寺庙中的僧侣,但他在世间还有亲人,还有幼时的伙伴。 如果是这些人遭遇到了眼前的困境,他该怎么办?仍然会硬着心肠把对方拒之门外吗? 僧人再也忍不住了,他紧皱眉头,犹豫了一下,猛的抬起头对嘉洛绒说:“我可以替你通报门措上师。” 将要昏过去的嘉洛绒听到这句话,仿佛看到了黑暗中最后一丝光明,她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但所有的感激都在双眼中流露出来了。 “我可以替你通报,但门措上师肯不肯见你,我无法保证,你等着。”守更的僧人慢慢松开嘉洛绒,快步转身朝里面走,跨过大门时,他顿了一下,转头对嘉洛绒说:“不要伤害自己。” 嘉洛绒用力的点头,她挣扎着爬到小胡子身边,伸出带着血迹的手,很轻很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庞的胸膛,尽管她知道小胡子没有知觉,但仍然打着手势告诉他,说有人替他们去通报了,他的眼睛有希望被治好。 之后,嘉洛绒就坐在地上,把小胡子抱在怀里,一点一点的擦掉他脸上沾染的尘土,时不时就朝门里面望着。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守更的僧人带着另外两个人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嘉洛绒连忙轻轻把小胡子放下,迎了上去。 她焦急的望着从里面出来的三个人,守更的僧人长长出了口气,说:“门措上师答应见你,跟着他们去吧。” 嘉洛绒望着守更的僧人,郑重的跟对方行礼表示谢意。后面的两个人把小胡子背起来,然后快步朝里面走,嘉洛绒已经走不动了,但她咬着牙在坚持,抓着小胡子的一只手,跟在后面。 深夜中的寺庙是寂静的,门措上师已经从隐修室回到了自己的禅房,两个人背着小胡子在门外停住,里面传来了上师的声音,示意他们把人送进去。 房间很简单,有一股淡淡的藏香的味道,寺庙中的门措上师是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喇嘛,他刚刚从修持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神色很宁静安详。两个人把小胡子和嘉洛绒带到了房里就退去了,门措上师先看了看小胡子,又看了看一脸鲜血的嘉洛绒,他是个慈悲的老人,听守更僧人的回报后,很为嘉洛绒感动。 嘉洛绒端端正正跪在门措上师面前,门措上师递给她一块湿布,让她擦掉脸上的血迹。但嘉洛绒不肯,她打手势跟上师讲述小胡子的情况,但小胡子究竟被什么东西弄伤了眼睛,她不知道。 门措上师俯身查看小胡子的眼睛,他看的很仔细,但是看了一会儿,他就知道这不是一种病,而是被某种东西的毒熏伤了双眼。这种毒,门措上师从来没有见过。 小胡子的眼球外面,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雾,眼皮已经开始糜烂,门措上师沉吟了一下,对嘉洛绒说,他会尽力救治每一个求到寺庙里来的人,但小胡子的情况前所未见,他没有把握能解这种毒,只能尽力。 嘉洛绒暂时轻松了一点点,虽然门措上师没有绝对的把握,但多少是有了希望。她一直紧绷的神经还有朝负荷透支的身体支撑不住了,一下子昏倒在房内。 人心里装着事的时候,总是睡不踏实,尽管嘉洛绒困顿到了极点,但她只睡了几个小时就醒来了。她的身体像是灌满了铅,沉重的抬不起一条胳膊,然而她醒来之后,马上就找人询问。小胡子留在门措上师的房内,接受救治,嘉洛绒跑到房外,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等着。 “上师一定会尽力的,你不用太牵挂,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人劝嘉洛绒。 嘉洛绒摇了摇头,她不会治小胡子的眼睛,她感觉自己能做的,就是守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她相信冥冥中有种力量,他们离的越近,彼此就会越安心。 她看不到房间内的情景,不知道救治到了哪一步。静静在门外站了片刻后,房里传来了门措上师的召唤声,守在外面的僧人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听上师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的转身离开。 “不要关门。”门措上师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嘉洛绒,他仿佛能猜透嘉洛绒的心,知道对方时刻惦念着小胡子,所以有意敞开房门,好让嘉洛绒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情景。 很快,就有三个僧人匆忙的离开寺庙,他们按门措上师的吩咐,要分头到很远的地方去买几种药。 又过了一会儿,门措上师用一块布擦了擦手,慢慢走到门口,对嘉洛绒说,他有了一点点把握,如果药材可以找齐的话,那么把握将会更大一些。 鬼脸菇的解毒配方早已经失传,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让嘉洛绒感觉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 但随后,门措上师就接着告诉嘉洛绒,即便所有药材找齐,也不可能让小胡子的视力恢复到失明之前的状态,那种毒素真的太厉害了,严重侵蚀了小胡子的双眼。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这期间,嘉洛绒得到允许,可以守在小胡子身边。门措上师的救治带来一定的效果,小胡子可以恢复一点点意识,但意识恢复的同时,会让他承受双眼巨大的痛苦,所以上师用药物让小胡子保持昏睡。 一连几天,嘉洛绒始终重复着一件事,就是握着小胡子的手,轻轻的在他手心里写字。 会好的,会好的,会好的...... 过了很久,三个出去的僧人才相继返回,他们带回了门措上师需要的药,救治到了最关键的一步,门措上师屏退了所有人。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差不多十个小时,当门措上师从房内走出的时候,他对守在门外的嘉洛绒露出一丝微笑,这丝微笑让嘉洛绒看到了希望,她知道可能一切很顺利。 又过了一个小时,小胡子苏醒了,当他睁开眼睛的一刻,嘉洛绒忍不住又哭了,就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流的血,吃的苦,能救回这个男人的命,治好他的眼睛,她很满足。 门措上师的话没有错,即便他尽全力,也不可能让小胡子恢复到失明前的状态。小胡子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视线像是蒙了一层半透明的塑料,尽管嘉洛绒就在他的眼前,但小胡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随着后期治疗,状况可能会好一些,不过无法完全恢复。 门措上师是个豁达的人,他不问小胡子的来历,也不问他为何受伤,他真正像一个普度众生的佛陀,救人是他的本心,不为其它。 但无疑,小胡子这样的人总会让旁人产生一些兴趣,在后面的治疗中,门措上师会和小胡子交谈,话题很散,尽管小胡子的视力还没有达到能完全看清门措上师表情的地步,但他却能感觉到,上师的话里,有一些别的意思。 小胡子直接问了出来,他只打算问一遍,因为门措上师这种人能说的话,问一遍就会说,不能说的,问再多都没有用。 门措上师沉吟了一下,他说他看得出嘉洛绒是个不一般的藏族女孩,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两道不同的灵识,也就是说,她身体里有两条不同的灵魂。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手段,但。”门措上师看看小胡子:“她不可能活的太久,谁也救不了她。” 小胡子的心像被锥子扎了一下,猛然一疼。他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个混蛋,他没有冷落嘉洛绒,抗拒嘉洛绒的理由。 “她只能活几年,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小胡子闭上眼睛,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能想象的出嘉洛绒是如何把自己一步一步拖到寺庙大门外的。 第198节 “她身体里的一道灵识很复杂。”门措上师接着说道:“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是和这道灵识息息相关的,如果这件东西无意中丢失,会让她很危险。” 小胡子一下子就想到了转经筒,嘉洛绒可以看做是格桑梅朵意识的延续,但她们本身的性格是完全不同的。格桑梅朵因为种种原因,对物质,对金钱有着强烈的渴望,这种心理无形中延伸到了转经筒上,但嘉洛绒很恬淡,她只觉得转经筒重要,却没有格桑梅朵那么热切。 “我感觉。”门措上师郑重的说:“这件东西里,是有秘密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庞大的圣器 嘉洛绒的特殊之处,只有极少数修持精深的人才能看得出来,小胡子对门措上师的话很在意,他想知道更多的情况。 门措上师不知道是谁在嘉洛绒的灵识中留下了那颗种子,但他认为这是一种伏藏,而转经筒,应该是开启伏藏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不过在开启伏藏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嘉洛绒,要靠她自己,旁人能做的,只是尽力替她扫清开启中的种种障碍,让这个过程变的顺利一些。 “这件重要的东西,应该藏在她的心里,那样的话,永远都不会丢失。”门措上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有办法吗?” “可以试试。” 转经筒的价值,在于那张丝帛般的六字大明咒经卷上,门措上师认真的观摩了这卷六字大明咒,察那多和门措上师都是密宗修持者,在这卷经卷上,上师感觉到了一股微弱但仿佛经久不散的气息。这种气息是普通人永远无法察觉到的。他认为,只有这卷经卷中所隐藏的东西被完全解开的话,那么伏藏才会真正开启。 为此,他进行了一场秘法的仪式,他想把经卷中的一切都转入嘉洛绒的心中,使得伏藏中最关键的一部分和伏藏的传承者能够紧密的合一。 这是一场很繁琐的仪式,过程很麻烦,但进行的很顺利,因为嘉洛绒看到小胡子一天天好起来,心境也渐渐平静了。门措上师在仪式开始的时候,把那卷六字大明咒轻轻贴在了嘉洛绒的头顶,整个仪式进行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当仪式结束的时候,门措上师取下了贴在嘉洛绒头顶的经卷,经卷已经变成灰色的了,这非常的神奇,所有的字迹,连同经卷本身的气息和色彩,仿佛一股脑的挪入了嘉洛绒的脑海。 嘉洛绒的眼睛本来是很安静的,但是仪式结束后的几分钟时间内,她的眼神就变了,有一点飘渺和迷茫,紧接着,她闭上了双眼,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经卷的气息和她心中暗藏的灵识已经开始融合了,这是正常的现象,你不用担心。”门措上师站在不远处,小声对小胡子解释。 过了可能二三十分钟时间,嘉洛绒才从那种入定般的感应中苏醒过来,这是她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应。 小胡子的视力目前还是很糟糕,他必须使劲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楚嘉洛绒的手势。不过他仿佛和嘉洛绒有心灵上的莫名感应,他感觉到嘉洛绒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显得略微惊恐和慌乱,同时还有深深的疑惑。 嘉洛绒说她看到了一个人,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很奇怪的衣服,他戴着一顶黄金色的帽子,浑身都是血,在无人的荒野中狂奔。 然而这个人受了很重的伤,他没有支持太久,就到了死亡的边缘。当知道自己面临必死的困局时,这个人的举动反而平静了,但他的表情和目光都是深沉阴森的,像是一个满怀冤屈和不甘的人将要死去前的表情。 这个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他阴森的表情开始变的怨毒,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字节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这些字节仿佛一片黑色的诅咒,让四方的天空都飘起了层层乌云。 小胡子猜出来了,这是最后一个大鲁特从象雄被驱逐,然后又被新派暗中追杀之后的场景,这个大鲁特是历史上最后一个被很多史籍所承认的宗教领袖,嘉洛绒所感应到的,可能就是大鲁特在临死前所留的诅咒,还有末世预言。 末世预言的根本是圣器,但圣器呢?会是什么东西?小胡子清楚的记得,那个来自人世间的桑结说过,一旦末世预言变成现实,那么大鲁特一系的敌人将会受到残酷的诅咒和打击。 只有找到圣器,或者完整的开启末世预言的伏藏,才能解开这个谜题。 小胡子和嘉洛绒在这座寺庙中呆了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小胡子的皮肉伤不碍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但眼睛还是个问题,尽管门措上师不断的用药,不断的医治,但药效达到一定程度时,就无能为力了,他的视力只剩下失明之前的一半。 嘉洛绒感觉很难过,她总觉得是自己送小胡子来的太慢,导致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但这个结果已经出乎了小胡子的期望,他还能看到东西,这已经足够了。 “不要难过。”小胡子轻轻扶着嘉洛绒的肩膀,安慰她,其实他真的很满足,因为还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光明,能看到嘉洛绒那张安静又美丽的脸。 小胡子自己算了算,这次肯定赶不上和老赵之前约定的碰头了,不过他还是要到约定的地点去,老赵如果等不到他,一定会留下一些话。 当他和嘉洛绒离开了这座寺庙的时候,小胡子就在想,以后如果有机会,他还会回来看看门措上师。 离开这里之后,小胡子先跟和尚联系了一下,又找他要了一笔钱,这一路的花销太大了,尤其是小胡子这样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的人,花钱比烧钱都要快。他重新购置了车子,装备,然后赶到和老赵之前约定的地点。 他果然来晚了,老赵无法独自在某个地点长时间等他,小胡子眯着眼睛在周围找了很久,最后找到了老赵留下的一个埋在地里的本子。本子上写着潦草的字,不过内容很详细,通过这些,小胡子知道了老赵他们这次行动的具体过程。 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事实上,这次行动是德国人进入藏区后唯一一次没有人员伤亡的行动,但是他们没有找到东西。那依然是一个古老宗教迁徙中的短暂定居点,有破败的建筑,有很多遗物。德国人想找的,是那口合金箱子,还有围绕箱子而生的一些硬件,不过这里什么都没有。 然而鸡贼的老赵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一些东西,具体说,是一组很有价值的壁画,壁画是老赵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于古建筑群的深处发现的,他不想让德国人得到壁画上的信息,所以老赵暗中使坏,他借故支走身边的人,然后把壁画的内容全部拍摄下来,再接着就想办法把壁画给毁了。 老赵一直在钻研这些壁画所承载的内容,但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全部解读的,不过他还是有所收获。 圣器,确实是古老宗教创教的神明留给他的信徒们的,它可以惩罚一切对古老宗教构成灭顶之灾的敌人。但是神明留下圣器的同时,也留下了告诫,如果不是到了绝对没有办法的时候,不能够轻易动用圣器,因为动用圣器之后的结果,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出来的。 在解读中,老赵产生了困惑,因为从军刀团搞到的信息来看,那口黄金色的合金箱子里,所装载的极有可能就是圣器。这口箱子的原件谁都没有见过,不过从军刀团模拟复制出的复制品来看,它的直径最多有三十厘米长。 但是壁画中的内容却显示,圣器是一个庞然大物,完整的圣器需要好几百个精壮劳力才可以搬得动。这组壁画里有一副反映的就是圣器,壁画中的圣器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用一块水晶镶嵌在壁画中。 “分割。”小胡子的脑海中马上就跳出一个念头,如果说圣器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话,那么它在漫长的历史中很可能被人为的分割了,就像佛祖的舍利,分散供奉在世界各地。 一件几百个人才能够搬得动的东西,最后只剩下了直径三十厘米的一部分,那么无疑这一部分是最精粹的。就如同一个庞大的家族,家产被后辈败光了,但总会留下一件最有代表性的传家宝。 老赵还说,这段时间的风声不知道为什么紧了,德国人把进度赶的很快,他们刚进藏区的时候,为了行动能够最大程度的成功,不管从哪个方面都进行的非常认真细致,导致进度比较慢,但现在则完全不同。老赵没有从陆军那里听到更多的情况,但他怀疑,这股暗流中掺入了别的不知名的势力,让德国人感到巨大的压力,迫使他们不得不快起来。 老赵只在碰头的地点等了一天就赶了回去,德国人的技术队伍很强大,根据前一个行动地点中找到的线索,还有已经掌握的信息,加以分析推敲,大致弄清下一个行动地点的一些情况。进度加快了,就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老赵要随队伍到下一个行动地点去。 这个地点,在古象雄图上有标记,当小胡子眯着眼睛看到这个点时,就有点不自在。 这个地点已经属于阿里地区了,尽管离当初小胡子和雷英雄出事的地方还很远,但总让他感觉有一些潜伏的很深的心理阴影。 小胡子的眉头不知不觉间就皱起来了,因为他预感到,之后的路很不顺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一百二十五章 棕帽子 老赵留下的本子里,还夹了几张关于那副壁画的照片,其中那副描绘圣器的壁画果然非常独特,画面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整块水晶,在它的周围,有很多人。老赵说完整的圣器需要几百个人才能搬得动,就是根据壁画上圣器与人体的比例来确定的。 把这些信息消化之后,小胡子就紧跟着上路了,他暗中分析这股暗流为什么会突然混乱,使得德国人玩命般的赶进度,答案其实并不难,小胡子觉得,朝圣者和人世间这两个古老且神秘的组织,在长时间的蛰伏之后,估计完全投入到这个事件中来,甚至,曾经来过西藏一次的东联,也有可能趟了浑水。 事件中的势力越多,情况就越复杂,也越危险,这大概也是让小胡子感觉到不安的一个重要原因。 德国人刚刚涉足过的那个地点,和他们这次将要涉足的地点,都在同一条路线上,小胡子要赶过去的话,就必然要从前者经过,所以他打算亲自看看。 老赵所在的队伍刚搜索过的地点叫做拉布伦吉,是阿里地区东沿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的地名源自一个小镇子,小镇子是藏区东部进入阿里地区的中转地点,只要经过的人,都会在这里停留。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个镇子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时候消失了,它消失的有点突然,又有点奇怪,不过在当时那个背景下,没有人深查这件事,后来也没有人口迁入旧址,拉布伦吉成为阿里地区广袤无人区中的一点。 小胡子只想粗略的一看,并没有再次搜索的打算,被老赵那样鸡贼的人搜过一遍的地方,不可能再有别的东西。根据老赵留下的线索,小胡子很容易就找到了进入古遗址的入口,这个入口在镇子旧址中,镇子在很多年前曾经小小的繁荣过一段时间,时常还有藏戏可看,入口就在一片残砖断瓦中,那是过去的戏台。 小胡子的眼睛确实没有过去好用了,在将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还是嘉洛绒率先发现了一些情况,她匆忙的拽拽小胡子,朝前指了指,然后比划着说,在前面有几个倒毙的人。小胡子马上停了车,使劲眯着眼睛看,但远处的情景对他来说是模糊的一片,看不清楚。 他感觉有一点奇怪,因为老赵说关于这次行动非常的平静,没有任何人员的伤亡,所以小胡子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人可能是两伙偷猎者之间火拼后留下的,不过他不敢确定。 他慢慢朝前行进,当距离近了之后,小胡子马上就否定了之前的想法,这里留下的尸体至少有一半都是被利刃刺死或者砍死的,如果是偷猎者火拼的话,不可能用这种笨拙的杀戮手段。 尸体死去的时间绝对不会太长,最多只是三两天,他们就倒在一片废墟前,再朝前走大概不到一百米,就是入口了。 小胡子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又眯起来了,因为他看到废墟不远处,有一排奇怪的轮胎印,说它奇怪,是因为印记留下的时间不长,但很模糊,轮胎印延伸到了远处,看得出车子上的人非常的机敏小心,他驾驶车子经过这里,又刻意的抹掉了轮胎印。 想到这儿的时候,小胡子心里的戒备顿时提升到顶点,这一排奇怪的轮胎印有很大的漏洞,不管开车的是什么人,如果单纯只是从这里经过,他无法也没有必要刻意的抹去印记,唯一的答案,是车子的主人就隐藏在附近。 一道突如其来且无比锋锐的破空声硬生生打断了小胡子的思路,随着废墟中一片尘土飞扬起来,一道刀光雷霆闪电一般的劈向小胡子。 持刀的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就隐藏在这片废墟里,隐藏的无声无息,几乎所有的气息都被他强行阻隔了,连小胡子这样的洞察力都没有及时的发现他。 刀光快的异乎寻常,但轮胎印记已经让小胡子心里产生了很强的戒备,当刀光袭来时,小胡子手中的合金管及时的挡住了这道致命的刀光。 袭击者随着这道刀光露出了真面目,这肯定是个藏人,和小胡子的岁数差不多,同样精悍,他的面孔是黑红色的,布满了刀疤,戴着一顶深棕色的帽子,他的眼睛沉稳且犀利,一把锋利的长刀在他的手中像狂风暴雨一样,凶猛异常。他一直静静的隐伏在废墟里,被一层灰土覆盖住了,直到骤然发出袭击时,才彻底释放出强大的气息。 两个人刚刚交手,小胡子就知道,这是一个隐忍且可怕的对手。 嘉洛绒不断的朝后退,一直退到车子旁,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她是聪明的,知道只有自己保持着安全的状态,才能让小胡子放心和敌人搏斗。 长刀和合金管在短短两分钟里不知道来回撞击了多少次,这个戴着棕色帽子的藏人,明显非常自信,他孤身前来,没有带任何帮手。他真的非常厉害,身手矫捷迅速果断,每一击都有强烈的破空声,锋利的长刀仿佛随时都能穿透敌人的心脏。 如果抛开热武器,单论身手搏斗,除了已经死去的麻爹,小胡子不畏惧任何人,然而这个藏人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像他们这样经历了无数次厮杀的高手,只要稍稍交手就能够判断出对方真正的实力和自己取胜的把握。尽管小胡子感觉到了压力,但这个藏人斗不过他,然而他们之间的实力悬殊不大,即便小胡子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也只能硬耗下去,直到双方体力都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才能分出生死。 棕帽子藏人开始一点点的后退了,小胡子的搏斗方式和他完全不同,藏人的攻击像一片狂风骤雨,几乎没有任何间隙,攻势非常猛烈,把人逼的透不过气,小胡子很少主动攻击,但一旦攻击就是致命的。 两个人越打越远,当快要接近遗迹真正入口的时候,小胡子感觉到有些不妙,入口肯定被人用虚土覆盖住了,一旦踩上去,就会失足。这时候,棕帽子藏人停止了退却,攻势骤然变的非常猛烈,小胡子觉得,他是想把自己再逼着朝前走两步。 但小胡子不会让他得逞,合金管中的刀锋瞬间弹了出来,这让棕帽子藏人措手不及,紧退了两步,才勉强避过了这一击。 情况完全脱出了棕帽子藏人的预料和掌控,当他迫不得已退后两步时,脚下一大片浮土随着他的重量完全塌了下去,浮土塌陷的面积很大,小胡子反应迅速,并没有陷落进去,正巧站在塌陷地的边缘,棕帽子藏人被一阵尘土给完全淹没了,但是很快,一根带着圆球的绳子从飞扬的尘土中毒蛇一般钻出来,一下子缠住小胡子的脚踝,绳子那端传来了很大的力量,把小胡子拉了下去。 小胡子的眼睛就是因为这样的情况而出现问题的,周围全都尘土,什么都看不到了,小胡子左手反手一抓,感觉攀住了一道很坚硬的边缘,左手上的三根手指马上发力,硬生生的撑住正在下坠的身体。 随后,他的手一挥,合金管的刀刃砍断了脚踝上的绳子,身体一抖,从下面翻了上来,迅速退后几步,小胡子上来后不到十秒钟,棕帽子藏人也从一片翻滚的尘土中攀上了坑沿,他们之间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棕帽子举起手里锋利的刀,指着小胡子,那种气势,让刀锋和他的身躯完全融为一体,锋芒逼人。 他们就这样对峙了两分钟,棕帽子藏人突然就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刀,那张布满了刀疤的脸不易觉察的抽动了一下,对小胡子说:“不再浪费力气了,我杀不了你,不过你想杀我也很难。” 小胡子没有说话,尘土让他的视线又变的模糊,不得不眯起眼睛。 “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靠身手杀人的。”棕帽子藏人也不管小胡子愿意不愿意,说不打就不打了,他收起了自己的刀:“我奉劝你一句,马上收手,因为,你在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那么你呢?” “我和你不同,我所做的,是高尚而且神圣的。”棕帽子的语气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们交谈了几句,小胡子突然就觉得,这个棕帽子的藏人,和自己很像,他们的性格很相近,都是那种寡言沉稳且执着的人。 但从某种角度来讲,棕帽子的执着比小胡子更彻底。其实在他们刚刚交手的时候,小胡子已经从对方所用的藏刀上看出来,这是一个朝圣者。 “我不想说太多没用的话。”棕帽子藏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但我只告诉你两句话,这两句话可能会颠覆你的想法。” ☆、第一百二十六章 瓶子和大地 小胡子盯住棕帽子藏人,对方也看着小胡子,慢慢从未落的尘土中走了几步,说:“在说这些之前,我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我的身份。” “朝圣者。” “好,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就能节省很多口舌。”棕帽子藏人指着前面不远处倒毙在废墟中的几具尸体,说:“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小胡子摇了摇头,他已经看出来了,并不是自己的行踪泄露,这个棕帽子藏人隐伏在这里,完全就是守株待兔,如果自己走的是另一条路线,那么就可能无法遭遇。 “你知道朝圣者,就应该知道人世间。”棕帽子藏人接着说道:“一对死敌,有死无生。” 废墟中的尸体不多,搏斗的场面不大,但是搏斗程度却非常激烈,很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世间和朝圣者几乎是同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从古到今,在寥寥的史籍还有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朝圣者一直都是凶手,每每当朝圣者要杀人的时候,只要消息被人世间得知,那么他们一定会尽全力去救人。”棕帽子藏人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知道这些吗?” “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要告诉你的两句话就是,杀人的,并不一定是恶意,救人的,并不一定是善意。” 这是一句很矛盾的话,对人最残酷的手段就是剥夺他的生命,如果这都不算恶意,那什么才算恶意? 小胡子一直看着棕帽子藏人,对于他的话暂时不能完全理解,而且棕帽子藏人本身的举动让小胡子感觉不可靠。如果小胡子不是他的对手,棕帽子藏人这时候可能已经毫不留情的把他杀了,就因为棕帽子没有杀掉小胡子的能力,才被迫说了这些话。 第199节 “人世间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一群人,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棕帽子的语气一变:“是的,朝圣者一直在杀人,但这是高尚的,神圣的,朝圣者杀极少数的人,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不至于死去!” “你这套理论是从何而来的?” “我要告诉你,大鲁特,是最卑鄙无耻的人!人世间,也是这样!”棕帽子虽然很深沉,但是说着这些,情绪就有些激动,事实上,这就是他不如小胡子的一点,小胡子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让自己的情绪失控:“你知道他的一串诅咒,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棕帽子藏人是朝圣者中的一员,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加入这个组织的,他们只把吸收成员的范围圈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每个加入的人必须从年幼的时候,甚至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接受一系列的训练。这种训练包括身体还有思想,可以把他们的思想训练理解为一种洗脑,强大的训练让每个朝圣者都是坚定的战士,他们终身都为一个信仰,一个目标而活。 当一个人完全投身到一个目标上的时候,这个人的生命将会变的很枯燥,没有任何的乐趣,因为他把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都寄托在自己的目标上。 这样的人很可悲,但同时又很可敬,不管他的目标是什么,能为一个目标而甘愿牺牲一切的人,是勇士。 棕帽子就是这样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长辈引入了朝圣者中,但不管他说什么,小胡子都对他没有任何好感,他不可能忘记,格桑梅朵是怎么死去的。 小胡子心里的杀意很重,但衡量了很久,他还是放弃了,要杀掉棕帽子会浪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而且小胡子必须保证自己毫发无损,如果在搏斗中不慎遗留了什么东西,哪怕是一根头发一片衣角,被朝圣者得到之后,都有可能从中解读出他的部分记忆。 这是很可怕的,他的记忆被解读,就有可能暴露卫天,不到万不得已,小胡子不会冒这个险。 棕帽子藏人显然也能察觉到小胡子的怀疑和流露的杀机,他站在原地,有些激动的对小胡子加大了声音:“迟早,你会为自己做的事后悔的!你知道大鲁特的真正用意吗!你知道朝圣者为什么要极力杀掉那些六指和接触末世预言的人吗!” “为了你们的私利,你们怕受到诅咒的报复。”小胡子慢慢朝后退着,已经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你错了!错的厉害!”棕帽子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但小胡子不想和他再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交流,一步步退到车子旁,拉开了车门。发动机轰鸣着,车轮扬起一阵尘土,从废墟的一侧风驰电掣一般的走远,棕帽子藏人恼怒的抓下自己的帽子揉成一团。 小胡子在路上思考,棕帽子的话好像是危言耸听,但是仔细的一分析,其中好像又有可信的成分。 很快,小胡子就从思路中挣脱出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安全的走过这一路,到达下个地点,人世间和朝圣者都蠢蠢欲动了,形式非常复杂。 两地之间的距离大概五百来公里,但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就没法开车了,小胡子带着嘉洛绒步行了很久,接着,他们就发现了德国人的队伍。 德国人的队伍一直非常小心谨慎,尽管他们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也感觉到了压力,但是小胡子看到的场景还是有点奇怪,队伍的人比较多,因为距离太远,小胡子用望远镜也观察的不是很细致,是嘉洛绒对他描述的。整支队伍正在露天作业,他们在一块长宽分别是三百到五百米的范围内进行挖掘。 这些人已经干了几天了,他们把这块区域挖的如同战场上纵横交错的壕沟,在区域的正中心,有几道很深的沟。 小胡子看不到这些沟,嘉洛绒正在打手势写字描述远方的情景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包里传来一阵很轻微的跳动,那种感觉就好像背包里装着什么活的东西,突然苏醒后开始来回挣扎。 这种感觉很瘆人,小胡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背包的跳动越来越明显,他抖手就把背上的背包丢到地上。背包被丢下之后应该是静止的,然而小胡子和嘉洛绒同时看到背包在一鼓一鼓的跳动着,仿佛有一只兔子想从里面跳出来。 这简直太奇怪了,而且透着一种诡异,背包里装的东西,小胡子能一样一样的背出来,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里面跳。 这个天天被小胡子带在身上的背包,一瞬间就成为一个让人防备且恐慌的东西,小胡子让嘉洛绒退后了一些,他很小心的慢慢把背包打开了一条缝。 呼...... 一道金光一下子从背包里跳了出来,距离这么近,小胡子的眼睛还是管用的,他看出来,那好像是从龙纹鼎下的九层塔塔尖上拿到的瓶子。小胡子拿到的金属条还有那只奇怪的漏斗都比较沉重,随身携带不方便,这些东西又不能随便托付给别人,他就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背包里除了常用的装备和给养,就剩下这只瓶子了。 这只不大的瓶子怪异的跳动着,从背包里跳出来之后,仍然不停的在地面上来回的蹦,就如同瞬间拥有了生命和灵性一样。 小胡子观察了很久,然后慢慢按住了这个瓶子。瓶子跳动的很有力,很像有一颗心脏在里面,小胡子心头顿时笼罩着浓重的疑惑和不解,他拿到这只瓶子之后不知道来回观察了多少次,瓶子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用手紧紧的抓着瓶子,再次把瓶塞打开了,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这时候,拿着望远镜的嘉洛绒突然拽拽小胡子,示意他朝远处看,小胡子接过望远镜,却看不太清楚,嘉洛绒就告诉他,远处的德国人的队伍那边,好像出现了什么情况。 情况出现的很突然,具体的事发地点是那片被挖掘的区域中心,有不少人围在几条交错的深沟旁,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显得惊慌而且疑惑,紧接着,这些人呼啦啦的朝四面跑,两个德国人带着简单的仪器从后面靠拢,朝深沟里面丢进去一块带着很多电线的方块。 小胡子不知道德国人想干什么,然而他总觉得,背包里那只瓶子莫名其妙的跳动,和远处的动静好像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一只瓶子,会和远处那片大地有什么关系?小胡子一边注意着德国人的进一步举动,一边仔细的想着,但他真想不明白。 这时候,德国人丢进深沟里的那个带着很多电线的方块好像在里面突然爆炸了,紧跟着,两个德国人扔了随身的所有东西,不要命的跑。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震动 两个德国人的逃离只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们一边跑一边对着周围的人挥舞双手,好像在示意所有人朝后跑,其实周围的人刚才已经有了防备,看到德国人的举动,撤的非常快。 那几道交错的深沟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然而危险超出了小胡子的想象,德国人的队伍并非朝后跑一段就停住了,他们一个劲儿的跑,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带。嘉洛绒跟小胡子比划,说那些人好像是朝附近的车子那边跑去的。 咚咚咚...... 小胡子和嘉洛绒距离队伍所在地还有很远,但是当这些人使劲逃窜的时候,小胡子猛然感觉到一阵很清晰的震动,震动像是水面上的一圈圈波纹,从一个中心迅速的朝四周扩散。小胡子觉得震动来自地底,而且来自那几道深沟的下面。因为队伍所在的那片区域仿佛是震动的中心,那些奔跑的人就如同一颗颗在晃动的桌面上滚动的豆子,站都站不稳,跑的很狼狈。 但是没有人敢停步,东倒西歪的摔倒后马上就连滚带爬的继续朝前跑,最前面的几个人冲到了区域边缘停放的车辆旁,随即就钻进去发动车子,后面的拼命朝车子靠拢。 咚咚咚...... 震动越来越明显了,而且变的越来越有节奏,砰砰的震动像是地底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不住的跳动,这时候,小胡子发现,这种震动的节奏和那只瓶子的震动几乎是一致的,在相互应和。 这样的情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地震,但震动的节奏却那么的规律,范围和力度在不断增强,站在小胡子这个位置看过去,就会发现整片大地像是一块完整的平板,在左右起伏。震动导致了地面的接连塌陷,德国人挖出的那条纵横交错的沟全部被掩盖住了,一块块土地轰隆的陷下去,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 劲风呼啸,把尘土瞬间吹散,地面的变化非常明显,而且很有层次感。在剧烈且范围很大的震动中,地层的自然结构决定了塌陷的顺序,几分钟之后,德国人的队伍全部狼狈的逃到了车子附近,几辆车子马上风驰电掣一般的朝远处开,但是这时候的震动范围已经扩大到目力不可见的地步,车子就像几辆玩具,颠簸的非常厉害。 尽管距离很远,但这样的震动让小胡子和嘉洛绒都感觉到不安全,他们怀疑震动一旦发展到高峰时,所产生的后果会波及很大很大一片范围。 “那片地下有什么东西?”嘉洛绒虽然感觉不安,但她只要和小胡子呆在一起,就没有太多的恐慌,她打手势问小胡子。 小胡子真的说不清楚地下有什么东西能够产生这样的震动,此刻,德国人作业范围内的那片区域已经左右塌陷的不像样子,然而小胡子却看到了一片巨大的如同日晷图一般的沟壑。沟壑完全是因为震动而产生的,可能在地表下面本来就有这些痕迹,随着震动而露出原形。 就在这个时候,距离小胡子他们不算特别远的地方,冲出了一辆车子,车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到这里的,之前一直被隐藏着。车子开的非常猛,而且是朝着那片震动中心开过去的。 车子上的人是谁?显然不是德国人的队伍,别的人都拼命朝外跑,他却在这个时候朝里冲,这辆车子的出现让小胡子感觉很意外。 驾驶这辆车子的人仿佛不顾一切,只想冲到震动的最中心去,但是事与愿违,一辆车子在这场震动中就好像一粒灰尘一样轻微飘渺,汽车本来就颠簸的很严重,再加上车主把油门一下子踩到底,开了不久,车子就失控了,翻了个四轮朝天。紧跟着,车子里的人钻了出来,根本不管车子,迈动双脚就继续朝前冲。 车子里先后钻出来三个人,小胡子看不清楚他们是谁,但嘉洛绒的视力很好,她看了一会儿,就转头跟小胡子比划,说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好像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名叫桑结的男人。 “是他吗?”小胡子的心里一动,桑结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如果真的是桑结的话,那么至少人世间这个古老神秘的组织已经明目张胆的插手进来。 因为距离比较远,嘉洛绒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这个人是不是桑结。任何人在这场震动中都是渺小的,小胡子虽然没有和桑结面对面的真正动手交锋,但直到那也和棕帽子藏人一样,是个很难缠的对手。然而此时此刻,桑结的身手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和其他两个人一样,像一只艰难爬动的蚂蚁,随时都有可能被掩埋到地底。 毫无疑问,桑结他们这个时候不要命的朝里面冲,肯定是想抢什么东西。小胡子就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桑结他们三个人连命都不要了,这绝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圣器吗?”一个念头从小胡子脑海里蹦出来,除了这个之外,小胡子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圣器更加重要。 小胡子已经知道,人世间,朝圣者,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组织其实同属一脉,都是因为特殊的原因从古老宗教中分支产生的,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们拥有共同的信仰,信奉同一个神明。但是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人世间和朝圣者到今天所掌握的基本都是历史资料,对于宗教的变迁,他们能说的一清二楚,然而很多关键性的东西,已经从他们手中流失了。 在具体信息方面,他们知道的甚至还没有德国人多,否则就不用一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吃灰尘。 当震动达到高峰时,整片大地就承受不住这种强压,开始像布片一样大块大块的被撕裂,小胡子所在的位置也完全被卷入了震动里,他不敢再逗留了,拉着嘉洛绒就跑。 “他们出事了!”嘉洛绒站起身的时候,就看到远处狂奔的三个人出了问题,其中一个被直接埋到了地下,看样子,桑结仍然是不想放弃的,但他后面的另一个人感觉这样根本不行,就死命的拉着桑结朝后拖。 “先不管他们。” 小胡子和嘉洛绒匆忙的朝后跑,就好像身后有一片汹涌而来的洪水会随时吞噬他们,他们虽然跑的很快,但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使劲跑一个小时,也只不过是很短的一段距离。他们像是在末世灾难中拼命逃生的两个幸存者,到最后,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小胡子让嘉洛绒丢掉身上的背包,减轻负重,可以跑的更快。 他们一直在跑,震动没有停止,他们就不能停下来,否则很有可能被卷进去。跑到最后,连小胡子都开始喘气,嘉洛绒跑不动了,小胡子伸手把她抱起来,继续朝前跑。嘉洛绒窝在小胡子的怀里,脸上有一种出奇的安详,他们身在险境中,但只要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她一点都不觉得怕。 如果死亡真的无可避免,那么能和自己所爱的人相拥而死,其实也是值得庆幸的,那很美好。 不过他们的情况要比德国人还有桑结好很多,因为距离震动中心比较远,最后,小胡子和嘉洛绒跑到了隐藏车子的地方,跳进去一口气开出去十几公里。震动达到高峰后就开始慢慢衰退,特别远的地方已经感觉不到震动的余波了。 在这之后,震动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地表完全平息下来,小胡子才再次朝震动中心的方向赶过去,那片地下有东西,一定有东西,他也想碰碰运气。不过他的力量太单薄,即便东西没有在震动中被毁掉或者遗失,他夺走的几率也非常小。 然而小胡子至少要知道,地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当他藏好车子,再次赶到原来的位置时,大地已经像是遭到了一场地震一样,来回耽误了很长时间,天色开始发暗,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小胡子只有一个人,只能靠环境来争取一点主动。他没有冒然赶过去,先带着嘉洛绒绕着震动的中心那片范围走了走。 自然光线还剩下最后一点可视度,如果不是小胡子之前已经在这里呆过,他几乎认不出这个地方了,地面如同经历了造山运动,原来稍稍平坦的地面沟壑迭起,隆起了很多土丘一样的小包。 小胡子的前面出现了一道很长的裂痕,必须绕过去走,他从两个土丘之间穿行了一下,但是刚刚露出头,马上就朝后一摆手,让嘉洛绒止住步伐。 前面那个土丘的边上,有一个人正在地面上来回的翻滚,这个人和魔怔了一样,他的四周都是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但这个人握着一把刀子,一边翻滚,一边用刀子左右的乱挥。那个样子,很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缠住了。 这个人不断用刀子和另一只空着的手在身体四周拨打,仿佛在驱赶什么。他的意识和情绪基本失控了,锋利的刀子在挥动中一次次的刺中割伤自己的身体,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搞死。 小胡子的眼睛眯着,朝四面悄悄看了看,他有过和这个人差不多的经历,只不过他的意志和身手出众,才勉强坚持了很久。 这是多吉的手段,小胡子觉得多吉肯定就在附近,甚至是非常近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刀子 这时候,倒在地上不断挣扎的人突然就丢下手里的刀子,两只手一起扼着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掐他。小胡子猜出多吉就在附近,但他很小心,把嘉洛绒又朝后轻轻推了推,多吉好歹也算是德国人队伍里的“顾问”,他出现的地方难保不会有别的人。 很短时间里,那个人就不行了,两只手用的力气非常大,掐着自己的脖子,脸憋的紫红。小胡子的视力下降了一半,但无形中耳朵却更加灵敏了,就在暗中注视那边的时候,他感觉有人丛小丘的另一边很轻的绕了过来。 小胡子马上跨到嘉洛绒的身后,合金管的刃口无声无息的伸了出去,很快,小丘那边的人就非常近了,一根枪管刚刚伸出来,就被小胡子的合金管当的一声打歪。不过他没有继续发动攻击,因为他能感觉到,悄悄摸过来的人应该是老赵。 老赵同时也发现了小胡子,他露出脑袋,显得有些意外。不等小胡子说话,老赵就冲他一挥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边来。” 小胡子带着嘉洛绒就跟老赵一路朝那边走,这个小丘的另一侧像是一个大地上横七竖八的伤口,老赵轻轻叫了一声,从一道很隐蔽且很狭窄的缝隙中就露出多吉的身影,这个老巫师仍然裹着那件宽大的袍子,冲着小胡子和嘉洛绒咧着嘴巴一笑,这样的笑容对多吉来说是真诚的,但是怎么看都让旁人觉得渗得慌。 不远处的那个人已经不行了,多吉几步就跑过去,从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捡回了自己暗藏着的头骨,他们四个人立即离开了这里,绕来绕去,最后跑到了之前小胡子藏身的地方,这里很安全。 “小向,前段时间怎么搞的?”老赵知道小胡子不是一个不守承诺的人,如果约定的时间没有来,那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小胡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瞎了又被治好了?还不等他说话,嘉洛绒就对多吉打手势,她知道这个蔫瘦的老头儿很有本事,想让他看看能不能再给小胡子治一下眼睛。 “眼睛出问题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这个不用说了,已经过去了。我看到了你留下的线索,也遇到了其它势力的人。” 小胡子和老赵说着,多吉就凑过来,非要给小胡子看眼睛,但是看了一会儿,多吉就遗憾的摇摇头,示意他也没办法把小胡子的眼睛完全恢复。 “没事,我还能看得见。”小胡子已经彻底从眼睛损伤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他不幽默,但很乐观,他避开了这个话题,问老赵这里的具体情况。 “小向,我很佩服你,要是老赵我摊上这样的事,起码半年都得黑着脸。”老赵拍拍小胡子,然后转头朝远处的那片区域看了看,说:“你估计猜不出来,这是个什么地方。” 德国人的先遣队比正式的队伍早一步来到这里,进行了细致的初步勘查,他们的勘察结果一直是保密的,等到队伍来了之后,德国人就让队伍里的所有人挖地。而且不是在一个地点上挖,队伍分散开了,从几面一起挖。 开始的时候下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因为挖了很久,都挖不到什么东西,老赵私下去找陆军问,事情到了这一步,想完全隐瞒下面的人也不可能,陆军就卖了个人情,他对老赵说,这里很可能是一个古城的旧址。 老赵一听就晕了,古城的旧址,最起码要留下一丁半点的痕迹吧?但这个地方连半块砖头瓦片都没有。老赵还要再问,陆军就说他也不知道那么多,让老赵安心办事就行了。 不过再挖下去,老赵就发现他们在挖的好像真的是一片古老的地基,尤其是城墙的地基还有城内比较大的建筑的地基非常明显,这种挖掘导致那片区域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沟。 “小向,对这个事情,你信吗?”老赵问。 “我信。”小胡子点了点头,铜牌大事件落幕之前,目标已经指向了消失的象雄古朝,这个曾经庞大辉煌的王朝是如何消失的,小胡子自然知道。 在挖掘这些地基的期间,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一直挖掘到了这片区域正中心的时候,他们就挖到了一座建筑的地基上,建筑消失了,但是从地基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座比较复杂的建筑,他们把建筑的轮廓大概挖出来之后,就找到了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些人认为做了无用功,不过随后,就有人意外的发现地下室的地面其实非常的薄,或者说很不结实,扔块大石头下去,就把地面给砸出个窟窿。这时候,德国人就很重视这个地方,老赵不知道他们是临时注意到这个地方,还是专门为这个地方来的。德国人让人把整个地下室的地面全部砸空,然后就露出了一个很深的洞,如果从形状来看,这个洞更像是一口井。 “井”非常深,地面上的人有再强的光线都没有用,老赵当时认为,必须派人下去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才能掌握到比较翔实的情况,知道“井”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想到这个,老赵已经开始在队伍里物色目标了,他有点小权力,可以趁这个机会把队伍里看着不太顺眼的人给派下去。 第200节 但德国人不想这么干,因为队伍在历次的行动中几乎次次都要造成人员伤亡,尽管死去的大部分都是雇来的雇佣军,可是死的多了,雇来的人也有情绪。在龙纹鼎出土的时候,就因为死去的藏人,德国人和雇佣人员之间发生了矛盾,他们不得不花大价钱才把事情压下去。 虽然德国人当时已经知道这个事件里肯定有别的势力搅和进来,但他们还是暂时命令停止一切行动,原地待命。事实证明,德国人并不是临时注意这个古城遗址下的地下室的,他们有信息,因为过了两天之后,两辆拉着仪器设备的车子就赶过来了。 这些仪器都是专业性设备,不太好搞,特别是在藏区这个地方,所以德国人尽管提前准备了很久,东西一直到这时候才送来。老赵脑子里的见识很宽,在搬运东西的时候,他看了这些设备,老赵觉得,这好像是地质方面用到的设备。 有两个专业人员在操作这些设备,事实上,这些设备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不过经过了几代改良和进化,已经非常完善,专门用来勘察较深的地下情况。拥有这种设备,人不用下到“井”里,两组设备可以相互发射或者接受信息,反馈回来的数据通过处理,可以成像。 他们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把这口“井”下的情况摸清楚了,数据处理产生的图像很清晰,这些内容本来是保密的,老赵看不到,他就忽悠多吉,让多吉跑去看,整个队伍从上到下没有人愿意得罪多吉,再加上德国人也希望多吉能看出些什么,所以他就看到了这些“井”里的东西。 “井”的深度大概有三十米左右,这个深度其实是不正常的,技术人员分析,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导致地下室下面的空间下陷。井底有一个像天平一样的底座,底座上,放着一把刀。 “一把刀?什么样的刀?” 德国人的仪器处理过的数据图像虽然比较清楚,但是黑白的,所以基本上无法分辨这把刀的铸造材料。刀的长度大概有二十二厘米,形状有些奇怪,和中国乃至藏区古时候的铜铁制武器一点都不一样,倒是有些像亚述人的战刀。 小胡子搞不明白了,在进入藏区之后的历次发现中,从来都没有类似于刀子一样的东西出现,不过,来自人世间的桑结拼了命也想朝区域的中心冲,可能就是想拿到这把刀。 “除了刀子,还有别的吗?” “有,还有一个球。” 在刀子的旁边,有一个直径五厘米左右的球状物,如果在黑白的数据成像图上看,这个球很像是一颗眼球,因为在球的中心位置,有一个点,好像是眼球上的瞳孔。这个点在黑白图上呈现黑色,但并不一定就是黑色,只能说它的颜色比较深。 相关的技术人员分析,这个球可能是天然的矿物质,比如石英,水晶,但球内的那一个很小很小的黑点,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先进的设备基本把下面的情况给搞清楚了,如果从理论上分析,“井”下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德国人这才放心,认为不会再造成不必要的意外伤亡,让人下去,把东西取上来,老赵就趁机把一个平时常和他顶嘴的伙计派过去。 “地面上的人员本来判断情况应该安全。”老赵抽了口烟,摇摇头道:“但人一下去,就不一样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速之客 这口“井”的空间不宽,下去的伙计还怕缺氧,带着一个小氧气瓶,他的任务看起来非常简单,就是到下面把东西给拿上来。从地面到“井”底的这个过程确实很简单,而且这个伙计还进行了很细致的试探,一直到确定真没什么问题后,才开始动手拿东西。 但是就在他触碰到那个球之后,围在“井”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轻微的震动,震动迅速升级,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地方好像要塌,所以都拼命的跑,只有两个德国人不知道想干什么,结果放进井里的那个方块爆炸了。震动越来越剧烈,他们不得不临时撤走。 说到这里,小胡子就在想,自己手里那只突然开始跳动的瓶子,估计真的和井里的东西有关,但弄不清楚是和刀子有关还是和球有关。 在震动达到高峰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桑结其实也被老赵那边的人注意到了,只不过当时顾不上理会这么多,都忙着逃命。等到震动一消失,德国人马上就开始收敛四散逃走的队伍,想要再次摸过来。多吉老赵有意的躲避大队,单独出来行动,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德国人这次的嘴巴太严了,这把刀子和这个球是什么东西,他们可能知道,但一个字都问不出来。”老赵抬手看了看表,说:“满打满算,我们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一旦天亮,我和老多吉就必须要归队,现在还不是脱离出来单干的时候。小向,有把握没?” “我感觉,这个地方马上要开始乱了。”小胡子在这种光线下不得不一直眯着眼睛,他朝四周看了看,暂时是安静的,但谁都不能保证这种安静可以持续多久。不管桑结有没有在震动中死掉,肯定还有其它人世间的成员也到了这里,至于棕帽子藏人,估计也不会闲着看戏。 “时间太紧,我们做一下分工。”老赵道:“小向,我们两个负责去找东西,这个妹子让老多吉保护住。” 多吉的身手绝对不如小胡子和老赵,他只能用巫术杀人,不过自保的能力很强,带嘉洛绒静静藏起来几个小时应该没问题。嘉洛绒不愿意离开小胡子,即便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在小胡子手心上写字,告诉他自己会等他回来。 天色完全暗了,所有人都知道情况有些复杂,不敢随意打开光源,暂时只能靠头顶的月光来行动。多吉带着嘉洛绒先躲了起来,老赵和小胡子一前一后的离开,朝震动过的那片区域靠拢过去。如果是在震动之前的话,走过这段路一点都不困难,但是整片大地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犁给犁过了一样,地势变的很复杂且危险,地面上有的裂痕非常深,掉进去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你熟悉德国人的队伍,里面的主事者是谁?”小胡子悄悄问老赵:“我可以按住一个,问点情况出来,我们就算拿不到东西,至少也要知道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和这个事件有没有必然的关系。” “按住也没有用,队伍的主事者有两个,都是军刀团直接派过来的人,用我们的话说,就是政治思想过硬,严刑拷打美色诱惑都没用。”老赵回头道:“要是能逼问出东西,我这个卧底早就动手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距离那片区域的边缘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老赵猛然就停住了,他的眼神非常好,尽管是在这样暗淡的月光下,仍然看到有四五个人正借着黑暗的掩护,从另一边艰难的朝区域中心摸索着。 “果然有点乱。”老赵小声对小胡子说:“这不是德国佬的队伍。” 小胡子看不到这几个借着月色慢慢前行的人,但他感觉可能和桑结,也就是人世间有关系。震动虽然停止了,然而先前的震动来的那么蹊跷,那么突然,谁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这几个人冒着很大的风险,估计就是为了那把刀子和球。 老赵观察了片刻,他暂时没有发现别的人,考虑了一下之后,他示意小胡子继续前进,凭他和小胡子的身手,能轻松收拾掉这几个不速之客。这又是一个不能轻易动用枪支的环境,一旦开枪,可能会引起更大的混乱和冲突,而且开枪的人立即会成为被攻击的中心。 路非常的难走,前面那几个人走的特别慢,小胡子和老赵悄悄的跟上去,渐渐和他们拉近了距离。距离近了之后,小胡子看到这几个人里面并没有桑结的身影,不过也不能排除是其同伙的可能。 他们两个人原本以为这是几个被派来打头阵趟地雷的普通的伙计,所以才觉得可以轻松的收拾掉对方,但是这几个人里明显也有高手,竟然察觉出小胡子和老赵在后面尾随。四五个人马上就停止了前进,退后包抄过来。小胡子和老赵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迎难而上,先把这几个人放倒再说。 “那个板着脸跟谁欠他三百块钱的家伙,是个扎手角色,我来对付。”老赵的手一翻,握住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压着嗓子对小胡子说:“剩下的几个,交给你。” 老赵所说的那个人可能是领头的,是一个非常瘦的中年男人,但不是藏人。这个中年男人的脸确实和老赵所说一样,和谁都欠他点什么似的,古板且有点阴森,好像脸上的肌肉都僵化了,永远都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一迈动脚步,小胡子和老赵都看出这是个极难对付的人,两人匆匆分工之后,对方已经杀过来了,老赵朝手心吐了口唾沫,牢牢的握住刀,冲着古板男人就奔了过去。 古板男人在前行中也飞快的拔出了一把刀,看到这柄刀的时候,小胡子的心就动了一下,因为他看出这不是藏刀。他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当初在自己的合金管里安装刀刃的时候,曾经专门浏览过一些关于刀具以及锻造过程之类的资料,他依稀记得,这个古板男人拿出的刀,好像叫做小乌丸形太刀。 小胡子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他觉得自己判断错误了,这些人可能和人世间没有关系,人世间这个古老的组织绝对不会使用除藏刀之外的刀具。 但是他没有太多可以思考的时间,老赵拦住了古板男人,其余的四个就想一起围攻,先快速解决掉老赵。小胡子的合金管和身躯几乎化成了一条线,一下子冲刺出去。这是真正的搏杀,绝不能有任何的心软和手软,小胡子这一击快且凶狠,一个敌人闪身躲过了合金管的刃口,但中空的管子里弹出的锋利的刀刃一闪,这个人身上的几层衣服连同皮肤肌肉就被割出一条长的吓人的伤口。 很短时间里,老赵已经和这个古板男人交手数次,确实如他们先前所想,这个看似古板而且瘦的和排骨一样的人,非常的扎手,一下子就把老赵给缠住了。所幸的是,他身后的几个人远不如他,和小胡子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对手,两三分钟内,两个人就倒在了血泊中。 小胡子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而且在这样的地形中搏斗和在平地上不一样,就在厮杀的同时,小胡子心里再次产生了疑惑,因为他看得出,这四个人全部都是藏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古板男人的身份就显得有点怪异。小胡子想不出来,人世间或者朝圣者里面,还有使用日本刀的高手? 思维在飞转,手里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剩下的两个敌人很快就被小胡子解决了,其中一个被割断了脖子,另一个在慌乱中失足落到了一道很深的裂痕中。 古板男人显然没有想到尾随自己的两个人都这样强,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他和老赵至少可以僵持很长一段时间,但小胡子一旦过来夹攻,古板男人马上就陷入困境中。这个人相当果断,一看打不过了,马上就跑,他非常瘦,精力却出奇的充沛,动作无比灵敏。老赵的速度比不上他,追了两步就停下了,小胡子应该可以追得上,但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全力追击一个敌人。 两个人一迟疑间,古板男人就跑出去很远,然后绕过一个小丘,消失在视线中。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老赵指了指外衣被划破的一道口子,说:“这是个日本人?他用的是日本刀。” 在整个事件中,德国人是唯一来自境外的队伍,但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古板男人,立即让小胡子和老赵联想到了东联。 但他们来不及再想下去了,同时猛然转身,在他们身后十来米处,慢慢站起了一个身材很魁梧的德国人。当两个人转过身的时候,这个德国人已经举着枪,对准了他们。 “赵,你身边的人是谁?”德国人耸了耸肩膀,用生硬的汉语说:“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后果很严重。” ☆、第一百三十章 熟悉的危险感觉 这个德国人的语气和表情像是在和一个朋友开玩笑,但小胡子看得出,对方已经对老赵非常的怀疑,如果回答不慎的话,那么德国人说不定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军刀团绝对不允许他们的行动计划和信息外泄。 小胡子和老赵都不是神,在这样的距离上,德国人手里的枪比什么武器都要管用,一通子弹乱扫过来,每一颗子弹都有可能造成他们两个人的死亡。 “这是个朋友。”老赵竟然显得很轻松,随手把刀子插回刀鞘,没事人一样的和德国人糊弄。 “你拿了钱,就应该做你该做的事。”德国人撇了一下嘴:“如果你做了不该做的,后果同样很严重。” 小胡子跟老赵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他们不能互相交谈,否则会让德国人感觉到威胁。所幸的是,他们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非常熟悉,用不着说话,一个眼神就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听着,你们离的远一点,把身上的东西都丢到地上。”德国人稳稳的举着枪:“赵,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在德国人说这些话的同时,小胡子的余光就左右的扫视着,他看到距离自己大概四五米的地方,有一条因为剧烈震动而出现的裂痕,这道裂痕不算深,只要跳进去的话,就能暂时逃出德国人的射击范围。 说完那些话,德国人又对着对讲机报出自己的大概位置,可能是在叫人。然而老赵没等德国人在对讲机里说完话,马上就摘了背上一个不大的背包使劲朝前一扔。 这其实是示意小胡子立即躲避的信号,因为老赵还想在德国人的队伍里混到更多的情报,所以他必须要拦住对方的讲话,以免这个德国人直接在对讲机里跟其他人说老赵有问题。 德国人显然对老赵丢出背包的举动有所怀疑,但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呵斥老赵,小胡子身体一弯,直接在地上滚动着朝旁边不远处的裂缝而去,与此同时,老赵也朝相反的方向滚着,随手就往德国人这边扔出一个东西。 老赵扔出来的是一个很小的头骨,好像婴儿的颅骨一样,骨头已经变色了,漆黑漆黑的,小小的头骨上,七窍都被封住,看着很恶心。小头骨骨碌碌的滚动,像一个浑圆的球。 德国人顿时有点手忙脚乱,小胡子和老赵同时朝两个方向就地滚出去,而且随即翻身跳进了旁边的裂痕中,德国人失去了射击目标,他举着枪左右来回晃动了几下,却没有开枪的最佳时机。这个德国人开始朝后退,他知道老赵的身手很强,绝对不能距离过近。 轰...... 那颗漆黑色的小小的头骨朝前滚动了几米远,就猛然爆出了一片黑色的烟气,烟气直接遮蔽了德国人的视线,好像把他裹进了一团黑色的雾中。但是夜间的风很大,烟气随即就被吹散了,不过烟气还没有完全消散,这个德国人猛然狼嚎了一声,手里的枪像是炭块一块,捏都捏不住,随手甩到地上。 这时候,小胡子已经躲到了裂痕里,而且跑动了几步,从一个合适的位置悄悄探出头,当他伸出头朝德国人那边看去时,头皮就隐隐发麻。 这个德国人感到了危险,黑烟消散的同时就飞快的朝后面跑,他自己可能没有察觉,但小胡子却看的一清二楚,德国人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一个很小的小孩。德国人跑的非常快,他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有东西,一边跑还一边对着对讲机求救,希望附近的同伴可以接应一下。 但是他只跑出去一段路,骑在他脖子上的小孩儿就慢慢伸出两只手,一下子抠住他的眼睛。这颗黑色的头骨是老赵从多吉那里敲诈来的东西,可以说,这个东西非常玄,它只是一种古老的巫术,按小胡子的理解,这东西只能让人产生幻觉,时间长了会导致神智错乱。然而骑在德国人脖子上的小孩儿却对他造成了物理伤害。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奔跑中的德国人嘴里传了出来,他噗通就摔倒在地上,身体痛苦的缩成一团,两只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眼睛,指缝里全都是血。那个很小的小孩儿就蹲在德国人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痛苦的挣扎。 小胡子就想着,怪不得没有人敢随便得罪多吉。 这个德国人已经没有进攻的能力了,小胡子和老赵马上就跳了出来,老赵说:“这个德国佬知道一些事情,但肯定问不出来,他必须死,我还不想暴露。” 老赵捡起了那颗小小的头骨,一瞬间,蹲在德国人旁边的小孩儿就不见了,德国人的身体很壮,可能还会坚持一段时间,老赵出手非常果断,几步跨过去,握着刀子,一刀就捅入了对方的心脏。 还没等德国人完全死透,老赵就动手在他身上来回的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资料。不过上次小胡子搜走资料这件事已经让德国人非常的小心,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所有的信息都记在他的脑子里。 “快一点,尸体扔掉,刚才他在对讲机里和其他人联络,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 老赵和小胡子把德国人的尸体顺手就丢到了不远处一道裂痕里,然后迅速离开了这里。他们继续朝区域的中心而去,希望能在别的人到达这里之前率先查看下,那个地下室下面的“井”是否还在。强烈的震动估计会破坏地质结构,如果是那样的话,刀子和球就真的不好找回来了。 他们顺着一道裂痕的边缘猫腰尽快朝前走,刚才那个德国人其实无形中已经成为一根导火索,他向队伍里其他人通报,队伍里的人拼命往这里走,然后又引起别的势力的戒备和敌意,空气中一瞬间就仿佛铺满了火药,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发生爆炸。 从这里到区域的中心,至多一百多米的距离,但这一百多米距离在这个时候显得很艰难,小胡子和老赵没有走多远,就无奈的再次停了下来,他们看到有人已经先他们一步,从另一个相反的方向靠近了中心。 那帮人比较多,而且完全拿出一股不要命的气势,所以冲的很快。区域中心那座建筑旧址下的地基仍然还在,只不过挖出的沟经过震动之后又扩大了一点,大概有六七个人一起围过去,老赵就碰碰小胡子,压着声音说:“这里已经开始乱了,我们就俩人,而且我还不想在德国人面前暴露,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拼拼吧,如果真的不行,只能放弃。” 他们简短的商议了一下,然后就悄悄的观察地形,跳到一条比较浅的裂痕里面,顺着朝前走,这样至少可以暂时隐藏行踪,到了真藏不住的时候,就得硬拼。因为行踪被裂痕遮挡了,所以两个人走的很快,不多久,他们就距离中心的井只有四五十米的距离。 而这个时候,对方那六七个人已经完全到了建筑的旧址旁,他们没有任何停留,在几道由地基震出的沟上观察了一下,有人拿出了绳子,想把人吊着放下去。 “我们不要急,稳住神,他们一时半会间不可能把东西弄走,悄悄靠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老赵嘀嘀咕咕的,一只手握了刀子,另只手拿着一把枪。 距离越来越近,那帮人里面没有像古板瘦男人那样的高手,所以对渐渐靠近的小胡子老赵毫无察觉,然而小胡子突然一把拉住前面的老赵,示意他不要再走。 “怎么了?”老赵以为小胡子发现了什么情况,下意识的就朝四周去看。 小胡子没理他,微微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想什么。他确实察觉到了一些东西,确切的说,是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缩紧了,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着。 这种感觉并不算非常陌生,因为小胡子隐约记得,自己和雷英雄的队伍在阿里出事之前,这种无形物质的感觉就侵袭着他的神经。没有类似经历的人估计很难察觉这些,小胡子觉得周围的空间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息在缓缓流动。 “马上走!快!”小胡子一把扯住老赵,转身就走。老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小胡子的判断力一直很信服,所以老老实实的跟着跑。 “你发现了什么?” “一件很可怕的事。”小胡子一边跑一边在想,不管从过去听到的一些传闻,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他觉得轮眼圣器包括一些残存碎片所被启动的时间,基本都是在晚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朝圣者的巫师 小胡子和老赵一口气就跑到了这片区域的边缘,但小胡子还觉得不怎么安全,这座古城肯定是象雄古朝的一座城市,用轮眼圣物直接迁徙走了,圣物被启动的时候覆盖面积比古城的旧址要大,这时候不知道还有多少碎片,也不知道覆盖面究竟是多少,然而这个险是绝对不能冒的。 他们又退了很远,这期间,德国人的队伍和另一批来历暂时不明的势力已经注意到了区域中心,各自派出了人。老赵的眼睛也看不到那么远了,他们就想爬到一座小丘的顶端,然后再观察。 但不等他们完全爬上去,那片区域的中心猛然间就像是化成了一片水面,头顶的月光在地面折射出一层白光,像一汪水银在无声无息的流动。 白光闪烁只是很短的一瞬,白光消失的时候,区域中心顿时一片死寂,那六七个人踪影皆无了。小胡子的感觉没有出错,区域的中心除了刀子和球,肯定还有隐藏的圣物碎片,在时机契合的情况下被启动了。 第201节 “这几个人都是土行孙?”老赵表示很不理解,他觉得是不是几个人都掉进深沟下的井里去了。 “那个地方,不要再随意靠近了。” “就这么放弃?”老赵还没有真正和那几个人动手,也没有亲自再到井边去看看,所以显得有点不甘心。 “没办法,你不会知道那样的白光有多么可怕。” 如果不能去寻找刀子还有球,那么他们两个人就不值得再冒险,老赵非常好奇,一个劲儿的问小胡子,小胡子就和他说了点关于碎片的事情。 这个地方依然看似非常安静,但事实上气氛已经相当紧张,尤其是在这六七个人消失之后,明面上的冲突终于开始了,有几个人动了手,虽然没有用枪,却很激烈。老赵看了一会儿,就说这里面没有他们队伍里的人。 也就是说,除了德国人之外,这个地方至少又来了两股相互敌视的势力,小胡子很怀疑是人世间和朝圣者碰面了。做这些事的人一般都比较隐忍,也只有这两个古老且一直水火不容的敌对势力,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悍然发生冲突。 小胡子看不到打斗的具体细节,是老赵一边看一边讲的,他嘀咕着说打斗的双方里只有一个人比较厉害,剩下的不值一提。 “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那能看的那么清楚,看装束,应该是个藏人,戴着一顶帽子。” 听了老赵的话,小胡子就觉得他想的没错,属于朝圣者的棕帽子藏人和桑结都来了,说明他们背后的组织已经开始正面的交锋。在历史中,这两个神秘的组织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蛰伏的状态,彼此之间虽然敌对,却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然而德国人进入藏区,无形中揭开了许多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和秘密,让这场斗争迅速升级。 棕帽子藏人斗不过小胡子,但是对付其他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所在的一方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两个古老组织中的人都用冷兵器在厮杀,死去的人鲜血淋漓,冲突随着一方的彻底死亡而结束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老赵发现,棕帽子藏人的几个同伴,抬走了一具敌人的尸体,匆忙的消失在黑暗里。 “那是个活口?被他们带走了?” “不是。”小胡子随即就做出判断:“我觉得,朝圣者里的巫师也到了,他们带走尸体是想解读他的记忆。” “我怎么觉得这么不踏实。”老赵不由自主就摸摸自己的头发:“掉根头发都有可能泄密,先回去,真有跳大神的来了,让老多吉对付他。” 小胡子和老赵朝多吉和嘉洛绒藏身的地方赶,他们还有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不过基本上做不成什么了。当两个人快要走到目的地时,老赵立即一惊,飘来的夜风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们几步就跑过去,果然是出事了,小胡子一眼就看到了嘉洛绒,之后又看到了缩在大袍子里的多吉,这两个人可能被意外情况从藏身地里面逼了出来,周围躺倒了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嘉洛绒躲在多吉身后。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光脑袋的老头儿,他显然正在和多吉对峙。这是一场看不到过程的争斗,多吉瘦的和鬼一样的身躯缩在大袍子里不断的发抖,那个光脑袋的老头儿显然也很不好过,从鼻子里滴滴答答的流血,却根本顾不上擦。 如果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这两个人的对峙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当小胡子和老赵露面不到一分钟,相隔有十来米的多吉还有光脑袋老头儿仿佛同时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给缠住了,他们一起倒地翻滚,多吉手里捏着一根兽骨磨出的骨针,叽里咕噜的念叨着,用骨针在周围的空气中不断的乱扎。 小胡子和老赵一前一后就冲了过去,如果没有多吉的牵制,这个光脑袋老头儿估计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收拾掉,但此时此刻,他绝大部分精力都在对付多吉,面对两个身手超强的人,光脑袋老头儿显得力有未逮。 老赵一脚就把光脑袋老头儿给踩住了,随即就用手里的刀子架在老头儿的脖子上。但是不远处的多吉猛然对老赵叫着,让他不要离对方太近。多吉的叫声让老赵微微一愣,等他目光再一转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踩着的是两条无比硕大的百足虫,光脑袋老头儿已经不见了。 “人呢!”老赵感觉脚下的两条百足虫非常恶心,连忙就缩回脚。 在老赵身后的小胡子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猛然朝前一窜,手里的合金管对着一片仿佛什么都没有的空气唰的砍了过去。随着刀光一闪,一股鲜血连同一声惨叫一下子飚了出来,光脑袋老头像是从另一个空间里摔出来一样,他的后背出现了一条很深的伤口,踉跄着跑了两步,就噗通前扑到地面上。 光脑袋老头儿挣扎着还想继续爬起来,但是他刚刚一抬头,就看到一截锋利的刀刃对着自己的眉心,接着,他就看到小胡子那双仿佛蒙着一层灰雾的眼睛,这双眼睛不甚明亮,却像深渊一样,冷酷且深邃。 老头儿被小胡子和老赵一前一后死死的逼住,不远处的多吉对着老赵喊,让他们不要杀掉这个老头儿,他一边喊一边飞快的跑过来,掏出一块黑色的泥巴,想在老头儿背后的伤口上沾血。光脑袋老头儿非常抗拒,但是小胡子的刀锋就指在他的双眼中间。 多吉用黑泥巴沾满了老头儿的鲜血,接着就飞快的把泥巴捏成一个小人,光脑袋老头的目光很愤恨,但于事无补。多吉根本不管那么多,捏完了小人之后,用手里的骨刺狠狠的扎进小人的脑袋里。 老头儿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双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头,多吉用骨刺在泥人的头上钻来钻去,嘴皮子不停的开合,神神叨叨的念咒。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几分钟,老头儿的惨叫和翻滚渐渐停息了,多吉拿着泥人左右的晃动,老头儿目光中的愤恨看不到了,只有一种茫然的呆滞,他随着泥人的晃动而摆动身体。 多吉乐了,尽管嘴巴鼻子都有血迹,但却显得很满足。两个真正的巫师,就像两只浮游生物,一旦一只把另一只吞噬了,那么它的力量就会变的更强大。 一直到三个人控制了局面,躲在不远处的嘉洛绒才飞快的跑过来,依偎在小胡子身旁。小胡子轻轻摸摸她露在帽子外的头发,示意她没事了。 “你能控制他?”小胡子看了看呆呆坐在地上的老头儿,又看看多吉。 多吉很得意,老神在在的,像是炫耀一般的晃晃手里的泥人,然后小心的装在一个布袋里,他说就算现在他让光脑袋老头儿去上吊,老头儿也会照做。 “问他,他来自人世间还是朝圣者。”小胡子又朝周围倒毙的几个人看了两眼,这些人已经死了,单从外表上分辨不出他们是人世间还是朝圣者,但光脑袋老头儿这时候肯定无法撒谎了。 多吉叽里咕噜的问,这个光脑袋老头的神智已经被控制了,但是从小到大,他所接受的都是如何捍卫朝圣者的尊严,如何延续朝圣者的职责的理念,这种理念根深蒂固,已经深深刻在他的心里。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抗拒,多吉也没有办法,一直耗了很久,光脑袋老头儿才吐露了内情,他确实来自朝圣者。 “如果他是朝圣者中的巫师,那么可以试试。”小胡子叫多吉和嘉洛绒再等一会儿。 老赵已经知道小胡子要干什么了,显得很兴奋,他们想要找回那具德国人的尸体,然后借朝圣者巫师的手,去解读德国人的记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解读 小胡子和老赵立即顺着原路又靠近了那片区域,情况已经复杂了,敌人比较多,都在黑暗中隐伏着,但这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区域中心的那口“井”上,只要不打这口井的主意,暂时还是没问题的。 两个人跑到了刚才他们遭遇德国人的地方,队伍里的同伴肯定在附近寻找过,但黑暗的环境下无法把这里的每个角落都照顾到。老赵趴在裂痕的边上,朝下看了看,咂咂嘴巴,当时把德国人的尸体丢下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还要找回来,这道裂痕比较深,现在就很费事。 两个人相互配合,小胡子带了一条绳子下去,在裂痕下十来米的地方找到了德国人的尸体,尸体被卡到狭窄的裂缝里,他把绳子绑好,老赵就在上面使劲的拉,德国人足足有一百**十斤,幸好老赵的蛮力很大,憋着一股气就给拉了上来。 等到小胡子也从下面上来,老赵就扛着尸体朝回走,路上出了一点小意外,他们险些被几个隐伏的人发现,不过凭借出众的身手和判断力,还是把意外给化解了。 他们两个带着尸体重新回去的时候,多吉已经把这里给收拾过了,地面上留着一些血迹,他们不怎么放心,就临时又转移了地方。 光脑袋老头儿所掌握的那种巫术,是任何人都看不懂的,不过条件非常有利,一具死去不久的尸体可以解读出几乎全部的记忆。 “抓紧时间吧。”老赵说:“这个德国佬知道的事情很多,他是从军刀团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就在外围做事的。” 朝圣者巫师现在处于一个很难形容的状态,他的思维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非常被动。这种状态导致他无法和正常情况时一样顺利的解读记忆,前后浪费了很长时间,而且他本身的意识不怎么清醒,对于德国人的记忆就失去了筛选的能力。 一个人的记忆里隐含的信息量是非常庞大的,对于记忆的主人来说,他回忆过去的时候,脑海里的画面可能很真实,而解读者观察到这段记忆的时候,或许也能和看电影一样,立体感很强,然而对于小胡子和老赵这样的旁听者来说,就没有什么立体感了,因为记忆是由巫师口述描绘出来的。 光脑袋老头儿就坐在德国人尸体头部的位置上,用一块布把对方的头完全包起来了,只在头顶上露出一点空隙,他的手按在这块空隙上,仿佛是一个可以连接对方脑海的通道,不断的把里面的记忆给抽取出来,之后通过讲解和描述传递给其他人。 “关于他的少年时代,还有诸如泡妞私生活之类的记忆,就没必要搞的这么清楚了吧。”老赵皱着眉头看看表:“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听听艳史还是很有乐趣的,但是时间很紧张啊,搞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在他上学时代转悠呢?” 但是这个情况不是多吉能够掌控的,他不是巫术的直接实施者,只能间接的对老头儿施加一些压力。为了不遗漏任何信息,巫师的讲述被完整的录音,而且小胡子还在不停的记录,把一些要点摘抄下来。 时间流逝的很快,在老赵和多吉不得不归队之前,几个非常重要的情况从里面被筛选出来,这个德国人不是军刀团真正的元老,但是一直在跟着做事,正如老赵所说,他知道的事情非常多,他的脑海里甚至有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不过这些只是大概的轮廓,因为他不可能把真正的机密完全掌握。 然而有这些轮廓已经足够了,一些隐情浮出了水面。 军刀团之所以进入藏区,参与这件事,是和他们发迹之前所找到的一些东西有关。在他们没有成立正规的公司之前,几个最早的成员经常在德国境内乃至其它二战欧洲战场的旧址里面寻找东西。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他们在柏林远郊一个叫做希塞芬的小镇上有了很重要的发现。 二战末期,柏林以及周边一些地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希塞芬只是个不显眼的小镇,但军刀团在这里挖到了一辆破旧的军用吉普车,车子怎么会被深埋到地下,已经不得而知。这两吉普车上有三个人,都死在里面,全部是校官军衔。 吉普车的后座上有一个保险箱,在把车子从地底弄上来的过程中,有人不慎触动了一颗留在车子里的炸弹,车子完全被炸的粉碎,唯一留下的就是保险箱,保险箱非常结实。他们费尽力气把保险箱弄开之后,就得到了很多尘封的文件。 这些文件应该是备份,如果战时出现了紧急状态,这样的文件是应该就地销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三个军官就带着这些文件准备逃走。军刀团对这些文件进行了深入的阅读和分析,这些文件可以说是德国人入藏的先决条件。 文件属于绝密,在一个国家中,只有最上层的几个人有资格看到。这些文件所记录的,是一个行动的全过程,包括书面蓝本,具体过程,最终结果,还有相关的分析性资料。行动是由党卫军负责的,在当时被称为“0”计划。 这个计划非常庞大,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计划中的行动人员最多时高达两三千人,足迹遍布世界。其中让军刀团最感兴趣的,是其中关于中国地区的那部分行动。这部分行动的基本路线从藏区延伸到内地,确切说是中国南部。 不过这个德国人的记忆里没有文件的具体内容,他可能没有看过,所以说“0”计划的几个很重要的部分到现在还是个谜。德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执行这个庞大的计划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不过联系一些实际情况,可以隐约的分析出来,在德国进入藏区并且获得一定结果的前后,他们的科技水平呈井喷式发展,尤其是军工科技,出现了爆炸性的进步。 科技的爆炸性进步让德国成为当时世界上科技工业最发达的国家之一,一场大战,打烂了几乎整个欧洲。 很显然,军刀团并不是刚刚知道关于藏区的事情,他们很早之前就了解了,只不过因为当时的实力没有那么雄厚,而且国际环境也是一个制约,无力来继续挖掘这个事件中的秘密。但他们时刻都在准备,在积蓄力量,时机成熟之后,立即派人进入了藏区。 其他的情况还有很多,包括已经发生的以及德国人的一些预计,而且从他的记忆里,找到了小胡子想知道的情况,关于那柄刀子和球的情况。 这个德国人所知道的关于刀子的情况,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也不知道信息准确不准确。在他的记忆中,这柄深埋在“井”中的刀子唯一的用处,是用来切割圣器的。 “切割圣器?”老赵顿时插嘴说:“切开了分赃?” “不要忘了那些壁画上的内容。”小胡子跟着就说:“完整的圣器,是需要几百个人才能抬的动的。” “不看那些壁画还好,看到了就觉得晕菜,圣器,圣器到底是什么?我老是认为德国人做出的那个箱子模型里面就装的是圣器,但那么大点个箱子,能装得下什么?” 这柄刀子依然是那种合金铸造的,非常锋利,可以说,这样的刀子只有一把,独一无二,虽然还有其他的金属长条和金属牌,但这种合金无法锻造成刀具。 至于那颗圆球,就更玄了,根据德国人的记忆分析,圆球本身没有太大的价值,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里面那一点很小很小的东西。在波形反馈回来的数据成像图上,这点东西呈黑色,德国人把这点东西叫做神血。 所谓的神血,也就是古老宗教膜拜的第一位神明的血液,神明死去了几十个世纪,但他的血液被保留了下来。其实神明留下的血液不止这一滴,但其余的都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古老宗教的人给浪费掉了。 这滴血液,也可能是仅存的一滴神明的血。 “一滴血,有这么重要么?拼了命的抢?” “可能真的非常重要。”小胡子道,他只和人世间的桑结见过一面,但是能看出对方是个身手和心智都很厉害的人,这样的人如果肯拼命去夺一件东西,那么这件东西的价值几乎无法估量。 “或许吧,可能真的很重要,但我现在所想的不是东西的真正价值。”老赵道:“小向,之前那场剧烈的震动,完全是因为有人触碰了这颗球而产生的,你觉得,这颗球和震动之间,有关系吗?难道是一滴神明的血,造成的震动?那也太虚了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相遇 小胡子想了想,古老宗教的神明究竟是个什么人,其实很难判定,因为在宗教流传下来的一些史籍中,神明被无限的夸大了,这些史籍不能全信。然而小胡子知道,至少在血液上,神明的血液是非常独特的,龙纹鼎内培养圣婴的血里,就参杂着神血。 不过他也知道,单纯的神血不可能引起这样的后果,那颗球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同时,他也在想,德国人,人世间,朝圣者,都在拼命朝区域中心靠拢,“井”里有两件东西,这两件东西里肯定会有个侧重点,他们想要的,是刀子?还是圆球? 在这个德国人的记忆里,有一些关于后续行动的初步计划,但是老赵和多吉没有时间了,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去,这些信息只能小胡子慢慢分析。 “这把刀子和球不知道有没有随着震动落入更深的地方,我总是不甘心。”老赵挠挠头,说:“看机会吧,不过小向你不要太冒险。” 老赵和多吉带着那个朝圣者巫师离开了,距离天亮还有个把小时时间,小胡子就想趁这一个来小时的时间稍稍休息一下,恢复精力。但是周围的情况注定不能让人安心,老赵和多吉刚刚离开了十来分钟左右,小胡子就看到距离他不太远的地方,出现了几个人,这几个人仿佛不是为了朝区域中心靠拢,而是为了在周围的地域里扫清障碍。里面有两个行动矫健的人,不是庸手。 在这个距离还有小胡子所处的位置上,这几个人很难发现他,所以小胡子就悄悄的看。他觉得,即便那把刀子和圆球在震动中没有失落,也很难有人可以顺利的拿到,这个象雄古城的旧址下面,肯定有圣物的碎片,这些人做的估计是无用功。 这几个人本来已经越走越远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从区域中心附近,猛然就出现了一些动静,小胡子看不清楚,不过过了一会,嘉洛绒告诉他,有一个人从区域中心那边跑了出来,这个人被几个人在后面追击着。 这个跑出来的人无形中就朝着小胡子这个方向奔逃,后面的人追的很紧,不过还是因为怕成为众矢之的,没有人敢开枪,也可能是想抓活的。而且很要命的是,追击的几个人好像和在附近晃悠的几个人是一路的,那几个已经走远的人立即折身赶回来,把这个人前后堵住了。 地势非常不利,也给这个人的逃脱带来难度,最后实在跑不出去了,双方立即打了起来。这样的距离对小胡子的眼睛来说也是个挑战,他看不清楚这些人的衣着相貌,但却隐约能看到那个被堵住的人非常粗壮,拎着一个铁环在拼死冲杀。 看到那个圆圆的铁环时,小胡子的心立即一跳,这时候,嘉洛绒使劲拉着小胡子,对他比划着。她说他记得那个人,那是个喇嘛,叫晋普阿旺。 “你在这里,不要乱动。”小胡子一听到被堵住的人竟然是晋普阿旺,立即就坐不住了,他心里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惊喜,失散了很久,能够在这个地方见到晋普阿旺,不能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他不知道晋普阿旺怎么会到这里,但此时此刻,他只想着先把对方解救出来。小胡子像一条蛇,贴着地面飞快的跑,距离越来越近,场景进入了他视力可及的范围。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条粗壮的身影,就是失散了很久的晋普阿旺,对方穿了一身普通的藏装,依然是那么刚猛。 但小胡子同时又察觉出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他发现晋普阿旺的右手好像出了一点问题,此刻正用左手抓着他的铁环,而且晋普阿旺的腿也有毛病,导致他行动速度下降,确切说,是一条腿有点瘸。 “这个人,是察那多的余孽!”一个围攻晋普阿旺的人低声对周围的人说:“不能放过他!” “不用再抓活的了,直接杀掉!” 小胡子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听到这些话,他立即分析出围攻者的身份,这必然是朝圣者。小胡子对朝圣者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和恨意,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格桑梅朵就是死在朝圣者手里的。 小胡子的行踪无声无形,一直到距离打斗中心很近的位置时,他突然暴起,整个人从隐蔽处一下子跳了出来,刀光一闪,最外围的一个朝圣者差一点被砍成了两截。 飞溅的鲜血洒了周围几个人一身,晋普阿旺看到突然出现的小胡子,先是一惊,之后立即露出了一丝笑,他是个呆板的人,即便是在笑,那种笑容也很僵硬。但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第202节 小胡子也笑了一下,他们彼此没有交谈,却都能从对方的笑容里读懂其中的含义。 他们好像都用笑容表达一句话:你活着,这就很好了。 他们之间的配合已经非常默契了,小胡子一出现,晋普阿旺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朝圣者里有两个身手很不错的人,但比小胡子还差了一些。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小胡子看到晋普阿旺的一条腿果然有毛病,他是条硬汉子,拖着一条瘸腿,仍然硬打硬拼。 不知道为什么,小胡子的心好像比以前真的软了,当他看到黎明的曙光中,瘸着腿在殊死搏斗的晋普阿旺时,心里就猛然一酸。 这是一场殊死搏斗,双方都没有留任何余地,格桑梅朵是死在朝圣者手中的,当年察那多的死也和朝圣者有关系,小胡子加入战团后,形式立即就扭转了,短短两三分钟时间里,三个朝圣者的成员就倒地不起。剩下的明显产生了惧意,但每一个朝圣者都是经过严格的培养的,这个培养的过程很残酷,让他们的心念和石头一样坚硬,这些人悍不畏死。 小胡子不得不冷血,下重手对付这些朝圣者,他没有时间可以和对方纠缠,至少棕帽子还没出现,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人,然后和晋普阿旺离开。合金管化成了一道道寒光,每一击之后就带出一股鲜血,前后不到十分钟时间,这几个朝圣者就只剩下身手最好的两个。 大局已定,这两个人不逃就是死,他们不惧死,但要想办法把消息带回去。两个人带着一身血迹开始逃,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也没有追下去,也迅速离开了这里,他们一口气跑到了藏身地,嘉洛绒没有见过晋普阿旺,但记忆里却有对方的影子,然而晋普阿旺对于嘉洛绒完全是陌生的,他看了看这个犹如雪山精灵一样的藏族女孩,有一些疑惑。 “我们失散了很久了,看到你很好,我放心了。”晋普阿旺拖着一条腿,慢慢坐下来:“格桑梅朵呢?” 小胡子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晋普阿旺似乎也从小胡子的表情中看出了些什么,他没有追问,头却无形中低了低。 “她,死去了。”小胡子轻轻拉起身边的嘉洛绒,对晋普阿旺说:“但她的意识,留在嘉洛绒的身上。” 晋普阿旺怔了怔,他虽然看出了些东西,但亲耳听到格桑梅朵的死讯时,还是感觉意外。 “人都是要死的,对不对?”小胡子很勉强的又笑了一下:“所幸,我们还活着。” “对,人都是要死的,谁都不能例外。”晋普阿旺独自喃喃说了两句,突然就抬起头,问:“你有没有钱?” 小胡子显然没有想到晋普阿旺会突然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他点了点了头,又用目光询问晋普阿旺。 “结巴死了。”晋普阿旺伸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把已经冒出眼眶的泪花给憋了回去,但他的声音已经变了:“他老婆不在了,有一个孩子寄养在亲戚家,我没有钱,找你借一些,把他的孩子安顿好。” 说着,晋普阿旺就从身上的一个包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是李能的骨灰。李能死了,死的很惨。 当时晋普阿旺和小胡子失散之后已经不能马上顺着原路返回去找他,不过情况还算是好的,他和李能的命都保住了,小胡子为了找他们,一直朝下游走,让捞尸人在河里打捞,这样其实无形中错过了他们唯一可以碰头的机会,失散变的更加彻底。 在高原上,人一旦走失了,就很难再相遇。不过晋普阿旺想,小胡子肯定会沿着古象雄图上几个模糊的点去行动,他的想法没错,但因为龙纹鼎的事情,小胡子发生了意外,导致行动慢了很长时间,他们又错过了相遇的机会。 根据老赵说,德国人的队伍在上一个行动地点虽然没有收获,但情况比较安全,然而对于晋普阿旺和李能来说,事情完全不是这样。他们两个也到了拉布伦吉,在这里,他们遭遇了奇怪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奇怪的画者 小胡子觉得奇怪,同样一个地方,德国人的队伍过去的时候,一切很顺利,至少人员没有伤亡,但晋普阿旺和李能为什么就遭到了袭击?从时间上分析,他们两个来到拉布伦吉的时候,德国人刚刚从哪里撤走。 “拉布伦吉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我有朋友在你们之前去过那里。”小胡子说:“他说,除了一些壁画之外,这个古遗址里没有其它东西。”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晋普阿旺轻轻摇了摇头,说:“那里有东西。” “有东西?”小胡子心里立即感觉很不是味道,在晋普阿旺失散之后,小胡子一直都和老赵联手做事,难道是老赵在隐瞒他什么吗? 晋普阿旺和李能顺利的找到了古遗址的入口,因为在他们之前德国人已经破开了入口,临走时只简单的遮掩了一下。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和老赵说的一样,这个地下古遗址几乎是空的,能运走的东西全部被运走了。在过去发现的几个遗址中,可能是环境以及人力的原因,总有一些东西搬不走,但这里空无一物,说明古老宗教发展到了一个比较鼎盛的时期,信徒的数量激增。 壁画已经被老赵离开之前毁掉了,所以晋普阿旺没有看到壁画,他和李能几乎把整个遗址都走遍了,也没有什么发现。地下的古遗址的主体结构只有一层,但是晋普阿旺经过很仔细的寻找,就发现了一个位于遗址下的空间,这个空间是人为修建的,它像是一个非常隐蔽的会议室,如果有人在这里召开会议,商讨一些非常重要且机密的事情时,外人根本听不到只言片语。 这个地方显然也是被德国人搜索过的,但晋普阿旺不知道这些,他就觉得之前有人已经来过了,需要小心。这个遗址下的空间不大,二百平米左右,除了一个入口,完全就是密闭的,没有什么发现。当晋普阿旺和李能准备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有四个不明来历的人出现了,对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尾随过来的,一下子把他们两个堵到了这个只有二百来平米的空间里。 这四个人显然低估了晋普阿旺的实力,当时晋普阿旺没有受伤,和李能配合着把这四个人给收拾掉了,就是在激烈的打斗中,晋普阿旺发现了这个地下空间的秘密。他长的粗壮,出手很重,一铁环就把一个人砸的内伤,这个人吐了很多血,奄奄一息。这时候,晋普阿旺无意中发现,地面上的血仿佛一下子就被石头吸收了,血迹隐隐现出了一个入口的形状。 他顿时就想到了傩脱次暗夜神庙里消失的那道门,只有靠足够的鲜血才能显形。等把四个人收拾了之后,晋普阿旺和李能马上分工,李能负责在外面把风,晋普阿旺则把四个人的血全都放了,用来浇那片显出入口的地面。 这仍然是个很玄的现象,或者说是一种超物理定律的现象,正常人的血液是没有什么腐蚀性的,但大量的血液浇到地面之后,一块石头就像是被消融了一般,慢慢不见了,整个入口顿时露了出来。 入口下面,是一个比上部要大一点的空间,也是人为修建出来的,当晋普阿旺进入这里后,立即就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摆放着几具原木棺,保存的很显然都是大鲁特的遗体,古老宗教不断的迁徙,期间,一些习俗被慢慢改变了,九层塔一直是供奉大鲁特遗体的地方,但是地下古遗址的结构注定无法修建那么庞大的九层塔,而且古老宗教的丧葬风俗可能受到一些外来因素的影响。 “我在几具原木棺里,都发现了这个东西,你看一看。” 晋普阿旺递给小胡子一枚印,小胡子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而且他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脑子里一些关于铜牌大事件里隐伏的线索,就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这个东西,是一枚大良造印。所谓的大良造,是秦国二十级爵位中的第十六级,秦国的官制很森严,但平民百姓有机会依靠军功进爵,大良造属于二十级爵位中的高级爵位,如果是普通的军民,很难受封到第十七级爵位。 例如秦国的商鞅,很受秦孝公的赏识和器重,委其军国大权,全权负责变法。可以说,秦国在战国时期的不断强大和扩张,与商鞅变法所带来的巨大效益是分不开的,这是托天的大功,让一个西陲之国成为一统华夏的霸主。 但就是这样的大功,商鞅也只受封到二十级爵位中第十六级的大良造。与他享有相同爵位的,还有杀神白起。 “是这样的。”小胡子看着手里的大良造印,铜牌大事件中一些不甚清晰的线索完全就明了了。轮转长生一共有三条线,一条是古象雄,一条是古羌,另一条是秦。秦国很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和古老宗教进行接洽,进而知道圣物这个东西的。以秦国当时的国力,不可能征服高原,他们采取的就是拉拢政策,这些大良造爵位,估计就是受封给历代的大鲁特的。 就因为秦国和古老宗教的率先接触,使他们也成为了轮转长生中一条重要的主线。 但晋普阿旺的发现,不仅仅是大良造印,大鲁特遗体存放地和九层塔一样,是古老宗教中最神圣的地方,就算全体迁徙,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信徒们也不敢轻易的触碰大鲁特的遗体,而是让他们长眠在九层塔中。但是这个存放大鲁特遗体的空间显然被人打开过一次。 打开这个空间的人对古老宗教的事情包括一些秘密非常的熟悉,他们打开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留下一些线索。线索是被刻在四周的石头上的,一幅连着一幅,像一本平铺的巨大的连环画。 “这些画,描绘出了真正的圣器是什么样子的。” 这可能是他们寻找这么久以来,第一份直观描绘古老宗教圣器的资料。但晋普阿旺不习惯使用照相机之类的器材,他没能带出照片和影像资料,只能靠自己的讲述来重现圣器的原样。 晋普阿旺的发现,和老赵的发现完全就是两回事,圣器并不是一个庞然大物,它很小,直径只有二十来厘米,是一个很规则的六棱体。但圣器的原样是被刻在石头上的,无法分辨它的物质结构,只能看出形状。 小胡子总算是释怀了,老赵没有欺骗他,因为德国人的队伍在进入古遗址后没有发生意外,也不可能找到用鲜血才能显形的入口。他在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其实他和卫天一样,他很不愿意看到背叛和欺骗。 不过他并不认为老赵的发现是错误的,因为那柄合金刀子的唯一用处,是用来分割圣器。有可能在很久之前,圣器真的是一个庞然大物,是被那柄合金刀子一点点的分割掉了。 由此可见,军刀团所得到的资料是准确且比较完善的,他们甚至复制出了那个装载圣器的小箱子的模型。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晋普阿旺接着说道:“圣器,一定就在象雄故地内,在一条隐蔽的线上。” 六世纪时,夺权派驱赶了大鲁特,获得了宗教的掌控权,但是他们也丢失了圣器,之后的很多年,圣器的下落一直是个谜,在地下空间留下那些画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他很清晰的记录,圣器在象雄故地,可能是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古遗址中。 “这个人的线索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他怎么知道圣器是在象雄故地?他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找?他为什么要跑到古遗址内大鲁特遗体的存放地留下这些信息?”小胡子稍一琢磨,一连串的问题就冒了出来。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他很可能是个汉人。” 晋普阿旺只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那些连环的壁画的下方,看到了一些汉字,但是刻下这些字的人可能觉得有什么不妥,又把字迹给抹除了。字迹变的很模糊,只能依稀看出是汉字,至于具体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晋普阿旺被壁画所吸引了,在这里仔细看了很久,力求把每个细节都分析出来,这样一来就浪费了一些时间,李能不断的在外面催促。当晋普阿旺准备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就出事了,李能瞬间就被逼到了上面那层空间里。 晋普阿旺飞快的跑了上去,迎接他的是一把形状有点奇怪的刀,他没有小胡子那么多的见识,认不出这把刀。但他一讲,小胡子就知道那仍然是一把日本刀。 “袭击你们的,是日本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日本人。”晋普阿旺的眼圈开始泛红了:“但他们肯定来自人世间。”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该出现的墓葬 一群来自人世间的成员围攻了晋普阿旺和李能,这群人里最厉害的,是一个拿着日本刀的人,他肯定专门练过很多年的刀,出手毒辣犀利。这个人是巨大的威胁,而且其他的人还动用了枪支,晋普阿旺和李能一下子就陷入了绝境中,他们拼命想朝入口那边走,但始终冲不出去。 如果单打独斗,晋普阿旺不至于输给那个拿日本刀的人,但是周围还有其他敌人,他的处境很艰难。那个时候,晋普阿旺心里已经开始绝望了,他只想拼死冲出一条路,至少可以让李能活下来。 抱着这个念头,晋普阿旺把什么都豁出去了,但是即便他拼命了,也很难挽回劣势,混战中,晋普阿旺的一条腿受了伤,右手也被砍掉了三根手指。李能同样受了重伤。 这个时候,重伤下的李能突然就做了一个很令人想不到的举动,他一下子就拿出了炸药,三块拳头那么大的塑性炸药合在一起,如果爆炸的话,足以把附近的人全都炸成肉泥。李能直接就把炸药举在身前,没有人愿意死在这里,敌人全部都退缩了,顿时停止了攻击。 李能就这样用自己的命迫使敌人让开了一条路,他让晋普阿旺走。晋普阿旺是个血性人,他不肯走,但李能的伤很重,而且明显是做了必死的打算。晋普阿旺咬着牙朝后走了一段,李能断后,一边走一边退,然而没等走出多远,敌人的一颗子弹精准的打在了李能的额头上,不等他的身躯倒下,那个拿着日本刀的人就冲过来,一刀砍断了李能捏着炸药的手。 “结巴就是这么死的......”晋普阿旺的眼圈溢出了泪:“我救不了他......” 当李能的头颅被子弹打穿的那一刻,晋普阿旺的求生**突然就暴增到了极点,他想活下去,并非是贪生怕死,他要活下去然后给李能报仇。 晋普阿旺拼命逃走了,他的伤腿因此没有痊愈的可能,一辈子都要微微瘸着走路,右手断了的三根手指也接不上。他逃出古遗址后,在周围隐藏了很久,一直到那些人撤走之后,晋普阿旺才重新进去,找回了李能的遗体。 每个人,都有最真的一面,这一面可能深深隐藏着,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展露自己的这一面。李能可能会让人觉得有些讨厌,但是他所做的,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说他是英雄,可能言过其实,他只是个小人物,不起眼的小人物,但人性的光辉,或许都是由无数个小人物一点一点折射出来的。 晋普阿旺很悲哀,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扭过头去,用断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悄悄的擦去眼角的泪水。嘉洛绒也哭了,尽管她根本没有亲眼见过李能,但脑海中却有那个结结巴巴喜欢嬉皮笑脸的人的影子。 小胡子默默的想,李能的死,完全让人世间这个古老组织的宗旨和目的陷入了谜团中,人世间并非完全只会救人的,他们和朝圣者一样,也会杀人。然而他们所杀的人,和朝圣者所杀的人有些不同,朝圣者遇见六指必杀,但人世间则一个六指都不杀。 这个古老组织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当初,小胡子第一次从仁波切活佛口中听到这个组织的时候,还认为这是一个天下为公的组织。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他们杀人和救人,都是有针对性而且有目的的。 德国人已经被人世间还有朝圣者同时盯上了,在藏区,这两个古老的组织根深蒂固,肯定有很多隐秘的渠道可以打探各种消息,德国人的队伍人数那么多,除非他们彻底停止行动,否则无法甩脱两个组织的跟踪。即便这个地方不是最终的决战地点,但是争斗将会沿着这条线一直持续下去。 不得不说,德国人在计划上的周密安排让他们一路找到了正确的目标方向,至少大方向是没错的,圣器,就在阿里地区,在那个曾经辉煌强盛的高原王朝的故地中。 在他们交谈中,天色已经开始亮了,天色一亮,这片区域周围就彻底安静下来,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露头。小胡子暗中朝远处看了看,其实现在到区域中心那口“井”去作业是比较安全的,圣物碎片很少会在白天启动,但谁都没这个胆子。 晋普阿旺一直在观察周围的情况,好让小胡子和嘉洛绒能够有个休息的时间,到了当天中午的时候,他突然就把小胡子叫醒了。 一个小车队从很远的地方朝这边开来,一共有五辆车子,其中一辆肯定拉着燃油和补给,剩下的四辆拉的是人。车子横冲直撞,这是军刀团的人,朝圣者和人世间的人都没有出来阻拦,估计是在观望。 车子飞快的开到了当时震动波及的边缘地带就开不动了,上面的人马上就跳了下来,看样子心急火燎的,原来呆在这里的德国人的队伍和他们接上了头,然后随机躲藏起来。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率先出现的是德国人的队伍,他们在后续的那些人到来之后,立即改变了策略,所有的人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主动出击,在区域四周到处搜寻别的势力的人。后面来的车队上的人员素质很高,好像都经过一定的培训,武器装备非常先进,在远距离的交战中火力相当猛,极具杀伤力。他们一出击,就让隐藏在附近的人呆不住了,在武器上,别的势力不占任何优势,所以军刀团的队伍占据了上风。 所有人都被压的抬不起头,而剩下的一些德国人的队伍,竟然暂时放弃了区域中心的“井”,转而朝小胡子他们隐藏的这个方向而来。 那么多人朝这边冲,让晋普阿旺紧张了一下,但小胡子觉得,军刀团的人朝这边来,并不是发现了他们,估计是有别的目的。 “我们退一退。” 小胡子他们三个人马上带了随身的东西,朝北面转移,他们又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暂时停下来观察。 “按照德国人现在的这个势头,他们绝对有能力把别的人压制一段时间,然后趁这段时间去那口井里找东西。”小胡子微微皱起眉头,有点搞不懂德国人的用意:“但他们没有这么做,反而放弃了井,是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 那些负责扫荡的队伍绕了一圈之后,就尾随在负责行动的队伍后面,替他们护航。行动队伍冲到了小胡子他们藏身处后依然没有停止,继续向西面走,大概有差不多两公里左右才停了下来,武装人员就守在附近。 晋普阿旺和小胡子的位置很有利,他们悄悄的绕了个圈子,然后在行动队伍停留的远处潜伏下来。在这个距离上,小胡子通过望远镜还大致能看清这些人的举动。不过他刚看了看,就觉得意外,因为队伍此时此刻摆出的架势,完全就和小胡子的老本行一样。 他们的队伍里,绝对有雇佣来的小胡子的同行,刚到这里之后,队伍里有两三个人就动手接洛阳铲,在一个年级稍大些的人的带领下方坑。 小胡子不由的就朝四面看了看,这个地方会有坑?如果有坑的话,当初葬人的时候必然要跟风水联系到一起,据他所知,藏区的丧葬习俗中不讲究这个。 “他们的消息一定是后来的这批人临时带过来的,要不然先前的时候不会把重点放在那口井上。” “这些人在干什么?” “挖墓。” 那两三个方坑的人干的很认真,尤其是那个年级稍大一些的,在“专业技术”上非常过硬,他们一点点的方下去,最后竟然方出了一个面积很大的坑。 小胡子的经验是非常丰富的,尽管距离很远,但是他从哪些人方坑的过程中就看得出来,他们方的,是一个大致呈“中”字形的坑。对于这种坑,他比较熟悉,因为亲自下过,不过这样的坑如果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一个越制的坑。 这种“中”字型的坑,是春秋战国时期秦国一种诸侯级别的墓葬,整个秦国上下只有国君是周天子册封的诸侯,所以说,这种形状的墓葬其实就是国君墓。在周王室式微之后,诸国战乱,礼乐崩坏,国君的称谓也发生了变化,一些诸侯国的国君开始自称王。在秦国国君称王之后,原来的“中”字型诸侯级别墓,就变成了“亚”字型的王墓。 没有任何一个秦国的国君会葬在这里,所以说,这肯定是一座越制墓,就算地位最尊崇的大鲁特,也只不过受封到大良造爵位。 第203节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个象雄古城遗址的附近,能够出现这样的墓葬,是非常罕见的,而且军刀团临时改变了行动的目标,就说明这里的墓葬中,有无比重要的东西。 会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断碑 德国人在抢时间,所以那两三个负责方坑的土爬子手脚很麻利,但是当他们方出那个越制的诸侯级“中”字坑之后,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个人并没有收手,稍稍一顿,就又拿着工具朝不远处走了走,继续下铲。一个德国人上来询问,这个人解释了一下。 “他们又在干什么?”晋普阿旺问道。 “这里可能不止一座墓。”小胡子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分析道:“旁边还有其它的墓,是个墓葬群,规模大小还不知道。” “这里埋的是什么人?” “我觉得,古老宗教的丧葬传统受到了影响,他们的九层塔已经被淘汰了,再看看,如果墓葬群规模不大,应该是大鲁特的墓葬,如果规模很大,就推测不出来了,需要亲自去看看才能知道。” 事实证明,这个墓葬群的规模超乎想象,年纪稍大点的土爬子一动起手就停不下来了,方出第一个坑后,在四面的位置上不断的有新的大坑被发现,占地面积很大。德国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成这个样子,他们可能征求了那个土爬子的意见,土爬子手下的两个伙计继续方坑,他本人则带着人开始动手挖,双管齐下。 这些“中”字型的墓葬被挖成露天的了,墓室被整个破开,这种级别的墓在战国时期的秦国是标志性的,凡是这样的诸侯墓,必有大量的陪葬和人殉,至今出土过的秦墓中,人殉最多的是一百八十六人。不过古老宗教的人殉制度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淘汰,而且这些墓里没有什么陪葬,除了主墓室的原木棺外,几乎没别的东西了。 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时间又紧,所以挖掘是野蛮而且具有很大破坏性的,看得出来,德国人对古墓本身并不感兴趣,他们只想找到什么东西。 这样的“中”字型墓被挖开了四座,而且两个负责方坑的伙计还没有停下来,仍然不断的发现新的坑。时间一久,领头的德国人就显得有点急躁,他又去问那个年纪稍大些的土爬子。双方的交谈自然听不到,但小胡子却觉得,如果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陪葬在这种墓里。 挖掘是分三个方向一起进行的,其中一部分人从来都没有做过这种活,所以挖掘的时候根本不讲究规矩和技巧,只图进度。挖掘进行到两个多小时的时候,一个大坑出现了意外,他们把地表上层的土都挖薄了,又没有把好位置,主墓室那边可能一下子塌了,连带着两个挖坑的人一起掉进去。 这个小小的意外引起了一阵骚动,上面的人立即围过来救人,不过情况还好,这样的坑里没有太多的机巧,掉进去只要摔不死,还能给拉上来。但是救人的人刚把绳子放进去就都停手了,可能是掉下去的人有了什么发现。 具体的情况搞不清楚,那些人来回忙碌了一阵子,就有一个德国人把所有的人全部召集起来,一起从坑里朝外拉东西。最后,他们就从这个塌陷的墓室里拉上来一块碑。 碑这个东西在古老宗教的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对当时的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外来物,或者说是外来文化。黑色的石碑大约有两米半高,一米宽,重量可想而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给弄上来。 队伍里其他人对于这块黑色的石碑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惊讶,上面可能刻有字迹或者是图案,那个年纪大些的土爬子负责勘察这块碑。小胡子看不到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但是却从他的步伐和举动上看出,对方可能有点迟疑,或者说犹豫。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人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包,他搞不清楚包里究竟有什么,或许是一包钞票,但很有可能是一颗炸弹。对金钱的渴望,对炸弹的恐惧,让他的情绪和动作都产生了纠结。 土爬子感觉到了压力,但同时还有很大的诱惑,再加上领头的德国人在旁边和他说话,估计是许诺了一些好处,这个土爬子最终暂时抛下了杂念,认真的开始看这块黑色的石碑。 石碑上带着尘土,土爬子围着看了一遍之后,就动手把所有的尘土全部抹掉,好让石碑上每一个细节都展露出来,但是当他的手抹掉一片尘土时,黑色的石碑突然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给崩出了裂痕。 裂痕出现的非常突然,就在石碑的中部,裂纹出现时的咔咔声让土爬子闪电般的缩回了手,紧接着,上半部的石碑轰然断裂,砰的砸到了地面上,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哗......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持续吹来的风猛然强烈起来,如果在高处俯瞰,就会看到这阵风像是吹过了一片平静的海面,大风卷起一团尘土,遮天蔽日,以这个墓葬群为中心,飞快的向四周扩散。 狂风呼啸,伴随这阵风而来的,还有一道非常模糊的声音,声音巨大且飘渺,响彻这片大地,仿佛是从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嘴里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站在断裂的石碑周围不住的左右张望,那个年老的土爬子更加惊恐。这时候,突然就从断裂的石碑里喷出一股发黑的血,血迹刚刚喷出来,就被呼啸的狂风刮成了一片血雨,洒的周围的人一身都是。 这一次,连外围负责武装保卫的那些人都受到了影响,风速太猛烈了,飞卷的尘土把一切都淹没起来,像一场覆盖天地的洪水。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过这阵狂风来的很快,去的同样也很快,大概就是三五分钟时间,风速减缓,飞扬的尘土渐渐消散,大风一过,墓葬群周围的人纷纷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只有那个年老的土爬子,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那块断裂的仍在滴血的黑色石碑。 这是个很不好的征兆,如果是一个真正的土爬子团伙在做活时遇到了这样的事,可能他们会放弃,不管这个墓葬群里有再多的陪葬,再珍贵的古物。其实,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非常邪的,古墓里埋的是死人,按理说不会怎么样,但出现了这个情况,就表明墓主不希望有人来侵扰他。 那个年老的土爬子常年吃土饭,对于这里面的道道自然很清楚,他之前就产生的犹豫顿时暴涨,跟领头的德国人交谈,可能是不愿意再做下去了。德国人一个劲儿的摊手,在努力的挽留。但德国人对这个地方志在必得,最后实在谈不拢了,领头的德国人就遗憾的一耸肩,马上就几个人举起了枪对准了土爬子。 土爬子显得有点急,但刚一动,脑袋就被枪口顶住了,接下来,有人跑出去报信,过了一会儿,多吉和老赵就出现了。多吉是这支队伍里特殊事件的总顾问,他被请到石碑旁边看。不过看了很久,多吉也没有表态,缩在大袍子里自己琢磨,德国人凑过去问,多吉指手画脚说了一堆。 听完多吉的话后,德国人显然在思考,之后,他开始着手重新部署,一些人都被集中到了墓葬群的外围,只剩下年老的土爬子带着自己的两个伙计继续被逼着方坑,还有五六个人不停的挖掘。 多吉给德国人提完“建议”之后,就领着老赵跑了,跑到墓葬群的另一边,自己用一把铲子在挖什么东西。 军刀团强大的火力很有威慑性,那么多武装人员在守护墓葬群,让这片区域其他的势力始终不敢露面。不过重新调整部署之后,德国人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因为只有五六个人在具体负责挖掘。这片墓葬群的规模真的很大,那种“中”字型的诸侯级墓葬,一共方出了二十一座。 二十一座坑全部被方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大半天的挖掘中,除了那座莫名其妙断裂的石碑,什么都没有挖出来。被挖开的四座古墓里的原木棺都被弄出来了,交给那个年老的土爬子看。 挖掘肯定还要继续下去,所以德国人干脆就把营地扎在了这里,负责行动的人员呆在墓葬群周围,外围的保卫人员分成两批,一批前半夜,一批后半夜,无间断的进行警戒。 入夜之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又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那块突然断裂的石碑和那阵狂风,让小胡子感觉不安,他总预感着要出事情。这种预感让他的睡意全消,几乎趴在原地盯了整整一夜。 然而这前半夜非常的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到了后半夜,另一半武装人员接班开始巡逻警戒,他们接班之后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小胡子突然发现,所有的光源仿佛在同一时间全部都灭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绝坑 这个现象显然是很反常的,这一半负责警戒的人最少有十个,即便前半夜守夜的那一半人已经睡熟了,但这一半人怎么可能同时把光源全部都灭掉?整个营地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光源一灭,视线更加模糊了。 小胡子能看到营地的情况,别的那些隐伏的人自然也能看到,营地里静悄悄的,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有的险不能冒,万一这只是德国人诱敌的伎俩,那么谁敢现在摸过去,绝对要被打成马蜂窝。 这些人接班警戒之后,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里,德国人的营地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一点点声息都没有。等熬到快要天亮的时候,前半夜守夜的人里,有人苏醒过来了,开始迷迷糊糊的还没发现什么,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到发现所有光源都灭了的时候,才跳起来把其他人全部弄醒。 这十来个人马上就乱成一锅粥,这时候,小胡子就隐约发现了更大的异常,十来个刚醒来的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但营地里还是无声无息。 这些人显然遇到了什么无法处理的情况,乱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天渐渐亮了,营地里的情景慢慢可以看到,一直在关注的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顿时都吃了一惊。 德国人两批先后来到的队伍一共有差不多四十个人,小胡子原以为这一夜不会安生,即便营地很平静,但也可能出了什么事,不过猛然看过去,所有的人都呆在营地里。 只不过除了那十来个守前半夜的人,剩下的人都以一种很诡异的状态呆着。 那块断裂的石碑还在原地,德国人队伍里的人,一个一个像木头似的围着石碑跪了一圈,他们跪的直直的,一动不动,仿佛和石碑一样石化了。剩下那十来个没什么事的人显然曾想办法救他们,但跪着的人几乎僵硬了,没有任何知觉,就算他们拖倒,仍然蜷缩着身体保持跪着的姿势。 “这些人怎么了?”晋普阿旺扭头问小胡子。 “让我想想......”小胡子的眼睛眯着,但眉心却忍不住跳动了一下,看着远处营地里诡异的一幕,他马上就回想到一件几乎忘却的往事。 那是小胡子刚刚离开夹江出道独自闯荡的时候,他还不认识和尚,孤身一人。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个老爬子,跟着对方跑了大概半年,那个老爬子教给小胡子一些入门的知识和一些见闻,就是从那时,小胡子才真正踏入这个圈子。 之后,老爬子离开了,小胡子的经验还不是很多,但他不跟人搭伙,宁可自己干的慢一些。有一次,他在江苏一个地方堪到了一个坑,不过很不凑巧,另一个土爬子随后也找到了这里,对方比较和气,提出联手干一票。 小胡子不想和人搭伙,但这一次是个意外,他经验不丰富,而且眼前这个坑不小,如果真的是自己下去,不一定搞的定,因为他有一种很强的预感,预感这个坑会比较棘手,所以他破例答应下来,允许联手做这一票。那个土爬子很高兴,他年纪比小胡子大,不过不是什么很硬的高手,就是个东游西荡的散户。 这个土爬子还是比较仗义的,知道小胡子经验不丰富,就率先打头阵。事实证明,小胡子之前的预感一点都不假,他们遇见的是一个可能别的土爬子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邪墓。 这是一座宋墓,墓主估计是个富商,没有政治地位,但非常有钱,所以墓的规模不小。墓的建筑结构很普通,是那种仿木结构的雕砖壁画墓,不过墓主的防盗意识非常强,他的这个墓位置偏远,然而却预见到后世肯定有人会发现,所以墓室的墓砖是经过加固的,而且浇了铁水,怎么打都打不透。 土爬子和小胡子两个人忙了很久,始终无法把墓砖打透,如果放到现在,这样的情况肯定难不倒小胡子,但在当时,他还是个刚出道的愣头青。土爬子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用了最无奈的一招,盗洞改道,绕过坚硬的加固墓壁,从下面直接掏洞,顺墓室的底部进去。 这一招奏效了,不过土爬子的眼力技术欠缺了一点,盗洞没有打的那么准,而是打到了耳室里。这是个很肥的坑,墓主是个绝户,几乎把所有的身家全部带到了阴宅里来,土爬子兴奋异常,这些陪葬只要能拿走,一辈子就可以啥都不干了。 那个时候的小胡子已经非常的冷静镇定,他没有被大量的陪葬迷惑心窍,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反而越来越重,他总感觉有危险,却说不清楚危险出在什么地方。经过慎重的考虑,小胡子做出了一个让土爬子想不到的决定,他决定就此收手,立即退回。 其实,面对这样的诱惑,能全身而退的没有几个人,一些老爬子发现危险,会想办法解决。不过小胡子暂时没有那个能力,就只能放弃。 土爬子很不理解小胡子的举动,小胡子曾劝过他,但土爬子不肯听。最后,小胡子顺原路退了出来,他在外面守了大概三天时间,里面的土爬子一直没有出来,小胡子不知道墓室内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进去看,他退出来就是为了保命,如果现在再进去的话,之前做的决定就没有意义了。 小胡子考虑了很久,他确定土爬子已经出不来之后,就把盗洞给封住了,然后离开。之后的三四年时间里,他到了南京,认识了和尚,又前后做了不少活儿,身手和经验都有长进。一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了那座邪墓。 小胡子带着和尚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当年打的盗洞还在,挖开入口就能钻进去,等他小心翼翼从耳室转到主墓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一幕。他知道那个土爬子肯定是死在坑里,却没有想到是用这种方式死去的。 土爬子直直的跪在主墓室里墓主的棺材前面,人已经烂了,但仍然保持着跪的姿势,三年都没有变过。不管土爬子是怎么死去的,小胡子都能理解,然而这样的死法前所未闻,一向谨慎的他再次退走,没有碰坑里的任何东西,带着和尚回到地面。 当时,他跟和尚都认为土爬子犯了什么忌讳,因为人是跪在棺材前面死去的,所以两个人都认定那口棺材非常的不对劲。小胡子没有动这个坑,打算到以后自己完全有能力应对各种危险的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问题出在棺材上,这个观点一直到小胡子遇见一个老辈人物的时候才被颠覆。那个老辈人物当时已经洗手了,洗的很彻底,但名头很响亮,跟杜青衣还有交情。小胡子向他请教这个事情,这个老前辈听完后琢磨了一下,告诉小胡子,他们遇到的,是一个非常非常罕见的三绝坑。 古代人讲究阴宅的风水,一个是死者入土为安,另一个是为了恩泽后人,所以过去很多落魄的人经常会抱怨自己家祖坟风水不好,后代都混的比较惨。也正因为这样,绝大部分死者明知道自己死后,阴宅会被土爬子光顾,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们要考虑到自己的后代,随便找个荒郊野岭挖坑一埋,被盗的可能性降低了,但无形中会对家族后辈的兴衰造成影响。 不过有一些狠人就做的非常绝,一般都是无儿无女的绝户,自己死了万事空,什么都不会顾及,临死之前请高人造一个三绝坑,死后往里一埋,谁动他的墓都要倒血霉。 三绝坑是很邪的一种坑,即便站到了墓室内部,再精细的人也无法靠眼睛看出破绽。其实,这个坑的结构说穿了一文不值,但里面确实有些道道可讲。 在造三绝坑之前,也要打一个地基,不过这种地基的用料不是石头,是木头,槐木。 槐木是最阴的木材,如果用比较迷信的说法来说,槐木是压魂的,三绝坑下面打进去的槐木一共有三十二根,排成一个阵法。这个局还有个比较形象的称呼:槐锁阴阳局。意思就是说,不管死人活人,进坑犯忌讳就要糟道。 这种手段出现的其实非常早,东周初期的时候已经有人掌握了,只不过流传的不广。绝户的墓主宁可自己永不超生,也要拉那些光顾他阴宅的土爬子垫背,不是狠人就下不了这个决心。 小胡子当时就问,这种三绝坑该怎么破。那个老辈人从来没有见过三绝坑,只是耳闻,所以很感兴趣,亲自和小胡子走了一趟。破局的办法其实也简单,按顺序把深埋在地下的三十二根槐木起出来就差不多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木楼 小胡子当时就是根据这个老辈人物的指点,解决了那座很邪的三绝坑,当然,他对这个坑下手,已经不是为了坑内的陪葬。 依照那个老辈人物的说法,这种三绝坑的局是不能见光的,但是深邃的地下古墓里没有日夜之分,不管什么时候进去,都有很大危险。然而此时此刻,远处的怪事都发生在地表之上,小胡子就猜测,如果是在白天,这些人所遭遇到的危险会降低很多,不过一旦入夜,尤其是在子夜之后,危险系数就加大了。 德国人队伍里的人大部分都直挺挺的跪在那座断碑前,那种情景和三绝坑非常的相似。如果这片墓葬群下面有局的话,显然是个很大的局。古老宗教和西陲的秦国接触之后,接受到了很多外来文化以及其它因素的影响,连这种邪局都流入了高原。 “那些人,都死了吗?” “应该死了。”小胡子想想,从后半夜到现在,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那些人幸存的机会不大。 剩下的十来个人明显收拾不了残局了,营地的变化同样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人世间和朝圣者的成员已经开始出现,德国人出现了意外,这本来是个好机会,但小胡子觉得现在还不是露面的时候,他依然在关注。 幸存的德国人知道控制不住局面,他们开始退缩,那二三十个跪在断碑附近的人也被丢下,十来个人匆忙的朝西面走。随着他们的离开,从别的地方就出现了零星的人影,不过没有马上靠拢,因为墓葬群中的那种情况让任何人都感觉到深深的不安。 “我们怎么办?” “再看看吧。”小胡子感觉这个事情很棘手,危险不仅仅来自墓葬群下的三绝局,而且还有至少三股敌对的势力。 庞大的墓葬群一下子沉寂下来,只有那些跪在断碑周围的人一动不动。在光天化日下,这一幕是很诡异的,虽然墓葬群已经没有什么响动了,但半截断了的黑色石碑就是最大的震慑,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二十来分钟时间,那十来个已经撤走的德国人突然又回来了,小胡子之前观察的非常仔细,连对方的人数都数的清清楚楚,这时候他就发现,突然转回来的队伍,多了两个人。多出的两个人是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土爬子和他手下的伙计。 “这个土爬子是有些本事的。”小胡子头也不回的对晋普阿旺说道,在队伍没有出事之前,这个土爬子已经预见到了危险,但被枪口逼着,不得已留下来做事。昨天晚上事发的时候光线非常暗,没有人看到具体过程,不过这个土爬子和他的伙计却能幸免,说明早就做了相应的防备。 只不过在这个地方没有车子和给养的话,徒步走不出很远,再加上土爬子或许还有别的目的,被十来个幸存的人给抓了回来。 这个土爬子显然被迫交待了一些事情,等到他们重新回到墓葬群的时候,所有人立即开始行动,其中大部分还是做警戒,剩下的两三个人跟着土爬子和他的伙计就地挖掘。这一次,他们的挖掘目的很明显,那些被挖开的墓葬周围说不定还会有未被发现的坑,但这些人直接放弃了,他们进行的是开放式挖掘,直接从已经被挖开的墓葬上再继续挖下去。 小胡子想了一会儿,就觉得这个老土爬子估计也知道关于三绝坑的事情,而且知道的非常清楚,他明白三绝坑不能打盗洞进去,否则会被闷在坑里,也不能在夜间行动,只有在白天进行这种开放式的挖掘,才能把地下的东西给挖出来。 德国人的势力大减,已经无法处处顾及了,有人暗中靠近了区域中心那口“井”,估计是在打刀子还有圆球的主意。 挖掘是以断碑的出土地为中心挖下去的,那个老土爬子经验很丰富,一把铲子在土层中上下翻飞,挖的深了以后,小胡子他们就观察不到下面的具体情况了,不过很快,土爬子又爬了上来,在周围的几个地方分别下铲,估计是在勾勒出一个大概的位置。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商量了一下,他们暗中又朝那边靠拢了一些,不用多想,无论是人世间还是朝圣者,谁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德国人挖走他们想要的东西,接下来的情况肯定会很混乱。 老土爬子定了几个点,表示这是地下隐藏的东西的大致形状,如果顺着挖下去,就可以把东西整个给挖出来。但是他们的人手不够,只能捡着一个点拼命的挖。挖掘进行了大概一个来小时,围在旁边的三四个人不约而同的稍稍的躁动了一下。 第204节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信号,不等坑下面的老土爬子传来什么消息,墓葬群周围就同时出现了很多人,这些人手里也有枪,他们在人数上占有很大的优势,一阵简短又激烈的交锋之后,德国人的队伍死了几乎一半。 “这应该是人世间的人。”小胡子判断道,人世间和朝圣者都是来源已久的组织,但人世间不像朝圣者那么死心眼,他们保持着一些古老的习俗,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一直变通的,会使用枪支之类的热武器。 可能每个不知内情的人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德国人想要的东西就在地下,已经被大致勘察出来了,只要顺着挖下去,就能拿到。一群人世间的成员打走了德国人之后,没有任何停留,想抢时间,最少十多个人同时操起了工具,在刚才的挖掘现场继续挖下去。干活的人多了,进度就非常快,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明显在地下发现了什么。 接着,更多人的加入到了挖掘里面,他们肯定是在地下向深处或者呈平面状挖了很远,但是地下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大了,紧张的挖掘没有得到结果。小胡子就觉得,人世间无形中可能已经在破三绝坑的局了,虽然他们不太可能知道这种传自内地的邪局,但地下深埋的槐木一旦被挖出来见了光,局就等于被破掉了。 小胡子他们所处的位置仍然看不到地下的具体情况,晋普阿旺的身子一动,想靠的更近一些,他的身体残疾了,小胡子不愿让他涉险,但晋普阿旺说没事,猫腰拐着腿,从藏身处悄悄的摸出去。 德国人暂时无力进行反攻了,朝圣者衡量利弊,也仍然潜伏着,只有人世间这一股势力在墓葬群这里忙碌着。挖掘一直在进行,从刚才的战斗结束一直挖到了临近黄昏,按照小胡子的估算,他们应该已经挖下去很深了。 晋普阿旺借助天气的帮助,在距离墓葬群很近的一个地点隐伏观察着,但是当他到了这个地点之后,人世间突然就加大了警戒的力度,很多人散出去非常远,可能是下面又有了重要的发现,必须保证彻底的安全。晋普阿旺无形中就被堵到了这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小胡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如果晋普阿旺被发现,他会马上冲出去救援。 不过墓葬群周围的地形比较复杂,而且天色越来越暗了,这对晋普阿旺很有利,当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一个来小时,晋普阿旺就悄悄的摸了回来,有惊无险。 “看到他们在挖什么东西吗?” “看到了。”晋普阿旺点点头,然后想了想,可能是在组织语言形容这个地下被挖出的东西:“很多的木头,看上去像一个埋在地下的木楼。” 这是一个庞大的六角形的木楼,晋普阿旺也看不出它有多高,因为人世间的成员已经挖下去很深,仍然没有到底。木楼每条边的边长都在十米左右,大致的结构完全被清理出来了。 “一座木楼?”小胡子产生了怀疑,从秦国流入古老宗教的那种三绝邪局估计经过了改造,三十二根槐木组成的局已经相当厉害了,如果在地下建起一座木楼就更难以想象。难怪德国人的队伍里有一大半人都中了招。 “这座木楼里有没有东西,还说不准,不过......”晋普阿旺的眉头皱了皱,又开始组织语言。 “怎么回事?” “有个非常奇怪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晋普阿旺伸出自己的左手晃了晃,说:“我的铁环不见了。” 晋普阿旺的铁环消失的确实非常奇怪,他在隐伏中一直都紧紧的抓着铁环,这是他的武器。但当他勉强看清楚墓葬群下被挖出的六边形木楼时,手里的铁环一下子就不见了。好像有一种无形无质的力量从他手里夺走了铁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偏向虎山行 晋普阿旺当时唯恐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但他手里的铁环真的找不到了,周围也没有,坚硬的铁环像是一片空气,消散于无形。 “铁环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小胡子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他看了看仍然挖掘的现场,就有种很不妙的感觉,这种不妙具体来自何处,他说不清楚。 人世间的人并不了解关于三绝局的事情,他们没有忌讳,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仍然在拼命的挖,那座六边形的木楼非常的深,很多光线一起从挖出的坑里溢了出来。大概就是晋普阿旺回来后不到半个小时,人世间那边的人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混乱,几乎每个人都在身上来回的摸索,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小胡子的心里咯噔一声,之前的担忧如今真的摆到了面前,毫无疑问,那些围着墓葬群周围的人仿佛都丢失了东西。一个人丢了东西,就算丢的再奇怪,也不能说明什么,然而这么多人一起丢了东西,就显得非常古怪。 很快,那些在地面下进行挖掘的人也先后从坑里爬上来了,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都在身上还有周围到处的寻找东西。 “我的铁环。”晋普阿旺看着那些人,不由自主的就说了一句:“我要找回来。” “不行,现在太危险了。”小胡子的余光看看晋普阿旺,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晋普阿旺走南闯北,心思也很慎密,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为了一个铁环而去冒险。 “那个铁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把他找回来。”晋普阿旺的语气很坚决,说着就要起身,小胡子使劲把他按了下来,告诉他现在绝对不能动。然而晋普阿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变的更加不对劲,那个丢失的铁环好像是他的命根子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墓葬群那边的人出现了更大的混乱,几个领头的人也压不住阵脚了,那些人乱糟糟的打着光线在寻找自己丢失的东西。晋普阿旺抓住小胡子的手,说:“我要去找我的铁环,它一定就在木楼里!” 小胡子不知道晋普阿旺的这种肯定是从何而来的,但是他的目光已经盯住了墓葬群中挖出的入口,入口之下,就是那个庞大的六角木楼。 很快,小胡子的疑惑就得到了解释,那一群人世间的成员在乱哄哄的寻找了一会儿之后,也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盯住了六角木楼,他们瞬间就安静下来,一个个死死的盯着地下的木楼。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迈步走向了入口,后面的人立即紧紧的跟了上去,场面完全控制不住了,因为连那几个领头的人都夹杂在寻找东西的队伍里,他们一窝蜂的从入口钻了进去,根本不像是一支森严的队伍。 “我也去!”晋普阿旺呼的就站起来,小胡子还想拉住他,但晋普阿旺的力气很大,不顾小胡子的阻拦,一定要到木楼里去寻找自己的铁环:“你留在这里照看嘉洛绒,我去。” “再等一下!”小胡子一步就跨到晋普阿旺面前,形式显然已经非常的不对劲了,这个时候下去,绝对九死一生。 庞大的六角木楼,仿佛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吸引着那些丢失了东西的人,一个一个的朝里面跳。 晋普阿旺对铁环的执着,就好像当初格桑梅朵对转经筒的执着,小胡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安抚住。人世间的成员大部分都从入口进入地下的木楼了,只留下了一少部分在地面,但这些人也丢失了东西,留在上面坐卧不安。他们和朝圣者一样,自幼就被自己的亲人长辈带入人世间,接受了严格而残酷的培训,然而意志的坚定在此时此刻一点用处都没有了,片刻之间,留在上面的人也一个一个的从入口钻进去。 晋普阿旺的情况已经变的很糟糕了,他就好像一个固执的病人,如果不让他去,继续阻拦,就有犯病的可能。小胡子看得出,晋普阿旺也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然而他无法控制住。 “我们去看看吧。”小胡子站了起来,晋普阿旺已经残废了,他不愿意再让对方出任何意外。 随着人世间成员全部进入了地下的木楼中,墓葬群这里再一次陷入了死寂,那些跪死在断碑前的德国人的队伍人员还没有被清理,依然那么跪着,让整片区域的气氛变的紧张而诡异。没有其他人的阻滞,小胡子他们三个人很顺利的来到了入口附近,他仔细的看了看,地下木楼其实已经被挖出了一部分,如果三绝局来自这座木楼的话,那么这个局已经不完整了。 小胡子试探着在入口附近贴着地面听了一会儿,这也是一套功夫,很神,过去落草为寇的一些响马很擅长用这样的手段,据说有的人贴着地面一听,不仅仅能听出很远的地方的车队有多少人,多少马,甚至还能听出车上拉载的是什么货。小胡子还没练到那一步,不过大致的情况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听了一会儿,小胡子就微微皱起眉头,他把人世间那些成员的人数全部数过一遍,一共是三十三个人,这三十三个人现在已经全部进入地下的木楼中了,但是小胡子听不到一点声响,就好像下面是一个千百年都无人涉足的深坑一样。 这绝对是不正常的,相当的不正常,如果是小胡子一个人的话,他至少要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然而晋普阿旺已经等不了了。 小胡子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入口这个地方太扎眼了,不能久留,他就打算先退后一点,然后想办法和晋普阿旺商量对策。 这时候,小胡子看到不太远的地方有很微弱的光连着有节奏的闪了几下,他心里一动,这是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和老赵都在老和尚手下学艺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一个小暗号。小胡子立即拉着晋普阿旺还有嘉洛绒朝光线闪过的地方跑。 “小向,那里很危险,不要靠得太近。”老赵和多吉就躲在附近,把小胡子他们接过来之后马上就提出了告诫。 事实上,从昨夜那个老土爬子产生了戒备的时候,多吉已经察觉到了更多的危险,按道理说,多吉完全可以给德国人提出建议,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德国人对多吉有种说不出的隐隐的畏惧,听了他的建议后,最起码可以重新部署,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 但老赵没让多吉这么做,他觉得德国人的势力太大了,如果让他们一口气干下去,地下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之后,老赵绝对没有任何希望从他们手里再抢回来。所以老赵和多吉有意的隐瞒了信息,想让德国人受到打击,然后其他的势力再搅和进来。 这没办法,老赵他们势单力薄,只有在很混乱的情况下才能浑水摸鱼。 “我们先坐着看戏吧。”老赵有点幸灾乐祸般的望着不远处的入口,说:“那些人都中招了。” “下面是怎么回事?” “老多吉也说不清楚,但是他能感觉的出,那些人必须下去,否则就会死。” 多吉这样的巫师对于邪异的东西有种特殊的敏感,他暂时搞不清楚地下的木楼究竟怎么回事,但他感觉墓葬群下的六角木楼是个死套,在这周围丢失了东西的人如果不下去,会死,下去之后,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小胡子的心顿时被揪住了,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晋普阿旺,晋普阿旺的腿瘸了,右手也残废了,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如果不是绝对的没有办法,小胡子不会看着他一点点死去。 他紧张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拉着嘉洛绒,把她带到老赵和多吉面前,他的眼神一动,老赵仿佛就知道他要干什么,顿时也变的很紧张。 “你要下去?” “帮我照顾她。”小胡子没回答老赵的问题,直接选了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就要和晋普阿旺朝入口那边走。 这个选择的结果,小胡子很清楚,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老赵马上慌了手脚,一把又把小胡子给拉了回来。 “他也丢失了东西,必须要下去找,不去,他会死的。” 当着晋普阿旺的面,老赵不方便直接说什么,但他一个劲儿的给小胡子使眼色。小胡子却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他轻轻抱了抱嘉洛绒,嘉洛绒没有拦他,只是简单的打了几个手势,她对小胡子说,她会在这里等,一直等下去。 “小向!你......” 在老赵的阻拦中,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转身朝入口走去,他们刚刚走了几步,多吉就裹着宽大的袍子和鬼一样跟上来,他咧嘴对小胡子笑了笑,说下去的话,可能有用得着的自己的地方。 “都他娘的疯了......”老赵看着三个一起走向入口的人,无奈的甩甩手。 三个人的脚步都很轻,但每走出一步,小胡子的心就跟着重了一分,因为距离六角木楼越来越近。 那座地下的六角木楼,究竟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 悬空的铁环 小胡子三个人走的很快,老赵实在没办法,带着嘉洛绒迅速消失在原地。三个人再次靠近入口的时候,晋普阿旺的眼神里已经有一种遏制不住的狂热,他弯腰就想钻进去,这一次是被多吉给拉住了。 多吉递给他们一人一张面具,仅剩的两张,六角木楼肯定是古老宗教传下来的东西,有一种古老的邪异在里面。 接着,多吉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小胡子听的不太懂,但晋普阿旺能听明白,多吉让他们两个一人放一点点血出来。两个人不知道多吉为什么这么说,不过既然这样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在这个透着邪气的地方,多吉显然比其他人更有经验和发言权。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用刀尖划破了手指,各自留下了几滴血。 这几滴血被多吉收集起来,然后他从宽大的袍子里摸出两个很小的头骨,血液被滴在了头骨上,之后,多吉又用一种红色的黏土把滴血的部分封了起来,用指甲在上面掐出了几个很复杂的印记。 “在紧要的时候,这东西或许会救我们一命的。”多吉收起两个小小的头骨,又给自己放血做了一个。 这些准备工作全部做好之后,小胡子就一步跨到了入口前,但是他的腿还没有迈动,就被晋普阿旺拉住了。晋普阿旺的神智不能说百分百的清醒,然而他却知道小胡子完全是因为自己,才会进入六角木楼冒险,所以他坚持要走在最前面。 入口之下的地层已经被挖空了,进入入口之后,是斜着挖下去的,他们打开一点光源,立即就看到了那个被深埋着的六角木楼。木楼本身并没有完全被土层掩埋住,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完全清理出来,这是个庞大的木楼,结构很复杂,像一个镂空几层的笼子,从这一端望过去,看不到木楼中的具体情景。 “之前下来的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小胡子刚刚进来,就产生了疑惑,那么多的人世间成员争先恐后跳了进来,但是此刻已经踪影皆无了,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可能不用光源,然而木楼里还有周围的一点空间中完全是黑暗的,看不到一丝光。 那些进来的人,好像无缘无故的消失了,消失的非常彻底。 搭建木楼的木头经过一种严格而特殊的处理,让腐朽的速度大大减低,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木头还比较结实,小胡子用匕首划掉木头外面裹着的一层油料,露出木头的本体。他分辨了一下,觉得这应该就是槐木。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被改进而且无限扩大的三绝坑,而且这样的邪局里肯定加入了属于古宗教的一些东西,它的作用已经不仅仅是让人跪死那么简单。 他们观察了一会儿,就从木楼的最顶端开始朝下爬,木楼的搭建没有严格的规制,很多木头从木楼里伸了出来,借力的地方非常多。在朝下爬的过程中,小胡子向木楼的最底部照了一下,下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但是有很多被丢弃的装备。 装备是人世间的成员丢下的,非常多,看到这些装备的时候,能够想象的出,人世间的那些成员一个一个抢着进入这里之后,都跑到了底部,然后仿佛要争抢什么东西,为了轻装上阵,把身上所有的装备全部都扔了。 这个情况更让人不踏实,他们又从现在这个位置朝木楼的内部照,但复杂的结构遮挡了光线和视线,只能看到眼前这一块,再远就看不到了。整个木楼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十米,这需要海量的木材。这时候,小胡子心里出现了另一个念头,他在想,搭建这样一个六角木楼,显然是要保障墓葬群的绝对安全,让所有染指墓葬群的人毙命,但之前所挖出的那些墓,都很简单,没有陪葬,没有其它东西,这样简单的墓葬,需要如果庞大的木楼来守护? 这样的现象会让人觉得,古老宗教的人小题大做了,就好像花大价钱雇了一支军队来守护一件不值钱的破烂一样,令人无法理解。然而小胡子却想的很明白,事情的真相肯定不是这样,这片墓葬群掩盖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才应该是六角木楼守护的重点。 木楼不算特别高,但是三个人爬的很慢,很小心,他们从顶端一点点的爬到了接近底部的位置,满地的装备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想从这里寻找到一点线索。然而真的没什么线索可找,那些人世间的人仿佛随手就把东西给扔掉了。 小胡子在观察周围的情况,木楼被整体清理了出来,但是周围仿佛就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出口了,木楼所在的深度,已经超出了其它墓葬的深度,如果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么别的那些墓葬中肯定也没有收获。不过他总觉得这不可能,木楼的存在以及德国人的举动,都表明这个地方不简单。 小胡子贴着木楼外围的一圈地面在仔细的看,这时候,晋普阿旺突然就拍拍他和多吉。小胡子一回头,立即看到晋普阿旺趴在木楼边,从几根木头的缝隙朝里面看,他举着光源的手在微微发抖。 木楼基本算是中空的,不过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可视度也不同,晋普阿旺找到的这个位置很好,可以看出去很远。他侧着身体,让出一些空间,小胡子和多吉凑过去一看,马上就看到了让晋普阿旺吃惊的东西。 中空的木楼里,横七竖八的架着一些木头,木头上悬挂着很多东西,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手表,有匕首,有项链,他们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但仍然看到这些东西里,好像有晋普阿旺的那只铁环。 晋普阿旺不由自主的从木楼外的缝隙朝里面伸出手,想抓自己的铁环,但相隔的距离太远了,他根本抓不到。多吉碰碰小胡子,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说,这个地方不能轻进。小胡子也觉得很不善,那一个个吊在木楼里的东西,就好像一块一块饵,在诱惑丢失东西的人进入木楼。 晋普阿旺完全失神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的铁环上,多吉在旁边跟小胡子指手画脚的比划,说现在的情况非常难办,进入木楼肯定会有不可预见的危险,那种危险估计是无形无质的,很难防备。但是不拿回晋普阿旺的东西,他的情况会更糟糕,有可能会神智彻底失常神智死亡。 小胡子打量了铁环所在的位置,它悬空在大概四米高的地方,在正常情况下,这么多借力的地方,凭小胡子的身手,毫不费力就可以把铁环拿下来。 “如果进去,然后逃离的机会有多大?”小胡子暗中询问多吉。 多吉表示没把握,只能看运气,还要硬拼。小胡子一边听,一边在认真的观察木楼内部,他接连换了几个位置,从不同的角度看下去,很快,他发现了另一个异常的情况。 木楼中空的底部和他们现在站的位置不在一个平面,前者要深一些,不过也不会深多少。然而小胡子发现,无论他怎么变换位置,用光源朝下面照,始终都照不到木楼底部,那一片黑暗仿佛是光线无法穿透的。小胡子的眼睛很正常,没有槐青林和唐月那样的本事,光线照不透的地方,眼睛就看不到。 多吉也不是万能的,他朝木楼深处那片黑暗看了很久,神情越来越凝重,裹在大袍子里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他说他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控制和揣度的力量,那种力量非常妖异,而这种力量,就潜伏在那片无法穿透的黑暗中。 这是最让人为难的情况,明知道黑暗里有危险,却看不到,也猜不着。 咔嚓...... 晋普阿旺实在是忍受不住了,他猛然伸手,把面前一根不太粗的木头硬生生的拉断,木头的间隙大了一些,小胡子就想着,能不能不触及那片照射不透的黑暗,想办法这样直插过去,把悬空的铁环给拿回来。 这样想着,他就帮着晋普阿旺一起扩大木头间的缝隙,连着弄断了好几根木头之后,间隙已经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行。晋普阿旺固执的让小胡子和多吉留在外面,血性人就是血性人,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会替同伴着想。 第205节 小胡子甩了一根绳子到前面的横木上,使劲拉了一下,感觉可以承重,晋普阿旺能顺着绳子过去,凌空把东西给取走,不用触及到下面那片怎么照都照射不透的黑暗。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黑暗中的东西 晋普阿旺的身手仍在,但残疾的右手和一条腿多少都影响了他,从木头之间的缝隙爬进去之后,绷直的绳子顿时被晋普阿旺坠的像一根被拉开的弓弦,不知道多少根木头一起吱呀作响。晋普阿旺倒吊在绳子上朝那边爬,这段距离不算远,他也爬的很快,大概三四分钟时间,晋普阿旺已经靠近了那片悬挂着东西的地方,只要再朝前不到两米,就能触碰到铁环。 这一切太顺利了,顺利的让小胡子不放心,他眯着眼睛,身体蓄势待发,只要出现了问题,马上就可以产生相应的动作。他非常的戒备,因为感觉不可能如此的顺利。 晋普阿旺终于爬到了铁环的下方,他双手使劲抓着绳子,开始朝正上方爬,木头虽然在不断的作响,但支撑住他的重量应该是没问题的。 晋普阿旺抬起头,距离头顶的铁环只有一臂那么远,他伸出了一只手,探向了铁环。 这一段短短的距离始终揪着小胡子的心,就在晋普阿旺的指尖将要碰到铁环的时候,他的身体猛然一沉,抓着绳子的手仿佛瞬间脱力了,整个人一下子从绳子上掉了下来,坠入了那片光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中。 这个过程出现的很突然,而且迅速,几乎就是一两秒钟时间内,晋普阿旺完全就消失在下方那片黑暗里,如同被一张看不到的嘴给吞噬了,坠落下去之后,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小胡子也根本无法判断他在下面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 小胡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晋普阿旺掉下去之后,他也从木头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多吉阻拦了他,感觉这样跳下去会很不妥。 “我们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地方。” 两个人围着庞大的六角木楼开始寻找,试图再发现点别的情况。木楼大概有三米左右还埋在地下,这三米的距离也正好是淹没在黑暗中的一段。小胡子和多吉绕过了木楼的两条边,在第三条边上,他们看到了一个挖开不久的洞。 木楼旁边都是虚土,很好挖,这个洞挖的很凌乱,是斜着朝下挖的,如果钻进去的话,可能正好通往木楼深处。小胡子拿出了合金管,分辨了一下,慢慢的钻了进去,多吉跟在后面,手里撑开一块黑布。这里的土层只是一片虚浮的土,钻进去之后,一些交错的木头就形成了一条四五米长的通道。通道坡度很大,人在里面几乎控制不住步子,一股惯性把小胡子和多吉直接就送到了通道的底部。 这里应该就是那片黑暗的区域了,光线从上面照不透,但是从平行的角度照射,就有一点点可视度,不过这样的可视度也不高,如果照在了一片很浓很浓的雾里面。多吉用那块撑开的黑布罩在两个人的头顶,一前一后贴的很近。 这里好像是一片死寂的世界,两三米之外的东西就看不到了,而且没有一点声音,晋普阿旺掉落的地方应该是在木楼的中心,小胡子和多吉慢慢的一点一点朝前走,走了不久,小胡子就捕捉到了一种比较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轻微的沙沙声,好像有人在地面上拖着什么东西,又好像人的脚掌紧贴着地面走动,一阵接着一阵,声音很有节奏。小胡子大致能分辨出声音来源的方向,无奈的是,黑暗始终影响着他们的视线,看不到前面的情况。 小胡子试着发出了一点响动,看看有没有回应,但是除了那种奇怪的沙沙声,一点回应都没有收到。他的心顿时沉到了底,晋普阿旺显然遭遇了危险,否则听到响动后不会没有一点反应。 他们越走,就距离六角木楼的中心越近,那种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小胡子猛然顿住了脚步,他察觉到了一些杂乱的气息。这时候,多吉就抓出了一把沙子一样的东西,猛的朝前一洒,这把沙子仿佛有洞穿黑暗的力量,随着这片纷飞在前方的沙子,小胡子手里的光源一下子照出去很远。 光线只是一闪,多吉手里的沙子落地之后,周围又陷入了黑暗,就如同漆黑的夜空中有一道闪电划过。尽管只是一闪,但小胡子仍然看到了眼前的情况,他顿时知道了这座木楼的中心是什么东西,也知道了那些消失的人世间成员的下落。 在中空的木楼正中心,竖着一根不长但非常粗的木头,像是一截直挺挺站立着的人像,在这根木头的周围,一个个人世间的成员呆滞的走着,他们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围着木头不知疲倦的绕圈子。如同一群被禁锢了的囚徒,拖着沉重的脚镣在走动。 每个人的面孔都是呆滞的,没有任何表情和生机,仿佛浑身的精气神都被什么东西给抽取了,只能这样无休无止的走着,直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刻为止。刚才的光闪时间太短了,小胡子没有看到晋普阿旺的身影。 哗...... 多吉又拿出了一大把沙子,同时还咬破自己的舌尖,噗的喷上去一口带血的唾沫,然后用力洒出去。这片沙子比刚才的更有效果,光线穿透黑暗的力度和时间都延长了,一个个面孔惨白的人就在小胡子前面不远,慢慢的绕着木头在走。 小胡子的目光像鹰一样在闪动,转的飞快,他看到了晋普阿旺,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夹杂在这些人中间,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的走着,晋普阿旺的面孔也蒙着一层似乎洗脱不掉的茫然和呆滞,他像是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意识。 呼...... 当这片沙子落地的同时,小胡子猛然感觉到有一种看不到的力量,在剧烈的撕扯着自己脸上的面具,这种力量是无形的,却无比的巨大,面具和脸上的皮肤紧紧的相连,如果不用特殊的药水,硬撕下来就会扯掉脸上一层皮。然而小胡子没有反抗的余地,他试图阻挡这种力量,却无从下手。 脸上的面具和皮肤一起被扯动,随即,小胡子感觉大脑在猛烈的动荡,好像那种力量又升级了,不仅是在撕扯他的面具,而且好像要把他的魂魄从身躯中硬生生的拽走。这是无可抗衡的力量,诡异且强大。旁边的多吉也遭到了这股力量的侵袭,他们头顶的那块黑布被一条条的撕裂了。 多吉猛的把脑袋完全就缩到了大袍子里面,同时对小胡子大喊,说他们的时间不多,如果无法拿到头顶的那只铁环,就要立即退回去,否则会像晋普阿旺乃至其它那些人世间的成员一样。 小胡子形容不出现在的感觉,他的身体肯定没有受到物理伤害,然而来自精神上的压力和撕扯却比物理伤害更加严重。他开始感觉神智出现了混乱,眼前的情景也更加混乱了,手脚开始失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丢到身边的一切,围着那根巨大的木头不停的走下去。 这时候,多吉一个接一个的从袍子里丢出三个带着血和红色黏土的头骨,三个小头骨咕噜噜的滚动,好像有人在不断的踢着它们,一路滚到了巨大的木头旁边。头骨停止下来的一瞬间,三个小小的身影就从头骨里钻了出来,它们就像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但奔跑的很利索,三个婴儿一起站起来,猛撞那根巨大的木头。 “快!”多吉嘴角渗出了血迹,对小胡子喊道:“时间很短!” 这三个带着血液的头骨一出现,小胡子身上的压力马上减轻了很多,他立即朝旁边跑,顺着横七竖八的木头攀上去,抓住了之前就甩出的那根绳子,然后飞快的朝悬挂着铁环的地方爬。 三个头骨里出现的小孩儿,仿佛是小胡子,晋普阿旺,多吉的替身,它们和巨大的木头纠缠在一起,三个人承受的压力就被减弱了,之前麻木的行走的晋普阿旺仿佛恢复了一点神智,他停下脚步,朝小胡子这边张望过来。 小胡子必须用两只手抓着绳子,才能爬的更快,然而三个被大木头缠住的婴儿影子仿佛有点不支了,它们遭到了一股巨大的引力,这种引力来木楼中心的那根木头,像是一块磁铁,要把周围的铁屑全部吸走。婴儿的影子很快就支离破碎了,其中一个婴儿的胳膊哗的化成一股烟气,被吸入了木头中。 正在不断爬动的小胡子猛然觉得一条手臂撕裂般的疼痛,疼痛险些让他眼前一黑,昏厥过去。抓着绳子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只有两条腿倒挂在绳子上,剧烈的晃动着。 多吉的眼睛红了,身外宽大的袍子一片片被无形的力量撕裂,他突然就大喊了一声,随手甩出一颗成人的头骨,嘴唇如同被电击了一样飞快的蠕动,低沉且连绵的唱咒声催动着那颗头骨不断的滚动,一口气就滚到了巨木的旁边。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双层 多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抛出的那颗头骨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巫术,头骨中还携带着他的精神和意志。滚动的头骨在巨木旁停了下来,一个影子就从头骨中升腾一般的冒了出来,多吉的唱咒声越来越犀利,他嘴角渗血,袍子被撕扯的丝丝缕缕,在原地不断的挥动四肢,样子很怪。 头骨中的影子就像一个撼动山岳的巨人,抱住巨木,开始猛烈的摇晃。很显然,这种巫术所产生的东西基本都是飘渺的幻象,然而就是这种飘渺的幻象却带来了物理上的变化,深埋在木楼中间那根木头仿佛被一股力量震动着,地面上细小的尘土随着巨木的撼动而上下起伏。 这颗头骨中的影子一出现,其余三条很小的影子立即就压力大减,这三条小小的影子事实上就是多吉他们三个人的替身,倒挂在绳子上的小胡子感觉胳膊马上好了很多,剧痛和撕裂感都减轻了。他明白眼前的情景,身子马上一弯,重新抓住绳子,飞快的朝前爬行。 晋普阿旺的神智也恢复了一些,他从哪些行尸走肉般的人中间跳了出来,想给多吉帮忙。但是这座六角木楼不知道是当年多少古宗教中的鲁特联手搭建的,他帮不上多少忙。 砰...... 撼动巨木的影子突然就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给震开了,一下子被震出去很远,正在不停唱咒的多吉同时也受到强烈的冲击,瘦小的身体呼的倒退着弹了出去,狠狠撞在后面几根杂乱交叠的木头上,这一下撞的非常重,多吉嘴角溢出的血迹更多了,但他不敢有任何停滞和松懈,翻身就爬了起来,哇哇的大叫。影子也随着多吉的动作重新扑向巨木。 这时候,小胡子已经爬到了悬空的铁环正下方,他的双腿猛然离开绳子,只剩两只手紧紧抓着,上下一弹,借着惯性就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铁环。紧接着,他直接松开手,落到地面,用最快速度跑了回去。 咔嚓...... 巨木所产生的无形的力量再一次把头骨中的影子给震开了,而且这一次的力量分外的大,多吉像一个被人用力踢出去的球,砰的一声,把身后几个木头撞的东倒西歪。与此同时,那三颗很小的头骨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咔咔的崩裂。 随着这种崩裂,小胡子就感觉自己的颅骨仿佛要破碎了,他挣扎着把铁环交给晋普阿旺,拿到铁环的一瞬间,晋普阿旺就好像丢失了魂魄的人突然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他们一起伸手把多吉给拉了起来。这一次,多吉没有再硬拼,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跑!”多吉一转身,忍不住噗的吐出一口血,巨木旁那颗头骨骨碌碌的朝回滚动,想回到多吉手里。 但只滚动到一半,已经出现崩裂的头骨突然就被压碎了,咔咔的裂成了几块,多吉黝黑的脸庞一瞬间变的惨白,不过他还是没有停止脚步,三个人仍然被六角木楼的威胁笼罩着,迟跑一步说不定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们飞快的顺着之前进来的那个口朝外面跑,那种撕扯的力量再次明显起来,好像有很多看不见的手在硬拖着他们,当他们勉强钻过入口的时候,力量就大到几乎无法抗衡了,就连小胡子也要全力扒着木楼外围的一根根木头才能支撑住。 “再快一点!”多吉的脸从惨白又憋的通红,他的身手不如另外两个人,所以显得更加吃力,晋普阿旺粗壮,一手扒着木头,一手紧紧拽着多吉。 从这里到前面的出口,其实并不远,然而此时此刻每迈动一步,都是无比艰难的考验,当走到之前朝木楼里甩出绳子的地方时,多吉坚持不住了,木楼外围的木头已经被他们掰断了几根,连个借力的地方都很难找,三个人一下子被困在这里,短短一米多的缺口,竟然成为了一道逾越不过的天堑。 但他们也不能就这样耗着,小胡子咬着牙,用力朝前冲出去一步,就这一步,木楼中传出的无形的力量险些把他重新吸进去。小胡子勉强在木楼缺口的另一边站稳,一手用尽抱紧一根木头,另只手就伸出来,想拉多吉和晋普阿旺一把。 噗...... 这时候,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脸上的鬼脸面具同时被撕裂了,带掉了一层薄薄的皮,晋普阿旺知道眼前的困境完全都是因为自己而造成的,小胡子和多吉是受了他的连累,他没有别的想法了,只有一个念头,即便自己要死,也得拼命让另外两个人活着离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瘦小的多吉猛的推出去,小胡子伸出的手随即就抓住了多吉,接着用力一拉,多吉也很机灵,双手抱住了缺口那边的一根木头。他和小胡子的情况算是稍稍好了一些,但晋普阿旺却不行了,他双手全部用来推多吉,身体一下子失控,不过晋普阿旺凭着一身蛮力,拼死朝后倒退。 这时候,木楼中传来的力量骤然就消失了,三个人都保持着后退的趋势,木楼的力量一消失,他们马上就被自己制造出来的惯性冲击的站不住脚,小胡子和多吉还好一些,晋普阿旺本来就没有借力的地方,踉跄着倒退出去几步。木楼距离旁边被挖断的土层只有两三米远,晋普阿旺砰的就撞到了土层的断裂处,土屑哗啦啦的朝下掉。 这一撞是撞在土层上的,本来应该没多大的问题,但晋普阿旺仿佛被撞的直不起腰了,小胡子就意识到,土层中肯定有什么非常硬的东西。 但是不容他再想下去,木楼那边消失了几秒钟的力量顿时又出现了,晋普阿旺没办法,两只手条件反射一般的在面前的土层里乱抓,不过这一抓,真被他抓到了什么东西,顿时把身体给稳住了。 “阿旺!怎么样!” “是一块石头!”晋普阿旺憋着气回了一句,土层里有一块石头,不太大,两只手正好可以卡住。 情况看似得到了缓解,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晋普阿旺的手在石头上始终抓的不牢,面对巨大的力量,他不停的扒拉着,石头周围的土一片一片的掉落,到最后,这块不太大的石头就从土层中被扒了出来,直接落到地下。 石头掉落,土层里顿时露出一个很小的洞,晋普阿旺收不住手,还是得借力才能稳住身形,这样一来,他无形中就把这个洞口扒的越来越大。 眼看着已经支持不住了,晋普阿旺纵身就钻到了这个洞里,钻进去之后,情况顿时好了很多。小胡子和多吉很难顺利的跑到出口那边,略一思索,他们也踉跄着跑到了这个洞口前,一个一个让晋普阿旺给拉了进去。 很奇怪,洞里洞外虽然只有一线之隔,但却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木楼那边强大的力量对这里的影响非常小,人钻进洞里,就对这种力量几乎免疫了。 三个人终于松了口气,多吉丢出去的那颗头骨碎裂了,这让他的精神仿佛萎靡了很多,不过他没多说什么,一到安全的地方,就顺手擦擦嘴角的血迹,惨白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冲着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咧嘴笑了笑。 “你没事吧?” 多吉马上就拍拍自己的胸脯,示意他这样的资深巫师是不会被轻易打垮的,但当他背过脸时,就流露出了无奈,那颗头骨不是寻常的东西,就如同僧侣的佛器一样,是巫师重要的法器,失去了头骨,同时就失去了很多力量。 他们在洞口这边恢复了一下,就着眼去观察这个洞,显然,洞是人挖出来的,一直通向前方。因为洞一直都位于地下,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所以从洞本身很难看出挖掘的具体时间,不过挖掘这个洞的人数不会太多,因为洞不宽,人要蜷曲身子才能朝前走。 看到这个洞,小胡子顿时想到了之前的猜测,这样一座庞大的六角木楼,不可能单纯的用来守护这片墓葬群,肯定还有别的东西。这个洞的走向暂时算是正直的,但木楼底部的位置已经在地面那片墓葬群下方了,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从墓葬群底部打进去的洞。 “双层墓。”小胡子的脑海里顿时蹦出一个念头。 对于这个概念,小胡子还算是熟悉的,双层墓,顾名思义,就是上下两层墓葬。这种墓葬的出现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有意为之,不实地勘察一下,是无法完全弄清楚的。 “这个洞,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洞应该通向另一个墓葬或者一片墓葬群。”小胡子走在了最前面。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谁来过? 晋普阿旺和多吉对于墓葬,尤其是带有内地风俗的墓葬几乎完全不了解,他们暂时无法领会小胡子的意思。小胡子慢慢的在前面开路,简短的和他们解释了一下。 双层墓不太多,极少数的情况下,是因为前代的墓葬因为特殊原因出现了塌陷,而后来的人不知道,就在墓葬上层修了新墓。而另外一种情况,则完全是人为,主要目的还是防盗。比如说某处有一座唐墓,一直到了宋代还保存的很完好,修墓的人不会动这座前代的墓,而是直接把下面挖空,在唐墓的下方再修出一座新墓用来葬人。这样的双层墓让人想都想不到,普通的土爬子即便发现了这个地方,挖空了唐墓就算完事,而唐墓下的宋墓依然是隐蔽的。 然而,双层墓这样的情况如果真的发生在这里,那就完全不同了。因为上面那层墓葬的规制已经是诸侯级墓葬,即便是越制的,但葬在里面的人必然拥有相当的身份地位。小胡子就想着,这个地方的双层墓很可能不是为了防盗,而是一种仪式,或者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第二层墓穴里的墓主身份无比尊崇。 这个无比尊崇的墓主,是大鲁特? 朝前走了不到十米,洞的宽度有所扩展,人可以勉强直起腰,洞的方向也出现了变化,稍稍的向下倾斜了一些。按道理说,光顾这种古墓的人一般都是盗墓贼,但小胡子看了一路,就肯定这不是土爬子的手段,挖洞的人技术不熟练,在这里挖洞只是为了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去。 “德国人想要寻找的地方,应该就是第二层墓穴,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应该在这里。” 他们顺着洞走了大概十几米,下面就是一个陷空的坑。这个坑马上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因为在光线的照射下,一片虚土中掩埋着一道很宽大的门,就因为要挖出这道门,所以才出现了这个很大的坑。 这道门被一层虚土盖着,只露出了隐约的形体,然而却给小胡子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为了验证自己的感觉,他小心的从过道慢慢下到坑底,观察了一下之后,挖开了一片浮土。一部分门呈现在他眼前,估计四米高的门有一半还埋在土里,但露出的上半部分,让小胡子顿时联想到了曾经数次目睹过的六指大门。 他马上就继续挖了下去,土是虚的,人站在上面,两条腿就陷进去一半,小胡子挖的很快,掩埋着下半部分大门的土还没有完全清理光,古朴的门上,就露出了一个很清晰的指印,六指指印。 小胡子有一种压迫感,出现在铜牌大事件中的那些六指大门,都是从藏区流传过去的?眼前这道六指大门看不出具体的年代,但他总感觉比铜牌事件中的六指大门要早。六指大门是一道屏障,把和事件无关的人阻隔在外面,只有最核心的人,也就是卫天可以按正常程序打开这道门,否则的话,强行破门绝对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我们估计要被堵在这里了,进不去。”小胡子回头对多吉和晋普阿旺说:“没办法强行打开这道门的。” “我们试试,能不能推开。”晋普阿旺抬头望了望将近四米高的大门,但小胡子摇了摇头,这样的门只能用炸药炸开。 晋普阿旺试着去推门,当他用尽全力推门的时候,让小胡子意想不到的情况就发生了,这道门竟然被晋普阿旺推开了一道缝。 震惊之余,小胡子的神经顿时像是被一种情绪猛烈的触动了,六指大门是可以打开的,这说明了什么?门很完整,没有任何外力破坏的迹象,那么就只有一个说明,一个能够打开六指大门的人曾经到过这里,他打开了门,就在他打开了门之后,门内的机关总枢出现了问题,导致大门失效了。 小胡子的思维一直是镇定而清晰的,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对一件事情进行深入的分析,然而这个时候他完全想不出,那个可以打开六指大门的人,是谁? 绝对不可能是卫天,打开大门的另有其人。 第206节 “答案可能就在里面。”小胡子之前还有一点点意外的惊喜,因为他们在六角木楼受挫,却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能够抢在其他几股势力之前,把重要的东西找到带走。但这个地方在若干时间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他和晋普阿旺合力,一点点把大门裂开的缝隙推大,当这道缝隙足以容一个人钻进去的时候,两人同时就倒退了一步,手里的武器一下子举在了胸前,后面的多吉看不到什么情况,但看着前面两个人的举动,立即也紧张起来。 不过小胡子的紧张很快就消退了,他和晋普阿旺同时看到六指大门后的地面上,平躺着一条巨大而绵长的影子,这样一条影子真的如同一条蜿蜒在地面上的龙,让人感觉惊悚。然而再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这只是一条死去的圣山龙,就死在六指大门后。 尽管圣山龙是死去的,只剩下皮和骨头,但它的体型却令人咋舌,是小胡子所见过的最大的一条。 地下的土层带有直立性,然而为了完全保证下面的空间不会出现塌陷,大门后面的空间用两排交叠的石头砌了起来,石头垒砌的通道在前面五米左右的位置一转,小胡子他们慢慢的走过去,一眼就在通道转弯处看到了一道倾斜的坡,坡的下面,是一个三四百平米的墓穴。 这个地方不像古老宗教其它的遗址依靠自然环境改造地下空间,这里完全就是靠人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所以面积不会太大,能把地下墓穴建造成这个规模,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事实上,这个墓穴如果从结构上来看,就不能称为一座墓,如果不是空间的最尽头摆放的两具原木棺,连小胡子都可能会看走眼。 这个墓穴可能是小胡子所见过的陪葬最为奢华的,两具原木棺虽然简陋,但三四百平米的空间几乎被各种陪葬品给塞满了。 这些陪葬品没有让小胡子动心,因为他稍稍走了几步,就在两具棺材的前面,看到了一块有点特殊的石碑。 石碑一般都是应该立在地表的,但因为这里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碑被立在了棺材前。这块碑其实不应该算是正规的碑,它只是一块比较方正的石头,估计是立碑人比较仓促,他不可能拖着一块沉重的石碑到处乱跑,所以就地寻找到了一块替代品。 这块“石碑”上的字迹是写出来的,并非雕刻,小胡子慢慢从陪葬品中走到了碑前,当他看到碑上的字迹时,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惊。 从接触这个事件开始,小胡子所见到过的古老宗教的古遗迹内,所有的字迹除了古羌的记事符,就是古藏文,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特殊印记,然而,这块石碑上所写的,竟然是汉字,非常标准的繁体汉字。 字迹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写出来的,很多年过去了,依然透着一种淡淡的殷红。多吉和晋普阿旺都不怎么认识汉字,就找小胡子问。 “是,非,仇。恩,怨,争。寂寂无语,千年一梦......” 寥寥几句话,却让小胡子的心境掀起了波澜,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很多事情,这些话是无法勾动起他的共鸣的。 是谁留下了这块石碑和上面的字迹?小胡子下意识的又朝整个墓穴内部扫了一眼,这个留下石碑的人肯定安然离开了,而且很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动机。满室的陪葬,随便捡两件出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能换到大笔的金钱。但这个留下石碑的人根本没有染指,所有的东西几乎都保持着原样。 特殊的石碑让小胡子分辨不出它的具体年代,所以也就无法得知这个神秘的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不过根据碑文来看,应该是比较久远的事了。 “分头找一下吧,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晋普阿旺还有多吉复杂搜索那些陪葬品中间的重要东西,小胡子负责两具原木棺,这是他的专业。他绕过石碑,真正的接近了两具原木棺,这样的原木棺从制作工艺上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成品也看不出很大的不同,然而距离一近,小胡子还是发现,两具棺材有很大的不同点,具体来说,它们的不同来自时间的差距。 也就是说,一具原木棺是很久之前的东西了,但是另一具,明显比它要晚至少几百年。 这个情况又让小胡子开始疑惑,如果是大鲁特的遗体,那么几个大鲁特合葬在一处,并不奇怪,但棺材仅有两具,而且差的年头那么多,这就不太正常了。 小胡子想了想,就选了那具比较新的原木棺下手,这种棺材很好打开,他慢慢锯开了箍住两片原木的老藤,然后把棺盖推开。 推开棺材的一瞬间,小胡子感觉头皮一阵发紧,尽管他下过很多的坑,但是眼前的情况真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今人和古人的对话 以小胡子的经验,每次开棺之后,看到的总是各种各样的尸体,然而推开眼前这具原木棺的棺盖之后,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活着的人。 事实上,被葬在棺材里这么多年的人,不可能还有任何生机,小胡子之所以感觉这是个活人,完全是因为棺材里墓主的那双眼睛。就是这双眼睛,让他出现了很短暂的错觉,又从错觉中生出了一点恐慌。 墓主的年纪不算很大,穿着一身黑袍子,已经烂的褴褛不堪,它的身体保存的非常完好,干瘦的脸庞上的眼睛是睁开的,一双眼珠仿佛还可以转动,死死的盯着棺材外的小胡子。小胡子不知道下过多少坑了,在古墓里,遇见什么样的情况,最多只是很短的迟疑一下,然后就能迅速恢复正常。 但这一次仿佛是个例外,当小胡子被这双眼睛盯住的时候,就觉得整个墓穴都在扭曲,好像自己被丢到了一片动荡且未知的空间中。随着这阵无形的扭曲,墓穴中传出了一片隐约的吟唱声。吟唱声如同从很久远的时代飘荡到了现在,虽然隐隐约约,却有一种强大的震撼的力量,可以穿透人的心灵。 一瞬间,小胡子就感觉到这股隐约的吟唱声无孔不入,充斥在墓穴的每个角落。莫名的声音不知道来自何处,但小胡子觉得它和原木棺中的这具尸体有关。不过他没有机会可以深入推测下去,因为在吟唱声出现后很短的时间里,那种空间扭曲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小胡子猛然回头看看那边正在寻找东西的多吉和晋普阿旺,然而他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 墓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改变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的非常彻底,包括物品还有多吉晋普阿旺,小胡子全力睁着自己的眼睛,他不相信会有什么可以把墓穴里的人和物全都瞬间移走,那就只能说,是自己出现了问题。 骤然,平躺在原木棺中的那具尸体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已经圆睁的眼睛仿佛灌注了生机和活力。 “你不该做这样的事。” 一道声音在隐约的吟唱声中猛然响起,小胡子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微微吓了一下,然而他些许的恐慌马上就消散无形,因为根据眼前这种种说的清还有说不清的现象,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之前曾数次目睹过的事情,意识信息的传递。 这种意识信息的传递事实上和伏藏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它是一种只有当事人才可以看到或者听到的现象,比如嘉洛绒以及格桑梅朵,她们脑海里的残存意识种子,只会给她们传递一些古老逝去的信息。 这一刻,小胡子有一点迷惑,因为在之前数次的意识信息传递中,他都不是主角,虽然他参与了每一次行动,但却一直都是一个重要的配角,配角再重要,也不可能超越主角的地位。 那么在这个深埋于地下的古老的墓穴中,他为什么被择选了? “你是谁?大鲁特?”小胡子马上恢复了镇定,意识信息的传递一般来说都很重要,隐藏着不少被误认为失传的信息或者线索,他只是大概推测出自己听到的声音和原木棺中的尸体有关,他想和对方进行交流。 这种交流是意识上的,别的人即便就站在旁边,也不可能听到。而且这样的意识保留是非常让人难以置信的,就算以这具原木棺去断代,棺材中的尸体也死去很多年了,残存的意识可以一直保存到现在,相当可怕。 这至少说明,棺中的墓主是一个不寻常的人。 “如果有一天,这个地方被人发掘出来,就是纷争到达顶点的时候。”那道声音在小胡子脑海中回荡:“成或败,都将在这个时候决断。” “在之前,已经有人发掘了这里。”小胡子立即就回想到了那个立碑的人,他早就来过这里了。 “他是个特殊的人,和这些没有关系。”那道声音仿佛和小胡子已经很熟悉了,就如同两个相识很多年的朋友在随心聊天一样:“他静静的来,静静的走,不会对这些产生任何影响。” “他是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不要多问。你应该和他一样,静静的走。” 小胡子眼前的情景越来越模糊,到了这时候,就连近在眼前的原木棺仿佛都看不清楚了,而且随着那道声音出现的时间过长,小胡子的视线中如同在黑暗中无形的化出了一片轮廓。那同样是个模糊的影子,好像从原木棺中慢慢的站立起来。 影子模糊到连脸庞都看不清楚,但它站立在棺材中,给人一种沉稳如山的感觉,影子并不高大,它遍体鳞伤,伤口中的血已经浸透了身上破烂的袍子。 小胡子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心里轰的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与自己进行意识交流的人,或者说这个棺材中的影子,是谁? 他的脑海中很快就闪现出一幅画面,这幅画面虽然不是他亲眼目睹的,但经过很多线索串联,却勾勒的非常清楚。 那是公元六世纪的高原,古宗教最后一个大鲁特被推下神坛,失去了近乎神明的地位,从象雄被永远的驱逐出去,就在迁徙途中,他遭到了暗杀。这个不甘的大鲁特留下了诅咒和关于末世预言的伏藏。 可以说,从六世纪开始一直到现在,围绕末世预言而出现的一系列的事件,全部都是因这个大鲁特的诅咒和伏藏展开的。小胡子此刻感觉到,这个残存了不灭意识的人,就是当初留下了诅咒的最后一个大鲁特。 但是他很不明白,大鲁特死去的时候,属于他的宗教分支已经被打垮了,大鲁特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下墓穴中?小胡子有一点激动,如果他的猜测是准确的话,那么他所面对的,就是末世预言事件的真正源头。 “你是最后一个大鲁特,留下了末世预言的大鲁特。”小胡子重新睁开眼睛,但是除了那个模糊的影子之外,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告诉我,末世预言是什么。” “神明留下的信徒被一群卑劣无耻的人驱赶出了他们的领地,让我们无处可去,这是神明的传承将要毁灭的前兆。背叛了神明的信徒,象雄,吐蕃,还有其他所有人,都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让他们知道,即便神明死去了,依然是不可亵渎的。”那道声音瞬间低沉了很多,但让小胡子感觉这是一种坚不可摧的信念:“他们会付出代价。” “告诉我末世预言,还有曾经来到过这里的那个人。”嘉洛绒心中的种子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苏醒,小胡子有点迫不及待,这道残存的意识了解所有的真相,而且他感觉到,那个立碑者非常不一般,如果能搞清楚这个人的身份,或许一些谜题就会迎刃而解。 “他是一个懦弱的人,让我失望,让神明的传承蒙羞,他费尽了所有的心机和精神,终于找到了我,但他退缩了,让传承断绝,他也是个不可宽恕的罪人,所有的罪人就应该在这场惩罚中得到报应。”那道声音一瞬间变的有点古怪,它只是一道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灭绝的意识,却仿佛拥有完整慎密的思维,它顿了顿:“如果是别的人找到这里,像他一样退缩,或许我还可以接受,但,他是最不应该退缩的人,因为他身上,流有神的血,流有我的血!” “流有神的血,留有你的血......”小胡子猛然一惊,但他忍了忍,还是没有把想问的话问出来,因为听到对方最后那两句话之后,小胡子很想脱口问问,那个人,是不是卫天。 然而他不能这么问,即便是一道不灭的残念,几乎什么都做不成了,小胡子依然不肯暴露卫天,这是印在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个结,无人可以打开。 让卫天好好的生活,平静的生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他。 在这道不灭的残念面前,小胡子无能为力,他无法逼迫对方说出真正的真相。然而他听了这道残念的那些意识之后,就隐然的感觉到,末世预言与铜牌大事件一样,是一个蛰伏了很多年的大局。 如果没有意外,那么这个跨越了百年千年的局,或许还会继续蛰伏下去,但因为种种原因,很多契机巧合般的碰撞在一起,牵动了车轮,让这个局缓缓的启动,一点点的揭开。 铜牌大事件最终的目的,是轮转长生,而末世预言事件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块碎片 如果局不到最后的时刻,可能没有人知道里面隐含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小胡子有点想要放弃了,最后一个大鲁特是设局人,他绝对不会把底牌揭露出来,让人蓄意的干扰或者破坏他的计划。 一个从六世纪流传到今天仍然不灭的诅咒。 “你想知道来到这里的那个人是谁?想看看他的懦弱,想看看他如何背弃他应该信赖和依靠的人?”那道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给小胡子传递过来一些信息。 “我想看看。”小胡子马上回应了一句,他并不知道大鲁特残念的动机,然而这是唯一可以知道那个立碑人身份的机会。 “给你看。” 当时那个立碑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大鲁特残念肯定也在场,就如同一个人的眼睛看到了东西,然后储存在大脑中一样。残念记录了一些过程,并且把这个过程传入了小胡子的脑海中。 小胡子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幅很模糊的画面,地点就是这个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发现和涉足过的墓室,他看到了一个人,但画面非常模糊,好像一大片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隐约的光点。他看不到这个人的衣着,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这个人费力的将一块石头推到了两具原木棺前,凝立了一会儿,然后好像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沾着血在石头上写字。他写的很慢,仿佛想让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沁入石头中,当字迹写完之后,他又恢复了凝立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紧接着,这个人的身体仿佛晃动了一下,小胡子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但这个人和大鲁特的残念之间肯定进行过交流。交流是无声的,小胡子听不到,他也无法看到这个人的表情。 一直过了很久,对方低下了头,这个过程又持续了很久,那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在思考,苦苦的思考。 最终,这个人摇摇了头,他伸出手,把两具原木棺上的灰尘全部轻轻的抹掉,抹的非常仔细,做完这些之后,他转身扫视了墓室一眼,迈动了脚步。 就在这个人转身的一刻,小胡子出现了很大的震惊,对方的脸庞是模糊的,但依稀可以看得出,那是卫天。 卫天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小胡子想看的更清楚一些,但这不能由他掌控,画面是大鲁特的残念传递过来的,即便自己的眼睛再好也没有用处。那个人慢慢的走着,一直走到墓室的入口,然后悄然离去了,他没有擅动这个墓室里的任何东西。 这个人离开之后,小胡子脑海中的画面顿时就消失了,他感觉有点紊乱。 “不对不对!”小胡子使劲的说服自己,这个人不可能是卫天,从地面穿越六角木楼,再挖洞进入墓室,是个非常艰难的过程,卫天是什么身手,小胡子自然知道,他丝毫不觉得卫天能有那样的本事。 然而这里面有两个很重要的疑点,第一个,铜牌大事件中出现的轮眼碎片有跨越时空的功效,有这个东西在,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其实就变的有可能。卫天本人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经历,他不会欺骗小胡子,可是怕就怕卫天在经历这些的时候,自己都没有一点印象。 第二个,最后一个大鲁特死去的时候是六世纪,和现在的时代相差的太远,他不可能见过卫天,因此也不可能捏造出卫天的相貌。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小胡子短时间内也想不出这里面的因果关系,石碑上留下的字迹是繁体字,这样的字,现在除了港台那边,内地很少有人会当做常用的书写字体,卫天是内地长大的,应该没有这种习惯。 情况有点错综复杂,小胡子还没有理出头绪,在小胡子浏览那些画面的时候,那道声音仿佛一直都在思考。 “告诉我,你会不会退缩。” “怎么退缩?”小胡子摇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声音再次沉默了,看得出来,它很犹豫,就好像一个人必须要拜托另一个人帮他做点事,然而却又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牌一样。 “我告诉你要做什么。” 声音或许是做出了决断,它描绘出了一些东西,东西是出现在小胡子的脑海中的,很清晰,也很直观,估计是来自大鲁特本人的记忆。 首先出现在小胡子脑海中的,是一个六棱体一般的球,这个球犹如一块完美无瑕的水晶雕琢出来的,纯净的没有任何瑕疵。球的棱角折射出无数闪动的光线和光点,像一大块钻石一样,晶莹剔透。 这个球小胡子从来没有见过,但听过相关的描述,也产生过一些猜测,对于这个东西,大鲁特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它应该就是古老宗教中的圣器。尽管圣器在大鲁特之前就丢失了,不过圣器的样子仍然一代一代的流传下来。 “你要找到这个东西,它很重要。” 紧接着,小胡子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东西,那是一个漏斗形的玩意儿,是用完美的合金铸造出来的,这个漏斗现在掌握在小胡子的手中。 “只要你找到这两件东西,再回到这个地方,我会教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会给你报酬,你意想不到的报酬。”那道声音慢慢的平静下来。 第207节 小胡子在想,大鲁特的残念为什么突然就告诉了自己这些事情,而且对方的举动,明显是想让自己去完成某种计划。 不过他想了想就觉得大鲁特可能没有别的选择了,末世预言事件已经正式浮出水面,为了能保证从六世纪就铺设的大局,大鲁特不得不这么做。就好像很多武侠小说里的狗血桥段,某人意外掉入深谷,然后出现了奇遇,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一身绝世武功就硬灌到他身上了。 “这两件东西在什么地方,我并不知道,它们失落许多年了,你要去找,我不会食言。”那道声音有点虚无了,好像一片浓烟在消散前的一刻的状态:“打开旁边的棺木,取走那块六边形的碎片。” “那是什么东西?” “这块碎片同样很重要,用它,可以打开你要进去门。” 这一刻,小胡子突然有种顿悟的感觉,他意识到,并非大鲁特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担当重任,事实上,对方只想把某些隐藏的信息给传递出去。圣器,是末世预言的根本,如果圣器一直都在一个没人找到的地方,深埋下去,那么这个大局或许会成为死局。而东西出现的话,至少会有希望完成这个局。 轰...... 声音彻底的消沉下去,小胡子的眼前猛然一亮,就好像从无尽黑暗的地底骤然冲了出来,他眼前恢复了正常,墓室,随处可见的珍贵陪葬。在他和大鲁特交流期间,多吉还有晋普阿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非常焦急,试图唤醒他。 “快一点。”小胡子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他不会轻信什么报酬不报酬的话,如果最后一个大鲁特有能力做一些事的话,可能末世预言事件的局面就不会这么混乱,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但该拿走的东西,他一样会拿走。另一具原木棺的年代久远,里面的六边形碎片,很可能就是德国人还有朝圣者人世间都急于得到的。 他飞快的打开了那具古老的原木棺,棺木中的尸体已经烂光了,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纯紫色的牛头牌证明了棺主的身份。 历代大鲁特的棺木中几乎没有什么陪葬,非常的简单,打开棺木的同时,小胡子一眼就在那些已经发黑的遗骨中,看到了一块闪光的碎片。这是一块透明的物体,说是碎片,其实打磨的非常精细,它呈六边形,大约一厘米厚。 “这个东西,是用来打开一些该打开的门的?”小胡子小心捏起了这块六边形的透明物。 这个时候,小胡子就捕捉到了一些很轻微的响动,墓室外的通道一直连通到六角木楼那边,通道的入口被打开了,声音可以传的很远。他分辨了一下,这阵响动非常的混乱喧嚷,明显是有人从地面进入了这里。 小胡子快步从墓室到了出口,然后钻进了通道,距离一近,声音就更加清晰了,地面上肯定有人下来,但是到了六角木楼那边就遭到了无形力量的影响和威胁,从而产生了骚乱。 墓室和通道都没有别的出口,那个很像卫天的人就是从这里进来,又从这里出去的,他仿佛能够抵御六角木楼的力量,但别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小胡子就再次开始怀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卫天。 上面下来的人并不知道小胡子他们就在木楼旁边的通道中,乱七八糟的光线不断的晃动,在光线晃动中,小胡子看到了一定棕色的帽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秘人 看到这顶标志性的棕色帽子,小胡子随即就又看到了棕帽子藏人那张古铜色的脸。实话实说,这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然而此时此刻,在地下的六角木楼旁,没有任何人能够挥洒写意的出入,棕帽子藏人带着好几个同伴,他们在木楼外挣扎,在拼命抵御那种无形无质却强大怪异的力量。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那种身手与力量,木楼旁的人中间除了棕帽子藏人,其余的都挣扎的无比吃力,有两个人正巧就在木楼的缺口处,怪异的力量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这两个人虽然紧紧的抓着缺口旁断裂的木头,但无济于事,他们就那样一点点的从缺口被吸进去。 棕帽子藏人脸憋的通红,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他拼命伸出一只手,想把同伴给拉回来,但根本够不着,两个人被吸入木楼内部之后,情况一下子就变了,他们停止了挣扎,就像是两具骤然失去思维和意识的躯壳一样,慢慢的在地上朝木楼中心那根巨木爬去,一直爬到了附近时,两个人毫无知觉的爬起来,加入到那些围着巨木无休无止走动的人群中。 没有人想死,但这些人无形中就被困在了这里,没有退路,只能徒劳的挣扎,然后被带入六角木楼中,棕帽子藏人一身功夫都用不上了,暂时就能自保,但时间一长,必然也要走上绝路。 几个人抱成一团,在相互扶持着和巨大的力量抗衡,还有两个人手举着光源,在周围到处的乱扫,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出路。通往墓穴的通道入口被晋普阿旺扩的很大,其中一个人无意中就发现了这个洞口。他们不知道这个洞是什么,但面对绝对死亡的威胁,不管这是个什么洞,都要拼命的钻进去。 然而这段短短的距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严峻的考验,没有人能走过来。这几个人挣扎着尝试了几次,似乎渐渐绝望了,他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死死的抱着身边的木头,相互对视一眼,最后一起把目光集中到了棕帽子藏人身上。 “你要活着!”一个年级稍大些的人对棕帽子藏人艰难的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好像是一个信号,不等棕帽子藏人有任何反应,那几个人突然就松开了抓着木头的手,一起用力,把棕帽子使劲的朝前推了一把。几个人的力量加在一起,一下子就把棕帽子向入口那边推出去一截,棕帽子下意识的又猛冲了两步,一头扎入了入口里。 他的半截身体进入了入口,两条腿还露在外面,但一切都快的不容人思考,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同时伸出手,把棕帽子拖进来并且制住了他。 棕帽子藏人显然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他刚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小胡子那张冷峻的脸,然而棕帽子藏人没有太多的惊讶,他不顾一切的想要转头,去看入口外那些同伴的情况。 很糟糕,那几个人把所有生存的希望都留给了棕帽子,他们用双手去推棕帽子,身体顿时都失去了平衡,一下子从木楼无数根木头之间的间隙被吸进去一半身体。无数条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缝隙,就好像无数张会吃人的嘴,把他们一点点的吞噬。 这样的情景是谁都无法抵抗和阻止的,棕帽子藏人没有手脚挣扎着大喊大叫,但是他两只手紧紧从通道的地面上抓下俩把干硬的土,死命的捏着。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制服棕帽子藏人的手几乎同时松开了,朝圣者是他们两个共同的敌人,都有深仇,然而外面那几个舍身取义的朝圣者,却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敬佩。无论是敌是友,这样的人无疑会令人尊敬。 外面的几个人很快就被吸入了木楼,消失在黑暗里,无声无息,他们还没有死去,但比死去更加悲惨。棕帽子藏人的情绪有点失控,看样子,他很想冲出去,然而他无法也不能这么做。 “我们可以继续沿着上次没有谈完的话继续谈下去。”小胡子等到棕帽子藏人平稳了一些,才开口和他说话。很多主线中的重要线索其实已经隐隐浮现出来了,现在要做的是搜集更多的线索,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可能就是打开一个谜题的钥匙,朝圣者这个古老的组织,一定掌握着一些秘密。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棕帽子藏人缓缓的对小胡子说:“停止你的行动。” “你是不是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就是,你不该这么做。”棕帽子藏人在暗中思考,他知道小胡子是个很可怕的对手,也知道如果没有绝对的理由的话,绝对无法说服对方,但是处于他这个身份,不可能把真正的隐秘透露出来,所以他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如何说服小胡子。 “我为什么不该这么做?”小胡子明知道棕帽子的意图,所以步步紧逼,不给对方太多思考的余地。他只能通过这样交谈的方式取得一点主动,朝圣者都是悍不畏死的,无法以威逼的手段撬开他们的嘴巴。 棕帽子藏人想了一会儿,说:“你这么做,是在帮人世间,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们和人世间是一对宿敌,我只是替天在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能说的,不能说的话,你问也问不出。”棕帽子藏人没有在意多吉和晋普阿旺,他就单单看着小胡子:“如果你听完我的话,希望你可以停止现在的行动。” 虽然时间很短,但棕帽子藏人显然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他把自己可以讲述出来的事情组织了一下,然后告诉了小胡子。这些情况是真是假还不好分辨,却是小胡子过去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 毫无疑问,末代大鲁特的诅咒,还有末世预言,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局,只不过需要一些契机完全吻合的时候,这个局才可以被彻底打开。在棕帽子藏人的嘴里,这个局是末代大鲁特的阴谋。 事实上,在末代大鲁特的诅咒和末世预言出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世间与朝圣者这两个组织几乎没有太多的接触,因为非常多的隐秘都深埋着,他们都无从下手。如果事情一直都是这样发展下去的话,说不定到今天,一切还都蛰伏在一个无人可知的角落。 然而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关于这个人的记载,一直是在朝圣者成员之间口口相传,每个人都相信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他做过的事也有很多迹象可以证实,但是这个人出现的具体年代已经很模糊了,一直到近几年,因为种种原因,朝圣者中有人开始密切的关注这个人,并且查找了所有可以获得资料,结果他们大致判断出,这个人出现的时代应该是在末代大鲁特的诅咒之后一个多世纪的时间段内,也就是公元八世纪左右。 这个时候的高原,吐蕃已经崛起,内地的盛唐王朝到了晚期,但各自国内的局势都比较混乱,所以相互之间的交流渐渐变少。政治的动荡和局势的混乱其实对末世预言这个事情没有太大的影响,事件已经沉默了一个多世纪,很多人甚至都遗忘了世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悄然来到了藏区,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叫什么名字,都没人知道。不过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在今天朝圣者尘封的历史中,这个人几乎被神化了。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人到藏区来的动机,但渐渐的,他的指向性就很强了,他不断的寻找,不断的发掘,把许多关于末世预言周边大大小小的隐秘一个个的揭露于世。 在六世纪末代大鲁特死去之后,夺权派就已经非常重视这个事情了,他们专门秘密的培养了一批人,可以说是一群护道者,这批人就是最早的朝圣者,时间的推移并没有淡化这个组织的责任,当那个神秘的人出现之后,朝圣者也从蛰伏的状态苏醒过来,开始了残酷的追杀。 这个人确实非常的厉害,在无数次追杀中都安然逃脱,并且仍然在不断的发掘着秘密,似乎要把末代大鲁特的阴谋在这个时代完全释放。当时的人世间很弱小,因为时间可以泯灭一切,一些不坚定的成员早就脱离了组织,剩下的一少部分人从这个神秘来客身上看到了希望,他们马上组织起来,试图和这个神秘人物接触。 人世间和这个来客之间是否有过接触,很难猜测,不过神秘的来客并没有和人世间搞到一起,他依然独来独往,像一只在高原长空中孤身遨游的雄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师 神秘人物出现之后,朝圣者乃至周边一些和末世预言有关的势力都被极大的震动了,尤其是在很多次追杀未果以后,危机骤生,朝圣者内部的主事者觉得一直这样发展下去,那么末代大鲁特的阴谋迟早都会得逞。所以几个宿老出面串联,组织了一场规模很大的追杀行动。 这个神秘人物很有本事,然而他所做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无穷的精力。朝圣者的攻势加强之后,神秘人物受到的压力也无数倍的暴增,但他显然是个执着且固执的人,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即便再危险,也要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 如朝圣者这样扎根在高原那么多年的古老组织,有很多秘密的渠道可以打探消息,神秘人物的行踪不再隐秘了,在他出现在高原大概两年时间的时候,他被朝圣者洒下的天罗地网困在了拉萨附近。 在朝圣者内部的一些历史记载中,那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战斗,是一个人对一群人的战斗。神秘人物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出路了,但他依然无比的镇定,就像在进行一场很神圣庄严的仪式一样,和无数围住他的朝圣者进行厮杀和搏斗。 尽管神秘人物被神化了,但他毕竟还是个人,精力总是有限的,据一些传闻说,神秘人物在那场战斗中手刃了将近二百名来自朝圣者的杀手,最后才死去。 神秘人物的尸体被当成重要的线索,迅速运回了朝圣者的老巢中,他们试图从尸体身上查找到关于其身份的一些线索,然后把其他可能潜伏着的同党以及亲属全部杀掉。这个人的出现太让人恐慌了,掀起了一场惊天波澜,朝圣者绝不允许以后有类似的人物出现。 然而神秘人物在进入藏区的时候可能就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他随身只有些许的给养,其余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全都没有。 朝圣者非常无奈,却实在没有办法了,最后只能放弃。依照惯例,在追杀一个重要人物之后,为了避免有类似伏藏之类的情况出现,所以尸体将要被完全焚烧成灰。就在这个神秘人物被烧过的骨灰中,有人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古符。 古符是一块很特殊的石头,边角已经被磨的非常平滑,当时就有人奇怪,因为神秘人物的尸体被非常仔细的来回搜索了成百上千次,无论在任何部位隐藏着东西,都会被发现。然而这块出现在骨灰里的古符却是个例外,它逃过了严谨的搜索,如果不是尸体被焚烧了,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这块石符。 这块石符被送到了朝圣者中年纪最大,见闻最渊博的宿老那里,这几个人看到这块石符之后,立即流露出非常震惊而且不安的神情。 其实,朝圣者之前所在的夺权派,也是从古老宗教里分支出来的一部分,他们和大鲁特一系同根同源。几个朝圣者宿老在石头上辨认出了一个很抽象的符号,他们熟读宗教中的各类典籍,关于这个符号,出于最早的一本古籍中。 这本古籍中记载着他们信奉的神明刚刚出世时的详细情景,其中的内容或许有夸大和不实,但绝对是第一手的资料。古籍中记载,神明出世,从一个深邃的山洞中走出,他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上就会出现一道印记。这种印记其实是没有任何含义和意义的,只不过因为这是神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道印记,所以被信徒们奉为类似于图腾一般的符号。 不过,从这个符号的地位被确立,一直到当时,没有人有资格随身佩戴印有这种符号的器具,因为符号是神明的象征,只有神明本人,或者说无限接近于神明的人,才可以享有这种特殊的待遇。这是一个铁律,深入人心,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即便是夺权派,赶走了大鲁特,夺到了宗教的实际控制权,但夺权派的领袖也不能佩戴印有符号的东西。 也就是说,假如一个人的身上有这个东西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而且和古老宗教又很深渊源的人。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符号?”小胡子听到这里的时候,就插嘴问了一句,他想印证一下,自己在之前的经历中有没有见过这种符号。 “很古老的符号,从来没有任何人能解读出这个符号的含义,其实,有人曾经推测过,符号说不定是神明无意中留下的,却被当成了一种神迹。” “把它画下来。” 棕帽子藏人犹豫了,在朝圣者内部,这个符号,还有这个神秘人物,都是不能随意泄露的机密。但他正试图说服小胡子,而且符号本身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一种象征,所以棕帽子藏人犹豫了很久,终于画出了这个古老的符号。 他画的很认真,也很仔细,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和能力把符号完全展现出来。当符号一笔一划被画出来之后,小胡子他们三个人立即就去看,多吉还有晋普阿旺暂时看不出什么,但小胡子盯着这个符号看了片刻,眼睛一下子就定住了。 这个符号确实很抽象,但是如果把自己想象扩大化,那么就能依稀看出,这个符号非常像汉字里繁体写法的“师”。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盯着一件东西看,如果在看不出端倪的时候,越看就会越糊涂,但如果你认定了它是什么,那么就会越看越像。小胡子又看了几眼,几乎就完全确定了,符号确实像“师”字,就好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在朦胧中信手歪歪斜斜写出来的一个字一样。 如果这是个别的字,那么小胡子心里就不会有这样的震惊,但古老的符号却偏偏是一个“师”字,这让小胡子再也平静不了。不过他没有流露出惊讶,面无表情的让棕帽子藏人继续说下去。 神秘人物虽然最终死去了,但是他的出现让朝圣者感觉到极度的不安,就在他死去后不久,朝圣者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屠杀,他们不知道出于何种动机,在广袤的高原上到处寻找长着六指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一旦被发现,朝圣者就会不计一切代价的进行杀戮。 在当时那种混乱血腥的背景下,已经落没了一个多世纪的人世间借机发展起来,他们和朝圣者对抗,在很多被屠杀的六指的亲属之中发展成员,同时还不断的暗杀朝圣者中的重要人物,更重要的是,他们沿着神秘人物没有走完的路继续走着,想要把末代大鲁特的诅咒以及末世预言全部发掘出来。 这就是人世间和朝圣者第一次大规模而且正面的冲突,也是朝圣者对六指进行的第一次残酷的追杀。 随着时间的流逝,冲突与屠杀渐渐的平息停止了,这场冲突大约经历了四五年左右的时间,对于两个组织来说,都有得有失。 激烈的冲突之后,又是长时间的对峙,对峙在一段时间后则转入了地下,重新蛰伏起来。一切看似都平静了,那场血腥的屠杀就像一场远去的噩梦,渐渐消失在世人的心中。 然而这并非是完全的结束,在平静了大概一个世纪之后,第二个神秘的人又出现在了高原上。前后间隔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但一个世纪之前出现的神秘人与一个世纪后出现的神秘人无比的相像,他们都很孤独,都非常的厉害。 让朝圣者恐慌的事情终于又发生了,这个孤独且厉害的神秘人物来到高原的动机和他之前的那个人一般无二,他孤独的行走着,坚定的在寻找关于末世预言中的秘密以及物品。蛰伏的朝圣者不得已再次苏醒了,人世间也在这个时候活跃起来,他们虽然没有和神秘人物接触,但是却千方百计的阻挠朝圣者,给神秘人物的行动创造时间和机会。 这一次因为有人世间的大力协助,所以神秘人物的行动比较顺利,可以说,关于末世预言的秘密,大部分都是由前后两个神秘人物发掘出来的。 朝圣者被人世间完全绊住了手脚,而且在一个世纪前屠杀中死去的六指的后代们,纷纷寻找朝圣者进行报复,这让朝圣者感觉到无比的惶恐,传闻朝圣者的首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曾经拜见过当时的藏王,请求得到帮助。 朝圣者的首领不知道是怎么说服藏王的,但随后,朝圣者的力量大增,不仅仅反压了人世间,并且通过不断的追击,再次把神秘人堵在了一条绝路上。 “他被抓住了?”小胡子再次插口问道。 “是的,不过......”棕帽子藏人说:“抓住他之后,就发生了一点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逃离木楼 “发生了什么?”小胡子立即就追问道。 “你或许会认为我在胡说,这些事情,都是口口相传的,我不可能亲眼目睹,但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它的真实性。” 这个神秘人物是被围堵之后活捉的,朝圣者照例对他进行非常严格的搜索和拷问,虽然暂时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的身份,也没有从他身上找出带着古老符号的石头,但这个人和一百年前出现的那个神秘人太像了,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所以朝圣者的首领说,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让这个人吐露出所有的秘密以及他的来历。 但是这个神秘人物的骨头很硬,朝圣者几乎把所有能用的办法全部都用了,却无法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字。神秘人物非常的从容镇定,无论是面对威逼或是利诱,他的神情都是那么平淡,好像严刑拷打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因为想要口供,所以朝圣者暂时不能把他处死,而且复苏的人世间也在四处的活动,他们在这个时候的势力没有朝圣者大,却一直进行着暗中的行动,让人很难提放。 为了绝对的安全,这个神秘人物被关押在一个专门为他所建的囚牢里,囚牢的四面都是最坚硬的岩石,除了一个很小的用来送饭和水的小孔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出口,囚牢的门上了几道锁。换句话说,关押在这个囚牢里的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可以逃走的。 第208节 然而意外却发生了,那是一个清晨,按照惯例来拷问神秘人物的朝圣者成员打开囚牢的大门时,顿时惊呆了。小小的囚牢中空无一物,神秘人物不见了。 这个事情引起了朝圣者内部很大的恐慌和震惊,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人物是如何消失的,他们做了很多的推测,却没有任何结果。接下来,朝圣者又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不过,这个神秘人物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高原一样,彻底的蒸发。 可是朝圣者却始终觉得很不安稳,他们重新操起了屠刀,进行了一场如同一百年前发生过的屠杀,在广袤的藏区里四处寻找六指,然后无情的杀掉。这场屠杀的规模没有一百年前那么大,但仍然造成了很多人的死亡。 再接下来,事情又像一个循环一样,从激烈转为平淡,之后渐渐被人淡忘。朝圣者与人世间先后蛰伏起来,在等待各自的机会。 “这一次的时间间隔的比较短,第三个神秘人物就又出现了。” 关于第三个神秘人物,在朝圣者内部的记载非常的少,而且大部分资料都是来自组织外的道听途说,因为当时两个古老组织都在蛰伏,第三个神秘人物出现之后,没有像前两个人那样四处掀起波澜,他一个人悄悄的来,默默的走,足迹遍布了高原。 正因为他的沉默和低调,所以没有惊动朝圣者再次复苏,没有人说的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说的清楚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当他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朝圣者才通过一些秘密渠道得知了这个人的存在。 毫无疑问,对于这样的人,朝圣者是不会有任何手软的,他们马上进行了搜捕,但第三个神秘的人物没有任何踪迹可查,无论朝圣者怎么寻找,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这样一直找了很久之后,才有人疑惑的提出了个意见,说第三个神秘人物是不是根本就不在藏区了? 这个意见在当时没有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因为神秘人物一出现,所带来的后果就是非常严重的,不过根据后来事情发展的趋势来看,这个意见可能是正确的,第三个神秘人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离开了藏区。 而且随着他的离开,类似的神秘人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然而,前两个神秘人物的到来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末代大鲁特的诅咒像一辆车子,被正式推上了轨道,只要有人不断的推动它,车子就会一直朝前走,直至走到终点。朝圣者和人世间完全处于了对峙的状态中,之后的漫长岁月中,时常都会有特殊的原因造成他们的复苏,继而就是对六指的保护还有屠杀。 “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知道这场纷争的起源,可以说,一切都是两个神秘人物改变的,他们是罪人,不可宽恕的罪人。”棕帽子藏人慢慢说道:“你不要走他们的老路,否则将是我们的死敌,就算朝圣者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会不遗余力的杀掉你。” “你们杀的,不止一个人了。”当说到这些的时候,小胡子不由自主的就回想到格桑梅朵死去时的那一幕,他不可能忘掉这段带着鲜血的记忆,因为想到了这些,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变的更冷。 “你不可能知道,末代大鲁特的阴谋一旦得逞,将会产生怎么样的后果。”棕帽子藏人一字一顿的说:“他的诅咒是恶毒的!世间将会变成地狱!朝圣者一直在杀人,只是在杀那些推动阴谋不断展开的人!” “他的阴谋究竟是什么?”小胡子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但还是想找棕帽子藏人印证一下。 “这是秘密,无可奉告,但你必须停止下来。”棕帽子藏人拍拍自己帽子上的土,重新戴在头上,他努力让自己坐的很端正,把腰杆挺的笔直:“你可以杀掉我,不过会有人继续做我没有做完的事。” 小胡子不再理会棕帽子藏人了,他知道问的再多也没有用,棕帽子藏人不能说的话打死都不会说。他在分析刚才得到的那些情况,事实上,这些情况对别人来说,或许没有太大的意义,它只描述了末世预言以及周边纷争的起源,然而对于小胡子来说就不同了,他到藏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寻找家族的根。 他暂时分析不出别的情况,然而第三个悄然出现在藏区的神秘人物,却像一根无形的手指,在不断触动小胡子的心。他想到了之前和末代大鲁特之间的对话,继而又想到了自己脑海中看到的一幕,那个非常像卫天的人,不用问,他肯定有一根环形的六指。 事情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复杂了,尤其是第三个神秘人物的身份。小胡子渐渐的产生了一个离奇的假设,第二个神秘人物无缘无故的消失,在别人看来是个匪夷所思的事,然而小胡子知道,只要有纯血和轮眼碎片的话,那么这个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 从末代大鲁特与小胡子的意识交流,以及那块石碑上所写的血字来看,第三个神秘人物抱着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来对待自己面前的一切,这很像是卫天的性格和作风。 这是一场利用轮眼碎片而产生的复杂的时间跨越吗? 现在来不及想那么多,具体的情况要等完全平静下来的时候再细细的琢磨,眼下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安全的离开这个地方。他不想杀掉棕帽子藏人,因为对朝圣者的痛恨不能归咎到每一个成员身上,棕帽子藏人不是杀害格桑梅朵的直接凶手,然而小胡子不想让他知道任何关于墓穴的事。 在小胡子考虑如何安全离开六角木楼时,不可能产生一丝风的墓穴以及通道中,骤然就像刮起了一片劲风一般,风速很快,一下子就把棕帽子藏人头顶的帽子给吹掉了。 伴随这阵风而来的,是那道消沉了一段时间的声音,这道声音只出现在小胡子的脑海中。 “时间很短,放你离开,是要你去做该做的事。”那道声音盘旋了一下:“不要食言,否则诅咒会降临到你的身上,一旦背弃了自己的承诺,你一定会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声音来的很快,在小胡子脑海中留下这句话之后,那阵充斥在通道内的风顿时从入口涌动出去,小胡子知道这是个机会,末代大鲁特残留的灵识为了达到目的,甘愿放他们离开。 小胡子一步就冲了出去,他很放心,末代大鲁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害他,当小胡子冲出通道入口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那阵风的存在了,然而来自六角木楼的力量骤然减弱了很多,以小胡子的本事,全力而为,就能平安的离开这里。 身后的三个人也随着跑了出来,他们跑的非常快,迅速的绕过六角木楼的一边,然后摸到了下来的入口,一口气就回到地面。 “放你走,再见面时,生死有命。”小胡子看了看棕帽子藏人。 棕帽子藏人显然没有想到小胡子会这样轻易的放自己离开,他有点难以置信,不过他可以感觉到小胡子是个信人。 棕帽子藏人没有废话,转身就走,但是他走出去几步之后,突然就转身问小胡子:“你有爱的人吗?” 如果在过去,小胡子面对这样的问题,不会回答一个字。但是此时的他,仿佛和过去不太一样了,他的心被一种莫名的东西融化了一部分,他听了棕帽子藏人的话,顿时想到了纯洁又安静的嘉洛绒。 “有。”小胡子点了点头。 “为了你爱的人,你就不该这么做。” ☆、第一百四十九章 倒数第二个点 棕帽子藏人说的很认真,但一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总会说很多并不切合实际的话,不过小胡子能够看出来,棕帽子藏人的情绪容易激动,却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这句话在小胡子心中掀起了一片翻滚的波澜,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铁石一般的人,他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弱点。之前在逃离六角木楼时,末代大鲁特残念所留下的话已经让他心里隐约不安,棕帽子的话更像催化剂,使得小胡子的心无法再平静下来。 他很怕,很怕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人。 “你真的不能把话说的再清楚一些?” “不能了。”棕帽子藏人摇了摇头,他朝东边看了一眼,对小胡子说:“你现在所做的,是埋葬,我所做的,是挽救。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只有自私的人,才会只为自己活着。我也有那些让我很难割舍的人。” “这并不是你们杀人的理由!”晋普阿旺始终无法忘记当年察那多死去的事情,他在小胡子身后插嘴道:“你没有权力去剥夺别人的生命,杀人者,迟早会受到惩罚!” “为了那些让我难以割舍的人,我情愿承受任何惩罚。”棕帽子藏人看看晋普阿旺,最终又将目光停留在小胡子脸庞上,他抖抖衣服上的尘埃,说:“停止吧,世间没有后悔药,很多时候,人们总以为做错了一件事,只要悔过,还有补救的机会,但这件事没有任何补救的机会,一旦它发生,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棕帽子藏人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就走了,走的很快,小胡子略微想了想,也和多吉还有晋普阿旺离开了入口附近,去找老赵汇合。 地面上的情况远比地下要好的多,老赵带着嘉洛绒隐伏,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威胁,而且老赵竟然还抽空搞回来了一点东西。这些东西是德国人队伍跪死在断碑周围那些人留下的,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敢打这些死人的主意,但情况稳定了之后,就有人围绕着这些发生了冲突。当时小胡子和多吉晋普阿旺都在地下,老赵浑水摸鱼,得到了些许收获。 “德国佬之所以放弃了深井里的刀子和圆球,是因为墓葬群的地下有更为重要的东西。”老赵说:“非常重要,你可以把墓葬群下的东西称为密码,或者钥匙。” “这个大事件,好像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小胡子给老赵看了看从原木棺中带回来的那块六角形的碎片。 末世预言事件周边的一些硬件,几乎全部都浮出水面了,金属长条,漏斗,碎片,刀子,圆球。这些硬件应该是为圣器服务的,最根本的圣器,再加上必要的硬件,就是开启事件最终秘密的必备条件。 “找到了这个东西,这片墓葬群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老赵接着说:“你知道墓葬群下面的墓穴里葬的是谁?” 从冰城时代,古老宗教开始迁徙,他们经历了很漫长的时间,接连搬迁到了数个地点,但都不是最终的定居地。小胡子依稀记得,当时在九层塔的一块石板上,用鲜血换来的如同扶乩一样的结果。 神明示意他的信徒们的迁徙方向,无数代的信徒经过了长时间的探索,终于知道了,神明没有欺骗他们。 古老宗教中最主要的一支一直在向西迁徙,最终,他们来到了藏区西部的阿里,在这里,他们站稳了脚跟,终于把这片土地当做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地,宗教进行了变革,继而强大,成为主导象雄人信仰的国教。 对于一个漂浮不定的民族或者人群来说,一块安宁的土地比什么都要重要,当时带领信徒迁入阿里的那位大鲁特,得到了所有人最诚挚的拥护和爱戴。作为进入阿里之后的第一站,这个地方成为标志性的地点,这位大鲁特死去后被安葬在这里,很多各分支的鲁特都表示,死后也要随大鲁特埋在此处,他们愿意守护这个最接近神明的人。 小胡子不否认老赵的话,因为地下墓穴中海量且珍贵的陪葬表明,墓主的身份和地位无比的崇高,活着的人愿意拿自己所有的一切来祭奠供奉死者,这就表明了一切。 显然,这并不是末代大鲁特的墓地,然而他却也被葬在了这里,前后联想推测一下,小胡子就意识到,末代大鲁特,很有可能是被那个立碑人带到此处安葬的。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老赵把事情都讲完了,就开始商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在德国佬手下做事,还是有点好处的,最关键的环节渐渐被打开了,我觉得再潜伏一段时间,可能会弄到更多的资料。” “他们派到这里来的队伍已经被垮了,如果你再回去,有没有什么不妥?” “军刀团的效率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我估计,他们得到消息之后会立即组织新的队伍追赶过来。只要我能找到那几个幸存的队伍的成员,就是个很好的掩饰。” 他们商议了一会儿,迅速做出了安排,老赵还是想再多混一段时间,德国人在藏区最主要的一个中国合作伙伴陆军已经死了,非常时刻,老赵估计会找到更多的机会。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要抢先离开,马上赶到下一个行动地点。 “下一个行动地点在革吉附近,不管我和老多吉能不能再混到德国佬的队伍里,一定会想办法去找你们。” 他们都很果断,马上分头从这里离开,其余的势力估计还不能完全分析出地下的情况,还会混乱一阵子。 阿里的气候让初来的内地人会非常不适应,尤其是在这个季节,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又采购了一些东西。晋普阿旺还不知道小胡子之前曾经来过阿里,在路途中跟他讲了许多事情。提及阿里,就会让人联想到许多年以前崛起于高原的象雄古朝。在很多人的意识当中,古老的象雄才应该是西藏文化的根源。 这个时候,很多证据已经表明象雄和古老宗教之间有着很密切的联系,这仍然是一块神秘的土地。传说中的象雄文字,也称为雍仲神文,与伏藏行空文和乌仗那文都有丝丝缕缕的关联。 当晋普阿旺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看坐在后面的嘉洛绒,可能是伏藏这两个字触动了他。他和嘉洛绒接触的时间长了,有一种孤独的心找到了归宿的感觉,然而伴随着这种感觉萌生的,却是一种凄凉。 嘉洛绒好像是一个大事件中的棋子一样,她的作用就是传承意识种子,让末世预言不至于断绝。但当她心中的种子被开启之后呢? 她活不了多久,只是几年的时间,或许在伏藏被发掘之后,就会安静的离开这个世界。 小胡子觉得自己的眼睛很涩,这种发涩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溢出眼泪。静静的呆在后面的嘉洛绒浅睡着,她仿佛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对于她来说,只要小胡子一切都好,那么她就会比任何人都要满足。 小胡子不忍心再看下去,当他将要收回目光时,浅睡的嘉洛绒被颠簸的车子弄醒了,她有一点慵懒,但看到小胡子望着自己的目光,嘴角就泛起一丝笑。 “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小胡子也笑了笑,转过了头,他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让他的心一阵阵的绞痛。 他奔波了这么多年,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和力量,就是为了要避免童年时的噩梦。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最难熬的,其实还不是等待死亡前的一刻,而是明知要失去,却无力挽回的那一刻。 失去,一种多么痛的感觉。 小胡子渐渐收敛了心神,车子在空旷寂寥的高原上行驶。在那幅古象雄图上,革吉附近是自东向西迁徙路线上倒数第二个模糊的点,古老宗教漫长的迁徙可能要接近终点了。革吉是阿里地区的一个县,这个点说是在革吉附近,也只是相对而言,因为它距离革吉算是最近的,不过距离革吉还有差不多三百五十公里。 小胡子手里有一张最新的地图,根据老赵提供的一些线索来分析,这个模糊的行动地点应该是在一个名为敕仑湖的湖泊周围。敕仑湖的附近,只有一个叫做安巴的村子,阿里的气候还有环境很恶劣,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七个县,敕仑湖给这片生命禁区带来了一点生机,不过村子的规模很小,人口也不多。 他们必须要在安巴村逗留一下,因为行动地点不明确,要自己去摸索。在村子里打听一些消息,会对行动有利。 ☆、第一百五十章 犬牙山的怪事(一) 敕仑湖周围算是植被比较充沛的地方,这个季节已经避过了每年七八月份的雨季,再过一段时间,大雪就会封住通往村子的每条道路。安巴村的村民靠每年几个月的时间来放牧,除非到了必须交换生活用品的时候,才会有人离开村子,这是一种自给自足的生活,封闭但是恬淡。 村子里很少见到外人,小胡子他们三个人的到来让村民感觉有些意外而且好奇。但是嘉洛绒永远有一种让人亲和且怜悯的力量,村民们对她很有好感,热情的接待,双方关系融洽了,打听情况的时候就比较顺利。他们自然不能明说自己的来意,只能说是从别处来的,想在敕仑湖这里玩两天。 接待小胡子他们的,是村子里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听到小胡子的来意之后,这对夫妻就相互对视了一眼,话也随之明显少了。嘉洛绒就打手势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合适。 “那是没有的,接待远来的客人,是我们最高兴的事。”上了年纪的男主人迟疑了一下。 他说,这个季节的敕仑湖其实没有那么好玩了,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可以去看看。但一定不能去一个地方。 “不能去哪里?”晋普阿旺马上就问了一句,小胡子在旁边默默的听,却很注意男主人说的这句话。 男主人告诉他们,敕仑湖的东面,有一小片山地,那片山地的形状很怪,就像一片从地面下长出的牙齿,从远处看过去的话,那里就是犬牙交错的一片。 “这里出过事,一年之前。” 其实在这片犬牙山出事之前的三四十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一些不正常的事。当时有两个来自外面的人找到了村子,在这里借住了两天,然后动身到敕仑湖去,他们说很快就会回来,还把随身带的东西留在了村子里一部分。 这两个人来到敕仑湖之后,来回寻找了半天时间,最后,他们就准备进入那片犬牙山,一个村子里放牧的村民正好路过这里,他亲眼看见那两个人走了进去。不过在这之前,犬牙山并没有发生过意外的事,只不过那里很荒,不长东西,所以没有进去的必要。这个牧民没怎么在意,看看就走了。 这两个人到犬牙山去干什么,没人知道,一直过了两三天,两个人还是没有回来,因为他们还有一些东西留在村里,所以有的村民就开始注意,他们出去找了找,没有找到人。又过了几天之后,有人就觉得,那两个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村民们很淳朴,觉得客人出了事,就必须去找,这时候,那个牧民就说看见对方进了犬牙山,自告奋勇进山去看看。 这个牧民进去之后,也和前两个人一样,连着两三天没有回来,村子里的人就感觉诧异了,而且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较严重。牧民进去的第三天晚上,村子里的人商量,到天亮之后多组织几个人,带着武器进去找他们。 和藏区其它的小村子一样,这里不通电,也没有娱乐活动,天色一黑,家家户户就点灯吃饭,喝点茶之后睡觉,村子里非常的安静。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村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那阵声音非常的刺耳,把周围的几户人家给惊醒了,之后又接连吵醒了其他人,几乎整个村子里的成年人都从睡梦中爬起来,聚集到了声音所发出的地点周围。 男主人当时还年轻,正巧目睹了那一幕。声音的来源是那个牧民的家,发出声音的人是牧民的妻子,当时她已经昏厥了,被人救了起来。这个女人苏醒之后,双眼里全部都是很浓重的恐惧,她很长时间内都说不出话,显然是被吓坏了。 “她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敲门。”男主人说:“还以为是自己的丈夫连夜从犬牙山跑回来了,所以匆忙就去开门。” 村子里的人都很朴实,没有那些花花肠子的痞子闲汉,半夜敲门的肯定是本家人,所以那个女人根本没有一点防备,直接打开了门闩。然而开门之后,外面站着的东西就把她吓的半死。 这个女人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家门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好像一头直立着的被剥掉了皮的牦牛。她直接就爆发出一阵尖叫,然后吓昏过去,等其他被惊醒的村民赶过来的时候,门外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这个事情引起了村民的高度关注,因为事关村子里人的安危,显然比犬牙山的事情更重要。就在当夜,村子里的一些精壮劳力组成了一支队伍,各自带着武器,以村子为中心,分几个方向铺网搜索,想把那个吓人的东西给抓住。 男主人当时二十刚出头,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他跟着同村的几个伙伴,向东边去找。他们带了好几天的干粮,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但是让这些人想象不到的是,那个吓人的东西并没有走远,就在距离村子不到五里地的地方徘徊着。 第209节 “那个东西血淋淋的,而且很粗壮,就像是一头被剥掉皮的牦牛。”男主人慢慢喝了口茶,事情过去很多年了,但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我们几个人都有准备,尽管出现了慌乱,不过还是很快拿起武器。” 那个东西的力气非常大,而且跑的无比迅速,它看到村民过来围追自己,马上就跑了一段,不过跑了一段之后,这个东西又停了下来,嘴里嗷嗷的叫着,样子非常恐怖。几个人胆子发寒,然而为了村里其他人的安全,还是很勇敢的扑过去,用手里的长刀还有土枪对付这个东西。 “它闪动的太快了,我们的刀根本砍不到它。” 吓人的东西一个劲儿嗷嗷的叫着,几个人都不是它的对手,他们几个外出时带着一条獒犬,尽管血统不纯了,却分外的凶猛,然而随着这个人的嗷嗷声,平时凶猛的獒犬仿佛也被震慑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抬着头看。 本来,几个村民都感觉害怕,因为稍稍一接触,他们就能发觉这个吓人的东西不管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超他们,好像随手就可以把他们几个人全部都捏死。然而吓人的东西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一直在躲避村民的袭杀。 这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小胡子身上,那么他很可能会联想到很多,也能瞬间推测出一点情况,可是几个村民却没有那么从容镇定的情绪,那个东西吓人的外表还有嗓子里发出的如野兽一般的嗷嗷声已经把他们吓坏了。 “当时我就在想,这个东西似乎已经盯上了我们的村子,如果不把他除掉,肯定还会有人遭殃。”男主人端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们的本意是没错的,想守护自己的家园,守护村子里的人,所以其中两个拿着土枪的人一声唿哨,围攻那个东西的人都迅速散开了。那个吓人的东西转身想跑,土枪的威力并不大,而且要自己装填火药,射速非常慢,但其中一枪一下子轰中了那个东西的后脑,顿时把他打的一个踉跄。 刚刚散开的几个拿刀的人马上围了过去,枪伤让这个东西的速度减慢了很多,再也躲避不开锋利刀子的砍杀。而且两个放了枪的人随即装火药和铁子,冲过来又朝它的头部补了两枪。 这个东西在临死的时候,双眼都血红血红的,它的眼珠子像是直接嵌在肉里的一样。它的头部接连遭到创伤,身体不断的抽搐,而且在临死之前仍然睁着眼睛,发出低沉的嗷嗷声。那种眼神和声音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 最后,这个吓人的东西终于死透了,几个人就想把尸体给抬回去。然而在搬动尸体的时候,一个人率先发现了点蹊跷。 他发现的,是一根深嵌在怪东西身上的细绳子,他们用刀子一点点把这根已经染成红色的细绳子从对方身体里挑了出来,绳子的末端拴着一个血红的珠子。把珠子上的血迹给擦掉之后,他们就认出这是一颗珊瑚珠子。 看到这颗珠子的同时,几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而且不约而同的开始重新审视已经死透的怪东西。村子里并不大,尤其是那些年纪不大的男人之间,彼此非常熟悉。他们都认出这颗珊瑚珠子,是那个进犬牙山的牧民随身佩戴的配饰。 他们一下子就惊呆了,而且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直立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开始蔓延,迅速侵染了全身。 他们几个人费尽全力杀掉的,是同村的牧民? ☆、第一百五十一章 犬牙山的怪事(二) 这样的事情是很多正常人无法接受的,即便是他们熟识的人已经变了,但被自己亲手杀掉,还是非常的残酷。这几个人看到珊瑚珠子之后先是震惊了一会儿,接着就拼命的相互说服,他们试图让自己从那种阴影中逃脱出来。 当时就有人说是不是这个吓人的怪东西杀掉了牧民,然后夺走了他身上的珊瑚珠子。 “我自己都没办法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男主人叹了口气:“我把怪东西脚上的泥垢用水冲洗了一下。” 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明知道自己可能无法接受某件事情的真相,却仍然锲而不舍的去追寻真相,得到真相之后,只会让自己更加恐慌或者难过,但这是天性。 当把这个怪东西那只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脚掌”冲洗干净之后,几个人都忍不住倒退了几步,因为他们看到怪东西的脚掌上,很明显缺少了一根脚指。这个发现让他们都没法再编织理由,那个牧民的脚掌,就缺少一根脚指。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个村民在惊恐之余喃喃的说道。 但没人再有兴趣去关心牧民如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们只想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回去实话实说的话,即便他们本身没有什么错,却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受到一些人的猜忌。不过淳朴的天性让他们不善于撒谎,也不忍心对着死者的妻子说违心的话。最后,他们把尸体带了回去,如实交代了一切。 “没有人追究这件事,包括死者的妻子,把尸体带回去之后,几个村里的老人看了看,不过没看出什么。” 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了下来,但几个当事者却很长时间都不能平静,他们经常做噩梦,梦见那个死去的牧民在梦里带着怨恨望着他们。男主人也做过噩梦,他在惊醒之后曾很多次猜测过,牧民如何会成这样,事情本来就没有头绪,发生的很突然,猜测了半天,只能把原因归咎到犬牙山。 犬牙山从此就成为村子里一个禁忌,没有人再进去过,村子也平静了下来,一如它们千百年来平淡无奇的历史。 到了一年前,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触碰了这个禁忌,他也是村子里的人,但是年纪比较小,当年的事情发生时,他还没有出生。对于那个牧民,村民很少提起,所以年轻人们只知道不能进犬牙山,却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年轻人在事隔很多年之后再次重演了当年的那一幕,当时,他在追赶一头受惊的牲口,随着牲口一起跑进了犬牙山内。 村子里一共就那么多人,就算少了一个,也非常的明显。年轻人失踪两天后,他的家属还有其他一些人到处寻找,他们把周围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最后,有人就把目光投向了犬牙山。他们只敢看,却不敢进去,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犬牙山的外面,束手无策。 最后,年轻人的父亲不顾他人的阻拦,执意要进去寻找自己的儿子,就在争执期间,有人看到从犬牙山的山口那边,缓缓的爬出来一个东西。 年轻人的父亲顿时就冲了过去,但是当他接近了这个东西的时候,却非常的失望,而且有点不知所措。从犬牙山山口爬出来的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个人。 “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像是一个布袋。”男主人抽了口烟,说:“又像一个茧。” 这个巨大的茧在崎岖的地面上不断的蠕动着,它没有四肢,却爬的比较快,茧子不断的朝外渗血,它爬过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非常明显的血迹。这时候,后面的人都尾随过来,看到这个东西就吓坏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想起了许久之前发生过的怪事。有的人身上带着枪,他们连忙吆喝年轻人的父亲后退,然后准备一起开枪对付这个渗血的茧子。 年轻人的父亲开始也受到了惊吓,听从村民的话,踉跄着后退,然而当几个人一起伸出了枪的时候,他突然就冲过去,挡在枪口前,不允许那些人开枪, 别的人都不理解,然而年轻人的父亲仿佛把自己的恐慌都抛到了一旁,他慢慢蹲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抚摸这个茧子。之后,他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很小心的把茧子割开了一个口子。 茧子里是有东西的,仿佛装着一大块血淋淋的肉,血腥味让周围的人受不了,而且当年那个牧民的样子充斥在好多人的心头。有人想阻拦,但是年轻人的父亲寸步不让,他坚持把茧子慢慢的割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当茧子被割开了口子之后,里面的东西就爬了出来。 “我当时吓了一跳。”男主人说:“因为这个从茧子里爬出来的东西和当时的那个牧民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茧子里爬出来的东西体型比较大,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还会发出嗷嗷的吼叫声。年轻人的父亲仔细的看了很久,突然就抱着这个东西哭了起来,他说这是他的儿子,不会看错。 一些人勾动起了所有的回忆,他们不再阻拦年轻人的父亲,而是纷纷上前帮忙。这个东西被抬回了村子,然后被年轻人的父亲带回了家。 “他还活着?” “还活着。”男主人点了点头:“他和当年的牧民一样,样子变的很吓人,但是没有害人的心,他的父亲把他养在家里,一直到现在。” “他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胡子问道:“或者说,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在犬牙山里遇到了什么?” “他说不出话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虽然他的父亲还有其他人都先后无数次询问过他,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变成怪物的年轻人对于自己在犬牙山内部的经历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不愿提起,他真的说不出相关的情况。他的父亲想尽了所有的办法,想把他治好,然而事与愿违,一年的静养让他的儿子状况稍稍好了一些,但仍然非常吓人,如果半夜出去被陌生人看到,一定会把对方吓个半死。 “能带我们去看看他吗?”晋普阿旺对男主人说:“我是下坎巴寺的僧侣,神佛的光辉笼罩着大地每一寸角落。” 晋普阿旺的身份还是非常好用的,尽管这个村子里的人基本还是信奉已经改革且没落很多年的苯教,但对晋普阿旺很尊敬。男主人带着他们来到那个年轻人的家,对他的父亲说明了情况。 “他很难好了。”年轻人的父亲一头白发,眼神都有些呆滞了。 这个年轻人被养在家里的一间空屋子里,一年都没有怎么出门,只有在夜深的时候,他的父亲才会带他出来,在屋子附近来回走走。 小胡子不愿让嘉洛绒看到这些,把她留在了屋子外,年轻人的父亲慢慢推开了房门。现在尽管是白天,但屋子里很黑,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还有很浓的药气。那个年轻人蜷缩在一张床上,看到陌生人之后,显得有点不适应,拼命的朝墙角缩,用褥子把全身都紧紧的裹住,只留下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血红色,已经在这一年中慢慢褪去了,然而那种眼神却让人感觉非常的揪心。 “他是被山里的东西害了。”年轻人的父亲看到儿子的时候,总是很悲伤。他们的村子信奉苯教,相信山水万物都是有灵的,有一些神灵在控制自然界中的东西,无疑中触犯了它们,就会受到惩罚。 在晋普阿旺的要求下,年轻人的父亲上前轻声的抚慰自己的儿子,让他不要紧张。年轻人的父亲蹲在儿子身边,轻轻抚摸他已经没有头发的头顶,那样子就好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哄年幼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之后,年轻人的情绪好了一些,在父亲的帮助下,慢慢的拿掉了身上的褥子。他穿着衣服,但是脸庞还有手脚乃至脖颈都露在外面。当看到他的身体的时候,小胡子的头皮也忍不住隐隐发麻,他真的说不清楚这还算不算是一个人。 按照那个男主人的说法,年轻人这一年时间里应该是有所好转的。然而小胡子看到的,就好像是一个重度烧伤的病人正处在全身感染溃烂时的状况,年轻人身体外面那层血淋淋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全身都结起了一片又一片发黑的血痂。据年轻人的父亲说,这些血痂退不掉,他以前试着想把这些血痂给揭掉,看看儿子能不能长出健康的皮肤。但是一触碰这些血痂,他的儿子就感觉到钻心的疼痛,根本忍受不住。 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虽然样子变了,但神智还是清醒的,他能认出自己的父亲,能认出陌生的人,还可以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慢慢的靠近了年轻人,在他面前蹲下,说了一些轻松而且友好的话,让他放松情绪。年轻人的父亲指着晋普阿旺告诉他,这是来自远方的喇嘛,带着神佛的赐福,可以不畏惧一切阴邪。 “如你父亲所说,不要惊慌,神佛就在我们的头顶。”晋普阿旺轻声说:“告诉神佛,你在犬牙山里,看到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犬牙山的怪事(三) 晋普阿旺说的很庄严郑重,好像他们的头顶就盘坐着一尊佛,然而出事的年轻人可能理解不了这种庄严,他的眼神有点茫然,看着晋普阿旺,一言不发。 年轻人的父亲在旁边又叹了口气,说他儿子的神智其实并不是完全正常的,可能除了他的话,对别人的话都不能一下子就理解。而且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不止一次问过他的儿子,他犬牙山内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却没有得到一个字的答案,如果问的多了,年轻人酒会出现不可抑制的狂躁。 或许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非常悲惨,让当事者产生了深深的阴影,即使他忘记了过去的很多事,但对这段经历还是无法抹掉的。 晋普阿旺又问了一遍,他是用藏语询问的,犬牙山这个词好像对年轻人有一种特殊的影响,当他重复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情绪就开始波动,那种茫然的眼神中充斥着说不清的烦躁,这种烦躁让他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嗷嗷声,然后就贴着墙角一点点的后退,仿佛对小胡子和普晋阿旺很戒备,他一直退到了父亲的身后,露出一双眼睛。 “没用的……”这位父亲是一个慈父,他阻拦了普晋阿旺,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再受到任何的一点惊吓,他轻轻摸着儿子u的脑袋,示意他不要怕。 小胡子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敕仑湖在古象雄图上是倒数第二个模糊的点,这事他们接近久居住地之前的最后一站,这个地方或许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本来他还想着可能要花不少时间来寻找古遗迹的痕迹,但现在大概不必找了,线索指向了犬牙山。 然而犬牙山内部有什么?危险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危险的线索。 从年轻人这里得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又呆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离开了。重新回到借宿的村民家里,小胡子就又把一些细节详细的询问了一遍。他问到了三四十年前两个来到村子又赶往犬牙山的人,男主人说不出太多的情况,他只记得这两个人的大概年纪还有长相。 “他们不是留了一些东西在这里吗?”小胡子问道。 “是的。”男主人说对方确实留在村子里一些东西,但那两个人进了犬牙山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时间长了,村民都觉得他们肯定是活不了了,保管他们的东西有点不妥,所以就把东西给埋了。 “带我们去看看吧。”小胡子想想后说道,他觉得,那两个人专门找到了敕仑湖,说明他们的指向性很强,可能在来之前就得到了一些情况,看着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就能够大致判断出,他们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可以早做准备。 “你们?要做什么?”男主人产生了怀疑。 “我们是遵照佛的旨意在做事。” 总之,对付这些朴实的村民,把一切原因推到神佛身上是非常有用的。男主人答应带他们去看,但是时间太长了,男主人对当年埋下东西的具体位置有点搞不清楚,他们一起来到村子外面,连着挖了很久,终于挖到了埋下的东西。 东西被装在一个大包里,敕仑湖周围的环境总体还是比较湿润的,大包已经糟了,取上来的同时就裂开,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 里面很多绳子,都是一盘一盘收拾好的,有一些压缩食品,还有部分被严密裹在油布里的装备。小胡子蹲在地上翻看这些东西,心里随即就产生了判断。 那两个人所留下的装备在今天的人眼里,无疑是笨拙而且落后的,但是在当年,这些东西却很 稀少,包括那些压缩食品,一般人搞不到。装备里面还有几排包在油纸里的子弹,都抹着一层油,看着仍然亮晶晶一片。 装备本身说明这两个人起码是很有门路的人,而且他们带着大量的绳子,说明他们将要涉足的地点,可能地形非常的不好,需要这些绳子。 小胡子望着这些东西在心里回想当年发生的事情,晋普阿旺把那些油布裹着的装备一件件的拿出来看。男主人迟疑了一会儿,就小心的问他们,难道也要到犬牙山去? 具体的事情无法和男主人解释,但小胡子知道,他们必须要去。墓葬群那边出现的意外暂时困住了那几股势力,给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如果不抓紧的话,一旦等纳西尔追击过来,形势会更严峻。德国人也有那张古象雄图,军刀团的效率非常高,重新组织队伍也就是几天的事。 这些东西小胡子他们用不上,看完之后就地又埋了起来,在回去的路上,他和晋普阿旺就交换了意见。小胡子有点担心,晋普阿旺的身体毕竟不如以前了,如果真有非常严重的危机出现,他没有把握可以对抗或者全身而退,他想说服晋普阿旺留在村子里,由自己单独到犬牙山先探探路,但晋普阿旺不肯。 他们在村子里呆了一晚上,把关于犬牙山的所有情况全部都问出来了,这片交错的山在过去很久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就是从那两次事情发生之后,村民才对这里产生了恐惧。随着两次事情的发生,就有一些不知渠道的闲言碎语流传出来,说犬牙山里面住着山神,和敕仑湖的湖神一起共同掌管这片山水。 小胡子和男主人交谈的主要话题是犬牙山,在犬牙山的问题说完之后,男主人随口说了几句关于犬牙山之外的事。他们村子虽然不大,但是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据说是几个流浪的牧民找到了水草相对来说比较丰美的敕仑湖,然后在这里定居,继而繁衍发展出了村子。在村子的历史过程中,村民相继发现过不少古建筑的遗址。 这些建筑遗址的规模都不大,估计属于民居型建筑,绝大部分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埋了起来,等村民发现之后,从里面找到了一些被遗留的日常生活用品。 这些现象其实说明了一个问题,古老宗教在迁徙过程中受到外来文化以及生活习俗的影响,再加上他们的信徒人数激增,之前的习惯已经被改变了,因为他们觉得生活在地表远比生活在动向中要美好的多。 “在这些遗址里面挖到过什么东西吗?” 都是很寻常的东西,没有大用,有一些小物件,可以给孩子当做玩物,不过都是从地理刨上来的,挖出来之后就都原地埋了回去。”男主人抽着小胡子送他的卷烟,想了一会儿后说:“不过在几年前,我们挖到过一个罐子。” 这个罐子出土在一个装有奇怪器具的屋子的下面,好像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下室,地下室是空的,只有这个罐子。罐子不算太沉,在搬运这个罐子的过程中,村民发现里面有东西,但是罐子口被一种胶泥封着,胶泥上盖着一个血红的印记。 常年闭塞的环境让村民们都有种路不拾遗的性格,尤其是这种从地下挖出来的东西,虽然现在已经无主了,但在很久之前毕竟属于他人。更为重要的是,这个罐子从地下被搬上来之后,在场的人都有点不安的感觉。 基于这种情况,在场的人一致决定把拿上来的罐子重新放回去。 对于男主人来说,这个事情只是当成一个闲谈的话题说出来的,但对于小胡子来说就不一样了,他觉得那个罐子可能会有文章。 看到小胡子的眼神,男主人就觉得自己又多嘴了,因为小胡子明显就想马上去找那个被重新放回去的罐子。男主人望着窗外的天色,有点为难的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晋普阿旺又搬出了佛爷。 他们连夜来到了那个发现罐子的地方,距离敕仑湖非常近,对于这个地方,男主人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他们挖开了被掩埋下去的建筑遗址。这是个很小的屋子,在四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带有符咒的配饰,屋子下面的小地下室已经被村民挖开过一次,地下室很隐蔽,只有四五个平方米左右,地下室正中放着一个大概三十多厘米高的罐子。 第210节 为了不让男主人担忧,小胡子把他支到了地面上,和晋普阿旺一起看这个罐子。罐子是陶制的,罐壁比较厚,封泥完全干硬了,那个鲜红的印记清晰可见。 两个人观察了一会儿,晋普阿旺就把罐子轻轻拿了起来,左右稍稍一晃,就能发现罐子里有东西。晋普阿旺看的很细,不断的移动罐子的位置,看着他的举动,小胡子就觉得,对方好像对罐子有些熟悉。 “认得?” “不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罐子,不过很奇怪。”晋普阿旺把罐子放下来,说:“看着它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一种很特殊的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藏有隐秘的罐子 “一种特殊的人?”小胡子看看晋普阿旺:“什么人?” “这个罐子让我想到了伏藏。”晋普阿旺说:“很奇怪的感觉,因为想到伏藏,就会跟着想到掘藏师。” 这个罐子只所以让晋普阿旺想到了这些,可能很大程度来自罐子严密的封泥以及那个鲜红的且奇怪的印记。 关于伏藏,晋普阿旺比较熟悉,因为格桑梅朵的原因,小胡子到藏区之后也开始正式接触这些。 伏藏的出现,完全是为了保存教义和道统,在最早的时候,因为某些有远见的高人提前预见到了灾难祸乱将要发生,所以事先进行准备,以书藏,圣物藏,还有识藏的形式将珍贵重要的典籍藏放起来。 公元八世纪,藏传佛教中鼎鼎大名的莲花生大师就预见到吐蕃的动荡以及对佛教的冲击,他和一些弟子把部分典籍还有文物以伏藏的形式藏匿在广袤的藏区各地。也就是说,伏藏这个词是出于佛教的。 伏藏隐匿的时间长短不一,灾祸可能很快就会过去,也可能会持续很久很久,如果时间太久了,当初的伏藏品就会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子,而掘藏师,就是专门发掘伏藏的人。 书藏,圣物藏,属于实物藏,一般来说,伏藏者会留下一些专门藏放“黄纸”的容器,所谓的“黄纸”,其实就是书写有空行母符码的密文,它用藏文,梵文,或者与象雄文字有很深渊源的乌仗那文书写,掘藏师发掘出这些“黄纸”,然后把上面的密文破解,转化为可读的文字。 至于伏藏中最神秘也最高端的识藏,掘藏师就无能为力了,这需要受藏者的自主觉醒。 “黄纸都需要容器来保存。”晋普阿旺说:“把这些都联系在一起,我觉得这个罐子里,是不是有类似的东西?” 存放黄纸的容器都是不同的,藏区历史上著名的掘藏师仁增果顶木曾经在扎桑山发掘过一个巨大的容器,分五个隔断保存着黄纸和文物。而小胡子他们眼前的这个罐子的封印太明显了,让晋普阿旺产生了怀疑。 “我的猜测不一定准确,需要打开罐子才能最终确定。不过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留下这个罐子的人就太厉害了。” 伏藏以及类似伏藏的东西目的性很明确,是为了道统的传承和不灭,一般来说,留下伏藏的人基本都是在遭遇到危险前兆的时候才会匆忙遗留伏藏,比如说察那多,就是临死前所留的意识种子。 除非是和藏传佛教中莲花生大师一样的人物,才会在灾祸发生之前预见到未来的事情,继而做出决定。而古老宗教迁徙到敕仑湖的时候,正是他们渐渐在象雄站稳脚根,开始真正兴盛的时期,那个留下的罐子的人,竟然预见到了几百年后的事? “罐子应该是没问题的,打开看看吧。” 几年前已经有村民来回的搬动过罐子,所以不存在太大的问题,小胡子小心的一点点开启罐子上的封泥,封泥下面蒙着一层像皮子一样的东西,把这层东西慢慢撕掉,就露出了罐子里面的东西。 罐子里面,叠放着很多层非常薄的陶片,留下这些东西的人可能也不知道在多少年后,这些东西会被人发掘出来,所以他选用了陶片这种材料,如果不是火山喷发或者大地震之类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陶片可以保存很多年。 陶片的正反两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不是藏文,小胡子一个都看不懂,他看了看晋普阿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对方身上。罐子没有被陶片堆满,所以留有空隙,晋普阿旺轻轻取出一块陶片,来回看了很久。 “能认得出来吗?” “有难度。”晋普阿旺又捏起一块陶片,说:“这些符文和乌仗那文有些相似,不知道是不是古象雄文,能不能解读出来还不知道,至少得浪费不少时间。” “那没办法,先试试,说不定可以从中获取一些线索。” 他们两个直接把罐子都搬到了地面,男主人叹了口气,罐子本来已经被重新埋下去了,如今又被这两个人给弄了上来,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开口,肯定要被晋普阿旺搬出佛爷来压制,所以就憋着没出声。 他们随即就赶了回去,在男主人家一间无用的小屋子里研究这些陶片,晋普阿旺不是专业的掘藏师,他只认得一些符文,而且要在记忆里努力的搜索。 两个人闭门不出的研究了整整两天时间,所有的密文被查看了一遍,但晋普阿旺只能解读出其中很少很少一部分。不过,他解读出的这一丁点内容,却让两个人都产生了一些震动。 留下这些信息的人并不是大鲁特,只是当时古老宗教中数名鲁特之一,这个人的具体姓名没有在密文中显示,但他真的预见到了若干年后,宗教将会面临巨大的分裂与灾难,这种灾难很有可能会导致道统的灭绝,所以他留下了这些东西。这样的举动完全是私人性的,没有经过大鲁特的允许,所以才会在这个地方找到罐子。 晋普阿旺解读出的那一丁点信息,正好包含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古老宗教在敕仑湖这里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事实上,这个重大的事,在他们迁徙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开始进行了,只不过到敕仑湖后,事情才有了最终的结果。 从这一丁点内容里,看不出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但这个事情肯定经过了大鲁特乃至数名鲁特长时间的商议,然后开始实施。 “忙了两天,就这么一点收获。”晋普阿旺摇摇头,显得有点失望:“对我们的行动没有什么帮助。” “先到犬牙山去看看吧。” 紧接着,他们休息了一天,把精神恢复之后,就预备到犬牙山去,准备好了相应的装备,小胡子把嘉洛绒留在村子里,和晋普阿旺上路。从这里到敕仑湖有两三个小时的路,再绕湖到犬牙山。 他们清晨出发,半上午就到了敕仑湖,这里的天空是纯净的,广博的敕仑湖亦是如此。一片青蓝色的湖水清澈的几乎可以一眼看到底,像一大块镶嵌在大地上的水晶。 他们从敕仑湖的东边开始绕行,走过一半之后,远处的犬牙山就进入了视线中。如村民所说,那是一片交错的山,站在山外面,几乎看不到山内部的任何东西。进山的山口很明显,像是几排杂乱的牙齿中缺失了两颗。 站在山口前,小胡子感觉不到任何危险或紧张的气息,但是一步跨入山口之后,就仿佛置身进入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中。犬牙山里什么都没有,处在敕仑湖附近,自然环境本来比较好,然而这里连一根草也不长,仿佛连头顶的天空都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山里静的要死,这是一片真正的生命禁区,除了石头就是石头,每一块石头看上去都是普通的,然而那两个进入了犬牙山的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可能因为这些石头而改变。 在崎岖的山路中走了一段之后,小胡子就停下脚步,他朝四周眺望了一眼,山本来应该由自然地貌而生,但是根据小胡子的观察,他发现不是这么回事。犬牙山内部肯定经过了大规模的改造,改造并没有变化山势,却把一些很明显的山体给打平了,这在当年来说,绝对是个大工程。 一切都很平静,他们朝犬牙山内部走了大概半个来小时时间,这片山地并不算很大,如果再走一段的话,那么就应该位于内部的中心位置了。 这个时候,小胡子再次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了一大堆石头,这堆石头非常明显,是人为搬运到这里的。 “这么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晋普阿旺问道。 “估计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这些石头是为了掩埋某些东西。”小胡子看了一会儿后就做了判断。 大大小小的石头,杂乱无章的堆起了一个很大的堆,冒出地表约莫两三米那么高,就像一个很巨大的坟包。这样一大堆石头在犬牙山内部显然是非常扎眼的,人为的痕迹很重。当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慢慢靠近了这大堆石头的时候,立即就发现了蹊跷。 这么多的石头堆积在一起,肯定有很多间隙,但是在石堆的侧面,有一个很明显的洞,洞是被人一块石头一块石头那么掏出来的,掏洞的人很有经验,洞里隔一段就支起一根金属支架,支架成为一个平衡的受力点,防止其它石块突然坍塌。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无声的对望了一眼,情况已经很明了了,犬牙山的秘密,很有可能就在这个从石块堆中掏出的洞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深渊下的东西 从这个石块堆中掏出的洞口,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它和整片犬牙山一样死气沉沉。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在这里驻足观察了好几分钟,从表面上看,情况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下面,肯定隐伏着令人惊悚的危险。 他们两个观察了片刻之后,就又相互对视了一眼,达成了进去看看的共识。晋普阿旺和以前一样,一挺身子就要率先朝前走,但这一次,他被小胡子拉住了,晋普阿旺的腿伤无法再康复,终身都要瘸着一条腿。 “我能行。”晋普阿旺很倔强,想挣脱小胡子,继续朝前走。 但小胡子不肯松手,他对晋普阿旺摇摇头,又拍拍对方的肩膀,他没有说什么感人的话,不过眼睛中流露出的目光却异常的坚定,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晋普阿旺石头一般的脸庞上就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这丝笑容里有一点自嘲和辛酸,他不是从前的晋普阿旺了,一个手脚都有点残疾的人,无论以前身手再怎么好,现在遇到了危险,也只会是同伴的累赘。 最后,还是小胡子走到了前面,石头堆里的洞很狭窄,走进去就直不起腰,他走的非常慢,这个洞的走势和他们之前见过的很多古遗迹的入口没有什么区别,总体来说都是倾斜向下的,古老宗教的习俗改变很大,不过还是保留下来一些最本质的东西,他们的信徒可以居住在洞穴之上的地表,但最主要的祭祀场还在地下。 这样判断的话,那么指向性就明确了一些。小胡子朝前走了大概不到十米,就觉得这么多石块是填在一个大坑里的,洞到尽头的时候,两块很大的石头顶在尽头的两侧,下面露出了石块堆下的土层。犬牙山还有周围其它一些地方受敕仑湖的影响,有点潮湿,土层被挖出了一个坑,依然是斜着挖的,土层下可能是一堵石墙,已经被人掏出了入口。 小胡子在入口这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把光线从入口照了进去,小小的入口后面是空洞的,光线好像顿时被吞噬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深渊,从小胡子这个位置看,根本看不到深渊的底部。 他取出了另一盏强光矿灯,光线的强度立即增强了很多,像一柄利剑,划破了沉寂的黑暗,但是观察角度受限制,还是不能看到深渊内部的情景。入口这里也很平静,小胡子在外面等了等,然后小心的钻了进去。 钻进入口,就是一圈凌空凸出的石层,石层非常厚,当小胡子钻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前面不到五米处深不见底的深渊,除此之外,他右边有两根相隔不远,且垂入到深渊下的很粗的绳子。 绳子固定在深渊边缘,看到这个,之前村子里村民的说法就得到印证,这里肯定有人来过,而且下去过,只不过他们没有回来。绳子很粗,过去很多年了,但依然结实,质量相当好。小胡子蹲下来看这两根绳子的时候,就发现其中一根上沾满了陈旧的血迹。 血迹已经变成黑色的了,晋普阿旺在旁边说,当时顺着绳子下去的人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应该不是。”小胡子分析道:“如果在上面就受伤了,他们不会急着下去,至少会等情况好转一些再说。” 他脑海中有了比较清晰的推理,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最早来到这里的两个人留下了这两条绳子,然后顺着绳子下去,但是没有上来,后来的牧民也顺着绳子下去,然而他却重新顺着绳子上来了,不过他上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化,浑身血淋淋的,在借助绳子攀爬的时候,就留下了大量的血迹。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立足的石层不怎么平坦,所以不敢冒险到边缘露头去观察下面的深渊,他们取出了自己带来的绳子,牢牢的固定住,然后拉紧绳子到了边缘。这个观察角度很直观,不过因为太深了,光线再次照射到下方的时候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但是可以看得出,深渊下面的区域很大,就像一个孤立于世间的地下世界。深渊的石壁不是正直的,凹凸不平,有的地方凸起很大的一块,一根绳子显然是不够用的,难怪之前来这里的两个人准备了大量的绳子,以备不时之需。 “你说,这下面会有什么?” “如果不下去的话,估计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小胡子收回了照射出去的光线,这片深渊充斥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进去的人如果直接因为意外而死去了,那倒也没什么,但偏偏是人没死,却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在他们所遇到的情况中,和犬牙山怪事最接近的,大概就是当时龙纹鼎出土的时候,遭殃的那个藏人。但两者之间也只是有点相似,本质似乎还是不同的,那个藏人当时已经要死了,全靠药物和仪器在勉强维持生命,而犬牙山出事的人则活蹦乱跳的,比没有变化前还要强壮有力。 “秘密肯定是在这下面的。” 对于小胡子这样的人来说,他的生命中只有两个选择,进或者退。退却可能会安全,但会永远失去揭开真相的机会。村民讲述的关于犬牙山的怪事,还有那个年轻人的样子,一直在小胡子心里徘徊,他开始沉吟,如果放到过去,可能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吓退他,然而当他想起这些的时候,嘉洛绒也同时出现在心里。 对于此时此刻的小胡子来说,嘉洛绒就和从前的卫天一样,是他的软肋,是不可触碰的禁区。他对生死看的淡,却不能不多想,他想起嘉洛绒安静的脸庞,纯净的眼神时,就会不由自主的考虑,如果自己真的在某一天死去了,谁来照顾她?谁来保护她? 嘉洛绒只有短短的几年生命,小胡子不肯让她在这几年时间里受到任何伤害。 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小胡子盯着脚下那片无底的深渊看了半天,他努力说服自己,事实上,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活下来,把秘密找出,然后平安的回到嘉洛绒身边。 “我们下去吧。”小胡子背对着晋普阿旺揉了揉眼睛,暂时把脑子里的一切都抛下了,他不能带着这样的情绪去冒险。 小胡子慢慢抓着绳子,从边缘开始朝深渊下滑动,晋普阿旺在旁边另一条绳子上,两个人掌握着缓慢的速度,一点点的下垂。周围虽然很安静,但下滑的过程并不顺利,被地形不断阻挠着,到了一盘绳子用完时,他们仍然滞留在半中腰。 他们又接了一盘绳子,小胡子就觉得,如果三盘绳子用完还是不见底的话,那就暂时没办法了。但是当第二盘绳子快要用尽的时候,距离深渊的底部近了很多,强光照射下去,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就看到了一些东西。 东西肯定在深渊的最底部,光线和视角欺骗了他们,这片深渊看着好像不见底,但真正的深度大概就是一百二三十米的样子。深渊的底部出现了一大片朦朦胧胧的东西,看着非常模糊,认不出是什么。它就漂浮在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下方,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两个马上就停止了下滑,悬空在临近深渊底部的位置上,仔细的观察着。静止着观察这片深渊,就会发现除了那片庞大而且朦胧的东西之外,深渊中还有其它一些石头和原木构建起来的建筑,这些建筑不是用来住人的,都带着古老宗教独特的风格。只不过那片朦胧的东西太扎眼了,让人会暂时忽视这些建筑。 为了把那片东西看的更清楚一些,小胡子又下滑了几米,这个时候距离底部就更近了,而且随着仔细的观察,他看到在这片朦胧的东西四周,一共有六座石头堆。六个石堆像六座规模不大的祭台,把那片朦胧的东西环卫在中间。 毫无疑问,在这样的地方突然看到一大片朦胧不可视的东西,让人感觉不安,深渊的底部,每一样东西可能都带着极度的危险。为了能看的更清楚些,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又慢慢的下滑了几米,他们离这片朦胧的东西,就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了。 这个时候,小胡子眯着眼睛,像是猛然看出了这片朦胧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晋普阿旺的视力比他要好,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两个人顿时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对视了一眼。 显然,在他们的思维意识里,这样的东西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深渊底部的,这很不符合常理。然而根据他们的观察,这个不应该出现在深渊中的东西,确确实实的就呆在那里。 “你以前见过这样的事吗?”晋普阿旺迟疑了很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头问小胡子。 “从来没有。”小胡子也唯恐自己的视线被什么东西混淆,而导致看错。 第一百五十五章 树 两个人震惊之余,都把目光完全集中在了下面那片朦胧的东西上。他们暂时没有再靠近,因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出现的时候,带给人的不仅仅是猜疑。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之所以很吃惊,是因为他们看出那片朦胧的东西,似乎是一棵树的树冠。巨大的树,巨大的树冠,就像一片静静悬浮在深渊底部的雾一样。 当他们看出这片朦胧物时,先是惊讶,之后就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怀疑。如果这真的是一棵树的树冠的话,那么这棵树估计就是他们一辈子所见过的最大的树,大的有些离谱,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猛然间看到一条和大象一样大的狗一样。 自然的树估计不可能长这么大,所以晋普阿旺首先就怀疑,这是不是一棵人造树。不过小胡子觉得,在古老宗教那个时代中,除了金属冶炼,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支撑起这么庞大的树冠?但是按照那个时代的生产力和科技以及冶炼技术,铸造出这样一棵树,或许比自然长成更加不可能。 晋普阿旺还在猜测,但是小胡子就不愿再想下去了,树冠就在下面,再下滑一段,立即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知道,无论这片朦胧的东西是什么,出现在深渊的底部本身就是不正常的,里面可能隐含着不可预见的危险。 “你先留在这里,我下去把情况摸一下,你再下去。” 小胡子吸了口气,剩下这点距离很短,而且周围还是很平静,但就是这么一点距离,却像生和死的界限,让小胡子有些紧张。他顺着深渊的石壁慢慢的滑落到底部,然后紧贴着石壁站稳,这是深渊中最狭窄的一段路,地势在前方扩宽。当小胡子平视着前方的时候,就觉得这好像真的是一棵活着的树。 他没有冒然继续朝前走,呆了几分钟,觉得情况没什么问题时,晋普阿旺也从上面下来了,两个人并肩站着,两道很强的光线一起照向前方。晋普阿旺盯着前面看了一会儿,脸色就有点变,因为他也看出这真的是棵树。 “看着很像是一棵白皮松。”晋普阿旺摇了摇头:“但白皮松不可能长这么大。” 白皮松是阿里地区为数不多的树种之一,小胡子进入藏区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对这些东西有所耳闻。眼前的这棵树虽然不算高,但是无比的粗大,树干需要至少好几个人才能合抱起来,树像一把巨大的伞,撑起了华盖般的树冠,几乎把这一片区域完全覆盖起来。 第211节 庞大的树冠压的枝干下垂,那种感觉如何形容?仿佛一棵树形成的一片森林。这不能不算是一种奇观,沉重的树冠几乎已经垂到了距离地面只有两三米那么高的地方,整棵树又像一座绿色的古堡。 “在我们以前的经历中,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样的事。”小胡子目不转睛的说:“这让我想起了那个罐子中记载的信息。” “古老宗教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 “是,但我不知道这件事和这棵树有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说着,小胡子仍然站着不动,朝左右观察了一下,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根前人留下的绳子,毫无疑问,无论是最早进来的两个人,还是后来的牧民,年轻人,他们可能都顺着绳子下来过。小胡子有点怀疑,这些人会不会就是在这棵树这里遭遇了什么。 低垂的树冠几乎把树下面的东西都给遮挡住了,如果不继续靠近的话,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在这里呆了足足二十分钟,以小胡子那种敏锐的洞察力,还是无法预感到这里有没有危险。 他们把自己的武器都拿在手里,然后打着光源开始一步一步的朝大树那边走。这短短的一段路走的很慢,小胡子也随之想到了一些问题。他没有上过学,但是却知道大部分的植物不可能不依靠阳光来生长。 在距离大树低垂的树冠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强光让视线完全清晰了,他们能看到树冠上的细枝,能看到层层叠叠细密的针叶。如果这时候有风的话,那么巨大的树冠或许就会像一片绿色的海洋一般上下起伏波动。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走到了树冠的边缘,以小胡子的身高,现在跳起来就可以抓到头顶的针叶,晋普阿旺用铁环勾住一条细枝,把它折断,鲜活的树枝上带着针叶,如果目视这棵树会有一种虚浮感的话,那么手里的枝叶则是无比真实的,在这种情况下,人的视觉和触觉不可能同时出错。 “是白皮松的味道。”晋普阿旺在树枝的断口处闻了闻。 小胡子没有说话,因为他在前面四五米的地方,看到了地面上一团东西,这是团不起眼的东西,在黑暗中和地面混为一体。他走了两步,慢慢伸出合金管,轻轻碰了一下,经过试探,才逐渐拉近了距离。 “这是什么?” 这是一块黑色的壳,因为失去水分而变的干硬,皱皱巴巴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小胡子实在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抬头又在四面仔细的看了看,这种干硬发黑的壳并不止一块,在周围其它地方还有。 整个树冠的直径达到惊人的四五十米,粗大的树干是树冠的中心,树冠所覆盖的区域很空荡,视线在中间没有任何阻滞,直接望到了树干那边。在树干的根部,有一些杂乱的石块,这些石块引起了小胡子的注意,他觉得在树干那边堆放一些石头,可能有特殊的意义。 但是再看下去,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那些石块本来是砌在树干根部的,可能是一种加固保护,石块被砌在树干的时间很久了,树干在漫长的岁月中越长越粗,把那些石块挤垮,散落在四周。 “那些石块里有东西。”晋普阿旺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小胡子说。 晋普阿旺所发现的东西就在那堆散乱的石块里,他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大致分辨出可能是一个包。 “最早来到犬牙山的那两个人,估计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一听到包,小胡子就想到了那两个人,在探险过程中,装备和补给都是赖以为生的东西,如果不到万分无奈的关头,肯定不会丢弃。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没有马上就跑到树干那边去看那个包,而是调整方向,围着树冠的边缘开始走,想把这四周的情况全面的观察一下。 在观察行进的过程中,他们逐渐的发现了另外一些被人丢弃的东西,有短刀,有一支枪,有一捆已经散乱的绳子。根据这些遗弃物来分析,必然就是三四十年前来到犬牙山的那两个人丢弃的。 而且这些东西被丢弃是分步骤的,也就是说一件一件的丢掉的。小胡子觉得,这两个人肯定在这个地方遭遇到了意外的袭击,一边抵抗一边想撤退,但他们没能撤走,随身的武器以及其它一些东西都遗落了。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围着树冠的边缘整整走了一圈,等到再次回到起点的时候,周围的情况基本就了然了,除了那些遗弃的东西,树冠所覆盖的这一片区域内几乎没有别的。小胡子站着,眉头越皱越紧。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小胡子转身看着晋普阿旺。 无论从村民的讲述,还是现场的情况,都表明那两个人进入这片深渊后就没能再回去,而且树冠下的一切说明他们凶多吉少。然而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沿着树冠走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 “也有可能,他们负伤之后逃到深处,死在那里了。” “他们肯定逃不远的,就死在这片树冠下面,但是尸体却找不到了。” 这个问题仔细的一想就有些严峻,犬牙山这里应该是没有人的,古老的宗教早已经离开了,是谁收敛了死者的尸体? “是那个牧民,还是后来的年轻人?” 小胡子朝四周看了看,心里甚至产生了更可怕的念头,两个人的尸体,是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了? “这个地方,必须弄清楚,如果避开这里,直接再朝深处走,我们有可能会被堵住。” 小胡子让晋普阿旺留在树冠的边缘,自己朝树干那边走,他想看看石头中间那个包里有没有值得翻找的线索,但是还没有真正接近树干的时候,光线一晃,小胡子就无意中在头顶看到了一些东西。 树冠上的针叶非常厚,而且密,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如果不是偶然走到了这个位置,可能小胡子也会忽略头顶的东西。树冠被压的很低,离地面只有四五米那么高,小胡子看到的,是悬挂在一层一层针叶中的一个白色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杀人的茧 这个白色的东西就挂在很多针叶中间,当小胡子看到它的时候,忍不住就有些头皮发麻,因为这个白色东西像一个巨大的茧子,他想起了当时村民的讲述。 在小胡子看来,这个白色的茧子挂在枝叶间很安静,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他一点点的挪动脚步,从茧子下方走过去,眼睛在上面四处打量着,他把注意力完全都放在了头顶厚密的针叶中,再加上距离很近,这一看,就不断的发现在针叶中间悬挂着一个一个白色的茧。 这绝对不可能是大树的果实,小胡子距离树干越来越近了,光他看到的茧子就有十几个,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但这些茧子让他感觉不安,不安带来了迟疑,他看看前面不到几米的石堆上面的包,一时间竟然拿不准主意该怎么办。 几米远的距离,对于小胡子来说就是一转眼的事,他停止了犹豫,两步就跑到树干旁的石头堆,伸出手要抓住那个陈旧的背包。但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背包的时候,就看到在背包前面的树根部位,有一个很小的洞。 这个洞虽然小,但是很深,隐约可以看到挖掘过的痕迹,洞从地表一直通到树根下面,但是不钻进去的话,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小胡子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很小的洞先搞清楚。 沙沙沙...... 这一瞬间,安静的树冠猛然间像是被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吹动了,从树冠的边缘一直到中心,波动的非常快,尤其是那些悬挂着白色茧子的地方,针叶来回的晃动,像一大片起伏的绿色波浪。小胡子伸出去的手马上就收了回来,他抬头看着上方,一道光线明显不够用了,到处都是针叶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走!”小胡子心里蹦出一个念头,深渊中的平静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波动打破了,虽然声响不算大,然而小胡子却骤然从这阵声响中感觉到了危险。 砰...... 随着波动,针叶中间一个悬挂着的白茧从树枝上脱落下来,一下子落在了地上,这是一个很大的白茧,估计有两米长,当它落到地面的同时,那层厚厚的茧就像一块破裂的布匹,刺啦一声撕裂了。 白茧开始蠕动,从破裂的口子中冒出了一截血淋淋的躯体,就在小胡子握住合金管准备冲过来的时候,从树冠周围不断的脱落白色的茧子,落的非常快,几秒钟时间里,就密密麻麻的掉下来二三十个。 脱落的白茧以飞快的速度破开口子,然后钻出那种有头颅四肢却怎么看都不像人的东西。这些东西的速度快的惊人,它们一动不动的悬挂在茧子里不知道多少年了,复苏之后几乎不需要任何缓冲的过程,直接就朝小胡子这边围拢过来。 小胡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些不像人的东西,它们的躯干很高大,四肢粗壮有力,沾着一身粘稠的血,看不出任何五官,只有脸庞上那一片血红的肉中,嵌着两只同样血红的眼睛。 这一幕,很像一只敏捷的豹子被一群凶猛的狼给围住了。小胡子迅速调整了一下,迎着第一只冲过来的怪东西,在双方即将要碰撞到一起的时候,他的身体灵巧的一闪,从对方张开的双臂下躲了过去,同时脚下一拌,就把这只怪东西绊倒了。 小胡子的动作非常连贯,绊倒了这只怪东西之后,头也不回的就把手中的合金管倒刺出去。他虽然没有看,但刺杀的部位却无比的精准,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就刺到了对方的后心上。但是让小胡子意想不到的是,这种怪东西身上的肌肉相当的结实,刀刃刺进去一截之后,就受到很大的阻力,导致刀刃一偏,又被一根坚硬的骨头挡住。 如果仅仅有一个对手的话,那么小胡子有一百种后手可以弄死对方,然而现在却不行,他一秒钟多余的时间都没有。 小胡子飞快的收回合金管,在二三十个四肢强壮的怪东西之中躲闪冲杀,短短一两分钟时间里,晋普阿旺就从树冠的边缘冲了过来,他尽管一条腿和一只手都残疾了,但依然刚猛的像一尊金刚,左手的铁环雷霆霹雳一般的把一只怪东西砸的踉跄后退。 “拿那块避尸的鲁特牌!”晋普阿旺抽空对小胡子喊了一声,在他的意识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一直存在,这片古遗迹的年代至少在十几个世纪以上,这些茧子里的东西不可能是活的。 小胡子反手就掏出了那块牛头牌,但是情况很不容乐观,这块能让所有不正常尸体所忌讳的鲁特牌,在此时仿佛毫无用处了,一群怪东西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攻势反而更凶猛了。它们就像是一群被困在地牢中无数岁月的恶鬼,要把所有涉足这里的人撕咬成碎片。 “这些东西是活的。”小胡子立即收回了鲁特牌,他和这些怪东西搏斗,但思维的转动却无法停止。这些血淋淋的东西好像是活的,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从十几个世纪之前活到了现在。 看着这些血淋淋的东西,小胡子想到了古老宗教所崇拜的鲜血和永恒。如果一个**的生命要用永恒来形容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把它形容成一种另类的长生?他觉得,这些东西的存活很可能和这棵深渊中很不正常的大树有关,然而大树的秘密在那里?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被团团围住了,而且在他们搏斗的过程中,更多肉眼看不到的白茧子从密密的针叶之间不断的脱落,一个白茧脱落,就意味着小胡子两个人的生命又受到了威胁。这个时候的他们,进退两难,冒然冲向深渊的深处,如果再遇到什么,那么他们直接就被堵死了,如果要退回去,就必须借助垂下来的绳子,不等他们顺着绳子爬上去,可能就会被这群怪东西撕的稀烂。 很多年前来到这里的两个人可能和小胡子抱着一样的想法,所以他们不敢进,也不敢退,就这样在树冠下面来回的躲避搏斗,最终不支。 小胡子的身手毕竟在那里放着,而且每每到了危急的关头,他总能保持最旺盛的精力和镇定的情绪,这种特点让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至少可以坚持很久。然而晋普阿旺却不行了,手脚的残疾给他带来致命的后果,这群怪东西的速度非常快,一个不慎就会失手。 两个人暂时谁也顾不上谁了,能够自保已经是万幸,在搏斗中,小胡子猛然就发现,这些怪东西虽然强壮而且抗击打能力非常强,但它们血红的眼睛不能直视非常强烈的光线,就如同在黑暗环境中呆久的人,猛然见到阳光会短暂失明一样。小胡子马上就调整了对策,这样一来,情况好了一点点,但是怪东西的数量在不断的增加,他只有一道光源,不能顾及身前身后。 这个时候,小胡子突然就听到了晋普阿旺的一声闷哼,他逼退了眼前两只怪东西,回头一看。晋普阿旺的行动不方便,速度打了折扣,在躲闪中慢了一步,一下子被一只怪东西抓住了胳膊。这种茧子里出来的怪东西无比的强壮,以晋普阿旺的力量都无法硬碰硬的抗衡,他咬着牙想使劲甩脱对方,但是力有未逮。 这样一来,晋普阿旺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一条胳膊被抓住,等于整个人都无法在挪动,周围的怪东西一个个的冲上来,又有一只抓住了晋普阿旺后背的衣服。晋普阿旺的脖子几乎都不能转动,小胡子的心猛然一颤,按照这样的局势,晋普阿旺的身体很可能会被两只强壮的怪东西活生生的撕裂。 “杀!”晋普阿旺的困境让小胡子惶恐,他的身躯里顿时像是注入了一种无形的力量,低沉的嘶吼一声,合金管的刀刃一闪,从一只怪东西的脖子处贯穿过去。他来不及再干别的,抽出合金管就朝晋普阿旺那边冲过去。 刺啦...... 他虽然很快,但两只紧紧抓着晋普阿旺的怪东西更快,不等小胡子冲出去几步,就看到晋普阿旺的身躯一下子裂成了两半。 小胡子的眼前顿时黑了,他不忍再看下去,不忍看到晋普阿旺血淋淋的两截残躯,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一只怪东西猛然被撞的蹬蹬的后退,前面的昏暗中有人影一闪。 “我没事。”晋普阿旺勉强说了一声,刚才的一幕非常险,他的胳膊从衣袖里硬拉了出来,身体也随之从被拉扯的衣服中脱出,只有衣服被撕裂了。 小胡子的心又跟着落到肚子里,但他并不觉得没事。 巨大的树冠下,两个人至少被五六十只从白茧里钻出来的怪东西给围住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炸的稀烂 情况千钧一发,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几乎连冲都冲不动了,两个人背靠着背,在一群怪东西之间艰难的支撑着,只要他们有一个人稍有不慎,形势几乎就不可逆转了。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保持绝对的镇定,晋普阿旺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了,他就一边极力挥动着铁环,把逼近的怪东西给挡回去,一边对着小胡子大吼,让他想办法冲出去。 “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我死了,也能看得见!” 小胡子没有回答,但他的举动却说明了一切,如果他们分开了,各自遇到危险,那么情况不容自己掌控,出现任何事情都无可奈何,然而就在眼皮子底下,小胡子绝对不肯丢下自己的伙伴独自逃命。 “你不走!都会死的!”晋普阿旺已经在拼命了。 这么多怪东西,肯定无法用合金管一个个的杀死,小胡子一边搏斗,一边紧张的想,到了这一刻,估计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去冒险试试。 “我们一起冲!你想办法先脱身!” “那不行。”晋普阿旺毫不犹豫的说:“我不可能丢下你。” “这是我们唯一能够脱身的办法了!” 小胡子这么一说,晋普阿旺似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么多的东西,只有炸药才能一次解决,化解困境。 他们两个开始相互配合,但是怪东西太多了,把他们围的很紧,连着冲了几次,始终无法冲出包围圈。晋普阿旺的眼睛也变的血红,他突然就大喊了一声,不仅没有避开对面一只怪东西的袭击,反而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一头撞在对方的胸膛上,然后两只手紧紧抓着怪东西的两条胳膊,拼命的朝前顶。 危急的处境可能激发了晋普阿旺最大的潜能,他一口气就把这只怪东西给顶出去了好几步,怪东西在踉跄后退中使劲挣脱出一只手,在晋普阿旺后背上狠狠的抓了一下。晋普阿旺身上的两层衣服已经被扯掉了,怪东西锋利的爪子把他后背抓出了几条很深的血痕。 鲜血从他的后背涌了出来,这些怪东西仿佛对血液有着一种狂热的嗜好,它们似乎能够嗅到鲜血的味道,当晋普阿旺后背的鲜血涌动出来的同时,一群怪东西就争先恐后的挤了过来。 这简直就是一场人和野兽之间的争斗,怪东西不断在晋普阿旺的后背上抓着,但是晋普阿旺咬紧牙关,没有一丝停滞,拼命的朝前顶。小胡子跟在后面,却暂时帮不上一点忙,不过他看到了一个空当,立即冲到晋普阿旺身边,合金管上锋利的刀刃嗖的刺出去,从一只怪东西的咽喉处一穿而过。 这绝对是一瞬即逝的机会,被刺穿喉咙的怪东西还没有倒下,小胡子已经闪电一般的从他的身边钻了过去,随后刀刃一挥,和晋普阿旺生死搏斗的那只怪东西的后腰被狠狠的划了一刀。 但是这种东西仿佛是不知道疼痛的,后腰上的伤口几乎见骨,然而怪东西仍然不肯松开抓着晋普阿旺的那只手,小胡子身体又是一转,刀刃的寒光凌空而下,一下子把对方一整条胳膊给砍断。 前后只是瞬息之间,晋普阿旺用力一推,身上还带着怪东西断裂的那条胳膊,和小胡子硬挤着朝前冲了几步。他们暂时冲出了包围圈,但被一群东西紧追不舍,这仿佛是深海中一群嗜血的鲨鱼,追逐负伤的猎物。 “你找地方躲起来!”小胡子拉着行动不便的晋普阿旺,想把他先安置好,但后面那群东西追的太紧了,晋普阿旺没有以前的速度,像这个样子,一点点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尤其是他后背上的伤口,不断的出血,吸引着所有的怪东西。 他们就绕着巨大的树冠和怪东西前后追逐,当足足跑了两圈之后,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好转,小胡子咬了咬牙,突然就把合金管倒转了一下,闪动着寒光的刀刃在自己的胸前用力一划,刀刃刺穿了几层衣服,在身体上留下一个创口,小胡子还嫌不够,接着又挥了一刀,胸前的伤口呈十字状,鲜血狂涌。 他用手在喷涌的鲜血中沾了一下,然后反手洒向了后面,滚热的鲜血让后面的怪东西更加疯狂了,小胡子流出的血更多,无形中就把晋普阿旺的伤口给掩饰过去。他马上调转方向,朝晋普阿旺相反的地方跑去,他一路跑,胸前伤口的鲜血一路流下来,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滴血的痕迹,那一群怪东西在鲜血面前都发疯了,丢下了晋普阿旺,全部紧追小胡子。 “小向!”晋普阿旺大吼了一声,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跟着继续跑,这一幕真的让人不忍目睹,不断流淌鲜血的小胡子,把四五十只怪东西全部都引走了。他虽然在速度上占有一些优势,然而他并非一个神,力量总是有限的,如果一旦力竭或是出现了差错,后果会是什么? 他会被一群怪东西在瞬息间就撕的粉碎。 伤口很深,血流的速度也非常快,每过多久,小胡子的脸色就有点发白了。他不理会晋普阿旺的大喊,继续跑着。 “小向!”晋普阿旺也在一群怪东西后面紧追不舍:“如果真的要死!那就一起死!” “我们不会死!你走!” 小胡子在奔跑中回了回头,晋普阿旺看到的,是他那张苍白却带着一丝笑容的脸,这一刻,这个似乎已经没有世间七情六欲的喇嘛,眼眶顿时就湿了。小胡子的笑容,像是一种安慰,他在告诉晋普阿旺,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晋普阿旺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停止了追赶,转身跑到了石壁上垂落的绳子前,伸手抓住就朝上面飞快的爬了好几米,他的情况暂时是好转了,然而小胡子却仍然在凶险中煎熬。当晋普阿旺抓着绳子的那一刻,突然就回想到小胡子的那种笑容里,除了安慰,好像还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情绪。晋普阿旺当时没有想起来,但这个时候却猛然从小胡子的笑容中,体会到了一种大义。 那是一种舍生取义的大义,是小胡子这种人所特有的大义。为了自己真正的亲人,伙伴,他可以从容赴死,没有一丝后悔和迟疑。 小胡子引着一大群怪东西又绕了大半圈,他在寻找合适的地点,他慢慢跑出了树冠覆盖的范围,在一片石壁上看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小胡子一把摘下背包,取出了炸药,但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一次性完成自己的计划,连着又绕了两个小圈子,才把炸药固定好。 第212节 血越流越多,小胡子感觉头脑有一点点眩晕,但他不能停止。他选的地方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了,炸药放在石壁大概一米多高的位置上,在炸药上方两米多三米有一大块从石壁上凸出的石头。小胡子聚集起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在第三次经过这里的时候,身体突然一转,迎着石壁就跑了过去,利用这股身体前冲的强大惯性,踩着略微有一点点的倾斜的石壁,猛的蹬上去两步,然后双手迅速攀住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头,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上面挪动了两三米。 那一群紧追不舍的怪东西虽然行动迅速,却没有小胡子这种本事,几乎一大群怪东西随着攀上石壁的小胡子而挤成了一团,最前面的几只开始试着朝石壁上攀爬。这时候,小胡子又猛然一发力,双脚蹬着石壁上一小块石头,用力一窜,两只手顿时就抓住了那块凸起的大石头的边缘。 身体所有的重量几乎全都由两只手来支撑,牵动了胸口上的伤,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小胡子差点窒息。但他明白,他和晋普阿旺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一次机会了。他忍住剧烈的疼痛,悬空的身体稍稍的一晃,整个人就翻身到了那块大石头的上部,接着,他把身体完全缩在大石头上面。 轰...... 黑暗的深渊底部,猛然暴起一声巨响,炸药爆炸的火光像一轮耀眼的太阳,带着高温的气浪肆虐一般的朝四面八方猛冲出去,躲在石头上部的小胡子没有直接受到炸药爆炸的冲击,然而却可以感觉到四周的空气猛然一滞,仿佛氧气都被爆炸抽空了。 那一群怪东西就围在炸药的四周,炸药爆炸之后,最前面的十多只被炸的粉碎,残肢碎肉像雨点一样垂落,这种爆炸是开放性的,威力不能说非常大,但距离太近了,杀伤力仍然相当可观,后面的那些怪东西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冲的东倒西歪。 这时候,躲在另一端石壁上的晋普阿旺马上就松手滑落下来,不要命般的猛冲。那一群怪东西还没有完全死绝,但是都受到了很致命的重创,晋普阿旺用铁环重重的砸在一只翻滚挣扎的怪东西头颅上,几乎把它的脑袋给砸成碎片。 “小向!”晋普阿旺再也顾不上其它还没有死透的怪东西,两步就冲到了爆炸的中心位置,抬头朝上面喊着。 晋普阿旺把光线照射上去,从那块大石头的边缘,慢慢探出了小胡子那张苍白的脸。他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但看到晋普阿旺的时候,还是对他笑了笑。 “我说过,没事的......” “没事,没事......”晋普阿旺再也忍不住了,从来不肯轻易流露一丝感情的脸上,随着小胡子探出的那张脸,也笑了起来。 两个男人都在笑,但眼角已经有泪水不知不觉的滑落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巨大的祭祀场 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庆幸的事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在必死的困局中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尽管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受伤了,但他们还是活着的。 小胡子慢慢从石头上坐了起来,朝下面看了几眼,然后加快速度,一跃而下,他随身有个瓶子,装的是老辈土爬子随身必备的外伤药,情况还不算完全稳定,他把瓶子里的药粉倒出一半,抹到晋普阿旺后背上,另一半倒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草草的包了一下。 爆炸的力量让那群怪东西死伤严重,挤在最前面的已经被炸的找不到了,外围的那一圈也受了波及,正在地面上挣扎。不管这些东西还有没有活动能力,必须弄死,免得留下任何后患。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不约而同的在爆炸冲击过后的现场开始行动,这时候的状况就对他们非常有利了,他们一个挨一个把没有死透的怪东西都杀掉。 大概十分钟后,树冠覆盖的这片区域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一点点声响都没有了,遍地都是怪东西的残肢,还有它们脱落的茧子。两个人一身是血,站在狼籍的战团外,松了口气。 一直到这时候,小胡子才有时间和精力再次重新审视那个树干根部的小洞,他和晋普阿旺仔细的好好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跑到了树干那边。晋普阿旺还有点不放心,顺着树干攀爬上去,想再看看厚厚的树冠上部有没有危险的征兆。小胡子坐在树干旁边,先拿起了那个被遗落的陈旧的背包。 背包虽然陈旧,但一直到现在仍然非常的结实,里面的东西很多,却没有什么可以说明那两个人的真实身份。 小胡子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掏出来了,在包的最下面,有一叠用夹子夹起来的纸张,这些纸张看样子不是非常重要,就那么随便一夹,丢在了背包里。纸张发黄,布满一层黑色的霉斑,上面的字迹大部分都是歪歪斜斜的,书写的非常潦草,而且里面的内容几乎看不懂。 书写的人可能在用一种独特的手法来记录信息,联系潦草的字迹,可以推测到,他估计是在像做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一样,把所有的推导过程都记录在了纸张上,但是小胡子看了半天,看的有点云里雾里。 他就在这里看了好半天,晋普阿旺从树上下来了,擦掉头上的汗水,对小胡子说他们的运气算是不错的,在庞大的树冠高处密密麻麻的针叶层中,还有一些悬挂着的巨大茧子。但那些茧子已经干硬发黑,可能是茧子里的东西已经熬不过时间而死去了。 “这些是什么?”晋普阿旺看着小胡子手里拿着的那些快要烂糟的纸张。 “再等等,等我看完。” 小胡子尽力从潦草而且看不清的字迹里分析线索,但是记录下这些信息的人明显有一套独特的手法,小胡子能看懂的内容不多,当他把所有的纸张全部浏览了一遍之后,就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粗大的树干。 “暂时搞不清楚这两个人的来历,他们留下的书面线索也不多,但在记录的结尾,有一些内容是可以辨别的。”小胡子对晋普阿旺说:“这片深渊是古老宗教留下的一处古遗址,对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最重要的一处遗址,古宗教把一个无法估量价值的东西留在了这里。” “什么东西?” “书面内容记录的晦涩,我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围绕着末世预言在做事,他们没有提及圣器,来到这里好像只为了这个无法估量价值的东西。” 小胡子说完之后就默然想着,在敕仑湖外围发掘出的那个如同伏藏一般的罐子里的陶片,清楚的说明了在当时的时代里,古老宗教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这个重大的事件,和那两个人所要寻找的无法估量价值的东西,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我们就从这个小洞入手吧。”小胡子说:“那两个人虽然没有留下更加直观的线索,但他们肯定知道一些真相,进入深渊之后,他们就直接在这棵大树的树干处动手挖掘,说明这是个比较明确的目标。” 树干下的这个小洞挖掘的很见功底,不过小胡子能看出,这不是土爬子的手艺,挖洞的人肯定有点本事,甚至有缩骨之类的功夫,所以洞口非常窄,一般人进不去。小胡子没有学过这些,尽管他可以勉强钻入这个洞,但进去之后就难以施展手脚,所以他从洞口开始,一点点的把入口以及洞的直径扩宽,打了下去。 当初挖洞的人为了节省时间,把洞几乎正直着打了下去,但是没等他挖到终点,就遭遇到了怪东西的袭击,不得已回到地面。有了之前的基础,小胡子动手就方便了很多,只需要扩宽就可以了。他一路打下去,大概有五米左右的时候,原洞就到了尽头,后面得自己动手挖。这是小胡子的专长,挖的很顺手,然而又挖下去一米半左右,土层中就有一层厚而且坚硬的石层,隔断了去路。 这种石头是一种坚硬的岩石,跟墓砖不是一个档次的,如果准备充分,有合适的工具和时间的话,小胡子还可以勉强想想办法,然而这时候却不行。他又朝旁边挖,试试这层石层的范围,但挖不过去,如果要硬着头皮在这里搞下去的话,那么工程量就会很大,仅靠他一个人,十天半个月也不知道能不能搞定。 “没办法了吗?” 当小胡子顶着一头土屑钻上来的时候,晋普阿旺就表示自己有力气,可以不停的挖,但小胡子摇摇头,他对土石结构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一些专家,挖不过去就是挖不过去,真的没办法。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该放弃的就要放弃,否则还会带来不良的后果。 “我们到深处去看看吧。” 这已经是古老宗教在漫长的迁徙中倒数第二个点,也是他们仅能掌握的已知的线索,如果在这里还没有确切的圣器的信息,那么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要盲目的寻找,重新开始发掘一切有关的东西。小胡子收拾了一下东西,临走时带着一点点不舍,看看树干下面的洞。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棵大树不会无缘无故的长成这个样子,一定会有秘密,然而秘密和他们隔着一层坚硬的石层,无法触及。 这棵庞大的树就卡在深渊底部最狭窄的位置上,越过了树冠笼罩的范围,地域就慢慢变宽了。古老宗教从东向西不断的迁徙,可能经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那么久,在这期间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不过因为大鲁特地位的巩固,宗教政权和神权高度的统一化,他就像是一个帝国的皇帝,如果大鲁特中有英武之主,那么宗教就会像一个国家一样长足发展。显然,这个时期的古老宗教是非常昌盛的,他们有能力把深渊的底部大规模改造。 对于古老的宗教以及部落来说,祭祀永远都是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深渊像一个巨大的祭祀场,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慢慢朝深处走了很远,他们看到了一些完整的建筑,都不是用来住人的。 前行了大概有差不多一华里的时候,他们手里的光线就在不远处折射出一个巨大的影子。根据目测,这是一个如同九层塔一样的庞大建筑。古老宗教的丧葬习俗已经经过了变革,九层塔失去了最早的意义,到了当时,它成为单纯的祭祀场所,不再用来保存大鲁特的遗体。 九层塔的规模也发生了变化,严格来说,它不再是一座塔,而更像是“坛”,沿着巨大的底座,上面垒起了八层,在最顶端,应该就是当时祭祀时的中心。 最开始的时候,小胡子觉得这样的建筑应该只是一种象征和仪式,除了祭祀,它没有其它任何用途,所以每一层的内部,都是实心的。但是当他和晋普阿旺慢慢走向了这座庞大的祭坛时,却发现在底座的一端,明显有一道门的痕迹。 “只有底座是空的。”小胡子在这里观察了很久后,对晋普阿旺说:“上面的八层用石头直接垒起来,没有空隙。” 底座上的那道门,仿佛是直接嵌在石头里的,只有一圈很淡的痕迹,石头蒙着的灰尘带着一点点时间的味道。把这层厚厚的灰尘抹去之后,他们就在门上,看到了一个浅浅的六边形的印记。 随着这个印记,小胡子马上回想到了六角木楼和地下墓穴,末代大鲁特的话,原木棺中的六角碎片。 “这是一把钥匙。”小胡子取出那块六角形的碎片:“可以打开应该打开的门。”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为人知的历史 底座门上六边形的印记,和六角碎片,用肉眼看上去几乎都是吻合的。这种门和之前小胡子所见过的六指大门估计是同样的性质,它只为阻挡不该进去的人,而可以进去的人,用碎片能够轻松的进去。 小胡子慢慢把那块六角碎片平放在门上的印记中,这是一种带着玄奥的机括结构,小小的平薄的碎片放进去之后,看似严丝合缝而且坚不可摧的大门发出了接连的咔咔声,碎裂成了一块一块的,就好像一座完整的建筑瞬间崩塌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把碎裂的石块一点点的搬出来,搬了不到一半,底座上已经露出了入口。 底座内部的空间被分成了几个部分,可能各有各的用处,一些祭祀时需要的法器都存放在这里,在隆重的祭祀时才会搬运到顶层去。法器已经被带走了,几个隔断的空间都是空旷的,空间之间有拱形的门,一个连着一个。虽然走的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意外,但这里其实没有多大的探索价值,实物被运走,留下的只是个空壳子。 不过在行进过程中,小胡子就发现,这些空间被隔断是有规律的,像一个巨大的圆圈,周围隔出了一个个小空间,在正中留下了单独的一个比较大的空间。他们几乎绕着空间走了一周,最后顺着一个拱形的门,穿过一条很短的通道,来到了底层正中心的位置。 这是一个有上百平米的空间,墙壁四周的石头垒砌的非常结实,这里也是空旷的,只有几个石座。根据石座分布的情况,小胡子就猜测,这个巨大祭坛的底部,同时还是古老宗教的高层进行商议和决断的地方,几个石座分别属于当时权威的大鲁特以及其它几个分支中的鲁特。 密闭的环境几乎隔绝了一切来自外界的侵蚀和干扰,当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进来的同时,就发现四周的墙壁上有刻痕非常明显的一些字迹和图案。除了那几个沉重的石座,这个核心空间也是空旷的,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所以这些留在墙壁上的字迹与图案,就成为很显眼的目标。 他们小心翼翼的抹掉了墙壁上的一层浮灰,古老宗教在迁徙的过程中受到了来自各方文化的影响,墙壁上的字迹很复杂,不过那些图案却很清晰生动。经过辨认,晋普阿旺说,这些字迹中有一部分是与象雄文字有紧密联系的乌仗那文,有藏文,还有一部分完全就认不出来,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文。 “能认出多少?” “只能尽力。” 他们两个人仔细的辨认,因为这个空间是环形的,墙壁上布满了字迹和图案,如果想要系统的分析这些东西,就需要有一个切入点,也就是字迹与图案的开端。最后他们发现,拱门的左边,是所有字画的起始点,可以顺着这里一路看下去。 晋普阿旺在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而小胡子则看各种各样的图案。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追寻一些关于圣器下落的线索,但是根据那些图案,小胡子觉得其中好像没有包含任何跟圣器有关的信息。 这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解读过程,需要时间。晋普阿旺一寸一寸的挪动脚步,在每一片字迹前都要耗费不少时间,他把自己可以解读出来的内容记在一个本子上,小胡子取出了相机,不断的把这些墙壁上的内容拍摄下来。他本来没有拍摄的习惯,相机是格桑梅朵留下的,触碰这些,其实就是在触碰一些回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把一圈字迹和图案完整的看了一遍,一直到看完这些,他们才觉得已经饥肠辘辘。他们坐在相邻的两个石座上,草草吃了点东西,晋普阿旺就把自己解读出来的内容整理了一下。 “这里没有关于圣器下落的信息,但却隐埋着一段历史。”晋普阿旺的神色变的有些郑重,盘坐在石座上:“我敢保证,在任何的正史或者野史中,都没有这段历史的记录,如果不是我们找到了这里,这段历史很可能还会永远的尘封下去。” 晋普阿旺解读出的内容并不算十分的完整,但已经足以说明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关于古老宗教的历史。 在古老宗教迁徙的过程中,他们会用那种神奇的石板来作为迁徙的目标,宗教最早的神明曾经说过,如果他的信徒迁徙向西方,则会强大,如果迁徙到北方,则会得到安宁,东方不是他们的目的地,在那里,他们会失去自我。 种种迹象表明,古老宗教经过了不止一次分裂,其中的一支迁徙到了北方,而大鲁特这一支,一直在向西方迁徙。一直到他们迁徙到了古象雄的境内时,宗教得到了发展,逐渐强大。 不可否认,在科技和生产力相对非常落后的古代,仍然有一些先知一般的人物出现,他们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超强的远见力,可以预见到很多还未发生的事情。譬如藏传佛教中的莲花生大师。 在古老宗教中,仍然不乏这样的人物,他们迁徙到象雄时,就想把这里作为一个永久的居住地,然而当时的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象雄王朝是高原上的强大帝国,苯教是主导性的国教,当时就有人预见,如果以正常手段,宗教可能无法长久的立足下去。 “他们最初的设想,是要用武力来征服象雄,占有他们的领地和人口。” 这是当时的大鲁特所提出的意见,虽然这种手段直接,或许也最有效,然而却很难实现,古老宗教不擅长征战。然而经过商议,大鲁特制定出了一个庞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可能需要几代人才能够最终实现。 计划的具体过程,晋普阿旺不知道,但是在这个计划被反复推敲,最终确定之后,古老宗教马上派出了一批人,回到他们最早迁徙而来的起点,也就是冰城。这些人回去干什么,晋普阿旺也不知道,不过这肯定是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步。 计划的过程虽然已经不可知,然而这是个失败的计划,没有达到预想的目的。不过世间的事总是那么离奇,古老宗教虽然在这个计划上失败了,却阴差阳错的用另一种手段获得了成功。 “他们在地下埋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这是计划的根本,古宗教的人最初都相信,通过这个计划,能够达到他们的目的。” “埋一个东西,就能达到征服象雄的目的?” “我解读出来的内容,的确是这么说的。” 不管计划是怎么样的,但确实是失败了,而且经过了几代人的不断尝试,失败的非常彻底。当时,制定计划的大鲁特已经死去很久,他的继任者在不断的失败中觉得这么做肯定不行,而且继任者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他马上就调整了部署,宣布终止庞大的计划。 古老宗教开始有目的性的和当时的古苯进行接触,这也是个很复杂的过程,但最终,两个不同的宗教融合到了一起,大鲁特一系和古苯教已经无法再分辨出来了,他们相互吸取,相互借鉴,就像长江水涌入大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者其实还是存在的,却紧密的成为一体。 大鲁特一系经过改头换面,放弃了古老宗教的根本,这种放弃其实是一种进步,让他们渐渐成为一个成熟的宗教,而且在宗教变革中,大鲁特一系在古苯中取得了绝对的权力,他们成为了象雄的国教。 可能,所有的象雄人在膜拜自己宗教领袖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在若干年前,他们所信奉的宗教还在处心积虑的想用武力征服自己,把所有的人都变为宗教的战利品和奴隶。 “大概的内容就是这些,再多的,我也解读不出来。不过解读的再多其实也没用了,这只是一段历史,和圣器无关的。” 晋普阿旺所解读出的那些内容里,最让小胡子想不通的是两点。第一个,古老宗教的人不远万里,又返回了当初的迁徙起点,去干什么?第二个,他们的计划核心,是在地下埋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从而催动计划的实施和成功。 小胡子一边想,一边在这个空荡的空间里不断的扫视着,希望还有更多的发现。但是除了那几个石座,什么东西都不存在,该到什么地方去寻找线索? 但是极度敏锐的观察力在长时间的观察下,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常人根本无法注意到的细节。在扫视的过程中,小胡子的目光最终集中在了一个石座上。 ☆、第一百六十章 树下的石室 小胡子所看到的石座,在其它几个石座的北边,它比较大,不用任何解释和说明就能让人看出来,当年坐在这个石座上的,一定是身份最高的人,也就是说,这应该是大鲁特的座位。 这个位于祭坛底座中心的空间修葺的非常平整,地面完全被打磨平了,在小胡子这个位置上,如果很仔细的看的话,就会发现大鲁特的座位并不平,石座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导致它不平的,是座位下面的地面。 小胡子的心里骤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觉得,这个沉重的石座一定压住了什么东西。 这可能是整个空间里唯一值得注意的小细节,但小胡子知道,一些小细节的背后,往往都隐藏着很重要的东西。他招呼晋普阿旺,一起到大石座旁边去看,这是个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石座。 “这个石座,在以前被挪动过。”小胡子看了一会儿,贴着地面观察,他看到地面与石座的底部之间有一条很细的缝隙。 两个人把情况确定之后,就开始想办法推动这个石座,最开始的时候,小胡子觉得石座估计很难推动,它的重量估计在一吨以上。小胡子来回变换推动的位置,当他和晋普阿旺重新调整了发力的方向时,沉重的石座突然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动,相对变的轻了很多,再加上两个人的力量,慢慢就被挪动到了一边。 当石座被完全推开之后,石座下方的地面上,就露出了一个被封住的口。这个口不太明显,接缝处抹着一些粘合物,但小胡子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他试着开始拆封砖,不过不敢弄的太快,每个古遗迹中似乎都有一些超自然的东西,很难防备。 封着入口的石砖被拆掉两块之后,地面上的洞就更加显眼了,根据这个封口来看,从古老宗教迁徙走,一直到现在,封口应该没有人打开过。这样一来,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将会面临一些不能预见的危险,但有失必有得,如果封口下面有什么东西或者秘密的话,那么他们也可以第一个接触到。 “是一个死洞。”小胡子趴在被拆掉两块石砖的封口旁观察了一会,就确定这是个死洞,没有连通到外界,常年密闭的环境让里面的空气质量不怎么好,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腐朽潮湿的怪味。 但这个洞应该非常大,或者说洞向别处延伸非常长,所以空气质量不好,还可以勉强呼吸。小胡子把封口所有的石砖全部都拆掉了,洞的直径有两米左右,能够轻松的下去一个人。他和晋普阿旺把光线照射进去,可以看得出,当初的信徒在修整这个封口后面的洞时花了大力气,封口后是一道整齐的石头台阶,而台阶下面的通道,上下左右都用石头砌的规规矩矩。 可能是一种职业习惯,每当小胡子看见这种深埋于地下且不算太宽阔的通道时,都会联想到地下墓穴中的甬道。 “下去看看吧。” 第213节 他们嗅不出一丝危险的味道,但这并不代表就没有危险,在大树树冠下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认为是没有危险的。小胡子的脸庞恢复了一点血色,又整了整前胸的伤口,然后从封口慢慢的走下去。 地下的通道是比较宽的,有三米左右,高度也有三米,这绝对不是一个临时性的工程。走在通道的时候,小胡子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晋普阿旺解读出的那段已经被湮灭的历史,古老宗教的决策者曾经想实施一个庞大的计划,他们在地下埋了一个东西。 而这条暂时还不知道用途的通道,带给小胡子很多遐想。他觉得这样坚固的通道可能在建造的时候就打算用很多年,那么通道的尽头,会是哪里? 通道大致是笔直的,他们两个一边走着,一边想在两旁的石壁上发现某些线索,不过这个通道很干净,两旁的石壁只有寥寥不多的划痕,是搬运和敲打石料时自然留下的,并不代表什么。 虽然通道很直,而且平坦,但他们走的很慢,因为要时刻把神经绷得紧紧的,随时感应可能来自任何角落的危险。这样缓慢的行走让他们保持着敏锐的观察力,当顺着通道前行了大约一百米的时候,晋普阿旺率先发现在右边石壁贴墙根的地方,刻着几个很小的字符。 “是古藏文。”晋普阿旺蹲下来分辨了一下,古藏文没有一致性,一个地区有一个地区的文字,和今天的藏文几乎完全不同。晋普阿旺回想了一下,这几个刻在石壁底部的小字是两句话。 世间没有永恒,所以我们渴望永恒。 这些遗留在遗迹内部的字迹应该都是当时的当事人所留的,有很多信息,而且真实度非常高,相当有价值。但是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就没有别的内容了。 “他们知道永恒其实是不存在的?”小胡子有点疑惑,古老宗教所崇拜和追求的就是鲜血与永恒。然而当一个宗教最根本的信仰都不被信徒所相信的话,那么他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随着这两句话,小胡子又想到了铜牌大事件,可能这两句话也是一个答案。在轮转长生的事件中,很多很多人都坚定不移的相信,长生是真实的,只要拿到了必要的东西,有合适的条件,就可以实现。但在轮眼圣物出现最多的阿里地区,圣物最早的主人,古老宗教的信徒们从来都不追求长生的秘密。 “难怪他们不追求。”小胡子想着:“原来在很早很早之前,他们就知道世间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包括人的生命。” 留下这句话的人很可能信手刻下的,并没有很特殊的含义,更像是抒发心中的情绪。并不相信永恒的人,那么他们在意的就是今生,就是眼前的利益和一切。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又沿着石壁走了下去,前面再也没有发现什么字迹,虽然他们走的很慢,但中间没有任何停滞。之后的通道稍稍有些弯曲,可能是根据地下土层石层的结构而选择性的打出去的,两个人又顺着通道走了大约一百米之后,小胡子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抬手看了看指北针,这里的环境没有异常,指北针也很正常,当看到指北针的时候,他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我们正在朝着那颗大树的方向走。” 确实是这样,通道延伸的方向是深渊的入口,也就是大树所在的位置。一想到这些,小胡子就有些激动,因为他能感觉的出,地下的通道如果真的一直顺现在的方向延伸下去的话,那么他们肯定可以顺着走到大树所在的地面之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计划的真相 这个已经被挤塌的石室中原本只有一层薄薄的土,随着大树的生长和石室的崩塌,这一段树根就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靠近散乱的石块,然后用武器拨开一片细密的根须,用光线照射进去。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的眼睛可能无法一下子把所有的东西全部看清楚,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树根很繁茂,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无尽的黑暗中,出现如此旺盛的生命,无论是动物或者植物,都可以称之为奇迹。细密的根须还有其它树根遮挡了两个人部分视线,他们不断的变换观察角度,把一些遮挡物给去掉。 当视线完全清晰之后,他们的眼睛也适应了眼前的环境,两个人几乎同时就看到了让人无法揣度的一幕。 这一幕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有一点恐怖,还有一点诡异。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看到,大树的主根已经顺着石室内部那一层薄薄的土层深扎到了地下,但是树根在生长的过程中穿透了一具很奇怪的尸体,尸体被留在了原地,就好像被大树的主根从躯干正中扎穿了一般。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死在这里?”晋普阿旺没有小胡子见过的死尸多,尽管他胆子很大,然而看到这具奇怪的尸体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小胡子没有说话,紧紧的盯着这具已经不像样子的尸体,树根把躯干扎穿,导致整具尸体被无形中像一个橡皮圈一样撑大了。尸体死去不知道多少年,但竟然没有**,它就像是一个被放在太阳下暴晒了很久的苹果,失去了大部分的水分,因而极度的萎缩。 这具极度萎缩的尸体非常高大,如果还原它生前的体型,估计能有一米九到两米那么高,萎缩导致五官的扭曲,它的容貌已经无法看清了,脸庞上的嘴巴鼻子缩成了一小团,两只眼窝也深陷进去。 石室里除了这具尸体和一些树根,好像没有别的东西了,但小胡子默默的看了一会儿,伸出合金管,把前面的很多须根砍掉,又抹去了一层薄土,顿时,一点璀璨的金光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点金光是从尸体的胸前发出的,但是因为树根的影响,尸体的躯干已经完全扭曲。小胡子用刀刃的刀尖轻轻跳动那一点金光,让它露出原貌。 “这是一块?鲁特牌?”晋普阿旺看到这点金光的原型后,就有些讶异。 一块金光璀璨的牛头牌,从尸体上面的土和须根中露了出来,这种形状的牌子,小胡子不止见过一次。鲁特牌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区别,不同的材质代表佩戴人不同的身份,尊贵的大鲁特所佩戴的,是一种紫色的鲁特牌,然而眼前这块金光闪闪的牛头牌,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种金色的牛头牌前所未有,非常罕见,在所有的史籍中,从来没有相关的记载。”晋普阿旺说:“这个人是古老宗教内部的人?他的地位应该非常高,但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这具尸体的身份顿时扑朔迷离,熟悉大事件的人都应该知道,在古老宗教中,大鲁特是独一无二的主导者,他们的地位是在金字塔的最顶端,在大鲁特之下,就是各个分支中的鲁特,除了他们,还有谁会佩戴一块金色的牛头牌? “你怎么看?” “让我想一想。”小胡子静静的站在原地,盯着这块金色的牛头牌,他没有表情,但思维在不断的飞速转动,把所有可以联系上的线索完整的整理了一下。 冰城,尸体,大树,金色的牛头牌,大鲁特庞大的征服计划...... 这些东西猛然看上去好像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围绕古老宗教兴衰而产生的一些事或者物,然而晋普阿旺解读出的那一部分湮灭的历史,却像一根线,把这些一点点的串联到了一起,成为一个可以经过推敲的谜底。 小胡子思考了很久,力求把每个细节都考虑清楚,然后归纳出一个最严谨的结论。他转头看看晋普阿旺,说:“这具尸体,并不是死在这里的,他的身份,可能超乎所有人。” “怎么说?” “我觉得,它是有意被埋在这里的,而大树的种子或者树苗,是直接种在它身上的。” “它是什么人?”晋普阿旺怔了怔。 “它,很可能就是古老宗教的神明。”小胡子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个庞大的征服计划,就是围绕它而展开的。” 小胡子所说的,只是推测,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但是这些推测每一条都是有依据的。古老宗教提及他们的神明时,没有太多的记载,所有的古籍只笼统的提到过,神明是从一个洞里走出来的,他带给了宗教活力和光明。 如果能被一大群人顶礼膜拜和信奉,成为一个宗教的精神领袖和支柱,这个人必然不是一般人。关于神明的过去,能解释的太少太少,但是有一点非常清楚,至少,神明的血液是非常不凡的,它的血液有一种谁都琢磨不透的力量。可能,就是因为神明陨落了,所以古老宗教的一些人从中领悟到,世界上没有真正可以永恒的东西。 在神明陨落之后,他的一部分血液被保存下来,派上了各种各样的用途,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用途是用来培育圣婴。 神明的血液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研究出来的,或许,这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题。 古老宗教的发源地,是冰城,他们迁徙之后,其实已经等于放弃了这个祖源之地,然而在庞大计划开始推行时,大鲁特派人不远万里赶回冰城,是去做什么?答案可能只有一个,他要带回已经安葬过的神明的遗体。 “神明的遗体被运回,埋在这里,又在它身上种下了这棵树。”小胡子抬手朝上面指了指,说:“你也看到了,大树上那些茧子里的东西,非常凶猛而且强壮,我怀疑,茧子里的东西原本可能都是很正常的人,只是因为大树的原因,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堵 对于犬牙山内部的真相,小胡子还是很满足的,虽然没有拿到实质性的硬件,但是他找回了一段已经消失的历史,更重要的是,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家族和古老宗教之间有非常深的渊源,家族的根,应该就是古老宗教。 这里没有东西了,之前两个人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巨大的祭坛内部,这时候探知了此处的秘密,他们就像拐头再走一遍,把整片深渊好好的查看一番。小胡子心里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大鲁特一系其实在很久之前就丢失了圣器,夺权派得到圣器之后再次丢失,但是他们遗失圣器的时候,已经是在象雄覆灭前大概两个世纪左右,所以倒数第二个迁徙点,还有最后一个迁徙点,都非常重要,圣器的线索要从这两个地方去挖掘。按常理推测,最后一个迁徙点的信息量应该是最大的,不过小胡子也不想把这个地方遗漏过去。 “时间还有一点,我们再好好走一遍。” 军刀团的队伍已经被打垮了,再集合一支队伍需要时间,人世间与朝圣者在墓葬群那边相互纠缠,这个时间间隙应该还有,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转身朝原路走,穿过了差不多一华里的地下通道。巨大深渊深处没有人,所以也没有任何声响,但是当小胡子走到了当时他们下来的入口时,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 他清楚的记得,他和晋普阿旺合力推开入口上方的石座之后,就直接走了下来。然而这个时候,入口已经被堵死了。 “怎么回事!”晋普阿旺顿时就急了,他蹬蹬的跑上台阶,伸手在头顶的入口推了一把。 入口堵的很严实,可能是被那个巨大的石座重新堵住了,用尽全力也纹丝不动。小胡子没有慌乱到手足无措,但他马上就想到,深渊进人了,否则入口上方的石座不可能自己滑回原位。 有的情况很简单却很致命,这个重量在一吨以上的石座堵住入口,对于两个人来说,就好像一座山堵在上面。一时之间,连小胡子也想不出究竟是人世间还是朝圣者或者军刀团的人闯入了这里。 “我们会被困死!”晋普阿旺随即也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整个通道被方石砌起来,入口一旦被堵死,他们就很难脱困。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稍稍朝后退了一点,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深渊进了人,继而发现了祭坛内部的入口,他们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小心的观察,然后派人下去试探。但是这伙人却没有这么做,他们仿佛知道通道里有人一样,直接就把入口给堵死了。 “我们在村子里耽误了几天时间,这几天时间里,够那些人迅速调整对策赶到这里吗?”小胡子想了想,就开始在两旁的石壁还有头顶寻找可以突破的薄弱点。 但是这条通道当时建造的非常工整,没有任何偷工减料,用的都是大块的方石。小胡子选了很久,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也就是说,无论从哪里动手想打出一条出去的路,难度都是一样的。 他带来的工具不是专业的挖掘工具,不怎么顺手,但到了这个地步,不找路是不行的。小胡子开始用铁钎子一点点的去凿方石之间的粘合物,这么做很困难,工具不行,也不好用力,干了很久,他才把一条缝隙里的粘合物敲掉了很少一部分。 要按这个速度,他们至少要用一天半的时间才能把一块方石给取下来,而且期间还得顺利,不能出任何问题。小胡子不停的干着,累了的话就换晋普阿旺。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无路可走和死亡带来的阴影越来越浓重,但是陷入这种困境中的是两个锲而不舍的人,他们不会放弃。 时间的概念有一点模糊,大概也就是一天半之后,两个人把一块方石四周的粘合物都敲掉了,然后把它硬撬出来,露出了里面的土层。在这个期间,一切都是很平静的,堵住入口的人好像丢下他们不管了,但是当两个人撬下来的石头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之后不久,小胡子听到从入口那边传来了一声很轻微的吱呀声。 此时此刻,他对这种声音很敏感,那是上面的人推动石座所发出的声音,小胡子马上把光线拧暗,飞快的顺着通道朝不远处的入口跑。入口上面的石座果然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从这道缝隙里探进来一个人的脑袋。但是光线太暗,小胡子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不是真实的,然而小胡子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仿佛是看到了一些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小胡子的这一丝迟疑让探头进来的人有了反应时间,他探头进来的时候,立即看到了握着光源朝这边飞奔的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马上就缩头回去,跟着把推开了一条缝隙的石座推回原位,因为动作比较仓促,石座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入口被重新堵死了,小胡子却呆呆的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一样僵化了。身后的晋普阿旺开始还没有察觉出小胡子的异样,从后面闪身跑过去,登上台阶,到入口那边看了看,他用铁环使劲的敲打石座的底部,但上面再没有一丝声响。 “又堵死了!”晋普阿旺显然被搞的有一点急躁,浑身上下都是力气,却看不到敌人,憋的非常难受,他愤愤的走了回来:“究竟是谁在上面!” 小胡子的目光平生第一次出现了些微的呆滞,也是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有点不够用。刚才那匆匆一瞥,他看的不算十分的清楚,就如同一个人无意中在一个地方扫了一眼,然后看到了某些东西。这个东西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印象。 “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小胡子的身体一转,靠在身旁的石壁上,重重的喘了口气。他的脑子一下子就有点乱。 在刚才,他虽然看的不是绝对的清晰,但却依稀的分辨出,那个从上面探头下来窥视的人,好像是卫天。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失踪 小胡子立即从打出的通道钻回去,叫回了守在入口的晋普阿旺,他打算悄悄的从祭坛外摸进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通道很狭窄,晋普阿旺被卡住好几次,费了很大力气才钻了出来。 根据小胡子的观察,祭坛底部的空间可能只有这一道门,从这里进去,可以把堵住通道的人给按在里面,他们距离祭坛只有很近一段路,猫着腰两三分钟就能跑过去。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贴着祭坛的墙根,跑到那道被打开的门旁边,里面看了一眼,刚要钻进去,晋普阿旺就看到从深渊入口那边,走过来不少人。 “有人来了!”晋普阿旺拍拍小胡子,两个人顿时灭掉手中的光源。小胡子的心也一下子沉到了底,外面又来了人,无论来的是谁,对他们来说都很不利。大树上吊着的茧子被炸的稀烂,导致后来者可以轻松的越过大树,直接进入深渊的内部。 “先不管那么多!我们进去!”小胡子拎着合金管闪身就钻进祭坛里,因为他确实很想知道,那个把他们堵在通道里的人到底是谁。 他们两个暂时不知道后来者属于那一方势力,但是对方走到这里,肯定能看到巨大的祭坛,时间已经不多了,小胡子沿着之前自己走过的那条路飞快的跑着,而且进入祭坛之后就冒险打开了光源。他们从被分隔的一个个空间穿过去,当快要接近祭坛底座中心的那个空间时,一道影子就飞快的闪了一下。 “是那个把我们堵在下面的人!”晋普阿旺憋的够呛,看见这道影子之后就感觉冒火。 影子只有一道,说明暂时只有一个人,他显然也发现了朝这边追赶的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这个人堵住入口之后可能一直在等,在等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被困死在里面,然而他没想到小胡子这样的人是挖掘方面的老手,竟然从那种困境中硬生生掏出了一条生路。这个人反应很迅速,他感觉自己无法抵挡住两个高手的夹击,所以看到小胡子的时候,立即跑的飞快,身体一闪,就钻到了连通着中心的另一道门里。 这一次遭遇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可能连人的大脑都来不及分析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但小胡子已经对这个人有印象了,他随即就追赶过去,晋普阿旺配合的很好,跟在后面有意慢了几步,以便应对对方还有后续的伙伴。 这里的地形对于追击者非常不利,空间有很多,相互都有门连通着,虽然不至于把小胡子绕迷,但是要在这里追上一个人却非常的困难。小胡子把速度提升到最快,然而却始终和对方保持着一段距离追赶不上。 前面的人在跑,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在后面追,他们绕过了很多门,渐渐的贴近了祭坛的边缘,这时候,他们两个把前面的人给追丢了。这确实非常奇怪,祭坛外面那道门显然有很久很久都没有打开过,对于内部复杂的地形,几乎没人可以完全掌握,但对方却跑的无比顺畅,好像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 小胡子不得不在原地停住脚步,然后迅速的分辨,对方跑到了什么地方。跟着,两个人又挪动脚步,但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位置,只能慢慢的先找。 咔...... 一声不大的声响被小胡子捕捉到了,他立即分辨出声响的方向,回头对晋普阿旺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依然要保持一点距离。紧接着,小胡子就加快速度,朝声响的方向扑过去。 当他顺着一道门跑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祭坛的最外围的围墙处,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任何人都不能完全脱离光源,所以小胡子一冲出来,就看到了距离自己大概不到十米的位置上,蹲着一个人。 小胡子把手里的光线调到最强,猛然变强的光线直接照射到对方的脸上,让他的眼睛顿时不适应,不由自主的伸出一只手遮挡强光。就在这一瞬间,小胡子看到了对方半张脸。 那是卫天的脸,因为距离的原因,小胡子没办法把脸上的每个细节都看清楚,然而他却看得出,那是卫天,就是卫天。 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像一阵狂潮,猛烈冲击着小胡子的神经,这种情绪让小胡子差一点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 但是对面的人却没有任何停滞,他蹲在墙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启动了一个暗藏的机括,墙角已经出现了一个不算大的入口。这个人还没放下遮挡光线的手,就一头扎进这个隐蔽的入口。 小胡子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虽然两个人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但是对于一个行动比较敏捷的人来说,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了。当小胡子几步冲到这个入口的时候,就看到对方的两条腿消失在曲折的通道中。 晋普阿旺这时候也跟着冲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就要埋头钻进去。但小胡子一把拉住他,这时候再想追,不仅仅很难追上,而且对方占有很大的优势,如果他手里有枪,回头一枪打过来,在这样狭窄的通道里,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 “就这样让他跑?”晋普阿旺非常不甘。 第214节 小胡子摇了摇头,他更加不甘,咬了咬牙,让晋普阿旺留在外面,自己从入口钻进去,但是已经失去了最佳的追击时机,当他顺着通道爬过几个转角之后,就觉得应该放弃了,根本追不上。 “我们也走。”小胡子很果断,知道追不上对方,就要为自己的处境考虑,外面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巨大的祭坛,如果和对方在内部遭遇,又是一场生死恶战。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谁都想不到(一) 小胡子第一次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他经历过很多很多,把好多事情都看的非常淡,然而嘉洛绒,这个如精灵一般的藏族女孩,已经在无形无影中住进了他的心里。他也是个人,也有自己放不下的人,没有人能说的清楚,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嘉洛绒在他的心里究竟有多重。 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当女主人亲口说出嘉洛绒不见了的时候,他好像顿时丢失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让头顶的天空都变的阴沉灰暗。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她是怎么不见的......”女主人看到晋普阿旺焦躁的表情,也显得很无措和害怕,她连忙摆手,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 “她不是就住在你们旁边!怎么会不知道!”晋普阿旺知道大事件里最重要的末世预言的伏藏就在嘉洛绒脑海中的意识种子里,而且他看的出来,这个藏族女孩对小胡子的重要。因为此时此刻,小胡子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雾。 “不要这样。”小胡子的身体无形中晃动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站稳了,拦住晋普阿旺,让女主人慢慢把事情说清楚。 女主人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始断断续续的说。嘉洛绒就住在他们旁边的屋子里,她很懂事,从来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每天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站在门外朝外眺望,希望可以看到小胡子归来的身影。 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晚上,村子里没有电,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入夜之后家家户户的闭门开始睡觉。一切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之中,睡梦中的男女主人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声响,但是今早起床的时候,他们发现嘉洛绒不见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少。男主人坐卧不安,感觉是自己的过失,当时就喊了村子里的一些人,到附近去找,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小胡子几步就走到嘉洛绒的房前,推门一看,屋子里留着他和晋普阿旺暂时用不上的一些装备,房间大致是整齐的,但细细的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很轻微的挣扎的痕迹。小胡子再一次感觉眼前发黑,根据他的判断,嘉洛绒不可能独自出走,她是被人悄悄潜入村子,然后抓走的。 抓她的人或许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群,但至少这些人里有很厉害的高手,可以不惊动近在咫尺的男女主人,把嘉洛绒抓走。小胡子做事从来不急躁,然而这一次,他却连一分钟都没法再等了。 “天黑之前,找她的人一定会回来,你可以再等等。”女主人看到小胡子的举动,越发感觉不安。 “你留在这里。”小胡子转头对晋普阿旺说:“我出去找。” “你一个人能对付吗......” 晋普阿旺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胡子已经转身飞快的离开了村子,他走的虽然很快,但是却没有一点点目标,屋子里也没有任何线索,周围的地域很大,他只能盲目的去找。 这种寻找会让人越发的着急,事情出了大概有十多个小时,那些抓走了嘉洛绒的人,会从哪个方向离开?他们是朝圣者?人世间?或者军刀团? 而且在这个时候,那个很像卫天的人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小胡子的脑海中。毫无疑问,那是个非常神秘的人,让人猜不透一丝一毫关于他的事情。 但无论是谁抓走了嘉洛绒,对于小胡子都是致命的打击,当一个本来非常冷酷的人的情感被某一个人所融化的时候,那么在无形中,他身上的很多东西都会随之变化,可能会变的脆弱,变的有缺点。 小胡子没有明确的方向,而且只有他一个人在寻找,他默默的选择了一个方向,一路走了下去。胸前的伤还没有好,然而他却像不顾一切一般的在走,他走的不算快,一路上都在仔细的四下观察,看看有没有一些用得上的蛛丝马迹。 然而这样的寻找显然是徒劳的,抓走嘉洛绒的那些人手段很到位,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当小胡子顺着这个方向走了差不多一公里的时候,他突然就看到了老赵所留的标记,这种标记很特殊,小胡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人世间到了这里,既然老赵出现了,那么军刀团肯定也重新组织了队伍来到附近。小胡子已经感觉孤身寻找非常吃力,当看到老赵留的标记之后,他就像一个孤独的人猛然发现了同伴,简短了考虑了一下,他马上按老赵所留的标记指示的方向走,想先和老赵汇合,看看对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老赵的位置距离村子不算特别远,大概半个多小时候,小胡子找到了暗藏着的老赵和多吉。老赵还是老样子,但是多吉就不一样了,他在六角木楼受到了重创,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复原。双方一碰面,老赵先简单介绍了一些情况,不过他说,军刀团险些全军覆没,损失很大,所以这次组织的队伍行动更加严密,他也摸不出太多的情况。 老赵一边说一边摇头,示意自己这次也无能为力,多吉依然缩在大袍子里,只露出一张黑瘦的脸,不停的咳嗽。但小胡子此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马上和老赵说了嘉洛绒失踪的事,问这个事是不是军刀团的人干的。 “很难说。”老赵又摇了摇头:“陆军死了之后,队伍里的事情完全就由德国人在主持,他们派人出去做什么,我不可能知道。” “帮我找找吧,分头找。” 事情过去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小胡子知道这么容易找到嘉洛绒的机会肯定不大,但是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恐怕不行。”老赵遗憾的咂咂嘴巴,说:“我和老多吉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就为了和你碰碰面,交换一下信息,马上就得归队,德国人现在很警惕,对谁都怀疑,老多吉出入的都不是那么方便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谁都想不到(二) 这就是最终的结局吗?嘉洛绒失踪了,小胡子被少年时一起长大的伙伴开枪打死? 在很短暂的一瞬间,小胡子几乎放弃了,但是这种放弃的感觉就是那么一瞬,因为他又想到了嘉洛绒,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死在这里,那嘉洛绒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是那么柔弱,那么可怜,除了小胡子,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去救她? 小胡子重新萌生出了强烈的求生的**,此时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想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如果他死了,嘉洛绒不用多说,就连远在万里之外的卫天,情况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老赵早已经把枪口对准了小胡子,但是他迟迟没有开枪,他的手开始微微的发抖,仿佛有些控制不住。多吉就站在老赵的身后,脸色很阴沉。 小胡子不知道老赵为什么会对自己举枪,他也不知道和对方有什么严重的利益冲突,导致不死不休,但他能看得出,老赵也很矛盾,否则以他的枪法和身手,十米之外的小胡子逃生的机会不大。 “为什么要这么做。”小胡子知道现在躲避是没有用的,这么近的距离,他已经被老赵死死的锁定了。 老赵的手像是打摆子一样的轻轻晃动,他平时玩世不恭和大大咧咧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就这么举枪对着小胡子,一言不发。 布巴...... 一声明显的人声打破了双方的对峙和沉默,发声的人不知道在那里,但是这道声音像是一道催命符,一直在犹豫的老赵听到这声音之后,双眼中猛然爆射出一阵寒光,他又抬起了左手,扶住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 砰! 老赵扣动了扳机,但是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刻,一直站在他身后沉着脸的多吉突然用力一撞,把老赵撞的一偏,手里的枪口顿时也失去了准头,子弹几乎贴着小胡子的身体飞了过去。多吉不等老赵调整姿势,紧跟着又是一撞,这一撞非常用力,老赵在粹不及防下连着被撞了两次,顿时歪歪斜斜的将要摔倒。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然而这对小胡子来说,确实一瞬即逝的机会,他顾不上追究老赵为什么这么做,身体一转,马上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他曾很多次躲避过敌人的枪,经验非常丰富。 布巴...... 刚才的人声又一次响起,倒在地上的老赵和多吉顿时扭打起来,小胡子一口气跑出去十几米,但是他还没有跑远,从老赵他们的后方就跳出来不少人,一窝蜂似的绕过正在扭打的多吉和老赵,朝小胡子这边扑来。 这些人应该都是藏人,小胡子短时间内也分辨不出他们究竟是属于哪个势力的,但是当他又憋着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回头张望的时候,顿时知道了这些人是谁。 他们肯定来自朝圣者,因为小胡子看到了从人群后一路冲过来的棕帽子藏人。 “老赵为什么会和朝圣者搅到了一起!”小胡子也来不及多想什么了,人世间的队伍里出现了拿着日本刀的人,朝圣者又和老赵串联起来,再加上那个神秘的且很像卫天的不速之客,形势越来越复杂。 这些隐伏着的朝圣者,可能觉得这一次小胡子绝对死定了,他无法逃脱老赵的击杀,但是多吉的临阵搅扰让小胡子得到了一线机会。老赵仍然和多吉扭打着,多吉的体格和老赵差的太远,很快就不支了,不过那些朝圣者们不理会多吉,全部都紧紧追赶着小胡子。 小胡子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也无法逃出去了。他拼命的跑,剧烈甩动的双臂无形中又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皮肉伤是次要的,但他的心,已经隐隐出现了一条裂痕,钻心的疼痛。 唯一让小胡子庆幸的是,死板的朝圣者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按照他们的传统去杀人,坚持不用任何热武器,只会用锋利的藏刀砍杀他们想要杀死的人,只要他们追不上小胡子,就威胁不到他的生命。 小胡子虽然带着伤,但多年的苦练打下的坚实的根基在此刻彰显的淋漓尽致,他用最快的速度全力狂奔着,身后的追击者渐渐的追不上了,纷纷被甩远,只有棕帽子藏人,凭借出众的身手紧追不舍。 他们越跑越快,越跑越远,体力都充沛持久,小胡子离开村子寻找嘉洛绒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半下午,中间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当追击者只剩下棕帽子藏人一个人时,太阳将要落山。 “你曾经放过我一次,但我不能放过你。”棕帽子藏人在后面一边紧紧追赶,一边大声对小胡子喊道:“为了更多人的生命,你必须死!” 小胡子没时间和他说那么多,已经跑到这一步了,他必须坚持,直到脱困,嘉洛绒,只能靠他去找,去救。 “我看得出,你带着伤!”棕帽子藏人在后面继续喊道:“不要徒劳的奔跑,我和你,就像一头健壮的千里马和一头病马一样,你跑不过我!停下你的脚步,我可以给你最体面的死法,没有痛苦!” 小胡子依然不理会他,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棕帽子说的没错,他带着伤,在深渊内部探险之后几乎没有任何休息,马上就出来寻找嘉洛绒,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体力不可能有棕帽子藏人那么坚挺,如果这样一直跑下去,迟早会被对方追上。 但小胡子根本不停,当甩不脱身后追击的敌人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脱困,那就是:杀掉追击者。 ☆、第一百六十六章 隐藏的刀子 在棕帽子藏人看来,这已经是一场没有意外的结局,他获得了胜利,不仅将要洗刷失败的耻辱,还会替自己的组织杀掉一个必死的人。 负伤且失去了武器的小胡子仿佛变的更加虚弱,面对着棕帽子藏人的刀光,他似乎有一些惊惧。这种惊惧让棕帽子藏人得到很大的满足,能让一个强大的对手对自己生出畏惧,无疑是件非常自豪的事。 但棕帽子藏人并没有被暂时的上风冲昏头脑,他知道小胡子的厉害,绝对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要趁他落在完全下风的时候快速将其杀掉,以免后患。抱着这种念头,棕帽子藏人持刀冲来,他们之间仅仅有两步距离。 棕帽子藏人的长刀一刺而来,小胡子没有武器可以抵挡,只能躲避,刀锋几乎贴着他的腋下穿了过去,就在这一刻,棕帽子藏人眼神中必胜的自信突然就凝固了,因为他看到小胡子的些许惊惧瞬间消失无踪。 很显然,小胡子的畏惧是伪装的,他从不会畏惧任何人。 唰...... 棕帽子藏人有一种被人伏击的感觉,他的情绪又出现了一点混乱,想马上抽回自己刺出的长刀,但已经迟了,这是小胡子等待很久且故意制造出来的一个机会。 棕帽子藏人的双眼被一点突如其来的寒芒照亮了,他感觉自己的咽喉猛然一凉,紧接着,就如同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被刺破了一个口子,浑身的精气神迅速沿着这个口子不断外泄着。 当啷...... 他手中的长刀来不及收回,一下子脱手而落,棕帽子藏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两只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喉咙,一步一步后退着,但是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他说不出话,刚刚一张嘴,就是一股血沫喷涌而出。 他的表情痛苦,而且带着一种极度的不可思议,他望着眼前静静站立的小胡子。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仍然不肯相信,自己在绝对上风的情况下,竟然就这么被人轻易的割断了喉管。 “刀子......你的......你的......刀子......”棕帽子藏人捂着喉咙,断断续续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一截很短的刀刃,从小胡子的嘴里露了出来,他就是用牙齿咬着这截刀刃,割断了棕帽子藏人的喉管。 “刀子,只有隐藏在最不可能隐藏的地方,才是极度致命的。”小胡子看着棕帽子藏人一点点的歪倒,自己也有种乏力感。 棕帽子藏人直到将要死去的那一刻,可能都不会明白一个道理,从过去,到现在,以及未来,任何胜利只属于有智慧的人。他非常不甘,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指着小胡子。 当棕帽子藏人停止呼吸的时候,小胡子才放心,但他仍然不敢大意,把棕帽子藏人的尸体隐藏起来,又把沾血的地面用碎石土屑覆盖,最后自己也躲在一个角落中,重重的靠在石头上,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嚼碎咽了下去。 世界上每一个古老的行当里,都有属于它们独有的一些东西,尤其是在土爬子这一行中,因为他们从事的职业很复杂而且危险,所以相应的东西也非常多。小胡子所服用的这种药丸,是过去某些比较富有且讲究的土爬子所发明的,这种药丸来自中国古代一剂药方。过去的很多官宦或者富豪在将要死去之前,可能会有未了的心愿没有说完,也可能有该见到的人还没有见到,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家里的药房就会专熬一剂中药,这剂方子里只用人参一味药,所以也叫做独参汤,它不可能起死回生,完全就是吊命用的。 一些老辈土爬子就从独参汤里精炼出了固体的药丸,这个东西可以吊命,对现在这种状态下的小胡子来说也很有效,因为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体力自然恢复。 大概半个小时后,小胡子就从隐藏的角落里钻了出来,在这半个小时时间里,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让自己完全安静下来保持镇定的情绪,满脑子都是和嘉洛绒有关的事情。老赵反水了,小胡子暂时还不能确定嘉洛绒的失踪和老赵有没有关系,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无法顺利而且轻松的找到嘉洛绒。 老赵的反水让情况变的更加危险,不仅仅是嘉洛绒,包括留在村子里的晋普阿旺。小胡子走着也想着,最终,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暂时抛下嘉洛绒,现在必须马上和晋普阿旺汇合,否则两个人相隔很远,容易出事,他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伙伴。 小胡子有意绕了一大段路,避免再和其它势力的人遭遇继而发生冲突,夜色是比较好的掩护,在行进过程中,小胡子察觉到了一些人在黑暗中活动,他不清楚对方的动机,而且失去了标志性的人物,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人世间或者朝圣者。小胡子花了很长时间避开这些人,不得不又绕远了一大圈,然后慢慢靠近村子。 在距离村子还有十多里路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寒风带来了一股血腥味,借着月色,小胡子一眼就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横卧着三具尸体。他立即警觉停步,观察了很久,才慢慢靠近,因为视力遭到了折损,当距离这三具尸体已经比较近的时候,他才发现,其中一个,是村子里的男主人。 三个人都死掉了,被锐器砍伤脖颈致死,死亡的时间不长,甚至尸体还有余温。与男主人一起死掉的显然都是同村的村民,他们可能是在赶回村子的路上出事的。小胡子感觉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这件事已经波及到了别人,而他,是个从来不愿拖累旁人的人。 小胡子不知道男主人在寻找中有什么发现,他想看看三个人随身携带的物品,但是刚刚看了一半,就从远处传来了杂乱而且匆忙的脚步声。小胡子转身就想躲开,不过他在转身时匆匆一瞥,发现赶过来的,也是村子里的几个村民。 “加西!朗日!波瓦!” 几个村民跑的很快,当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几个人的几双眼睛仿佛也被眼前的鲜血映红了,他们瞬间就变的悲哀而且愤怒,一下子扑在三具尸体上,试图唤醒他们。但这是徒劳的,人已经死透了,谁都救不活。 “是你杀了他们!”一个村民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小胡子,猛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使劲的摇晃:“你为什么怨恨他们!这不是他们的错!我们一整夜都在寻找!” ☆、第一百六十七章 高大的男人 第215节 小胡子没有躲避,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任由对方一棒砸在自己的头上。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眼前十几岁的小伙子。 他的眼神虽然安静,但是却有一种让人不敢正视的气息,十几岁的小伙子慢慢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经断裂的木棒,仿佛呆了。 鲜血流过小胡子的脸颊,让他不得不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头顶传来的疼痛和眩晕,在这阵眩晕中,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自己幼年,想起了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一番话。 他的父亲身体很好,可以一把将年幼的小胡子举起很高。小胡子对于父亲有一种特殊的依赖和崇拜,在他眼里,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和最慈祥的人。 正是因为父亲的温和,让小胡子经常替他感觉不平。小胡子的母亲年轻时脾气有些暴躁,每每遇到一些事情时,总是大声的呵斥丈夫,摔打东西。这个时候,小胡子的父亲毫无例外的微笑着听妻子的斥责,然后仔细的把已经摔坏的东西捡起来,重新修好,他不会反驳一句,也从来不发脾气。年幼的小胡子躲在角落里目睹这一幕,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渐渐对母亲产生了不满。 他偷偷的问过父亲,为什么面对母亲的无理斥责时却不反驳,因为那明明就不是父亲的错。父亲笑了一下,把小胡子抱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一字一句的对他说出了这番话。 “孩子,现在对你说这些,你可能会听不懂,我只希望,你能牢记在你的心里。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受到误会曲解,甚至谩骂和殴打,如果将来有一天,这一切真的降临到你身上的时候,你所要做的,不是反驳,而是镇静和无声。只有镇静和无声,才能显现出你和对方的不同,彰显出你人性中的高贵和尊严,我们不骂他,并非骂不过他,我们不打他,并非打不过他,因为,你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当小胡子回想父亲这些话的时候,那个小伙子丢掉了手里断裂的木棒,但是周围还有一些人不肯就这么罢休。 “够了!”晋普阿旺根本没有想到小胡子竟然会不闪不躲,他猛然一发力,把围住自己的几个人一下子掀翻,瘸着腿冲到小胡子身前,把他挡在自己身后,对着面前的人喊道:“他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杀掉你们所有人!他说了人不是他杀的,就不是他杀的!” “你拿什么证明人不是他杀的!” “你又拿什么证明人是他杀的!”晋普阿旺一把摘掉头上的帽子,啪啪的拍着自己的头顶:“来!你们打不死我!就说明他是清白的!” 小胡子从后面拉住了晋普阿旺,他擦掉脸上的血迹,依然用那种丝毫不显焦躁的语气对村民说:“人不是我杀的。” 村民们渐渐安静了一些,两个年长者也出来抚慰他们,一直到天亮的时候,人群才渐渐散开,准备料理死者的后事。有人详细的询问了小胡子一些情况,从对方的态度上来看,其实已经慢慢从激愤中平静下来,相信了小胡子的话。但尽管是这样,小胡子也觉得不能在村子里呆了。 在说明了情况之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悄然离开了村子,站在一望无际的荒野山地中,他仍然感觉茫然无措,因为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嘉洛绒。过了一会儿,他努力让自己镇定,开始分析,不管抓走嘉洛绒的是什么人,朝圣者也好,人世间也好,他们肯定已经来到了这里,来到这里的话,必然会涉足古遗迹。 只有从这些人身上找线索了,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到已经走过的古遗迹那里再走一次。 “你还挺的住吗?”晋普阿旺看着小胡子发白的脸,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会倒下,但是人总会疲惫的。” “挺得住,我挺得住......” 当他们再次来到古遗迹附近时,情况果然不同了,明显不止人世间一股势力来到这里,在遗迹的四周,有几处明显打斗过的痕迹,但是看不到人。这时候正是白天,形势对小胡子不利,他和晋普阿旺隐伏了许久,才一点一点的接近了古遗迹的入口。 入口到深渊这段路很安静,甚至站在深渊的边缘时,都看不到下面的任何光线和动静,但是小胡子发现了更多垂下去的绳索,说明在这段时间里,曾有不少人在这里出入过。他们两个顺着最偏远的一条绳索下去,光线只能开到最弱,越过了巨大的大树,一直走到了祭坛附近的时候,小胡子才察觉到了一些声响。 声响是来自祭坛内部的,虽然从这个距离上听起来很微弱,但是祭坛内部肯定已经乱套了。小胡子想抓到若干活口,逼问他们有没有在村子里抓人。他和晋普阿旺对祭坛内部的地势还有记忆,停了不久之后就想进去。 但他们还没有迈动脚步,声响猛然间就大了很多,紧跟着,从祭坛外的那道门内接连钻出来很多人。很显然,在祭坛里面搏斗的两方人里,有一方不支了,想要逃遁,但是另一方想要斩草除根,随即就追击出来,两方人又在祭坛外展开了混战。 布巴...... 暗中隐藏在附近的小胡子听到了一声很熟悉的人声,这是在老赵对他伏击时曾听到过的。小胡子本来不打算参与这场混战,但是这道人声让他有些坐不稳了。老赵显然是抓走嘉洛绒的重要嫌疑人,如果他真有嫌疑的话,那么和他混在一起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这道人声是从祭坛内传来的,随着回荡在四周的声音,一道高大的人影也从祭坛里钻了出来。人影很高大,但是非常敏捷,一看就是个难以应付的对手。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袍 小胡子的预感很少会出错,而且高大的男人的举动也证明,周围确实有人。本来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已经做好了和高大男人死拼的打算,但是正是因为那个隐伏的人的突然出现,而导致冲突的骤然中止。 高大的男人和小胡子几乎同一时间就分辨出了潜伏者出现的方向,其他人的追逐已经远了,巨大祭坛瞬间就安静下来,有一种死沉的气息。小胡子保持着极高的警惕,他一边紧紧盯住高大男人,一边又注意着潜伏者。 其余的人都跑远了,光线显得暗淡,从他们身旁不远处的地方,慢慢走出了一个人,他就像是从那片黑暗中无声无息出现的。 这个人裹着一件黑色的袍子,裹的非常严,从头到脚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身材不高,而且瘦,尽管被黑色的袍子裹着,仍然可以看出瘦骨嶙峋。这个突然出现的潜伏者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好像随便一指头就能把他戳倒。 然而当这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一出现,并且慢慢走过来的时候,空气中就好像有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在猛烈的碰撞。高大男人所散发的强大的气场很快就被压制住了,他脸庞上的刺青随着肌肉的抽搐而跳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瘦弱的黑袍人有些忌讳。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高大的男人,黑袍人,三方就呈一个三角形对峙着,相互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小胡子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能感觉出,黑袍人和高大男人一样可怕,他虽然瘦弱,可是身躯中仿佛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小胡子同时还感觉出,黑袍人所针对的,应该是高大的男人。正因为他的出现,高大男人不得不放弃了对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攻击打算,只要他敢动手,黑袍人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在其侧面给予致命攻击。 有的时候,一些事情是不需要或者说没办法交流的,特别是在眼前这样复杂的情况下,无论谁说什么,都显得多余。高大的男人对黑袍人忌惮且敌意很重,他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过在他心里,肯定在紧张的盘算着。 这个高大的男人应该来自朝圣者,因为老赵的反水,小胡子的一些事情肯定暴漏了,对于这样的人,朝圣者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击杀。所以尽管情况对高大的男人有点不利,但他仍然不想放弃,就好像一头狼不肯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一样。小胡子负伤,且体力透支,是个绝佳的机会,高大男人也看得出,一旦让这个冷漠的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恢复过来,会非常的扎手。 三方就这样僵持了三五分钟左右,黑袍人一直静静的站着,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溢出,然而他本身仿佛就是一种极大的威慑。他稍稍朝高大男人那边迈动了一步,高大的男人的眉头皱起来了,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但他确实忌惮,随着黑袍人走进一步,高大的男人就后退了一步。 两个人一进一退,连着走了三步,高大的男人终于退却了,他愤恨的看了小胡子还有黑袍人一眼,猛然一转身,飞快的顺着祭坛的一侧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没有追击,黑袍人也无动于衷,他出现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逼退高大男人。一直到这个时候,小胡子才有机会完全正视这个裹在黑袍子里的人。 “知道他是谁吗?”黑袍人也用两只露在外面的眼睛注视小胡子,然后问他了一句话。黑袍人的声音有点奇怪,很混沌,仿佛是从腹腔中发出来的一样,根本分辨不出他的年纪和口音。 小胡子不知道这个黑袍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暂时还察觉不出黑袍人有任何敌意。黑袍人和高大的男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出现,估计不是一种巧合。正因为不是巧合,所以小胡子的心里又多了一层防备。 很多时候,人所要防备的,并不仅仅是敌人。 “我不知道。”小胡子想用交谈的方式对黑袍人进行一些试探,尽管他知道,一般像这种人都是滴水不漏的。 “他来自一个叫做朝圣者的组织,他叫博思巴,**师博思巴。”黑袍人朝旁边走了走,示意小胡子跟上他:“他是个危险的人。” “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人?”在小胡子的印象中,从古到今,一直都是朝圣者在杀人,而人世间在救人,他搞不清楚这个黑袍人是不是来自人世间。 “古老的拜血教。”黑袍人没有回答小胡子的问题,他慢慢行走在祭坛的一边,注视着这个庞大的古建筑,语气里有一点唏嘘,仿佛在追忆什么:“它们的历史,发祥于人类最早出现的文明之前,世界上没有永恒,什么都破灭了,就像人,无论他生前再怎么强大,一旦死去,就只剩下一具**的躯壳。” 黑袍人一边慢慢的走,一边头也不回的和小胡子说话,但是他总是答非所问,小胡子接连三次问他的身份和来历,都被敷衍过去。显然,这个人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们走了一段路,在距离巨大祭坛大约两百米的地方停住了,极远处的搏杀还没有结束,隐隐可以看到混乱的光线,但黑袍人仿佛丝毫不在意这些,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也是模糊的,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目光。他似乎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就在这样的状况下不厌其烦,非常认真仔细的跟小胡子说了很多关于古老宗教的过去。 这样一来,小胡子更搞不清楚他的动机了。 “严防博思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正面和他硬碰。”黑袍人突然话锋一转,像是在警示小胡子:“任何古老的组织,一直发展到今天,它们都是有底蕴的。这种底蕴是一种禁区,需要有足够的准备和把握才可以触碰,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小胡子不由自主的眯着眼睛,再次打量黑袍人,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到黑袍人的话,肯定以为他和小胡子是一伙的。小胡子突然就意识到,这个人不可能刚刚来到这里,他估计已经到了一段时间,而且盯紧了朝圣者的**师博思巴,假如没有他的牵制,老赵伏击小胡子失败之后,博思巴可能会亲自出手追击小胡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救回 按小胡子的想法,是想趁乱接近战团,然后俘获一个来自朝圣者的成员,逼问相关的情况。这么做肯定有很大危险,因为那个朝圣者**师博思巴还没有走远,但嘉洛绒的失踪是小胡子的一块心病,他可以不顾一切。 他们两个人就借助着远方那一点点很昏暗的光,摸黑朝那边走着。黑袍人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长,远处两方人的搏斗还没有最终结束,距离比较远,那些闪动的人影在小胡子的眼睛里就是很模糊的点,但晋普阿旺能够看的比较清楚,正走着,他就拉小胡子隐藏起来。 搏斗的双方已经进去了晋普阿旺的视线,其它成员的搏斗无关紧要,晋普阿旺看到了身材高大的博思巴,他也没有走远,这时候和两个人生死搏杀。缠住博思巴的就是那个持日本刀的古板人,还有人世间的桑结。古板人和桑结都很厉害,然而他们面对的可能是朝圣者中最强悍的对手博思巴。 “有没有看到老赵和多吉?”小胡子轻声问道。 “没有看到。”晋普阿旺认真的观察了一会儿,摇头说:“看不到他们,不知道是没有来,还是走散了。” 对于朝圣者和人世间这两个组织,小胡子算是有些认识,看着远处模糊的战团,他又开始考虑,两个古老组织的成员几乎都是从幼年时就接受了洗脑,估计即便抓到一个活的,可能也无法从他们嘴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而且有博思巴,桑结,古板人这样的高手在场,负伤的小胡子很难占到多大的便宜。 “我们上去。”小胡子果断的改变了主意,按照队伍行动时的一般情况,或多或少,都会在外面留下一些人,他们两个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留守的人,可能对方也隐藏的非常隐蔽,高手都在深渊下,地面上的人应该比较容易对付。 他们不再关注最终是谁获胜,立即就按原路返回,顺绳子爬回了深渊上面,然后从入口出去。小胡子的分析是正确的,地面上确实留守着人,而且人数还不少,只不过当他和晋普阿旺回到地面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比深渊下也好不了多少的混乱场面。 混乱发生在很远的地方,显然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一群穿着藏装的人被打的七零八落,但他们很顽强,几次集中起来,不过,攻击他们的人武器相当精良,都是连发枪支,一通狂扫,就打的人抬不起头。 “攻击者好像是军刀团的人。”晋普阿旺透过望远镜,看到了攻击者里面,赫然有两个外国人。 很明显,那群穿着藏装的人不是人世间就是朝圣者,尽管他们很顽强,但是面对着对方强大的火力,怎么硬撑都撑不住,一些人就开始借助地形撤退。 “我好像看到了老赵!”晋普阿旺的眼睛突然一亮,转头对小胡子说:“老赵在那群藏人中间。” “军刀团的人是在解救老赵?”小胡子沉思了两秒钟,接着就明白了,陆军已经死去,在军刀团组成的队伍里,知道事情最多的中国人估计就是老赵,军刀团不会让他落到别人手里,即便救不回来,肯定也要把他打死。 “我们也过去。”小胡子立即就从侧面绕了过去,他想在混乱中接近老赵,看能不能把他制住。老赵和朝圣者的其它成员不同,当初伏击小胡子的时候,尽管他最终还是开枪了,但小胡子却能感觉出他开枪前激烈的思想斗争和迟疑。 他们跑的非常快,过了一会儿,就悄悄的越过了军刀团的队伍,又接近了在前面不断仓皇后退的藏人。在这个距离上,小胡子终于看到了老赵,还有多吉。有点奇怪,老赵和多吉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被几个人架着朝后撤退。看到这些,小胡子就毫不怀疑,老赵肯定出事了,否则以这么鸡贼的人来说,遇到危险根本不用人搀扶,自己就跑的飞快。 “这样最好,老赵和多吉都失去行动能力了,想办法把他们抢回来。”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又暗中尾随了一段路,那些带着老赵和多吉撤退的人就退到了一个很险峻的地方,那是一个很狭窄的山口,如果在里面堵住山口的话,外面的人即便拿着武器也很难强攻进去。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立即调整了方向,他们沿着山口附近一个地势比较低的地方,徒手攀爬上去,翻入了山口内。 那些藏人没有枪支,而且他们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山口外面,军刀团的人追到这里时也有些迟疑,不敢冒险硬闯,情况稍稍稳定一些之后,一部分藏人依然守住山口,另外几个就带着老赵和多吉,继续朝深处走,想另外找一条路逃出去。 这样一来,无疑是给了小胡子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和晋普阿旺继续悄悄尾随,一直到对方走出去很远之后,才骤然动手。这些藏人里没有博思巴和桑结那样的高手,过没多久就被收拾掉了,老赵和多吉看样子已经失去了知觉,失去了搀扶之后,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他们一人背起一个,从复杂的地势中选了条能走的路,一口气就跑出去很远,稍稍休息了一下,又辗转走一段,接连几次,终于走出了这片山地,在距离敕仑湖不是很远的地方停下来。 一直到这时候,老赵和多吉还没有苏醒,小胡子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他们的昏厥有些不正常,他看到老赵和多吉的脸色都变的铁青,而且抿着嘴唇,两个人的右手握成拳头,握的非常紧,不知道抓着什么东西,小胡子试探了一下,根本掰不开。 他们没有受伤,但就这样混混沌沌的昏迷着,人事不省。小胡子的心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有些轻松。他觉得老赵的背后伏击是迫不得已的,或者说有其它不可抗拒的因素,并非老赵的本意。 小胡子可以接受对方十次迫不得已的伏击,也不愿意接受一次背叛和欺骗。 “怎么把他们弄醒?” ☆、第一百七十章 分析 小胡子所说的他,自然就是卫天。他没办法不慌乱,他知道如果卫天一旦暴露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末世预言事件和铜牌大事件有一些不同,尤其在主导权上,小胡子不占任何优势,而且没有像雷英雄和杜青衣那样强有力的盟友。 卫天如果暴露,那么就等于小胡子在铜牌大事件中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付之东流。 “对于这个,我也吃不准。”老赵也罕见的流露出很郑重的表情,他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脚,说:“不过我觉得不会。” 朝圣者中那个可以解读他人记忆的人已经死去了,老赵被俘之后,在行动甚至思维上可能都被控制,但是他也知道卫天的重要性,关于这段记忆,应该是隐伏在思维最深处的。最关键的是,对于朝圣者来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卫天这个人,不知道他有一根非常奇特的六指,所以他们估计问不出相关的问题。 但是老赵从军刀团还有其它渠道获得的信息,可能全都泄露了。 “不要觉得!我只想知道究竟有,还是没有!”小胡子看了老赵一眼,心里猛然就冒出了极为强烈的杀念,他想把逼问过老赵的人全部都杀掉。 “真的说不清楚......”老赵吃力的咽了口唾沫,被小胡子身躯中溢出的杀气震住了:“只能估计,没有。” 小胡子还想再说下去,他感觉有一种从心底最深处萌生出的烦躁的和不安,在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现在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但他真的很无措。先放下嘉洛绒不说,如果老赵在无知觉中泄露了卫天这个人,那么这样重要的信息肯定已经在朝圣者之间渗透传播了,相关的知情人是杀不绝的。 不过只是很短的几十秒钟,小胡子就收回了将要说出的话,这些事情从根本上来说,不能单纯的埋怨老赵。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祈祷,祈祷关于卫天的消息没有泄露出去。 “小向,关于他,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挂念,有个事本来一直不想告诉你,觉得没必要,也怕你心里不安生。”老赵还是很怕小胡子发怒的,赶紧就讨好似的说了一件小胡子没有想到的事情。 是关于马宝,或者说马宝背后那个组织的事。 第216节 从上一次包子山返回之后,老赵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悠闲,每天和鄂伦春族的朋友抓鱼打猎,他其实一直在忙活,以那颗从包子山地底拿到的绝密头骨为主线,搜寻相关的信息。老赵这个人比较鸡贼,所以在他的意识中,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有小心眼的,所以他总觉得,卫天可能隐瞒了一些事。因为在他们中间,只有卫天跟来自组织的马宝单独接触过很长时间。 在陆军找到老赵之前,也就是老赵来藏区之前,他打过小主意,甚至亲自跑到了湖南,想避开小胡子,单独找卫天聊聊,套他的话。这个事情本来打电话就能说清楚,但是有时候,电话里是真的不方便做什么深谈。就在老赵到了湖南之后,他才发现,除了以电话和网络这种方式和卫天间接联系之外,想要直接接触到他,真的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当时卫天的生活看似完全平静了,远离了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但这种平静只是一种假象。马宝曾经亲口答应过卫天,不再搅扰他,让他过平静的生活。然而在卫天完全懵懂的情况下,他的周围始终有一些隐伏的很深的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对卫天本人来说没有恶意,但是对每一个想要接触卫天的人,他们会进行无比精细的分析,如果感觉到这个人有什么意图,那他根本就见不到卫天,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不仅仅是每一个想要接触卫天的人,可能连卫天接到的每一个电话,或者从网络上发出的每一封邮件每一条信息,都被监控了。 老赵心很细,他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而且他猜想到,只有马宝所在的组织机构,才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个机构是什么背景,老赵很清楚,他惹不起,所以很果断的取消了自己的计划,绕了一圈就立即离开了湖南。 “总体来说,他还是很安全的。” 小胡子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但这样的安稳背后,是一种心酸和无奈。不知道为什么,家族从繁衍开始,一直到现在,每一个家族成员的命运或许都很坎坷,他们身上一直套着一个圈,带有魔性的圈,这个圈禁锢了他们的命运,几乎无法改变。 最起码,卫天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个时候,多吉就在旁边嘟囔,他说跑出来单干完全就是老赵的主意,是他唆使的,结果栽了个大跟头,而且一无所获。 “怎么能说一无所获呢?”老赵马上就反驳多吉,又转过头表功似的对小胡子说,其实他们多少还是有些收获的。 这些收获很凑巧,在六角木楼那边,军刀团的队伍遭到了覆灭性的打击,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逃了出来,而且朝圣者人世间的成员相继到来,那些残存的军刀团队伍中间又遭遇了危险,仅剩的几个人也被打散了。老赵和多吉无意中遇到了一个德国人,他们很不厚道,想办法从这个人身上榨取到了一点消息。 “是关于龙纹鼎的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尘暴 “你的意思是说,刀子还有圆球都消失了?”小胡子提出了疑问。 “刀子不会消失,只可能随着震动遗落到更深的地底,难以寻找,但是圆球肯定不存在了。”老赵点点头说:“那颗近乎透明的圆球里,就是世界上最后一滴纯净的神明的血液,震动之后,它会消失。” “神明的血液和那样的震动会有关系?”小胡子很不明白,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如果没人提示,想一辈子都不可能把它们联想到一起。 “小向,很遗憾啊,那个德国人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但是,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更复杂了?”老赵摊了摊手,从德国人身上搞到的信息就这么多。 小胡子很快就放弃了对这些事情的思考,他有更想知道的情况,他问老赵,嘉洛绒的失踪和他有没有关系。 老赵的神色一下子变的无比尴尬,他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详细讲述从德国人身上掏来的信息,可能就是为了吸引小胡子的注意力,尽量回避关于嘉洛绒的事情。 “说吧。”提及嘉洛绒的时候,小胡子的眼神不易觉察的暗淡了一下,那种揪心的刺痛感,瞬间就传遍了全身,他尽力想让自己平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但这不可能,当一个人完完全全融入自己生活和生命的时候,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自己的神经。 嘉洛绒是被朝圣者抓去的,但最根源的信息是老赵在无意识中提供的。他和小胡子之间一直有非常隐蔽的暗号标记,每一次找到临时落脚点的时候,他们都会习惯性的留下这些标记,留这些标记不一定每次都有用,但是如果对方从附近经过,就有可能发现标记,继而进行汇合和交流。 “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在什么地方!” “小向,这个......抱歉......”老赵想勉强挤出个笑,却实在笑不出来,他低下了头,不敢看小胡子的目光,在被抓期间,他的意识很混乱,记忆也随之混乱,现在回想起来,只能想起不断的和一些人四处游走。朝圣者本来就很隐蔽,在这种荒芜的地域里,肯定不会有固定的地点。 “该到那儿去找她......”小胡子看向了远方,末世预言事件和很多小说影视剧一样,厉害的人物总是最后出场,随着事态的发展,博思巴和黑袍人这样的角色已经露头了,想找一个人,何其之难。 说起来,距离嘉洛绒失踪的时间还不算太久,但小胡子心里的恐慌已经越来越甚,对于染指末世预言的人,朝圣者从来都是赶尽杀绝,更何况伏藏的传承者。他很想马上找到嘉洛绒,然而却更怕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怕自己看到的,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冰冷的尸体。 “这里恐怕很快就会寂静下来。”晋普阿旺对小胡子说,示意他们也该换一个寻找地点。 小胡子默然点了点头,朝圣者和人世间已经进入了古老的祭坛内部,随着争斗的结束,胜出的一方会很快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下一站。古象雄图不算秘密了,三方势力应该通过各种渠道都有了解。 小胡子问老赵的打算,搞到这一步,老赵身上的破绽已经太明显了,他不能再回德国人的队伍,但暂时也不能和小胡子同行。这次栽的大跟头让多吉觉得很窝火,他想找个地方好好的修养一段时间,老赵要承担保护他的责任。小胡子没有埋怨老赵,对于事情本身,他已经不在意了,只是感觉没有目标的茫然。 现在也不是长谈的时候,老赵和多吉要走了,临走之前,多吉还在提醒小胡子,朝圣者的**师博思巴是个很可怕的人,在藏区流传下来的宗教部落的巫师,大多只精研巫术,体格不强。但博思巴是个例外,他的身手和他掌控的巫术一样厉害。 老赵和多吉离开之后,小胡子跟晋普阿旺又按原路悄悄的返回,时间过去了两三个小时,隔着山口对峙的两伙人已经不见了。他们绕回了深渊的入口,这里的争斗也结束,偶尔会有一两个不知来历的人影一闪即没,成批的队伍都离开了。 “我们也走吧。”小胡子只能在茫然中找到唯一一条可以走的路,不管怎么样,所有搅合到事件里的人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古图的最后一个点去,如果寻找不到朝圣者,就只好也到那里去。 然而,即便跟过去,希望仍然很渺茫。小胡子不是机会主义者,但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他们已经比其他人落后了一步,而且没有大队行进那么方便,保养车辆,添置给养物资这些都要自己去做。在购置物资的时候,小胡子想了很久,他一直不想打扰卫天,但很多事情凑到一起,让他不得不进行一次通话,至少得听到卫天的声音。 但是两个小时里,小胡子至少打了五六次电话,每次听到的都是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他皱起了眉头,按照老赵说的,马宝所在的机构虽然答应过不再搅扰卫天,但一直有人暗中隐藏在他周围,这个机构的能量能够保证他的安全。 那么电话打不通,就只能想象成一些意外的小原因导致的。小胡子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当又一次拨打电话无法接通后,他放弃了。 古象雄图上最后一个点和倒数第二个点之间的距离其实不算远,那是古老宗教最后一个迁徙地,他们可能在那里居住了很长时间,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与古苯之间的交流融合还有掌权的过程,继而散布到了整个象雄王朝的版图内。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刮出的奇迹 在尘暴开始衰退的同时,小胡子已经尝试着慢慢朝目的地一点点的靠拢,其余的势力先他们一步到达,可能都遭到了尘暴无情的打击,所以小胡子想争取一点时间。在没有植被的地表上,造成尘暴的飓风有类似于腐蚀性的破坏力,地表的土质结构一层一层的被不断刮掉,很多土质比较疏松的地方出现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坑。 车子在颠簸着前进,当他们距离最终的目的地不太远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被震撼了。对于真正的目的地,他们没有概念,刚到这里就遭到尘暴而被迫退回,但是此时此刻,他们所看到的,隐约是一座城市的一角。 这是一座暂时不知道面积的古城,它可能早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被层层淹没起来,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它被时间和尘土厚厚的覆盖着。但是一场非常罕见的而且持续时间相当长的尘暴,却一层又一层分离出它原本的面貌。 象雄的消失非常彻底,他们的文化文明人口乃至之前所建造居住的城市全部不翼而飞,后世人虽然经过了无数次的寻找,但依然未果,这个强大的高原王朝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然而这座被尘暴刮出的古城却颠覆了所有人的思维,这里是古老宗教迁徙的最后一站,可能也是他们停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老宗教并不真正属于象雄,然而他们最终还是融入了这个王朝中,在历史上的内象雄地区发现这样一座被掩埋的城市,会让很多史学家欣喜若狂。 古城露出了一角,很小很小的一角,是一堵城墙的转弯处,城市是用石头建造出来的,如果不是人为的摧毁,可以保留很长时间。尘暴完全消退了,先一步来到这里的那些势力顽强的从罕见的尘暴中挣扎着生存了下来,在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发现了古城一角之后不久,周围就开始有人出现, “我们到背面去。”小胡子知道,古城暴露的一角绝对是所有人所紧密关注的焦点,在这附近行动会非常不利,不如绕到别的地方去。 他和晋普阿旺悄悄从这里绕了一圈,来到了南面,晋普阿旺想借这个机会率先跑过去查看一下情况,但他刚一动,就被小胡子拉住了。 果然,在他们潜伏下来不久后,一队七八个人的队伍就像几只鬼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狂猛的飓风刮掉了很多东西,这几个人就在南面这里开始寻找。小胡子静静的看着,这些人找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好像有了一些发现。他们全部都聚拢在一起,围着什么东西看的很入神,但是距离太远了,小胡子看不到。 “你看!”晋普阿旺拿着望远镜,突然就拍了拍小胡子,古城被整体覆盖起来,好像一个无比巨大的土堆,就在距离那几个人不远的地方,一小堆土突然无声无息的裂开了,从里面钻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出现的很突然,而且他的动作非常灵敏轻盈,没有惊扰到那几个被什么东西吸引的人。这个人顶着一头土屑,几乎把身体完全贴在地面上,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飞速而灵巧的靠近对方,当快要接近的时候,他的两只手一动,就多了两把锋利的刀子。 在距离那七八个人还有很近时,这个人骤然发力,像一只敏捷的猎豹冲入了猎物群中,他的突然出现让几个人混乱起来。而且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枪支根本没有用,这个人手里的刀子立即染上了鲜血,他出手很快,非常准,而且狠,刀子直接割断了对方的喉咙,刀光连着闪动了几下,地面上就多出几个捂着脖子不住挣扎的人。 小胡子看不清楚这个人的相貌,然而他却总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点熟悉,这种熟悉的感觉随即勾动了他心里最为疑惑的一个问题。 “那个人长的是不是这样子!”小胡子飞快的对晋普阿旺描绘出卫天的长相,在这个距离上,任何人都不敢说看的一丝不差,但晋普阿旺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小胡子的描绘仿佛差的不多。 “是他!他又出现了!”小胡子的心猛然一动,那个曾经想把他困死在地下的长的非常像卫天的人又出现了。 这个和卫天无比相似的人动作相当麻利,他可能是完全盘算好了对手的实力还有自己的胜算之后才出手的,不到两分钟时间,七八个负责探路和寻找的人全部都死在了他的刀下。 “他不可能是卫天。”小胡子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立即下了判断,他熟悉卫天,知道那是一个不到迫不得已连鸡都不愿意杀的人,无论到了那一步,真正的卫天都不可能像这个人一样随手就杀掉这么多人。 小胡子做出了判断之后,连自己也说不清楚是轻松了一些还是更沉重了一些,如果这个人不是卫天,那他会是谁? 这个很像卫天的人做事非常果断,把几个人全部杀掉之后没有一秒钟的停留,他沿着土堆走了几步,分辨了一下,然后一脚踹在土堆上,疏松的土层被他踹出了一个洞,他又用手把洞口扒大,接着就飞快的把几具尸体全部丢了进去。 他把扒出的洞口掩饰了一下,又把地面上的血迹盖住,麻利的打扫完战场后,这个人退到了刚才出现的那个小土堆旁,就像一只老鼠一样,钻进土堆。周围顿时寂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定要抓住这个人!”小胡子比任何人都想弄明白这个人的来历,他迅速的盘算了一下,因为双方照过面,所以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遮住了脸庞,然后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 他们有意的放慢速度,然后接近了刚才厮杀的地方,靠近这里的时候,小胡子看到那几个人发现的是一截断了的柱子一样的东西,掩埋住它的尘土被飓风刮走了很多。这根柱子上有一些分辨不出的含义的纹路,小胡子故意制造出了一些声响,然后蹲在柱子旁边,用手抹去上面的土,他看着柱子,但所有的注意力其实都集中在自己的身后。 ☆、第一百七十三章 毫无结果 这个人果断的钻进小洞,小胡子知道尾随他人钻入这样狭窄的洞会有多么危险,只要对方手里有把枪,自己就死定了。然而这个困惑他的谜题和极像卫天的人却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小胡子追到小洞这里,只停了两秒钟,就让晋普阿旺守好,自己也一头扎了进去。 小洞曲折狭窄,但小胡子最善于在这样的地形中活动,这一次他和对方的距离不算很远,进入小洞之后,那个很像卫天的人依然动作灵敏,然而小胡子吃土饭吃了半辈子,远比他的经验要多,他们飞速在小洞里面前进,距离越拉越近。 小胡子只想搞清楚这个人是谁,因为他太像卫天,而小胡子是在寻找关于家族的一切,他要弄明白这个人与家族之间有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所以尽管这个人之前想困死他,但小胡子没有把他当做敌人,这种小洞完全是在土层内部出现的,没有支撑物,很不稳定,在爬动中,上面的土块一块一块的脱落。小胡子丝毫不在意这些,他不断爬动着,当越追越近的时候,曲折漫长的小洞突然出现了一个分岔,小胡子迟疑了一下,如果洞里的地形比较复杂的话,他就没有多少优势了。 “停住!我只问你一句话!”小胡子在后面低低的喊了一声。 前面的人也一直在注意身后的小胡子的一举一动,但他不知道小胡子的来历和目的,所以不会轻易的乱说什么,也没有一丝停下来的意思。 “你是不是姓师!”小胡子再也忍不住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和卫天极为相似,他的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 因为两个人两次相遇的时候都处在非常时刻,小胡子没能仔细的观察到对方的左手,也看不到他是否有奇怪的六指,所以只能这样试探性的询问,如果对方真的和家族有什么关系,那么他听到这句话后,一定会有反应。 然而小胡子的猜测仿佛根本不对路,他觉得这个人和家族有关系,可对方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飞快的沿着小洞的走向朝前爬着,小胡子没办法,只能咬着牙继续追。这样在洞里贴着地面爬行,胸前的伤口不断的被触动。 一旦让眼前这个人逃走了,再遇见他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小胡子忘记了伤口的疼痛,把速度提升到了最快。他们之间的距离接着一点点拉近,只剩下短短的四五米。 这个人显然急了,他没有想到小胡子在洞里的速度会这么快,这时候,小洞的走向顿时转了个九十度的弯,等转过这个弯之后,空间稍稍大了一点,那个人就猛的直起腰,朝前飞跑,小胡子来不及再翻身爬起了,他爬过这个转弯后,身体就在地面一弓,脚跟蹬住拐角,用力向前一扑,就像一只猛虎在扑杀奔逃的猎物。 对方灵巧的一动,避开了小胡子,但是洞里还是比较窄的,只能勉强直起腰,他这么一侧身,顿时被小胡子抓到了一只手。 这只手,恰巧就是他的左手。 双方顿时拼命的扭在一起,这个人的反应相当激烈,他仿佛万分不愿意被人抓住,身体来回扭动,砰砰的撞在身旁的土壁上。小胡子随着扭打迅速直起腰,这时候,狭窄的土洞轰然就坍塌了一片,虽然不致命,但小胡子一下子被埋了起来,他屏住呼吸,迅速抬起头,立即看到对方的另只手翻出一把锋利的还沾染着丝丝血迹的刀子,朝自己的手腕划过来。 此时此刻,小胡子实在是没办法了,无奈的松开了手,他的手从对方的几根手指尖滑过,就在这时候,小胡子怔了怔,他的视力不行了,但触觉却没有受到任何损害,出色的土爬子的各种触觉都很厉害,就是这滑过的一瞬间,他察觉出对方左手的尾指并没有六指。 这个人借机挣脱,接着就朝前跑,小胡子暂时抛开了念头,又追下去,但是追着追着,前面的空间猛然无限的开阔,这个人纵身一跳,就像跳进了一片深邃的大海中,他对这里的情况好似比较熟悉,没有用光源,摸黑逃遁。小胡子却不行了,他站在小洞的出口,用光源朝下面一照。 磅礴且冷清的古城内部,顿时展现在他的眼前。那个隐蔽曲折的小洞,是外部连通到被掩埋的古城内部的通道,这个出口可能就在古城的一面城墙处,城墙被掏出了一个洞。 这座被深深掩埋在地下的古城,显然在很早之前就被人发现了,但是关于它的消息却从来没有泄露出去一分一毫。古城被深埋的同时,内部的一切都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古老宗教在这里经营了很多年,具有相当的规模。内部的建筑成为无形的遮挡物,那个人跳下去之后,瞬间就不见了,消失在小胡子的视线中。 一直到这时候,小胡子才有时间来分析这个事情。虽然没有抓住对方,但多少都得到了一些结果,不过这个结果让他猜测不到。一个很像卫天,却没有六指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种相似真的只是一种巧合? ☆、第一百七十四章 虫潮 军刀团这次组织的队伍仍然很有素质,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们就恢复了正常的行动,整支队伍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人比较快速的沿着一条路向前前进,大略的观察所涉足的地方,发现可能隐藏线索的某一个点之后,就把具体的勘察任务留给后面的人,自己则继续前进。 这是比较节省时间而且勘察面比较大的行动方式,推进的速度非常快,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呆在建筑的顶端,一时间就不能随意活动了,一旦下来抢时间的话,很容易会被察觉。这片古城基本上是普通的建筑,所以存在重要线索的几率很小,对方飞速的前进,前面的一部分成员很快就到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藏身地的附近,他们没有停留,继续朝前走,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悄悄的下来,借地形掩护,又跑到另一座建筑那边,爬到了顶端。 他们就这样一直暗中尾随着军刀团的前一部分队伍,随着推进的深入,队伍渐渐就快要走到古城南墙的尽头,小胡子疑惑了,这就是古城的全部吗?按照他们的观察,军刀团并没有重大的发现。 一直到了古城的南城墙时,军刀团的队伍停滞了下来,他们显然也不甘心,但古城就这么大,他们就想到其它还没有具体涉足的地方去接着查看。不过在调转方向的这个过程中,这些人仿佛突然有了什么发现,而且这个发现让队伍的成员产生了一些惊慌,人员迅速的散开。 “他们发现了什么?”小胡子看不清楚,就悄悄的问晋普阿旺。 第217节 队伍里的两个人慢慢的靠近了一段城墙,晋普阿旺说,按照古城的规制,这一段城墙应该是城门所在的位置,但是城墙上没有门。队伍发现的估计是不易觉察的细节,晋普阿旺也看不清楚,他们两个就又换了一个位置,当爬上建筑的时候,两个靠近城墙的成员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仔细的扫掉了城墙上的积灰。 “城墙上,好像嵌着一个人。” 当灰尘被完全清扫掉的时候,队伍打开的光源几乎全部集中在那一块,让晋普阿旺顿时看清楚了他们的发现。宽大的城墙上没有门,但是城墙上确实嵌着一个人。 人显然死去很久,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以这样奇怪的方式死在这里,这个人呈大字型贴在城墙上。军刀团的人很小心的把这具嵌在城墙内的尸体一点点的取下来,尸体已经定型了,被取下来之后依然保持着那种怪异的姿势,有人过来分辨尸体,另外的则继续在城墙那边查看。 尸体本身可能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意的,反正人早就死了,单从尸体身上也看不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倒是那些继续在城墙上勘察的人,一开始勘察就停不下手了,他们用一些工具开始慢慢的敲打,城墙上的一块块碎石随着敲打而掉落,敲打的范围在不断的扩大,而且变高,最后就需要踩着别人的肩膀才能进行作业。 当这些事情还没有做完的时候,晋普阿旺已经看出来,他们在城墙上找到了一扇门,这肯定不是原有的城门,因为这道门只有大概三米高,和这么宽阔的城墙根本不成比例,充其量也就是一道侧门。 “城墙后面会是什么?”小胡子想了想,让晋普阿旺看看这道门是不是有一个六边形的印记,因为门是隐藏着的,既然它被隐藏,就说明不是一道寻常的大门。但是晋普阿旺没办法看清楚门上的细节。 这道隐藏着的门显然也引起了军刀团成员的重视,他们发出信号,后面的专业人员就迅速赶了过来,按照他们的判断,这样的门用其他方式可能很难打开,依然需要和之前一样进行爆破。负责爆破的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德国人,他带着德国人特有的沉稳和严谨,非常认真的对这道大约三米高的门进行了勘察,过程非常细致。 德国人虽然做事比较慢,但勘察结束的时候,完整的数据已经差不多得出来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听不到他说什么,不过根据对方后面的举动,估计这道门也要进行爆破。 这时候,除了在后面进行保卫警戒的一部分人之外,其余的人全部赶到南墙的门附近了,个头不高的德国人开始在爆破的最佳位置做准备工作,这道门的厚度肯定没法跟城墙比,所以一次完美的爆破足以将其炸开一个缺口。 爆破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爆炸产生的力量却恰到好处,这个德国人对于炸药的应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爆炸声过去,一些飞扬的尘埃慢慢的落地,那道三米高的大门正中,就出现了一个直径差不多有一米左右的缺口。 这道门的后面可能是一段不知道长度的过道,过道比较狭窄,爆炸所产生的尘埃仍然在里面飘荡着,外面的人小心的靠近缺口,借光线去观察,但看的不太清楚,灰蒙蒙的一片。其余的人不想直接钻进去冒险,就想等尘烟散尽之后再做打算。 在等待的时间里,队伍里的一些人交头接耳,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也在考虑,要不要跟在德国人后面进去,对方肯定会派人在外面留守,一旦动手,可能还会引起后方警戒人员的注意。还没等他们做好决定,那些聚集在缺口附近的人仿佛同一时间都有了什么反应,彼此间对视了一下,然后就竖起耳朵听。 “他们在听什么?”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也对视了一眼,但对方听到的声音可能很轻微,传播不到这里。两个人打了个手势,慢慢的从这座建筑的顶端爬下来,然后在一排建筑后面绕过去,离城墙上的那个缺口更近了一步。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黑手 两个人飞快的爬到了建筑的顶部,黑色的虫潮就像一片走到那里就铺到那里的激流,沿途的一切都被淹没了,军刀团的队伍里只有一少部分靠后的人勉强逃窜,剩下的全都被吞没在虫潮中。人在那个环境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因为敌人时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被吞没的人只能发出半声凄厉的惨叫,就立即断气。后面那些负责警戒的人听到动静的时候还匆忙朝这边跑,但是他们看到一路飞奔逃遁的同伴时,都纷纷调头跟着一起逃。 哗......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爬上的那座低矮的建筑很快就被虫子群给淹了,一大群虫子继续朝四面蔓延,但还有一部分顺着粗糙的墙壁朝屋顶爬动,两个人已经有了准备,把身体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全都尽力遮盖起来,一人提了一件衣服,将刚刚爬上来的虫子全部扫下去。 这种黑虫子对温度无比的敏感,涌动过来的虫潮被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身躯中散发的热量吸引了,争先恐后的爬。那是怎么样一幅场景?两个人被困在屋顶,前后左右到处都是致命的虫子,只要有一点点松懈,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些虫子的体型很小,然而却像狼群,被吞没的人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很多远处的虫子都爬远了,但是建筑周围还有黑压压的一大片,危急之中,小胡子抽空朝远处匆匆瞥了一眼,军刀团幸存下来的人逃的比谁都快,移动的光线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了。 “把燃料全都取出来。”小胡子腾出一只手,摘下背包,把随身携带的燃料拿了出来,对于这种虫子的特性,他很清楚。晋普阿旺不知道小胡子要干什么,但还是迅速取出自己身上的燃料。 小胡子把所有燃料集中在一起,用一件衣服包了起来,然后点燃,火光出现的时候,周围的温度迅速升高,那些涌动的虫子更加疯狂。小胡子拎着一包燃料,几步就冲到建筑顶端的边缘,然后甩着燃烧的包,借助惯性,把燃料全部丢进了建筑洞开的窗子内。 轰! 燃烧的燃料像一块巨大的磁铁,顿时把所有虫子全部吸引过去,已经爬到一半的黑虫子马上调头,顺着两扇空旷的窗子蜂拥到建筑的内部,虫子被烈火燃烧产生的啪啪声不绝于耳,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轻松了许多,他们看准机会,直接就从建筑的顶端跳了下来。 虫潮远去了,地上只留下了一些遗体,被黑虫子弄死的人无比的恶心,小胡子这种心理素质都看的有点牙根发痒,他回想起很久之前听和尚讲起红石坳时的事情,张猴子手下的一个伙计不明原因的陷在一个不太大的坑里,整个人都像是一块膨胀的黑色海绵。而眼前的这些遗体,跟和尚讲述的几乎没有差别。 “军刀团的人至少要被虫子逼到古城遗址的外面。”小胡子回头看看不远处城墙上已经被炸出洞的门,他的意思很明白,想趁这个机会先进去。 队伍中领头的人也死在这里,但是尸体糟的不像样子,也没办法再搜索他随身携带的一些东西,小胡子虽然打定了主意,而且周围死寂一般的安静,可他的心里总觉得有一点别扭。因为那个很像卫天的人就消失在了古城内部,不知道对方现在在何处,尽管那片浪潮一般的虫子可以吞没一切生命,不过小胡子总觉得,对方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周围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双隐藏着的眼睛,自己看不到它,而它却时刻在紧盯着自己。 但现在是唯一的机会,等到虫子完全退去,其它势力的人进来之后,小胡子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考虑了一下,又朝周围看了几眼,默默的紧紧自己的衣领,朝城墙上被炸出的洞迈进了第一步。 门后的那条通道内的尘埃已经落尽,他们在洞外用光源试探,一条大约有四米左右宽的通道内空空荡荡,很难想象不久之前,这里还涌动出去一大群不计其数的黑虫子。通道笔直,目测长度估计在二十米左右,至于通道另一端的情景,现在就看的不太清楚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穿这个世界的一切,无论他的眼力再好,预感能力再强。站在通道外的缺口,朝里面看去,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能看到的只是一条空旷的通道,这很短的一瞬间,小胡子预想到了无数种危险,但这仅仅是他的预想,因为从通道本身,他察觉不到一点点危险的气息。 心里不安,却不知道危险在何处,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但已经有很多次都是这样了,明知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却仍然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小胡子观察了很久,刚想低头从缺口钻进去,晋普阿旺又拉住了他,示意自己先进。小胡子没有争执,不过已经有很多次了,每当他看到晋普阿旺一瘸一拐的背影时,总是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晋普阿旺就站在通道里面呆了一会儿,才回头让小胡子跟进。只有二十米的通道,在此刻却显得很漫长,这个独立于古城之外的空间还不知道面积,不过应该是个特殊的地方,通道两旁没有字迹和图案,他们一直等走了四五米之后才渐渐拧亮了光线,这个时候,隐约可以看到通道对面的尽头之后,是一片黑乎乎的空洞,面积比较宽阔。 晋普阿旺在前,小胡子在后,两个人尽量走在同一条线上,避免踩踏到不应该踩踏的地方。当慢慢走到了通道的一半时,小胡子突然就观察到了两旁的石壁,随即,他就猛然停下脚步,一把拉住了前面的晋普阿旺。 “怎么了?” 小胡子的眼神中流露出轻微的恐慌,他们走在通道的正中间,距离两旁的石壁有差不多两米的距离,石壁上蒙着一层灰尘,一直走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才看到,石壁上有很多大拇指那么粗的孔洞。 ☆、第一百七十六章 答案 这个机会必须要把握,小胡子瞬间就想出了对策,经过两次交锋,那个很像卫天的人已经是惊弓之鸟,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他肯定不会再轻易露面。只有诈死,让对方彻底放心。 小胡子悄悄的一捏,晋普阿旺就慢慢停止了挣扎,他们身上背着被刺穿的背包,整个人都仿佛禁锢在一层一层交错穿插的铁梭子中间,晋普阿旺演戏演的很像,就好像临死前挣扎了几下之后完全平息下来,一动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趴在地面上,启动机关的人确实很有耐心,在这样纵横交错的攻击下,一般人肯定已经死透了,但他不急不躁,还是不露面。足足过了有十分钟左右,小胡子听到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不过他不敢来回转头去看,只能耳朵贴着地面,分辨对方的人数还有出现的方向。 只有一个人,是从通道另一端的尽头那边钻出来的,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光源都跌落到一旁,通道很暗,那个人显然也在分辨,分辨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死去了。他站了一会儿,打过来一束光,但是整条通道都被密密麻麻的铁梭子给封锁了,像一个巨大的铁笼,不怎么能看清楚。 又过了几分钟,脚步声响了起来,这个人不知道退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紧跟着,寂静的通道中又传出了机括运转的声响,所有的铁梭子一下子收回了孔洞,其中一根铁梭子挂住了小胡子背包里的东西,他不由自主的就被拉着翻了个身。 两个人一仰一卧的躺在通道里,晋普阿旺比小胡子的身材粗壮,刚才已经被一根铁梭子触动了后背的伤口,渗出了一些血迹,但是不多。通道尽头的那个人又站了一会儿,因为他看到地面的血迹比较少,所以有点疑心。 然而没有谁能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小胡子还有快速的反应能力,所以这个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的走了过来。小胡子仰卧在地面上,胸前的衣服被一片血迹浸湿了,这也是他胸口的旧伤。这些血迹迷惑了那个人,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先走到晋普阿旺身边,突然就一刀子捅到了晋普阿旺的后背上。 对于伤痛,晋普阿旺完全忍得住,但是他的神经不能由自己完全掌控,他趴着不动,肩膀却轻微痉挛似的抖动了一下。 轻微的抖动立即引起这个人的怀疑,他猛然站直了身体,这时候,仰卧的小胡子唰的睁开眼睛,翻身就扑了过去,但对方已经有了怀疑,所以同时也有了戒备,小胡子扑了个空。就在这一晃而过的瞬间,小胡子看到这个人,果然就是和卫天极为相似的那个。 对方转身就跑,小胡子又在后面紧追,通道只有二十米,他们还位于中间的位置,几步就跨到了通道的尽头。通道尽头后是一片空间,面积没有古城遗址那么大,不过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一些建筑物。通道尽头和空间的地面有两米多的落差,这个人一下子跳了下去,飞快的跑。这一次,双方的距离更近了,但小胡子对于这里的地形完全不熟悉,对方跳下去之后,在几座建筑之间穿来穿去,把距离拉大了一些。不过小胡子依然追的非常紧,匆忙间他没来得及捡起丢弃的光源,现在完全是根据对方手中散发的光线在追击。 这个人跑了二十多米,猛的绕过一座比较大的建筑,小胡子紧追过去,但刚一转过建筑的一角,就听到前面传来噗通的水声。 这座古城在兴盛的时候气候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但肯定比较缺水,建筑的后面,是一座巨大的蓄水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引来的水,到现在都没有干涸。蓄水池的规模超乎想象,因为要供应整整一个城市的人日常饮用,那个很像卫天的人显然跳进了蓄水池里。 对方这一次很聪明,跳进水里之后马上关掉了手里的光源,周围顿时漆黑一片,但是进入水中后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响动,小胡子甩掉身上的背包,毫不犹豫的就跟着跳了下去。他从小在夹江边长大,水性是很不错的,这时候,晋普阿旺也从后面赶了过来,他站在储水池的边缘,打开了备用光源。 强光照射出了一片通明的区域,水池里的水非常浑浊,水面下一米左右就看不穿了,很像卫天的人已经潜入了水下,但是小胡子稍稍一看,就分辨出他潜水的踪迹,接着一个猛子扎下去,游鱼一般的跟上。在这片水下,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水也阻隔了一切声响,只能靠感觉来行事。因为蓄水池是一汪死水,所以感应敏锐的人即便看不见东西,也可以根据水流的波动来分辨出潜水者的大致位置。 小胡子猛然伸出手一抓,就抓到了对方一片衣角,这一次,对方真的是逃不掉了,至少会在一段时间内被小胡子死死缠住。他的水性没有小胡子那么好,但是对古城内的一切都很熟悉,察觉到无法摆脱小胡子的时候,就拼命想带着对方继续朝前游动。小胡子肯定不会冒险,对方拼命的游,他就拼命的拉,双方顿时僵持在水中,撕扯着下沉。 蓄水池非常深,小胡子只想活捉他,不想要他的命,所以一直都在想办法制服对方,但这个很像卫天的人却没有这种觉悟,在厮打下沉的过程中,他动了刀子,小胡子看不到,手掌被划了一下之后立即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 在这个情况下,拳打脚踢都没用,人一口气不可能憋太久,当小胡子感觉肺要被憋炸的时候,对方的挣扎扭打越来越无力。小胡子抓着他,开始朝水面上浮,不多久,他感觉脑袋轰的一暖,浮出了水面。 这个很像卫天的人明显被呛住了,在剧烈的咳嗽,他无法再抵抗,被小胡子制服之后带着游向了岸边。晋普阿旺弯腰把这个人给拉了上来,取出绳子,来来回回捆了好几圈。一直到他被捆成粽子一样的时候,还不断的咳嗽着。 ☆、第一百七十七章 历史 通过很认真的观察,小胡子在这个人看似别无它物的尾指根部,看到了一个极为模糊的小伤疤,伤疤留下已经很多年了,已经快要淡化在皮肤上。 小胡子对这样的伤疤非常熟悉,因为他的左手上也有一个,这是在幼年时就切掉了尾指根部第六根手指的痕迹。这显然是一个很明显的答案,或者说真相,眼前这个很像卫天的人,不管来自何处,有什么样的动机,但他有六指。只不过六指已经被切掉了,小胡子暂时分辨不出他的六指是和卫天一样环形的,或者是跟自己的一样。 不过可以确定的说,这个人和家族之间必然有直接的关系。小胡子放下了不少顾虑,至少他可以和这个人比较直观的进行沟通。 “你是谁?”小胡子想了想,暂时没有给对方松绑,这个人的情绪还是很激烈的,松开他就会带来反抗。 对方还是不肯说话,一个字都不说,他坐在火堆旁,渐渐停止了因为寒冷而产生的颤抖,不过他的脸色不好看。小胡子有足够的耐心,他必须要以温和的方式给对方解释清楚,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对方明白一些事情。 “你是不是姓师?”小胡子说出这句话,就暗中仔细的观察对方的神色。但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听到这句话之后没有太多反应,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吗?”小胡子也不灰心,接着就说:“因为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他长的和你几乎一样,在他的左手上,有一根六指,那是一根很奇怪的六指,像一个环。” 这个人猛然就抬起了头,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关于师姓的事情,但是对六指却无比的敏感,听完小胡子的话之后,几乎脱口就用生硬的汉语问道:“他在哪?” “他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他。”小胡子道:“我们可以先谈谈,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个人的表情变的阴晴不定,他低头想着,又抬头看看小胡子,猛然间,他就冷笑了几声:“想套我?我不可能上你的当。” 这一下子小胡子就没办法了,他说的都是实话,然而对方的戒备很深,可能对于任何人都有种不信任的感觉。小胡子身上没有任何关于卫天的东西,没有他的照片,他不想因为自己出现意外失手后让别的人得知卫天。 不过,小胡子还是很沉着,他考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右手举起了光源,把自己的左手举到对方面前,照了上去。在他的左手尾指根部,同样有一个极为淡化的伤疤,切掉六指后的伤疤。因为他们的六指几乎长在同一个位置,而且大小差不多,所以尾指上的伤疤也是一样的。 这个人的眼神一下子定在小胡子的左手上,显然,他的思维转不过弯了,一直过了两三分钟,他才抬头望着小胡子:“你是谁?” 或许任何一个长着这样六指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特殊性,也知道一些关于六指传承的历史和过去,每个六指都是孤独的,卫天如此,小胡子如此,眼前这个人也是如此,他们对同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是种亲近而信赖的感觉。如果两个人同出一脉,他们相互分开了很久,地位身份居住地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身躯内流淌的血脉是不会变的。 “有一个古老的家族,先后传承了很多年,它已经没落了。”小胡子说:“我只是家族的旁支,来到藏区,就是为了寻找家族的根。” “你是家族的旁支,也应该知道部分家族的历史。”这个人显然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小胡子,但他的语气已经温和了一些,虽然仍然在试探着询问,不过至少愿意和小胡子进行交谈:“家族的根源在那里?” “就在藏区。”小胡子肯定的说:“家族的祖先,来自一个古老的宗教,他们崇尚鲜血和永恒,祖先是宗教的领袖,大鲁特。” 说着,小胡子取出了一块之前找到的紫色的大鲁特牌,这个人的情绪出现了起伏的波动,他看着小胡子的眼神开始变了。小胡子感觉自己的话同样也吸引了对方,所以给这个人松绑。对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独自思考,可能还是在分析小胡子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小胡子接着又说了一些关于家族内的事情,如果不是家族中的人,估计永远都不会了解到这些。 小胡子左手上的伤疤,还有他说的话,最终让这个很像卫天的人信服了,他慢慢伸出手,在自己的额头上碰了一下,又用这只手握住小胡子的手,说:“我叫贡觉。” “我叫向腾宵。” “根据你说的话,我可以猜到,你们是家族中东迁的一支。”贡觉和小胡子一样,不容易相信别人,但一旦相信了,就会完全敞开自己的心。 小胡子听着贡觉的话,心里就动了动,如果贡觉是家族中的成员,他和他的祖辈估计一直都留在藏区,对于家族的事情,一定比自己知道的要多。至少小胡子之前就没有东迁这个概念。 “你不知道这些吗?”贡觉有一些奇怪,他觉得这样重要的家族历史,不应该断绝,后辈的子孙都该了解。他对小胡子说了关于家族繁衍分裂的历史。 事实上,虽然没有任何很直观的证据来证明家族的始祖,但无数的线索无疑已经表露的很清楚,六指家族是从古老宗教中的大鲁特繁衍而来的,尤其是末代大鲁特,就是家族可以追溯的最早的祖先。 ☆、第一百七十八章 寻根 “末世预言,我只知道它的意义,但不知道它的内容。”贡觉所知道的,基本上都是从家族历代流传下来的信息,末代大鲁特身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亲近的人,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伏藏的承袭者,所以谁都说不清楚末世预言的具体内容。 第218节 贡觉虽然只是第一次认真的跟小胡子交谈,但他很真诚,他告诉小胡子,末世预言,是末代大鲁特一个复仇的计划。最早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继承父亲的意志,想把这个计划完全实施,然而就是在实施的过程中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继而导致家族分裂,次子一支远走他乡。 家族分裂之后的情况,可能就有些复杂了,小胡子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很久之前两个不明来历的神秘人,又想起了给末代大鲁特立碑的人,那个人,同样很像卫天。其实不应该这么说,只能说卫天很像他。 “我很奇怪。”贡觉说:“作为另一支的后代,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说不清楚。”小胡子摇摇头,暗中思考着,很显然,两个不明来历的神秘人,估计就是家族东迁后的成员,他们知道关于末世预言的事情,不过,从那个立碑人出现了以后,关于家族的所有情况,仿佛都完全断绝了,一直到师盘那一代为止,丝毫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末世预言。 那么只能说明,问题就出现在那个很像卫天的立碑人身上,他是东迁家族最后一个来到藏区的成员。 “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同族和后代参与到末世预言事件中,所以就从他那一代开始,完全隔绝了信息的传递。”小胡子默默的想着,只有这么解释,才能说清楚为什么东迁家族的后代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祖先来自藏区。 “贡觉。”小胡子打断了自己的思路,问道:“复仇计划的具体步骤,你清楚吗?” “可能谁都不清楚,但家族中每一代成员都知道,必须要寻找到圣器,只有拿到了圣器,计划才有实施的保障。” 大鲁特一系被驱逐之后,势力锐减,虽然还有一些忠诚的追随者,但是已经无法在明面上与掌权派争锋了。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在寻找接受了末世预言伏藏的人,也一直在寻找圣器,他们曾组织过队伍,潜伏进入象雄的都城,其中一位象雄王的死,据说和他们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然而这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因为圣器又从夺权派手中丢失了,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家族的人能得到什么? 这种寻找一直持续了很多年,昔日的追随者先后入土,而且留在藏区的这一支严苛的执行着落后的通婚制,以保障血脉的纯正,这只能使得家族的成员越来越少。最早的时候,家族中的人还能四处出击,掌握一点点主动,但人少之后,他们的行动就越来越无力了。 贡觉的父亲和母亲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前面七个都夭折或者畸形早亡。当时,贡觉的父亲险些绝望了,他觉得传承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的血脉,将要在自己的手里断绝。但最后一个孩子,也就是贡觉非常的健康正常,这说明,贡觉是一个拥有最为纯正的血脉的人。 在很早之前,因为信息的断绝,内地的一些人都不知道卫天的家族在藏区还留有另外一支,因此他们都一致认为,卫天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保持纯血的人,而且没有谁可以供他通婚,如果他死去之后,纯血必然消失。但连小胡子都没有料到,在遥远的西藏,在如此荒僻的地方,还有另外一个几乎和卫天一样的人,仍然健康的活着。 贡觉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不久就死了,贡觉父亲晚年得子的欣喜一下子被妻子的死亡而冲击的无影无踪,因为曾经强大的家族,只剩下了他和儿子两个人,再没有可以通婚的对象,血脉还是要断绝,只不过断绝血脉的罪名,从自己身上落到了儿子身上而已。 贡觉的父亲为此悲伤过,也消沉过,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抚养贡觉。在贡觉年纪稍大一些之后,父亲就源源不断的把家族的一些事情说给他听,所以贡觉这个人的骨子里有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父亲还有他都知道,仅凭他们,不可能完成祖先的意愿,他们能做的,就是守护在古象雄图上最后两个相距比较近的迁徙地。 其实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已经没有了,但父子两个人都这样固执的坚持了很多年,他们守护古遗迹,就好像在守护自己祖先的陵墓。贡觉不允许任何人窥视这里,否则他必然想尽一切办法把对方诛杀。 小胡子听完这些后,再一次沉默了,如果没有发生其他事情,没有认识格桑梅朵,没有认识嘉洛绒,是他孤身一个人一步步走到这里,亲耳听见贡觉的话,那么他的这一次藏区之行可以说非常的完美,真正寻到了家族的根,寻到了家族的起源之地,而且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家族的幸存者。 但此时此刻,他心里丝毫没有完美的感觉,反而很失落。人通常都是这样,在努力寻找一个自己很想要的东西时,往往会失去另一件更重要的东西。 这时候,贡觉问起了小胡子,小胡子对他讲了很多,讲到了自己到藏区之后的经历,也提及了很远之外的卫天。贡觉有些兴奋,他也没想到世界上会有另一个几乎和自己一样的人,他说有机会的话,肯定要去见见卫天。 双方讲述这些事情浪费了不少时间,等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小胡子询问这座古城遗址的情况。其实这座被深深掩埋在地下的古城遗址并非完全隐蔽的,至少贡觉的祖辈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里,他们掘出了秘密的通道,假如不是那场巨大的尘暴,谁都无法发现古城。以小胡子的判断,这个古城里应该留有一些关于圣器下落的线索,所以他想彻底搞清楚。 “外面的古城遗址很普通,没有什么。这里是古城兴盛时的中心,一些宗教的首脑人物就居住在这里,包括大鲁特在内。”贡觉详细的给小胡子介绍周围的情况,把通道后这片空间的布局基本上介绍了一遍,包括神庙,蓄水池,召开会议的会议场。 ☆、第一百章七十九章 黑洞 “从来都没有出来过?” “是,从来没有。”贡觉解释说,自从这个很隐蔽的密室被发现之后,他的祖辈至少进行了三次集中的勘察,先后进去了几个人,但进去的人都没有回来。而且人进去之后,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以及声音,所以在外面的人无法从中分辨出什么。 这就没办法了,固执的家族成员最开始的时候还不肯罢休,想用坚韧的意志去战胜一切,然而坚韧的意志只能强大自己,却无法掌控其它,又遭受到一些损失之后,他们才彻底罢休,这个位于古城深处的密室,就成为一个禁区,家族的后代严格遵循祖辈的遗训,没有谁敢轻易涉足那里。 在贡觉只有十几岁的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曾试图对那里进行查看,被他的父亲发现,狠狠的责打了一顿,让贡觉这辈子都不要再靠近那里。当时贡觉觉得非常委屈,也非常不服,他不信邪,认为凭自己可以解决任何难题。为了警示他,他的父亲专门做了一个小实验。 父亲当着贡觉的面,把一条狗丢到了密室的入口内,如果情况正常的话,被强行扔进去的狗得到自由就会自己跑回来。但狗被丢进去之后,仿佛就消失了,没有任何声响。这种寂静中的反常现象让贡觉出现了恐慌,而且父亲这时候在旁边说,假如贡觉不听话,强行进去,那么他的下场会和这条狗一样。 从那以后,贡觉就老实了,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渐渐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也正是因为这样,密室被发现了很多年,却始终没能挖掘出其中可能存在的东西。 “带我去看一下。”小胡子站起身,很显然,整座古城遗址都被贡觉的祖辈来回翻腾了无数遍,假如这里还有可能存在圣器的信息,那么无疑就是在这个古怪的密室里,不管怎么说,必须去看看。 贡觉穿好烘干的衣服,三个人把燃烧的火堆熄灭,然后由贡觉带路。他在前面一路走着,绕过了一些建筑和巨大的蓄水池,蓄水池的后方,应该是一些很核心的建筑物,包括神庙,祭坛。神庙的后面大概就是整个空间的尽头了,古城整体被掩埋,神庙后是一层人为修葺的城墙,非常厚。 密室就是在城墙上被发现的,那是个很意外的发现,谁都想不到厚重的城墙后面会有这个地方。贡觉在神庙正后方停下来,蹲在墙根,动手开始刨土,密室的入口被封闭了十多年,堵住入口的土刨开之后,就贴着墙根出现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口子。 “只要不进去,在外面还是很安全的,这里确实有点奇怪,你们看。”贡觉蹲在这个入口前,用手里的光源朝里面照,但是入口之后仿佛始终飘荡着一片千万年都不散的尘埃,这是片光线无法照穿的阻碍,可见度只有一米左右。 那种感觉,就仿佛他们面前是一团浓重到极点的雾。正因为这样,在外面的人如果不进去的话,根本不可能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是进去的人却都回不来,有关密室的秘密,直到今天仍然被掩埋着。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小胡子沉吟了一下,古城外聚集着来自不同势力的人,尽管走在最前面的军刀团被黑虫子吞噬了大半,但虫子一旦散去之后,仍然无法阻挡其他人的脚步。 “时间会有一些,但确实不多。”贡觉说,那种黑虫子蜂拥出去,寻找热源,如果在一定的时间内找不到的话,它们会自己回来,重新蛰伏到一种特殊的石头内部,等待下一次机会。所以,他们现在所拥有的时间完全是靠黑虫子争取来的。 “我们该从哪里入手?”晋普阿旺一直在旁边听两个人的交谈,他们面前只有这个不规则的入口。 这个问题暂时把小胡子也难住了,根据贡觉所讲述的现象,他怀疑这个入口的后面,会不会有那种轮眼碎片,古老宗教或者古象雄人在历史上对碎片的研究比其它人更透彻,他们能借用一种特殊的手段启动碎片,并不需要纯血。 这只是小胡子的猜测,并不一定准确,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密室必然是个禁区,没有任何人能抵挡那种无形的力量。 三个人在这里呆了很久,没有想出对策,贡觉的几代祖辈都没能搞定这个密室,三两个小时里估计更不可能。不过小胡子没有灰心,他一直在观察,因为根据他的经历和所见,轮眼碎片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启动,必须有一个触发的原理和过程。如果可以找到促使轮眼碎片启动的东西,那么这个密室就不攻自破。 不过他的想法完全要确立在密室中的确就是轮眼碎片的前提下,这需要进行实地试探,但他们就三个人,没办法做什么试探。密室的入口等于是在城墙上掏了个洞,小胡子把上下左右全部都仔细的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就在这个地方,他们浪费了很多时间,在空旷的空间内,任何声响都会传的很远,当三个人实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小胡子先听到了从很远处传过来的一点声音。毫无疑问,黑虫子所形成的浪潮已经过去了,外面的人一路摸到了这里。 “先躲一躲,他们的人多。”贡觉紧跟着也听到了接连不断的响动,他们看不到对方,但可以从声响中分辨出对方的人数不少,贡觉想再次把入口给遮掩起来,但小胡子一把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小胡子亲自动手,对这个洞口进行了遮盖,他的手法很巧妙,洞口看似被遮盖了,但留下了一些破绽,很容易会被人发现。外面来的那些人发现入口之后,一定会重视,他们会过来当炮灰。 ☆、第一百八十章 间隙中的机会 经过**师博思巴所加持过的铜镜,是唯一可以连接内外的一个途径。当那个带着半块镜子的人进去之后不久,博思巴手中的另外半块镜子上猛然转动起一圈像星云一般的漩涡,灰蒙蒙的空间内本来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漩涡旋转着,瞬间爆出了一团非常闪亮的光。光芒把一切都掩盖了,亮的有些刺眼。 极亮和极暗的环境都会让人的视觉出现阻滞,镜面上的光亮闪动了大概几秒钟,又猛的黑了下来,入口之后的空间顿时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灰蒙蒙的状态。再看下去,镜子就没有任何变化,这说明空间内所有的动静全部平息,而且进去的那个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这个怪异的地方顿时让周围那些朝圣者不知所措,他们都一起看向了博思巴,等待他来拿主意。但是博思巴和刚才的小胡子一样,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而且他的时间同样紧迫,博思巴朝后面张望了一眼,然后两只眼睛如同带电一般,在入口的左右又一次全力注视。 这时候,隐藏在较高地方的小胡子他们观察到了后方又传来一道道飞速移动的光线,说明第二批人已经摸到了这里。这批人发出的响动立即引起了博思巴的注意,这显然是一批和他们敌对的人,博思巴马上就命令周围的人集中起来,准备对抗敌人。 与朝圣者相互敌对,又能一路跟到这里的人,只有人世间。 对方的人数很多,在这个不算太大的空间里,这样两批人谁都无法完全隐藏不被对方发现。所以人世间的成员在前进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博思巴他们。朝圣者的队伍一直争取时间,可能就是在躲避这批人,但是现在,肯定是躲不过了。博思巴并不惧怕对方,他也带着手下的人迅速绕过神庙,就在神庙前面的一片空地上和人世间遭遇。 身材高大的博思巴像一头长着翅膀的猛虎,快到极致,凶猛到极致。他带头冲在最前面,一头就扎入人世间的队伍中,一只铁一般的拳头一拳就把一个人砸的就地扑倒。这样的速度和力量很难有人能达到,这一拳几乎把对方胸前的骨头都打碎了。 没有谁能够阻挡住凶悍的博思巴,他本来是朝圣者中的**师,但只用自己的拳头对敌,人世间整齐的队伍顿时被博思巴的杀入而搅乱了,跟随在博思巴后面的朝圣者密切配合,两股人瞬间厮杀成了一团。 博思巴致命的拳头在飞舞,拳头和敌人身体发出的碰撞还有骨头不断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见到博思巴的次数越多,小胡子就越觉得这个人难以对付,太凶猛了,单凭力量来说,连粗壮的晋普阿旺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场如同冷兵器时代的战斗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时候,除非一方完全死绝。博思巴在短短时间内就连着杀掉了对方五六个人,依然势不可挡。但是当他再次把一个敌人的胸膛砸的骨头崩裂的时候,两只沉着的眼睛却猛然爆出一团精光,整个人也像是被什么影响到了,短暂的怔了怔。 混乱的战场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裹着黑袍子的身影。黑袍人又出现了,这个让博思巴都显得有些忌惮的人一出现,马上就牵动了博思巴所有的神经,在他的眼里,其余敌人完全消失,只剩下这个瘦小的黑袍人。 经过短暂的停滞之后,博思巴的双眼中重新恢复了沉稳,他飞快的冲出人群,迎向了那个静静站立的黑袍人。黑袍人显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博思巴生死相向,他转身就走。这个人的身躯虽然瘦小,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博思巴虽然对他有点忌惮,但明显很想借这个机会把对方解决掉,所以紧追不舍。两个高手瞬间就隐没在黑暗里,正在混战的朝圣者们都想帮博思巴一把,渐渐就从战团中冲出,尾随在两个人身后。 一瞬间,激烈的战场随即远去,隐藏在不远处的三个人也松了口气。贡觉有点后怕,他在之前的游弋中没有单独遭遇到博思巴,否则自己的后果很难预料。 “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小胡子暂时把博思巴和黑袍人抛到了一旁,就现在而言,密室才是最重要的事,人世间和朝圣者这对结怨千百年的死敌一定会斗到一方完全死光,而两个高手也会拼的你死我活,小胡子想要争取这些间隙中的时间。 “怎么弄?”晋普阿旺问道:“你有门路了?” “只能试试,没有十足的把握。”小胡子立即转身从藏身地开始朝外走,他基本可以确定了,密室中肯定有轮眼碎片之类的东西,而且负责启动轮眼碎片的,是一套比较完善的装置,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这种装置的中心,应该是一幅很像日晷图的古图。 密室的前后左右都被仔细的勘察过不止一次,小胡子的直觉还有他的职业习惯告诉他,如果真的有启动轮眼碎片的装置的话,那么它估计是在地下。也就是密室的正下方。 他们重新来到了密室旁,小胡子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少时间,所以他必须分秒必争。没有多余的闲话,他大致选定了几个合适下手的点,从中挑选了一个,果断的开始挖掘。地表上的这一层很难挖,不过掘过这一层之后,下面就比较顺利了。 小胡子挖的飞快,挖下去不久之后,地下出现了城墙的地基,这根本挖不动,需要绕开。晋普阿旺和贡觉都守在上面观察情况,小胡子觉得,博思巴与黑袍人之间的争斗必然很激烈,而且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分出胜负的,所以他暂时比较放心,把所有精力全部集中到挖掘上。 但是就在小胡子绕过地基,开始朝密室下面挖掘的时候,上面的贡觉传递来示警的信号。小胡子马上丢下工具,飞快的从下面爬了上来。当他露头之后,晋普阿旺和贡觉已经扑了出去,他看到在神庙那一边,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第一百八章十一章 六棱球 城墙的地基是一块一块紧密相连的巨大的石块构架出来的,这样的石块不可能每一块都经过人工精细的打磨,所以表面坑坑洼洼,只大致保持着一个平面。这是小胡子疏漏的一个地方,他马上就停手,微微直起腰,把地基底部那一片粘着的土扒拉掉。 因为是在地下,小胡子可以把光线调到最亮,当细碎的土屑一片片脱落之后,地基本体就显露出来。 这一刻,小胡子清楚的看到,在坑坑洼洼的石头表面上,一个个非常细小的古符连成了一条条线,他又接着把所有可以触及到的土全部清理干净,细小的古符所连成的线越来越多,这些线以一个中心朝四面延伸,猛然看上去,就好像一副日晷图。 秘密是在这里,眼前的日晷图和之前小胡子见过的大致相同,但还是有一些区别,这幅直接雕刻在地基上的图是由很多符号所组成的,没有人能理解它的真正含义,不过毫无疑问,它和古怪的密室必然有直接的联系。 “毁掉它!”小胡子的心里马上就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只有彻底摧毁这幅位于密室下方的日晷图,才能让密室中的轮眼碎片失效,才能搞清楚密室中究竟有什么。 但怎么彻底毁掉它?小胡子从事的职业本来就是一门关于破坏的艺术,然而需要很多辅助性的器材,而眼下,他除了一把铲子,什么都没有。 不过小胡子立即就想到了炸药,而且顺着炸药,又想起了刚才抓到的那个小个子德国人。如果在这样的地方动用炸药,控制不好的,难保会有什么后果,必须要精熟爆破的人才可以尝试一下。 小胡子转身返回了地面,贡觉还守在入口,两个俘虏在附近的一座空建筑里由晋普阿旺看着。当小胡子到的时候,晋普阿旺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那个小个子德国人和友好的跟晋普阿旺嘚吧了不知道多久,他说他和晋普阿旺没有什么矛盾,这是一场误会,他可以送给晋普阿旺一块手表做纪念,希望把自己放了,因为要等着回去看球赛。 “替我做一件事。”小胡子站在门口处,用手电照了照那个小个子:“做好之后可以放了你。” “我很乐意,但是事实上,我会的并不多。”小个子马上转头对着小胡子,用很和善的语气说:“我来这里,完全是对东方文明的一种向往,关于这些,你可以找我的同伴询问一下,问问他们,我是不是什么都不会......” 小胡子直接揪着他就走,硬拉着钻进了挖掘出的洞口,一直把他带到地基的下方,然后指着那些刻满了古符的石头,让小个子把这些全部炸掉,而且不能对地基尤其是地基上面的密室造成破坏。 “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小个子盯着头顶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古符,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 “你只做你该做的。” “我可以说不吗?至少要让我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和用处......” 锋利的匕首马上就逼到了小个子的脖子前,甚至能感觉到锋芒所散发的杀气。小个子很会来事,马上就换了口气,他说炸掉这些应该不算难,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分步进行。 小个子的嘴巴很碎,中国话都说不清楚,但他的专业技术确实没说的,把药量控制到了巅毫,爆破一共进行了三次,每一次在地下产生的爆破声就像一声比较巨大的爆竹声,而且声波完全被闷在地下的空间里。 先后三次爆破,把地基下面的石块表面炸掉了一层,所有的古符形成的线条全部变成石屑,散落在土层中。小胡子看到日晷图已经完全消失之后,马上返回地面,他站在密室的入口前,打开了光源。光线仍然无法照的很远,但是那种浓重的不可化解的灰蒙蒙的雾气,好像在无形中淡了一些。 “这是什么地方?”小个子的毛病是改不掉的,之前还被匕首架到脖子上,这时候又开始问。 小胡子没理他,死死的注释着入口,他在猜测,破坏掉日晷图之后,密室中的轮眼碎片会不会真的失效。这个险不能随便冒,因为进去之后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时候,贡觉和晋普阿旺都围过来了,晋普阿旺让小个子进去,但小个子不肯。刚才他已经把晋普阿旺烦到了,晋普阿旺对这个人没有好感,二话不说,直接捏着脖子从入口给硬丢进去。小个子反应还算比较快的,一落地就兜头朝回硬挤,但是晋普阿旺的脚板就伸在外面,一脚又把他给踹了进去。 密室中立即传来了小个子踉跄跌倒的声音还有接连不断的咒骂,小胡子的眉心一跳,密室内的危机,似乎解除了。 但是小个子在里面骂了一阵子之后,就不出声了,紧接着,里面传来了搬动东西的声音。外面的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晋普阿旺就率先一脚跨进去。小个子可能在里面搬动什么东西,晋普阿旺进去后马上进行阻止,在这个过程中,一件比较沉重的东西跌落到了石头地面上,发出了铿锵声。 这一切都说明,密室内的危机真的解除了,小胡子让贡觉留在外面把风,顺便看着另一个德国人,他自己也跟着走进了密室。 第219节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圣器? 此时此刻,透明的六棱球中出现的细小气泡给人一种感觉,感觉它像是一个中空的瓶子,装着很多的液体,但液体并没有真正的装满,还留有一定的空隙,所以转动六棱球的时候,液体中的气泡就升腾起来。 这个发现顿时让小胡子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和疑惑,虽然这个六棱球和资料乃至复制品照片都一模一样,但小胡子还不敢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古老宗教的圣器,因为种种迹象都表明,真正的圣器不应该出现在这座古城中。 小胡子慢慢的盯着六棱球观察,一丝不苟,通过这样细致的观察,他终于确定,六棱球确实是中空的,里面有一团不知名的液体,这些液体和水一样透明,没有任何颜色。 “这颗球是我先发现的。”已经被重重甩到墙角的小个子仍然很不甘心的挣扎着,这颗球对于参与到末世预言事件中的所有人来说,都无比的重要。尽管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小个子还在徒劳的抗议。 小胡子不理他,因为身心完全沉浸在这颗透明如钻石一般的六棱球中,但是当他认认真真把这颗球完整的全部观察了一遍的时候,一直眯着的双眼骤然就睁圆了,仿佛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六棱球的一角上,有一条细微到几乎不可能观察到的裂痕,像头发那么细,这条裂痕不是球体外面覆盖的那层蜡质物产生的,也就是说,裂痕来自球体本身。 “这不可能!”小胡子几乎在一瞬间就把自己的念头完全推翻了,古老宗教所膜拜供奉的圣器,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损伤和瑕疵,小胡子很怀疑就是刚才晋普阿旺和小个子进行争抢的时候使六棱球跌落,导致这条细微的裂痕的产生。 圣器,不会这么脆弱,它是古老宗教的信仰象征,是创教神明所留的东西,代表着永恒。如果这样轻易就出现了裂痕,该说明什么? 小胡子还有些不甘心,盯着这条细微的裂痕注视了许久,越下去,就越觉得这条裂痕非常扎眼,它就那么明显的存在在球体上。 “到底发现了什么?”晋普阿旺无声的在旁边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问小胡子。 但小胡子没有回答他,猛的朝后一转头,这时候,两个人就同时听到了从入口外传来的一些响动。外面有贡觉守着,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制造任何声响来扰乱小胡子,这只能说明入口出现了问题。 小胡子的反应算是非常快的了,但是当他和晋普阿旺听到声音后的短短一瞬间,守在外面的贡觉就狼狈的进入了密室,而且他的样子不是自愿进入的,更像是被人硬生生给丢进来的一样。贡觉收到了一股很大的力量的袭击,一直滚进密室的时候还没有稳住身形,小胡子抖手把六棱球托在身体后面,另只手扶住了贡觉。 他们来不及说任何话,从入口外紧跟着又被丢进来一个人,是那个贡觉负责守的德国人。贡觉遭到了很重的一击,导致他呼吸不畅,连着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虽然小胡子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贡觉提醒他们,来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下意识的就盯住了入口,握住了手里的武器,贡觉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身手比小胡子差了些,但反应速度还有动作都是很灵敏的,能让他狼狈成这个样子,对手必定很强。 就在他们一起盯住入口的时候,那个把贡觉硬生生逼进密室的人,慢慢的从外面无声无息般的走了进来,他走的非常慢,但这个人一出现,密室中就产生了一片无形物质的强压,让人感觉窒息。小胡子的瞳孔也随之猛的收缩了一下,他到了黑袍人。 黑袍人仍然和过去一样,像暗夜中的幽灵,来去无声,他全身都裹在宽大的黑袍中,让人很难得透他。到黑袍人,小胡子就条件反射般的想到,朝圣者**师博思巴和黑袍人的剧斗已经结束了?是黑袍人最终获胜? “不要贪恋虚假的东西,它只会让你在原地永远踏步。”黑袍人就站在密室的门边,用那种奇怪如腹语般的声音对小胡子说出了一句话。 小胡子的心思何等的机敏,立即就听出,黑袍人是在说六棱球。因为那条细微的裂痕的出现,小胡子已经对六棱球产生了很深的怀疑,怀疑这根本不是真品,此刻黑袍人一语中的,无形中就让小胡子彻底认为,这是伪造的圣器。 “你永远都想象不到,圣器对于拜血教的重要性,它是一种象征,也是一种寄托。”黑袍人示意小胡子把手中的六棱球给丢掉:“在很久很久之前,拜血教曾经发生过数次巨大的动乱,圣器在动乱中遗失了,为了稳定住所有人,掌权的一派不得不伪造出一颗六棱球,来冒充圣器,安定人心。” 黑袍人的话有一些道理,圣器在很久之前就遗失了,虽然大鲁特一系一直掌控着宗教的主导权,但是圣器是他们的软肋,制造一颗虚假的六棱球完全有必要。 “如果它是伪造的,为什么会被保存在这里?” “这颗球被保存在这里的时候,大鲁特一系已经失势很久很久。”黑袍人转头密室中几个大大小小的石台,对小胡子说:“这里的东西,你可以带走。” “你杀掉了博思巴?”小胡子对于黑袍人的来历猜测不透,但对方的动机很值得怀疑,不过这些动机,黑袍人根本不可能说,小胡子也不会费劲去问。 “他很难杀死,古老组织的底蕴已经被启动,博思巴这样的头面人物无法轻易解决掉,所以,你立即离开。”黑袍人一字一顿的对小胡子说:“记住,重伤之后的博思巴仍然是非常致命的!” 对于这样的人,小胡子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打交道,双方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就沉默了片刻,小胡子几经思考,还是把那颗伪造的六棱球放入了背包,然后他开始打量石台上的其它东西,黑袍人已经那么说了,如果小胡子真要带走这里的东西,他不会阻拦。 但是就在小胡子毫不客气的准备清洗这里所有东西的时候,黑袍人对着他摇了摇头:“这条路,只能你一个人走。” 小胡子的身形顿时就定住了,因为一直安静到几乎无法察觉到其存在的黑袍人,在此刻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机,这种人一旦萌生了杀机,就相当的可怕。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重新正面面对黑袍人,眯着眼睛着对方,在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有的人,注定是多余的,或许在你来,他们很有价值,但多余的就是多余的。”黑袍人深沉如海的目光望向了晋普阿旺,贡觉,还有另外两个德国人:“你可以走,他们,必须死。” “你是圣山的神佛?还是地狱的阎罗?你能掌控别人的生死?”晋普阿旺冷笑了一声,对黑袍人的话非常不屑,虽然他知道黑袍人很可怕,但晋普阿旺一身骨头都是铁打的,不会被任何人所吓倒。 “你自己做出选择。”黑袍人不理会晋普阿旺,只和小胡子对话:“自己离开,或者和他们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那就来吧,不用废话。”小胡子丢下手里的包,另只手慢慢举起合金管,带着锋利刀刃的刀尖一点一点指向了面前的黑袍人,他根本不回答黑袍人的问题,只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走,就一起走,死,就一起死。这就是小胡子,这就是向腾霄。 黑袍人的目光顿时变的有些阴冷,就像注视一个背叛者那样死死的盯着小胡子,气氛顿时紧张的将要爆炸。 “我只提醒你,你胸前的伤还没有愈合。”黑袍人目光中的阴冷很快就消失了,他是个把心神控制的非常好的人。 “那么你呢?”小胡子的眼睛自从被熏伤又治愈后,始终像是笼罩了一层灰雾,但是此刻,他的目光如同刀尖那样锐利,着眼前的黑袍人:“博思巴没有死,就证明你杀不掉他,你们只不过斗了个两败俱伤,说不定,你伤的比我更重。” 黑袍人也在无声的着小胡子,他的所有情绪全部收敛起来了,谁都不穿他的心思,他一直了很久,突然就慢慢的点头:“好,好,很好。” 噗…… 小胡子猜测的一点都没错,黑袍人虽然很厉害,但他和博思巴这样的强者生死搏斗,无法全身而退,博思巴受了重伤,黑袍人也不好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走不了 小胡子的洞察力和推测以及无畏的气势,都像一支锋锐的利剑,刺穿了黑袍人的心,而且他确实受了重伤,虽然一直在极力的隐藏,但还是被小胡子穿了。当小胡子举着合金管说出前面那几句话之后,黑袍人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一晃,立即从密室中退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外面。 “为什么不趁机杀掉他!”晋普阿旺对黑袍人之前说的话很介意。 “他虽然重伤,但很难杀掉,否则他也不敢在伤后还出没在古城内部。”小胡子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武器:“带走这里能带走的所有东西,朝圣者还有人世间估计会有后续的行动,我们先避一避。” 密室中的东西其实不多,几个石台上有那种像石头雕刻出来的盒子,很沉,而且外面涂了一层蜡质物,这样的石头盒子可以保存无数的岁月。他们把盒子分头装好,两个德国人又开始骚动,不过他们已经不再打六棱球的主意,而是想要脱身,小个子跟小胡子交涉,说他们已经完成了该做的事,希望小胡子也兑现承诺。 但现在肯定不是商讨这件事的时候,小胡子他们收好了东西,带着两个德国人就离开了密室。他们现在还不能急匆匆的就从古城遗址内脱身,黑袍人和博思巴的争斗刚结束不久,古城外围估计会很危险,需要静静的等待一段时间之后再说。 贡觉带路,把他们领到了之前隐藏过的地方,两个德国人都缩在墙角,不停的争取自由。小胡子不想杀他们,不过已经落在自己手里了,还是问了点关于军刀团参与末世预言的情况,老赵提供过一些,但他肯定没有德国人知道的多。 最开始的时候,两个德国人都装糊涂,说是在队伍里干体力活的,不搅合具体的行动任务,晋普阿旺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而且这一次不和前一次逼问一样,小个子还有用处,不能下手太重。 晋普阿旺一发狠,小个子就怂了,七零八碎的东西说了一些,里面有些情况老赵已经说过了,其实小胡子最想知道的,是军刀团的动机,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从遥远的欧洲跑到藏区,只为了寻找东方人遗落的历史和文化? 当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个德国人都含糊了,他们说,以自己在队伍里的身份和地位,无法得知这样隐秘的情况。但是晋普阿旺刚刚揪住小个子的衣领,对方的口气就跟着变了,说自己只知道一点,还是很无意的情况下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军刀团想要做什么?” “他们寻找那颗透明的球,只为了当做一个筹码。”小个子道。 “筹码?什么样的筹码?” 但是对于更具体的情况,小个子真的就不知道了,晋普阿旺逼问也没用,确实不知道。小胡子对晋普阿旺使了个眼色,两个德国人从后面就被打昏了,不会要这两个人的命,但至少要三个人完全脱身后才会放他们走。 他们就躲在这个阁楼里,开始翻从密室弄回来的东西。当初留下这些东西的人显然是想让信息永久的保存下来,每个石盒里,都有一些被打磨的很薄而且很光滑的石片,信息是直接留在石片上的。 古老宗教在那个时候基本上已经完成了过度,文字定型了,这些文字需要晋普阿旺去解读,他解读出来一部分,就给小胡子口述一部分。 枝枝叶叶的信息可以略过不提,其实,古老宗教在第一次大规模分裂的时候,圣器已经丢失了,这些内容,傩脱次的暗夜神庙的壁画中曾有记载。圣器丢失之后,古老宗教进行过秘密的寻找,他们大致把圣器的下落框定在一个广袤的区域内,前后几百年的时间里,这种寻找一直没有停止。虽然目标有了,但因为种种原因,圣器一直没有找到,到了大鲁特被推翻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圣器在某个时间内已经被夺权派拿到了。 但夺权派没有掌管圣器很久,他们取得了宗教的控制权之后,圣器再一次莫名其妙的丢失,关于丢失原因,到今天已经是个谜,没有任何人能说的清楚。 留下这些信息的人推测,圣器再次丢失之后,可能还遗留在当时大鲁特一系所框定的区域内,但是这片区域时一片,而不是一个点,很难找。而且留下这些信息的人显然是在大鲁特一系失势之后为了避免信息永远断绝,才留下了这些,他没有寻找圣器的能力了。 当晋普阿旺解读到这里的时候,贡觉就发现远处又有移动的光线飞速的朝这边赶来,解读停止了,他们一起从阁楼的缝隙朝外面。这一次来的人依然不少,而且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舍弃了沿途的一切,直奔神庙后的城墙密室而来。 这些人里面没有博思巴的身影,没有黑袍人的身影,也没有桑结和使用日本刀的那个古板的人,所以这些人的身份暂时无法确认,但他们仿佛对城墙密室周围很熟悉,直接奔过来之后,立即有人发现了小胡子从旁边挖掘出来的通往地基的洞,经过短时间的试探,有人顺着洞口钻了进去,在下面勘察,把具体情况反馈回来。 他们仿佛仍然在争抢时间,下面的情况搞清楚之后,就有人试探着朝密室里丢东西,来判断里面还有没有危险,最终,这些人先后进入了密室,但他们到的,只是一个已经被清洗过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这些人显然是来自朝圣者或者人世间的一方,他们没想到间隔了半天时间,密室竟然已经被人提前一步下手了。这样的情况让对方有些骚乱,紧接着,一个领头的人经过考虑,马上带着所有人急匆匆的在周围搜索了一圈,不过他们对这里不熟悉,没有发现小胡子藏身的地方。 笼统的搜索之后,这些人就匆忙的顺着原路离开。从这些人进来,到他们离去,这个过程中对小胡子三个人并没有造成任何威胁和影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着那一束束远去的光线,小胡子的心顿时感觉不安,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他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因为不明情况,所以小胡子他们暂时没有离开古城遗址的打算,他们把两个昏迷的德国人留在这里,又悄悄转移了藏身地。在藏身地呆了大概有一天一夜的时间,从密室带回来的那些信息无法一下子全部解读完,这需要个过程。一天一夜过去之后,贡觉就出去打探情况,一直过了很久,他才回来,据他说,古城遗址几乎空了,不到任何人的影踪,而古城外面暂时也死寂一片,虽然留下了很多打斗过的痕迹,但是没有人。 “两伙人都已经撤走了?” “我们也抓紧时间离开。”小胡子想了想,问贡觉的打算,他觉得贡觉和苏日可能都是同一类人,一辈子守在一片苦寒之地,就为了守护祖先留下的一点东西。这样的人可能很乏味,和他们做朋友没有意思,但绝对值得尊重。 “我们都有这个。”贡觉晃了晃自己的左手,露出了笑容:“一起走。” 他们小心的从藏身地离开,所有负重都在晋普阿旺身上,为的是让小胡子在遇险时能够全力对敌。不过贡觉所说的情况是真的,古城遗址已经空了,不到一个人和一束光线,然而他们还是没有大意,贡觉想带着他们从隐秘的通道钻出去。 他们一点一点的借着黑暗的掩护接近了通道,当贡觉率先钻进通道的时候,一道声音就像从扩音器中传出来的一样,充斥在整个地下古城内。 但这道充斥了古城的声音对于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贡觉来说,是那么的真实,就好像有一个人在他们耳边说话,听的清清楚楚。这是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小胡子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弄的一怔,不过他随即就分辨出,这是朝圣者**师博思巴的声音。 他低下身子,朝四周了,只能听到声音,却不到出声的人,对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不要理会他。”晋普阿旺轻轻拉了小胡子一把,压着声音说道:“他肯定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否则直接就暗中扑过来了,用不着这样,我们先走。” 说着,晋普阿旺也一头钻入了通道,但是沉默了一下的声音再次传来,让刚刚迈出脚步的小胡子怎么走都走不动了。 “我知道你是谁。”博思巴的声音飘荡在空旷寂静的古城中:“我也知道你在这里,如果你还想保住那个女人的命,就从黑暗里走出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面对胁迫的时候 不用任何解释,小胡子也知道博思巴所说的女人就是嘉洛绒,他的双腿一下子像灌满了铅,再也无法迈动一步,站在原地,缓缓的转动双眼,想从古城内的黑暗中寻找到发出声音的博思巴。但博思巴并不是用正常的方式传递话音的,小胡子看不到他。 小胡子一停下来,已经进入密道的贡觉和晋普阿旺也只能停下。小胡子看着两个重新钻出来的同伴,突然有种自责。在小的时候,他听后山的老和尚念经似的说过几句话,只不过当时的小胡子并没有体会那么多。老和尚说,这个世界上最难战胜的,是没有**的人,他连**都没有,你拿什么去战胜他?所以说,做一个强者,要清心寡欲。 小胡子很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但他是个悲情的人,性格和出身注定了他的孤独和沉默。特别是进入藏区之后,连他都觉得自己变了,就好像一个遁入空门多年的人,猛然间坠入了千丈红尘,浸染的铅华再也无法洗脱了。 他渐渐有了自己割舍不下的东西,一个人,或者一份情。 博思巴的声音仍在飘荡,对于这个可怕的敌人,小胡子的杀机其实一直很重,他不仅主持抓走了嘉洛绒,而且老赵被俘的时候,无法百分百的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吐露关于卫天的情况,尽管小胡子知道,卫天的周围时刻都有人在保护他,但小胡子想把所有威胁到卫天的根源斩除。 “我们这次的行踪比较隐秘,朝圣者怎么知道我们到这里来了?”晋普阿旺皱着眉头说:“是不是那两个外国人走漏了风声?” “应该不会。”小胡子继续在周围的黑暗中仔细的观察着,一边说:“博思巴纯属猜测。” 末世预言大事件和铜牌大事件不同,参杂进来的势力有限,各个势力之间也大概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少。神庙后面的城墙密室被小胡子提前清洗了,导致后来的那伙人落了个空,这伙人可能就是朝圣者成员。博思巴只要慎密的一分析,就能大概猜出,这种事情,只有小胡子做的出。 所以他没有在古城遗址内亲眼看到小胡子,只不过没办法了,找不到人,只好以这种方式尽力试探一下。 这种方式对于小胡子来说,其实是最管用的。 “朝圣者在这次争斗中取得了上风。”小胡子觉得博思巴既然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在古城遗址内喊话,就说明朝圣者获得绝对的优势,否则不会这么做,如果这样一想的话,古城的入口乃至周围,肯定到处都会有隐藏的朝圣者成员。 “你不会知道,你现在所做的,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博思巴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尽管声音经过了扩大,进而导致略微的失真,但小胡子还是能够听出来,博思巴说话时的底气不足,他重创了黑袍人,黑袍人自然也不会让他好受:“自己走出来,我以**师的名义保证,可以留那个女人一条命。” 此时此刻,女人这个词对小胡子来说无比的敏感,每当他听到博思巴喊出这个词的时候,脑海里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象嘉洛绒现在的样子。她是个娇弱的女孩,尽管内心很坚韧,但她也会知道痛,知道苦。 小胡子忍了忍,没有跳出来和博思巴直接对话,那样必然会遭到蜂拥而来的攻击。不过他也没有马上离开,继续听博思巴的喊话。但博思巴的喊话没有什么新意,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胁迫的内容。 第220节 事实上,连博思巴本人也不能完全确定小胡子在不在古城遗址内,他只是试探。一直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喊话停止了,小胡子的脑子有一点乱。 “你以为我在恐吓你吗。”博思巴的声音沉默了两分钟后,再一次飘荡过来:“古城的东方,十里处,一座小山的山头,你可以看到那个女人。” 这一次喊话之后,博思巴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古城内恢复了沉寂,小胡子的心一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一样,但他的思维已经平稳的转动。博思巴的话明明就是一个圈套,但小胡子想亲眼看看嘉洛绒,不管能否把她救出来,至少要知道,她是不是还好好的活着。 三个人重新进入密道,密道是贡觉的祖辈精心挖掘出来的,出口非常隐蔽,当三个人从密道悄悄溜出来的时候,又听到了博思巴的声音在古城外面广袤的大地上来回的回荡着。博思巴确实是在试探,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小胡子听到他的话。 但小胡子已经不在意对方说什么,熟悉地形的贡觉小心翼翼的在前面探路,这时候是白天,他们的行踪只有靠地形来掩护。他们朝东面悄悄的潜行,中途,小胡子发现了几个一直在隐藏着的人,毫无疑问,这都是朝圣者的成员,小胡子对这些人没有兴趣,直接绕过对方。 古城遗址的正东方,确实有一片连绵的山,山都不高,这里远离敕仑湖,再加上季节的关系,仿佛一大片寸草不生的死地。晋普阿旺率先看到,在一座小山的山头,站着一群人,只不过距离还远,看的比较模糊。 “近一点!”小胡子让贡觉继续带路,小山上的那些人肯定也在时刻严密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这给贡觉的任务带来了很大的难度,他想尽办法,绕了很远,才使双方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这时候,小山上的那些人清晰了一些,他们仿佛一群耸立在山头的雕像,一动不动。晋普阿旺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放下望远镜,转头对小胡子小声说:“嘉洛绒好像在里面。” 小胡子一把就拿过望远镜,但他的视力不如晋普阿旺,在这个距离上看,仍然看的模糊,无法辨认出人群中的嘉洛绒。 “再近一点!”小胡子放下望远镜,催促贡觉。 贡觉显得有点为难,但他能感觉到小山上那个女人对小胡子的重要,所以贡觉抬头在四面观察了一下,又挑了一条隐蔽的路,几乎爬行一般的朝那边靠拢过去。 经过很长时间的一段潜行,他们距离对方又近了很多,在这段时间内,小山山顶那些人很有耐心,就站着一动不动。当三个人停下藏好之后,小胡子又举起了望远镜。 这一次,他终于看的见了,小山的山顶上矗立了大概一二十个人,在这么多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嘉洛绒。 分离其实是短暂的,但对于小胡子来说,这段时间却如同世纪一样漫长。当看到嘉洛绒的那一瞬间,小胡子的手就抖动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喜悦还是悲哀,他终于看到了嘉洛绒,对方还好好的活着。 嘉洛绒身上没有被绳索捆绑,但她被推到了人群最前面,身旁的两个人,都举着一把雪亮的长刀。周围的人都是朝圣者,具有足够的忍耐力,在寒风凛冽的山头上站立的一丝不苟,没有一个人因为寒冷而动弹。 但嘉洛绒和这些静静不动的人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也站着,脸庞上还是那种恬淡且安静的表情,山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衣角,嘉洛绒的双手不断的在比划着,一刻不停。在外人看来,这些手势都很难懂,然而对于小胡子来说,他瞬间就看懂了嘉洛绒的手势。 安静的嘉洛绒并不知道小胡子在不在周围,但她这样一直不停的比划,希望小胡子有机会可以看到。 她的手势的意思是,自己很好,让小胡子放心,让小胡子要好好的活下去。 枯燥的手势不知道被嘉洛绒来回比划了几百次,她不知疲倦的重复这样的动作,小胡子举着望远镜的手几乎控制不住了,他用镜片隐藏自己双眼中的一点水汽。人,仿佛都是自私的,然而在嘉洛绒这里,小胡子找到了另一种诠释,这个世界上,有完全为了别人而活着的人吗? 有,一定有。 小胡子他们三个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隐藏着朝那边观察,但小山顶上的嘉洛绒突然就停下了自己的手势,她微微转动了一下身体,面朝小胡子隐藏的这个方向。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小胡子的心跟着一跳,但双方还有一些距离,那些耳聪目明的朝圣者成员都没有一丝察觉,嘉洛绒,能感应到什么? 但嘉洛绒仿佛真的可以感应到一些东西,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太多的举动,脸庞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站了两分钟,重新举起了自己的手,开始打手势。她打的非常慢,唯恐自己表述的不够清楚。此时此刻,无声的手势仿佛是最最直观的一种情感,小胡子看到了嘉洛绒的手势,也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随着手势,好像有一道安静的声音从小山那边飘了过来,落入小胡子的耳朵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我想和你一起走,永远的走下去,如果有一天,我的命运让我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请你,好好的活着,无论我生,或死,这不重要。”嘉洛绒打着手势,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在这一瞬间:“你只需记住,我的心,在你那里。”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顾后果的援救 每个人都会有心痛,即便再坚强的人,他的内心深处,总会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不容触碰。当小胡子看到了小山顶上嘉洛绒的手势时,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血一瞬间就涌到了头顶。 其实,嘉洛绒并不确定小胡子是不是在附近,也不确定他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手势,但她一直不停,不断重复着这些。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不论呼啸而过的寒风有多么凛冽,她只想告诉自己心里的那个男人:嘉洛绒很好,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小胡子举着望远镜的手再也放不下了,小山顶上的嘉洛绒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晋普阿旺还有贡觉在四周不断的打量,这座小山只有一条可以勉强到山顶的路,除此之外,再没有捷径可走。山顶上的朝圣者有一二十个,但这只是明面上的人,暗中隐伏的,不知道会有多少。 “我要救她。”小胡子终于缓缓回头,对身旁的晋普阿旺还有贡觉说。 “很难。”晋普阿旺迟疑的摇了摇头,他们只有三个人,如果冒然跳出去,只能说是自投罗网。 “想想别的办法吧。”贡觉也劝道。 但小胡子没法再听从这些正确的意见,他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但是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他没有任何把握能在以后再寻找到嘉洛绒。 那个女人,离自己这么近,近的好像一伸手就能把她救回来。或许晋普阿旺和贡觉都无法完全体会小胡子的感受,他们考虑的只是冲过去救人之后能不能平安的回来,却没有想到小山顶上不断在重复着那些手势的嘉洛绒,会怎么样。 每一分钟对小胡子来说,都是一种无声而巨大的煎熬,他想了无数的办法,都不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有些发暗,对于朝圣者来说,他们这么做,只是试探引诱,这么长时间下来,其中一些人感觉没有结果了。 嘉洛绒仍然孤独的重复自己的动作,她身旁的两个人收起了手里的长刀,一起伸手把她拉回来,柔弱的嘉洛绒左右挣扎,她不想走,她并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来,但她希望一直留在这里,为的就是让小胡子再看她一眼,让自己的样子永远留在他的心里。 小胡子一直没有说话,但是当嘉洛绒开始挣扎的时候,他心里积郁的一切仿佛在瞬间就爆发了。他的眼睛冒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猛然一咬牙,转头对晋普阿旺说:“不要管我!你们走!” “你要干什么!”晋普阿旺伸手想抓住小胡子,但是已经晚了。 小胡子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根破空而出的利箭,龙有逆鳞,不可触。在过去,卫天就是小胡子的逆鳞,此刻,嘉洛绒就是他的逆鳞,任何敢伤害她的人,都是小胡子的死敌。朝圣者有多少人,小胡子不知道,也无需知道。 当他咬紧牙关从藏身地冲出来的时候,心里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他可以死,但他要让山顶那个如雪莲般纯洁的女孩活下去。 如旋风一样冲出来的小胡子顿时成为一个很明显的目标,在小山周围不知道多少个阴暗的角落中,立即冒出了很多人。锋锐的合金管就紧紧握在小胡子手里,他没有一丝畏惧。当他冲出来的一刻,山顶上的嘉洛绒看到了小胡子。 她并没有讶异,脸上依然保持着安静的微笑,但眼眶里的泪水,却不知不觉的滑落下来。 寒光一闪,小胡子面前的一个敌人立即鲜血喷涌。在他冲出来之后,晋普阿旺和贡觉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也跟着冲了出来,三个人很快就合到一处,棕帽子藏人是朝圣者组织中次于博思巴的高手,他死去了,眼前这些人挡不住小胡子,人数并不是最强大的优势。 那条攀登到山顶的路,已经被小胡子暗中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晋普阿旺和贡觉一左一右挡在身旁,替小胡子开出了一条路。合金管不断的闪动,鲜血染红了暮色下的群山。 他一步就跨上了这条勉强可以通行的山路,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攀行着,朝圣者越来越多,他们分成几个方向在下面围住了晋普阿旺和贡觉,却没有追击小胡子,任由他在山路上艰难的攀爬。 小胡子忘记了一切,眼前只有这条看似短暂却漫长的山路,山路很难走,但却不长,再加上没有任何人阻止,以他的速度,很快就攀爬到了临近山顶的位置。小胡子一翻身,从山路最后一截猛然跳到了山顶的边缘。 高大的身影,就站立在山顶边缘处,朝圣者**师博思巴,可怕的敌人。他遭到了黑袍人的重创,却看不出一点萎靡,沉稳如山,脸庞上的刺青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在博思巴身后大概二十米远的地方,就是嘉洛绒。二十米的距离,对小胡子来说,只是一瞬,但此时此刻,他无法逾越这段短短的距离,高大的博思巴就像一座山,挡在了小胡子和嘉洛绒之间。 嘉洛绒的脖颈已经被长刀逼住了,但是她看到小胡子冲到了山顶,顿时像疯了一样的想要朝这边跑,周围的人紧紧抓着她,嘉洛绒朝小胡子遥遥的伸出一只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无论身后的人怎么拉她,嘉洛绒都顽强的伸着自己的手,她哭着,说不出话,只能用这个最简单的手势来表达自己的一切情感。 “再重复一次,你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博思巴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敌意,但他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即便静静不动,却仍然让人感觉一种强大的威压和威胁。 “放了她。”小胡子一下子就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楚了,他浑身上下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无论是谁,只要阻挡他救人的脚步,都会毫不犹豫的把对方撕的粉碎。 “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博思巴不急于和小胡子动手,他必须要问出一些东西,随着事态的发展,朝圣者组织对于小胡子之前的经历越来越重视,他们猜测,小胡子已经从不少地方找到了不少很重要的东西。 “放了她。”小胡子慢慢的逼近了一步,他和博思巴之间只有六七米的距离。 “从末代大鲁特留下诅咒开始,一个恶毒的阴谋就笼罩了这个世界,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个诅咒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危机。”博思巴一动不动,他自然能够感受到小胡子身体里慑人的杀机,却依然像山一样耸立,接着说道:“在过去的很多年,朝圣者一直全力阻止这个阴谋的实施,但你现在所做的,是在不断推动阴谋进入轨道,如果它滑动到了顶点,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小胡子在慢慢的逼近,但是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抬起的一只脚微微顿了顿。这是一句似曾相识的话,经过很短暂的回忆,他就回想起来,在九层塔中,他听过两个人的对话,其中一个人也说过与博思巴类似的话。 末世预言一旦完全被推动到了尽头,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抛弃的时候,他会恨这个人,当一个人被世界抛弃的时候,他会恨这个世界。如果你是末代大鲁特,你会怎么做?”博思巴的衣角随着劲风猎猎作响,他突然提高了自己的嗓音,用很阴沉的语气对着不断逼近的小胡子喝道:“你会怎么做!我和我的祖先在不断的阻止人世间,阻止末世预言的推动,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放了她!”小胡子也随之提高了自己的嗓音,此时的他,不会被博思巴的任何话所蛊惑,他只想救出嘉洛绒,让那个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的女孩,可以在生命中最后一段历程里活的轻松快乐一些。 这是小胡子的心愿,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嘉洛绒的快乐。他心里的悲哀渐渐的膨胀着,感觉心一阵阵的绞痛,他看着在二十米外不断挣扎的嘉洛绒,又想起了格桑梅朵,一时间,小胡子的双眼里泛起了一片迷蒙的血色,仿佛是格桑梅朵死去前的一刻,流出的鲜血浸染了他的眼睛。 也就在这一刻,小胡子突然有些相信命运了,像他这样的人,原本永远不会相信什么命数,但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和这个即将死去的女人,都让小胡子觉得,命运,无法更改。一个孤独的人,就应该孤独的走下去,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如果他强行索取一份情感,那么他就要背负比孤独更沉重的感受。 “我要救她......要让她活下去......”小胡子的眼睛变的血红,微微顿住的脚一下子用力迈了出去。 “停止你的脚步!停止!末代大鲁特痛恨夺去他一切的人!末世预言一旦实现,朝圣者,将会遭到灭绝!无法阻挡的灭绝!但我告诉你,每一代朝圣者并非为了自己在战斗!”博思巴伸出一只手,指着小胡子:“如果末世预言被你推动到了最后,你所爱的人,所恨的人,都要死!” ☆、第一百八十六章 猎犬 博思巴的话语中有一种让人无法轻视的郑重,这并非威胁,如果在另外的环境下,小胡子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可能会产生更多的思考,但是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二十米外的嘉洛绒。 她是那么弱小,那么可怜,让小胡子觉得,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再没人会救她。 “当末世预言完全被推动之后,你会后悔,但后悔已经晚了。”博思巴放缓了自己的语气:“杀掉一切染指末世预言与圣器的人,是朝圣者神圣的职责,许多年了,朝圣者一直背负着凶手的恶名,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放了她!”小胡子不知道是第几次低喝出这句话,随着这声低喝,他又迈出了一步,距离博思巴更近了。 “拿出你得到的东西,这些东西不能落入任何人手中,只有朝圣者,会把它们妥善的保存起来,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末世预言被最终推动。”博思巴用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颗球的形状:“圣器,不容任何人染指。” 每跨出一步,小胡子都仿佛离二十米外的嘉洛绒更近一些,嘉洛绒仍在挣扎,她努力的想一寸一寸的从那些人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但小胡子与博思巴之间的距离越近,双方的敌意就越浓,四溢的杀机是剧斗的征兆。 小胡子的举动无疑是在向博思巴表示,他不会屈服,一定要救出嘉洛绒,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博思巴的目光跟着一沉,伸出的一只手轻轻一挥,身后那些朝圣者顿时抓着嘉洛绒后撤回去。 嗖! 合金管刀刃的寒光飞闪向博思巴,博思巴身材高大,但动作很敏捷,他身躯一晃,避过这致命的一击,接着对小胡子说:“你陷得太深了!不要觉得好运一直都跟随着你!你觉得黑袍始终是在救你,帮你对吗,他的目的,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你更不知道......” 但小胡子已经听不进去博思巴的任何话,他不知道别的,只知道嘉洛绒是被博思巴抓去的。紧张的气氛随着小胡子的出手而爆发了,两个强悍的人斗在一起,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洒播在小山顶上,合金管的寒光和博思巴拳头外的一片火焰交融碰撞,每一击都是致命的。 他们都带着伤,但各自的情况却有些不同,小胡子没有任何畏缩和顾及,博思巴却想拿回被小胡子带走的东西,一旦小胡子死去,那么这些东西的下落永远都是个谜。而且最重要的是,博思巴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这个像拼命一般的人,是如此之强。 小胡子与博思巴刚刚交手的一刻,山脚下的晋普阿旺和贡觉已经用尽全力从山路上朝山顶攀爬,贡觉爬在前面,粗壮的晋普阿旺在后面断后,抵挡很多追过来的敌人。敌人虽然很多,但在狭窄且艰险的山路上,人数反而是个负担,晋普阿旺和贡觉拼死冲上山路之后,没有人能追的过来,靠近的人全被晋普阿旺挥动铁环砸了下去。 他们爬的很快,晋普阿旺冲上山顶的时候,立即挥动武器,扑向博思巴,这两个人的到来让山顶不远处的朝圣者发生了骚乱,一些人蠢蠢欲动,但没有博思巴的命令,他们谁都不敢妄动。 重伤之后的博思巴有多大的力量?没有人说的清楚,但小胡子却能感觉的到,他与博思巴生死相搏的时候,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和麻爹搏斗的那一刻。 山顶下的朝圣者们都相继冲了上来,贡觉不得不守在上山的那条路口,阻挡这些人,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也带着伤,合力搏杀博思巴,却显得非常吃力。当晋普阿旺也杀过来的时候,小胡子的心顿时恢复了一些冷静,他不想连累晋普阿旺和贡觉,然而到了这时候,还是把他们拖了进来。 小胡子觉得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平生第一次不冷静,却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小山上下,都是朝圣者的成员,仅仅博思巴一个人,就把他们缠死了,有这样的强敌在,又是重围之下,不要说救嘉洛绒,能自己逃脱都是件难事。 砰...... 博思巴的速度太快了,像一阵风一样在不断的穿梭,小胡子的伤口影响了自己的速度,博思巴一拳砸在小胡子的旧伤上,这一拳带着火一般的温度,伤口上的皮肉如同被烤化了,整个人也被打的倒退出去。但是有晋普阿旺的牵制,博思巴无法全力追击过来,小胡子强撑着,在倒退中猛的一顿,刀光划过,博思巴飞身急退,仍被划破了一片衣角。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慢慢被逼退,逼到了山顶的一边,博思巴不想也不能在此刻把事做绝,他只能慢慢的把两个人逼到绝地,然后生擒。 但是当博思巴再次挥动拳头的时候,他的动作猛然一滞,神情中立即泛起一种夹杂着无奈的愤恨,目光一动,与此同时,小胡子也有同样的感应。 两个人生出这些感应的同时,围在山路顶端的那些朝圣者接连发出不断的惨叫,守在路口的贡觉也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 随着这些惨叫声,像鬼魂一样的黑袍出现了,他走在最后一截崎岖的山路上,步履从容。博思巴对这个人显然愤恨到极点,虽然他不会死在黑袍手里,但对黑袍同样也无可奈何。 黑袍的出现让博思巴和小胡子之间的争斗暂时中止,博思巴猛的退后了几步,如临大敌一般的望着缓步而来的黑袍人,他的表情阴晴不定,看了半天之后,突然咬着牙笑了起来,转头对小胡子说:“看到了吗?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他总会帮你。”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小胡子,骤然间对黑袍人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博思巴的提醒,也可能因为黑袍人每次出现的都很巧合。他也停下手,站在山顶的边缘,盯着黑袍人。 黑袍人和博思巴伤的同样重,如果在平时,黑袍可以完全把自己不想暴露的一切全部隐藏起来,滴水不漏,然而这个时候,重伤的黑袍人,还有博思巴咬牙切齿的冷笑,都让小胡子的感官无形中敏锐了许多。 可能就是在注视黑袍人的两三秒时间里,小胡子产生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产生过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感觉浑身发冷。 他突然间就觉得,黑袍,是自己认识的一个人。 小胡子认识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这种感觉很模糊,而且是突然出现的,让一直慎密的小胡子都失去了判断力,他回想不起来黑袍到底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一个他所认识的人。 而且到了这时,小胡子能够确定,至少博思巴有一句话没有撒谎,黑袍人总是在帮自己,尤其是在近几天,他可能一直像不散的幽灵一样,暗中尾随小胡子。他不想让小胡子死,这就是他的动机。 黑袍绝对不是单独的一个人,他不知道是不是人世间中的首脑,但跟人世间必然有直接的联系,他既然出现了,肯定还带着其他人。黑袍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威慑,他的目的很明确,博思巴顿时陷入了困境中。 双方僵持了很久,天色几乎暗到看不见东西了,只有头顶的星光。寒风更加凛冽,博思巴经过很长时间的靠拢,终于被迫挥动自己的手臂,留在山顶的那些朝圣者立即开始转移,想从山路离开。 嘉洛绒就在这些人中! 第221节 小胡子顿时就扑了过去,但博思巴挡在身前,让小胡子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出手阻拦他的,不是博思巴,而是黑袍人。 “救她!”被两个这样的强者阻拦,小胡子的本事再大,也没有任何希望,他从来不肯轻易央求任何人,但是为了嘉洛绒,他不得不破例,小胡子对黑袍人断然说道:“救她!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记住我曾说过的话,这条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走,其余的,都没有意义了。”黑袍人漠然回应。 抓着嘉洛绒的那些人,就在距离小胡子只有十来米远的地方匆匆的顺山路离开,小胡子能看到嘉洛绒随风飘动的衣袂,能看到她朝这边张望的脸庞和眼泪。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猛然一闷,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喉头。 距离如此之近,小胡子心里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黑袍肯定是他所认识的人,但是黑袍掩饰了很多很多,让小胡子无法分辨,他究竟是谁。在一瞬间,小胡子的脑海中闪现过一个又一个和自己打过交道的人,但他不知道谁才能和眼前的黑袍人划上等号。 朝圣者移动的很快,当小胡子的思维转动了几圈之后,最后一个朝圣者也从山路上离开了。当所有的人都撤走之后,博思巴望了望小胡子,又看了一眼黑袍。 此刻,小胡子似乎彻底冷静了下来,博思巴,黑袍,都有自己的目的,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其实只是一个配角。 只不过是个重要的配角,就像一头猎犬,一旦对方需要的猎物被捕捉了,猎犬就再没有一点用处。但在猎物未到手之前,猎犬总是有用的,不能死去。 山顶很快冷清下来,只剩下小胡子他们三个,还有无声站立的黑袍。一直到这个时候,小胡子对于黑袍的判断仍然是模糊的,他实在回想不起,也无法判别黑袍的身份。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文字中的 对于小胡子这种眼光很毒的人来说,如果他实在分辨不出对方究竟是谁,那么只能说明黑袍人掩饰的能力更强,即便在重伤之下,也只露出了些许的破绽,这些破绽并不足以让小胡子推断出对方的身份。 当博思巴带着朝圣者被迫退走,当嘉洛绒再一次消失在小胡子的视线中时,他的心里不仅仅有愤怒,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他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这种愤怒和悲凉几乎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的身体开始发抖。 这就是命运,相见却不能相遇。小胡子一直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人,是主导者,但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他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黑袍人又开始教导一般的劝说小胡子,他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本来一直很镇定深沉,但是黑袍人和博思巴一样,重伤之后产生了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结果,当小胡子从那种悲愤中暂时挣脱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黑袍人的目光。 黑袍人的双眼扫过了晋普阿旺和贡觉,就好像一个准备搬家的人看到家里破旧笨拙的旧家具一样,恨不得马上把它丢掉。这种目光无疑是在表明,在黑袍人的心里,晋普阿旺和贡觉都是多余的,不应该存在。 小胡子的心里顿时泛起了更深的愤怒,黑袍人曾帮他化解困境,但小胡子却没有任何一丝感激,他无视黑袍的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从身边经过,走向了下山的小路。晋普阿旺和贡觉也一前一后的跟了上去,小胡子走的很慢,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后,手中也紧紧握着合金管,他生怕黑袍会在出其不意之下骤然对晋普阿旺还有贡觉下手。 但黑袍明显是个聪明人,从某个方面来说,他自己的行动就印证了小胡子的猜测,因为黑袍看上去比较了解小胡子的性格,他知道这个时候对晋普阿旺下手,一定会遭到小胡子拼命的反攻。如果不是之前就认识的人,不可能了解小胡子。 “给你一句现实的忠告。”黑袍对即将走上山路的小胡子说:“博思巴还没有走远,现在出去,情况危险。” 黑袍的忠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依然头也不回的走着,黑袍也慢慢转身,注视远去的小胡子,他流露出一种赞赏且显得力不从心的表情。 小胡子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被谁控制。 不过黑袍没有放弃,也没有再搅扰小胡子,他顺着山路下山,和小胡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远远的跟着,他的目的很明确,要确保小胡子的安全,防止博思巴中途再出现。四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距离行走在夜色里。 “我们要去哪里?” “先找个地方养伤。”小胡子仿佛彻底冷静下来,之前看到嘉洛绒之后就忍不住冲出去的冲动已经变的理智了。他仔细的分析过,就因为自己带着不轻的伤,所以才无法在博思巴手中夺取任何主动,如果精神体力都在巅峰,再加上晋普阿旺的配合,那么小胡子有一半的把握可以再次杀伤博思巴。 隐忍,其实并非懦弱和退缩,只是一个成熟的人复仇前的征兆。 一直走出去很远,博思巴没有出现,黑袍人仿佛不打算就这么跟着小胡子,也渐渐的看不到了,小胡子他们很快回到藏着车子的地方,迅速离开。对这周围的地形,贡觉很熟悉,他们一直向西走了大约六七十公里的样子。这里有山群,已经快到封山的季节,山间的一个山洞里,是贡觉以及他的父亲过去储存东西的地方。 他们就在这里安身,伤势需要静养,而且从密室中取回的资料也需要耐心细致的解读,这些都得耗费时间。山洞的口在背风的一面,遮盖上毡子,洞里燃着火,小胡子蒙头就睡了一觉。他睡的不沉,脑海中一直闪现着梦境,他只做同一个梦,梦见嘉洛绒独自行走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前面不远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但嘉洛绒好像一无所知,仍然默默的走着。 小胡子骤然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满头都是冷汗。 寒冷的天气让伤口愈合的非常慢,小胡子已经不那么急躁了,很多道理他都懂。尽管现在不知道嘉洛绒在什么地方,但小胡子手里还掌握着一定的主动,如果能从密室的那些石片中解读出重要的信息,那么朝圣者,博思巴,都会跟过来。 他们一直住了大概有十天左右,在这期间,晋普阿旺陆陆续续解读出了一些东西。密室中的石片所包含的信息是经过人为搜集整理的,其中的两个盒子里的信息,完全都和圣器的下落有关。当然,这些信息只是推测,对前人寻找的一种总结。 从这些东西里,晋普阿旺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石片,根据他的经验,这样的石片,或者说这样的记录信息的方式非常罕见。 石片一共有四片,这是古藏一个部落独特的记录信息的方式,信息是以图画的方式记载下来的,但是在石片上看不到任何图案的痕迹,只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字,晋普阿旺说,图画以加密的方式隐藏在这些字里面。这种手段只在藏区的一些古部落中流传,早就没人用了,运用这方式的人一般都有点故作高深,把简单的信息有意的复杂化。 过去的人玩性格,就给今天的晋普阿旺带来很大的难度,他浏览过相关的书籍,但是有的东西时间太久,真的记不清楚了。不过同一个盒子里的另外四片石片上,是浅显的说明,用来描述隐藏的图案中的情况。解读这些信息比较容易,晋普阿旺用两天时间就搞定了。 而且,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信息。信息里的一些线索从侧面显露出了隐藏图案的部分情况,那副被隐藏的图案,其实是一幅类似于地图的图。 虽然图案的原型还没有被破解出来,但是字面信息中显示,这个地点,距离冰城非常近,那是古老宗教的发祥地,也是他们漫长迁徙的第一个起点。 这个地点的来历,已经不得而知,是古老宗教在寻找圣器的过程中逐步发现的。本来,他们把圣器的所在地框定起来,主力在这个范围内寻找,但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古老宗教的人发现了位于冰城附近的这个地点。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有些怀疑,宗教从冰城迁徙之后,就几乎遗忘了这个发祥之地,漫长的历史中,只有一次,仅仅一次,宗教的首脑派人回到他们的发祥地,为的是带回神明的遗体。如果说在冰城附近发现了什么,那肯定是这批人率先发现的。 这个地方对于古老宗教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也没有人知道,信息中间未有讲解,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古老宗教秘密的对这个地方进行了多次的勘察,然而每次均以失败告终。他们的失败非常彻底,几乎每一次都是还没到达真正的目的地,就被迫返回。古老宗教的人很执着,但这种执着依然被无休无止的失败打败了,耐心被耗尽的时候,古老宗教终于完全抛弃了这个地方。 “他们放弃这个地方,出于无奈。”晋普阿旺说:“根据信息里记载的时间,古老宗教对这里的勘察至少持续了一百五十年左右,前后经历了三代大鲁特。” 在当时,象雄王朝内的状况已经不怎么稳定,夺权派的暗中活动,还有吐蕃的崛起,都是内在外在的隐患,所以一些旷日持久的寻找行动被迫中止,当时的大鲁特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来顾及这些事,到夺权派掌权后,这些行动就彻底断绝,只留下了相关的信息。 很显然,这个地点如果不重要的话,也不会让古老宗教进行了长达一个半世纪的不断勘察。 “他们为什么每次都没有到达真正的目的地?” “这个说不清楚。”晋普阿旺摇了摇头,说:“不过我猜想,他们是不是想到那个地方,却一直走不进去?” 除了这个解释,好像再也没有其它合理的推测了,小胡子也只能这么认为。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晋普阿旺就把所有精力全部放在了解读加密文字形成的图案中,这是个繁琐的过程,有时候一卡就要被卡住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而毫无收获。不过这些加密过后的文字慢慢的一部分一部分被还原。 从他们离开古城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伤口都差不多了,而且最关键的解读工作也到了尾声。那副被隐藏在文字中的图案,渐渐展露。 那是一幅有些抽象的图,小胡子分辨了一下,旁边的贡觉已经脱口说道:“大雪山?” 作为一个从小在藏区长大的人,自然比来自内地的小胡子更了解藏区,所以贡觉看到这幅图时,就觉得,这很像一座大雪山。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雪山 贡觉说的没错,到第二天,整幅图的全貌都被揭露出来的时候,小胡子也觉得,这很像一座蒙满了白雪的大山。而且在文字的结尾,有字面信息标明了这个地点的具体方位,它距离冰城大概有五十公里左右。这座大雪山并不出名,它不算特别高,连名字都没有,如果不是最后的字面信息标出了它的具体位置,可能找一辈子都找不到这里。 “我们是不是需要等等?”贡觉看到了大雪山的位置之后,就有些迟疑,因为他们在这边滞留了大概一个多月时间,再赶到冰城附近,还需要一些时间,到那个时候,已经进入雪封的季节。 雪封是很难挑战的,特别是在山区,大雪封山就意味了山内山外的世界完全阻隔,很少有人会冒险在这个季节进山。如果非要进山的话,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还需要精良的装备,更重要的是队伍里的人素质必须过硬,身体素质还有心理素质。 贡觉对雪山并不陌生,但是冰城附近的那座雪山,对他来说完全就是空白。他过去的一些经历都是在地下进行的,谨慎惯了,所以建议暂时不要冒险,至少得蛰伏整整一个冬天,等到来年雪融的时候,会比较保险。 “这些信息,是人为搜集整理的,不能保证它就是唯一的一份,必须争取时间。”这是小胡子目前唯一的主动了,他不想丢掉这份主动。 他很清楚,正因为自己有一些主动,黑袍才会处处维护自己,他一直有种感觉,如果有一天,自己手上这些主动消失的时候,说不定第一个动手杀他的人,会是黑袍。 “说的也是。”贡觉没有反驳小胡子的话,他听的出小胡子语气中的些许东西。贡觉咧嘴笑了笑:“我从来没有在这个季节进入过雪山,这时候去看看也不错。” “这一路,完全要靠自己,我们可能没有向导。”小胡子去过冰城,那是个非常荒僻的地方,荒凉的傩脱次和冰城相比,都算是繁华的了,至少在傩脱次入山的山口附近,还有一个古老的小村子。而冰城周围,完全就是无人区,他们找不到向导。 “再高的山,也高不过我们的肩膀,再长的路,也长不过我们的脚步。”贡觉抬脚晃晃自己脚上的靴子:“我们都走得动。”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伤都恢复了,他们做了准备,然后动身。在漫长的行程中,小胡子的心始终是恍惚的,每每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都臆想着可以看到突然出现的嘉洛绒。 距离冰城越近,他尘封的回忆也越混乱,他无法忘记,当他来到藏区之后,是格桑梅朵陪他走过了第一站。 从去年的五月份到现在,八个月过去了,八个月,二百四十天,在人的生命中可能就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然而对于小胡子来说,他已经被这短短八个月改变了许多许多。他的冷漠渐渐被心底的情感所吞噬,他流泪的冲动越来越多,这种改变是残酷的,但是更让他像一个正常的人,有七情六欲,会哭会笑的人。 连小胡子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过去的自己好一些,还是现在的自己好一些。 在中途补充补给和物资的时候,小胡子有通话的机会,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猛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被这个世界抛弃,如果他拨通了电话号码,或许就能和千里之外的卫天说上几句话,表明自己还活着。 但是他想了又想,还是忍着没有打出这个电话,贡觉的身份已经证实,卫天和这个事件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必要再找他印证什么。 “不打算找他吗?”贡觉觉得有点遗憾,自从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和自己长相那么相近的人,而且身上带着同样的血脉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见见这个人。 “会有机会的,现在不要打扰他。”小胡子把电话丢到了一旁:“等到一切都真正结束的时候,会见到他的。” 当他们真正接近冰城附近的时候,天气已经冷的不行了,冰城周围连绵的群山都飘荡着一片又一片把天地连在一起的大雪,白雪覆盖了一切。目标雪山在外观上并没有特殊的地方,在一片群山中,它很难辨认,小胡子他们是根据信息上的具体坐标找到这座山的,不过这座山在群山的深处,站在外围,看不到它。 “从这里进去,就能找到它。” 他们做了很充分的准备,但是真正将要进入这片飘荡着大雪与寒风的山地时,没有人可能不慌张。这个地方是死寂和灭绝的象征,一旦大雪覆盖群山的时候,似乎所有的生命都断绝在这一刻。 风是顶头刮过来的,接近入山口的时候,风力大的几乎能把人吹的翻滚出去。在三个人的意识当中,这片山地绝对不可能有人居住或者出没,然而当小胡子他们接近了入山口的时候,立即停住了。 雪地上留下了一条拖拽的痕迹,好像有人拉着什么东西从这里走过去。而且他们经过的时间很短,因为在这样的天气环境下,不管雪地上留有任何痕迹,都会被很快的淹没。 这条痕迹立即让小胡子他们产生了警觉,透过墨镜和望远镜,晋普阿旺从呼啸的风中看到前面大概几十米远的地方,有几个正在雪地里蹒跚的人影。那些人穿着浅色的登山服,和环境色差不大,尤其又在大风雪中,不好识别。 小胡子他们准备的虽然充分,但不能像非常职业正规化的队伍一样,在他们观望对方的同时,对方仿佛也发现了他们。贡觉一下紧张起来,问该怎么办。 “不用慌。”小胡子就站在原地,这个时候无论进或者退,都不妥当,守在原地随机应变才是最合适的。 他们立即有意的分开,都找到了可以隐蔽的地方,晋普阿旺不断的观察对方的举动。那边的人看不出具体的人数,不过至少得有四五个,他们也停在了原地,可能是在商量什么。过了大概几分钟,两个人就踩着厚厚的积雪,朝这边走过来。 “他们来了!”贡觉缩到了山口一边,按照他的习惯,这时候已经调头逃跑,然后伺机而动。 但小胡子没有走的意思,直觉告诉他,这些人不会是朝圣者或者人世间,也不太可能是军刀团。不管对方什么来历,他都想先接触一下,如果能顺路摸出对方的来意,那是最好的。在这样的季节,如果不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不会有人冒险进山。 双方的距离不算远,但是在雪地里行走很艰难,而且对方明显也有戒备,不过他们就这样过来两个人,表明没有敌意,也是抱着试探的目的而来的。在这种地方看到了别的人,本身就是很大的疑点。 渐渐的,对面的两个人清晰的出现在小胡子他们的视野中,其中一个人非常扎眼,是个很胖的大胖子,又裹着厚厚的几层衣服,整个人就像个在雪地里滚动的球。大胖子走的非常困难,两条腿迈动的不方便,和便秘一样艰难的走了过来,在距离小胡子还有十来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谁都能看到谁,不过在这个距离上观察对方,除了能看清楚对方的人数之外,其余的细节就观察不到了。大胖子身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也很强壮,不过有大胖子这个参照物在,这个人就显的非常苗条。大胖子仿佛是领头的,他站了半天,似乎有点顶不住风雪,叫身旁的人又朝入山口这边走。 双方手里都没有武器,而且大胖子的态度非常友好,他跑到入山口这边,好像避雨的人挤在一个屋檐下一样,来回拍拍帽子上还有身上的雪,二话不说,先对着小胡子咧嘴笑了笑。 小胡子眯着眼睛,他确定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是对这种人,小胡子感觉非常的熟悉。大胖子笑的虽然和善友好,然而他的脸上就带着一种仿佛先天性的痞样,绷着脸不说话也就算了,只要咧嘴一笑,那种痞样就毕露无遗。 在各地的盘口上,小胡子见过太多这样的人,都不是头面人物,就是在盘口混日子的伙计们。混不吝,滚刀肉,老油条,二杆子,做一次大活之后,一夜时间就能把自己的收入全部挑费光,然后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等下一次大活之后再风光几天。 在这种人的印象里,是没有明天的,活一天就是一天,今天还油光满面的喝酒吃肉,明天说不准就死在哪个坑里了。他们的生命是无数萤火虫组成的,亮的时候很亮,暗的时候很暗。 “我打赌,这儿比东北都冷。”大胖子一点都不认生,哈着气对小胡子说:“撒尿有风险,弟弟需谨慎。” ☆、第一百八十九章 球哥 大胖子的语气虽然友善而且幽默,但小胡子心里的戒备一丝未消,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的人,会是普通人吗? 小胡子从来不愿意和陌生的人多打什么交道,不过此时此刻,他必须耐住性子,来摸对方的底。从大胖子身上,他察觉到了道上人的气息,但是还不敢完全确定。大胖子的出现让小胡子感觉一些不可思议,如果大胖子真的是道上的人,就说明内地的一些势力渗透到了藏区,而且根据他们现在的举动来看,来到藏区的目的,很有可能跟末世预言这个系列大事件有关。 这是怎么回事?小胡子心里非常纳闷,是铜牌大事件中一些隐伏的势力又开始浮出水面了?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线索? 思考非常短暂,小胡子必须保持正常,才能和大胖子多交谈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他微微点了下头,说:“是很冷。” 接着,小胡子就和大胖子开始交谈,他有意的触及到几个自己很熟悉的话题,不出所料,大胖子一口黑话,对道上一些通用的切口很熟,而且在小胡子说出这些话题的同时,事实上也表明了自己的大概来历。 第222节 听到小胡子的话之后,大胖子仿佛找到了组织一样,语气更亲近了,和小胡子一起躲在入山口一个背风的地方,说:“我叫张球,叫我球哥就行,兄弟,从哪儿来的?” “球哥。”小胡子透过墨镜看着大胖子那张堆满笑容的脸,说:“从江北来的。” “江北?听口音不像。”大胖子挤眉弄眼的说:“现在还有人在江北混么?卫八垮了。” “老家江北的,后来去了镇江。我不跟卫八。” “跟哥哥差不多,我老家山西的,知道候马吗?我就是侯马人,杜菩萨的老家。”球哥咧着嘴。 小胡子见多识广,辨别能力也很强,大胖子很像那种盘口上混的伙计,张口闭口话说的很大,一句话就带出一个威震四方的龙头。而且他的口音里确实带着一股山西味,这种人给人的感觉很油滑,很虚,但小胡子还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他对球哥的怀疑,是来自内心的,所以不论球哥说什么,这种怀疑不会消退。 他们开始谈论一些盘口上的事,小胡子自然对这些非常熟悉,没有露出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球哥一个劲儿的追问小胡子到底和谁混饭吃,小胡子回答说自己在一个不大的盘口。球哥笑了笑,说这几年乱套了,龙头们死的死,垮的垮,想找个硬靠山很难,但是龙头们留下的地盘还有生意线都虚了,是个发展的好机会,如果心狠胆子大,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大干一番。 双方看似谈的很火热,然而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刨根问底的意味,两方不熟的人如果都是道上的,而且没有什么仇恨的话,一般都会自报家门,但不仅仅是小胡子在隐瞒,球哥也在隐瞒,所以两个人说了半天,说的全是没用的废话,谁都没有摸到对方的底细。 “你们拉的什么东西,很沉,要不要我们给搭把手?”小胡子话锋一转,他看到了留在雪地里那一条很明显的拖拽的痕迹,痕迹已经快要被漫天落下的风雪给重新掩埋了。根据这条痕迹,可以看得出球哥他们拖拽的东西确实非常沉重,在这种地方,任何车辆都没有用,想把什么东西运到山里去,必须靠人一点点的拉。 “不劳兄弟们动手了,一点装备,自己就带过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都是在向对方表明:想套我的家底,做梦。所以也就没有再交谈下去的必要,球哥很识趣,说话虽然很糙,不过秉承点到为止的原则,又随口打了几句哈哈,就带着自己手下那个伙计顶着风归队。从头到尾,球哥都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然而小胡子还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看着球哥滚圆滚圆的背影,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这个人是谁?”等到球哥走远之后,贡觉就凑过来问小胡子。 “说不清楚。”小胡子实在无法判断球哥来自何处,这个毛毛糙糙的大胖子其实心机很深沉,和那些在道上混了半辈子的人精没什么区别。 他判断不出球哥的来历,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球哥这些人没有一个藏人,显然是从内地里来的。小胡子的脑海中闪现着一个又一个龙头的脸庞:雷英雄,杜青衣,卫八,许晚亭,廖三......盘龙山一役,这些势力巨大的龙头死掉了一大半,会有谁,有能力参与到藏区的事情中来? 越想,小胡子就越觉得不可能,那些龙头无一例外的都做着长生的梦,他们根本不会关心轮眼还有轮转石究竟是从什么时间什么人的手里流传下来的,他们只关心这些东西能不能带给他们漫长的寿命。包括卫八还有许晚亭这样的老家伙,所知道的也仅仅是皮毛而已,没有任何人可以获取大量关于末世预言的信息。 那么球哥这些人,究竟是谁手下的伙计? “我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他们来到这个地方,目的很有可能和我们是一样的。”小胡子感觉到了压力,对方抢先一步,自己这边三个人必然要落在后面,如果这个时候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抢在对方前头,那么必然会引起矛盾。 三个人正在商议和猜测,晋普阿旺就看到刚刚才走远的人又跑了回来,不过这次球哥没有来,是他手下的伙计。这个伙计冒着风雪蹒跚了半天,才走到小胡子他们跟前,哈出一大口像烟一般的白气。 “球哥说,天气不好,路也难走,道儿太窄了,容不下那么多人。”伙计的语气明显没有球哥那么和善:“你们回去吧,来回路费,我们管了。” 这个伙计也不管小胡子他们是什么反应,直接伸手递过来一扎整整齐齐的钞票,估摸有万把块钱。 球哥觉得小胡子是道上的人,所以就按道上的规矩来办。这样的情况在过去也发生过,两伙人遭遇了,势力大的那一方不愿意别人插手自己看中的生意,又不想明着破脸,略微出点血,给对方发个彩头,让他们知难而退。 但是这么做,有一种高高在上且看不起人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宽容和施舍,但对于小胡子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的事,我做主,钱收回去。” 小胡子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那个伙计的脸色顿时变了,还想再说,但小胡子摘掉了墨镜,那双微微眯起的且像蒙着一层灰雾一样的眼睛,让那个伙计不敢直视,他来回想了想,最后收了钱顺原路重新赶回去。 “他们不想让咱们跟着。”晋普阿旺还没等对方走远,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按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要走到真正的目的地,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小胡子问贡觉。 “至少五天,如果中间雪能停一段时间的话,估计会快一些,不过封山的季节,这样的雪一下就是很长时间。” “五天......”小胡子盘算了一下,时间还算充足,现在不是真正的目的地,没有必要再这个地方和球哥那些人硬拼,先跟到接近目的地的地方再说。到那个时候,真要动手,也只能动了。 小胡子有意和球哥他们保持了一段比较长的距离,路程很长,双方差这一点距离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们又在入山口这边呆了三四个小时,在这种地方,三四个小时也走不出去太远。 这时候,小胡子他们三个就动身了,这样的天气下强行前进是一种挑战和折磨,球哥那帮人已经看不到了,不过贡觉估计,他们不会走的太远。心里有各种顾虑,所以小胡子他们就走的很慢,一直到天黑的时候,大风雪仍在继续,他们走不动了,也不敢在黑暗的环境里摸黑前进,只能被迫停下。 “如果我们走不动,他们也走不动。”贡觉对小胡子说:“放心吧,他们无法甩掉我们的。”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行进的路程很有限,贡觉就说,他之前的判断估计要调整,根据他们现在的这个速度,至少要六天才能走到雪山的深处。 然而在第三天,原本不可能停下的风雪在一夜之间就完全停止了,被暴风雪肆虐了很久的群山显得分外安静。这场风雪阻隔了大山内外,有的稍显坑洼的地方积雪一直埋到人的胸口,行走的非常困难。 “我们一定要非常小心。”贡觉的脚步放的很慢,而且表情无比慎重,他告诉小胡子,大雪虽然停了,但他们的处境将更加危险,那些看似非常安静的雪山,就像一颗颗巨大的炸弹,积雪可以暂时安静的覆盖在原地,是因为一种很微妙的力量平衡,有时候一声咳嗽和跺跺脚的震动,都有可能打破这种平衡。 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迎接小胡子他们的,将会是巨大的雪崩。 ☆、第一百九十章 奇怪的装备 “我们的速度慢了,球哥他们肯定也要慢,我们至少是轻装,他们还带着装备。”小胡子心里不是那么急躁,时间还有,稳扎稳打是王道。 风雪肆虐下的群山和雪停后的群山完全就是两个样子,白色几乎笼罩了天和地,一眼望过去,就好像有人把一个个巨大的雪堆杂乱无章的堆放在大地上。小胡子他们依然走的很慢,很小心,群山中的路比较复杂,有的地方可以绕行,有时候则必须翻越一些海拔不高的山,否则就过不去。 大风雪是在凌晨三四点钟停下来的,当小胡子他们一直走到当天中午的时候,就不得不停止前进,因为他们发现了前面的球哥的队伍。 安静的环境下,视野比风雪中清晰的更多,通过观察,小胡子终于看到了球哥队伍的全貌,他们的队伍一共有七个人,本来,球哥比小胡子要早好几个小时的路,然而,一座小山挡住了队伍的脚步,迫使他们停滞。 那是一座海拔仅仅三百米左右的小山,在高耸的群山中间仿佛一个不起眼的侏儒,但这座山是必经之路,如果要继续向前走,就必须翻越它,否则就得爬另外一座更高的山。球哥这种老油条所带的队伍,肯定不是乌合之众,人员与装备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但是他们带着一个比较大的木头箱子,这只箱子拖住了队伍的脚步。 根据这只箱子的体积来看,小胡子觉得两个人肯定扛不动,尤其是在这种地势中,最好的办法就是拖着箱子在雪地里慢慢走。箱子里面是什么装备,小胡子看不穿,但这必然是个一定得用的东西,否则球哥不会缺心眼死拉硬拽带着它。 小山被积雪完全覆盖住了,带着箱子的人不可能马上就爬上去,必须要有人先走一步,在积雪中清出一条可以通行且比较安全的路,后面的人才可以跟进。小胡子他们赶到附近的时候,两个清理积雪的人走在半山腰上,他们无比小心,把积雪轻轻的拨到一旁,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开路。剩下的人很有耐心,就呆在下面等。 一直过了很久,两个负责开路的人终于在积雪中清出了一条路,下面等待的人虽然不急躁,但显然都想抓紧时间,开路的人顺原路返回,就有人拖拽着那口木头箱子,开始朝山路上走,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三个人在前面硬拉着箱子,后面的人用撬杠帮忙,从远处看,这些人就像几只蜗牛,缓慢的爬行在山路上。 如果仅仅是几个很有素质的人行走在山路上,可能情况会好一些,但是拉着这样一口箱子,磕碰和震动都是无法避免的。箱子在一个比较崎岖的地方被拦住了,前后的人一起努力,才把它连拉带撬的弄过去,但是还没等他们的脚步站稳,整座小山就仿佛一下子散掉了一样,山体外覆盖的雪层唰的就一片一片的冲刷下来。从远处看,这样的小雪崩好像就那么回事,感觉不到恐怖和壮观,然而对于那几个位于雪崩中的人来说,这已经非常要命了。 走在最前面拉着箱子的三个人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直接被雪层给冲了下来,箱子顿时失去了控制,连着在山路上翻了几个跟头,再加上积雪的冲刷,停止不了,就那么翻滚着从山上落下来。晋普阿旺观察的很仔细,在翻滚的过程中,箱子和坚硬的山体碰撞,直接被摔裂了一个口子。 雪崩的速度就好像一个人从楼上倒下来一盆水那么快,瞬间就把球哥的队伍给淹没了。小胡子他们没有立即赶过去,等了一会儿,才试探着接近。积雪全都堵到了山脚下,非常厚,被淹没的人还没有死透,挣扎着从雪堆下面拱,但不等拱出来,就被晋普阿旺和贡觉控制住。小胡子不管这些,那口木头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箱子也被埋在了雪堆里,不过它从山体一侧滑落下来,埋的不深,晋普阿旺和贡觉控制着局面,小胡子独自奔向了箱子那边。积雪几乎一下子就把他整个人给淹起来,一直到接近箱子的地方,才踩到了几块比较大的石头。 箱子被摔裂了,隐约露出里面所装的东西。球哥倒没有完全撒谎,箱子里可能就是一些装备,不过东西不会直接塞在箱子里,箱子只是第一层,每件装备都还有独立的外壳,那些外壳是金属的,双层保护。 小胡子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对一些现代化的装备都不怎么感冒,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做活的时候有顺手的装备会方便很多,但他更相信人是一切的根本,人不行,带着再好的装备也没用。他不认得这些装备,可能都是些仪器,一件一件,整齐的码放在木头箱子里,也分辨不出这些仪器是单独使用的,还是某个部件。 除了这些密封的装备之外,从木头箱子裂开的一条缝隙里,小胡子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木头箱子大概有两米多一点,一个差不多两米长,一米宽的金属长盒占据箱子体积的一小半。金属长盒闪动着一种铝合金般的色泽,球哥的队伍人数不多,而且涉足的地方比较复杂,铝合金轻便结实,适合用来存放一些东西。 但小胡子干了半辈子的土活,看到一些长方形的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把它和棺材联想到一起。对于长方形的东西,他很感兴趣,这几乎是所有土爬子的通病。 而且在这个时候,这个铝合金般的金属长盒带给小胡子的,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感觉,因为从外观上来看,它也很像一口棺材。 小胡子朝远处看了一眼,晋普阿旺还有贡觉掌握着主动,那些被埋在雪里的人只要露头,立即会被制服。小胡子比较放心,他开始用工具把箱子裂开的部分扩大,然后取出那个铝合金的长盒。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装备部件一件件的散落出来,它们的外壳非常精密,估计里面还有防震装置,道上的一些势力和过去的老团伙完全不同了,经常能搞到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小胡子在以前就听说过,有的人用地质队的装备来找坑,人不用下去,坑下面的种种情况都可以搞的一清二楚。 木头箱子的一面完全被拆掉了,那口铝合金的金属长盒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一个人搬动着有些吃力,小胡子把它轻轻取出来,之后一松手,金属长盒就轰然砸开了一片积雪,平躺到了地面上。 在这个过程中,小胡子已经观察到了,金属长盒的盖子和箱体交接处,有四个搭扣,这种搭扣非常结实,摔都摔不开,但只要顺着方向轻轻一扳,就可以打开盖子。小胡子从石头上抬腿下来,想要靠近金属长盒,把它弄开看看。不过刚一抬脚,他突然就改变了方向,而且动作变的飞快,合金管嗖的刺出来,在小胡子突然一动之后,距离他大概不到七米的地方,雪堆下骤然冒出来一个人。但是这个人之前的轻微举动已经被小胡子察觉,当他冲出来,还没来得及举起手里的枪时,合金管前端的刀口已经逼到了他的喉结处。 球哥一下子僵在雪堆里,左手握着一把枪,只举起一半。他的右手显然受伤了,两个手指肿的和胡萝卜一样,伸都伸不直。他的左手显然也练过,但只要不是左撇子,左手不可能和右手一样灵活。 小胡子静静的看着球哥,其实他心里也很意外,球哥的体重起码二百斤,然而动起来根本不像个臃肿的胖子。 “比你慢了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要不然,你现在已经脑袋开花了。”球哥的神情好像很镇定,并没有因为脖子上架着刀刃就瑟瑟发抖,他朝周围看了一眼,几个同伴几乎都被晋普阿旺和贡觉守株待兔一般的制服了。球哥突然咧嘴笑了笑,扭头对小胡子说:“别告诉我你在一个无名盘口上混日子,现在,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贡觉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用绳子把球哥捆的结结实实,球哥这样的体型浪费了不少绳子,小胡子收回合金管,看看散落在雪地里的那些装备,最后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让他很感兴趣的铝合金长盒上。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小胡子问球哥,因为他能看得出,这个长盒的材质和其它部件不一样,里面装的,应该也是不同的东西。 “我警告你!”球哥原本还很镇定的神情因为小胡子的问题而瞬间变了,有些凶神恶煞:“不要碰它,否则,你会后悔!” ☆、第一百九十一章 长盒中的东西 球哥被刀子逼着,却仍然像喊着一样的吼出这句话,根本不顾及离自己喉咙仅有几厘米的锋利的刀口,小胡子停到球哥的喊话,随即就停下来,转头望着他。小胡子并非害怕了,而是觉得这只铝合金的长盒里装的东西,好像无比的重要,否则不会让球哥产生这么激烈的反应。 “现在退走,还来得及。”球哥咽了口唾沫,丢失了墨镜,让他在这样白雪茫茫的地方有些睁不开眼,他喘了一大口气,对小胡子说:“你现在走,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只长盒里,是什么?”小胡子问。 “这些东西,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已经闯了祸!不要让错误继续下去!”球哥又显得有点恼火,不过他强压情绪,缓了缓语气,劝说一般的对小胡子道:“离它远一点,趁错误还有收拾的余地。” “我只想知道,里面是什么,还有。”小胡子不理会球哥的劝说:“我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会后悔的!” 小胡子的情绪一直很平稳,但是球哥三番五次带着威胁的口气这样大吼大叫,让小胡子有气。他嗖的一声又刺出合金管,力量和位置拿捏的无比精准,合金管一端锋利的刀尖已经触到了球哥的喉结上。 “我有什么后悔!”小胡子低低的对球哥说:“我可以把你们全都做掉!有谁知道是我碰了这只盒子!” 小胡子的强势让球哥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自己遇见了软硬不吃的人,不可能利诱,也不可能威胁。球哥又深深叹了口气,看小胡子的目光很复杂。与此同时,小胡子也察觉出,球哥这个人很深,绝对不像表面上那样肥头大耳,如果他不想说的话,就算拿枪顶在脑门上也没有用。 小胡子不再跟球哥废话,径直走到了平躺在雪堆中的金属长盒旁,他用刀背撬开了一个搭扣,密封的箱子顿时失衡,箱盖微微的打开了一条缝隙,随着这条缝隙,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就飘散出来,小胡子和各种各样的死人打的交道太多了,他能闻的出,这是防腐剂的味道。 “他们带了什么到大雪山来?”小胡子突然间觉得自己之前随便的臆想好像被证实了,一口像棺材一样的金属盒子,一股浓重的防腐剂的味道。 他接着就打开了其它三个搭扣,把盒盖完整的拿了下来,金属箱子内部,有一层薄薄的聚乙烯,打开上面的聚乙烯板,是一种很特殊的塑料薄膜。薄膜很厚,但是隐约能看出里面包着的东西,小胡子一把就打开了几层塑料薄膜,顿时,他的目光定住了。 一具已经不像样子的尸体,静静躺在金属箱子内部。尸体死亡的时间太久远,完全辨认不出相貌,尸体遭到过很严重的破坏,经过了修复,勉强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具尸体让小胡子感觉到熟悉,同时还伴生着强烈的疑惑。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他马上回想到了那棵生长在地下的超级巨大的树,想到了树根处被拱塌的石室,还有被主根洞穿而过的尸体。 古老宗教的神明尸体! 小胡子骤然转过头,盯着球哥,到了这个地步,他无法不把球哥的来意作为重点。他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有神明的尸体,而且不辞辛苦的把尸体运到大雪山群的深处,他要干什么? 当小胡子看着球哥的时候,球哥的身子一软,瘫坐在雪堆里,他隐隐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内心深处最不可能暴露的秘密被别人窥探到了。 小胡子又看了一会儿,这肯定是那具已经烂的不像样子的神明的尸体。在古老宗教的神明死去的时候,他身上的血液还未停止流动,就被放干,作为有特殊作用的神血保留下来,他的遗体被安葬,却在若干个世纪之后被他的信徒挖出来,用来种树,用来培养一支可以征服高原的强大军队。 又是若干个世纪之后,他的遗体重新被人运回了大雪山群中。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在安排着,创造出一个无形的轮回,从起点到终点,又从终点回到起点。 小胡子站在金属长盒旁,看着那具神明的遗体,心里生出波澜,这一具尸体,带给藏区多大的变化?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后世的很多事情都被这个古老宗教的神明所隐隐影响了,如果没有他首创的宗教,没有他留下的圣器,那么末世预言这个大事件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 过了很久,小胡子才拿起了盒盖,重新盖好,之后,他转身走到了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球哥身旁,有必要和这个大胖子再谈谈。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球哥死死盯着小胡子,说不清是怨还是惋惜:“如果事情到刚才就结束,你不会受到什么牵连,但你打开了盒子,后果就很难预料了,你可能不知道,有的事不是我说了就算的。” “这很奇怪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小胡子露出一丝不屑的笑,但心里已经不知道考虑了多少圈,不用多想,球哥这个人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和末世预言一定有关,只不过这一伙人隐藏的最深,当朝圣者人世间还有军刀团不得不浮出水面斗的你死我活的时候,球哥这伙人却不声不响的摸到了大雪山这里,小胡子觉得要和这样的人交谈,不抛出一些猛料是无法让对方开口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球哥认为小胡子对这件事一无所知,那么他越发不会开口,因为即便开口说了,小胡子也听不懂。 “确实是不该看的东西,你看上去像是个聪明人,但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球哥恢复了正常,事情到这地步了,把喉咙喊破也挽回不了什么,他就坐在雪堆里,摇着头对小胡子说:“不要想着把我们都做掉就没事了。” “这具尸体,我早就见过,还有一棵很大的树。”小胡子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球哥的表情和眼神:“我不仅见过这具尸体,还知道他的身份,你告诉我,只不过又看了这尸体一眼,有什么不该?” “你......在开玩笑。”球哥的表情一下子就呆住了,尽管他很想掩饰,但那种震惊却掩饰不住,他哆嗦着脸上的肥肉,勉强笑了笑:“别唬我,我不是让唬大的。” “有一个很古老的宗教。”小胡子凑到球哥脸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这是古老宗教创教神明的尸体。” 球哥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他看着小胡子,就好像看着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怪物一样,虽然被埋在雪堆里,但球哥脸上的冷汗还是忍不住一滴一滴的顺着头发落下来。 球哥不再说话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脚下的雪,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小胡子,过了好半天,他才定了定神,对小胡子说:“单独谈谈?” 第223节 “可以。”小胡子并不避讳贡觉,但是为了让球哥安心,他还是要贡觉暂时到晋普阿旺那边去。 “你够狠,不过我说句实话,要不是遇见这场倒霉的小雪崩,你一点便宜也讨不到。”球哥等贡觉走了之后,就朝那边看了一眼,用带着埋怨的口气对小胡子说。 其余六个被埋在雪堆里的人都找到了,球哥说的不错,他带的人不算多,但都很精干,如果不是遭遇了雪崩,小胡子就算再厉害,也无法从他们手里夺走箱子。小胡子不否认球哥的话,不说别人,单说一身肥膘的球哥,如果不是被雪给埋了,估计很难收拾。 “说点你该说的吧,我不会受你的威胁,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替谁做事,和我无关,我只想知道我该知道的事。” “你记住,我们俩是在谈话,不是逼问,所以我和你,应该是在同一个位置上,平等的,谁也不欠谁。”球哥很贼,被绑的和一个五花肉大粽子一样,还朝自己脸上贴金:“我知道一些事,你知道一些事,我们不要问的太多,就事论事来谈话,否则,一旦问道对方的软肋上,就没法谈下去了。” “可以。” “对于这件事,你知道多少?”球哥的小眼睛不停的闪烁,说着话还察言观色。这个人确实很贼,精明,说句话还不说瓷实,在试探小胡子。 “我知道的,不比你知道的少,你想交换点有用的信息,就先拿硬料出来。” “我得告诉你,说白了,要是你问我的话我没法回答,那么就是真没法回答,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所以,我不会撒谎,但也不能保证有问有答。” “我想知道,为什么要带着这具尸体来这里。” 球哥没有马上回答,显然是在思考,考虑着能不能对小胡子说这些,不过在小胡子说出见过那具尸体并且知道其身份的时候,球哥就不像之前那么抵触了。 “这个事,可以简单说说,不过我不能保证我说的,你能听得懂。” ☆、第一百九十二章 怪事 “只要你说,我一定听得懂。”小胡子对于末世预言的内情知道的已经很多,除非球哥抛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话题,否则的话他不可能听不懂。 “在说这个之前,我还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搅合到这事里面来?”球哥虽然失去了所有的主动,但仍然有些心不甘,他可以说出一些关于大雪山的情况,却不想亏本,一定要套小胡子的话出来。 “不要忘记刚才你自己说过的话,到了我该说的时候,会说。” “好,别的我可以不问,但你得答应一件事。”球哥郑重其事的说:“你可能有点本事,看得出身手也非常不错,不过我警告你,这件事不是谁想插手就插手的,一些结果你根本承担不起,所以,我可以以讲故事的方式对你说这些,在听完之后,你必须走,离开西藏。” “你吓不到我。我只找一件东西,如果大雪山这里没有的话,我可以放弃。” 一听到小胡子在寻找一件东西,球哥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不由自主的再次紧张起来,他艰难的朝前探了探身子,张口问道:“你要找什么?你知道宝珠喇嘛的事?” “宝珠喇嘛?”小胡子怔了怔,不过随即想到,两个人估计是想岔了。但是从球哥嘴里冒出来的这个名字,让小胡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真的没有听说过?”球哥观察了小胡子半天,但是他从小胡子那双眼睛和表情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无奈的点点头,然后又开始思考,估计是在考虑该怎么样把事情讲述给小胡子听。 球哥其实不是个能吃亏的人,而且很精明,他之所以告诉小胡子关于大雪山的事情,是因为在这里事发的时候,有不止一个知情者,不仅知情者比较多,而且信息直接传递到北京之后,在那边也引起了一些暗地里的轰动,在某些部门的高层中,这件事被当做奇闻传来传去,甚至传到了部分家属耳朵里,虽然事后某些部门意识到事情的重要,勒令讨论这些,不过还是传了出去。有的人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 正因为这个原因,球哥才会说这些,他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么一点,不过能说的就这么多,也当是在特殊情况下对小胡子的变相的妥协还有拉拢。如果小胡子有心,也舍得花钱,摸对门路之后,肯定能打听到这些。 大雪山这里的事情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被首次发现的,后来,一个民间的驴友团队组织了一次规模不大的探险,时间不算久,大概就是大半年之前,当时雪山群的自然环境比现在好,所以探险队没有遭遇太大的波折就深入到了雪山群的内部。 关于雪山群内部的情况,并不重要,和其余藏区的雪山群没多大的区别,但是探险队的目的地却是一个让人感觉很吃惊的地方,那是一座大山的山脚下,估计有一块面积在四千到五千平米的区域,这里没有植被,也没有其它东西,然而,探险队却被阻挡在这里,怎么过都过不去。 “你能想象到过不去这个概念吗?”球哥比划了一下,说:“你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但是你只要往前走一步,马上就会遭到一股无形力量的猛烈冲击。” 最初试探前进的几个驴友非常惨,整个人几乎像是炮弹一样被推了出来,幸好没有受太重的伤。民间组织不可能像正规的军事化单位一样令行禁止,他们也没有什么掉皮掉肉不掉队的概念,其余的人害怕了,因为始终琢磨不透那种力量的来源。 不过他们发现,只有这一片大概四五千平方米的地域是雷区,只要不随意涉足进去,情况还是比较安全的,这些人进行了大概两天时间的观察,就在当天夜里,他们都被震惊了。 “四五千平方米的一片区域,在夜间猛然就灯火通明,不知道光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种感觉,很像是从一大块黑暗的世界里猛然进入了灯火璀璨的大都市一角,那一团光亮把四五千平方米的区域完全照亮。 紧接着,探险队的人先后都听到了一阵嘈杂声,不怎么清楚,但每个人都能听得到。这些声音比较奇怪,比如说,两个人同时听到一声枪响,那么他们的判断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不可能一个人说是枪声,另一个说是狗叫。 然后在这些人身上,这样的情况确实发生了,每个人对这阵声音都又不同的判断,有的人说是听到了一群人在交谈,有的人则说是一种好像来自古部落的祭神吟唱,还有的人说,那是一种类似于杂乱信号的声音。 总之,对于这个地方,探险队没有任何收获,最初的消息可能就是从他们其中某些人的嘴里泄露出去的。其实,这种事情说怪不怪,因为全国各地每年发生的怪事不是一件两件,如果不是很特殊的情况,闹腾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但是探险队所遇到的情况却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他们很感兴趣,几乎就是在得到信息之后立即就赶到了这里。 “什么人赶过来了?”小胡子插口问道。 “你答应过的,我不能说的,你也不要问。”球哥很认真的对小胡子说:“有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知道,你会安全,如果知道了,估计有人就不能容你了。” 小胡子没反驳,因为他急于想知道后面的情况。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人是谁,你只要知道这些人的老板很有势力就可以了。” “你也是替这个老板做事的?” “可以这么说吧。” 人是地球的主人,但是他们不管发展到何等地步,都不可能完全掌控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这些人赶到雪山群之后,也被阻住了,民间的探险队肯定无法和这些人相比,无论是装备还是素质。球哥说,这些人动用了一些很先进的仪器,但是都无法摆脱那种无形力量的侵袭。 真正的雷区,谁都过不去。 “当时我不在场,不过听人说过,当时他们为了试探,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朝那里连着打了一梭子子弹,你猜怎么着?”球哥咂咂嘴巴:“子弹和爆米花一样弹了回来。” 这些人对这里的勘察不可能像球哥说的那么简单,只打一梭子子弹就完事,不过具体的过程,球哥推说不知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也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光,听到了嘈杂且不知来自何处的声响,对于这些,依然没有任何解释。 在当时,谁都说不清楚这片地方究竟拥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但球哥背后的老板却对这件事无比的热衷,不惜花费任何代价,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就是在这个老板的推动下,事情一步步的规模化,而且影响越来越大。为了达到目的,老板不得已对其它一些人或多或少的交了点底,希望得到他们的配合。 “道上的龙头里面,有寥寥两三个知道这些,他们收到了邀请,但都表示不愿意配合。” “为什么会找这些人?”小胡子开始纳闷,按照球哥所讲述的,他背后的老板绝对要比雷英雄这样的龙头还有本事,他需要道上势力的配合? 但是一转念,小胡子就立即醒悟到,老板需要的,不是人和钱,而是信息。道上的龙头们能提供什么样的信息?这根本就不用问,小胡子想的出来,老板所寻找的龙头,肯定是当时盘龙山一役之后幸存下来的那几个,他们知道铜牌大事件的一些内情。 没错,绝对没错,这个老板的目标直接从铜牌大事件转到了藏区,转到了末世预言事件上。 不过,从盘龙山侥幸活下来的几个龙头胆子都寒了,和雷英雄一样,能不插手的杂事就尽力不插手。铜牌大事件让这些人精一般的龙头彻底醒悟了,什么长生,那是不存在的,好好的活完现在这一辈子,才是每个人应该做的事。 老板的行动没有因为这些龙头的拒绝而停止,他确实很有本事,把这个事情扩大化了,到了最后,带动了某些藏区宗教势力的参与,一个名叫宝珠的老喇嘛被请了出来。 “这个人并不出名,但是他非常厉害。”球哥对小胡子解释,并不是每座寺庙中的活佛上师才是最精通佛法的人,有一些默默无闻的老喇嘛,貌不惊人,但拥有超凡的“神通”。 “你知道天眼通吗?” “知道一点。” “你要知道的话就好解释了。”球哥说:“这个老喇嘛,据说拥有天眼通。” ☆、第一百九十三章 怪事的根源 “他是天眼通?”小胡子听完就表示怀疑。 天眼通是佛教中对一种特殊视觉能力的称呼,小胡子知道这个,却不信,以他的生活和经历来说,他不可能是个什么都信的糊涂蛋。尽管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非常多的解释不清楚的怪事,但一个人到了任何时候,无论是说谎还是听别人撒谎,心理都要有个底线。 “是不是天眼通,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个老喇嘛。”球哥道:“根据我的分析和猜测,可能天眼通之类的说法是被夸大了,但,这个老喇嘛肯定天赋异禀,有其他人所没有的长处。” 宝珠老喇嘛是那种精通佛法,一辈子潜修的低调僧人,他的一些长处,本来只在藏区流传,但是发生这件事请他出来之后,就传的广了。当时据说有一个重要人物的老母亲,一辈子潜心向佛,很想把老喇嘛请过去。但是老太婆未能如愿以偿,因为宝珠老喇嘛没能走出大雪山,他以一种很奇特而且很罕见的方式留在了这里。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能说的事,肯定都是实话,抛开这个老喇嘛是不是天眼通的问题,他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是吗?”小胡子淡淡的回了一句,随着球哥的讲述,小胡子的思维不得不分出来一部分,考虑另一个问题。 他知道球哥不是大嘴巴,本来也不想过多的过问球哥的背景,问他是在替那个老板做事。但讲述到这里,小胡子就很迷惑,因为球哥讲的事情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背后那个老板的背景确实有点吓人。 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铜牌大事件中默默无闻?他肯定是顺着铜牌大事件里的些许线索把目光转移到藏区的。这种人不会一直隐伏着,至少在铜牌大事件落下帷幕的时候一定会出现。 小胡子在猜测着球哥背后老板,球哥看不出小胡子在想什么,顿了顿就接着讲了下去。 跟随宝珠老喇嘛一起来到雪山的,是一支专业化很高的队伍,老板的意思,是想通过宝珠老喇嘛先弄清楚那片区域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然后利用专业队伍在短时间内想出解决的办法。宝珠老喇嘛在平时也很低调,他不善言辞,只在自己该出场的时候才走到了前面。 一些实地勘探过的队伍成员告诉老喇嘛,那个地方不能靠近,也根本没办法过去。这时候正是白天,老喇嘛站在距离那片地域大概有二三十米的地方看,但是看了一会儿,他说太远了,自己看不到。 为了看的更清楚些,老喇嘛一步一步的靠近这片区域,对于一些普通人来说,他们能感应到的,只有那股怎么都无法突破的无形力量,然而对宝珠老喇嘛来说,他承受的压力仿佛更大。等他一步一步走到这片区域的边缘时,跟随着他前进的两个队伍成员顿时发现,老喇嘛的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始淌血。 眼睛里流着血的老喇嘛仿佛没有痛楚,很顽强的站在原地朝这片区域的深处观察着。最后,老喇嘛带着两个人重新回来了,他眼睛里的血迹还没有干,对领头的人说,他只看到了一个洞。 领头的人是带着老板的嘱托而来的,所以很想一次性就把问题解决,他试探着问老喇嘛,能否再加加油,看的更清楚些。 宝珠老喇嘛没有说话,低头默默的擦拭眼角的血迹,可能也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本来队伍里其他人也没有察觉出老喇嘛有什么不正常,但是在答应了领队的请求之后,老喇嘛就坐在地上开始写信。信一共有两封,一封寄往哲蚌寺,另一封则寄往藏南一个不出名的小寺庙。信写好之后,宝珠老喇嘛要领队派人把信给送出去。领队有点迟疑,搞不懂老喇嘛要做什么。老喇嘛不多解释,信写好之后就独自盘坐在无人的角落里。 不过在几个小时之后,领队终于明白老喇嘛干嘛要这样。 老喇嘛独自盘坐,其实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他在第一次靠近那片区域的时候,就感觉有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在影响干扰他的观察,这种东西带来的不仅仅是干扰,而且还有物理性的伤害,流血的双眼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老喇嘛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干扰比较薄弱的时机继续观察。 入夜之后,那片区域里又猛然亮起了非常亮的光,光亮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盘坐不动的宝珠老喇嘛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立即翻身站起来,快步朝着光亮处走去。在他身旁,始终有两个队伍里的人陪同,也负责记录老喇嘛的原话以及现场的情况。 后来有人猜测,老喇嘛之所以在这个时间突然靠近了区域,可能是他感应到那股无形的干扰力量减弱了。 宝珠老喇嘛一辈子都生活在藏区,生活在自己的寺庙里,很少和外界接触,所以几乎不会说多少汉语,他找旁边的人要了纸笔,然后就在那片耀眼的光亮中,眯着自己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 当时的光亮几乎吞没了一切,看了片刻,宝珠老喇嘛感觉这个距离还是不合适,于是又朝前走了几步,两个陪同的人员慌了,连忙招呼老喇嘛回来,但老喇嘛充耳不闻,仿佛听不到身后人的召唤。这两个人知道宝珠老喇嘛的分量,而且他这么大年纪了,不能遭受到任何意外,所以硬着头皮就冲过去拉他。 宝珠老喇嘛就站在警戒线只有一米左右的地方,只要再跨出一步,绝对会被那种无形的力量像炮弹一样的推出来。两个人冲过去,一人拉着老喇嘛的一片衣角就朝回拖,但是年老体衰的老喇嘛此刻沉重的像一座山,怎么拉都拉不动。 耀眼的光亮,杂乱的噪音,在此刻交织成了一片,宝珠老喇嘛对别的东西视而不见,一个劲儿的朝光亮最深处眺望。两个陪同的人员拉不动他,也不敢独自返回,就僵持在原地,他们问话,宝珠老喇嘛就做了一个不要打扰他的手势。 一直过了可能有大概十分钟左右,也是光亮区域内噪音达到顶点的时候,沉默不语的宝珠老喇嘛突然就开始说话,说的是藏语,两个陪同人员的藏语水平有限,而且宝珠老喇嘛吐字的速度非常快,他们听不懂,不过好在当时准备非常充分,这些话都被原封不动的录制下来。 在说这些话的同时,宝珠老喇嘛用手里的纸笔开始画画,他可能是像用一种比语言更直观的方式来记载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一边说话,一边画画,这个过程持续了可能六七分钟。两个陪同人员心里的慌乱顿时被喜悦冲淡了,他们看得出,宝珠老喇嘛一定有了重要的发现。 当宝珠老喇嘛把画画完的时候,那片区域里通明的亮光瞬间就黯淡下来,星光重新覆盖了大雪山群。宝珠老喇嘛急匆匆的把手里画着图案的纸交给身边的人。两个陪同人员觉得任务完成了,而且他们发现,老喇嘛经过这次观察,有虚脱的迹象,连忙就扶住他,对他说要立即回去。 老喇嘛挣脱了他们,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两个人能听的懂。 “宝珠老喇嘛说,他已经回不去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老喇嘛示意他们马上离开,他自己则重新盘坐在了原地,在两个陪同人员惊愕的目光中,宝珠老喇嘛盘坐着的身躯竟然瞬间光化了,血肉,骨骼,毛发,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一道闪烁的光,朝着头顶的星空遁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颗流星,以相反的方向从地面飞向了天空。光芒拖着一条光尾,如同一道跨过天际的彩虹。 “虹化?”小胡子问。 “当时我不在场,真说不清楚,不过根据现场人的描述,可能就是吧。”球哥撇了撇嘴巴:“之前我一直认为这种事儿纯属人瞎编臆想出来的,但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任何事情好像都有成立的理由。” 这一道虹光带走了宝珠老喇嘛的一切,光芒遁入长空之后,现场什么都没有留下,两个陪同人员目瞪口呆,直到远处的人大声小叫的催促了很多遍之后,他们才像大梦初醒一样,匆匆忙忙回到原地。 这两个队伍里的成员不能说没有见识,但是刚才发生的事让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手里那张宝珠老喇嘛留下的纸,他们会觉得是在做梦。当这张画着画的纸交到领队手里的时候,领队才骤然想起老喇嘛留下的两封信。 那不是信,而是遗书,在老喇嘛答应了领队要求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所有的人立即分开行动,一部分人清理现场,另一部分人则整理宝珠老喇嘛临死前的录音,还有那张画着画的纸。 第224节 ☆、第一百九十四章 密码 事发现场实在没有什么好清理的,所以任务的重点是辨别宝珠老喇嘛临死前留下的那段话以及纸上的画。老喇嘛为了能让其他人尽力理解自己想要描述的东西,所以不论录音还是画,都非常直观,在场精通藏语的人听过两遍录音之后,就完整的把它翻译成了汉语。 “他的话,还有画,其实想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球哥道:“结合起来分析,宝珠老喇嘛所看到的一切可以绝大部分的还愿出来。” 宝珠老喇嘛留下的话是这样的:有一个漆黑的洞穴,就在大山的脚下,在洞穴的正中,有一块六角形的东西,它在发光,发声,我可能看到了一个人坐在上面,我却不能完全肯定,只是可能。同样,我也不敢肯定这个奇怪的地方是不是六角形东西造成的,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个东西。 “这就是宝珠老喇嘛的原话,至于那幅画,我没有原件,只看过一次。他画的,也是一个六角形的东西。”球哥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体,说:“画面中的六角形东西上,有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人影,因为连宝珠老喇嘛自己都分辨不出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所以这就是个模糊的影子,分辨不出对方的性别年龄,更不要说具体的身材相貌了。” 这些都是宝珠老喇嘛传递信息的唯一方式,当时的情况紧迫,他来不及说的太多,不过还是尽全力给别人留下了宝贵的资料,根据画面上六角形东西以及人影的比例,这个六角形的东西大概有五米到六米那么长。 “事情大概的经过就是这样的。”说到这里的时候,球哥就嘘了口气,表示自己的讲述结束了。宝珠老喇嘛的死亡引起了当地一些人的猜疑和不满,不过最终还是以温和的方式压制下来,而且背后的老板没有因为老喇嘛的死而产生任何退缩,反而更有兴趣。 在宝珠老喇嘛死去之后一段时间里,老板的行动停滞了,不过并非真正的停滞,而是在做周密的准备。球哥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派到这里来的。 “我很想知道。”小胡子回头看了看仍然静静躺在雪地中的那只棺材一般的铝合金盒子:“这具尸体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为什么要把它带到雪山来?” “尸体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这个我确实不知道,这是老板亲自主持的行动,我没有参与,不过找到尸体的过程很曲折,而且引起了一些麻烦。”球哥摇了摇头,说:“至于后面一个问题,在我不能回答的范畴之内,所以,很抱歉。” 小胡子并没有马上追问球哥什么,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球哥,但是再次开始了非常快速的思考,他回味球哥讲述中的每一句话,同时还在分析这些话里有没有虚假的成分或者破绽。 “我说兄弟,该说的话都说了,你是不是也履行一下承诺,先把我给放了,然后说点有用的情况?” 说着,球哥就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表情非常轻松,嘻嘻哈哈说笑般的跟小胡子讨价还价,但是他只扭动了一下身体,小胡子手中的合金管就闪电一般的重新逼到了他的喉咙前。 “这是干什么?”球哥不敢再动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面前这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是个思维谨慎且行事果断的人,而且最要命的是,小胡子胆子很大,不管球哥说过什么威胁的话,但是到了必要的时候,该下狠手,小胡子绝对不会心软。 “我再问你一遍,宝珠老喇嘛临死前留下的话。”小胡子的眼睛和他的武器一样冰冷。 “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一遍了吗?”球哥哆嗦了一下,朝后缩了缩,想让刀刃离自己的脖子更远一些。 “你没有说完。”小胡子根本没有亲耳听过关于大雪山以及宝珠老喇嘛的事情,但是他从球哥一行人的装备以及举动来分析,就得出一个结论,宝珠老喇嘛临死之前留下的信息,肯定不止那么一点,这些人的后续行动,很可能完全是根据老喇嘛留下的重要信息为指导的。否则的话,那么一个奇怪而且超脱常理的地方,在短时间内无法找到破解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他们把那具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重新带回大雪山群深处,是个非常反常的事,如果不是得到了重要的提示,他们不会这么做。 “兄弟,我该怎么说,你才相信呢?”球哥苦笑了一下,做出一个很无奈也很无助的表情:“我们这些人的命都在你手里捏着,我答应说实话,就会说实话。” 小胡子根本就不理会球哥的辩解,任由对方嘚吧,直到球哥说的累了,小胡子才招呼不远处的贡觉,他想搜球哥。 果然,球哥表现出愤慨和极力的反抗,然而被锋利的刀刃架着脖子,他怎么反抗都显得很无力。小胡子就拿着刀逼住球哥,贡觉一点点的搜身,球哥太胖了,穿的衣服厚而臃肿。到了最后,贡觉干脆一件一件脱掉球哥身上的衣服,来回仔细的搜。 这不仅是搜身,而且是一种折磨,在这种气温下,球哥就穿着单薄的衣服被刀子逼着,但是他的嘴巴很硬,开始的时候在挣扎,慢慢的就不说话了,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小胡子。 贡觉搜查的很仔细,把几乎所有的衣服全部都翻了一遍,然后悄悄的对小胡子摇摇头,表示没有收获。球哥这帮人做事很仔细,身上除了一些必需品,没有其它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然而小胡子并未灰心,他看着球哥,看了很久。球哥一身肥膘因为寒冷而不停的颤动着,看了大概好几分钟,小胡子突然就让贡觉拿着刀子,他两步走到了球哥身旁。 他的动作很快,球哥虽然反应也很快,但被刀子逼着,动都动不了,小胡子已经看的非常细致了,这时候直接就伸手在球哥的胸口前按了一下。 这一按,果然就发现了一点异常。球哥的衣服是贴身的,但是小胡子触手就按到了一块和信用卡一样的硬卡片。这张卡片被缝在球哥的衣服里面,如果观察的不仔细,即便球哥把衣服全脱了,也找不到这张卡片。 “住手!”球哥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就抓住小胡子的手。但是他一动,拿着刀子的贡觉就轻轻朝前一推。这张卡片仿佛对球哥来说和生命一样重要,他没有躲闪,死死的抓着小胡子的手,任由锋利的刀刃在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深的伤害。 天气太冷了,鲜血刚刚流下来就凝固在身体上,球哥和小胡子僵持了半分钟。小胡子的眼睛更冷,他抖了抖自己的手:“杀了你,我一样能拿到这东西!” 不知道是真正认清了眼前的形势,还是被小胡子冰冷的目光所震慑,球哥终于老实了,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这一次,他的表情是真正的对大势已去的感叹,但是同时,他对小胡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这次,你的错已经不可原谅了。” 小胡子肯定不会被他吓住,用刀子一挑,就从球哥的衣服夹层中取出了一张和信用卡一样的黑色卡片。 这张卡片上完全没有任何字迹,就像是被墨水浸泡过一样,小胡子在卡片的一面上发现了一层磨砂质的东西,他轻轻用手指一刮,这层磨砂质的东西随即就被划了一道,露出了一排不完整的白色的数字。 小胡子把这些磨砂质的东西全部都刮掉,卡片上的数字一共有三排,每排都有六个。尽管球哥已经有些屈服了,但是当小胡子做这些的时候,他还是显得非常紧张。 “这些数字,你也没有看过,是不是。”小胡子推敲的出来,卡片上的数字是密封的,在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可能球哥也不能擅自打开偷看。这毫无疑问的说明,这些数字很重要。 “这些数字代表了什么?” “你想做个明白鬼是吗?”球哥的嘴唇都冻青了,贡觉把衣服又一件一件的给他披上。看着球哥的样子,大概是要顽抗到底,死都不肯说出数字的含义或者用途。 “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可以毁掉这张卡片。”小胡子用刀子在卡片上刮了一下,那三排小小的数字就瞬间模糊了一片,以小胡子的记忆力,即便毁掉卡片,也能够清清楚楚的把十八个数字给记下来。他很明白,连球哥都不能擅自提前打开的数字,一定有重要的意义,球哥不敢让这些数字销毁,否则他自己回去都交不了差。 小胡子的刀子慢慢刮着,这是一场心理上的斗争,球哥脸上的肉随着小胡子的刀子划动而颤抖,仿佛刮在卡片上的每一刀都刮在自己的身上。 “好了!住手!算你赢了!”球哥突然就大喊了一声,他不能让这些数字从自己手里丢失:“不要毁掉卡片!” “告诉我,这些数字的意义。” “是密码!”球哥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说:“密码!” 第一百九十五章 钥匙 球哥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被小胡子捏住软肋逼得没有办法。小胡子听了他的话之后,不给对方任何思考的时间,紧跟着就问道:“什么密码?” “刚才我就说过了,有的事儿,还是不知道为好,如果你知道了,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不要拖延时间,你自己的处境,你心里清楚。”小胡子抬头看了球哥一眼:“你是否说谎,我能看的出来。” “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球哥指了指不远处散落在雪堆里的那些分包运来的装备,道:“那几个小箱子,是一整套拆开之后的设备,设备是由微机控制的,卡片上的数字,是启动设备的密码,没有正确的密码,设备就没有用。” “宝珠老喇嘛死去之前,说的话到底还有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把尸体运到大雪山来?” “我得承认,你的眼睛很毒,瞒不过你。”球哥突然就镇定下来,把那些负面情绪一下子扫清了,他盘腿在原地一坐,说:“宝珠老喇嘛死去之前说的话,确实有隐瞒你的一部分。” 球哥所隐瞒小胡子的,是老喇嘛临死时说的很少一部分话,但这很少一部分话,却是最为重要的。这些话也在当时的录音里,被人翻译整理了出来。宝珠老喇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眼睛看到了什么,就说出了什么,如果不是球哥恶意作假的话,这些话应该很可信。 宝珠老喇嘛说的这句话是这样的:这一片强大的壁垒,是坐在六角形东西上的人,用自己的鲜血浇铸出来的,无人能够突破。 “这次不瞒你,这就是原话。” 小胡子在想,这句话带给队伍的启迪是什么?这片奇怪的区域肯定不是刚刚产生的,宝珠老喇嘛看到的,自然也不是实景,这很可能是一种臆想,也很可能是由实物而产生的幻象。 一些幻象,有多大的可信度?小胡子说不清楚,但是这句话中又提到了鲜血。在冰城附近,古老宗教的发祥地,鲜血这个词显得尤为敏感。 “从这句话里,你们得到了什么启发?”小胡子又问道,他感觉,球哥这些人把神明的遗体运回大雪山,很可能是和宝珠老喇嘛留下的这句话有关系。 “你的思维很慎密,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得到线索,受过专业的训练?” “不要用这种方式试图让我放松警惕,除了说实话,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球哥讪讪的笑了笑,点头承认,队伍确实很看重这句臆想般的话,可以说,后面的行动完全就是以这句话为主线而开展的。但是对于如果理解这句话,球哥知道的不多,他不是具体的专家。 “这片区域,很可能存在一个奇怪的力场,这种力场是我们完全没有接触并且无法理解和解释的,它和现在的一些物理学定律相互冲突,事情发生之后,有人想办法就此征询过某个物理学权威的意见,对方就说了一句话,说这是胡扯八道。”球哥朝雪山的深处指了指:“不过,当时直接接触这些的人没有放弃,锲而不舍的研究着。” 这个奇怪的力场被称为壁垒,一点都没错,它几乎没有破绽,不可突破。但是球哥背后那个能力极其巨大的老板动用了难以想象的资源,在搞这件事。 “你能明白吗?现在的一些现象,我们觉得奇怪,而且觉得无法解释,这并不代表现象本身不合理,只能说我们太落后了。就好比你拿着人民币回古代买东西,人家会抽你耳刮子。” 具体的研发过程,球哥也不知道,这不是他的专长。但是在老板动用巨大资源攻坚之后,这个奇怪的地方竟然真的被搞出了部分结果。 “你一直在问,为什么要把那具尸体带到大雪山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怎么说呢。”球哥想了想,道:“简单点说吧,它是一把钥匙。” “钥匙?” “钥匙,用来打开一把锁,很奇怪的锁,你绝对没有听说过。” “你完全可以直白点说。” “这把锁就是那个奇怪区域的锁,打开它,我们就可以进去,可以亲眼看到里面隐藏的东西。”球哥眨巴了几下眼睛,道:“但是你不要指望我说出什么理论性的东西,因为这个我也不懂,我只是照搬别人的原话,那片区域完全是密闭的,谁都进不去,只有锁,是个缺口,那种锁没有固定的名称,不过根据它的特性,可以称呼它为基因锁。” 这种锁确实闻所未闻,打开这把锁的方式如果能成为一个单独的研究课题的话,那么基因就是这个课题的基础理论和依托。老板所找到的研究人员完全是顺着这条线在研究的,他们无法解释这种锁形成的原理,而且研究的时间可能会很长,但是老板很急,不断的催促,最后,研究人员就被迫拿出了一套还不成熟的方案。 这个老板所掌握的并非一条线,同时还有其它几条线在运转,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和根据,那具用来种树的神明的遗体,就成为了这套解决方案的中心。 由此可见,这个老板知道的事情,远比小胡子想象的要多的多。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都是实话。”球哥道:“因为这套方案是不成熟的,所以成功的几率可能是零,我们这几个人,只是探路的先遣队。” “你知道这些设备是怎么操作的,对不对。”小胡子晃了晃手里的卡片:“只要有密码在,你就能启动它。” “是这样。”球哥迟疑的看看小胡子:“你要干什么?” “带我去看看,我不干涉你的行动,如果那片区域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所有的收获都归你,让你可以回去交差。” “你在开玩笑吗?”球哥苦笑了一下:“你要找的,难道不是那个六角形的东西?” “不是,我不需要它。” 小胡子的话让球哥有些精神振奋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这至少能说明双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他们需要的,不是同一件东西。 “我已经说了很多了,你也应该说一些事情了吧?” “这个等回头再说。”小胡子现在所想的,是怎么样安全的到达雪山的深处,球哥这帮人明显都不是庸手,一旦放他们脱困,后果就很难预料,他得想一个比较周全的办法。 接下来,小胡子做了相应的安排,他把球哥手下那些人全集中到一块儿,绑在一起,只挑出那个跟球哥回山口的伙计,然后,小胡子亲自看管这些人,他让晋普阿旺贡觉带着这个伙计,把那些散乱的装备一点点的运过眼前这座山。三个人肯定拖不动箱子,所以只能像蚂蚁一样分步骤搬运。 “我真是服了你了。”球哥又被绑的和粽子一样,无奈的看着让晋普阿旺和贡觉同时监视的伙计干活。 他们一直干到天黑还没有干完,入夜之后,搬运就停止了,三个人轮流守夜,熬过了一晚上,第二天,正常的搬运照常进行,又干到了当天中午,所有的东西才被运过了这座小山。小胡子又做了分工,贡觉比较细致而且谨慎,留下来看管俘虏,小胡子晋普阿旺则带着球哥和另一个伙计,他们要进入雪山的深处,接近那个奇怪的区域。 这一路走的很不容易,不仅东西沉重,而且还要时刻提放球哥。球哥和那个伙计身上的武器都被搜走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很老实,在中途的时候,小胡子察觉到球哥的举动有点异常,这丝异常不显眼,小胡子察觉之后不动声色,一直到球哥的举动升级时,他才突然喝令停止,用枪顶住了球哥的后脑。 球哥露出一个很无辜而且很茫然的的表情,小胡子让晋普阿旺看住两个人,然后蹲下身,在球哥的双脚上下不住的打量。 球哥站着没动,但是一滴冷汗顺着帽子的边缘就流了下来。 小胡子不由分说,直接就扒下了球哥脚上的登山靴,入手之后,小胡子就觉得右脚的靴子很沉。 最后,小胡子发现,这是一只被改装过的登山靴,鞋底那一层里面有精巧的触发装置,如果机会合适,球哥可以一下子激发鞋子里藏着的四颗子弹。 “下一次,你可能就要光着脚走雪路了。”小胡子取出了四颗子弹,把靴子还给了球哥。 “你到底是什么人?”球哥的一张胖脸顿时有点挂不住。 “老实走,对你没有坏处。” 球哥他们带来的路线图是经过几次勘测的,最快也最平稳的一条路,但四个人带着这么多东西,行动的速度比蜗牛快点也有限,小胡子担心单独留在外面的贡觉,所以埋着头走。如果轻装的话,这条路大概两天就可以走到,但小胡子他们足足用了多出一倍的时间,才接近了目的地。 ☆、第一百九十六章 神明走出的洞 确实,在茫茫的大雪山深处,目的地周围的环境并不出奇,但是因为这片地域从根本上来说有着很多蹊跷,所以只要接近了这里就不难辨认。非常清晰的一点就是,整片群山都被白雪覆盖了,只有这四五千平方米的区域内,没有一点点雪的痕迹,像是被人细心的清扫过一样。 第225节 最后这一段路还算是好的,四个人生拉硬拽,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弄了过来。球哥嘘了口气,斜眼看看小胡子,示意已经到了地方。小胡子首次来到这里,但是除了这片区域没有覆盖雪之外,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 “我们不要靠的太近,对这里的情况,想了解的话其实不难。” 在这片区域的外围,人为的摆起了几块很显眼的大石头,这是一个警戒点,如果冒然越过的话,可能就会遭到不明力量的打击。球哥随手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用力朝前方扔了过去。 石头划出一道抛物线,但是在它飞过了警戒点之后,就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挡了回来,而且受到了相应的反作用力,飞行的速度比球哥抛出去的速度还快,一直飞出去很远,才应声落地。 “看到了吧,如果是一个人想闯进去,他会像那块石头一样倒飞出来。” “用你带来的设备试试吧。” 球哥既然能被派到这里,说明之前他肯定受过一定程度的训练,最起码在这些设备的应用上烂熟于胸。在小胡子面前,球哥想装也装不了,稍稍停了一会儿,就开始拆那些设备部件的外包装。 部件大概有六七个比较大的部分,组合在一起之后,就是一个带着屏幕并且有很多按键的如同控制枢纽一般的东西。紧接着,球哥招呼他们把那个铝合金的长盒子给抬到了前面,他打开盖子之后,在盒子内部安装了两个说不出名的东西,又在铝合金长盒的四个角上安装了滚轮。 在之前,专业领域中还没有基因锁这个概念,但是它的原理却不复杂,大概和指纹锁以及视网膜锁大同小异,然而关于这方面的基础理论还没有成型,相对的破解方式也只是一些不能完全靠谱的想象化的理论条框。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能保证一定可以成功,可以平安无事的进入这片区域内。 “我们做一下准备。”球哥对其他三个人,尤其对小胡子加重了语气:“前面的事儿,算我栽了,我也认了,不过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信守你的承诺,如果真可以进去的话,不要乱拿里面的东西。” “我可以保证。”小胡子只对事情本身感兴趣,如果这里没有圣器的话,那么他不会染指其它东西。 球哥从小胡子那里要走了印着密码的黑卡片,然后开始独立操作,主机与铝合金长盒内安装的两个东西有直接联系,随着复杂的操作,长盒下面的四个滚轮慢慢滚动,就这样一点点的朝着那片区域滑过去。 “快要到见真章的时候了!”球哥紧张的盯着慢慢滑动的长盒,他们距离那片区域本来就不远,虽然盒子滚动的很慢,但在大概七八分钟之后,已经离那片区域的警戒点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了。 这个时候,球哥就离开了那些设备,让其自动运行,他抓着一个背包,直接就冲到了长盒的后面,小胡子给晋普阿旺使了个眼色,让他盯住剩下的一个伙计,自己则跟住球哥。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奇迹,可能也是科学领域一项重大的发现和突破,当铝合金长盒滑动到了那片区域的边缘时,就好像一把正确的钥匙打开了应该打开的门,很安静,无声无息。但无论小胡子还是球哥都明白,这个安静的过程背后是很复杂的,因为这是人第一次打开这样的锁。 过程远比之前预想的要平静许多,没有任何剧烈的响动和变化,但是在铝合金长盒接触到那片区域的同时,空气中好像升腾起一片很淡的血色,血色出现的快,消退的更快,紧接着,长盒子像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滞一般,突破了那片谁都进不去的无形壁垒,依然在向前滚动。 “锁被打开了!”球哥比谁都急,长盒子滑动进去的同一时间,他肥胖的身躯一动,彰显出与体型根本不符的灵活和速度,小胡子也紧紧的跟了过去,这只长盒子仿佛替他们打开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通道。 当两个人一口气随着长盒子冲进去大概十几米远的时候,周围的环境仿佛正常了,他们回过头,可以看到留在原地的晋普阿旺和伙计。很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片区域,是围着一片山脚下的空地而产生的,在山脚的下方,有一个洞,这也就是宝珠老喇嘛看到六角形东西的地方,球哥取下了长盒子中的两块东西,滑动的长盒停止下来。这片区域里没有任何东西,地面干净的仿佛一尘不染,也正因为这样,那个洞,就成为了唯一的焦点。 “你参谋一下,宝珠老喇嘛说他看到了六角形东西上坐着一个人。”球哥的神情兴奋又紧张,可能是身处在这个环境下,情绪发生了猛烈的激荡,导致平时很容易分辨的问题复杂化:“这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人?” “那只是宝珠老喇嘛的臆想,他看到的绝对是幻想,在过去,六角形东西上或许曾经坐过一个人,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小胡子非常肯定,他经历过不少奇怪的事,尤其是在进入藏区之后,然而,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或者见过可以从古活到今的人,连古老宗教所膜拜的神明都死掉了,还有谁可以长存不朽? “再次提醒你,再次提醒你,信守承诺,信守你的承诺......”球哥絮絮叨叨的,开始慢慢朝那个洞走去。 当两个人还没有走到洞口的时候,空气中顿时好像充斥了一片无形的电,这种电虽然不至于让人遭到电击,但是他们所戴的帽子的毛一下子就直立起来。球哥一把抓掉头上的帽子,满头的头发就好像刺猬一样。 “强大的信号波。”球哥被眼前的情景给惊醒了,他停止了絮叨,开始认真的分辨。过了好一会,球哥才转头对小胡子说:“有东西在以固定的频率发射信号,供应这种信号发射的能源已经枯竭了,所以信号的强度比很久以前要弱很多。” 他们加快了速度,山洞的洞口是开放性的,并没有任何遮挡物,但是里面很黑,球哥远远的就打开了光源,从外面朝里面照。随着光线的侵入,他们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像一张没有腿的桌面,放在山洞内。 “看到它了,看到它了......”球哥的迫切和渴望在此刻彰显无遗,他根本不管周围会否还有无法预料的情况,直接拿着光源就朝洞里冲。 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小胡子是很不安全的,如果单单是球哥自己的人进来,那么他们会从容的做这些事,保证安全,但是小胡子就跟在身后,情况完全不同,球哥就想先进去再说。 “你没必要跑的那么快。”小胡子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说:“那么大的东西,我搬不走。” 其实,突破了那片不可逾越的壁垒之后,区域内部好像没有那么多的蹊跷,至少山洞是正常的,球哥和小胡子都安然无恙的走了进去。他们没有感觉到不适,刚刚走进来,两个人就被完全吸引了。 他们看到了宝珠老喇嘛所说的那个六角形的东西,老喇嘛看的不错,这个六角形的东西直径大概就是五米多六米的样子。不过两个人的注意力并非完全集中在这个东西上,球哥看重这个东西,而小胡子所在意的,则是山洞里其它一些东西。 这个山洞并不大,而且一眼看上去,就会让人觉得这里曾经住过人,而且住了很长时间。住在这里的人显然非常的无聊,而且无所事事,所以他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一些无聊的事上。山洞的四壁被一点点的打磨的很光滑平整,刻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些东西有画,有符号,小胡子丢下围着六角形东西观察的球哥,在山洞洞壁旁慢慢走着,画还有符号都很抽象,或者说,小胡子无法理解,那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留下的痕迹。 但是当小胡子走到了另一面洞壁的时候,就猛然间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一片很熟悉的字迹。 古羌的记事符。 这些古羌记事符的真正含义,还需要慢慢的解读,然而这些熟悉的符号在小胡子脑海中像一串闪着光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很多东西。小胡子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仿佛在这一刻知道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问题在许久许久之前就有人不断的流传过,流传到今天,已经成为了一个没有根据的传说。但是小胡子却相信了这个传说。 古老宗教的神明,就是从这个山洞里走出去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颠覆一切的秘密 在很多宗教中,关于创教者有不少各种各样的传说,最初的时候,小胡子也认为古老宗教的神明被人为的渲染了,他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有神话色彩。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多事实不得不让小胡子相信,古老宗教创教神明的不少传说,都是真的,这个洞,一定就是神明当时走出的山洞。 根据山洞四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图案来看,神明肯定不止一次出入过这里,对于别的符号,小胡子不可能理解,只有这一片古羌记事符,比较熟悉。这些记事符无疑说明了一个问题,在神明创造了古老宗教,接触到了那些古部落中的信徒之后,还不止一次的回到过山洞里,否则他也不可能刻下这些土著所使用的记事符。 这些记事符是神明当时亲手刻下来的,里面所包含的信息不仅珍贵,而且很重要。不过很遗憾,小胡子虽然记忆力超强,但部分记事符永远的失传了,他不可能完整的解读出这些古文,只能尽力看懂其中一些。 小胡子和球哥都开始忙碌,球哥在六角形东西那边,小胡子在看古羌文。这些古羌记事符一大片,但是在刻下它们的时候,时间上肯定有间隔,有的比较早,有的比较晚。小胡子从左边开始看,解读出来的话不完整,而且意思有些模糊。 最起始的古羌符解读出来,让人觉得这是一段如同自白般的记载,这个山洞隔绝一切,只有神明可以出入,那么话必然就是神明留下的。 这段话是这样的:我被世界和其它人遗弃了,我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结果,原因或许有很多,可能是我太愚笨,也可能是我...... 在最后一句话后,是一个古羌文,这个古羌文打断了小胡子解读的进度。按民国时期几个历史学专家的研究考证,这个古羌文被理解为不完整的意思,后来的很多人,都是以这个意思来解读的,一直持续到上个世纪末,国内的某些专家把这个古文字的寓意引申到了残疾上。也就是说,这个字的含义是双重的,可以形容一个物体缺失,不完整了,也可以形容一个人肢体不全或生理有问题,残疾。 “古老宗教的神明,是一个残疾?” 这个山洞,可以说是神明的私人空间,谁都进不来,所以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在这里留下自己最真实的心声。在神明没有创造宗教之前,他曾经渡过过一段很孤独的日子。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神明,是一个自卑,自信心极度缺乏的人,他因为身体上的某些原因,而自我轻视。 但是在后半部分古羌文中,神明的变化很大,不用想就知道,他创建了宗教,被很多信徒当成神一样膜拜着,在长时间的供奉与信仰中,神明找回了自信。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察觉球哥从六角形的东西那边朝自己走过来,他回头看了看,球哥咧嘴笑了一下。这个大胖子终于从发现六角形东西的狂喜中清醒过来,他自然也能认识到,这个山洞中的原始记录会有多珍贵。 而且,小胡子发现,球哥接触这个事件的时间不算短了,最起码,这些让很多学者都无法解读的古羌文,球哥也能看懂一部分。两个人就这样互不干扰的看下去,小胡子看的比较快,但在内容的后面那部分被卡住了,随着记载内容的复杂,解读的速度也随之慢下来。 球哥很快就跟上了进度,当看到记录的后一部分时,他的眼神和神情又开始变,偷眼看了看小胡子。小胡子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心里已经上下翻滚,因为他们两个同时看到了一段不寻常的记载。 记载无法完整的解读,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对我来说,这里是陌生的,尽管到这里已经很久,我还是很难适应,一块落后到如此地步的土地,根本不适合生物的生存。不过,从其他人遗留的信息,我怀疑这块陌生的土地上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我不能确定这个秘密是不是真的,如果有一天,这块土地上的土著发展到了相当的地步,他们发掘出这个秘密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与这个秘密相比,这块土地上的一切一切,都渺小的不值正视。但在此时,秘密只能藏在我的心里,即便我说了,也没有任何人能听得懂。这个巨大秘密,事关生存与毁灭,我无法控制。或许谁都无法控制。 “这是个什么样的巨大的秘密?”小胡子暗中思考着,直觉告诉他,这个巨大的秘密,可能和圣器没有关系,因为圣器就是神明留下的,他不可能不确定圣器中包含的隐秘。让神明都不确定的,肯定是一个到现在都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的很玄啊。”球哥插嘴道:“和这个秘密相比,一切一切都是渺小的?” 他们继续看下去,但是再往后,就没有相关的记载了。不过在这片古羌文结束的地方,有几幅不怎么显眼的图,最开始的时候,小胡子把这些图忽略了,现在正视这些图,他就发现,这些都是地图。 “这些图......”球哥咽了口唾沫,对小胡子说:“你见过这样的地图吗?” 每一幅地图看上去都很熟悉,小胡子这个职业对于地理也要有丰富的知识,他能看得出,却没有说出来,球哥忍不住了,指着其中一幅:“这是内蒙的全貌图,这个是青海的,还有这个,应该是河西走廊......” 在每一幅地图上,都明显的刻着一个很显眼的点,但他们两个都暂时说不清楚,这个点意味着什么。 “和那个巨大的秘密有关吗?”这显然是个很意外的发现,无论小胡子还是球哥,都没有想到在古老的记载中会隐藏着这样的线索。球哥再次亢奋起来,两只眼睛都红了,小胡子就估摸着,如果他把这些意外的线索带回去的话,可能会受到额外的褒奖。 小胡子开始拍照,把这一大片古羌文连同后面的地图全都拍摄下来。刚刚拍下两张照片,球哥突然一把就抓住小胡子:“这些不能拍。” 小胡子转头看看他,没有说话,但眼睛里是一种询问的目光。 “这个秘密一定事关重大,不能让它流传出去。你不要忘了内容后面的一句话,巨大的秘密,事关生存与毁灭。”球哥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用一种严肃的语气说:“你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就是因为信息的泄露和外传,才导致一些局面很难收拾。如果某些信息从你的手里嘴里泄露了,产生无法收拾的后果,你能负起这个责任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泄露出去?”小胡子有些不喜欢球哥这种口气,凡事都上纲上线。他漠然看了球哥一眼,接着拍摄照片,把完整的文字以及地图全都拍了下来。 球哥阻拦不住,有点恼怒,但是他看看现在的处境,强忍下这口气。小胡子拍摄了很多照片,然后把相机收了起来。 在当时的小胡子来看,这只是个很正常的事,几张照片能说明什么?能带来怎么样的后果?但是一直善于计划和推敲的他,确实没有意识到拍摄这些照片会怎么样,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古老宗教神明所记载的这个巨大的秘密,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以说,这个秘密,是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就算所有的人一起思考十年,一百年,都不可能想出这个秘密的真相。 这个秘密,颠覆一切人的思维。 但小胡子确实没有想到这些,他拍摄下了这些照片,虽然自己意识不到照片会带来什么后果,然而以后的事实证明,这些照片,改变了另外一群人的命运。在小胡子勘察山洞的同时,这群人在藏区之外的各个地方,正做着不同的事。他们年龄不同,生活环境不同,个人习惯不同,却因为这些照片被串联到一起,走到了另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只不过,这一切,小胡子真的不知道,否则,他会彻底销毁这些照片。 球哥没办法了,掏出自己背包里的相机,他比小胡子更狠,直接把整个山洞内所有的东西全部完整的拍了一遍。 “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吧?”球哥试探着问了小胡子一句,他的语气是很和善的,但是只有在背对小胡子的时候,球哥的双眼中才会流露出一种犀利的光。 这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光,就好像有一件事情,小胡子不该知道,却知道了,球哥不能容小胡子再活下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看似无关的题外话 当时的小胡子不到球哥在背地里流露出的目光,但是他对这个人一直有深深的戒备,所以球哥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两个人短时间内还是相安无事,他们各自记录自己想要的信息,整个山洞里的信息被完全记录之后,小胡子才把目光集中到了那个六角形的东西上。 但球哥很不愿意小胡子注意这个东西,当小胡子想要仔细观察的时候,球哥就过来打岔,干扰他的思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小胡子知道球哥的意思,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所以兴趣不大,也不想因为这个跟球哥彻底把脸撕破,只稍稍了,就移开了目光。 在小胡子的观察中,这个直径五六米的六角形东西通体都是银白的,好像一大块雪亮的银子铸造出来的,带着金属的光泽。东西比较厚,在它的内部,肯定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但小胡子不到。 山洞里的所有记录基本都被两个人给记录下来了,但是球哥还不走,他的意思是想等到入夜以后,那片通明光线的光源,以及那些奇怪的噪音。两个人就呆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球哥完全放弃了摸小胡子家底的打算,因为小胡子在这里知道的太多了,就像球哥说的一样,有些事情,不知道的好,一旦知道了,就会有人不容他。 “那个六角形的东西,是什么?”小胡子知道球哥不会说实话,而且对于这个奇怪的东西,球哥也不一定就真的能解释清楚。 “我说我不知道,你肯定不信,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子的嘛。”球哥靠着洞壁,很吃力的紧紧皮带,从背包里拿了点东西,一边吃一边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对于那个颠覆一切的巨大秘密,你怎么?” “你说呢?”球哥吃着东西,咧嘴一笑:“如果你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要想着把所有事情都刨根问底的弄清楚,那根本不可能。比如这个……” 球哥叼着一块巧克力,从相机里调出刚才拍摄下来的一张照片,照片是记录古羌记事符的那一张,不过只是其中一部分。小胡子和球哥都认识一些记事符,所以他们能各自懂一部分,而球哥拿出的这一部分,恰恰是小胡子解读不了的一部分。 “我也不能完全解读这些,不过大概意思还是清楚的。”球哥一下子把巧克力吞了下去,抹抹嘴巴,道:“这个山洞的意义非凡,里面的这些东西如果宣扬出去,可能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其中一些,最起码让我很吃惊。” 这个山洞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古老宗教的神明,神明确实拥有一些非凡的能力,他在藏区活动过,在其它一些地方也活动过。神明的思维超前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在他的信徒还不会冶炼金属的时候,神明已经对基因有了深刻的认识。 也就是说,神明的思维,至少比当时那些人要超前几千年,因为是在几千年后,这个世界的人才知道了基因这个概念。 “字面意思分析,神明并非孤身一人,可能在很久之前,他有一个或者一群同伴,他们通过论证,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球哥道:“不过这些内容,是古羌文中解读出来的,古文里没有基因这个词,是我根据前后意思推敲出来的结果。” “他们论证了什么?” “神明在几千年前已经提出了这个理论,但这些理论被封存在这个山洞里,从来没有任何人发现过。几千年后,现代的人才提出类似的理论,也就是说,我们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才跟上了神明的思维。” “你简单点说。” “这个秘密是关于基因的。”球哥道:“如果你没有相关的知识,那么你可能听的不怎么明白,所以我用最直白的话告诉你。” 关于这个理论,是美国人率先提出来的,他们通过一系列的调查研究,发现地球上各个地区的人种,不管国家民族人种的区分,他们之间的基因差异小到极点。具体小到什么程度,这个不好形容,但是分析的结论,是现在地球上的六十亿人,全部是由很小一部分古人繁衍而来的,六十亿人,拥有相同的祖先。 “这个奇怪吗?” 第226节 “非常奇怪,你可能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球哥摇摇头,道:“现代研究得出的一些相关的数据,可能不会精确到百分之百,但误差也不会太大。我们六十亿人,是由一群人数大概在五千人左右的人种繁衍的,这群人生活在大概七万到八万年前。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吗?” 对于这些,小胡子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过去的生活只和中国的历史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坑有关。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球哥终于感觉在小胡子面前占据了一次上风,他很得意,道:“七万到八万年前,地球上所有的古人类,一共有大概一百万左右。说到这儿,你还不觉得奇怪吗?一共一百万人,散布在全球各地,但是现代人是从其中五千人的一个人群中繁衍出来的。” “其它人呢?”小胡子听球哥这么说,立即就明白了事情的古怪:“其余的九十九万五千人呢?” “死绝了。”球哥很肯定的说:“除了这五千人,其余的全部都死绝了。这个理论,是美国人最先提出的,但是你要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个山洞的主人,已经把类似的理论用古羌文记录了下来。在我刚刚知道这个理论的时候,对于这些,还很怀疑,认为那不过是一帮呆在实验室里的专家通过些许数据和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所得出的结果,但到了这些古羌文的记录之后,我改变了自己的观点,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山洞的主人有一种很特殊的信任,我觉得他不会留下虚假的信息。” “那些古人类为什么会死?”小胡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根据球哥的讲述,那将近一百万的古人类,生活在地球的各个角落,洪水,饥荒,战乱,瘟疫,都不可能造成那么大面积的整体死亡。 在小胡子的想象中,除非是有一场超乎想象的巨大灾难,才能让整个地球上的人都面临灭顶之灾。 “你想的和那些呆在实验室里的专家差不多,他们也是这个调调。”球哥把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全都吃光,满意的摸摸肚子,道:“他们根据自己所调查得到的一系列数据,综合得出了最终的定论。” 这些人认为,在大概七万到八万年前,地球上发生了一场超级巨大的火山喷发,以千万立方为单位的火山灰喷涌而出,这些火山灰散布,遮蔽了阳光,使整个地球成为一个被包裹在灰尘里的世界,植物因为缺乏阳光而大面积死亡,进而让当时那些以采集和狩猎为生的古人类也进入了濒死的边缘。 而且巨型火山的喷发物质产生了化学作用,无休无止的酸雨覆盖了整个地球。 “他们说,那些古人类就是这么没的,除了很少一部分人幸运的在非洲熬过了这场巨大的灾难,其余的,全都灭绝了。但是,你信吗?” “你呢,你信吗?”小胡子反问道。 “先不说这些理论是不是真实的,靠不靠的住,我只和你说一句话。”球哥收起脸上的笑容,说:“地球上的史前文明,一共有五次,我们,是第六次,前五次都不存在了。” 小胡子觉得他们谈论的话题好像越扯越远了,他就是个土爬子,即便来到藏区,也是为了寻找家族的根,扯的太远,没有必要。 “你和我说这些,有用吗?这和我有关系吗?” “五次文明,都在地球诞生之后,如果七万多年前那场毁灭性的灾难中,没有任何幸存者的话,那么一直到现在,这个世界可能依然是荒芜的。你可以运用自己的想象力,去想象已经消失的五次人类文明,因为到目前为止,已经找不到它们存在过的很明显的痕迹了。”球哥好像听不到小胡子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对于我们来说,这其实也是个隐秘,谁都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揭开这个隐秘。” “我在问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本来可能是没关系,在你到前面那些古羌文之前,确实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你到了那些古羌文,就不能说没有任何关系了,至少,你知道了那个巨大秘密的存在。”球哥探探身子,离小胡子更近了一些,就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我说,覆盖整个世界的灭绝,五次史前文明的灭绝,都是那个颠覆一切的巨大秘密其中微不足道的末节,你会怎么想?” 小胡子的心猛然一缩,眼前的球哥好像瞬间就变了样子。不管从言谈还是举止上来,球哥活脱脱就是一个道上的人,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道上的人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我没怎么想。”小胡子不避让球哥的目光,也盯着他:“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力量的蔓延 “我会是什么人?”球哥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道:“就是个胖子而已,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不要随便搅合到一些事情里来,对你没有好处。” “是吗?”小胡子也跟着笑了笑,球哥在这个时候抛出这样骇人听闻的隐秘给他听,为了什么?不可能单纯的就是想告诉他这些。任何人听到这样的信息时,肯定会在心里不断的思考,产生各种推断,这无疑会使人的精神或多或少出现不稳定:“你有把握把我杀死在这里,所以毫不忌讳的说这些?” “你多虑了,我没那个本事,否则也不用被你挟持过来,对不对?” 小胡子不想再和球哥废话了,他对情绪的掌控能力一直很强,暂时把心里所有的问题全部压制下来,警惕性提到最高,在这样的状态下,球哥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球哥确实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两个人就这样继续僵持着,陷入了沉默。天色一点点的黑了下来,当夜幕完全笼罩大地的时候,山洞中那个六角形的东西猛然爆出一团雪亮的光,光芒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光线就像一片无孔不入的水银,从洞口急速的蔓延出去,不断的扩散,把这片五六千平米的区域照耀的一片通明。 小胡子和球哥迅速站了起来,都戴上了墨镜,即便有墨镜的保护,山洞中那片光仍然在镜片上映出太远一般的光亮。这个六角形的东西内部肯定有文章,这样强大的光源,很多现代化光照设备都无法做到,光线以一种很奇怪也很不可思议的方式折射着,与此同时,从六角形东西里面传出一阵阵噪音,如同球哥之前所讲述的一样,任何人都说不清楚这种噪音究竟像什么。 “它还在发射信号!”球哥无法再靠近六角形的东西,这种噪音在近距离内完全无法忍受,两个人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前一后的跑出山洞。 这片力场确实很奇怪,超出了想象,除了那阵噪音,它似乎可以阻挡一切东西,包括光线。在光线蔓延到了区域边缘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穿不过去。当小胡子他们冲出山洞的时候,就好像被一大团光芒包裹起来,已经看不到留在外面的两个人。 球哥也不是吃干饭的人,当他们冲出来的同时,几乎都隐隐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虽然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但是他们能预感到有一种不可阻挡的危机正从四面八方缓缓袭来。这种预感令人极度不安,那个六角形的东西非常沉重,即便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带走,所以一出现不祥的预感,连球哥也暂时顾不上别的了,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先离开这里。 铝合金的长盒子仍然留在原地,球哥拿出一个很小的遥控器,来控制盒子里两个小的设备部件还有下面的滚轮。长盒子开始慢慢的滑动,但是不到半分钟时间,它滑动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两个人需要跑起来才能跟上盒子。 “这是怎么搞的!”球哥紧紧跟在长盒子的后面,大喊起来。但他们都不敢有任何迟滞,只有长盒子能在这片严丝合缝的壁垒中突破一个缺口。 到了最后,铝合金长盒子滑动的速度已经有些追不上了,很快就滑动到了当时进来的地方,球哥一路狂奔,追着盒子跑,小胡子还算镇定一些,在后面跟着球哥。 砰! 当铝合金长盒子触及到了区域边缘的时候,仿佛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猛的顶了回来,球哥和盒子之间的距离很近,这一下子就粹不及防,差点被撞倒。不过长盒子撞了球哥一下之后,就原地停住了,不停的转动。球哥立即爬起来,想看看是不是长盒子里面的设备部件出现了故障,但是他一接近长盒子,揭开上面那层厚厚的塑料时,嘴巴顿时就合不拢了,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小胡子。 “怎么会这样!”球哥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疑惑,但小胡子的警惕性依然还在,他不管球哥有什么表情,不冒然靠近,不过站在他这个位置上,看不到长盒子里面的情况。他就在想,如果不是球哥使诈的话,那么估计是那具尸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出什么事了。”小胡子站在后面问。 “这具尸体,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不可能......” 咔...... 球哥的话还没有说完,不断转动的铝合金长盒子突然像是被一股大力扭曲了,盒体上的金属瞬间被挤压的咔咔作响,这种变故谁都无法预料,也根本来不及产生反应,球哥肥胖的身躯随即就被扭曲的长盒子给挤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胡子猛然意识到之前所产生的不祥预感来自何处,那片力场在缩小,不断的朝内部扩展。 没有什么东西能挡得住这片力场的变化,球哥变形的金属挤住了腰,很快就站不稳了,他使劲憋着一口气,但是那种力量不算非常猛烈却绵长无尽,似乎不把他挤死就不罢休。球哥的肚子因为后腰被挤压而不断的膨胀,衣服上的扣子砰砰的崩裂,而且后面的力量依然没有停止,像一片洪水席卷而来,又像一个巨大的车轮,在碾压沿途的一切。 球哥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求生的**在濒死的一刻尤为强烈,他没有屈服,吃力的爬动。小胡子一步步的倒退,他也无法改变这样的情况,能做的只有暂时躲避。 “拉......拉我一把......”球哥的手套甩脱了,双手在地面上使劲的扒着,很快就磨出了血,他朝小胡子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此时此刻,能帮他的就只有小胡子。 小胡子的眼睛眯了眯,球哥打的什么主意,他隐约能猜到,这是个危险的敌人,如果不把他弄死,那么就要随时随地的防备。 眼前就是个最好的机会,如果小胡子放手不管,那么球哥熬不过多久,肯定会被仍然慢慢变形扭曲的铝合金给挤成两段。 “拉我......”球哥顽强的爬着,还在呼喊,但他已经喊不出多大的声音了,这样的感觉就如同被一条巨蟒给紧紧缠住。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不能松气,只要松一口气,身外的压力就会趁虚而入,直到把人体肺腔内的所有气体全部给挤出来。 铝合金长盒子扭曲的不像样子,一根仿佛尖刺一般的断口慢慢刺入了球哥的身体内,非常痛苦,随着他的挣扎,尖刺一寸一寸慢慢的刺进去。球哥抬起了头,脸上看不到什么痛苦,但是那种眼神却凄惨到了极点。 任何人在临死前的一刻,仿佛都是可怜的,就好像当初的卫天亲手杀掉卫八的时候,卫八老迈不堪,那一头白发和满脸的皱纹都让卫天产生过动摇。即便卫八给卫天的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创伤,即便卫天最终还是亲手杀了他,但卫天确实动摇过。 不知道为什么,小胡子看到球哥那张脸的时候,猛然间联想到了格桑梅朵,联想到了嘉洛绒。他不可能忘记,格桑梅朵就死在自己面前,临死之前,她的眼神,仿佛亦是如此。 他猛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清醒下来。他曾经暗中自问了无数次,自从来到藏区之后,自己的心,是否变软了?在这之前,他对敌人是从来不会怜悯的。在卫天以及其他人的眼里,小胡子是冷酷的,漠然的,好像一个站在人群之外的异类,一个接近神的存在。但这个时候,只有小胡子自己心里知道,他变了,因为很多事情而变了,如果剥掉外面那层冷酷的话,那么他的内心,已经和正常人越来越接近。 他犹豫了一分钟,就是这短短的一分钟,球哥完全挣扎不动了,身后的力量在蔓延,鲜血顺着地面流淌。小胡子以一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他觉得如果想要活下去,可能还需要球哥,不能让他死。 小胡子打定了主意,立即发力,蹬着地面蹿向前方,他一伸手抓住球哥的胳膊,使劲的朝后面拉,这样的拖动让那根尖刺刺的更深,但球哥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忍住疼痛,全力配合小胡子。 力场蔓延的比较慢,小胡子用力之下,就把被挤压在后面的一块铝合金给拖了出来,这时候的球哥,就像一只背着一个金属壳的巨大蜗牛,小胡子又拖着他朝前走了几步,然后飞快的转身,想把变形的铝合金给扳开。没有外力的作用,变形的铝合金很好解决,整个长盒子已经面貌全非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挤压的变了形,尤其是那具尸体,像一块被压在两片金属之间的腊肉。 透过这些变形的铝合金,正在使劲把球哥解脱出来的小胡子猛然一顿,尸体的头部正卡在球哥的腋下,球哥气喘吁吁的从困境中一下子扑出来,立即露出了尸体的头部。此刻,小胡子明白了刚才球哥为什么会那么惊讶和迷惑。 ☆、第二百章 以德报怨 当被挤压在铝合金中的尸体头部露出来的同时,小胡子就和球哥一样惊讶了,这是神明的尸体吗?小胡子曾经亲眼见过神明的遗体,而且在来这里之前还亲手打开过铝合金长盒,他不会看错。尽管神明的遗体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被腐蚀的不像样子,但此刻的尸体头部,却清晰的分毫毕现。 这是个老头儿,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非常杂乱,虽然已经腐烂了,但尸体还是保存了下来,可以辨认。他非常的瘦,像一具裹着一层干皮的骷髅,身体完全被挤压成了几截,只剩下头颅还算完好。这个老头儿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死去,直到他死去之后很久,依然大张着嘴巴。 “来不及多看了,先走了再说。”球哥好容易从困境中挣脱出来,捂着右腹的伤口,喘息了两下就招呼小胡子朝回走。力场的蔓延是从四面八方向内而来的,只有中心的位置现在是最安全的位置,一时半会之间不会被力量所侵袭。 “把铝合金带走!”小胡子拖着扭曲成一团的铝合金就跑,球哥又调头过来帮忙,毫无疑问,山洞是整片力场的中心,他们就这样重新跑了回去。 铝合金被暂时丢到了一旁,球哥一屁股坐在地上,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又抬头看了看小胡子:“差点挂了。” 小胡子在匆忙中虽然没有看清楚球哥的眼神,但球哥的眼神已经变了,目光中的杀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激还有惋惜。他肯定是在感激小胡子不计前嫌的救了他,然而却不知道在惋惜什么。 球哥也很有经验,随即取了背包里的东西开始裹伤,创口很小,但是很深,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但在这个环境下,也只有这样草草处理一下。 “尸体是怎么回事!”小胡子把扭曲的铝合金尽力扳开,但是尸体被挤压成了几截,已经无法恢复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能够确定,这肯定不是神明的遗体。 “尸体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球哥靠着洞壁,吃力的扭动了一下身体,道:“现在最紧要的是要搞明白一个问题,这具尸体是因为某种原因变成这样了,还是被人掉包了?” “这里,会有人?”小胡子的目光立即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凡事皆有可能,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最奇怪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球哥很胖,但刚才的伤可能真的伤到了内脏,让他显得很痛苦,他爬到了洞口,对小胡子说:“我们轮流守着。” “我们怎么出去。”小胡子最关心的还不是这具尸体究竟怎么了,而是如何离开这个地方,铝合金长盒子被彻底破坏,力场出现了情况,正在渐渐的蔓延,把他们困到了山洞里。不管山洞本身会不会遭受力场的影响,但他们的出路却是个致命的问题。 球哥守在洞口,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注意着力场蔓延的速度。这是个绝境,有再大的本事都没用。小胡子他们已经看不到守在外面的晋普阿旺还有球哥的伙计,不过他知道,晋普阿旺一定会想办法,但最关键的是,晋普阿旺能想出什么办法? “根据我的观察,最多一个小时,力场就会蔓延到这里。”球哥真正从困境里挣脱出来,似乎就完全镇定了,用一种不怎么在乎的口气对小胡子说:“如果山洞也不能幸免的话,我们两个,可能会被挤成肉饼,你很强,很多方面比我强,但是你挤成肉饼了绝对没有我大。” 小胡子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正要问球哥一些事情,山洞中那个六角形的东西里面猛然爆发出一阵如同电火花一般的声音,一束柔和的光,从这个东西上散发出来,照射到了洞壁上。这仿佛是过去放老电影一样,光影成像,柔光折射出了一些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洞壁平面上。 画面吸引了小胡子和球哥,他们就像两个懵懂的观众,在观看一场从很久远之外时空传回的信息。一个人影渐渐出现了,他非常的高大,从一片暮色的夕阳中走进了山洞里,山洞的洞口是一个光照的分界线,跨进山洞之后,模糊的身影顿时清晰。 小胡子又微微吃了一惊,如果不是身高的原因,他很容易就会把这个人和卫天以及贡觉联想到一起。 他有一张如同卫天一样的脸,而且神情和某个阶段的卫天非常相似,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忧郁,好像整个人都被一种苦恼与烦闷浸泡了起来。 “古老宗教的神明......” 在古老宗教的一些记载中,图画是最直观的资料,但是这些图画,尤其是关于神明的图画,都经过了人为的改动和夸大,从那几块金属长条背后的图案中,古老宗教的神明完全和卫天的长相扯不上关系。只有真正看到这些真实的影像时,才能让人体会到,神明和卫天,是如此的相像。 在古老宗教信徒的概念中,大鲁特是最接近神明的人,所以会被推上神坛,成为宗教的领袖。如果在今天的人看来,最为接近,并非距离神明最近,而是因为他们的血脉和神明是相同的。第一代大鲁特的来源已经说不清楚了,有的史料中说是神明生前最忠诚的近侍,有的史料中说是由神血培育出的圣婴,但他们必然带着神明血脉,家族的根,最早的始祖,是神明。 这种血脉很特殊,虽然后代不可能完全像神明一样,但是每一代的纯血嫡传者,似乎都有很相同的长相。从神明,到之后的某些大鲁特,再到出现在藏区的两个神秘人,立碑的身影,师盘,卫天,贡觉...... 洞壁的画面仍然在继续,但是内容很枯燥,完全就是围绕古老宗教的神明而展开的,而他的生活本身就非常的枯燥,往往会呆坐一整天,不知疲倦。 “哥们儿,说真的。”球哥打断了小胡子的观看,盯着洞壁说:“我知道你是个不容易改变自己主意的人,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远离这些事,不要在参与了。” 小胡子移动目光,也看看球哥,从球哥说的这些话里就可以完全证明,球哥心里的杀机消除了,否则他不会再费口舌来劝小胡子。 “为什么要我远离这些?你说出一个理由。” 小胡子能看出,球哥绝对不是朝圣者的成员,但是他和朝圣者一样,不断的阻挠小胡子参与事件,只不过球哥的方式可能温和一些。 “你救了我的命,但我还是那句话,一些不能说的事,我死了都不会说。不过我也知道,你不是个碎嘴皮子,我破一点例。”球哥又换了语气,用很庄重的口气说:“关于这个事件,你肯定知道很多,不过我知道的,也比你想象的多,你什么时候参与进来的?我估计我接触这些的时间比你要长。” “我参与的时间不长,大半年而已。” “我所知道的事,一部分是在做事的时候了解的,另一部分是老板口述的,你也懂得,我们这样做事的人,永远不可能得到所有真相,老板只会捡着可以说的告诉我。”球哥收回自己的目光,重重的朝洞壁上一靠,带着回味的那种表情,闭着眼睛说:“我们可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了,破个例可能也没什么。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老板,有一些兄弟,一起长大的,很亲,虽然长大之后因为各自的事情不能常碰面,但还是很亲近。我从来雪山的时候,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无数次想过,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小胡子静静的听着球哥的话,虽然这些都是闲话,和事件本身无关,但他没有打断球哥。 “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值得我说话的人,我不确定咱们能不能活下去,如果一个小时之后,两人一起挂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如果还能活着出去,那么你就要慎重考虑考虑。”球哥此刻很干脆,感慨了几句就转入了正题:“你能摸到大雪山,就说明你掌握了很多线索,一定也知道,这个被称为末世预言的事件里,一直有两股古老的势力,和一件被他们追逐的东西,圣器。” “接着说,我知道这些。” “这两股势力之间的争斗,其实就是一群复仇者和一群守护者之间的战斗,他们不断的争抢,不断的寻找圣器,都因为一个原因。”球哥认真的说:“毁灭与反毁灭。” 球哥背后的老板能量极大,从各个渠道了解到了关于末世预言事件的种种内情,虽然老板和他手下的那些人谁都没有见过圣器,但是依据线索和推断,他们最终确定了圣器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 第227节 ☆、第二百零一章 规劝 “圣器,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小胡子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他见过复制品的照片,也见过古老宗教制造出的赝品,还从各种渠道听过关于圣器的种种传闻,这个末世预言中最核心的物件,究竟是什么? “我不骗你,像我这种身份的人,不可能知道所有,老板不会说的,只告诉我一部分。”球哥道:“我知道一部分,然后就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推测。” 球哥的推测不能说百分之百的准确,但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有根据的,当说到这里的时候,球哥再次郑重的提醒小胡子,他已经破例了,希望小胡子不要让他失望。 小胡子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但是他可以感觉到,此时此刻的球哥,好像是在和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语重心长的规劝,希望他走上正路。球哥看上去很奸诈,很油滑,然而这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和过去很多老辈人一样,或者说和小胡子一样,对敌人冷酷,不过对真正交心的朋友,可以付出一切。 终于,小胡子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他都领球哥的情。 “我分析,圣器,是一件毁灭性的东西,因为它从来都没有被启动过,所以任何人都无法完全知道,启动它之后的后果,但是,它肯定也有一道基因锁。” 圣器有一道基因锁,这个理论是老板手下的人提出来的,当然,他们也不会信口开河,而是根据许多乱七八糟的线索归纳整理而得出的结论。这个结论出现的时间,球哥说不清楚,不过在之前已经有雏形了,老板手下的一些研究人员肯定隐秘的做过大量的研究工作,否则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在大雪山群事发之后的短时间内,搞出一套相关的精密设备。 “圣器上的基因锁,在什么地方?”小胡子一下子就有些糊涂了,之前发现过的六棱球,是赝品,不过赝品归赝品,从造型和外观上肯定和真品没有区别,六棱球是纯净透明的,只在球体的内部,流淌着一些不知名的透明液体,这样一个球,如果有基因锁的话,会在那里? “我的推测只是理论,具体基因锁会在球体的那个部位,搞不清楚,不过对现在的我还有你来说,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拿不到真正的圣器,其它一切都是空谈。基因锁是无形的,仅凭肉眼,你肯定看不到,其实,我告诉你这个问题,并不是想让你了解什么高精尖的科技技术还有神话传说。”球哥冲小胡子摇动一根手指:“我只是想让你退出,远离这些。” “你也要知道,我有苦衷。”小胡子不想和球哥说的那么明白,但他确实有苦衷。如果没有嘉洛绒的话,那么小胡子对于这件事完全可以袖手不理,因为他已经找寻到了家族的根,家族的起源和大致的发展曲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然而嘉洛绒就在朝圣者手里,无论小胡子愿意不愿意,他不可能丢下这个女人不管,必然要直追到底。 “你看上去就像个很固执的人,我不知道说这些是不是都白费了。如果换做其他人,我至少也要把他抓起来,但是,我抓不住你,也不想抓你。”球哥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瞬间就变的无比沉重:“虽然没有任何人打开过圣器,不过可以预想的到,如果圣器一旦落入了不应该掌握它的人手里,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大到你难以想象,我们只能祈祷灾难的程度不至于毁灭整个世界,实话实说,我们能做的只有祈祷。” “这可能吗?”小胡子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个理智的人,习惯用慎密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他相信一些奇怪的事情存在,但关于六棱球被开启后的后果,他确实难以相信。 六棱球,有多大?这样一个小小的球,会产生一场什么样的灾难? 但是六棱球的背后,有一些人固执的寻找它,另一些人则固执的进行阻挠,如果不是这个东西重要到极点,他们不会这么做。 “这不可能吗?”球哥指着这个山洞,道:“圣器是神明留下的东西,对于神明,你能理解多少?如果你不能理解他,又怎么能理解他留下的圣器?我相信,如果你和其他一些人一样继续寻找下去,可能最终会有结果,说不定真会找到真正的圣器,但是,当你找到它的时候,洞悉它所有的秘密之后,可能已经晚了。你是个明白人,估计也不喜欢别人太罗嗦,所以我说的就这么说,孰是孰非,要你自己考虑。问个题外话,你有父母没,有妻子孩子没?” 小胡子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有父母,没有妻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些人组成了他牵挂的家庭,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虽然没有妻子,但嘉洛绒,无疑和妻子一样重要,不可舍弃。 “算了算了,我不多问了,我最后只重申一遍,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有私心,他可以不顾其他人的死活,但如果连自己的父母妻儿都可以牺牲丢弃的话,那他可能就根本不算是个人。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断言,圣器一旦被启动的话,即便你的父母妻儿远在千里万里之外,他们也逃不过灾难的吞噬,如果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或者英雄主义,去义无反顾的继续寻找下去,那么你就犯了一个致命的且很愚蠢的错误!” 球哥的语气很严厉,而且这也不是小胡子第一次听到相关的话题了,朝圣者的**师博思巴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这让小胡子感觉到了更深一步的危机,球哥和博思巴的话,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小胡子现在所做的,确实是一个很愚蠢的事。 就好像一个活的好好的人,却突然要给自己挖坟,把自己埋进去。 “轻松一点,我相信你经过思考,会做出一个正确的抉择,现在,来解决我们要面临的最实际的问题吧。”球哥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咧嘴笑了笑,爬到洞口那边,朝外看了看,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瓶水,用力甩了出去。 他们两个人进入山洞后休息加上相互的交谈持续了四十分钟时间,按照球哥的判断,蔓延的力场距离山洞已经不会太远。 这瓶饮用水从球哥手里飞出去,一直飞出十几米,突然在半空中象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捏爆了一样,塑料瓶子砰的炸开了,所有炸裂出来的水珠都没有扩散出去,全被挤压在一片很小的空间中。这一大颗水珠就被无形的力量包裹着,来回变换着形体,如果在半空缓缓飘动一样。 “看见了吧。”球哥咽了口唾沫,道:“如果力场真的蔓延过来的话,我们两个人和那只瓶子不会有任何区别,都会被挤爆的。” 在此刻,他们已经手足无措了,尽管两个人都还镇定,但面对危险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想出解救的办法,光镇定是没有用的。然而,他们能想出什么样的办法? 带着基因锁的无形力场,只有精密的设备,还有神明的遗体可以破开,但设备留在了力场外,神明的遗体也面目全非。 如果按正常的思维思考,小胡子和球哥几乎死定了。但球哥还是很乐观的,他掏出了一个腕表式的对讲机,说:“外面的伙计肯定会想办法救我们,不过他不懂该如何操作设备,我可以教他。但我们全要靠运气了,在力场稳定的环境下,这个强度上的信号肯定无法穿过去,现在力场的力量扩大了,却不是那么稳定,我们可以试试,看对方能不能收到信号。” “如果能收到呢?”小胡子问:“仅凭对设备的操作,就能救我们?” “不能。”球哥摇了摇头,道:“只能试试,神明的遗体是指望不上了,山外那几个人身上,带着一点遗体的毛发还有脱水肌肉以及骨骼的标本,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如果这点标本没用的话,我们俩就老实的准备变成肉饼吧。” “时间来不及了!”小胡子感觉力场蔓延的速度虽然慢,但用不了多久就会伸展到山洞内部。而一个人就算全力赶路,从这里到山外,来回至少四天四夜的时间。 “所以说,只能试试,我这个人不信邪,就算到了必死的绝境,也要拼一拼!”球哥开始调试自己的对讲机。 小胡子则在思考,神明遗体的毛发还有其它零碎的身体残片真不确定管用不管用,如果仅依靠这些,一旦失败,两人就死定了。 这个时候,小胡子就想到了贡觉,这个世界上保留着纯血的两个人之一,贡觉不像卫天一样,已经暴露,所以小胡子一直想隐瞒他的身份,不至于让贡觉和卫天一样,生活的不安稳。但此时此刻,他和球哥都得依靠贡觉救命,实在无法再完全隐瞒下去。 ☆、第二百零二章 生死 小胡子在进行着很激烈的思想斗争,球哥不是个普通人,而且他背后那个老板的能力太大,如果察觉到贡觉的异处,那么可以肯定,贡觉以后也会和卫天一样,没有真正的安宁。小胡子并不自私,他可以为了自己所看重的人去死,但是他始终有一个无法释怀的心结,如果不亲手把嘉洛绒解救出来,他死都会不安心。 也正因为这样,小胡子比以往任何时间都珍惜自己的生命,尽管,他活着是为别人而活。 在小胡子思考的期间,球哥尝试着和区域外的伙计联系,对讲机的信号受到很强烈的干扰,尽管双方已经能够沟通,但是很难听清楚对方在讲些什么。球哥直接就扯开嗓子大吼,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喊出去。 这时候,小胡子一把就拉住球哥,说:“让我那个留在山外的伙计过来,你们要保证他的安全。” “恩?”球哥怔了怔,他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明白小胡子的意思,但转瞬间,球哥的神色就恢复了,眼神里有一点怀疑,往往在最危急的时候,被点名派过来的人,一般都有大用。 对于贡觉,小胡子想瞒也瞒不住了,如果贡觉的纯血会有一点作用来破解基因锁的话,那么球哥的人肯定能看出来。球哥没有多问原因,直接就按着小胡子的意思去喊,来来回回喊了足足有十几遍,他着重对伙计说,现在情况非常,绝不允许他们对小胡子的两个同伴有任何不良举动。 “外面那伙计能不能听清楚,就看老天愿意不愿意关照我们。”球哥挪动了一下身体,说:“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尽力在这段时间里活下去。” 球哥不断的试探洞外力场的蔓延情况,情况不怎么好,最多半个小时之后,力场越过了大概十几米的距离,已经距离山洞的洞口只有一步之遥了。球哥和小胡子都下意识的朝山洞里面缩了缩,毫无疑问,山洞是神明曾经住过的地方,而那片力场,和神明肯定也有关系,他们两个人都希望山洞本身可以躲避力场的侵袭。 哗啦啦...... 山洞洞口外一些很细小的粉尘还有球哥丢出去的杂物都被无形的力量席卷了,根据这些杂物可以看到,力场还在蔓延,只不过距离山洞越近,蔓延的速度就越慢。球哥啪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有戏!这个蔓延速度说明,山洞就像带着抗体一样,估计能挡住力场。” 力场距离山洞大概只有两米左右了,除了山洞,别的地方都没有躲过去,力场已经蔓延到了山洞旁的山体上,强大的力量让一些本来就不怎么牢靠的石块崩裂,那种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好像整整一座大山都会在某个未知的时间突然坍塌。 一直过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力场仍然没有越过短短两米的距离,而且速度越来越慢,球哥认真的目测了一下整个山洞的大小,这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山洞,东西十三四米,南北则长一些,大概十六到十七米左右。 “力场现在蔓延的速度,可能是一个小时一米,如果按这个速度,我们完全来不及。只有祈祷它再慢一些,然后我们躲到最里面的角落里,才有希望等来救援的人。” 每一分钟的时间都是难熬的,因为死亡越来越近。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力场终于越过了山洞洞口与外界的界限,真正的进入了山洞。洞口边缘那些比较薄弱的石层随着力场的到来而哗啦啦的乱掉石屑,球哥说,估计再过上两天时间,这一座山都会被力场所覆盖。 球哥连大气都不敢喘,认真的盯着那些被力场推进来的小石块,他很有耐性,趴在地上一连一两个小时一动都不动,为的就是得到一个比较准确的判断。球哥报出了一个好消息,在真正进入山洞之后,力场的速度果然更缓慢了,那种蔓延的速度,只有仔细的观察才能分辨的出。 小胡子和球哥就这样在山洞里面苦熬着,虽然力场蔓延的慢,但一刻都不停止,他们不得不一点点的后退,大概一天时间之后,力场已经触及到了两旁洞壁上刻着图案和符号的地方,无形的力量就像无数把在不断开动的电钻,把洞壁上石刻的痕迹搅动的粉碎,许多石屑的碎块在空气中不断跳动着,力场经过之处,神明所留下的痕迹都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咔嚓...... 又过了一天时间,洞壁下面摆着的几个瓷罐子被挤压的粉碎,这些瓷罐子无疑是神明的手笔,因为在当时那个时代,土著人还无法让火的温度达到可以烧制瓷器的地步。这些瓷器没有任何用处,完全用来消磨时间,但此时,瓷器摆放的位置是一个分界线,因为它正好位于接近山洞正中心的位置。 “还来得及吗,来得及吗......”球哥就蹲在地上,不住的念叨着,从这里到山外,往返四天时间已经是压缩过的,所有人都得拼命赶路,除去每天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但是时间过去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力场已经接近了山洞的中央,这样计算下来,他们只差几个小时的时间,会在救援人员赶到之前,和瓷器一样被挤成碎末。 在力场的侵袭下,只有山洞正中心那个六角形的东西安然无恙,它异常的坚固,仿佛可以抵御一切。力场没能挤坏这个六角形的东西,就越过它,继续朝前蔓延着。小胡子和球哥仍然有一些空间,但在那种环境下,人会越来越觉得闷,觉得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条件反射一般的紧缩在山洞的一角。耳边不断传来洞壁被挤压崩裂的声音,像死神的呻吟,耳膜都被刺痛了。 “只差几个小时,几个小时,最多七八个小时,来不及了。”球哥靠着洞壁,抹掉脸上的汗水,力场蔓延的速度没有减缓过,一直在持续,这是无法阻止的力量,谁都不能抗衡。小胡子和球哥期间曾想过要不要硬着头皮冲出去,但是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当第三天的时候,球哥已经绝望了大半,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了。他开始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说自己有老婆,还有个四岁的女儿,很可爱,长的很苗条,根本不像他。 “我做事,不能常回家,从女儿出生到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四个月。”球哥从背包里翻出一包烟,慢慢抽着,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和女儿一起度过的时光:“我的生活很乏味,至少我认为很乏味,但每次看到女儿的小脸,我都会忘掉一切。说实话,做我们这一行的,就不能太看重生和死,我不惜死,就是怕自己死了,再也见不到女儿。” 小胡子在听,死亡已经逼近了,但是他不觉得惊慌,只是觉得困,想好好的睡一觉。 “唯一让我感觉到欣慰的是,我给女儿存了笔钱,我做事的收入从来不乱花,我老婆没工作,我没时间也不敢乱花钱。这些钱,足够她上完大学,买套房子。”球哥叼着烟,抬头望着洞顶,就好像眺望着一片无垠的星空,能让人产生无数的遐想:“我要死了,没有任何遗憾,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女儿长大以后能遇到个好男人,可以疼她,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可惜啊,我是看不到女婿了,如果他敢对我女儿不好,我从坟里爬出来抽丫的......” 小胡子的眼皮越来越沉,睡意浓重,他听着球哥的絮叨,嘴角也泛起了一丝微笑,他仿佛能看见这个大胖子可爱的女儿。 但是在这丝微笑的背后,是小胡子流在心里的泪,确实,生和死,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多活一天都是赚的。然而,那些让他无法放下来的人,在他死后会是怎么样的生活?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一个救世主,只是默默的做自己该做的一切,但是他知道,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消失了,那么至少有几个人的生活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那些人承受不起的。 在球哥这样碎嘴皮子一般的念叨中,小胡子终于睡着了,就躺在洞壁的墙根处,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做梦,就觉得整个梦都是一片看不到头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被球哥弄醒的,当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球哥就靠着洞壁站着,拿着纸笔在写东西。 “有要留下的话就赶紧写,不过不知道这些纸张会不会被卷的粉碎。”球哥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手里的笔朝前一扔,就在他们前面一米多的地方,笔骤然被折成了几段:“我们没有时间了。” ☆、第二百零三章 二好转 看着那根骤然断裂的笔杆,小胡子瞬间明白了他们的处境,确实没有时间了,山外的救援队伍赶不过来。他和球哥已经被逼到了山洞最里面的角落中,力场和他们两个人之间一两米的距离,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跨越的距离,是一个生存和死亡之间转折的纽带。 “快写吧,如果你有想写下来的话。”球哥另取了一支笔递给小胡子,他本人则很小心的弯腰脱下自己的靴子。靴子夹层的子弹已经被取掉了,但是还有一根短短的枪管,球哥把它拆了下来,然后又把自己写的纸条搓细了塞到枪管里:“枪管是无缝钢管,如果我们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抵御力场的扭曲,那可能只有枪管了,写吧。我已经写完了,但愿,我老婆和女儿能看到我留下来的话。” 小胡子看着球哥,在这种情况下,人所流露出的,才是自己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情感,不会有什么伪装。他突然觉得,球哥这个人还是很值得交往的,一个人如果在临死之前惦念的是自己的老婆孩子,那么就说明他心里有一份不会褪色的本善。 小胡子捏着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写点什么,也不知道该给谁写。他很想给嘉洛绒,给卫天还有贡觉都留下一些话,但这些话即便能从力场中保存下来,也不会落到对方手里。想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没有任何书写的**了,他不愿让其余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心声。 据说,没有人能够看到狼最脆弱的一面,因为它们总是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心灵上的,身体上的,然后默默的死去。小胡子在心底深处叹息了一声,然后丢掉了手里的纸笔。球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就笑了起来:“还是你想的开。” “我,真的想得开吗?”小胡子也跟着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在将要死去的时刻,他们反而把平时一些抛不下的东西都丢掉了。 死亡是一种历练,可以让人明白很多,临死前的一瞬,胜过神明的点化。只不过这种历练没有回头的机会,一旦开始,就是结束。 “喝一点吧,再不喝就没机会了。”球哥盘腿坐了下来,从背包里取出了白酒,打开瓶盖闻了闻:“我就好这口,可惜过去的时候没有太多机会喝,现在嘬一口,自己给自己个安慰,也给自己个交代,兄弟,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不需要我的开导,不过我告诉你一句,人活在这个世上,就好好的活,如果要死了,就安心的死,临死之前是最不能悲哀叹气的时候,我们都累了半辈子了,现在,是放松的机会。” 辛辣的白酒像一把刀子,从咽喉划过,小胡子感觉自己胸膛燃起了一堆火,他和球哥靠着洞壁,在最后仅存的一点点空间里享受生命终结前的盛宴,他们抽着烟,喝着酒,球哥哼起了歌,是哄女儿睡觉时的儿歌。 无论怎么样,他们两个人都无力改变眼前的困境,球哥偷偷带来的两瓶子白酒都被喝光了,这是个短暂的过程,但致命的力场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又蔓延了很多。他们无法再坐着,只能站起来,紧贴着洞壁。 砰...... 脚下的两个空瓶子被卷到了无形的力场中,玻璃粉碎,这个时候,只要他们稍稍朝前迈动半步,很小很小的半步,就会粉身碎骨。 死亡的气息已经近的不能再近了,小胡子感觉有一种强大的强压在挤着自己,胸腔发闷,顺畅的呼吸都成为一种奢望。他不知道球哥此刻在想些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眼前的昏暗突然一下子闪亮起来。 他看到很多人从自己眼前一个一个的走过去,每个人都没有表情,木然的望着自己。这些,都是死去的人,它们像是要引领小胡子从这个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 “向腾霄,你,要死了。”小胡子闭上眼睛,自己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除了空气,强大的力场把一切都绞杀的粉碎,小胡子和球哥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力场的边缘几乎贴紧了他们的鼻尖,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一个迫不得已的深呼吸,都能让死亡提前到来。 “不能送你了,自己走好,我从来不相信死了之后会有天堂地狱,不过还是很希望过一会儿能和你搭伴继续走......”球哥蚊子哼哼一样说了一句话,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力场的卷动仿佛抽干了最后仅存一点点空间内的稀薄氧气,窒息感包围着小胡子,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果连呼吸都不能,那还不如早一点死去。 氧气的缺乏让小胡子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像是沉入了一片深邃的深海中,身体即将被挤压的爆裂,他的视线随着意识一起模糊,尽管他很强大,很坚忍,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中,他能坚持多久? 可能只是几秒钟而已。 死亡的感觉终于侵入了自己的骨髓中,小胡子的意识涣散了,在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的一刻,他仿佛看到眼前炸裂开了一片血红色的光芒。 ...... 力场外围的一大片空地上,临时搭起了两个帐篷,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外面用燃料烧水,这是苍茫大地上唯一的一点点生机,应该说,他们的运气相当不错,在这个季节里,大雪山群的深处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可能是一百年都难遇一次的。 小胡子终于醒了,当他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的是晋普阿旺那张紧绷着的脸。昏迷让小胡子的思维也瞬间短路,这一刻,他有些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但是他认出了晋普阿旺,而且迅速的从自己残留的记忆中看到临昏迷前的模糊印象。那一片血红的光芒后面,是疯了一样冲进来的贡觉。 第228节 小胡子坐了起来,除了感觉头有些眩晕外,身体状况还算良好。晋普阿旺一直紧咒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贡觉在什么地方?”小胡子有点紧张,他没有看到贡觉的身影。 “他很好,在另一个帐篷里,和那个胖子说话。” 小胡子和球哥的命,是被贡觉还有其他人尽全力救回来的。在预算的时间里,救援队的成员每天只有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但是为了救人,贡觉坚持每天只稍稍合一下眼就继续赶路,他们争取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然而就是这短暂的几个小时时间,改变了小胡子和球哥的最终结局。 晋普阿旺简单的跟小胡子说了一下救援的过程,对于那些设备,他不懂,但是有一点却毋庸置疑,贡觉,绝对是和卫天一样比大熊猫都稀少的纯血者,他的血,可以打开力场的基因锁。 “他们在谈什么?” “我不知道,那个胖子比你早醒两个小时,他开始的时候是找贡觉问一些事情,接着就聊到一起去了。”晋普阿旺道:“贡觉好像对那个胖子的印象不错。” 小胡子的心里隐隐感觉,会有一点事情发生,但他说不清楚要发生什么。他和晋普阿旺一起走出了帐篷,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贡觉也正好朝这边走着,连着几天几夜的苦熬,让本来就精瘦的贡觉好像又瘦了一圈,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情有些萎靡。 但是当贡觉看着苏醒过来的小胡子时,就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小胡子从不对任何人说谢字,他感觉命运这个东西很神奇,不管是贡觉还是卫天,小胡子都比他们强很多,然而每每到了生死的关头,都是这两个不如他的人挽救了他。 “好好睡一觉。”小胡子说不出感激的话,就指着帐篷让贡觉去休息。 “是很累了,要睡一睡,不过在睡之前,我想和你说件事。”贡觉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你知道,我没有多少亲人了,我很想和你一起把该做的事都做完,然后去见见那个和我一样的人。但这些以后还会有机会,现在,我想跟着球哥走。” “什么?”小胡子的眼睛立即爆出一团寒光,之前对球哥的好印象顿时消减了很多。他不知道球哥跟贡觉说了些什么,贡觉谨慎,身手也算不错,但是他生活的环境注定了他的心对抗不了复杂的人和事,在处事方面,他甚至不如卫天。 小胡子最希望的是什么?他希望嘉洛绒能活的久一些,希望卫天和贡觉能活的安稳一些,这是他的逆鳞,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否则,小胡子会翻脸。 “不要急。”贡觉察觉到了小胡子眼睛中的寒光,连忙就解释,他说这完全是自己自愿的,和球哥没有多少关系。 “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一句我刚刚学到的话。”贡觉认真的对小胡子说:“球哥说,跟着他走,我可以完全找到自己的价值。” ☆、第二百零第四章 话锋急转 每个人都有自己梦想中的生活方式,小胡子望着贡觉那双诚挚的眼睛,心里对球哥的不满突然就消失了。他一直追求的,就是让卫天好好的活着,按自己想要的生活去活着,对于贡觉,也是如此。 如果一个人带着满怀信心和梦想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那么他可能比现在更快乐。如果这是贡觉自己的选择,那么小胡子没有理由去阻止。 “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吧。”小胡子收敛脸上的冷酷,尽力对贡觉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我没有多少亲人了,除了你们,我是孤独的,我不会忘记你,不会忘记那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们。”贡觉有些难过,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强笑着说:“我要睡一会。” 球哥从另一座帐篷里探出身子,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所以小胡子把剩下的不满压在了心里,没有发作出来。球哥走过来,和他并肩站着,一起朝不远处的力场眺望。 力场改变了,或者说出现了混乱,可以清楚的看到空气被不同方向的力量来回挤压,产生了如同水波一样的淡淡的波纹,还折射出昏黄太阳的一点光。大山仍然受着力场的影响,不断有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山顶上滚落,在中途就被卷到力场中。 “我们的命大,或者说,你有个好兄弟,我是沾了你的光。”球哥就盯着远处,慢慢说:“休息好了吗?” “到了现在,你仍然不能说出你的来历?”小胡子破例又问了球哥一次,按照他的习惯,被几次拒绝回答的问题,肯定不会再问了,但是贡觉被球哥忽悠,这让小胡子不怎么放心。并非对球哥这个人不放心,而是对贡觉整体的处境不放心。 小胡子不会忘记,当初的卫天被每一个势力拼命的争抢,但他们对卫天没有什么真心,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稀有的物品,可以利用的物品而已。小胡子绝不想让贡觉也成为这样的人。 “老板的势力很大,你的兄弟是个淳朴人,我可以拿我的头保证,他不会受到任何人为的伤害和危险,假如有人要对他不利,我背后的势力有能力把敌人打成一团渣。”球哥转头,示意小胡子放心:“他机灵,年纪也不算太大,培养一下,就是个好伙计,另外,不瞒你说,他可以打开基因锁,这是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这才是你看重他的地方。” 他们谈了一会儿,球哥保证了无数次,一定会让贡觉平安无事。说到最后,小胡子也不想再问了。 古老的家族繁衍到今天,只剩下这么寥寥几个人,小胡子希望每个成员都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必须要走了,否则,时间可能有点紧。”球哥有点不好意思般的说:“不是赶你走,我们的后援可能很快就会到这里,等他们到了,我说话就不算数了。所以,快一点走。” 小胡子知道,球哥在他们的势力中不是决策层的人物,他至多就是一支队伍的领队,没有太大的权力。在临走之前,球哥再一次郑重的提醒小胡子,让他不要忘记在山洞中彼此的交谈。 “放弃这些吧,不要再摸索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有的事情,只有让该做的人去做,如果有不该做的人加入进来,只会让事情变的更加糟糕。” 球哥的提醒是好意,小胡子没有固执下去,当他要走的时候,也没有打扰正在沉睡的贡觉,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他看着沉睡中的贡觉,就好像看见了卫天。贡觉劳累过度,透支了所有的体力和精神,睡的非常沉,没有任何察觉。小胡子看了他几分钟,然后默默的转身走了。 可能,在小胡子的意识中,还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印象,但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贡觉。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的运气似乎差了一些,当两个人踏上回程的路时,漫天的风雪顿时降临了,球哥把他们送出去一段,停下了脚步。小胡子只回头挥了挥手,所有想说的话,就在这挥手之间。球哥顶着风雪看着小胡子一步一步的走远,他的眉头皱着,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 球哥想了很多,可能想的最多的就是在山洞中和小胡子一起面对死亡时的回忆,等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走出去大概一百多米远了,球哥突然就甩动脚步,在雪地里飞快的奔跑,想追上小胡子。 大风雪遮挡了奔跑的声音,但是距离近了,小胡子还是察觉球哥追了上来,他停下脚步,转身望过去。球哥在雪地里尽力跑着,很快就追上了停下来的小胡子,两个人顶着满头的雪花,相互对视了半天。球哥几次想要开口,估计是觉得措辞不合适,都硬生生咽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你说过的话,我会考虑。” “真的会考虑吗?”球哥摇头:“虽然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要么就会达到目的,要么就会死在半道上。” “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就此收手,所以,我要提醒你注意一个人,万分的注意。” “谁?”小胡子的脑海中一瞬间就蹦出了博思巴与黑袍人的身影,两个来自不同阵营的人都是很可怕的对手。 “你听我讲,这个人必须和你讲清楚,尽管我对他知道的也不多,但多少都会有点用,至少是个警示。” 球哥可能是想把事情说的更清楚一些,所以他一开口,话题直接转移到了万里之外。 1980年的日本北海道,一个普通的渔民家庭中诞生了一个男婴,这是个非常寻常普通的事情,本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这个男婴从出生开始就显示出了一些不平凡。他出生时,在产房内的所有人,包括接生的医生,护士,都感觉到心烦意乱,在事后,他们都说,自己的心里好像爬进去一个小小的影子,在窥视他们的心灵,心底所有的秘密在这个影子的窥视下,都不是秘密了,就好像赤条条一丝不挂的被人注视着,那种感觉非常不好。 当时,这些事情还没有被人联想到刚刚出生的男婴身上。这个男婴出生时有些体弱,一直在医院呆了差不多两个月才接回家。男婴的父亲是个渔民,对独子的降生非常兴奋,他给儿子取名南安寿。 “这个家伙真正被人注意的时候,是四岁左右。” 南安寿和其他同龄的人不太一样,他从小就口吃,学话学的很慢,一直到四岁时,才能连贯的说出一些简单的话来,正因为这样,他不爱说话,不爱游戏,不爱和其他小孩一起玩耍,他喜欢盯着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不停的看,连眼珠都不转动。 有一次,南安寿的母亲在很意外的情况下看到了儿子独坐在房间里的一幕,当时,南安寿盯着一件小玩具看了很久,他的母亲看到的是南安寿的背影,所以看不到他的目光。然而,南安寿的母亲却惊恐的发现,那件小玩具就像被什么东西给托了起来,在南安寿的面前悬空漂浮着。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球哥问道。 “讲下去。”小胡子不知道球哥为什么在临分别的时候突然追上来说这些事,这些事情发生的地点距离藏区真的有万里之遥,但他清楚,球哥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废话。 “是他的目光。”球哥说:“一个四岁小孩的目光,让那件小玩具开始移动。” 南安寿的母亲是个家庭妇女,没有什么见识,对这件事显得很惊慌,等到丈夫回来之后,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南安寿的父亲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认为是妻子看花了眼,但他亲自和南安寿交谈了一次之后,却流露出比妻子更甚的不解和慌乱。 在父亲的诱导下,四岁的南安寿演示了自己用目光使物体移动的异能。一件件小物件在南安寿的注视中,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吊了起来。 而且这还不是令南安寿父亲最吃惊的地方,他和儿子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在交谈中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儿子,这个只有四岁的小孩,如同可以看穿他的心一样,很多隐瞒在心底的往事,甚至思维中的想法,都被儿子一点一点的口述出来。 当时的那种感觉让南安寿的父亲非常难受,他感觉有一个影子从不知名的地方一下子爬到了自己的心里,把所有的记忆都给摄取了。 ☆、第二百零五章 离百开 南安寿的父亲当时的震惊就不用说了,他看着一脸稚嫩的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初的时候,他还把儿子的这种情况看成是一种很罕见的病,曾经找人尝试检查过。事情就是这样传播出去的,在当时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当地的媒体进行了报道,但是之后,这些报道都被人为的中断了,再也没有南安寿的消息。一些人慕名到渔村去看南安寿,不过没有见到他本人,只找到他的父母。 这些人追问南安寿的下落,他的父母不肯多说,不过有人套问出了一些话,据说,南安寿是被一所医科大学接走了。再接下来,南安寿的父母也从渔村搬走,再也没有出现过。 讲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虽然还不算彻底明白球哥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南安寿这个人一定和藏区或者说事件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的资料很难找,能找到的,就是四岁之前的照片,本来,随着南安寿一家的消失,他渐渐就被遗忘了,但是过了几年,也就是南安寿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一个记者从很秘密的渠道拍摄下来几张照片。” 照片拍摄的具体地址不详,而且是偷拍下来的,当时估计是有人让南安寿进行一场特殊的测试。带走南安寿的究竟是不是医科大学的人,这不好说,从现场几个人的衣着和言谈中都分辨不出他们的来历。 这是个特殊却又非常简单的测试,测试所用的屋子是封闭的,只有一扇很小的气窗。十一二岁的南安寿身体一直不好,瘦弱且脸色苍白,他坐在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有一个沉重的金属底座,底座上焊着一根竖直的筷子那么粗的铁条。 没有任何外力的影响,观察测试的几个人都安静的坐在屋子的一角,只有南安寿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这根筷子粗的铁条。从他四岁到现在的这几年时间里,南安寿所经历的肯定不是一般儿童的正常生活,可以看的出,他比同龄的人都要沉稳很多,也镇定很多。 测试大概就是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当时拍摄下这些的记者被测试的过程所震惊了,他甚至怀疑这场测试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因为在一般人的思维范畴中,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南安寿的注视下,那根筷子粗细的铁条在很慢很慢的扭曲着,好像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不断的折弯。最开始的时候,这种弯曲程度很细微,可能不容易察觉出来,但是当测试结束时,铁条差不多已经被弯曲到了四五十度。 而且因为种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这个记者虽然拍摄下了现场的照片,却没有在任何媒体上进行报道。测试和照片只是从很秘密的渠道流传了出去,知道的人不多。 这之后,南安寿再次消失了,或者说沉寂了,这次沉寂的时间更长,一直到前两三年的时候,才有关于他的消息流传出来。 “这个人究竟有多大的能量,除了他身边的人,谁都说不清楚。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份已经完全变了。”球哥沉吟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东联的组织。” 听到东联这个字眼的时候,小胡子顿时就想起了包子山。而且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念头,球哥的话没有任何诱导和提示,但小胡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豁然开朗一般,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跟随朝圣者一起出现的使用日本刀的人。 “如果你知道这个组织,那么就肯定知道这是一个极端的,军国主义思想很重的组织,他们制造的恐怖事件不多,但对于有些国家来说,威胁很大。”球哥朝外面指了指,说:“东联,已经参与到了这个事件里来,他们的目的,我想你应该可以推断出来。而且,这个谁都琢磨不透的南安寿,在两三年前通过某些渠道,宣布自己加入了东联。” “你的意思,他会来?” “一定会,他可能已经在藏区了,只不过暂时没有露面。”球哥在自己面前划了个圈子,说:“对于这个人,谁都了解的不多,甚至连他现在的具体长相都不清楚,能找到的最近的照片,就是那次测试中的偷拍照片。不用我多说,你明白,如果你固执的要继续走这条路,那么迟早会和这个人遭遇。你连对方的长相都不清楚,你拿什么和他对抗?说不定某一天,他会从一群炮灰里面突然就跳出来。” 南安寿的可怕不仅仅是他会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杀人,更重要的是,他能够摄取他人的记忆,这很重要,凡是参与过大事件的人,只要和他狭路相逢的话,那么所有关于大事件的隐情,都会被他得知。并且隐藏在脑海里其它一些重要的事情,毕露无疑。 小胡子皱起眉头,这样的一个人,确实如球哥所说,连防都防不住。 “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的身高长相,不过他肯定不高,而且有支气管方面的疾病,很难治愈,所以会不断的咳嗽。”球哥道:“南安寿估计没有受过体能和格斗这方面的训练,所以他不会单独出现的,一定会有保护他的人。这些细节,你要记清楚。” 球哥的话说的很严肃,如同隐隐在提醒小胡子:如果你还要接着干,就自己把屁股擦干净,免得被人把所有的大事件隐情全都掠夺走。 “你是不是考虑一下,被别人弄走情况,还不如跟我说一下,说不准我还能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小胡子不搭球哥的茬,尽管对球哥提供的情况很感激,但嘴上还是没有半个谢字,稍停了停,就准备继续和晋普阿旺朝山外走,临走之前,他又转过身,对球哥说:“你带走了贡觉,就要负责他的一切,如果因为你的原因,他出了事,之前的交情就没有了,我不管你是谁,一定会找到你。” “你觉得我是吓大的?” 小胡子又皱了皱眉头,他看得出球哥是在开玩笑,但是对于贡觉和卫天,即便和小胡子开玩笑也不行。球哥看见小胡子的脸色要变,赶紧就咧嘴笑,保证一定会把贡觉照顾好。 “希望。”小胡子的目光越过球哥,越过了一片正在飘飞的大雪,好像穿透一切,直直的望见了仍然在沉睡中的贡觉:“希望你能过的好。” 风雪让返程的路更不好走了,能见度非常的低,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这些路至少要走上三四天。这次经历说明大雪山深处确实是个很重要的地方,但是它的重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一个象征,是古老宗教真正的起源地,是神明走出来的地方,然而对于末世预言最重要的硬件,这里没有任何发现。 如果要走继续走下去的话,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就要重新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在返程中,他们就开始商议。根据晋普阿旺解读出来的那些记载来看,合适的地点似乎不太好找,因为记载之中,一些地方是小胡子他们去过的,另外一些记录的很模糊。晋普阿旺回忆了很久,小胡子也跟着一起分析,最终,他们从记录中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段落里发现了一个地方。 古老宗教从冰城迁徙之中,就出现了第一次大规模的分裂,分裂出来的一部分和迁徙的那些信徒曾经发生过很多次大大小小的冲突,其中最大的一次,应该是在大鲁特一支迁徙到傩脱次之前。 这个地点在冰城与傩脱次之间,距离傩脱次不算很远,冲突的结果显而易见,大鲁特一支取得了胜利,杀戮驱逐了分裂者,正因为情况稳定了,所以他们才安心的在距离不远的傩脱次定居。 当时的那场冲突中,很多人都死去了,大鲁特一支的信徒们浪费了很长时间,从战场中尽力收敛属于己方的死者遗体,进行安葬。 这看似是个不起眼的细节,只是被记录在古文中,连记录他的人都没有过多的在意。但是走在风雪中的小胡子却敏锐的进行了联想,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进入傩脱次暗夜神庙时所看到的一些壁画。 圣器是被分裂者其中的一员所偷偷带走的,之后就踪影皆无。古象雄时期的夺权派声称自己找到了圣器,但是当时的夺权,是政治斗争里面的一部分,其实和圣器没有太大的关系,古象雄王室需要一股新的宗教势力来取代大鲁特,所以无论夺权派是否找回了圣器,这不重要。 那么这里面其实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历史谜题,当年的夺权派,手里有圣器吗? 小胡子猜测着,傩脱次附近的大规模冲突时间其实距离宗教分裂的时间并不长,那是一场生死大战,双方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 古战场,乱葬堆,这里面是否隐埋了什么? 第二百零六章 阴气 第229节 小胡子知道,很多重要的线索其实都隐藏在并不起眼的角落里,只是看挖掘秘密的人该怎么去找。他和晋普阿旺一路走着,同时还在尽量把下面的计划安排的完善周密一些。古战场和乱葬堆本身有没有危险,小胡子预想不到,但是他很清楚,关于这条线的线索,并非绝对隐秘的。 在距离大雪山出山口还有大概一天路程的时候,风雪更大了,这是名副其实的封山,雪覆盖了一切。有的低洼的地段,积雪差不多一人厚,不小心就会陷进去,两个人走的很困难,本来白茫茫的飞雪和劲风让能见度很低,但是小胡子走着就停下来,他看不见什么,只是心里传来的一种警觉。 因为这种警觉来的很突然,让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最后,他们闪身就躲到了附近,积雪几乎把两个人全都淹没了,只露出上半身。但是等了很久,还是看不到什么,晋普阿旺就怀疑是不是小胡子的预感出现了问题。 “不要急。”小胡子示意晋普阿旺耐心些,他很相信自己的预感,就像一个经验极度丰富的老猎人,看不见猎物,却能感觉到猎物就在附近。 果然,在不久之后,茫茫的风雪中就出现了一个个黑点,这是在风雪中冒险前进的人影。这些黑点走的非常慢,但是所有黑点全部出现后,这支队伍的规模就超乎了小胡子的想象,人数很多,而且带着不少东西。 “这些都是球哥的后援。”小胡子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支队伍的来意,虽然之前猜测过球哥的身份,不过这个时候再静心想一想,小胡子完全可以断定,球哥以及他背后的老板,绝对不是道上的人。 不是雷英雄杜青衣那样的道上人,又能量巨大,时刻关注铜牌以及末世预言大事件,这样的老板,会是什么背景? 小胡子若有所思,同时感觉很后悔,他为了成全贡觉的愿望,让对方跟着球哥。然而此时一经联想,他实在吃不准自己的决定是帮了贡觉还是害了贡觉。贡觉没有经过任何特殊的训练,他身上唯一很重要的东西,就是血脉。 想到这些,小胡子的脸色就变的不太好看,晋普阿旺说要不要偷偷的回去,把贡觉带回来。 “不用了。”小胡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都是命,是一种注定了的东西,很多电视剧和小说里的桥段中,都有个肆无忌惮百无禁忌的主角,大吼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是这可能吗?用一个人的力量去抗衡一种已经注定的东西,那不太现实,有的时候,人不认命,只会栽更大的跟头,遭受更严酷的打击。 这支队伍虽然走的很慢,但是看得出他们在赶时间,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不停的走着,一直到队伍远离了视线中,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才从雪堆里爬了出来。他们和这支队伍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目的地,然而小胡子却有预感,到最后,所有的人可能都会全部走到一个终点。 中间的过程不多说了,那支队伍走远之后,雪山中彻底成为了死地,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艰难的离开了这里,从山口走出了大雪山群。在山外,他们又看到了队伍留守和看管车辆装备的人,避开这些人之后,才算真正脱离了潜在的危险。两个人顾不上过多的休息,马上就朝傩脱次的方向赶去。 雪山群的风雪覆盖了一大片地方,山外的飘雪没有山里那么大,但在这样的无人区里,日夜不停的大雪一样很厚。傩脱次东部大概八十公里的地方,就是古战场和乱葬堆的遗址,此刻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古文中的记载只是笼统的一句话,并没有非常精准的位置,而且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当时的参照物和痕迹都面目全非。望着一片白茫茫的雪,晋普阿旺就开始皱眉头,说这要找到那一年? 根据古文中的记载,他们大致圈定了一个范围,面积很大,要一点点的找。如果以现代人的思维和行事方式,彻底的找完这个地方需要不少的时间,但小胡子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很老道的土爬子,在这片地方中,有两条相距大概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像土龙一样的小山,两座小山前后延绵着,两两相对,两座山中间的这片区域,就像一条不怎么大的山沟。走到这里的时候,晋普阿旺没有任何的特殊感觉,然而小胡子一下子就停住脚步,在周围来回的眺望。 雪已经停了,非常冷,小胡子走到这里的时候,敏锐的感觉到了一种很特殊的气息。这种气息对正常人来说可能根本就察觉不出,但是对于一个职业的土爬子来说,气息就像一块白布上的血迹一样刺目。 这是一种阴气,很特殊的阴气。在小胡子的印象中,只有堆积过很多死人的地方,才会有这种挥散不去的阴气。这种东西很玄,如果拿科学理论朝上套,估计什么结果都得不出来,然而它就这样反常的存在。 小胡子的警觉顿时猛涨,在来之前,他产生过很多推测,但是只有身临其境的时候,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让他脚底板都发凉的感觉。老辈的土爬子都知道,在这种地方,往往因为气的存在,而滋生一些想象不出的东西。 “发现了什么吗?” “阴气,很重的阴气。” “但是我感觉不出来。”晋普阿旺对这种东西没有概念,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他的意思是直接开始动手在可疑的地方找。 “只能慢慢来,很慢。”小胡子不知道该怎么对晋普阿旺解释这些。当年带小胡子入道的那个老爬子,曾经说过一些事。 这个老土爬子其实本事并不小,只不过他没有卫八那种人的野心,只求闲云野鹤一样的生活,所以一直都是单干,没有聚拢一批伙计,至多遇见大活的时候临时跟人搭手。老爬子年轻的时候,跟人做过一票生意,那时候他懂的并不多,在团伙里完全属于体力劳动者。他们看上的地方,是高平附近的一个点。 当时老爬子并不知道这个地方的真实情况,准备要下的坑据说提前有人踩过,所以团伙里的人很放心,认为这票买卖不会有什么风险。 但是到达目的地的当天,就出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当时正好是半下午,按照他们之前勘察的情况,这里是一片荒地,距离三四十华里之外,才有一个叫做永录的村子。团伙里的几个人不打算借宿,就准备在目的地附近将就几个小时,等入夜之后赶紧动手,速战速决。 做这个事情,有经验的人一般会选择后半夜,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段,小胡子刚入道的时候也不明白,听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神神鬼鬼的传说,但是后来他向一个有经验的前辈请教,这个老头儿一语道破天机:狗屁,什么乱七八糟的,后半夜动手,是因为外人睡的死,咱们做活不会被发现。 从入夜到后半夜这段时间里,老爬子在起来撒尿的时候,就意外的看到了一些东西。他看到在他们将要动手的大坑旁边,猛然就多出了一个村子,村子里亮着灯,很多人来来回回的走动。老爬子先是奇怪,因为白天看过去的时候,这里只有一片荒草,再接着,他就感觉毛骨悚然,因为村子里的灯很明亮,但是那些来回走动的人却都像是模模糊糊的影子,怎么看都看不清楚。他感觉自己遇见了一群不是人的东西。 他连多看都不敢看了,屁滚尿流的跑回去报信,这个时候,团伙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一个有经验的老辈人马上紧皱眉头,在四周不停的看,他说这是一块很凶的地,如果硬要下手,可能会出事。 这个老辈人也觉得奇怪,因为白天的时候感觉不到任何异样的气息,但是入夜后,这个鬼里鬼气的村子一出现,他就感觉好像有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阴气从地底升腾起来。 按老辈人的话说,这个地方最好不要动,否则会得不偿失。但是这票活是一个雇主花大价钱雇他们来的,其余的人只拿到定金,不肯放弃丰厚的报酬。不过在当时,团伙里面没人真正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否则的话,死都不会再冒进一步。 因为这个**子的出现,行动被耽搁了,后半夜的时间全部用来试探和侦查,一个伙计被指派到村子那边观察具体情况,这是个很胆大的伙计,他在靠近村子的时候,其余所有人全部都睁大眼睛看,然而眼力最好的人也没有看清楚其中的过程,反正伙计一靠近村子,就仿佛一个被融化在海水里的气泡,无影无踪。 这个情况吓住了其他人,再也没人敢冒然靠近**子。他们停下了后面的举动,一直熬到快要天亮的时候,这个村子也仿佛蒸发了一样。 在村子消失之后的那片荒草地里,他们发现了半夜进村子的那个伙计,不过这时候,那伙计已经没有人样了。 第二百零七章 地表下的石屋 在场的人都是在这条道上混了有年头的人,对于各种各样的尸体,他们很熟悉。那个半夜进入村子的伙计就算进村就死掉,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然而他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身躯内所有的关节都呈一个让人想呕吐的角度扭曲着。 人死的这么不正常,就引起其他成员的一点恐慌,不过怎么说呢,一般走这条道的人多少都见过一些怪事,而且他们知道,既然走这条路,就要提着自己脑袋混饭吃,尤其是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头皮很硬,越是这样越是不肯走,非要把事情做到底。队伍中的老辈人劝他们慎重,不过没人听。 相对来说,带小胡子入道的那个老爬子还是比较理智的,他听从老辈人暗中的告诫,虽然没有明着撤伙,不过遇事的时候就有意的朝后躲。 这段回忆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过多回想的,因为很惨。这个团伙中比较固执的成员基本上都死光了,具体的情况,小胡子不知道,但是老爬子告诉他,事情过去之后,他才弄明白,这个之前就踩好的点,是战国时期长平之战的一个次要战场,大概几千名赵卒被集体坑杀在这里。 “死过很多人的地方,阴气都重,而且邪,这种气说不准就会养出什么东西,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或者说坑里的东西太过重要,最好绕着走,不要沾手。” 这几句话是老爬子留给小胡子的告诫,时间过的太久,小胡子几乎忘却了,一直到察觉出这个地方很浓重的阴气时,才回想起了这段话。 这种恐怖的气息让小胡子停留在一座小山上很久,从外观上看,气是分辨不出来的,尤其是覆盖了这么厚的雪。而且随着观察,小胡子总觉得这块地方有什么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会间也说不清楚。 “要不然,我先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了你再过去。”晋普阿旺察觉出小胡子的慎重,他不想耽误时间,就要独自过去查看一下。 “一起去吧。”小胡子不肯让晋普阿旺孤身涉险,对于古坑还有墓葬,晋普阿旺的经验实在少的可怜。 当小胡子第一脚踩入积雪,真正进入了这条貌似山沟一般的地形中时,之前就漂浮在心里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更强烈了。对于有些看不见的东西,只能靠人的感官还有经验去感觉,正因为东西是无形的,没有质和量的概念,所以说很多人只能感觉的到,这里有危险。然而小胡子却感觉,这条山沟中的阴气是在浮动的。这个念头其实很扯淡,阴气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它自然不可能像流云一样来回的飘,但小胡子却真的有这样的感觉。 他觉得有一种无形无质的东西贴着地皮在这条山沟里缓缓的动,像是被什么不断的召唤或者说吸引。这是茫茫雪地里唯一可以感应到的线索,虽然不准确,却给小胡子指明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山沟的宽度有几十米,小胡子带着晋普阿旺踩着很厚的雪,一步步的朝前走,武器的作用已经不是那么大了,但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小胡子握着那根染满血迹的合金管。 无形之中,小胡子就渐渐靠近了这条山沟最中心的地方,他根本不清楚这个乱葬堆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的,但是那种浮动的阴气却一步步把他引到这里来。当走到这个地方最中心的时候,小胡子停下了脚步,心头的感觉再次萌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好像一个一直在寻找结果的人猛然看到了终点一般。 “怎么了?”晋普阿旺兜头在左右到处看,他察觉不出什么,但是能感觉到一股紧张的气氛。 小胡子不知道该怎么跟晋普阿旺说,假如,阴气是一种有形体的东西,那么他们面前这块地方的阴气,就好像墨水那么浓。以小胡子的经验,这根本是不可能的现象,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即便有什么,也要散光了,要知道古老宗教的历史比中原战国时期的历史还要久远。 这个奇怪的地方让小胡子迟疑,又感觉好奇。他轻轻挖开了一片积雪,露出地表,地表和普通的地方没有区别,晋普阿旺在旁边帮忙,两个人轻手轻脚的把一大片积雪全部都清理掉。小胡子把合金管调头插进土里,中空的管子就成为短短一截洛阳铲。 合金管的长度注定取不到地表深层的土样,但是就是这一米来长的合金管,带回来的土样让小胡子很吃惊,熟土,绝对的熟土,土壤中间有几点如同红色颜料一般的东西,就好像内地古坑下面可以采到带着朱砂的土样。 当时的古老宗教不可能有关于丧葬方面的模式化的文化,尤其是这样的乱葬堆,却出现了类似大坑一样的熟土。小胡子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乱葬堆,可能有后来的人做过什么,他用合金管带上来的土样,只是后人的手笔。 这时候正是白天,虽然太阳不暖也不亮,但小胡子能感觉到那股很阴森的气息一直在贴着地表流动,仿佛一片很沉重的汞蒸气。他稍稍放下心,开始试探性的挖,一直挖到一米多深的时候,人为的痕迹就更明显了。 小胡子就朝着一个点往深处挖,他卯足了劲儿,准备一口气挖到底,按他的预想,不挖下去四五米,可能不会有进一步的发现。但只挖到两米的时候,工具就触到了很坚硬的东西,像是石头,而且是那种经过敲打之后成型的石块。 遇到这些石块时,就挖不下去了,小胡子开始纵向挖掘,在两米这个深度上,好像平铺着一层石块一样,还是挖不下去。小胡子干的兴起,直接就把这些石块的面积和形状大致给方了出来。石块平铺的面积不算大,长和宽都是六七米。 “在地下铺这样一层石块有什么用处,或者说有什么意义?”晋普阿旺蹲在坑边问道。 “这估计不会是一层石块。”小胡子还不确定这层石块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完全挖出来的时候才能下定论。 他接着就继续挖,期间晋普阿旺也替他挖一阵子,整整干了一个白天,虽然进度还没有真正达到预期的目的,但是根据挖出来的情况来分析,小胡子觉得,这是一个修葺在地下的密闭的石头屋子。 说屋子可能不太确切,因为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发现门窗,很多的石块经过细致的堆砌,形成了这个四四方方的石头屋。小胡子尽管胆子很大,也不愿意在半夜触霉头,他让晋普阿旺停止了挖掘,跑到山沟的上面,在那里凑合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才重新来到目的地。 最后剩下的一点活很快就彻底干完了,地表下方两米左右的这个石头屋子被完整的挖了出来。挖到这个地步,小胡子就能看的出,当时在这里破土的人好像完全就是为了造这个石头屋子,除了它之外,土层其它地方就再没有别的东西。 石头屋子被一种不知名的颜料涂成了红色,不过色泽脱落了很多,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石头屋子被密闭的很严实,但是在四周,各留下了一个只有两寸直径的小孔,很像是微缩了的气窗。小孔很小,而且位置太高,透过它什么都看不到。小胡子想想,就开始动手,打算拆下一块石头。石头屋子建造的很结实,不过对于小胡子这样的职业挖掘者来说,拆一块石头下来就和拆掉一块砖头一样,不困难。 沉重的石头没办法从墙上取出来,只能推到里面去,墙壁上的一块大石头被拆掉之后,就露出了一个半米左右的洞,足够观察内部的情况。小胡子猜测,这个石头屋子里面绝对有东西,不会是空的,否则就不用留下四个如同气窗一样的小孔。 晋普阿旺率先把光线照进去,当光线落入漆黑的石头屋子时,他明显就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紧退了两步,一脸戒备。 他看到的,是一个趴在地上的怪物。 二百零八章 灯笼 第230节 晋普阿旺的举动也引起了小胡子的戒备,他一手拿着武器,同时还没忘了朝石头屋子内部望一眼。他没有像晋普阿旺那样在粹不及防下被吓一跳,但是心里轰的一沉,他看到了那只趴在地上的怪物。 石头屋子里,果然关着东西。 地面趴着的是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东西,大概两米长,尾巴和身子都像鳄鱼,只有头像一只昂首的豹子。两个人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一边戒备,一边就打算从这里快速的上去再说。 但是前后很短的时间里,小胡子却发现了一点异样,屋子里的怪物始终一动不动,这个发现让小胡子停下脚步,拉住了转身要走的晋普阿旺。他再次把光线照射进去,定心看了看。 “石雕?”小胡子楞了一下,晋普阿旺也跟着过来看,两个人的心神稳定了一些,这样看过去,那只趴在地面上的怪物,仿佛就原形毕露了。它雕琢的非常精细,让晋普阿旺这样的人都一时间产生了错觉。 “石头的。”晋普阿旺捡起一块碎石头丢了进去,小石头和那只怪物碰撞,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随即,晋普阿旺就松了口气,同时对自己刚才的紧张表示不好意思。 然而小胡子的心情却没有任何的轻松,不管这个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它被放在地下的石头屋子里,肯定有特殊的意义。根据小胡子的经验,这只怪物,一定是用来镇什么东西的。 整个石头屋子里除了这只石头雕出来的怪物之外,好像没有别的东西了。到了这时候,小胡子就感觉每呼吸一口气,就能吸进去一股浓浓的阴森和诡异,不过最终,他还是顺着这个只有半米的洞进入了石头屋子。小胡子不会缩骨,但做土爬子的人,多少都要有点老功夫。晋普阿旺就不行了,肉瓷骨头硬,除非连皮带肉拆了丢进去,否则肯定钻不进,只能在外面站着。 一踏进这个不大的石头屋子,视线和感官就更清晰了,但是那种让小胡子都感觉发寒的阴森,就更加刺骨。一直到这时候,他环视四周,才发现石头屋子里除了这只石雕的怪物之外,在四角各自吊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自从来到藏区之后,小胡子对于各种各样的悬挂物都有一种莫名的排斥,这四个被掉在屋角的东西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小胡子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用合金管拨动其中一个,没有任何声响和反应,他确定无误之后,才开始把这团东西取下来。这团东西在屋角被固定的很结实,最后几乎是硬扯着下来的。 当这团东西被硬扯下来的同时,小胡子隐隐约约听到耳边传来一片凄厉的呼号声,声音非常朦胧,隐约到让人分辨不出是不是幻觉。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小胡子全神戒备,不过,这片朦胧到极点的声音就响了一声,仿佛被风吹散了一般,再也听不到了,一直过了几分钟都没有任何响动。 但是呆在这里怎么都不踏实,小胡子带着那团摘下来的东西,从小洞重新钻出来。他和晋普阿旺回到地面,开始观察这团东西。石头屋子里只有这两样东西,那只怪物完全就不认得,只能从这团东西入手。 这团东西干硬的像是一团空心的铁皮,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但是密闭的石头屋子隔绝了一些环境上的侵蚀,这团东西有些扭曲,不过看了一会儿,小胡子就觉得它像一只灯笼。 “灯笼!”小胡子看出这是灯笼之后,脑海里闪电一般的闪过一些过去听过的事,手就微微哆嗦了一下:“石头屋子里的灯笼!” “这是灯笼?” “很特殊的灯笼。”小胡子把东西外面所有的灰尘抹的干干净净,这只“灯笼”已经干硬发黑了,像是用墨水染过一边一样,但是只要很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灯笼”的表面,布满了一个又一个不怎么清晰的半月一般的印记。 “它怎么特殊?我只是感觉奇怪。”晋普阿旺道:“这种屋子不可能是住人的,不住人,就不需要什么灯笼。” “确实很特殊。”小胡子指着灯笼外面那一个个非常模糊的半月形的印记,说:“人皮灯笼。” 晋普阿旺表示不理解,小胡子就给他普及了一个只在土爬子圈里面流传的常识,不过这个常识只能在一些特殊人群中去验证,一般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触这些。 各种油脂,无论是动物油还是植物油,也不管是生的还是熟的,如果滴到水里的话,那么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花是浑圆的。只有尸油,滴在水里,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花是半月形的。各种皮革,无论用什么方法硝制,都不会留下固定而且成片的自然印记,只有人皮,硝制之后存放很长一段时间,皮子的表面会出现永远都不会消退的半月形的印记。 人皮灯笼,对于现代的人来说,只能从一些恐怖小说里看到,但小胡子知道,在这一行里,曾经有人专门做过人皮灯笼。当然,那些人做人皮灯笼,并不是为了表明自己有很狠有多毒,这一行里每一件工具或者物品的产生,都是根据实际需要而出现的。 倒退回去几十上百年,不管是吃独食的土爬子还是世家,基本上家家有一套独特的手段和秘法,这些秘法被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不断的传承改进,到了最后就成为带着神秘色彩的东西。山西的吕家,曾经就是专门做人皮灯笼的盗墓世家。人皮灯笼是他们的一门秘术,制作过程还有作用都是绝密,从来不外传。 延绵了几百年的吕家,在解放前夕已经落魄,而且当时的大环境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一些很有头脑而且敏锐的道中人感觉将要变天了,世道一清平,他们的日子就不会太好过。吕家当时的掌灯(家主)就打算彻底改头换面,丢掉吃了几百年的土饭,转手做些正经的小生意。道上的一些人听到这个消息,就过来抛吕家的墙头土,其中人皮灯笼这一节,很被几个龙头看重。因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有一些比较邪的坑,谁都下不去,只有吕家人,能够不受太大损失的出入。在吕家全盛的时候,没人敢硬打他们的主意,但是到了这时候,一些人就逼上门了。 吕家这种世家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即便要倒了,还是不肯弯腰,吃土饭的人把一些东西看的比命都重。最后,一个龙头让手下的伙计当着吕家掌灯的面,剁了一条胳膊丢到油锅里炸的焦黑,被逼到这个地步,吕家的掌灯实在没办法了,迫不得已说出了一些关于人皮灯笼的事。 在之前,有人曾传言,吕家做人皮灯笼,是提着下坑开路用的,灯笼是人皮做的,制作过程很残忍,直接取孕妇肚子里**个月大的婴儿剥皮做灯笼,灯笼里点的是尸油,据说提着这样的灯笼,老坑下面一些邪气和邪物会自己让路。他们还说,过去的吕家兄弟里面,有一个什么都不做,专门娶老婆生孩子,用来取皮做灯笼。 这些传闻最后都被吕家的掌灯呵斥为扯淡,吕家的人皮灯笼只能在一种地方用,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有用,就是死过很多人,阴气很重的地方。这是吕家的祖上吸取了很多经验而出现的一种手段,说起来很玄,不过对于土爬子们来说,好像真有道理。 譬如说一座商周时期的老坑,一直没有被人发现,随着时间的变迁,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老坑的附近可能会繁衍出一个村子或者镇子,也可能发生过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村子的乱葬岗,家族墓,战场的死尸,堆积在老坑上面,时间长了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阴气重的地方容易出东西,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后来的土爬子如果无意中发现了这种坑,虽然眼馋但又不敢轻易下,一旦下去就会产生自己承受不了的后果。 但是吕家最擅长开这种坑,他们的人皮灯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在做活踩盘之前,就有人在老坑四周点几盏灯笼,灯笼烧的的确是尸油。据吕家的掌灯说,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用人皮灯笼把老坑上面那一片散不掉的阴气给引走。 这个过程,在当时的行话里叫做“等干”,等干的时间长短不一,要用灯笼引走阴气,阴气散掉,人再下坑的危险系数就会小很多。但是用过的灯笼是绝对不能再用的,小胡子曾经见过一个老爬子的忘年交,半边身子都是僵的,一辈子没有治好,据说就是当年无意中点了一盏用过的人皮灯笼。 第二百零九章 乱葬 关于人皮灯笼的传闻,就在解放前流传过,之后,时代的发展和一些环境的变迁渐渐埋没了这些世家传承的古术,只能很偶尔的从某些具有经历的老人嘴里听来一些端倪,不过实物基本上是见不到了,正常人都没有那个心理素质去做这种东西,而且做出来也没用。 石头屋子里的人皮灯笼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不过它印证了小胡子的想法,这肯定是后人的手笔。人皮灯笼本身倒没什么,但是它出现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按常理那么一想,小胡子就感觉背后想冒冷汗。 过去吕家用人皮灯笼,是为了散掉邪地的阴气,然而这个石头屋子包括其中的四盏人皮灯笼,是为了什么?灯笼在山沟最中心的位置,这么做,只能让所有的阴气都聚敛在这里,常年累月都不会散去。如此一来,这个地方,就会成为一个让所有土爬子都感觉肝颤的邪地。 至于那只豹头鳄尾的石雕,虽然不知名,却也能想的出来,那同样是聚气的一种邪兽。 “这是谁留下的东西,为什么要这么做?”晋普阿旺不明就里,听完小胡子的讲述之后也感觉有点发冷。 小胡子心里有一种猜测,他觉得,不仅仅是他们,过去的人肯定也推断过这片古战场和乱葬堆里面或许隐藏着什么,但因为当时的种种特殊原因,他们没能找到线索或者东西,而且后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迫不得已之下,就只能用邪异的方法把这个地方封起来,谁都进不去。 留下人皮灯笼的人具体年代不详,小胡子推断,可能是在中原的唐代之后,从内地过来的人。他们的手段明显带着一些望气和术的影子,这种东西有邪异的一面,但是同时又有一些固定的模式可以摸索。小胡子重新钻回石头屋子,把其余的三盏人皮灯笼全都摘了下来,灯笼完全干硬,里面的尸油也燃光了,但是留在这里总是让人不踏实。 当小胡子一一摘下三盏灯笼的时候,耳边就又回荡起一片那种隐隐约约的哀号声,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人,被抛弃在一个没有光明而且没有出路的深渊中,孤独的等死,它们看着死亡一天天的逼近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出这种让人肝胆俱裂的哀号声。 处理了几盏灯笼,小胡子就开始寻找别的地方,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概念,所以动手的目标也比较明确。他和晋普阿旺在这个石头屋子的东边清理了一片积雪,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一块有点特殊的石头。 石头很大,好像一个平板平放在地面上,但是在石头的几个角上,各自垫着几块较小的石头,这个地方没有人来过,除了自然环境的影响,其余的一切都保持着很多年前的原貌。这块很大的石头像是一个井盖,盖住了地表上一个不算太大的孔洞。小胡子觉得,这应该是个类似于气眼之类的东西。这个肯定不是乱葬堆的入口,但是从此处挖下去,可以直接通到乱葬堆内。 “在以前,肯定有人下去过,但是他们毫无收获,可能是下面的危险超乎意料,也可能是情况比较混乱,总之是没有找到线索和东西。” 小胡子开始动手挖,就顺着这个如同气眼一般的孔洞挖下去,挖下去一段之后,他改变挖掘的方向,用打盗洞的形式继续挖。他对土层变化非常敏感,感觉快要挖透的时候,就放慢了速度,一铲子下去,挖空了最后一片土层,很多土屑哗啦啦的掉到了下面的空洞里。在这个位置上,小胡子看不到太多。 这个巨大的空洞里面,仿佛一直漂浮着一片氤氲的气,让人感觉很不安,却察觉不出任何危险的前兆,这是最棘手的情况,面对一个危险未知的地方,还非进不可。 小胡子呆了很久,才顺着挖出的洞进入了这个大空洞里,从这个空洞的面积和位置来看,这可能是古老宗教原本选定的一个地下定居点,但是因为冲突和战斗的爆发,他们放弃了这里,改迁到了傩脱次。 晋普阿旺跟着也下来了,两个人把光线调到最强,在左右扫视。当时那场激烈的冲突中确实死去了很多人,这个空洞的四周,有很多简陋的原木棺,但是死者太多了,植被稀薄的冰城和傩脱次地区无法找到那么多的木料,更多的死者是用一种布料包裹之后放进乱葬堆的。 两个人是顺着气眼下来的,在空洞的中间部位,在他们左边距离很近的地方,有几排整齐摆放着的尸体。这些尸体都被白布裹着,当然,布料的色泽完全变了。这种被布包裹着的尸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茧子,晋普阿旺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想起了之前遇到过的一些东西。 他们距离这些东西很近,几步就走过去了。当小胡子走到最近的几具尸体旁时,就看到了它们的胸前,缀着一些颜色发黑的小饰品,饰品大多是骨头和石头磨制的。 “这些都是女人。”小胡子接触过很多关于古老宗教的历史和实物,他看得出,这些骨头石头打磨的饰品,都是女性的饰物。很久之前那场宗教分裂而引发的战争中没有幸存者,妇女和儿童都被包裹在其中。 “我们该从什么地方找起?”晋普阿旺很不愿意看这些茧子一般的尸体,尸体完全白骨化,连骨头都被环境侵蚀,泛黄发黑,每一具尸体的双眼完全像两个看不到底的黑洞,越看越不舒服,晋普阿旺就想早点做正事。 “我也不知道,只有选一个方向,先找下去,等到头了之后再说。”小胡子也觉得这些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可能就是古老宗教信徒中普通的女性,没有太多的价值,所以想放弃这里。 第231节 两个人一起转身,准备朝别的地方找找,小胡子走在晋普阿旺的后面,转身也晚了一秒钟,但就是这一秒钟时间,让他的眼睛猛然一睁。 他转身的同时,余光模模糊糊的瞟到身后那几排被白布包裹的尸体中,有一具好像慢慢的坐了起来。因为光线的原因,余光看到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然而那种感觉却分外的诡异恐怖。小胡子立即转头,想看的更加真切一些,但这次转头之后,他和晋普阿旺手里的光源一下子灭掉了,两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团如同浓墨般的黑暗中。 “怎么回事!”晋普阿旺吃了一惊,马上就去调整光源的按键,他们所选择的装备肯定不会有质量问题,更不会有什么接触不良的现象,然而两个人的光源一起灭掉,用巧合也无法解释。小胡子的手心顿时冒出一片汗水,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灭掉了他们手里的光源。 “先回去!回去!”小胡子马上就急了,这种危险不是人可以完全应付和对抗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离开。 他们距离下来的洞口不算远,有一根固定好的绳子就垂在那里。虽然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小胡子却记得大概的位置,他一边转身疾步朝后退,一边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的光源。光源被打开后,只亮了一下,接着就又灭掉了,再没有任何反应。 小胡子又拿出打火机,在空洞下面,没有一丝风,但是打火机打出一束跳跃的火苗之后,就好像有个人在旁边猛吹一口气,把火苗吹灭了。小胡子的心绷的很紧,越走越快,火苗不断的亮起又熄灭,来回几次,借着那一瞬即逝的光,小胡子跑到了他们下来的地方,一把抓住绳子。 “你先上去,快点!”小胡子把绳子交到晋普阿旺手里,催促对方。 晋普阿旺知道现在不是磨蹭和推让的时候,随手接过绳子,双手用力的顺着绳子爬,但是他的脚尖刚刚离地,整条绳子不知道是从固定点脱落了,还是从中断掉了,晋普阿旺差点摔倒,一大片土层随着断掉的绳子一起落下来,弄的两个人一身都是。 绳子断掉的同时,小胡子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这个空洞的高度有四五米,只有靠绳子上下,如果没有绳子,也没有可以借力的攀爬物,他们两个徒手绝对上不去。 “绳子很结实!怎么会断了!”晋普阿旺噗的吐出嘴里的灰尘,显得恼怒又不解。 小胡子刚想说话让晋普阿旺镇定,就觉得自己左手的手背有些痒,就好像有人用毛茸茸的草轻轻搔着手背,又好像一束长长的发梢从面前飘了过去。 这种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小胡子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跟着痒了一下,这一次的感觉很明显,几根发丝从脖子上划了过去。 紧跟着,他的头皮几乎要炸了,因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伸出了一只手,一下子抓住了小胡子的左手。 亮的时候,他才重新来到目的地。 最后剩下的一点活很快就彻底干完了,地表下方两米左右的这个石头屋子被完整的挖了出来。挖到这个地步,小胡子就能看的出,当时在这里破土的人好像完全就是为了造这个石头屋子,除了它之外,土层其它地方就再没有别的东西。 第二百一十章 另一阵脚步声 这只手冰冷而且滑腻,就好像在一桶油里浸泡过很久,但那种感觉却无比的真实,一阵刺骨的冷顺着小胡子的左手迅速传遍了全身,他来不及再临时用一瞬即逝的光源照明,用力一甩,右手握着的合金管横空砍了过去。 虽然在小胡子全力之下,一下子就甩脱了抓着他的那只手,但合金管还是砍空了,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空气,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随着这阵轻响,周围仿佛泛起了一片模糊又喧闹的嬉笑声,好像有很多人躲在暗处,围观着小胡子和晋普阿旺。 土爬子们不可能没有对付这些的东西,小胡子也有,但他知道在这个地方,东西完全不管用了。这个超级巨大的古坑安葬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大群。晋普阿旺不断的调试光源,然而光源出现了严重的故障,每次打开都只能亮一下,接着就会灭掉。借着这些不断闪动的光,他们看到了头顶上方的情况,绳子是从上面打下来的洞里直接断掉的,如果他们还想从这里上去,就要想办法凌空跨越地面和洞顶之间将近五米的高度,而此刻,这显然不现实。 “把那些原木棺拖几个过来,叠起来朝上爬。”晋普阿旺盯着不远处那一排排整齐的原木棺材,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但小胡子直接放弃了这个办法,在刚才的黑暗中,晋普阿旺根本不知道小胡子遭遇了怎么样的事,真的去触动那些原木棺,会有什么后果? “我们找入口,从入口出去。” 入口绝对不会是凌空的,但他们对乱葬堆的情况很陌生,根本不知道入口在那个方向。不过根据这个大空间的地势来看,入口必然在东面,或者西面,因为南北之间的距离比较窄,不会把入口开在那里。 这个地方确实很邪气,乱葬堆上面的人皮灯笼和邪兽的石雕锁住了所有阴气,小胡子身上带着几张时间很久远的符,据说是高人蘸着黑狗血在黄表纸上画出来的,可以避邪,但是他不打算用这个来应付面前的困境,晋普阿旺身上的天铁都不管用,就不用说这些狗血符了。他在左右一张望,最终选择了一个方向,因为根据刚才匆匆一瞥的记忆,那个方向的原木棺比较少,不是那么密集。 小胡子拔腿就走,周围那一片一片消失了又重新出现的嬉笑声一直没有停息,让两个胆子很大的人都忍不住冒鸡皮疙瘩。空间内的地形开始变化了,时宽时窄,原木棺还有被布料包裹着的尸体在两旁不断的出现。走到这里的时候,全神戒备的小胡子就觉得,冒然进入乱葬堆,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大鲁特一支获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死者是他们收敛的,从刚才那些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可以看得出,收敛的过程很细致,连死者一些平时常戴的小饰品都尽力找了回来,那么这些尸体中,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就算真有什么,也早就被古老宗教的信徒找到了。 但当初留下线索的人,还是记录下了乱葬堆这个地方,说明这里仍然具有挖掘的潜力。乱葬堆值得挖掘的地方,在那里? 骤然间,一阵好像从未知角落刮来的风打断了小胡子的思路,这个地方不可能有风,但是晋普阿旺也有这样的感觉。随着这阵风吹过,小胡子的头皮又开始隐隐发麻,因为他们只有间隔一段时间才会亮一下的光源,其余时间都是沉浸在黑暗中的,而这阵风刮过之后,小胡子立即萌生出了非常恐怖的感觉,他觉得周围好像一下子钻出了很多人,都无声无息的围着他们。 晋普阿旺首先发出了一声带着些许慌乱的大吼声,紧接着,小胡子就感觉自己的脖子嗖的凉了一下,仿佛有人恶作剧般的躲在后面朝他的脖子里吹凉气,这阵刺骨的凉意还没有消失,黑暗中就好像同时伸出了不知道多少只手,在来回拉扯小胡子的衣服。两个人不断挥动手里的武器,什么都砍不到,但那种被拉扯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消失。 他们像是被一股一股阴邪的气给缠住了,这是最恐怖也真正可怕的敌人,在小胡子的意识中,朝圣者的**师博思巴并非绝对的无敌,因为他是个人,可以看见形体,有自己的弱点。但面对这些连看都看不见的东西,他们该怎么对付? 手中的光源仍然断断续续,晋普阿旺来回挥舞自己的铁环,却次次都砸空,他急匆匆的对着小胡子喊了一声:“那块鲁特牌!” 小胡子的左手一翻,从身上摸出了那块鲁特牌,这个时候,晋普阿旺手里的光源猛然间的一亮,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光源的亮度就好像一轮明亮的太阳,把两个人周围照耀的一片通透。他们用武器根本触碰不到任何东西,然而在这片光源的照耀下,小胡子一眼就看到在他们身旁,不知道飘动着多少氤氲的黑气,每一缕黑气,都像是一个不肯安息的灵魂。 “就是这些东西!”晋普阿旺咬牙切齿,但是对这些东西却没有一点办法,他同样是一个宗教信徒,然而真正的宗教是什么?那只是人的一种信仰,一种心灵上的寄托,当在濒死的困境中时,没有任何宗教里的神明会来救他。 看着这些来回飘动的黑气,小胡子的心里动了动,他什么都没说,一把摘掉身上的背包,在里面翻找。他是个有条理的人,即便在荒郊野外,仍然保持一种习惯,背包里的东西都是有序的,想找的东西很快就能找到。小胡子从背包最底部掏出了一团揉的皱皱巴巴的破布,这块破布来自傩脱次暗夜神庙内。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把唐月和胡彦国逼到暗夜神庙的那个朝圣者,就是手上裹着一块破布,一拳把一只白童的怨灵给打回了墙壁中。 晋普阿旺手里的光源没有灭掉,但是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昏暗,好像一团跳跃的鬼火。小胡子丢下了合金管,手里攥住牛头牌,又裹上了这块破布,一拳打了出去。 他出手非常快,而且用破布裹住牛头牌之后,他感觉有了一些变化。那些黑气没有质,就好像空气一样,然而这一拳出去,小胡子就觉得自己好像打到了一团轻飘飘的棉花上,尽管触手非常轻柔,但似乎确确实实打到了什么东西。 砰...... 这一拳力量很大,一股黑气瞬间就被打散了,当它散入空气中时,有一种吱吱的声音传了出来。小胡子精神一振,转身又是一拳。 又一团黑气好像一团模糊的影子,被一拳打的倒飞出去,在不远处的地方轰的散开了。 “走!快走!”小胡子找到了窍门,却不敢停留,在这个地方,他和晋普阿旺会一直处在劣势中。 当两个人开始朝前冲的时候,周围的一团团黑气还是没有离开,小胡子骤然顿住脚步,拳头像雨点一样轰轰的击向四周,在这种暴雨般的打击下,不知道多少团黑气被震散,消失在空气里。随即,无数的黑气好像胆怯的人一样,悄悄的从原地退后,继而隐没。 当这些黑气完全消失之后,晋普阿旺手里的光源又亮了,这是光源正常的光,但这并不代表危机解除了,小胡子握着拳头走在前面,当他们走出去不到二十米,空间内的地势猛然一变,地形更窄了,两根天然形成的石柱像是支撑着空间的两个支点,耸立在前方。石柱子的形状不规则,而且非常粗,两根石头柱子几乎占满了通道,只留下三条不宽的过道。 因为地势的原因,这附近没有一具原木棺和尸体,从这边照向那边,看到的还是一片深邃的空洞。没有了原木棺,让小胡子稍稍放下一点心,两个人一前一后靠近了石头柱子,就贴着它慢慢的朝前走。 但是刚刚走出去几步,有一种类似于水滴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啪嗒啪嗒,声音不高,却很有节奏。这阵莫名其妙的声音让他们刚刚放下来的心又高悬起来,小胡子觉得,面对这些东西,自己开不开光源都没有什么区别,他紧贴着石头,侧脸朝前很慢很慢的走,只要出现任何异常,他的拳头会毫不犹豫的轰出去。 深邃的空洞中静的让人心悸,只有两个人很轻微的脚步声和那阵水滴的声音,小胡子只向前走了一小段,水滴声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让小胡子心里一紧,从这阵脚步声可以分析的出,对方也在这根粗大的石头柱子的另一边,而且正慢慢的绕着柱子朝这边靠拢。 小胡子屏住呼吸,侧脸朝那边看,头也不回的对晋普阿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感觉,石头柱子那边传来的很轻微的脚步声应该是个活人的脚步,他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躲过他的耳目,直接跑到这里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个洞 小胡子一口气憋了很久,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贴着石头慢慢绕着柱子朝那边走,他的另只手握住了合金管,如果对方是个活人,那么合金管的刀刃会毫不留情的斩杀过去。此刻的小胡子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体力很充沛,即便真的遇见如同博思巴那样的对手,至少也有一搏之力。 第232节 对于他来讲,他更愿意对手是活人。 小胡子的脚步很轻,几乎轻到听不见了,身后是晋普阿旺的脚步,除此之外,石头柱子另一边的脚步声也能听得到,而且距离这边越来越近,对手手里似乎有光源,因为石头的遮挡,这道光源若隐若现。小胡子已经蓄势待发,他绕着石头柱子走了一半,感觉只要自己在这个时候猛然冲出来,就能和对方照面。 此时此刻,石头柱子那边猛然闪过来一道亮光,这道亮光像是冲破了牢笼的一道闪电。也正是这道亮光的出现,让一直暗中蓄势的小胡子猛然一窜,他已经很快了,但手里的合金管却比他更快,刀刃也像一道闪电,急斩过去。 小胡子和对方在此刻已经完全照面了,但是当他们照面的同时,小胡子的瞳孔猛然收缩,带着破空声的合金管骤然停止在中途。情况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根本想不到,他看到的,竟然是晋普阿旺。 在这一瞬间,小胡子的各种感官都开始全力运作,因为他的思维已经有点混乱了。眼前的晋普阿旺就站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手中握着光源,小胡子在分辨他的身高,长相,衣着。 分辨的时间非常短,但小胡子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他和晋普阿旺很熟,只一眼就能分辨出对方是不是真的。他感觉自己分辨的没错,面前的人,就是晋普阿旺。 如果面前的人是晋普阿旺,那自己身后的,是谁? 小胡子猛然一回头,立即看到一张已经糟腐到发黑的脸,这是一具完全没有生机的躯壳,却诡异的像一道影子一般,跟了小胡子很久。如果放到普通人身上,这一眼就足以把人吓死,小胡子一脚就把这具躯壳踹了出去,紧跟着一退。 躯壳几乎被踢的散架了,像一个骨头叠加起来的架子,倒地之后就稀里哗啦散成一片。 “你怎么走到这一边了!”小胡子的心仍在剧烈的跳动,他也被吓的不轻。 “你不知道?”晋普阿旺表示很疑惑,他说自己和小胡子打了招呼,想从两面包抄,堵住石头柱子那边发出声音的东西。晋普阿旺不会撒谎,但小胡子也确定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声音被什么阻隔了?”小胡子又抬眼看了看已经散掉的躯壳,那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息越来越重,让他也越来越担心。 两个人立即就开始走,石头柱子之后,空洞的空间又渐渐变宽了,不过成批的原木棺没有再出现,之前所经过的地方,是尸体最集中的地方。这个空洞虽然很大,但古老宗教安葬战争中死去的信徒时,显然经过了细致的清理,这一路走过来,小胡子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多余的东西。但是经过石头柱子不久,他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很小的小竹筒,就留在地面上。 如果按常理来看,这个小竹筒子是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这和古老宗教所处的时代以及背景不符合,但是地表下面那个石头屋子和人皮灯笼已经打破了这个规律,没有什么不可能出现的。 小胡子看着这个竹筒子,立即就想起一些往事。竹筒子很简单,也很小,但是这是一个制作精细的打火装置,在很多小说或者电影电视剧里,这个东西被称为火折子,很古老的东西,已经在现代社会绝迹了。 单从这样一个小竹筒子上,本来看不出什么,但小胡子转动竹筒子的时候,就在竹筒子的下方看到一个火烫在上面的“妙”字。正是因为这个字,小胡子就能完全确定,当时带着这个火折子来到这里的,绝对是唐朝的人。 盗墓虽然不见光,但却是一个很古老的行当,它有自己的历史,有自己的发展轨迹。土爬子并不是一天两天就出现的,他们和很多行业一样,有相应的传承。盗墓依靠的是什么?一个是人,一个是器具。功夫很好,家伙不顺手,做事就会受磕绊,只有高手带着趁手的工具,才是很完美的组合。 所以这个行当里的人,对器具的要求非常高,每朝每代里面,基本上都会有专门制作这些盗墓器具的翘楚,他们的生存和盗墓的历史几乎一样长。但是从事这个职业的人或者家族,可能只有一朝的命,因为东西做的好,就会出名,专门给土爬子提供挖人祖坟工具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世道比较清平的时候,可能还好一些,一旦到了朝代交替时的乱世,就是这些人遭受灭门之灾的时候。所以说,做这个的人一般不过代。 唐朝时候的东都洛阳,有一个很小的小店,店主姓李,关于他的传说,只在土爬子之间历代相传。这个店主有个绰号,叫做赛鲁班,也有人叫他妙手李。对于手工制作,机关机括之类的本事,妙手李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传说中,鲁班做只木头鸟能在天上飞三天,但那毕竟只是传说,然而妙手李亲手做的木头人,能端茶倒水,这是真事。 妙手李只做一些小玩意儿,纯手工制作,产量不高,但件件都是精品。就拿一个小小的火折子来说,东西拿走五年十年,如果打不出火了,买主可以拿斧子来劈妙手李的招牌。妙手李铺子里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有赝品,每件货物上,都打着火烫的标记,标记很简单,但火烫本身也是秘法,别人伪造不来。 这个铺子里的东西很抢手,很受土爬子的青睐,不少人都相信,只要带着妙手李做出来的东西下坑,死坑也能变活坑。但是妙手李家族的命运和其它从事这个行业的人没有区别,他们就存在了有唐一代,唐灭之后,这个家族就彻底消失了。所以说,妙手李家族所出产的东西,只在唐代出现。 是谁,带着这个火折子来到这里的?是留下了石头屋子的和人皮灯笼的人? 小胡子觉得,虽然这些人带着妙手李制作的火折子来,却不能因为这个就确定他们的身份,因为在当时除了土爬子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人也喜欢妙手李的东西。 他们两个在周围找了一会儿,但除了这个火折子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火折子可能是被人遗弃的,也可能是无意中丢失的,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小胡子把这个竹筒子收了起来,继续朝前走,因为情况比较复杂,他们不可能把沿途的一切都观察的非常仔细,目前的目标是寻找这个乱葬堆的入口。 巨大的空洞随着地势的变化稍稍的一弯,他们本来是朝着东边走的,但是因为地形转道了,方向就略微有些变动,小胡子依然走在前面,对周围的东西只是匆匆一瞥。不过当他从转道这个地方走过去的时候,脚步就慢了下来,最后直接停在原地。他感觉自己刚才遗漏了什么东西。 这种感觉是很正常的,就是一种若有所失的恍惚感。人的眼睛可以同时捕捉很多东西,但是大脑在当时来不及把所有的信息全部处理掉,而这些被眼睛捕捉到的信息其实还留在大脑里,等到信息处理完毕的时候,一些人就会重新回想起这些被遗漏的信息。 小胡子重新慢慢的退了回去,在右边的那一面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隐约有个不算太大的洞口,洞口和黑暗混为一体,不仔细看的话就看不出来。如果真的没有注意的话就算了,但是一旦注意到这个地方,晋普阿旺就先看出来,在洞口那边,好像趴着什么东西。 他们慢慢的靠近,距离越近,这个洞口就越清晰,在光线的照耀下,他们看到了一具骨骸。骨架基本是完整的,说明人死在这里之后就没有被移动过。这具骨架头朝外,脚朝里,后半截身子都在洞里面。 “死的有些不正常。”小胡子看到这具骨架保持着临死前的样子,它的双手伸出很长,好像拼命扒着地面。 “他在抓什么东西?” “不是。”小胡子又仔细看了看,转头对晋普阿旺说:“他在使劲从洞里朝外爬,洞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入虎口 天天书吧小说阅读网欢迎您的光临,请记住本站地址:<a href=" target="_blank">,以便随时阅读小说《将盗墓进行到底》最新章节... 这具骨骸双手伸出的地方附近,散乱的丢着一些小玩意儿。小胡子的出身注定了他对这些古物的熟悉程度,所以看看眼前乱七八糟的零碎,他就能够大致的判断出来,这个人所处的年代,和那个火折子的年代大概是相当的。 “他为什么要进这个洞?他是怎么死的?”晋普阿旺听完小胡子的话,感觉有点发,这个小洞的洞口很窄,而且深,位置还非常低,只有弯下腰的时候才能朝里面观望,但是这具恰好死在洞口的骨骸,无形中遮挡了本来就很窄的洞口,看也看的不太清楚。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进去,可能有他自己的理由。”小胡子丢下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正开始仔细的关注这具骨骸。这个地方没有风雨以及自然环境的侵蚀,唯一可以改变这具尸体的,只有时间,小胡子蹲下身,骨骸上的每一个细节几乎都在光线的照耀下尽显。 小胡子和卫天都有一个习惯,每次在探险的地点中如果见到了之前死在这里的人,他们必然要着重观察对方的左手。铜牌大事件和末世预言大事件中,六指仿佛是一条永远不会断绝的主线。 骨骸的左手一直到死的时候还紧紧扒着地面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手掌是蜷曲的,小胡子戴上手套,小心的想要挪动一下,但是骨架完全要散了,轻轻一动,整条臂骨就从躯干上脱落下来。 透过已经蜷曲的手掌,小胡子看到这具尸体的左手尾指根部,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很小的骨节。 “六指。”小胡子暗中吸了口气,他既感到惊讶,却又觉得这似乎很平常,在两个大事件中,无论什么地方出现了死去的六指,这其实并不奇怪。 对于同样是六指的小胡子来说,这节很小很小的骨节可以分析出一点情况。在师姓家族中,只有罕见的纯血后裔的六指,是环形的,其它的人也有六指,但他们的六指并不明显。根据这个死去的人来看,他可能是很久之前家族中的一个旁支成员。 家族虽然分裂了,但是东迁的一支跟藏区的联系始终没有断绝,他们以各种手段,各种形式重新从内地回到藏区,可能都是为了末世预言的谜底。 “这个洞很危险,估计也很重要。”小胡子揣测道:“否则的话,他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还要进去。” 骨架的样子确实让人觉得很不踏实,是在洞里发现了什么,然后拼命的朝外爬,想要挣脱,但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只爬到了洞口。根据他随身所带的东西,这不是个土爬子,至少不是个职业土爬子,用的东西虽然很精,但同时又很杂,经验显然不是非常丰富。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轻轻把整具骨架一块一块的挪了出来,只能爬过一个人的小洞口就完全暴露。这是一个很曲折的洞,洞口非常的窄,但如果走进去几米的话,就可以直起腰走路了。 对于他们而言,眼前只有两条路可走,进或者退。站在洞口这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危险,晋普阿旺就自我安慰似的分析,说这个地方时间太久了,即便有什么危险,估计也会消失。说着,他就对小胡子伸出手:“牛头牌给我,我走前面。” 这不知道是晋普阿旺第几次说出这样的话了,小胡子没流露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感觉到一种包裹着心脏一般的温暖。来到藏区之后他最大的收获其实并不完全是找到了家族的根源,而且还结识了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突然就想起了以前卫天在感慨时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不管怎么变,曹实那样的人,总还是有的。 进洞之后,情况就不能由自己完全掌握了,洞里很安静,走在这里就感觉走在一条僻静的林荫小道上。曲折的洞过不多远就会转一个弯,走进去不久,两个人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他们看到了一些手。 确切的说,这些都是断臂,手掌连带着大半条胳膊,杂乱的出现在路面上。时间过的太久,也不可能从这些断臂上看出些什么,这些都不是六指的手。晋普阿旺看了一下,就慢慢停下脚步,迟疑的说:“为什么只有手,不见人?” 第233节 小胡子也感觉奇怪,如果进来的人死在这里了,要么就完整的留在原地,要么就彻底的消失掉,但是这里丢下了很多断臂,却惟独不见躯干。 危机和疑惑,又重了一些。小胡子不说话,在周围观察着,他心里很希望晋普阿旺说的是真的,时间太久,危险会消退。但他知道这种自我安慰靠不住,该来的时候,什么都会来。 小洞虽然曲折,但是没有分岔,应该也不会有迷失方向的危险,不知道是转了第几个拐角之后,原本还能站直身子行走的洞一下子又窄了很多,而且一走到这里,小胡子就发现,这个天然的洞其实在刚才就已经到了尽头,后面这些很窄的通道,是有人硬生生掏出来的。 呼...... 还没等他再深入分析,一阵若有若无的寒风隐约从走过的通道飘了过来,小胡子的眼角顿时一眯,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刚刚进入乱葬堆的时候就感觉到过,好像有一片不灭的阴灵从外部蜂拥到了洞内。小胡子拉住晋普阿旺就朝后走,这个洞本身的情况还没有勘察清楚,如果被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就更糟糕了。 晋普阿旺一步抢在前面,用牛头牌和破布开路,那阵隐约的寒风一晃而过,再也察觉不到了。来路比较熟,所以走的很快,没过多久就一路冲到了洞口,沿途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那阵寒风,仿佛真的是一种错觉。 “好像没什么。”晋普阿旺在洞外伸直了腰,转头对小胡子说。 “可能。”小胡子确实没有察觉到危险,寒风没了就是没了,没有任何后续的危机。他习惯性的举着手里的光源在四周扫视了一下,但是这一扫,就让他再次感觉头皮发麻。 就在洞口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漂浮着一团如同在骚动的黑气,不知道多少团黑气聚集在一起,相互缠绕,来回的蠕动,好像一只巨大的软体动物,不停的变换着形体。 “又是这些东西!”小胡子一手抓住了合金管,但是抓住之后才想起来,合金管对于这些东西是没用的。 小胡子紧张起来的同时,晋普阿旺也看到了那一大团黑气,缠绕着破布的手马上就挥动起来。一大团黑气就像一张巨大的嘴,如果涌动过来,会把一切生命都吞噬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不能主动出击,能够自保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两步就退到了石壁前,背靠着石头,紧张的注视着前方。在他们的意识里,即将要面临一场死战,不知道冲出去的机会有多大。这些东西明显就一直跟着他们,只不过顾忌着牛头牌和破布,现在数量聚集的这么大,牛头牌恐怕也很难挡住了。 两个人的额头都微微见汗,但是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那团由无数股黑气组成的气团却没有像想象一般的冲过来,而是不停的在原地打转。这让晋普阿旺感觉到一点宽慰,他擦擦额头的汗水,说:“它们真的害怕这块牛头牌和这块破布。” “好像不是。”小胡子盯着前面不远处的那些黑气,摇了摇头,他下意识的就望向了身旁的洞。如果仅仅是几股黑气的话,那么必然会被牛头牌和破布瞬间打的崩散,然而蚂蚁成堆也能咬死人,这么多的黑气聚集在一起,会畏惧一块牛头牌? “你的意思?”晋普阿旺也朝旁边的洞口看了一眼。 “它们害怕的不是牛头牌,而是这个洞!”小胡子感觉到就在两个人说话间,那团黑气慢慢的朝前涌动出一两米远。 “这个洞里究竟有什么!”晋普阿旺也相信了小胡子的判断,那个丢满了断臂的洞里,有什么东西让这一团团的黑气都产生了畏惧。 但是这么一大团黑气聚集在一起,情况就有些不同了。就好像一两只落单的狼不敢招惹老虎,然而一个狼群却能把任何猛兽都撕的粉碎。黑气在慢慢的逼近,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不由自主的也随着慢慢靠近了洞口,想以此防御。 “退到洞里去,不要走的太深。”小胡子转身就弯腰钻入了小洞,晋普阿旺跟着也钻进来,那团黑气涌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就好像饥饿的狼群,要不顾一切的去挑战自己畏惧的兽王。 轰...... 这团仍然显得有些畏惧的黑气最终还是像一片汹涌的洪水,轰的冲了过来,几乎瞬间就把狭窄的洞口给堵满了。晋普阿旺挥舞着拳头,要把这些黑气打散,但是一桶水再怎么也无法浇灭一团烈火,两个人的情况瞬间就变的无比危急,迫不得已的一步步倒退。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断臂 这个洞里面不知道有什么让一团团黑气都忌讳的东西,但紧急情况下,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被迫又被逼了进来,狭窄的洞让他们越来越不利,没有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只能一步步的朝后走。进洞之后,那些黑气的速度明显减慢了,两个人的处境稍稍好了那么一点,后退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些东西打不完!”晋普阿旺咬紧牙关,在小胡子前面不断的试图要把黑气逼退,但太多了,赶不尽。 尽管很慢,但他们毕竟还是一起慢慢挪动着的,沿着曲折的小洞,他们又走到了散落着那些断臂的地方。再次涉足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然而此时的情况不容他再仔细的想些什么。 最后,他们走到了天然洞的尽头,也就是人工挖掘的起点,刚才两个人就是从这里退走的,对后面的情况还不怎么熟悉。身后一团蜂拥的黑气一点点的逼近,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一脚就踏了进来。 天然洞和人工洞之间,仿佛是一条界线,分割了两个不同世界的界限,这条人工挖掘的洞仍然不宽,虽然从表面上,什么都不出,但是他们两个人一脚踏进来的时候,几乎同时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感觉有一股抵挡不住的阴森的寒气,从四面八方一下子涌到骨子里。 紧接着,小胡子就感觉更紧张了,后面那一团一团的黑气虽然对这个洞有忌讳,但还是跟了进来,慢慢的逼到了这里,然而到了人工洞前方,它们就再也不朝前移动半步了。蜂拥的黑气在原地不断的翻滚,好像无数条不灭的魂魄在呼号。 “它们真正忌讳的,是这里。”小胡子在左右了,黑气不敢再逼近了,两个人暂时算是安全下来,但他们要面对的,却是后面的未知之险。 的出来,当时挖掘这里的人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没有先进的设备,完全是靠手工工具挖掘的,洞比较直,目测长度在十几米左右,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被逼到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困,晋普阿旺就下意识的去摸了摸包,揣测着身上所带的给养够维持几天。 小胡子一直在,他的目光虽然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但却仍像鹰眼一样犀利。不过他不出什么,至少在自己周围不到什么。无形中,他就把目光转到了洞的深处。十几米的距离,光线可以照透,即便小胡子不清楚,晋普阿旺的视力是没问题的,可晋普阿旺同样不到,洞的尽头,如同一个可以吞噬光线的地方,朦胧且模糊。 不过这片朦胧的地方,仿佛没有什么实体的东西。 “我们该怎么办?”晋普阿旺和外面那团黑气僵持了一会儿,觉得它们是真的不敢进来,才微微一松,摘掉背包坐下来。 “我们熬不过它们。”小胡子不再指望硬冲出去或者熬到黑气退散,它们存在了上千年了,肯定不会在这三两天时间里就烟消云散。 暂时没有办法,两个人就在这里呆着,尽管距离洞的尽头只有十几米远,但他们不敢贸然过去。一直到被困在这里差不多十个小时的时候,晋普阿旺坐不住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宁可冲着死,也不愿意这样憋屈的呆着。他就抖抖衣服,和小胡子说,想到里面去,有没有别的出路。 “应该是没有的。”小胡子摇摇头,之前洞口那具骸骨就说明了一切,它是从里向外跑的,如果里面有别的出路,它可能会选择另一个方向,而不会被什么东西从里面追出来。 但这个洞本身却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小胡子。家族中的前辈当年为什么要挖掘这里?他们是在挖什么?他们既然来到这里,肯定也遭遇过危险,知道这个洞的阴森,不过他们还是硬着头皮挖了这么久,说明这里必然有挖掘下去的价值。 按照目前这个形式来,两个人想直接冲出去的机会等于零,如果做最坏打算,他们要么就被活活困死在这里,要么就冲出去,死在那一团翻滚的黑气中。总之怎么想,好像都没有什么活路了。 小胡子并不是个悲观主义者,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放弃。晋普阿旺这么一说,小胡子一直在强制按捺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他觉得必须到里面,不指望有太多的发现,至少也要知道,家族里的人究竟在挖什么。 “走吧,做个明白鬼也不错。”晋普阿旺调头就走,临走时朝外面那团不散的黑气愤愤了一眼。 十几米的距离究竟有多长?此刻的小胡子已经没有概念了,他只觉得每走出一步,就好像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可能是紧张的情绪在干扰他。走出去不远之后,晋普阿旺到两旁的石壁上有很多崩裂的缝,在过去那个时代里面,人工挖掘不可能形成这种大面积的崩裂。 缝隙很密集,但是都很狭窄,晋普阿旺试着朝里面了,却什么都不到。他们又朝前走了一截之后,非常黑暗的洞穴尽头,猛然闪过了一点又一点的绿油油的光。这些闪动的光让小胡子心里一紧,因为他觉得,这好像是磷光。 但是绿油油的光只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再用光线去照,任何反应都没有。小胡子的心里一直有一种猜测,当年那些家族的先辈们努力的挖掘,一直挖出十几米,就是在前面,挖掘停止了,接着就死了人。 “他们挖出来的,可能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想到这儿,小胡子就拉了晋普阿旺一下,示意他把已经很慢的脚步再放的慢一些,同时感觉着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这时候,晋普阿旺的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就好像踩着一截很干的树枝一样,发出咯咯巴巴的声音。 “是断臂。” 两个人一低头,就到在石壁的下方,有几条已经断掉的手臂。这些手臂的主人不知道是谁,但根据这个就能得出,这里曾经发生过很激烈的搏斗。这个时候距离人工洞的尽头已经不算远了,小胡子一抬头,又在前面到了几件用来挖掘的工具,其中有一个像大斧子一样的锛子,主要就是靠它在挖掘。 “我真的不明白。”晋普阿旺禁皱着眉头,说:“为什么这里只有断臂,却根本没有躯干。在这里搏斗的人都被砍掉了手臂吗?” 到了这个地步,任何人都能感觉出迷惑和不安,但是距离真正的尽头只有几步之遥了,小胡子不想放弃。两个人很慢很慢的走过去,在光线的照耀下,石洞尽头展现在了眼前。 当年的挖掘确实没有真正完工,挖到这里的时候就停止了。石洞的尽头是个不足一人高的窟窿,当走到这里的时候,那种阴森且诡异的气息仿佛瞬间就暴涨到了极点,虽然穿的很厚,两个人还是有瑟瑟发抖的感觉。 第234节 非常奇怪,在这个距离下,光线应该能把这个不足两米深的窟窿照的很清楚,但是站在三四米之外,窟窿里的情景仿佛被阻隔了。晋普阿旺回头小胡子,然后迈动脚步,想观察的更仔细些。这是个百无禁忌的人,直接就走到了石洞的尽头前,用手电朝里面照。 “这些都是什么?”晋普阿旺站在那个位置,可能到了窟窿里的东西,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 小胡子快步走上去,在旁边一。那种情景说不上恐怖,但是却让人头皮一个劲儿的发麻,窟窿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条条仿佛嵌在石头里的手臂。有的手臂腐烂了,只剩下骨头,有的干硬的像是什么东西的爪子。数都数不清的手臂几乎塞满了这个窟窿,那种感觉,好像石头里嵌着非常多的人,只有胳膊露在外面。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有这么多胳膊!” 晋普阿旺和小胡子都没有密集恐惧症,然而面对这么多几乎不像人的手臂,谁能保持完全的镇定? “家族里的人,不可能专为了挖这些手臂而来。”小胡子觉得手心沁出了汗水:“他们挖了十几米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是挖到这里,挖出这些手臂的时候,危险才出现的!” 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不安稳,小胡子又在那些手臂间匆匆扫视了一眼,手臂中间没有别的东西了,他果断的就拉着晋普阿旺往回走。 就在这时候,石洞尽头的窟窿里那些粼粼白骨般的手臂之间,闪过了一点点如磷光的光点,光点惨绿惨绿的,透出一种邪异和凶煞。 几乎不容他们两个再思考什么,那些嵌在石头里的手臂一下子都动了起来,最外围的十几条手臂一起伸着,晋普阿旺站的靠前,衣角被一条胳膊给勾住了,他虎吼一声,用力挥动铁环,直接把这条手臂砸的断裂。 小胡子回头就走,但是他刚刚转过身,瞳孔就猛的一缩。 石头屋子被一种不知名的颜料涂成了红色,不过色泽脱落了很多,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石头屋子被密闭的很严实,但是在四周,各留下了一个只有两寸直径的小孔,很像是微缩了的气窗。小孔很小,而且位置太高,透过它什么都看不到。小胡子想想,就开始动手,打算拆下一块石头。石头屋子建造的很结实,不过对于小胡子这样的职业挖掘者来说,拆一块石头下来就和拆掉一块砖头一样,不困难。 沉重的石头没办法从墙上取出来,只能推到里面去,墙壁上的一块大石头被拆掉之后,就露出了一个半米左右的洞,足够观察内部的情况。小胡子猜测,这个石头屋子里面绝对有东西,不会是空的,否则就不用留下四个如同气窗一样的小孔。 晋普阿旺率先把光线照进去,当光线落入漆黑的石头屋子时,他明显就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紧退了两步,一脸戒备。 他看到的,是一个趴在地上的怪物。 ☆、第二百一十四章 死里逃生 几乎在尽头的绿油油的光出现的一瞬间,不仅仅是窟窿里的手臂都在动,从这个洞沿途两边的石壁上,同时探出了数都数不清楚的手臂。手臂使劲的朝外伸着,从每一道细小的岩石裂痕中伸出来,那种情况,就好像有很多人要硬生生的挤开坚硬的石头缝隙,破壁而出。 洞本来就不怎么宽,两旁伸出的手臂随时都有可能抓到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小胡子之前就猜测过这个洞里的古怪,但到了这时候,他才完全明白,那些断臂,都是家族的先辈在挖掘此处时从石壁上打断的。 “我来!”晋普阿旺猛走了几步,面前就是很多不断蠕动的手臂,他硬着头皮挥舞铁环,接着就从一个角落中抓起一把用来挖掘的大铁锛子。铁锛子在岁月的消磨中已经锈迹斑斑,虽然不锋利了,却非常沉重,晋普阿旺用这个东西开路,一锛子下去,就把几条手臂从石壁上打断。 整个洞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有一股挡都挡不住的死气和凶戾,不管晋普阿旺如何勇猛,但手臂实在是太多了,他在前面开路,稍稍一疏忽,立即就被几条手臂紧紧的抓住衣服,随后拼命的朝后拉。晋普阿旺轰的贴到了石壁上,周围的手臂就像食人树的枝条一样,从四面八方把他禁锢住。 小胡子什么都不顾了,一把抓起晋普阿旺丢在地上的锛子,砰砰的在他周围砸,等到几条手臂被砸断的时候,他猛的伸手一拉,把晋普阿旺拉了出来。晋普阿旺的脸被抓了几道伤痕,伤口不深,但是伤口边缘开始泛起一股淡淡的绿色,随后就化成一片黑气,很快蔓延到了整个脸庞上。 小胡子对这个非常熟悉,这是尸毒。虽然很凶险,但每个土爬子都会带着对付尸毒的药,他们更加狼狈了,一边搏斗,一边要手忙脚乱的上药。伤口就在脸上,尽管上了药,不过还是让晋普阿旺出现了眩晕,小胡子就抓着铁锛子在前面开路。 他们一路踉跄着退到了人工洞的入口,到处都是手臂,之前那团蠢蠢欲动的黑气已经当然无存了,可能在绿光出现的同时就蜂拥的退出了洞。情况虽然很危急,但至少好了一些,让他们有冲击出去的机会。 洞本来就不算特别深,在这种急速的奔跑下,很快就要接近出口了,但是小胡子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沿途这些石壁上的手臂虽然多,大铁锛子直接就可以把它们砸断。当年来到这里的家族中的人,不可能是庸俗之辈,即便是旁支,肯定也是有用的人。 “要小心了!”小胡子回头匆匆张望了一眼,身后并没有什么东西追过来,虽然气氛很紧张,也很恐怖,但好像只有那些手臂还在不断的蠕动。然而小胡子心里骤然雪亮,真正的危险,可能是在洞口那边,当年家族中的人就是一路冲过去,冲到临近洞口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死死的缠住了。 挥舞这么沉重的铁锛子,需要极大的力量,小胡子不以蛮力见长,但他的韧性很强,咬着牙冲下去,为了走的更快一些,只要能强行挣脱的手臂,他都不管了。就这样冲到快要接近洞口的时候,洞内的气息好像猛然一沉,就好像空气中有一片不见的水银,猛然压的人要直不起腰了。 这种不见的重压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两个人的速度,身形稍稍一慢,小胡子就觉得自己的裤脚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稍稍转头一,身后的晋普阿旺也猛然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之前进来的时候,他和晋普阿旺都没有留意这里的石壁根处有什么东西,但是这时候过去,就能到有一些比较宽的缝隙。 缝隙中伸出的一双手死死拽住了小胡子,他心里一惊,手里的铁锛子毫不犹豫的就劈了下去。但是在这种极其沉重的打击下,这双手臂竟然没有断掉,就好像人的四肢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虽然骨头都碎了,却还有皮肉筋膜连着。 无法形容这双手的力量,几乎强大到不可抗衡,小胡子劈出铁锛子的同时,抽腿就想朝前冲,但这样做不仅没有挣脱这双手,还把它从石壁缝隙的深处给带了出来。 他带出来的,仿佛是一个人的半截身躯,时间那么久了,这里根本不可能有活人,这是尸体。小胡子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然而眼前这一具,却让他的腿有点抽筋。尸体没有完全烂掉,好像死去之后就一直浸泡在一滩乌黑的淤泥里,经过千百年的浸泡之后被拖了出来。它全身上下都烂光了,如同一具骨骼外面包裹着一层黑色的烂肉。 它分明不可能是活的生命体,却像是拥有一种怪异的生命一样,当小胡子把它硬拖出来的时候,它仍然死死抓着小胡子的腿,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死灰色的气息。它在用力的拉,想要把小胡子朝后拉。尸体的力量相当强大,让小胡子几乎快要走不动了,而且这个时候,旁边的缝隙里探出了很多这样的尸体。 尸体越多,小胡子就感觉头皮越来越紧,他再次抬起手臂,一锛子抡了下去。这一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拖着小胡子的那具尸体正慢慢的抬着头,用死灰色的目光注视手里的猎物,但它的脑袋一下子就被铁锛子砸的稀烂。 噗…… 整颗脑袋就像一个烂透了的西瓜被砸扁了,一股这个世界上最难闻的气味立即飘散出来。虽然尸体的脑袋已经被砸扁了,但是它的手却没有松开,而且躯体还在蠕动,不休不止。 一下子没能挣脱的出去,小胡子就陷入了极度的危机中,洞的入口几乎被这种尸体给铺满了,像一片黑色的泥在不断的缓缓流动,好几只都抓住了小胡子。旁边的晋普阿旺也好不了多少,他一摔倒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被尸体的双手拖着腿,拼命的爬。小胡子的余光瞟到晋普阿旺的时候,心里就猛然一沉,他仿佛到了那具骸骨死去时的一幕,就是这样被这些尸体拖着,一直到精疲力尽后,死在了洞口。 “走!”晋普阿旺着小胡子的举动,就知道他想全力挣脱出来,再转身回来救自己。晋普阿旺扒着坑洼的地面,爬的很慢,渐渐就被几具尸体一起抓住了。他使劲的抬起头,冲小胡子喊,让小胡子自己走。 这些尸体邪异的有些过火,牛头牌和破布几乎不管什么用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不通巫术,如果要脱困,就要靠双手把这些尸体完全砸的稀烂。黑色的尸体暂时只是抓着他们的手脚衣服,还没有更甚的举动,但这样拖着,迟早有被拖死的时候。小胡子定了定神,手里的铁锛子不断的砸下去,每一次都沉重的好像一座山压了下来。他不知道砸了多少下,终于把第一具尸体完全砸成了一滩黑色的泥。 小胡子的两条腿都被拖着,但是他顾不上再去对付别的尸体,就这样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走到晋普阿旺身边,用力砸周围的尸体。他所到的,是一双双死灰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死亡和杀戮的目光。然而小胡子的眼神也冰冷到了极点,很久之前,后山的老和尚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对自己好的人,你要对他更好,对自己恶的人,你要比他更恶。 稍稍的松懈,就会让自己走上死路。小胡子完全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他的双手渐渐的有些脱力,长时间不间断的挥舞这么重的锛子,谁都吃不消。但小胡子却没有松手。在困境中,那些活到最后的人并不一定是最强最有本事的人,却肯定是毅力和内心最坚韧的人。 当自己无法掌握并且无法摆脱一件事情的时候,只有坚持,才是唯一的路。 就是在这种毅力的坚持下,小胡子勉强让晋普阿旺站了起来。晋普阿旺一把就夺过小胡子手里的锛子,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两个人不知道是怎么从这里冲出去的,就在这短短一二十分钟时间里,一身蛮力的晋普阿旺都显得有点虚了。他们一前一后冲出洞口的时候,小胡子的腿还被一具尸体抓着。 洞外的那团黑气完全就不见了,他们又朝前面飞快的跑出去二三十米,才噗通一声坐下来,大口的喘气。小胡子的胳膊像灌了铅,几乎抬不动了,但是他的脑子还在转动着。在洞里,他没有找到家族中的人挖掘这里的原因。 家族中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挖掘,他们既然费力气挖,就肯定有非常充分的理由,他们在挖掘极有价值的东西或者线索。他们想挖的,不是那些手臂,只不过是被手臂给阻止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要挖的东西或者线索,还在这里。 “那会是什么?”小胡子刚刚死里逃生,却有一种不甘的感觉,他很想知道,家族里的人到底是在挖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两个字 这个念头在此时此刻显得有点矛盾,两个人能脱困,完全是拿着拼命的架势咬碎了牙才冲出来的,如果换做其它人,可能已经被死死的缠在洞口那边,最后也变成一具凄惨的骸骨。想要知道家族中的人到底在挖什么,必然要再次进入洞的最深处。 他们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 左思右想之下,小胡子最终理智的放弃了这个念头,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至少要以后找到老赵和多吉,汇合起来再说。 虽然体力消耗的很严重,但是常年累月的苦练使得小胡子根基很扎实,他们都是能吃苦能忍受的人,在这里休息了许久之后,疲惫的双臂已经可以活动了,只是还觉得发沉。小胡子朝四周看了看,石洞里的那些手臂,还有那些黑色的尸体,仿佛都是由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催动控制的。那些一团一团的黑气对这些非常恐惧,钻出洞口之后就无影无踪,这让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后面的路稍微好走了一些。 地表上的石头屋子,人皮灯笼,很有可能就是家族的人在这里受挫之后造出来的,他们无法一下子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把这个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封闭起来,然后把消息带回家族,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卷土重来。但家族没有等到那一天,立碑人最后一次来到藏区之后,自愿了结了一切,把所有关于末世预言还有家族起源的线索全部人为的掐断了。 他们暂时得到了安全,但是还心有余悸,那团黑气同样不好对付,能躲避过去还是躲避为好。两个人看了看时间,就站起身继续向前,他们贴着石壁走,这样最起码可以保证一个方向没有太大的危险。 这时候的路显得有些不平坦了,原木棺和尸体一具也看不见,真正的乱葬中心已经过去,小胡子心里就有点踏实,乱葬堆的真正出口,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在这边。 当他们走出去最多三十米的时候,晋普阿旺的脚步就停了,他指着前面,转头对小胡子说:“又一个洞。” 在前方石壁的根部,出现了一个直径和之前那个洞差不多的小洞口,但是这个洞口没有骸骨堵着。他们一点点的接近过去,这个小洞显得比较正常,即便站在洞口前,也没有什么阴森诡异的气息四溢出来,而且光线一照就能照进去很远。 只看了一会儿,小胡子就发现,这个洞的人为痕迹更重,天然的洞大概只有三四米深,其余的全部是人硬挖进去的,这也是家族里的人曾经的一个挖掘点。晋普阿旺就回头询问小胡子,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个洞看起来没有那个危险。” 小胡子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犹豫了一会儿,就试探着朝里面走。人为的挖掘限制了洞的宽度,而且挖洞的人不会来回的拐弯,那样会增加工程量。这个洞一直延伸了大概十米左右,就到了尽头,他们什么都没有挖到。 “还是什么都没有。”晋普阿旺有点遗憾。 小胡子在两旁很仔细的看着,这样的挖掘持续的时间肯定不会太短,这里有家族的人呆过,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当时挖这个洞的时候,肯定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至少没有致命的危险,所以家族那些人的行动有序,他们停手之后,带走了工具,什么都没有留下。 在小胡子快要觉得真没有任何发现的时候,石壁根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两团模糊的痕迹被他捕捉到了。这两团痕迹离远了看,看不出什么,但是距离很近的时候,就能看出是两个有点抽象的字。 尽管时间过去的太远,当时的情景已经不可能复原,不过关于这两团模糊的字,小胡子还是能想象的出来。当时的挖掘肯定是这样的:有人负责在前面挖,后面还有人等,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把挖下来的碎石土屑给清理出去,然后接着再挖。 负责清理碎石的人有一个比较长的等待过程,而这两个很模糊且有点抽象的字,可能就是他们闲来无事的时候信手刻下来的。因为完全出于无心,所以慢慢就忘记了,直到走的时候都没有抹除掉。 这种情况在刻字人看来可能没什么,完全就是信手而为之,但是对后来者就不一样了。小胡子分辨了很久,他实在没有把握完全确定这是两个什么字。不过可以看出,这绝对是汉字,家族里的分支当年彻底的汉化了,在内地长大。 这个两个字有一点奇怪,虽然在石头上刻字不可能像拿着笔那样的轻松写意,但是这两个字就如同用脚夹笔写出来的一样,歪歪斜斜,正因为这样,才不好辨认。分辨这样的字,还要运用自己的想象力。 “为什么写的这么乱?”晋普阿旺认识的汉字没有小胡子那么多,更看不出这是什么字。 每一个细节都是值得深思的,小胡子就在想,字体被写成这样,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深意?或者说,刻字的人文化水平有限,字写的本来就很臭? 但是想来想去,小胡子就觉得不可能。经常和古物打交道的人,都有一种很强的临摹能力,平时鉴定古玩,做拓本,都离不开这些。 “我有一个想法。”小胡子对晋普阿旺说:“假设一下,刻字的人所刻的这两个字,是他从别的地方看到的,如果他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字体就是这样,那么他刻下来的字,肯定也是这样。” 被刻字人牢牢记在心里的两个字,不会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这儿的时候,小胡子就更用心的分辨,不过越看越乱,真的无法完全确定。到了最后,他只能勉强认定,这两个字,好像是潘耶。 “潘耶,潘耶......”小胡子怎么想,也从记忆里找不到任何跟这两个字有关系的东西。 “潘耶?是他们要挖的东西?”晋普阿旺也不知道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们其实不确定东西在什么地方,所以才会选择不同的切入点进行挖掘。”小胡子分析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东西,一定是在这个方向,因为两个洞的挖掘方向都是大致相同的。” 除了这两个被意外留下来的字,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两个人退出了这个洞,目前的首要任务是要寻找安全的出口,等到出去之后,会有充足的时间思考这些。 当他们又朝前走了大概十几米左右,第三个洞出现了,这个洞同样是人为挖掘出来的,不过洞里面连最模糊的字体都没有,挖到一半就走了。看到后面的两个洞,小胡子就不由自主的又回头朝走过来的路张望了一眼。根据他的猜测,那个充满危机的洞,或许才是最正确的一条路,因为它被挖掘的最深,如果不是出现了意外,家族里的人或许会一口气挖下去。 洞一共只有三个,再朝前走,就没有了。渐渐的,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走到了这个巨大空间的尽头,那里有很多横七竖八的石条,石条铺出了一条由下自上的路,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乱葬堆的入口。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沿着这条石条路慢慢的走,倾斜的石条路走到最上端的时候,有一些石块把出口堵住了,费了很大的功夫,他们才把这些封闭的石块给一点点拆了下来。石块被拆掉的同时,一股寒气就轰的涌了进来,这样的寒气并不阴森,是自然的凉气,说明他们现在已经接近白雪覆盖的地表了。 第235节 两个人又挖下了一些土,入口被挖透的时候,地面上一片厚厚的雪层就无声无息的塌了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雪地里露出脑袋,还没等他们完全钻出,晋普阿旺就拉住了小胡子。 雪早就停了,遍地白雪中,任何的异色都会显得非常扎眼。晋普阿旺看到了远处有一些人,人不多,寥寥几个。 “是什么人跟过来了?” “不知道。”小胡子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末世预言大事件中的一些细节,说隐秘也隐秘,但说不安全也很不安全。球哥能够通过某种渠道搞到信息,那么其余的人一定也有办法搞得到。 晋普阿旺拿出望远镜看,他的视力好,尽管距离很远,但只看了两眼,他就放下望远镜对小胡子说:“是他们?” “谁?” 晋普阿旺不知道一些人的名字,他就跟小胡子讲述。根据他的讲述,小胡子也随之感觉到有点怪。从晋普阿旺的讲述中可以听的出来,那几个人里面有两个正站在雪地里交谈,其余的人静静的站在后面。其中一个,是那个叫做桑结的人,而另外一个,实在没有想到。 “他很高大,结实,背后背着一杆枪......” “是苏日。”小胡子不等晋普阿旺说完,就猜出了那个人是苏日。 桑结所在的人世间,与苏日的组织,本来没有任何瓜葛,然而此刻,他们竟然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第二百一十六章 潘耶的含义 “是桑结把苏日带到了这儿,还是苏日把他带到了这儿?”小胡子不清楚远处的两个人,也说不清自己是轻松了些还是紧张了些,他了解苏日的性格和为人,但对方毕竟是和桑结一起出现的。 晋普阿旺悄悄的观察,随时都跟小胡子讲述,得出来,苏日和桑结正在交谈,而且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被小胡子破掉的地表下的石头屋子,所以交谈比较平静。朝圣者和苏日的组织是两股大势力,不过现在露面的人不多,其余的可能都在隐藏。 听不到对方具体的谈话内容,基本上都是桑结在说,苏日在听。之后,桑结就闭上了嘴巴,可能是给苏日一个思考的时间。短暂的沉默之后,苏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迈步朝别的地方走,他带着的几个伙计跟在后面。桑结着苏日走了,还在身后追着说了几句。 “他们不太像是一路的,我知道苏日这个人。”小胡子听到晋普阿旺说起这些,就立即下了判断,高大沉默的苏日,起来像石头和冰块一样坚硬冷酷,如果仅仅从外表分析,会让人觉得他很难接近,也很难说话,但小胡子知道,苏日其实是个善良的人。他不可能像朝圣者一样为了某种目的而随便的杀人。 而且,苏日心中的信念和信仰非常的坚定,不可动摇,这样的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因为利益而改变自己的信仰。 “可以和他谈谈。”小胡子马上就做出决定,和苏日接触一下,就算不能从他嘴里掏出什么,至少也不会有危险。 苏日应该也知道一些事情,古老宗教北迁的一支是中国西北的古羌的根,而苏日这个组织一直以羌人的后裔自居,他们在吉拉一木时代就搞了不少年,秘密很多。苏日能从冰城绕一个很大的圈子跟到这里,说明他了解部分内情。 桑结所带的几个人在苏日走后也没有停留,他们不知道抱的什么样的念头,随即就朝相反的方向走,很快便消失了。一直等到两伙人全部走了之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才从雪地中钻出来,小心的跟上了苏日他们。 苏日他们走的很慢,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渐渐加快脚步,离对方越来越近。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苏日猛然就有了警觉,他不是个猎人,却有比猎人更敏锐的洞察和感应力。高大的苏日摘掉背上的枪,转身,举枪,瞄准,动作一气呵成,那支枪就像他的一根手指一样灵活迅速。 苏日的手指已经扣住了扳机,他的视力相当强,当转身瞄准的同时,似乎就清楚了身后的跟踪者是小胡子。小胡子没有躲避,站在后面,苏日慢慢放下手里的枪。 “又见面了。”小胡子走向了苏日。 “又见面了,在什么地方都能遇见你,我已经不奇怪了。”苏日重新把枪背到了背后,他手下的几个伙计一直都跟着他在藏区进行这次漫长的行动,因为之前宋坤的事,这几个人对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仿佛有种隐隐的敌意,他们碍于苏日,虽然没有明显的流露出来,但各自都有意的朝后退了退,意思是和小胡子保持距离。 小胡子并不理会这些人,他和苏日谈了几句,两个人都不喜欢多说废话,所以几句话之后,小胡子就先问苏日为什么会到这里。 “是和别人来的。”苏日不会撒谎,他不想说的事情就会一句话带过去。 “到这里来干什么,找东西?” “你说的对。”苏日点了下头,说:“但东西和我们关系不大,我在考虑,要不要冒险。你也到这里了,估计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些危险是提前猜测不到的,你要慎重。” 听到苏日这么说,小胡子的心就暗中猛跳了几下,从对方的语气中完全可以听出,苏日了解内情,他甚至知道这个地方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很危险,我进去过。”小胡子直言不讳,他很想知道乱葬堆隐藏的真相,必须要从苏日身上问出点什么。 “下面是什么?”苏日的眼睛里放出了一点光,他虽然没有亲自进入过乱葬堆,但连找什么东西都知道,必然也知道一些别的。他有点惊讶,因为小胡子一直势单力薄,没有太多的帮手,能从那里面杀进杀出,让人难以置信。 “下面是很危险。” 小胡子和苏日讲述了一下里面的情况,他有意向苏日透露了自己家族在过去对这个地方的探索情况,还说家族有人死在这里。这样一来,这个地方就和小胡子有了直接而且比较紧密的关系。 “我不想得到太多,我只想把有关家族的历史和过去全部弄清楚。”小胡子道:“你知道,作为一个后辈,不应该忘记祖先的一切。” 这句话简直就说到了苏日的心坎里,他跟着就点点头,想了想之后说:“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是一部分,其余的是别的人告诉我的,我不能分辨别人的话有几分可信,所以对这次行动也一直在犹豫。” 有些话题只要开一个头,那么后面的信息就滚滚而来。苏日确实知道的非常多,他接收了吉拉一木多少年的探索成果,有着巨大的优势。自从来到藏区之后,苏日接触到了很多关于末世预言内的细节,他不但知道有不少人在不断的寻找圣器,还知道圣器是末世预言的根本所在。 对于圣器,苏日并没有抱着必得的信念,因为他是党项羌的后裔,党项羌从古羌演变而来,古羌从拜血教信徒演变而来,虽然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但毕竟中间分了两个岔。他的宗旨就是能拿到就拿到,如果难度实在太大,就不会硬着头皮一直找下去。 “圣器应该不在乱葬堆里。”小胡子说,这其实也是在试探苏日。 “确实不在,圣器至今仍然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中隐藏着。” “那乱葬堆里究竟是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因为这些信息就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你在寻找家族祖先的过去种种,我尽力成全你。”苏日说:“信息你要自己去分辨真假,我不能保证真伪。” “我会尽力。” “这个地方的来历你估计已经知道,我不多说了,这里藏着一块古玉。”苏日对小胡子比划了一下,说:“它大概有这么大,因为谁都没有真正见过它,所以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样子。这块玉是藏区的东西,但是用藏语却无法形容它,它有一个汉语的代称,叫做潘耶古玉。” “潘耶……”小胡子还没有把苏日的讲述听完,就几乎确定了这些信息即便有假,但至少也有真实的一部分,潘耶,这个在乱葬堆石洞中出现的字眼,又出现在了苏日的嘴里。 这块古玉的来历,一般都被认为是出自拜血教分裂出的那一支,也就是大鲁特一系嘴里所说的叛徒和罪人。这是一块奇特的玉,在它的背面,有天然形成的两团痕迹,这两团痕迹比较抽象,用任何藏文都写不出来,但是和汉字中的潘耶两个字有相似的地方。 古老宗教在第一次分裂的时候,圣器就被叛徒所窃取带走,从那时候起,所有关于圣器下落的传闻,几乎都是虚假的。因为圣器被隐藏了起来,从第一次分裂之后就被隐藏起来,再没有出现过。这也印证了小胡子之前的一个猜测,象雄时期,大鲁特一系的失势,完全就是背景变化和政治的需要,和圣器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夺权派有象雄王室的支持,而且预谋许久,大鲁特一系的失败是必然的。 “你的意思,潘耶古玉是寻找圣器唯一的一条线索,再没有第二条了,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苏日肯定的说。 “难怪连夺权派在掌握宗教教权期间,都没能找回圣器,圣器的线索,早就丢失了。” 小胡子可以想象到当时事情发展的脉络,拜血教第一次大分裂的时候,距离他们迁徙到象雄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叛徒虽然窃取了生气,但他们无法利用圣器做任何事情,因为最接近神明的人,是大鲁特,只有大鲁特可以让圣器焕发它应有的作用。所以他们只能把圣器隐藏。 “潘耶古玉,为什么会在乱葬堆里?” “听你这么问,可能你对乱葬堆真正的隐情还不算完全了解。”苏日说:“整个乱葬堆是分为两个部分的。” 大鲁特一系取得了战斗的胜利,所以他们在战争中死去的信徒,都被细心的收敛,然后葬入地下。而敌人在战场上死亡的人,也被收敛了,不过不可能得到同等的待遇,他们也被草草埋在了附近,没有原木棺,没有祭奠,所有的尸体都抛入了地下,然后覆盖,那才是真正的乱葬坑。 潘耶古玉就随着这些死难者被丢入了乱葬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甚至不知道有这块玉的存在。后来的人虽然有所醒悟,但是在勘察乱葬堆的时候就接连遭遇危险,尤其是在内地师姓家族放弃了对藏区的干扰之后,这个地方,连同这个秘密,就被尘封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分开 谁都不可能想到,就在这个荒僻无人区的乱葬堆遗址中,隐藏着关于圣器下落的唯一一条线索。随着苏日的讲述,小胡子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已经不受控制了,他很敏锐,乱葬堆浮出水面,并且有人已经来到这里,这似乎说明,不管怎么样,潘耶古玉终将再现于世间,那个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末世预言事件,走到了尽头。 在这一刻,小胡子仿佛又回到了盘龙山,回到了铜牌大事件落下帷幕的时候。但是他心里很明白,铜牌事件与末世预言事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铜牌事件无论结局如何,只能改变很少很少一些人的命运,而末世预言事件呢? “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么多了。”苏日简短的把事情讲完,就闭上了嘴巴。 小胡子可以猜测的到,潘耶古玉是在古老宗教背叛者的乱葬坑里面。这时候,他骤然就回想到了家族中的人在很多年前拼命挖掘的真相。他们不能确切的说是在挖一件东西,他们只是在挖掘通往背叛者乱葬坑的通道。 “你呢?”小胡子问苏日:“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说不准。”苏日好像对潘耶古玉的兴趣不是特别大,当然,这种东西好歹也和古老宗教,或者说很久远之前的古羌有一些关系,能拿到的话苏日不会放过,不过他不想做太多无谓的牺牲:“我没有冒然答应别人的要求,就是想再等等看看。” 苏日很质朴,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脑子,桑结一直在忽悠他。苏日通过一些现象察觉出,可能来到这里的人不会只是桑结他们一方,还会有别的人。否则桑结这股势力完全可以自己单干,不用找任何人帮忙。 “你了解哪些人吗?” “他们说,他们也是一个寻根的组织,和我们差不多。”苏日道:“但我看着不是太像。” 小胡子也不想和苏日解释那么多了,很费口舌。而且他的心神微微泛起了波澜,每一股势力都有自己的秘密渠道,可能他们彼此之间都安排有内线,只不过内线所得到的情报不同,但每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总会匆忙的赶过来。 作为这个事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朝圣者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找到线索,追寻到这里。 小胡子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嘉洛绒的影子,他记不得究竟和嘉洛绒失散了多久,只觉得失散的时间非常漫长。他一直在有意识的压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情绪,如果不压制的话,这种情绪会让他失控。 “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会救你。”小胡子望着远方,随即带上了墨镜,他永远都是这样,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忍不住流露出的情绪。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暂时没有离开,他虽然不喜欢说话,但如果单论心智的话,苏日不是他的对手。他用了大概半天的时间和苏日交谈,并且协商,通过努力,苏日的犹豫动摇了,他最终答应了小胡子。 协议是这样的,小胡子至少算是熟悉乱葬堆下面的一些情况,尤其是他知道家族中的人之前都干了些什么,所以如果真正动起手来,他会比其他人更占有主动和先机。苏日用自己的人帮他,拿到潘耶古玉。潘耶古玉会属于苏日,但是在这之前,小胡子要用它来做一些事情。 他并不想用这个来寻找圣器,他只是个土爬子,有情有义的土爬子,他想尽力用一切办法救回自己心里的那个女人。至于球哥还有棕帽子藏人说过的话,对于小胡子来说,并不算特别重要。 确实,他只是个土爬子,不是超人,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毁灭了,他力有未逮。 小胡子和苏日的单独交谈还没有完全结束,在不远处就传来了压着嗓子的争执声。晋普阿旺和苏日的几个手下发生了一些冲突,两个人赶过去,苏日扫了他们一眼,几个人就都不说话了,停止了争吵。只有晋普阿旺沉着脸,不肯罢休。 冲突的起因很简单,还是因为之前苏日组织中宋坤那些人的死。宋坤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先抛开不说,但他的死,等于是挑战了一个组织的权威和尊严。虽然小胡子和苏日私下里解释过,说明了情况,然而苏日手下的那些人并不能理解。 “这件事,到此为止,索南和宋坤的死,有原因。”苏日站在晋普阿旺和伙计之间,说:“和他们无关,不要再因为这些而发生什么。记住我的话,到此为止。” 苏日很有权威,这完全是以德服人的结果,所以那几个人尽管不服气,但还是闷头不再出声。 协议达成之后,行动就被推上了正轨,苏日还有一些人,留在附近。如果想要最先拿到潘耶古玉,就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再次进入乱葬堆。石头屋子的挖掘痕迹比较明显,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别人发现。他们大概准备了一天时间,准备在黄昏的时候从真正的入口进去。 但就在他们将要进入乱葬堆的时候,留在地面上负责警戒的人发现了情况。有一部分人从乱葬堆的东面赶来了,可以看得出,那些人走的非常匆忙。当小胡子和苏日悄悄的潜伏出去一段,观察那些人时,晋普阿旺一把就拉住了他。 “看!”晋普阿旺眼睛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头也不回的对小胡子说:“博思巴!” 小胡子的心像是被一股强烈的电流重重的击中了,他不管自己看得清楚看不清楚,抢过晋普阿旺手中的望远镜,趴在隐蔽的角落看过去。但是他的眼睛不行了,透过望远镜,只能看到远处的雪地里有一些人在行走。 他看不清楚博思巴,更看不清楚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嘉洛绒。 “看看,看看!”小胡子清醒了一些,把望远镜重新交给晋普阿旺:“她在不在里面!在不在!” 朝圣者知道,小胡子这个人掌握了末世预言里一些很重要的硬件,还有很重要的信息。他们抓走嘉洛绒,并非为了别的,因为末世预言本身的内容到事情发展至这个地步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特殊和重要的了。他们不怕末世预言的流传,只怕小胡子会沿着这条路走到终点。 所以,嘉洛绒只是一个胁迫小胡子的工具。在博思巴的思维中,任何一个和末世预言有关的地点,都可能是小胡子出现的地方。正因为这样,小胡子的心有点乱,却仍然能想通这个道理。 晋普阿旺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能见度不高,而且距离远,他看不清楚人群中是不是有嘉洛绒。 “我们的计划变动一下。”小胡子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紧张的思考了一下,对苏日说:“阿旺带你们进乱葬堆,我还有别的事。” “你一个人去?”晋普阿旺不等苏日回话,就想阻拦小胡子。 “足够了。”小胡子的主意打定,就不会再改变。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找什么。他依然在冒险,在奔波,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朝圣者,救回那个仿佛牵连着自己生命的女孩。 “博思巴很难缠!你要慎重!” “我没事,会小心。你们走,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对于小胡子的性格,晋普阿旺也很了解,所以尽管他不肯,却没有办法。晋普阿旺犹豫了一下,就带着苏日和其他人重新朝入口那边走。当这些人小心翼翼在雪地里走出去十来米的时候,小胡子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晋普阿旺微微瘸着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小胡子的心随着这道身影猛然紧了一下。他一下就从雪地里跳了起来,飞快的追上了前面的人。 晋普阿旺和苏日同时回过头,以为小胡子要干什么。但小胡子的心里有些堵,仿佛压着一座沉重的山。太多太多的事都聚集在一起,像一把错误的钥匙,打开了心中紧紧锁着的那些情绪。这种情绪让小胡子无法再完全的淡定。 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看着对方询问的目光,那些话瞬间就被憋回了心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236节 他看着晋普阿旺,呆呆的站了很久,才松开紧皱的眉头,若无其事的笑了一下,对晋普阿旺挥了挥手:“下面危险,小心。” “你也一样。”晋普阿旺跟着笑了一下,同样对小胡子挥了挥手。 他们都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却仍然笑的那样轻松。他们仿佛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惬意的旅行。 晋普阿旺和苏日的人渐渐看不见了,他们率先进入了乱葬堆。小胡子熟悉这周围的地形,他迂回着前进,观察沿途的一切。桑结只在前两天和苏日交谈的时候露了一面,之后就踪影皆无,不过他肯定不会走远,还在附近。 博思巴是强大的,朝圣者都是坚定的战士,小胡子没有任何胜算。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朝圣者和人世间这一对世仇,能在遭遇的时候发生激烈的冲突。 自然,双方都会很小心,但是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就像宿命中注定的一样,一些事情,躲不过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爬入心门的影子 远道而来的朝圣者很快就分散开了,但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分开,所有的人分成几个部分在雪地里悄悄的潜行,一旦出现了意外,这些人随时都可以相互支援。如果仅仅是博思巴一个人,那么他的行踪或许不会被人捕捉到,然而这么多人一起,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小胡子很快就跟上了其中一部分人,他没有直接接近博思巴,想要先观察一下情况。 雪地里只有一个个模糊的背影,小胡子怎么努力分辨,也分辨不出嘉洛绒的影子。他跟着朝圣者潜行的脚步一直走到了乱葬堆所在的附近。朝圣者对于乱葬堆的具体情况可能也不是很熟悉,人都隐伏在四周,只有两个身手很矫健的在悄悄的活动。 这时候,小胡子看到了博思巴,高大的博思巴独自躲在一个角落中,仿佛冬眠一般的一动不动。他周围没有任何人,也看不到嘉洛绒。小胡子在思考,他不知道该不该直接找博思巴,他清楚,在有关末世预言的一些硬件还没有得到的情况下,至少博思巴不会真的对他下杀手。 现在暂时还算是很平静,然而小胡子明白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太久,朝圣者和人世间是宿仇,一旦遭遇就会生死相向,而且晋普阿旺已经带着苏日的人进入了乱葬堆,这都是冲突的隐患。这样的情况让小胡子有些犹豫,所以一直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他就像一只最有耐性的骆驼,一直隐伏在雪地中,双腿和双手渐渐的麻木了,几乎失去了知觉,但他一动都不肯动。博思巴也是如此。到了当天后半夜的时候,小胡子预想中的冲突终于出现了,冲突一开始就迅速进入了白热化,在四周隐伏的朝圣者的成员一起朝冲突的中心围拢过去,此时此刻,一直在静坐着的博思巴也稍稍动了一下,但他没有参战的意思,而是在观察。 小胡子知道,博思巴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动手,因为没有多少值得他动手的敌人。苏日的人都在下面,地面上的冲突十有**是朝圣者和人世间发生的。博思巴不能轻动也不敢轻动,他要牵制神出鬼没的黑袍。 朝圣者和人世间之间的冲突大多以冷兵器进行,战斗开始之后,人员迅速的就随着战团而散布到了四周。这个时候,从远处飞快的奔来了几个人,小胡子的眼神一动,月光映照着满地的积雪,他看到这几个人中间,有一条瘦弱矮小的身影。 当这条身影出现的时候,小胡子第一个念头就是黑袍来了,但是接下来几秒钟时间里,他又推翻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条瘦弱矮小的身影虽然和黑袍差不多,也披着一身黑衣,连面孔都被遮盖住了,然而他身上流露出一种与黑袍完全不同的气息。 瘦弱的黑袍让人感觉到强大的压力,像是一尊不可战胜的神,而眼前这道身影带给人的,却是一种深邃的神秘,好像这个人本身就是个秘密,无法破解的秘密。 不管这么说,这道瘦弱的身影绝对是值得人关注的焦点,小胡子是这样想的,博思巴同样也是这样想的,当瘦弱的身影在几个人的护卫下飞快的赶来时,一直静坐不动的博思巴猛然睁大了双眼,身躯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很快,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头冲出雪地的猛虎,狂奔向前。 这段距离不算远,博思巴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他随即就和几个人对峙上了。一瞬间,整个战场仿佛全都寂静下来,博思巴与这个矮小瘦弱的影子,成为唯一的主角。 双方之间保持着大概几米的距离,那些人同样很慎重。很快,一直沉稳如山的博思巴仿佛有些不淡定了,他高大的身躯在轻轻的颤抖。 这种颤抖是发自内心的,就好像人在恐慌且不安的环境下所展示出的自然反应。小胡子虽然看不到博思巴的面部表情,但却敏锐的察觉到,博思巴的不安,完全来自那个瘦弱的身影,确切来说,是来自瘦弱身影的一双眼睛。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双眼睛,就仿佛一面洞察万千的镜子,可以折射出所有人的心理和思维。 砰! 在浓重的不安中,博思巴率先发起了攻击,想用自己的拳头来打碎这道目光所带来的强压。博思巴的拳头犀利刚猛,而且有一种魔幻般的力量,拳头轰击出去,带着一团跳跃的火光,温度融化了积雪,附近的空间似乎都开始扭曲。 瘦弱的影子一动都不动,他身边的人都是高手,虽然比不上小胡子,却很凶猛,立即有人阻拦博思巴。但是他们显然想不到这个横中出现的中年藏人是如此的可怕,仅仅一拳,一个人就被打的几乎倒飞出去,轰隆摔倒在后面的雪地上。 博思巴的强大让几个人都显出了紧张的表情,小胡子慢慢的贴近战场,想看的更清楚些。他看到这些人紧张的表情时,就察觉出,对方并非畏惧自己的生死,而是在担忧那个瘦弱的人。 瘦弱的身影如果在高大的博思巴面前,就如同一个还未成年的青涩少年,但是他的勇气压过一切,面对博思巴,瘦弱的身影不仅没有一点点的退缩,反而有种必胜的信念。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光。 本来,没有人可以阻拦住博思巴,但是当瘦弱身影的双眼出现了那种奇异的光时,博思巴矫健的身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他咬着牙坚持下来,猛然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瘦弱身影。 博思巴的脸色迅速变了,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间就涌到了面部,憋的通红。没有任何人对博思巴进行直接的伤害,但小胡子惊讶的发现,博思巴的一条手臂在慢慢的扭曲,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扭曲。而这种扭曲绝对不是博思巴自己的举动,他显然是被迫的。 一条手臂的扭曲让博思巴陷入了困境,他遭受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的打击,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巨人,在后面扭着他的手臂,慢慢让他弯下了腰。而那个瘦弱的身影,目光依然很淡然,却深不见底,只有一点一点的光在闪烁。 小胡子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预感,一直到这时候他几乎完全可以确定,这个瘦弱的身影,来自异域,就是球哥所说的可怕的敌人,南安寿。如果单从球哥的讲述中可能无法真正体会南安寿究竟有多么可怕,但眼前的一切已经说明,球哥没有说空话。博思巴这种人都落在下风,足以证明了。 自然,博思巴不可能就这样就被打垮,他必然还有反击的力量,但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瘦弱的身影,还有其余几个身手都很强的对手。在被压制的情况下,这几个原本威胁不到博思巴的人,也会成为致命的杀手。 高手之间的交锋不会持续时间太长,很快就会见胜负和生死,博思巴经验极其丰富,他立即做出了判断和明智的选择。单单一个南安寿就让他难以对付,如果黑袍此刻出现,博思巴必死。 咯嘣…… 强大的压力让博思巴的手臂的骨头发出了轻响,骤然间,他仿佛一根被压到了最极限的弹簧,轰的挺直了腰身,双脚掀起一片雪花。雪花飞舞的同时,博思巴已经像利箭一般呼啸着后退,退的非常快。 瘦弱身影身边的几个人随即就知道,他们追不上逃遁的博思巴,而且要守护南安寿,所以没有人追赶。 南安寿逼退了强大的博思巴,就好像进行了一场毫不出奇的游戏,他静静的站了一分钟,头部缓缓的转动了一下,眼睛像是无意又似有意般的瞄向了小胡子的藏身处。 小胡子隐匿的本事绝对是无可挑剔的,在他没有负伤的情况下,很难有人会察觉。但是南安寿移动的目光让小胡子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他忍着没有动。 忽然,南安寿发出了一声急促的音节,听到这个之后,周围几个人立即把目标对准了小胡子的藏身处,一涌而来,南安寿本人也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奔来。明显是被发现了,小胡子无法再藏下去,他一只手握着合金管,从藏身处立身而起。 无论敌人有多强大,小胡子不会畏惧,但是他此刻只想跟上逃走的博思巴。南安寿就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的目光完全注视到了小胡子的身上。 小胡子的心猛然恍惚了一下,又仿佛猛然震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出现了一道大门,这道大门后面,是他所有的思维和记忆。 这道大门是任何人都无法开启的,甚至有的记忆,连小胡子自己都不愿意去翻看,去面对,被深深的尘封起来。然而随着南安寿的目光,小胡子突然觉得,一个漆黑的影子就像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下子爬了出来,然后慢慢的朝这道大门爬,如果让他爬进来之后,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他夺走。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再现 这种心灵被窥视的感觉很少有人可以体验的到,非常恐怖,尽管或许不会致命,但对于有的人来说,他脑子里的东西甚至比生命更加重要。尤其是小胡子,在他的思维深处,隐藏着卫天,一旦记忆被人夺走,卫天就会垂危。 那道漆黑的影子距离心门越来越近,这同样是一种强压,思维的迟滞让反应和行动都大打折扣,小胡子甚至能看到南安寿那道闪动着奇异光泽的眼睛,却不知道该怎么挣脱。他感觉心灵和身体同时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迫着。 这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了,南安寿静静的站在不远处,但另外几个身手矫健的人已经冲了过来。小胡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逃走,在这种距离下,思维都会受到南安寿的威胁,如果真的被堵住了,后果可想而知。 人的潜力究竟有多大?没有人说的清楚,因为只有在真正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时候,那种潜力才会像火山喷发一般的爆发出来。小胡子就像博思巴一样沉闷的低吼了一声,猛然晃动自己的脑袋,随着这阵晃动,心头那道漆黑的影子仿佛被晃散了,他双腿一蹬,身体朝后一窜,随即远去。 小胡子的速度同样少有人能追得上,一旦躲开了南安寿来自心灵上的窥视与攻击,他的行动就更加敏捷。他的身影很快就变成了一个黑点,让后面的人包括南安寿在内都望尘莫及。 博思巴已经没有踪影了,但是雪地上两行深深的脚印无疑是最好的标志,小胡子逃脱了危险,并没有马上走远,也没有立即追击博思巴,脚印一时半会是不会消掉的。他仍然在关注南安寿这些人的举动,嘉洛绒对他来说确实非常重要,但晋普阿旺一样很重要,他想看看南安寿是不是要进入乱葬堆内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小胡子就会重新考虑对策。 夜色很沉,只不过积雪让能见度高了一点,小胡子看的不清楚,不过情况算是好的,南安寿没有在这里过久的停留,也没有进入乱葬堆,他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或者说下坑找东西这种事不用他插手,他带着几个人迅速的离开了原地,跟着就消失在了暗夜的雪地中。 小胡子松了一口气,马上沿着很显眼的脚印追击下去,博思巴已经走的远了。小胡子一边追,一边仔细的辨认着雪地上的脚印,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可以根据这些脚印看出点情况来。追着追着,小胡子就从脚印上发现,博思巴似乎放慢了脚步,而且从其它地方也延伸出了几行脚印,这些脚印明显的汇合到了一处。 在这种寂静的雪地里追击其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双脚踩动积雪的声音就能引起别人的警觉和注意。小胡子依然追着,但是放慢了脚步,把动静压制到最小。这些脚印没有向乱葬堆的中心靠拢,而是越走越远。大概又追了十几分钟的时候,月光下出现了一些人的影子,他们走的不快,小胡子使劲的眯着眼睛,他看不清楚,只能靠模糊的影子去分辨,这里面有没有博思巴。 一道高大的影子吸引了小胡子的注意,他感觉这一定是博思巴。但是还没有等他再想下去,另一道夹杂在人群中的影子立即像是磁铁,牢牢的引住了他的目光。影子只是背影,小胡子根本不可能看到对方的脸庞和样子,然而那道身影是那么的娇小,他被人带着,一步一步走在深深的积雪中。 “是她吗!”小胡子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他真的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道影子了,从那道影子的体型和走动时的脚步来看,她好像是嘉洛绒。 一种温热又潮湿的感觉瞬间侵袭了小胡子的双眼。她是嘉洛绒吗?小胡子无法百分之百的确定,但他仍然双眼湿润了,因为当他看到这道影子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产生了一种极度的怜悯。 就如同当时嘉洛绒一步一步背着,拖着小胡子赶往庙里找人治眼时的背影,她是那么可怜,让任何人看见之后都有想哭的感觉。正是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小胡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慢慢垂下头,抓起一把雪,在脸上用力的搓着,他很激动,但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嘉洛绒没有别的指望了,只能靠他去救。 事情真如小胡子所想,博思巴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会下意识的判断,小胡子肯定也在,所以嘉洛绒也被带来了,只不过是隐蔽的,没有参与到混乱当中去。可能是因为南安寿的出现,让博思巴感觉不安,他想亲自带着嘉洛绒转移到一个更远也更安全的地方去。 小胡子又慢慢的跟出去大概二三百米,这个地方仍在乱葬堆附近,但是已经远离了争斗的中心,几乎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小胡子一直关注着那道很像嘉洛绒的影子,他不敢跟的特别近,唯恐会被博思巴发觉,在没有任何胜算之前就被人发现,很不理智。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行走着的人都停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博思巴也停下脚步。小胡子本来在使劲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他仿佛再一次有些压制不住了。因为他看到这群人完全是因为那个很像嘉洛绒的背影而停下的,背影在对回头看过来的博思巴打着手势。 这是嘉洛绒和人交流的唯一方式,没错的,绝对没错! 小胡子伏在雪地里的身体像是要燃烧起来,又像是被冰冻住了,他的手很罕见的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嘉洛绒在打着什么手势。 她可能是饿了,可能是累了,可能是走不动了。她被人带着辗转在广袤的藏区,没有一刻的安宁,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如果换任何一个地方,她都可能会过的很好很好,但是她现在承受着这些,完全是因为小胡子。 或者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博思巴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嘉洛绒手势的意思,不过他顿了顿,就点了点头。可能嘉洛绒真的是疲惫不堪,有些走不动了,其他人放慢了脚步,就在雪地里缓慢的前行。自然,他们的警惕性很高,每个方向都有人负责瞭望和观察。 小胡子就这样又跟着走了一段,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嘉洛绒的背影。这些人走的很慢,是为了给嘉洛绒一个休息的时间,但乱葬堆那边的情况危急,让博思巴不敢大意,所以一直都在走。幸好,博思巴走在最前面,对后面的情况不能随时观察,让小胡子顺利了一些。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博思巴就命令加快了脚步,从背影就能看的出,嘉洛绒不愿意,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加快脚步不到五分钟,走在最前面的博思巴突然反手一动,抽出身旁一个人身上的佩刀。锋利的长刀发出噌的一声破空声,博思巴对敌从来不用武器,他的拳头就是最好的武器,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用。长刀就像博思巴的一根手指般灵活迅猛。 “出来!” 博思巴发出一声低喝,低喝声和长刀的破空声混杂在一起,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刺向旁边一个雪堆。周围的人有点瞠目结舌,因为这个雪堆就这么近,但谁都没有从雪堆上发现任何异样。 噗...... 长刀刺入雪堆的同时,整个雪堆就像爆炸了一般,一道影子从纷飞的雪花中冲了出来,影子出现的一瞬,一身黑袍猎猎作响。博思巴这凶猛的一刀没有刺伤黑袍,却挑下了他的一片衣角。 黑袍仿佛不想和南安寿还有其他朝圣者的成员一起出现,单独隐伏在这里。他像一片黑色的叶子,轻飘飘落在雪地中。黑袍如昔,只不过那双眼睛仿佛更深沉了。 他的出现让朝圣者产生了很大的恐慌,博思巴一挥手,身后的人马上就想带着嘉洛绒朝相反的地方走。小胡子感觉到机会来了,没有博思巴这种强大的对手,小胡子可以收拾其余的人。 但黑袍的动机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似乎不是为了阻杀博思巴而来的。当黑袍落地的一瞬间,身躯轻灵的一动,从另一面飞快的绕过博思巴,直奔其余人而去。小胡子的身躯一动,双手撑着身体,露出了雪层,他看得出,黑袍想对嘉洛绒下手。 博思巴对于黑袍,有一种隐隐的忌惮,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尤其是事关嘉洛绒,博思巴知道她的价值,知道这是自己手中唯一可以牵制小胡子的底牌,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打嘉洛绒的主意。黑袍一动,博思巴也跟着动了。 前面的人带着嘉洛绒急速的后退,黑袍在后面紧追,再后面则是追击黑袍的博思巴。两个人都很强,速度也差不多,博思巴猛然冲出去两步,手中的长刀嗖的刺出去,似乎一刀就能刺穿黑袍瘦弱的身躯。 ☆、第二百二十章 联手? 这一瞬间,强大的黑袍仿佛没有任何要躲避的意思,似乎并不畏惧博思巴手中锋利的长刀。他虽然还在奔跑,却不做任何防御。这种速度用任何语言都描述不出,破空的长刀如流星赶月,一击而中,从黑袍的后心洞穿过去。 此刻,小胡子就隐伏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而且所有的人仍然在逃遁或者追击,只需要几步就能从小胡子藏身处旁边一闪而过。小胡子看的比较清晰,他感觉略微有些诧异,凭黑袍的实力,在完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博思巴刺中吗? 就在小胡子生出诧异的同时,博思巴的眼神也猛然一滞,长刀虽然洞穿而过,但他却有一种刺空的感觉,就仿佛刺在了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多少阻滞。 黑袍究竟是何方神圣,小胡子不知道,但是他的能力却毋庸置疑。博思巴的刀子接着横空一挥,黑袍被刀锋割的四分五裂,这就是一件空荡荡的衣服,而黑袍本人却不见了。这不知道是一种古老的术,还是虚幻的眼障,割裂的黑衣像一只只巨大的蝴蝶,在雪地上方飘舞。博思巴有种吃力的感觉。 朝圣者中的**师,与古老宗教中的大鲁特一样,是一种相互承袭的职位。**师只是称谓,是朝圣者这个组织中地位很尊崇的人,相当于宗教中的大护法。所以,被称为**师的人虽然能力都很强,却不一定就是巫师。博思巴就是如此,他只相信自己的拳头可以打碎一切,对于各种术,都很不屑。然而黑袍却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双方距离本来很近,但博思巴面对着一片片落在地上的黑衣,仿佛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博思巴迟疑的这一瞬间,前面带着嘉洛绒奔跑的人又冲出去差不多十米远,他们几乎就从小胡子眼皮子底下冲了过去。这样的情况下,谁都顾不上再隐匿身形,像一匹匹奔跑在雪地中的马匹,荡起一片片雪花。小胡子整个人就隐藏在积雪中,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眼睁睁的看着嘉洛绒从自己的面前经过。 这不是个绝佳的机会,却是小胡子距离嘉洛绒最近的时候,他能看到嘉洛绒露出的半边面孔,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冻的有些发红的脸。短短两秒钟,小胡子的脑海却转动了不知道几千几万次,他忍不住了,想要跳出来。 然而不等小胡子有任何动作,一道影子就像从另一个空间中骤然横穿过来一样,直接出现在人群的旁边,谁都没有防备。影子正是黑袍,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暂时甩脱了博思巴,追到这里。尽管他和博思巴的距离还不算远,但对于这样的高手来说,这点距离足够给他争取自己想要的时间。 除了博思巴,朝圣者中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黑袍,两个朝圣者被黑袍打的倒飞出去,紧接着,黑袍枯瘦的手掌一伸,凌空抓向了嘉洛绒。瘦弱的黑袍带来强大的压力,仿佛一只雄鹰锁定了地面上的猎物。面对黑袍,嘉洛绒没有过多的惊慌,她的眼神依然是淡然和安静的。 小胡子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博思巴和黑袍这两个强大的对手都在眼前,但他能坐视吗?现在冲出来,是极不明智的,依照小胡子的性格和作风,他不会冒这样的险。 但是很多东西,包括他本人,已经在过去的种种经历中被改变了。人,总是这样,一生中总要做出很多不明智的事。 嗖! 合金管上的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刺出来,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难以防备的。其它人混乱的奔跑,恰恰掩饰住了小胡子的藏身地,再加上情况非常,连黑袍都没有察觉,身边咫尺之处竟然藏着人。 没有察觉,就没有躲闪的余地。刀锋如毒蛇一样,带着锋锐且致命的气息。黑袍伸出去的手迫不得已的收了回来,如果他固执的想抓住嘉洛绒,那么必然会被一刀刺穿。这一次,是真正的透心而过。 黑袍猛然一转身,刀锋已经到了,他虽然非常灵活,但合金管就像小胡子的一根手指,运用自如。刀锋随着黑袍转动的身躯挥动了一下,黑袍的挪动已经到了极限,避无可避。噗的一声,一串血花从黑袍身上喷洒出来,在一片积雪上显得猩红刺目。 第237节 小胡子从雪堆里钻了出来,他没有继续追击,因为对付黑袍这种人,只能凑巧伏击,一旦让他警觉的话,战斗就会持续很久很久,追击没有用处。他握着合金管,朝嘉洛绒伸出了一只手。 嘉洛绒安静的眼神完全变了,她看到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她看到了那个两撇胡子已经微微凌乱的男人。嘉洛绒的眼睛一红,眼泪夺眶而出,她不顾一切的朝这边奔来。她依然说不出任何语言,但是她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她一直在等,她承受一切,也从来没有放弃这样漫无边际的等待。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始终相信,不管多久,不管多远,那个叫向腾霄的人,一定会出现在她面前。 情况无比危急,小胡子把速度提升到了最快,他很清楚,即便现在带着嘉洛绒,他也不可能在两个强大对手的攻击下安然脱身,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能握住嘉洛绒的手,哪怕只有一秒钟,他也会觉得安心。 有的时候,人,其实是很知足的。 不出小胡子所料,在他的指尖和嘉洛绒的指尖紧紧相隔不到一米的时候,负伤的黑袍和不远处的博思巴一起杀了过来。这三个人势同水火,任何一方与另一方之间都有很深的矛盾。 嘉洛绒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她知道,尽管自己的手和小胡子的手只相隔那么近,但她无法再握住它。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泪水来诠释自己的一切情绪。她拼命摇着头,习惯性的咬着嘴唇,似乎在恳求黑袍,也在恳求博思巴。 “让我再握一下他的手,就一下......” 嘉洛绒的眼泪和目光被黑袍与博思巴砸的粉碎,小胡子缩回了自己的手,三个人像犄角一样站立着。通向前方的路完全被切断了,小胡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在此刻再迈进一步。此时此刻,他们都很危险,无论那两方临时联手,都能把另一方击杀。 “你的脚步不能再迈动!”博思巴的眼睛望着小胡子,还警惕的扫视着黑袍:“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乎你的想象,这是最后的关头,如果你执迷不悟,一切都将归零,一切一切!”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你,如果你决定了要做什么,就继续做下去。”黑袍站在另一旁,他的腋下在流血,却丝毫没有责怪小胡子的意思。黑袍的语气很淡,充满了蛊惑。 “把她放了!”小胡子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有多少愤恨,这是他第二次相隔这么近,与嘉洛绒对视,却依然被博思巴阻挡着。 三个人互相牵制着,博思巴对小胡子的怒喝没有任何反应,头也不回的一挥手,身后的朝圣者立即带着嘉洛绒继续奔逃。嘉洛绒几乎是被拖着离开的,离去之前,她的眼睛已经不再流泪了,只是深深凝望着小胡子。那道目光中,有说不清楚的眷恋,说不清楚的不舍。 小胡子的目光完全停留在博思巴脸上,这是罪魁祸首。 “你想找回她,很容易。”黑袍慢慢朝前走了一步,对小胡子说:“可以一起杀掉博思巴!杀掉他,就没有任何人再阻拦你!” 黑袍的话很有诱惑性,全盛时期的小胡子即便不能真正比得上博思巴,但双方相差绝对不会太大,与黑袍联手,博思巴必死。 博思巴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没有争辩,也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仍然如山岳般的站立在小胡子面前:“对于你和我这样的人来说,生或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你和我活着,都只有一个目的,都只有一个目标。死亡威胁不到我,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放手吧,最后劝你一次,放手!” “没有谁可以阻止你,沿着你的路,继续走。”黑袍接过博思巴的话,对小胡子说。 “我没有路!”小胡子的合金管缓缓的抬起来,锋利的刀尖遥遥对着博思巴:“我只要她!” “联手杀掉博思巴!杀掉博思巴,你可以带走你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气氛感染了黑袍,他的语气也罕见的焦急起来。 “我说过,杀掉我,没有太大的意义,博思巴,并非是我一个人,所有的朝圣者,皆是博思巴。” 小胡子不理会博思巴,也不理会黑袍,但他的举动已经说明,黑袍说服了他。小胡子就举着合金管迈动了第一步,他想杀掉博思巴。 小胡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另一旁的黑袍也动了,像一条幽灵一般飘飞过来,两个人把博思巴死死的锁定了。在他们的夹击下,博思巴没有任何活路,即便挣扎反抗,最终仍然会死。 三个人就像三点耀眼的火花,剧烈的碰撞在一起。就在他们刚刚碰撞在一起的瞬间,小胡子的刀锋出人意料的一转,刺向黑袍。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果 小胡子的举动只有他自己清楚,博思巴乃至黑袍都没有任何预见。如果从情况的表面上来,联手黑袍击杀博思巴是最理智的,但这只是表面,正因为小胡子的思维慎密,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深入分析了这些情况,所以他才会出人意料的转手对付黑袍。 这并非是一时冲动之举,有着很充分的证据和推论。博思巴与黑袍都是小胡子的敌人,甚至连嘉洛绒都是被博思巴抓去的,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小胡子一直认为,黑袍才是他真正的敌人,或者说是最致命的敌人。 博思巴的手段对小胡子来说显然是宽松的,如果真是想直接击杀小胡子,可能会有很多的机会,也不可能容嘉洛绒活到今天。但黑袍呢?他几次维护小胡子,却对晋普阿旺产生过浓重的杀意,他认为一切人都是多余的,这条路,只能小胡子一个人去走。 如果单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小胡子对抓走了嘉洛绒的博思巴恨之入骨,要杀也只有先杀博思巴。但小胡子是个理智的人,博思巴死掉了,来历莫测的黑袍会成为最难防备的一个鬼影。至少在博思巴面前,小胡子可以安然的逃脱,再寻找下一个机会。 小胡子的突然反击让黑袍非常狼狈,博思巴不是泛泛之辈,不等惊讶继续蔓延下去,立即抓住机会对黑袍下手。黑袍的身躯在急冲中猛然一动,躲过了小胡子的致命一击,但是来自博思巴的长刀却万万躲避不掉了。 嗤…… 博思巴的长刀在黑袍的前胸留下深深一道伤口,黑袍的鲜血第二次喷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一击得手之后,小胡子和博思巴几乎同时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在他们联手之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应对自如,黑袍迅速开始后退,准备逃遁。 这是唯一可以彻底击杀黑袍的机会,两个人谁都不肯错过,他们暂时摒弃了前嫌,相互配合,追击黑袍,成熟的人是从来不轻易意气用事的,那样做只会给敌人带来更多的机会。黑袍去势飞快,但是两次重创,特别是博思巴的一击,伤口几乎见骨,他一路狂奔,一路不断的滴落鲜血。小胡子和博思巴都憋着一口气,不想松懈,必杀黑袍。 黑袍是朝着与乱葬堆相反的方向逃遁的,三个人的速度很快,短短几分钟内就跑出去很远。黑袍究竟修行的是什么功夫或者术法,小胡子不清楚,但是他的速度却让人叹为观止。小胡子突然有点后悔,如果是老赵这样什么都用的人追在后面,可能两枪就能放倒黑袍。 他们谁都没有和谁交谈,然而对眼前的形势分析的都很透彻,博思巴收敛了追击的急躁,黑袍是负伤的,一直这样快速的奔逃下去,迟早有力竭的时候。而且黑袍这个人有一种来自内心或者说骨子里的倔强和顽固,他和人世间必然有很深的渊源,明知道朝乱葬堆的中心跑,就会得到南安寿的援助,但黑袍偏偏朝相反的方向跑。 博思巴的预料没错,三个人追击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黑袍的体力明显不行了,速度开始放慢,而且伤口一直在流血,连止血的时间都没有。这时候,高大的博思巴在疾奔中猛然腾空蹿了出去,长刀像闪电一般直劈过去。对于现在的黑袍来说,这一击需要全力才能躲避过去。因为要避过这一刀,黑袍奔跑中的身躯顿时失去了平衡,虽然勉强躲过这一刀,但是身体在雪地里连着翻滚了几下。 小胡子一直都在等待机会,而眼前这个机会无疑是最好的。他飞快的越过博思巴,手中的合金管直刺已经倒地的黑袍。 铛…… 黑袍虽然很强,但在此时此刻,他绝难躲过小胡子这一刀。然而让小胡子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时候,博思巴又猛冲了一步,一下子架开了小胡子的合金管。小胡子的眼睛闪过一丝寒光,转头了博思巴。 “这个人,我来杀!”博思巴明白小胡子询问的意思,身形不停,一边对小胡子说:“你杀了他,会有大麻烦!” “你要为你的举动负责!”小胡子真的搞不清楚博思巴的动机了,黑袍就像一块案板上的肉,但是这块肉仍然带着很大的危险。他曾经听卫天讲述过盘龙山最后一战中和卫八的对决,正是因为卫天心中的执念,才导致卫八在必死的境地里险些翻盘。 “我杀了他,不要紧,但是你不行。”博思巴顾不上再解释什么了,丢下这句话之后,像猛虎一样朝前追击仍在翻滚挣扎的黑袍。 黑袍就如同当初的卫八一样,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他虽然还有很多生机,但博思巴随时都可以切断这些生机,让他变成一具尸体。 暗夜的雪地上,猛然亮起了几盏灯。这些都是用来照明的光源,但并非手电矿灯之类的光照设备,而是那种很原始古老的玻璃风灯。玻璃风灯出现的非常突然,就像黑暗中的一点光亮,虽然显得暗淡,却让人感觉不安。玻璃风灯被人提在手里,飞快的奔来。博思巴先是一惊,然后咬了咬了,他似乎不想理会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想要把黑袍立即杀掉。 嗖! 在雪地中翻滚的黑袍一下子就不见了,好像一只钻入了雪层中的老鼠,博思巴不肯放弃,沿着一条路一直追下去。厚厚的积雪下,有一道微微隆起的痕迹,在飞快的移动着。博思巴距离那些拿着玻璃风灯赶来的人越来越近,他踩着积雪朝前几步,调转刀头,一刀刺入了雪中。 虽然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但是这一刀明显刺中了雪中的什么东西。一股鲜血顺着博思巴刺入的刀口飚了出来,然而这是博思巴唯一的一个机会了,不等他再次举刀,那些提着风灯的人已经赶到。 这些人都很结实,粗壮,面孔黝黑,他们穿着传统的藏装。几个人立即挡住了博思巴,还有人伸手挖开地表的积雪,从里面捞上来浑身鲜血淋漓的黑袍。黑袍还活着,却像是奄奄一息,这些提着风灯赶来的人都开始愤怒。他们岩石一般的脸庞不断的扭曲,双眼像燃起了一团烈火。 一个年纪有些大的人按捺不住,带着浓重的敌意和愤恨,冲着博思巴开始大吼,他说的是藏语,小胡子不怎么能听得懂。但是博思巴一句话都不说,他仍然想要杀掉黑袍。 但是情况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这些提着风灯赶来的人态度异常决绝,有人架起已经重伤的黑袍,急速的后退,剩下的都挡着博思巴和小胡子。小胡子能得出,这些人虽然很粗壮,但身手不会超强,如果博思巴一意孤行,再加上下胡子的配合,还是有机会追杀黑袍。 沉寂的空间顿时被这些人的吵闹打破了,他们无比的愤怒,盯着博思巴和小胡子。博思巴犹豫了几次,黑袍已经越来越远了。以小胡子的判断,博思巴肯定会抓着这个仅存且难得的机会,彻底杀掉黑袍。然而让他感觉意外的是,博思巴在犹豫了片刻后,竟然退缩了。 不过这时候已经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些人着开始后退的博思巴,立即开始追赶。博思巴对小胡子挥了挥手,越走越快。以他们的速度,很快就甩脱了这些人。当黑袍消失之后,小胡子对博思巴的敌意又开始萌生,他有意的保持和对方的距离。 “为什么不让我杀掉他!”小胡子对博思巴真的非常不满,正是因为当时他临时阻挡,使得小胡子失去了杀掉黑袍的最佳机会。 “我说了,我可以杀他,你不能。”博思巴在月色下站稳脚步,回头望着小胡子:“我活着,只有一个目的,当这个目的完成之后,我生或者死,一点都不重要。但你要记住,如果被人知道是你杀掉了黑袍,整个藏区,乃至这个世界,都没有你容身的地方了!” “刚才为什么不杀他!那几个人能拦得住你吗!你有什么目的!”小胡子开始怀疑博思巴了,他觉得博思巴好像并不是真想让黑袍死,但怎么却又不像,黑袍和博思巴的争斗已经不是一次,他们之间的怨恨很深。 “我要杀的是黑袍,只是黑袍,其余的人无罪。”博思巴镇定的说:“朝圣者,从不滥杀无辜。” “是吗?”小胡子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一句话,他开始冷笑,不断的冷笑,随着冷笑,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格桑梅朵临死前的那一幕。那些画面,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来回切割着他的心。他冷笑了很久,猛然一吸气,把将要冒出眼眶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 “如果你是我,那么你就会知道,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无愧于自己这颗心。”博思巴不介意小胡子的态度,像是在陈述一段历史,语气深沉:“逝去的岁月像一条河,会淹没很多很多,在我们不能披露一切之前,我们承受着整个世界的误解和谩骂甚至仇恨,只有当事件完全彻底又真正结束的时候,你,包括其他人,会知道,每一个朝圣者,都是高尚的,他们抛弃了人格和尊严,只为了一个目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隐藏的埋骨地 “什么目的?”小胡子忍不住又冷笑了一声:“为了这个目的,朝圣者,杀了多少人。” “如果因为挽救一万个人,而杀死一个人,那么我们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博思巴好像没有和小胡子动手的意思,对于小胡子的实力,他已经有底,在小胡子没有负伤的情况下,博思巴很难杀掉或者生擒他:“你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你参与到事件里来,一定知道很多。朝圣者唯一的目的,就是拿到圣器,拿到真正的圣器!” “放了她!” “我很钦佩你,因为你是和我一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目标锲而不舍,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固然是愚,但也是勇。”博思巴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我是一个朝圣者。” 小胡子感觉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他得出博思巴的语气虽然平缓,但里面有一种不容置疑和反驳的坚定。他只想让小胡子交出关于末世预言的一切硬件和线索,至于交出这些东西之后,小胡子和嘉洛绒的命运是什么,还很难说。因为博思巴从出现开始,一直都把自己放在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上,无论是杀人放火抢夺,他都有十足的理由,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在必要的时候,如果他拿到了末世预言的硬件,说不定还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处死嘉洛绒。他不会后悔,也不会愧疚,他一直在说,自己是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去而杀人。 与黑袍的一场追击时间不算特别长,但是带着嘉洛绒的那几个朝圣者已经踪影皆无。博思巴短时间内拿小胡子没有办法,然而小胡子对于他同样也无计可施,在这里打斗或者拼个你死我活绝不是理智的做法。短短几秒钟内,小胡子收敛起所有的情绪,重新恢复的像岩石般镇定沉稳,他最后了博思巴一眼,转身离开。 “你太固执了!”博思巴握着长刀的手微微一抖,他使劲压制着心里的一些冲动,冲着已经远走的小胡子低低的吼了一声。 但是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小胡子双脚踩着积雪的沙沙声很快就消失了。 夜,依然是沉寂的,小胡子走在雪地里,有一种孤独萦绕着他。他感觉心脏在没有规律的狂跳,就好像一个严重的心率不齐的病人。小胡子慢慢的绕着乱葬堆的外围走了一圈,朝圣者完全隐伏了,寻找不到。而他们与人世间之间的争斗也告一段落,雪地里到处都是斑斑的血迹。小胡子了表,这时候正是后半夜, 他有一种茫然感,茫茫的白雪让这片大地显得没有尽头和边际,他根本不知道该朝什么地方走。在乱葬堆的周围徘徊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他的情绪抚平了。 小胡子想了很多,随着思维的扩展,他想到了晋普阿旺和苏日,乱葬堆下面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他觉得这一次可能无法再顺利的找到嘉洛绒,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尽力保证自己和晋普阿旺的安全,拿到潘耶古玉。 这块玉的价值对于某些人来说,超乎一切。 半个来小时的观察,让小胡子把所有情况都透了,当他一点点走近入口的时候,发现这里留下的踩踏的痕迹非常杂乱,晋普阿旺和苏日那些人无法留下这么杂乱的痕迹。小胡子的心紧了紧,小心翼翼从入口钻了进去。他无法动用光源,否则会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目标,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光源几乎寸步难行。小胡子根据自己之前的记忆,摸黑朝前走了走,就不敢再乱动了。 他很耐心的等待着,确定听不到任何声响时,才稍稍扭亮了一点点微弱的光,用衣服包着继续走。从这里到那个全都是断手的小洞距离不是很远,小胡子觉得那里应该是个重点,不知道苏日手下的人能否搞定那个怪异的洞。 正走着,小胡子突然一顿,飞快的灭掉了手里的光源,身体朝旁边一闪。紧接着,他就听到一道很轻的声音。 “这边来。” 声音很轻,但小胡子能分辨出,这是苏日的声音。苏日的一只眼睛坏掉了,然而仅存的一只眼睛视力却出奇的好。小胡子轻轻摸了过去,苏日和几个手下的伙计就呆在距离怪异的小洞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 “阿旺呢?” “下面的情况有变动,我们也只能临时调整了一下计划。”苏日解释道。 如果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苏日他们肯定会在晋普阿旺的引领下,一口气把最棘手的问题全力解决。但他们进来还没有太久,从入口那边就冲进来很多人。苏日不想造成无谓的伤亡,所以就带着一部分手下隐藏起来。 这些冲进来的人在石壁上三个石洞来回的观察了一遍,然后就挑中了那个怪异的全部都是断手的洞。他们进了洞,前后大概一个多小时时间。这个时间段,正好是小胡子和博思巴合力追杀黑袍的时候。 苏日说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情况,但是后面的迹象表明,这些人可能解决掉了大部分麻烦,他们只留在外面几个人望风,剩下的全部顺着洞走到了深处。苏日一直到那个时候还保持着谨慎,觉得应该再等等。不过晋普阿旺不同意,危机如果被对方扫除,自己落在后面,很可能会被人抢先找到潘耶古玉。 晋普阿旺和苏日商量了一下,由他带着大部分的人跟在后面进洞,去抢夺古玉,苏日则带着一少部分人留在外面,避免出现意外后全军覆没,而且里面发生不测,苏日还有机会带人进去救援。晋普阿旺带着人解决了留在外面的几个对手,跟着就进了洞。 听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感觉很不妥当,这支队伍完全就是靠苏日在压阵,他手下的人本来就对自己和晋普阿旺有敌意,跟着晋普阿旺进去,他们会乖乖的听从指挥? “我进去。”小胡子有些等不住了,他没办法安心的藏在外面等候进去那些人的消息。 “还是再等一下。”苏日道:“进去的那些同伴,经验比较丰富,相互配合,估计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最多就是拿不到古玉。” “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小胡子没再多说,顿了顿,就弯腰从小洞钻了进去。小洞内肯定发生过一阵很激烈的争斗,入口的通道上不知道趴着多少具那种发黑的尸体,全都被活生生的砸成了烂泥。再朝前走,小胡子就发现,很多从石壁两旁伸出的断臂都被烧的焦黑,几乎变成碳了。 小洞里非常静,只走了几步,小胡子就猜测到,小洞的尽头肯定别有一番洞天,否则这么小的洞,不可能容进去那么多人还不发出任何声息。沿途的危险应该已经被扫除过了,他加快了脚步,顺着曲折的洞走到了尽头。 洞尽头那个布满断臂的窟窿也被人给搞掉了,用很野蛮的方式破坏掉的,不过这些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窟窿的四周,石壁上几乎糊满了一层血迹。小胡子慢慢走到了窟窿前面,一直到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他才清楚眼前的情景。 他感觉有一点惋惜,怎么说呢,家族中的人在这里挖掘了很久很久,事实上已经快要把这个洞给挖通了,但就是在最后关头出现了问题。小洞的后面,是一个无法穿的黑洞,洞与黑洞之间,只有薄薄的一层石头,如果用大锤子砸一下,说不定就能砸穿。 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越来越相信过去老辈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划的再周密,装备再精良,如果老天不照顾,那么结局很可能还是失败。冥冥中总有些东西是注定的,谁都逆该不了。人们在拼搏,在抗争,其实只是想知道这种注定是不是真的注定。 当小胡子把一缕微弱的光线透过窟窿照到对面时,就感觉到一种几乎可以把世界都毁灭掉的死腐之气。窟窿后面依然是个很巨大的空洞,他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乱葬堆,是当初古老宗教大鲁特一系埋葬叛教者的地方。那场战争中,叛教者伤亡惨重,而且为了避免后患,所有被俘虏的叛教者全部被处死。尸体集中丢在这里,完全是随手乱丢的,密密麻麻的铺了一片。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巨大的空洞中一直漂浮着一片惨绿惨绿的淡光,淡光不足以照明,却比绝对的黑暗要好的多。无法形容这个乱葬堆的情景,很多尸体层层叠叠,几乎腐烂到了一起,一直到死去时,这些人依然心有不甘,很多人的嘴巴大张,眼眶尽管空洞,却跳跃着那种令人胆怯的绿油油的光芒。 小胡子只是在窟窿这边着,还没有真正涉足进去,但他已经暗中抽了不知道多少次凉气。这样一个地方,如果不生出点什么东西来,那才是怪事。 第238节 第二百二十三章 虎吞 密密麻麻的尸体究竟有多少?谁都数不过来,但是尸体隐隐中铺出了一条通向前方的路,有很新的踩踏痕迹,说明进来的人一直顺着朝深处走了。这也是个很好的证明,证明至少在目前为止,还没有太大的危险。小胡子就从这里钻了进去,一脚踩在无数尸体上面,那种感觉非常不好,总让人觉得下面会有还没死透的东西,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脚踝。 前面那些人进来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一直走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还是没有发现人的踪迹。但是他的目光一低,就在不远处一片尸体层上面发现了异样。他慢慢走过去,这里绝对发生过很激烈的搏斗,陈腐的尸体被拆的七零八落,在旁边,一具尸体引起了小胡子的注意。 这具尸体死亡的时间很短,最多也就是三四个小时之内的事。在这个大事件各个地点探险的队伍,小胡子大致都能分辨的出,看着死者的衣着和随身装备,他就觉得,这应该是朝圣者或者人世间中的一员。见到尸体就分辨死因,这已经是小胡子雷打不动的一个习惯,尸体是斜趴着的,小胡子用合金管轻轻把他翻过来。 尸体身上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但在他的左脸颊上,有一个漆黑的掌印,好像是什么东西一巴掌抽过来,留下的这个印记。 鬼拍背。 小胡子率先冒出了一个念头,关于鬼拍背的传说,在过去的老辈人之间流传的很广,据说,仅仅是据说,卫八年轻的时候下坑就曾经遇到过鬼拍背,肩膀头上有四根乌黑的指印,一直到死都没有消掉。小胡子没有遇见过这些,但是相关的传闻听过很多,再想一想,他就觉得情况并非这样。 在老辈人嘴里,鬼拍背只是老坑下面的东西驱逐外来者的一种手段,目的是惊吓,而不是要人命。土爬子如果在老坑里面猛然觉得背后有人轻轻拍了自己一下,就会头也不回的马上走,顺盗洞爬出来。 或者说,这是一种严厉的警告,你走了,就算了,最多身上留个掌印,以后出去也是一种可以吹嘘的资本。但是如果赖着不走,那么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然而,眼前这具尸体明显是被什么东西从正面攻击的,可能一巴掌就给拍死了。小胡子用匕首轻轻在尸体发黑的左脸颊上按了按,这块肉几乎全都烂了,一股很淡却已经非常臭的味道顺着脸颊飘了出来。 小胡子皱起了眉头,究竟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这个人,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但是从尸体的脖颈和脸庞上都看不出什么异样,小胡子就挑开对方的衣服。尸体的胸膛和腹部看上去很完好,然而匕首轻轻刺进去,一股粘稠的黑水就从腹腔和胸腔里面冒了出来。那种臭味几乎可以直接把人给熏晕过去。整具尸体就像一个从里面烂掉的西瓜,只有脸庞上那个黑印,但身体内部烂光了。 小胡子很紧张,不但对这里的危险紧张,同时还深深的替晋普阿旺担忧。他马上丢掉了这具尸体,继续朝前走。空洞中那种绿油油的光更亮了一些,几乎不用什么光源,也能依稀分辨出脚下的路,一路都有人走过的痕迹,不会迷失方向,小胡子就灭掉光源,跟着这些痕迹走,他走的越来越快,因为身临其境的时候,心头的那种不安就更加严重了。 向前走出去不远之后,地势就变了一下,前路被阻隔了,一面很大的石壁把空洞分割成了两块,在距离地面大概两米左右的高度,有一个口,必须爬上去之后才能钻到空洞的另一边。小胡子不能说害怕,但走在这样的地方也确实很瘆人,再加上担心晋普阿旺,他没怎么犹豫,看准了攀爬中可以借力的地方,就准备爬上去。 因为没有打开光源,所以一切都要靠那种忽明忽暗的绿油油的光来观察。小胡子的脚刚刚踩上第一块石壁上凸起的石头,无意中一转头,右边炸起了一团绿光,就像一大束冷焰火猛然亮了一下。 小胡子的心立即一紧,马上收回将要登上去的第二只脚。他看见右边不远的地方,蹲着一个人影。人影是背对他的,明显在动,小胡子看不清楚他是谁,也看不清楚他在干什么,但从对方隐约的举动来看,像是在一层尸体中翻找东西。 但是再看了一下,小胡子的头皮就又紧了一圈。他看见这道蹲着的影子在陈腐的尸体中扒拉着,同时还把扒拉出来的东西朝嘴里塞。小胡子一下子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脚下踩着的那块石头猛然一松,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动。响动顿时引起了那道影子的注意,他转过头,一双带着绿光的眼睛立即看到了小胡子。 与此同时,小胡子也基本上看清了这道影子。这道影子不知道该不该算做是个“人”,他有头颅,有躯干,有四肢,但是五官与四肢的比例严重失调。 他脑袋上的头发脱落了大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束,长长的拖在脑后,他的嘴巴出奇的大,牙齿很尖利,一双手臂垂下来,几乎过了膝盖。他已经开始朝小胡子这边慢慢的走,一边走着,嘴里还在咀嚼着一根带着黑色**物的人骨。 在这一行中,很多东西都已经失传了,只靠人口口相传的流传下来。所以后辈的人大多没有亲眼目睹过什么,他们的相关见识就是听老辈人的口述。对于眼前这个东西,小胡子同样没有见过,但是在过去那个老爬子嘴里,他听到过一种东西,应该和眼前这个非常的相像。藏区这边和内地环境不同,小胡子也无法百分百的确定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老爬子曾经说过的。 老爬子讲述的东西,其实最早也是从山西吕家那边听来的,吕家擅长挖一些别人都无法染指的乱葬坑,死人越多,阴气越重,危险系数就越高,很多坑只有他们家族才能搞的定。所以说,吕家在这方面的经验无人可比。 在吕家人的讲述中,他们家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尸体堆积如山的地方,会养出一种比较奇怪的东西。按道理说,这种东西不应该被称作一个生命体,但是他们会活动,会攻击,会捕食。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在尸体特别多的地方出现,是死者中比较强悍或者说怨念很重的少部分。 吕家人把这种东西,叫做“虎吞”。 很多过去的土爬子都把虎吞当粽子一样对待,黑驴蹄子,糯米,墨线,一起招呼过去,但是半点用处都没有,下坑的人下场特别惨。虎吞不会有任何警告,他们喜欢进食肉和骨头,有的时候,坑太肥了,爬子们付出代价却不肯罢手,就想出各种各样的古怪办法。曾经有人守着一个老坑的坑口,每天定时朝里面丢肉和骨头,想把虎吞喂饱。但是吕家人对这种手段非常不屑,甚至感觉很可笑,只有他们知道,虎吞从来不进食新鲜的肉。 虎吞比粽子难对付很多,他们不怕武器的袭击,上肢特别长,而且常年吃各种各样的腐肉,尸毒重到不可想象,沾上一点就会要人命。可以说,在吕家全盛的那些年里,只有他们一家掌握着对付虎吞的唯一办法。吕家破败之后,家族中的一些东西被迫流传出去,但没有虎吞作为试验品。 在老爬子把这些事情告诉小胡子的时候,小胡子还觉得是不是有点多余了。但是老爬子很严肃的对他说,做这一行的人,知道的再多都不嫌多,有的东西可能你知道了,一辈子都用不上,然而只要偶尔遇见一次,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或许就会救自己一条命。 或许就是老爬子许多年前的一场教导,让小胡子在此刻安下了心,他知道,眼前这个奇怪的东西虽然很难对付,但并非绝无办法。只不过和它搏斗,有相当大的危险性。小胡子又紧张的思考了一下,看了看上面那个通往空洞另一半的入口。他完全可以迅速的爬过去,不过这样做,有可能把虎吞也跟着引过去,如果再在那里遭遇其他敌人,情况就更糟了。 所以说,在现在比较安全的境地下解决掉虎吞,是最明智的。 小胡子慢慢的放下手里的背包,甩掉手里的手套,重新取出一双戴在手上。这双手套是黄鼠狼皮子硝制后做出来的,反复用药泡了很多次,又来回上了无数道的油,皮革上每一个毛孔都被堵的死死的,连气体都渗透不进来。过去的土爬子就是用它直接下手到棺材里面摸东西,可以防毒。 合金管几乎没有什么大用了,小胡子又取出一截绳子,拦腰割断。做好这些,他深深吸了口气,从攀爬出慢慢走了出来。他不得不小心,因为这个地方这么大,那种阴气几乎可以把普通人活活淹死,这样的地方,真不知道会养出几个虎吞。 如果只有一个,小胡子觉得自己还能对付,如果再多出一个,那么他就完全没有任何胜算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唯独少了他 对于虎吞的特性,小胡子不是很了解,他只有尽自己的力,把速度放的更快一些。他依然没有打开光源,按自己走过来时的记忆,急速开始后退,一直退到一个地势比较复杂的拐角处。身后的影子也随之越来越快,当小胡子停下来转头时,一眼就能看到虎吞稀疏的几束头发,还有那张大的有些夸张的嘴巴。 虎吞的手臂很长,这种东西天天都在啃食**的尸体,几乎是用尸毒养起来的。小胡子前面看到的那具尸体左脸庞的黑印,很可能就是被虎吞一巴掌拍上,结果从里到外烂了一圈。 山西吕家留下的对付虎吞唯一的方法,其实也很冒险,必须要经验和身手反应都非常敏捷出众的人来做,否则其他的人稍有疏忽,一样会糟道。说白了,这个方法并不奇特,在与虎吞打交道的很长时间里,吕家人发现,这个东西很难弄死,如果用武器,不管是刀子还是枪支,对它造成外伤,虎吞的躯体里就会爆出一团像血液一样的黑水,这种黑水剧毒,沾上一点,整具身体都会烂掉。而且虎吞是老坑所有的邪物里最阴的一种,在吕家之前,道上有一个很出名的爬子,姓张,据说是从龙虎山下来的,穿着道袍盗墓,人称张道人。他会茅山术法,对一般的邪物不放在眼里,出入大坑如入无人之境,但是就栽到了一个养出虎吞的老坑里,死的很惨。 对付虎吞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的脊椎抖断。办法是吕家留下的,能不能彻底灭掉虎吞,还不清楚,但是和粽子一样,脊椎如果被抖断了,那么行动能力就会完全丧失,对活动的人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小胡子把虎吞引来的地方,有一个很短但是很狭窄的小过道,其实就是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缝隙非常的窄,能不能钻过去都是个问题,放在平时,是没人会从这里过的,都会绕行。小胡子经过这里的时候也没有真正经过缝隙,只是知道这个地方。但是当他一点点把虎吞引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上的汗毛开始直立,脚步也跟着慢了。 石头缝隙里堵塞着几具已经不成样的古尸,在这些古尸上面,覆盖着一层拳头那么大的菇伞,菇伞上隐约长着一张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鬼脸。小胡子对于鬼脸菇有种来自内心的抵触和厌恶,这条缝隙不能用了,硬着头皮钻进去,鬼脸菇的毒气就能把他弄死。 就是这简短的迟疑中,身后的虎吞已经扑过来了,它的攻击方式简单粗暴,一只长长的手臂像一只扭曲且漆黑的爪子,横空就拍了过来。小胡子略略的一扭头,合金管的刀锋迎着爪子砍了一下。虎吞的爪子硬的和铁一样,锋利的刀刃都没法把爪子一下砍断。 攻击一开始,就像狂风暴雨一样,两只爪子在小胡子面前挥舞,虎吞的嘴巴大张,一口发黑的牙齿中,两颗犬牙像两颗巨大的尖利的钉子。小胡子无法和它硬碰硬的斗,根本斗不起。他一边躲避,一边寻找其它合适的地方。 时间一长,小胡子的忧虑就更重了,在虎吞狂猛的攻击中,小胡子发现它大张的嘴巴里开始慢慢的散出一片氤氲的黑气,这种黑气带着一种腐肉的臭味,很难闻。而且只闻了一下,小胡子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瞬间大了一圈,眼前的东西都出现了重影。 他嗖的一下子退出去很远,身体在石壁上靠住,匆忙中,他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一咬牙,又迎着扑来的虎吞冲过去,和对方调转了一下方向,合金管再一次刺出,这样的攻击对虎吞造不成致命的伤害,反而很危险,但小胡子的目的并不是杀伤对方。 铛...... 坚硬的合金管被虎吞牢牢的抓住了,这种东西的力气超乎想象,小胡子试探着和对方夺了几次,没有夺下来。他屏住呼吸,握着合金管猛然朝前推了几步,身体腾空一翻,就从虎吞头顶翻过去,然后脚尖勾住石壁上方一条断裂的缝隙中。 接着,小胡子完全松开了双手,迅速在这条可以容人的缝隙里调整好位置。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快捷且稳健。虎吞确实很凶猛,然而智商是它的硬伤,这种邪物无法和人的头脑相比。一直到小胡子在上面的缝隙里站稳的时候,虎吞才回身抬头,朝上面的小胡子望过去。 但是迎接它的,是一个打着活结的绳套,绳套准准的套住了虎吞的脖子,随即就收紧。虎吞的力量很大,在凶猛的挣扎,小胡子在上面站不直腰,力气也无法全都用出来,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他进行下面的事了。 他用力收紧绳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把绳子来回绕了几圈,然后固定住。虎吞没有被凌空吊起来,但是脚尖已经微微离地,像一条咬住鱼钩的怪鱼,在绳子上剧烈的晃动。小胡子深深吸了口气,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当他跳下来的时候,虎吞正好从另一端荡过来,它紧抓着小胡子的合金管,呼的抡了过来。 小胡子稳稳的接住合金管,虎吞的嘴巴里氤氲的黑气更浓了,他不敢呼吸,憋着一口气,右手一绕,虎吞是被吊在绳子上的,所以这一下就没费多少力气。小胡子的右手把虎吞调了个个儿,让它背对自己。 之后,小胡子紧了紧戴在手上的黄鼠狼皮的手套,出手如风,一只手绊住虎吞的额头,另只手卡住它的小腹,膝盖顶住虎吞的后腰,两只手一条腿同时用力。 咯嘣...... 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随着小胡子的发力而传了出来,吊在绳子上的虎吞痉挛般的抖动了一下,小胡子并没有停下来。他随手取出刚才准备好的另一根绳子,双手如同穿花一样,在虎吞全身上下不断的牵引绳子。瞬间,虎吞就被绳子裹住了,小胡子打的这种绳结叫做“五花八扣”,在过去,老爬子们用墨线打出这种绳结来对付粽子。 五花八扣,虎吞身上来回绕了五圈绳子,四个死扣,四个活扣。小胡子夺过它手中的合金管,把头顶的绳子砍断,然后揪住绳子,就好像提起一只被扎的结结实实的螃蟹。他双手用力,几乎像抡起来一般的抖动着被套在绳结里的虎吞。 这种手法很巧妙,看似抖动的很猛,其实用的都是巧力,随着小胡子的不断抖动,虎吞身上的骨头接连发出咯嘣的响声,脊椎断了几节。脊椎断了,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再有什么活动的能力,当小胡子松开手的时候,凶猛阴邪的虎吞就像一条半死的软体动物,在地面上来回无力的微微扭动。 一直到这时候,小胡子才觉得自己已经满头冷汗,搏斗的时间不长,却让他感觉微微有些心慌。做完这些,他下意识的就回头四处扫视了几眼,唯恐会再有一只虎吞悄然出现。 不过还好,这只虎吞被解决掉之后,周围顿时陷入了寂静,小胡子一刻都不想停留了,马上就顺着原路朝另半个空洞的入口走,他攀爬上去,在入口小心的看了看。整个空洞里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那种绿油油的如鬼火一般的淡光,先前进来的人可能已经走的远了,小胡子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悄悄钻进入口,进入了另一半空洞中,这里的情况完全陌生,只能一点点摸索着走。小胡子只走了不到二十米远,从正前方就晃过两束很微弱的光线,有人急匆匆的朝这边赶来。这时候退回去肯定来不及了,小胡子只能找地方躲着。 对方走的很快,很短时间里就到了小胡子隐藏的地方。距离这么近,小胡子一眼就看出,这是苏日手下的那帮人。 小胡子进入这里的目的,就是怕晋普阿旺出什么事,当看到苏日手下这些人的时候,他的心就松了下,但是随即,小胡子就看到,晋普阿旺好像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他忍不住了,从藏身地跳了出来,拦在这些人面前。这伙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呼呼啦啦的都举起武器。在光线的照射下,他们看到是小胡子,就纷纷放下了枪。虽然武器放下了,然而他们对于小胡子仍然有一种轻蔑和敌意。这些人领头的是个汉人,叫孟勇,他和宋坤以前的关系比较近,还托宋坤办过一些私事。 “我的朋友呢?”小胡子此刻已经完全确定,晋普阿旺不在这些人里面。 “不要再提他了!”孟勇冷笑了一声,回头指着身后的同伴,说:“已经害我们死了两个人,还不够?” 这时候,小胡子注意到后面的伙计背着两个死去的同伴的尸体,他一下子搞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我的朋友,在哪!”小胡子的语气沉了沉,苏日挑选的人数,小胡子记得,他觉得这些活着的人加上两具尸体,正好就是晋普阿旺带进乱葬堆的人。他们都回来了,唯独不见晋普阿旺。 “他在后面,要找你自己去找。”孟勇斜眼看了看小胡子,伸手想把他推到一旁。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失事的地方 孟勇还有其他人对小胡子的态度和语气都很恶劣,但此时,小胡子已经没有心思再计较这些了,晋普阿旺是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回来? 小胡子就站在这些人前面,孟勇伸出的手还没有真正触及小胡子,就觉得自己的一条胳膊像是被一柄巨大的铁钳子给夹住了,难以动弹,而且疼痛异常。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小胡子的动作很快,一下子制服了孟勇,一只手抠在他的锁骨上,沉声问道:“我的朋友在哪!” “放手!你想干什么!”后面的人来不及阻拦小胡子,一直到孟勇被制服了才反应过来,再次举起了刚刚放下的枪。 “我警告你……”孟勇的额头瞬间就因为疼痛而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咬着牙忍住,咧嘴对小胡子说:“这地方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要找死就自己去,不要牵连我们……” “你的骨头有多硬!”小胡子抠着他的锁骨,一点点的加力,根本不理会其他人的呵斥和威胁。如果孟勇再嘴硬下去,小胡子会毫不犹豫的捏断他的锁骨。在道上来回奔波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锁骨断裂后的后果,那是谁都无法承受的。 孟勇的脸由青变红,显然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他所面对的不仅仅是疼痛,还有一种恐慌,就好像一个人在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一样。当小胡子因为发力而指骨连连爆响的时候,孟勇忍不住了,嚎叫一般的喊道:“在后面!在后面的坑里!” “带我去!”小胡子抓着他逼退了后面的人,可能是孟勇因为疼痛而痉挛的面部表情非常可怕,让其他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他们都举着枪,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你要付出代价!”一个人在后面叫道,仿佛是想给自己这伙人挣回些面子:“上一次宋坤的事是因为苏日大哥压下来,没有找你的麻烦,这一次还想这样?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 小胡子拖着孟勇一步步的朝前走,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猛然一顿,慢慢的转过头,望向了那个说话的人。在黯淡的光线下,小胡子那双蒙着一层灰雾的眼睛爆射出令人惊惧的寒光,他心里的杀机已经压制不住了,从每一个毛孔中不断的渗透出来。这种气息无形物质,然而却让人惊惧到极点,说话那人打了个冷战,嘴唇上下微微开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把后面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我杀宋坤的时候,眼睛是瞎的!”小胡子漠然丢下一句话。 后面的人都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匆忙商量了一下,一些人继续朝前走,从断臂洞出去,把情况详细的反馈给苏日,另一些人就远远的跟在小胡子后面。 小胡子没有再多问什么,不过从沿途一些细节还有苏日这帮手下的举动来分析,晋普阿旺带着他们进来之后,始终和前面那批人保持着一段距离,双方没有遭遇,也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事实上,晋普阿旺他们连这批人的影子都没有到,只是随着对方留下的痕迹在向前摸索。 他们现在所走的,很像一条路,古尸少了很多,只在路两旁偶尔可以见到一具两具,都残缺不堪,没有人样了,这可能是虎吞在吞噬尸体时随意拖拉过来之后丢弃的。孟勇显然不肯甘心的带路,但小胡子也不需要他的指引,因为沿途的人为痕迹很重,只要细心一些,就能知道大致的方向。 小胡子拖着孟勇大概走了五六十米左右,巨大的空洞地面上,猛然出现了一个大坑。这是一个锥形坑,自然形成的,站在上面,目光无法到坑的最深处。大坑的四壁就像四面角度很陡峭的斜坡,走到这里的时候,孟勇就不肯再走了。 “是不是这个坑!”小胡子的心又跟着沉了下去,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多年的职业习惯已经根深蒂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只要目光大致扫过,粗略的观察一下,就能把这里的情况简单的收入眼底。这个锥形自然坑的周围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响动,即便侧耳倾听,也捕捉不到一丝声响。 “是这里,要找,你自己下去……” “我的朋友在这里不在!”小胡子不是没有耐性的人,然而这时候,他的所有耐性已经被晋普阿旺的失踪还有孟勇的态度消磨光了,他的手猛然加力,五根手指仿佛注入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孟勇的锁骨发出一阵崩裂的轻响,哀嚎如狼。但是小胡子并没有松手,他的怜悯不会给予这种人。 “他下去了!下去了!”孟勇忍受不住这种痛苦和折磨,一分钟之前还死硬着不肯开口,但是现在却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事一股脑说出来。 小胡子紧扣着他的手松了一下,孟勇的面部表情也跟着缓了缓,但他依然在承受煎熬。 “我没有耐性。”小胡子的目光扫过孟勇的脸,孟勇开始发抖,他感觉自己一直轻视了这个长着两撇胡子的男人,对方很可怕。 尽管仍然显得不情愿,但孟勇还是断断续续说出了经过。因为晋普阿旺对断臂洞的情况比较熟悉,最重要的是,他们走过的路,是之前那批人冒着生命危险清扫过的路,大的危险基本被排除了,所以走的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他们的运气很好,之前那批人,还有小胡子,都遭遇了虎吞,只有晋普阿旺他们没有遇到,一路走到了这里。 虽然没有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然而这个地方的环境还有气氛让所有人都感觉头皮发麻,有些人就开始后悔了,觉得苏日不应该冒然答应跟小胡子联手。他们开始磨蹭,有意的拖延速度和时间,一直走到这个锥形大坑的时候,出事了。 对于锥形大坑,他们都不了解,所以晋普阿旺也没有妄动,想要先观察一下之后再说。这时候,队伍里的两个人到坑边去,想坑内的具体情况,当他们并排站在坑沿,准备打开光源照射的时候,从坑沿下方一个死角里,骤然伸出两只手,抓住了这两个人的脚踝。这些人刚到的时候,听不到任何响动,潜意识里就认为这个地方比较安全,再加上情况出现的非常突然,两个人粹不及防,立即就被拉了下去,而且顺着陡峭的斜坡一路滚落到了坑的深处。 上面的人都慌了,匆忙的商量怎么去救人。但是当时的情况很明显,人不是无意中失足摔落下去的,是有什么东西在拉他们,所以事情本身的危险性剧增。那些人商量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一个是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救,另一个,人人都觉得怕。 在所有人都不想下去的情况下,晋普阿旺出头了,他让人固定了一根绳子,然后顺着绳子从坑边朝下面滑动。晋普阿旺身上有一些辟邪的东西,牛头牌还有破布都在他手里,只要不是遇见那种大团大团的黑气,还有虎吞这样阴邪之极的东西,都能对付一下。 第239节 晋普阿旺下去了很久,他在下面具体遇到了什么,没有明说,等他第一次上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破了很多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烂的。摔落下去的两个人都死了,那么陡峭而且那么深的坑,还有其它外力的影响,人一旦摔下去就没有多大的生存希望。晋普阿旺背回来一具尸体,估计他能对付下面的情况,第一次上来之后又跟着下去,接连把两具死难者的尸体都带了回来。 队伍里死了两个人,这在探险行动中并非很罕见的情况,但是苏日手下这批人都萌生了退意,因为他们始终有一种感觉,觉得这次行动不是为自己做事的,而是被小胡子利用的。孟勇带着人要走,晋普阿旺阻拦。 小胡子知道,以晋普阿旺那种耿直火爆的脾气,肯定会产生冲突。 这场冲突导致了双方的破裂,晋普阿旺本来就带不动这批人,冲突发生之后,就更没办法了。而且这场冲突让苏日手下的人对晋普阿旺的敌意更深,有人在队伍里暗中的撺掇,说晋普阿旺在用他们当炮灰,去探路送死。 晋普阿旺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咽下这些闲言碎语,因为已经下去过两次,更为了辟谣,晋普阿旺在双方冲突之后,亲自下去探路。 “然后呢?”小胡子追问。 当孟勇一口气讲述到这里的时候,就感觉收不住了,表情有些畏惧,而且很不自然。这种陡峭的斜坡,如果在没有任何外力阻挠而且又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身手矫健的人还可以慢慢的小心爬行,不借助绳索之类的工具。但是晋普阿旺的一条腿已经瘸了,队伍带的装备也很充足,然而小胡子却不到晋普阿旺下去时所用的绳子。 “你可以不说。”小胡子孟勇,又转头大坑:“我会马上把你扔下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必杀 小胡子的语气让孟勇没有一丝怀疑,他知道不说实话,下一秒钟,自己肯定会翻滚在陡峭的坡面上,一直滚落到最深处,像之前死去的两个人一样,粉身碎骨。请使用访问本站。 他很矛盾,也很畏惧,他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却又不能不说。当小胡子的手再一次开始加力时,孟勇像是被电击一样的连连叫了起来。 “绳子被割断了!” 吉拉一木当时为了扩大组织的势力,让搜寻的范围和力度都更强一些,吸纳了很多来自各地的成员,组织的势力确实是增强了,但这些人让这个组织的宗旨发生了偏移,也让成员的成分更加复杂和不纯。苏日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却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他没有一个领袖所具备的各方面条件。他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颗善良的心,苏日的心太软,手段不够强硬,他无法很好的掌控组织,驾驭手下所有人。 比如孟勇,他并没有因为晋普阿旺冒险进入锥形坑深处带回两个同伴的遗体而感激,他想彻底甩脱晋普阿旺。他手下的人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在晋普阿旺进入大坑之后,绳子被割断了,晋普阿旺很难再徒手攀爬上来。 而且他下去之后,上面的人就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谁都说不清楚晋普阿旺的死活。 “是这样吗?”小胡子直直的盯着孟勇:“他带回了你们同伴的遗体,你割断了他的绳子?是这样吗?” 小胡子心里的愤怒已经无法形容,愤怒到了极点的时候,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只是眼睛中的目光却更骇人了。孟勇像是被两团燃烧的火光灼烧着,牙齿格格作响,额头时不时就滚落下几颗豆大的汗珠。 “无论阿旺是死是活,你,都不可饶恕!”小胡子慢慢伸出另一只手,抓着孟勇的衣领,双脚稳稳踩住地面,腰身一沉,直接双手把孟勇举过头顶。 “住手!住手!” 远远跟着他们的那些人都惊呆了,到小胡子要把孟勇扔下去,立即有人开始大喊,阻拦小胡子。 “先放下他!”有人紧走了几步:“苏日大哥很快就会来,你把他扔下去,自己也逃不掉,慎重!” 小胡子没有这些人,但是他慢慢放下了举着孟勇的双手。他并非畏惧,而是要当面和苏日把事情说清楚。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小胡子不是吃斋念佛的善人,然而即便杀人,也要有理。对于苏日,他不能说感激,不过始终怀着一颗敬佩的心,那是个心胸和蓝天一样广阔的汉子。 他又朝深坑下面望了一眼,漆黑一片,跳跃的绿光也暗淡了好多,什么都不到。自从听到晋普阿旺下去的绳子被割断之后,小胡子的心里就有一种非常不安的预感,绳子被割断了,这本身并不代表什么,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把人彻底困死。但是绳子断了,却预示着所有的后路都被切断。 他不能多等,只有很短暂的时间,如果苏日赶不到,小胡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之前走过的那条很危险的路,苏日手下的人已经来回趟了一遍,所以速度非常快。赶回去的人通报了情况,苏日跟着就赶来了。当他赶到的时候,小胡子依然站在如同悬崖岸边的坑沿旁,一动不动。 这一瞬间,苏日仅剩下的一只眼睛里,仿佛也被某种情绪所感染了。他讲述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但是无尽的黑暗中,一条孤独的身影静静的站在深渊一旁,那种氛围,就像一幅可以直击穿透人心灵的画卷。 “回来。”苏日朝小胡子挥了挥手:“有话可以慢慢说。” “我等你来,不是为了说话。”小胡子转身望着苏日:“只是告诉你,你的手下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我来处置他。” 苏日已经听人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对于一个正直的领导者来说,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是自己手下的人理亏。所以听到小胡子的话之后,苏日没有马上表态,可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身旁几个人就凑到苏日面前,低声的说着。 小胡子不再理会他们,但是被他制服的孟勇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尤其在到苏日来了之后,孟勇就忍不住开始大叫,央求苏日救命。 “这件事,他们做的欠妥,我抱歉,而且郑重道歉。”苏日挥手让其他人站到后面,他又朝前走了两步,说:“先回来,这件事可以揭过去,下面的行动,无论要人,还是要装备,都由我们负责。” “揭过去,怎么揭过去?”小胡子慢慢开始把孟勇举过头顶,孟勇无力的挣扎着。 这一刻,黑暗中的小胡子,就像一尊不可战胜的神。 “不要杀他!”苏日着小胡子的举动像是无法商量了,随即加重了语气:“在我们的组织中,对任何滥杀同伴的人,都会无限期的追杀到底!” 小胡子仿佛听不到苏日的话,也听不到话里的威胁,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因为孟勇这个人而导致晋普阿旺出现了意外,那么哪怕说到天边,他必杀孟勇。 小胡子举着孟勇,又朝坑沿边走了一步,此时此刻,只要他的手微微一松,孟勇就会顺着斜坡滚落下去。 “停手!”苏日闪电一般的摘掉背上的枪,他的枪就像他的手一样灵活,一两秒钟内,背上的枪已经进入了预射状态,苏日仅剩一只眼睛了,但就这一只眼睛,也是世界上绝大多数枪手无法比拟的,他依然可以射下在贺兰山上空盘旋飞过的鹰:“你知道我的枪法!” “那你开枪!”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苏日举着枪,对准小胡子:“你没有权力剥夺其他人的生命!” “其他人的命是命!阿旺的命就不是命!”小胡子不想再转头了,因为此时,他脑子里全都是晋普阿旺的影子,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无数次在危急的时候,晋普阿旺挺身而上,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自己。 他想起了最后一次到晋普阿旺时,对方微微瘸着的背影。这背影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在猛刺小胡子的心,让他的心疼的抽搐,疼的无法呼吸。 友情,是什么?很多人都诠释不出,因为某种友情在现今,已经绝迹了。只有小胡子知道晋普阿旺的友情。 这个个子不高,性情暴烈的像火一样的藏族汉子,他对友情的诠释就是:我可以死,但你要活着。 “谁的命,都是命……” 小胡子憋着的一股气瞬间就松懈了,他用力朝前一抛,孟勇微微挣扎的身躯像是一颗被丢入了深渊的石子,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在陡峭的坡面上,然后毫无阻滞的开始顺着坡度翻滚下去,只有骨头和石头碰撞的声音隐隐传来。 这一瞬间,苏日的眼睛猛然一睁,手指紧紧压住扳机,只要他再加一丝力气,子弹就会出膛。 小胡子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只朝这边了,就从背包里取出了绳索,在坑沿边找地方固定。他不畏惧子弹,他要去寻找自己生死未知的伙伴。 在小胡子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苏日一动不动,就像石化了一样,始终举着手里的枪。他不是没有动过开枪的念头,作为这个组织的首领,他一直谨记着组织中的那条铁律,对任何杀戮了组织成员的人,都要追杀到底。 然而苏日却一直没有开枪,一直到小胡子顺着绳子慢慢爬入了坑下之后,苏日也跟着收回了自己的枪。他在沉思,身后的人都不敢说话,当苏日停止了思考,把枪重新背到背后时,才有人试探着说:“为什么不打死他,他杀了我们的人!” “这件事,是孟勇做错了。”苏日回头对方:“我们在寻根,不可能不死人。” 理亏,只是苏日不开枪的一个理由,但另一个理由,埋在他的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他对小胡子并不算十分了解,但和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却很熟。从过去的一些事,还有另一个人的言谈中,苏日非常清楚,如果他今天对小胡子开了枪,那么自己和千里之外那个人的所有交情全部都会化为烟云。 那个叫卫天的人会不惜一切的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从内地赶到藏区,给小胡子报仇。尽管苏日和卫天曾经联手对付卫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日还救过卫天的命。但事关小胡子,卫天会把和苏日的所有情分全部抛掉。 “我,不如你……”苏日也站了很久,望着小胡子消失的那片黑暗,喃喃的说了一句。 第二百二十七章 久别的泪 小胡子不再留意苏日那些人会不会把自己的绳索割断,其实说是不留意,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尽管已经破脸了,但他仍然相信苏日绝对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坡度很大,不过有结实的绳子可以借力,下去的很快。快要接近坑底的时候,荧荧的绿光一点点的漂浮,时隐时现。坑底有很多犬牙交错一般凸起的石块,小胡子还没有真正滑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轻微的呻吟声。从坑沿上朝下看,觉得漂浮的绿光只是星星点点,但只有身临其境的时候,才能知道这些绿光其实很客观,连成一片,几乎可以替代光源了。 孟勇就被几块犬牙交错的石块给挡住了,他还没有完全死透,但是身上至少有几处很严重的挫伤和骨折。这个世界上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再死一次。所以当孟勇看到小胡子从上面下来且接近自己的时候,下意识的就开始蜷缩着退。 小胡子看到一身鲜血连连挣扎着退缩的孟勇,只露出一点漠然的表情,他不理会对方,在这些石块前观察着前面的情况。坑沿上又传来了一些响动,可能是苏日的人想下来寻找孟勇,小胡子不愿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仔细看了一阵之后,纵身跳了下去。 他的双脚触及到地面时,就感觉自己踩到了一片腐朽的骨头。尸体,全都是尸体,锥形坑的底部是一片形状不规则的区域,还有隐约的路通向别的地方。所有尸体都杂乱的丢在锥形坑坑底,这无疑也是一个乱葬堆。看到这些的时候,小胡子的目光就朝远处瞟了瞟,他感觉,这个地方应该有一个单独的入口,当时战场的面积很大,死在里面的人也很多,收拾战场的大鲁特一系的信徒们可能是从两个方向同时运作,清理掉了所有的尸体。 这个地方让小胡子高度的重视,潘耶古玉如果如同传闻中一样,隐藏在巨大的古战场乱葬堆里,那么十有**会是在这里。家族中的前人可能猜到了一些端倪,但他们穷尽心力,都没能挖穿断臂洞,进入隐秘的乱葬堆。 当小胡子涉足此处时,绝对的寂静被打破了,除了那些漂浮的绿光,他还听到一种隐隐约约仿佛磨牙一般的轻响,但是这些响动虚幻缥缈,甚至分不清楚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根据孟勇前面的交代,小胡子知道这个地方不会如此平静,他扫视了一眼,开始朝前慢慢的走。 晋普阿旺会在那里?小胡子不知道,但他很了解晋普阿旺的性格,倔强且孤独,不管有没有人跟随,晋普阿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示弱,即便知道一些事情靠自己很难做成,却仍然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小胡子在坑洼且阴森的坑底朝那边的路走了二三十米远,身旁猛然就传来一阵很轻的咔咔声,声音轻微却刺耳,而且方向很清晰。小胡子一转头,立即看到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一片被腐蚀成淡磨色的枯骨中间,慢慢伸出了一只同样是淡墨色的骨架森森的手。 它像是从地底探出的一只鬼爪一样,想把小胡子拖到无尽的深渊中去。小胡子不假思索,一脚就踢了过去,力气很足。这只手咔嚓就断掉了,飞出去很远,落在附近的另一片骨头中。 这样的情景虽然有点骇人,但是和无数手臂一起伸出来的断臂洞相比,却差了很多,吓不到小胡子。踢掉了这只枯手之后,小胡子又朝前方看了看,一片绿光在地面上折射出几点闪耀的光点,若隐若现。 这些光点吸引了小胡子,他还没有完全靠近那边,就微微抽了口气。一只虎吞死在了这里,几乎是被乱刀硬生生砍成碎片的,杀掉虎吞的人明显没有太多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对付这东西,所以也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周围被丢弃了最少七八具死去不久的尸体,按照各种线索分析,小胡子觉得这是人世间的人。 人死的很惨,不是被虎吞活生生抓死的,就是被那种腐蚀性很强的体液给弄死的,尸体死去时间不算久,却几乎烂成了一团黑泥。为了杀掉这只虎吞,人世间耗费了很长时间,所以他们来不及再处理死者的遗体,直接就继续前进了。 坑底的路一直延绵了下去,在前面大概几十米远的地方,猛然收紧,只留下一段不足三米宽的过道。不过狭窄的过道非常短,几步就跨过去了,穿过过道之后,空间又宽阔起来,这里的尸体非常少,地表本身的石头裸露着,可以利用的绿光也暗淡到了极点,小胡子站在过道后面慢慢观察了一下地形,地形依然是不规则的,不过还算平坦,在右边,有一条如同水渠一样的沟,不过没有水。 等到把情况基本看完之后,小胡子才再次迈动脚步,可以追寻的人留的痕迹也随之减少了。这一次只走出不远,小胡子的脚步就一下子放慢,他的视力大不如前,但其它感官却依然灵敏。 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这种味道很熟悉,虽然有些腥,却绝对是新鲜的血液流淌出来之后,慢慢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这里没有风,血腥味一旦散开就会持续很长时间。 因为没有风,小胡子也暂时分辨不出血腥味具体的来源,但是距离肯定不会太远。他把脚步放到最轻,一手握着合金管,另只手抓着被布包裹着的光源。不知道为什么,小胡子嗅到这股血腥味之后,手就开始不断的微微发抖,无法自控。 他的脑子有点乱了,像小胡子,麻爹,卫八,这样血海中滚出来的人杰,都有一种先天或者后天养成的预知力。他们不是先知,却总是能预知到一些东西。 正是这种预知力,让小胡子不安,让他的心乱成了一团。 他慢慢的走着,沿途除了偶尔几具被遗落的古尸之外,就是石头,什么都没有,然而那股血腥味却挥之不去,且越来越浓重。小胡子大概走出去了十几步远,当他想要继续走的时候,突然觉得空气中的味道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猛然一回头,暗淡的光线照射出去,他看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有一团模糊的东西。他的视线很快就凝聚了,盯着这团模糊的东西。 这一瞬间,小胡子的所有感觉仿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凉透了。他的手开始剧烈的抖动,似乎连一根合金管都捏不住,要脱手而出。 他几乎僵在了原地,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合金管终于落在了地上,小胡子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的肉里。 掌心的疼痛让小胡子的心开始猛烈的抽搐起来,一种难以抵御的痛楚像狂风一样,急速的覆盖了他。他看到了什么? 大石头的后面,一团血肉模糊的躯体已经难以辨认了,但他身上的染血的衣服,小胡子无比的熟悉,那是晋普阿旺的衣服。就是这团血肉模糊却穿着晋普阿旺衣服的躯体,让小胡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那个低矮,粗壮,暴躁,真挚,一身热血的藏族汉子,已经不能动了。 晋普阿旺,死了。 小胡子看不到别的,只看到了他的尸体。晋普阿旺就死在这块大石头后面,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伤,一直到临死的时候,晋普阿旺还紧紧握着自己的铁环,他的眼睛,没有闭上。 那张黑红的,沾满了血迹的脸庞上,一双已经没有生机的眼睛,像是要对刚刚赶来的小胡子说点什么。但是,他说不出了,永远都说不出了。 小胡子强自忍着,却无法控制自己,噗通一声,跪倒在晋普阿旺的尸体前。他的嘴唇来回的蠕动,然而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的手变的无比沉重,仿佛要使出全身上下的力气,才能颤巍巍的伸出去。 他就这样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擦掉晋普阿旺脸上的血迹,抹合他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 那些刚刚消失过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小胡子的脑海中,他无法忘记,在多少次出生入死中,晋普阿旺拖着一身伤,一身血,让小胡子先走。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控制不住的模糊,他出现了错觉。他仿佛看到晋普阿旺还没有死,这个将情意看的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铁骨铮铮的汉子,正对着他笑。淳朴,且又带着凄凉的笑。 自幼在夹江边长大,二十岁来到南京,靠自己双手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向腾霄,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当时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狠狠的痛哭过一次,从那之后,泪水,仿佛从他的生命中被抹去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哭,然而此刻,他强忍了许久,一片汹涌的泪,从他的眼眶中急速的流淌下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凶手 泪水模糊了小胡子的双眼,就像一片泛滥的洪水,再也阻挡不住,虽然视线模糊了,然而小胡子却仍然能清楚的看到晋普阿旺临死前的表情,看到他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数不过来的伤口。这个倔强的汉子始终没有屈服,创伤无数却一直在反抗,直到死去的那一瞬间。 第240节 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男女之间的爱情会让人寻生觅死,如果有一天,自己失去了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的同伴,朋友时,那种痛苦,不是语言可以形容出来的。 小胡子的心在滴血,他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始终没有停止。他的脑子恍惚着,全都是晋普阿旺活着的时候的一言一语。在这种恍惚中,那种痛苦钻入了心脏,让他抽搐。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最怕最怕的一种感觉,失去的感觉。他从二十岁离开夹江的时候,就发誓永远不要再体验这种感觉,他为此而打拼。当他费尽一切心机和力量,勉强保留住卫天,让他安静生活之后,就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告别那种失去。然而他没有想到,这种失去的痛却一直在紧跟着他,直至此刻降临到了面前。 他就跪在晋普阿旺的遗体前,来回昏沉了很久,当情绪被压抑到极致的时候,小胡子骤然就清醒了,他依然感觉很痛,但他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泪,是止不住的,他不想哭出声,只有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鲜血顺着嘴角一直流淌下来。 “阿旺!你放心走!”小胡子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哭声:“你的仇,我来报!” 第一声哭声,也是最后一声,小胡子抽搐的有些痉挛的脸庞开始平静,他要冷静,他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一个生者对死者的承诺。他小心的把晋普阿旺身上的血迹全部擦掉,把他褴褛的衣服尽力整好。 在做这些的时候,小胡子的眼睛停住了,晋普阿旺身上的伤口很多,其中一些明显是刀伤。然而这些刀伤和普通的刀伤有点不同。刀伤的不同,完全是用刀者的特殊习惯而造成的。正常人用刀,竖劈横斩直刺比较多,但晋普阿旺身上的刀伤,全部都是从下而上斩杀出来的。 看到这些,小胡子立即就回想到了之前几次曾经见过的使用日本刀的那个呆板人。只有这种倭刀,只有用这种倭刀的人,才会这样阴偏的刀法。 无形中,小胡子的手指已经捏的格格作响。人世间是个庞大的组织,他不可能把所有人世间的成员全部屠戮,然而亲手杀掉晋普阿旺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晋普阿旺身上的伤口很明显,那个使用日本刀的呆板人,就是凶手中的一个。 小胡子把晋普阿旺的遗体小心的藏放起来,他要继续追击下去。晋普阿旺在没有受伤之前,整体实力比小胡子差不了太多,他已经死了,小胡子就算追下去,也不可能占到很大的便宜,而且会有危险。但这又能怎么样,对于小胡子这样的人来说,承诺,就和山一样。 他慢慢站起身,只顿了顿,就毅然迈动脚步。临走之前,他习惯性的朝后看了一眼,这一瞬间,他仿佛又恍惚了。如果晋普阿旺还活着,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肯定会拦住小胡子,对他说:你留着,让我去。 “这一次,你留着。”小胡子对着晋普阿旺遗体的藏放处笑了笑,但那种笑容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酸,说不出的痛。 你可以为我死,我,同样可以。 他上路了,依照他的判断,这个巨大的空洞不会超级大,如果按走过的路来看,面积应该已经到达临界点了。所以后面的路他很仔细,当他又朝前走了大概一百多米的时候,路已经没有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胡子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声响,声响来自右边,空洞内的地势不算复杂,如果光线足够的话,可以一眼望到对面。他只听到了响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小胡子就觉得,右边那条像水渠一样的深沟里,可能有文章。 他把动作放到最轻,然后慢慢接近了那条深沟。不等完全靠近,小胡子就确定,里面有人,空洞的主体已经到头了,无法再朝前走,但这条像下水道一样的深沟却延伸了出去。在这里,有人把守,人数不多,全部呆在深沟的附近。 这些人里面没有很出众的高手,小胡子全盛之下,收拾他们不算困难。但他怕打斗的声响会惊动其余的人,这些肯定都是人世间的成员,起码有持日本刀的呆板人,或许那个不知深浅的桑结也在。小胡子没有直接动手,他隐伏下来,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始终都等不到,小胡子想了想,悄悄移动了一下位置,随手丢出去一颗小石块。响声马上引起了守护者的注意,他们开始张望,而且开始朝这边靠拢。 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当这些人进入了搏杀范围内,合金管已经寒光一闪,带起了一股飘洒的血花。小胡子快如闪电,刀光接连闪动,都是绝杀,利刃割断了对方的喉咙,几个人甚至连呼叫都来不及,喉管就像一具破裂的风箱,只能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前后很短时间内,这几个守护者已经倒了一地,小胡子没有完全杀尽,留下最后一个,伸手扼住对方的脖子。 这是个年纪不大的人,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但长年生活在高原,他的实际年龄估计没有这么大。如朝圣者一样,人世间这个古老的组织也有坚定的信仰和宗旨,每个成员都是合格的战士。 这个人的嘴唇很薄,让人感觉他的性格也是尖利刻薄。他刚被小胡子制服的时候,仿佛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但是听到了小胡子的第一句话之后,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你就算是具尸体,我也要让你开口。”小胡子把他拖到了一旁,问道:“我只问一次,谁杀了之前那个人。” “他该死!”这个人立即就明白小胡子说的是谁,因为从人世间成员进入这里之后,只遭遇到了晋普阿旺一个外来者。这个人使劲想挣脱小胡子,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一句话,像是在显示自己的强大无畏和不屈。 咯嘣...... 小胡子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左手一动,这个人的一根手指就被硬生生的掰断了。十指连心,尤其是这样被硬掰断手指的痛苦,谁都难以承受。这个人的脸上马上冒汗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抽冷气,但脖子被紧紧的掐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谁杀了他!” 这个人确实很硬气,指头断了,却没有服软。小胡子佩服这样的人,如果放在任何时候,如果没有大仇,他或许会放掉这个人。然而此时此刻,他没有理由宽恕任何杀害和侮辱晋普阿旺的人。 咯嘣...... 小胡子接连掰断了对方三根手指,他不是个嗜杀凶残的人,但他的怜悯只给予那些值得怜悯的人。如果这个人死硬着不开口,小胡子会毫不犹豫把他身上每一块骨头都生生捏碎。 冷汗在这个人的脸庞上不断的流淌,剧烈的痛楚几乎让他要昏厥了,不可否认,此刻的他,很可怜,心软的人会不忍正视。 但晋普阿旺呢?那个耿直又重情的藏族汉子,他不可怜吗? 小胡子心里所有的情绪完全消失了,冷的像一块冰。他相信,有些人可能很有忍耐力,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有底线。 痛苦和对小胡子的恐惧让这个人最终崩溃了,当他第四根手指被掰断的时候,忍不住就开始剧烈的晃动身体。 “谁杀了他!” “桑结......木村野藏......” 晋普阿旺最初是遇到了守护的人,他的腿不方便,无法像小胡子那样无声无息的解决掉敌人,尽管这些守护者不是他的对手,但搏斗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对于那个使用日本刀的呆板人,人世间的成员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叫木村野藏。这次行动是桑结与木村野藏主持带队的,两个高手一起从深沟的深处折身返回。遇到他们,晋普阿旺完全没有任何机会了,他没有逃出去,被击杀在空洞中。 “桑结!木村野藏!”小胡子的语气压抑不住的暴戾起来:“他们在什么地方!” 守护的人并没有赶到深沟的深处去,所以对于里面的情况不清楚,这确实是这个人不知道的事情,把他的骨头全捏断也说不出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意外被困 能问出的也就这么多了,小胡子本来想借机再多逼问一些关于人世间内部的秘密,但是这个组织的上下结构非常严密,下一层只对上一层负责,除了桑结这样经常带队进行行动的人以外,下面的人对于真正的领袖并不知晓,他们只按指令做事。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当逼问结束之后,小胡子一拳就打在这个人的脑袋侧部,出手非常重,对方能不能活下来,全要看自己的运气了。 那条很深的如同水渠一样的沟,是唯一可以通行的道路了,估计大部分人世间的人都在深处,除了被小胡子解决掉的几个守护者,整条道路寂静无声。沟本来是裸露的,但是朝前走一段之后,顶部就被封闭住了,和下水道没有多大的区别。小胡子尽力不发出任何声响,桑结和那个使用日本刀的木村野藏,都是高手,感官很灵敏。 但是不等小胡子发出声响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一阵隐约且杂乱的声音,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的,可能距离还比较远,但是透过密闭的通道,声波仿佛被凝聚了一般。听到这阵声音,小胡子就知道前面的情况不会太安稳,肯定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那边出现了情况,必然不会太在意通道里的响动,小胡子就逐渐加快了脚步,顺着这条密闭又曲折的深沟走了一百多米远,空间再一次豁然开朗。不过这片空间没有前面的那么大。 小胡子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仔细分辨这个空间的一切,因为他刚刚潜伏到附近的时候,空间里已经混乱成了一团。人世间的成员有不少,现在分成了几个部分,这个空间就好像乱葬堆里所有虎吞的老巢,三四只虎吞把人世间的行动步骤全部打乱了。每一只虎吞都被团团围住,但这些人之前就吃过虎吞的亏,再也不敢硬生生的把虎吞砍成碎片。 当小胡子看到眼前的情景,又逐步在这里扫视了一遍之后,马上生出了一个判断。这里,应该就是庞大的乱葬堆真正的终点,可能是被人遗忘却又最重要的地方。因为从表面上来看,这个空间没有别的出路了,如果潘耶古玉确实存在,那么就应该在这里。 这里没有安葬尸体,不过三四只虎吞把这儿当成了巢穴,它们从外面拖进来不少古尸,全部都塞进了洞壁的岩缝中。小胡子细心的观察着,光线杂乱但很强,他看了很久,都没有看到桑结和木村野藏的影子。小胡子有些诧异,作为队伍里的领队和主力,这两个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洞壁一角的一条岩缝中,冲出了一条影子,小胡子隐约看到,那是桑结。他的拳头一下子捏的很紧,晋普阿旺死去时的表情,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但小胡子的拳头随即就松开了,他不能莽撞,晋普阿旺的仇,必然要报,就因为要报仇,小胡子才需要更加慎重和理智。他接着观察下去,桑结好像并不把重点放在绞杀虎吞上,他从这条岩缝冲出来之后,略微的一分辨,又钻入了另一条堆积着古尸的岩缝中。 这个举动犹如一种提示,让小胡子豁然开朗。桑结在找东西,绝对是在找东西,他手下的人全力拖住虎吞,就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还不等小胡子继续想下去,另一个角落的缝隙中,出现了木村野藏的影子,看到这里,已经毫无疑问了。 记录着圣器最终下落的潘耶古玉,很可能就在这些堆积着古尸的岩缝中。 小胡子的思维开始飞转,他在考虑要不要就借这个混乱的机会击杀桑结和木村野藏。但冒然出去,肯定不行,桑结和木村野藏都是高手,小胡子孤身一人,还有其它人世间的成员,就算拼命,他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晋普阿旺的仇,只有他能报,如果他脑子一热,就这样直挺挺的杀出去,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容易就可以想到。 小胡子做事,从来不肯轻易求人,但这次完全不一样。如果有老赵和多吉在,那么胜算就会大很多。 “抢潘耶古玉!”小胡子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此时的他,对于圣器已经完全没有多大的兴趣了,但是只有抓住古玉这个最重要的硬件,才能占据主动。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古玉在他的手里,他随时都能引出朝圣者,引出人世间。 这样做,可能会让报仇的时间晚一些,但却是最有效也最合适的。 人世间的成员没有经验,一群人对付虎吞都显得非常吃力,场面越来越混乱了。小胡子呆了很久,把空间内基本情况全看清楚了,就贴着洞壁,在黑暗的角落里开始寻找岩缝。岩缝有不少,不过只有虎吞平时出没的岩缝里才堆积着古尸,这样的岩缝才是有寻找价值的地方。 混乱带给小胡子很大的方便,但是寻找却无比的艰难,而且很多没有价值的地方被直接抛掉了,寻找的中心越来越集中,距离人世间成员与虎吞互相对峙纠缠的地方也越来越近。当小胡子从一条岩缝中悄悄钻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很凄厉的惨呼声,有人被虎吞抓伤,伤口几乎瞬间就开始发臭。 他在来回晃动的光线中闪躲,一点点的接近下一条岩缝。桑结,木村野藏也在不断的寻找,但他们和小胡子一样无果。这时候,一群围攻纠缠虎吞的人世间成员终于被冲散了,小胡子猫着腰,趁着人来回乱跑的时机,几步就跑到了另一条岩缝前,一头扎了进去。 岩缝堆着厚厚一层古尸,陈腐的味道有些呛鼻,古尸身上的衣服早就烂的什么都不剩了,小胡子要在这层层叠叠杂乱无章的骨骼中来回翻找。这是一条虎吞曾经盘踞的岩缝,宽且深,小胡子走了几步,外面的光线就照不进来了,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冒险戴着手套打开一点点光源,不断的摸索。 此时,小胡子心头的预感又一次猛烈的产生出来,这条岩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但他的预感却分外的强烈。预感让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条岩缝好好的搜索一遍。 一块块凌乱的骨头被翻开,寻找需要时间,小胡子需要,桑结和木村野藏同样也需要,所以这条岩缝尽管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但内部还是比较安全的。小胡子轻且慎重的找了下去,不知不觉中,已经朝岩缝内走了七八米左右。 如果情况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那么小胡子的时间还是足够用的,至少够把这条岩缝完全找一遍。但是他刚刚走出七八米,情况就猛然发生了变化。一个人世间的成员在混乱中被虎吞死死的盯住了,他一个人肯定无法对付这么凶悍阴邪的东西,所以来回的逃窜,别的人都在混乱中,也帮不上什么忙。被追的急了,面临着生命危险,这个人的脑子可能就有点发昏,慌不择路的直接冲到了小胡子所在的这条岩缝里。 小胡子随即灭掉光源,冲进来的人很慌乱,并没有发现他,但是却把虎吞给引来了。当发现自己被死死的堵在缝隙里时,这个人唯一的念头就是继续跑,朝岩缝的深处跑,否则就没有别的路了。 这个无可奈何且又错误到极点的决断一下子把两个人同时逼入了绝路。小胡子想尽力的稳定下来,同时思考对策,但这个冲进来的人闷着头只管跑,马上就要撞到蹲在一堆碎骨旁边的小胡子了。而且跟随而来的虎吞已经进入岩缝两三米远。 这个人一边不要命的跑,一边回头大声的呼喊求救,外面混乱的人仿佛收到了什么指令,调整了部署,重新开始围困另外的虎吞,还有人听到了求救声,朝这边赶来。对于小胡子来说,情况顿时糟糕到了极点。 他稳了稳心神,骤然从蹲着的地方站起来,一把兜住眼前的倒霉鬼,用力把他重新推了回去。这个人无法抵御小胡子强大的力量,身体一歪,在乱糟糟的骨堆上来回翻滚了几下,等他停止翻滚的同时,抬眼一看,虎吞那张恐怖阴森的脸,已经到了眼前。 砰...... 没有任何悬念,这个人的半张脸瞬间就被虎吞给抓的稀烂,凄厉的嚎叫刺的人耳朵生疼。小胡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慢慢朝后移动着身体,想看看事态的发展再临时决定对策。 被虎吞抓伤的人又遭到了致命的袭击,很快就停止了挣扎和嚎叫,但是这只虎吞仿佛察觉到了岩缝的深处仍然有人,它丢下那具已经死去的尸体,踩着遍地的枯骨,一步步的朝里面走着。 而且这还不算,当虎吞开始逼近小胡子的时候,外面那些救援的人恰恰赶来了,洞口的光线来回晃动着,在这些乱糟糟的光线中,小胡子看到了桑结的影子。这个年纪不大却深浅莫测的藏人,像是一个领袖般被人簇拥,在岩缝入口朝里面注目观察。 第二百三十章 手中的玉 岩缝的入口处,伸进来几把锋利的长刀,没有人不畏惧虎吞,但站在人群后的桑结很镇定,而且他的目光无比锐利,远胜于其他人,就朝昏暗的岩缝里面看了几眼,立即分辨出,除了那个死去的人世间成员之外,岩缝里还有别的人,正是别的人吸引了虎吞将盗墓进行到底。 桑结的眼睛也和小胡子一样,微微眯了起来,有的时候,人在判断某件未知事物时,往往出于一种感觉。此刻,桑结的感觉很强烈,他感觉这个吸引虎吞的人,并不是他们内部的人,否则的话,对方肯定早已经大喊着求援了。 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兴奋,因为他能察觉出,这个悄悄潜伏到乱葬坑,且在自己眼皮子下面钻入了岩缝,这会是一般人吗? 他身边的人有些紧张,因为在虎吞手里吃过亏,但桑结的嘴角猛然露出一丝笑意,他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镇静。他虽然对虎吞这种东西不算了解,然而在先后的搏斗和对峙中,却知道这条岩缝是虎吞的老巢,它们会和山林中的猛兽一样,对领地很在乎。任何冒然侵入巢穴的人,必然会遭到虎吞的锁定和打击。 “我们很安全。”桑结轻轻说了一句,眼光朝岩缝深处一瞥:“危险的是他。” 当桑结和人世间的成员隐隐堵住了岩缝入口的时候,小胡子已经完全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局面,被重重围困着。自己出手对付虎吞的话,入口那些敌人不会坐视,肯定要趁虚而入。但不阻拦虎吞,就要一步步被它逼到岩缝的尽头。 现在,小胡子还能祈祷什么?祈祷岩缝的尽头突然出现一个可以离开这里的出口?那种可能性太渺茫了。 一时之间,小胡子也拿不定一个最稳妥又安全的主意。虎吞进逼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小胡子踩着一片片枯骨不停的倒退,地面很不稳当,就好像密林中铺满了落叶的地面一样,一个不慎,双脚就会陷空。小胡子尽力贴着岩缝的石壁,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后面走。短短三五分钟时间里,虎吞就把小胡子逼到岩缝的尽头。就像小胡子所想的那样,岩缝的尽头不可能有任何出口,是一条死路。 没有路可退了,小胡子身后两三米就是冰冷的石壁。他不可能就这样被困死,即便死,也要冲。小胡子吸了口气,慢慢又退了最后一步,做好了一切冲杀的准备。但是他脚下的这片地面是几块叠加起来的枯骨,骨头完全腐朽了,承受不住重量,小胡子感觉自己一脚踩空,反应很快,身体猛然一窜,不过还是迟了一些,一只脚收不回来,陷了下去。 虎吞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小胡子踩塌了这片骨头的同时,紧逼而来的虎吞猛然扑了过来,小胡子周围都是那种不怎么牢靠的骨头架子,想借力有些困难。他一躲避,一片骨头的碎块随着他的身体呼啦啦的被掀了起来。 “是他!”这时候,一直在不住观察的桑结眼睛猛然一睁,他终于看清楚了,被逼入岩缝尽头的人,好像就是那个孤身进入藏区的汉人。 声波在密闭的岩缝中传了过来,小胡子的危机顿时又深了一层。他本来想尽量拖延一点时间,所以没有打开光源,但是这时候已经没有必要了,尤其还要对付猛扑而来的虎吞。 光源大亮,本来很昏暗的环境一下子被小胡子尽收眼底,他看了看两旁的石壁,石壁不平坦,小胡子不可能飞檐走壁,但是在这种坑洼且带着坡度的石壁上,如果借助惯性,他可以蹬着石壁腾空跨过去一段。他就是这样打算的,相对来说,他更愿意面对那些人世间的人而不是虎吞。 小胡子来回在岩缝尽头走动,他必须把这片地面都踩实,之后双脚才能有借力的地方。这么做很危险,如同在虎吞面前挑衅一般。地面走起来必然不可能很平稳,小胡子一脚深一脚浅,但还是跑的很快。 咔...... 他一脚踩碎了几块中空的骨架,这时候,一只漆黑的手就从骨架下面很突兀的树了起来,让小胡子心头一紧。但是这只手仿佛没有什么蹊跷,也没有带来后续的危险,可能一直都在骨架下面,如果不是突然遭受到小胡子踩踏的外力,估计还会一直的隐埋下去。本来,小胡子是没有太多时间去观察这只手的,因为虎吞就在身后,然而当他匆匆一瞥就准备冲过去的时候,光线在这只手上折射出一点并不耀眼的很微弱的光。 这点很微弱的折射光让小胡子的心轰的一下就爆开了,他的职业和过去的经历必然会接触到很多古物,一个合格的土爬子同时也是半个鉴赏专家,尤其是小胡子这样的人,经验无比丰富。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这只已经发黑的枯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玉。 第241节 此时此刻,出现了一块玉,说明什么?小胡子已经冲了过去,立即又想折身回来,他戴着手套,嗖的伸出手,但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他要坚持,肯定会被身后的虎吞抓到。小胡子稳稳心神,暂时放手,急速的兜了个圈子,重新绕回来,一把就抓起了这条断裂的手臂。 这条手臂的主人的身份,已经无从可查,连它的躯干都不知道被丢到了那里,但是一直到它死去了这么多年,它的手仍然把这块玉抓的非常紧,如果是个刚死去的人的话,那么除非把指头掰断,才有可能将玉给取出来,不过这条断臂的骨头完全腐朽了,稍稍用力就捏的粉碎。 玉被小胡子拿在手里,根据他短暂的观察和分辨,这应该是块岫玉。藏区产玉的地方很少,左贡出产一些岫玉。这块玉很薄,小胡子来不及看的那么仔细,但翻转这块古玉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玉的一面,有一团缠杂在一起的隐隐的图案。 这个图案,小胡子只是第二次见到,但印象却无比的深刻,图案有些抽象,不过如果在有提示的情况下观看这个图案,就会感觉,它有些像汉字里的潘耶。 “潘耶古玉!”小胡子一把收起了这块古玉,找到它纯属偶然,如果真的是刻意来找,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小胡子抛掉了所有的顾虑,拿到潘耶古玉,他就无形中掌握了很多主动。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活着离开。机会,以后多的是。 地面基本被踩实了,小胡子猛然一冲,在距离虎吞伸出的指尖旁一侧身,蹬蹬的踩着略微倾斜的石壁,身体借助这股强大的惯力,如同横空一样,就从虎吞的头顶上一闪而过。紧接着,他落到虎吞身后,拿出合金管,朝入口那些人世间的成员猛冲过去。 桑结仿佛看到了人生中最强大也最有挑战性的一个敌人,他抬手夺过一把长刀。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小胡子,却是第一次和小胡子交手。当他看到小胡子猛冲而来的气势时,心中那种几乎持续了半生的自信,骤然有些疲顿的感觉。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向腾霄面前保持完胜的自信。 小胡子眼中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了,他在极力的克制自己,但是当他看着残杀晋普阿旺的凶手就在眼前时,那种情绪,不是谁都可以体会和理解的。他感觉自己的眼眶中又憋出了一股流淌不出的泪,从根本上来说,人世间在过去并未和小胡子发生过直接的冲突,然而就是晋普阿旺的死,让它成为小胡子最大的敌人。 没有人能阻挡小胡子,人世间前面几个人瞬间就被合金管逼退了,桑结紧握长刀,以他的判断,即便小胡子是在全盛时期,自己最起码可以拖住对方很久。空洞内的状况很混乱,抛开别的不说,只要拖住小胡子几分钟,另一边的木村野藏就会赶来。 桑结很自信,如果他和木村野藏联手,绝对可以活捉小胡子。 但是当小胡子冲来的一瞬,合金管寒光一闪,桑结就感觉一股致命的杀机笼罩了自己,杀机如同冻结一切的酷寒,让桑结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感觉自己握刀的手有些发软了,小胡子的眼神如刀锋一般,重重一击,桑结手中的长刀几乎要脱手而飞。 桑结被迫后退了一步,尽管小胡子的心像是被愤恨灼烧着一样,但他的头脑有最底线的清醒。在桑结让出了这道生路后,小胡子飞身冲了过去,没有任何停留。 仇,总是要报的,并不急在这一时。 当从岩缝中冲出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小胡子,桑结咬了咬牙,紧追过去。他一直是个自信的人,包括在之前遇到小胡子的时候,尽管觉得对方很强,但自己却没有畏惧。但此刻,这种自信如泡沫一般的崩溃,他感觉是在追击一个随时都能反噬过来的强敌。 但小胡子的重要性,桑结心里很清楚,他追击小胡子的同时,打了一声清亮的口哨,随着这声口哨,在空洞另一端岩缝中来回寻找的木村野藏迅速出现,两个人从两个方向一起开始追。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回家 小胡子对来路记的很清楚,一旦冲出去,就一路飞奔将盗墓进行到底。桑结和另一边的木村野藏追击的很迅速,但小胡子的速度没有几个人可以比得上。只不过地势有所局限,短时间内,他无法彻底摆脱两个追击者。 空洞至少还有一个其它的出口,但现在没时间去找了,小胡子顺着原路狂奔,他没有别的路,走着走着,就要接近锥形坑了。小胡子不知道苏日那帮人的后续动作,不过他仍然比较放心,苏日不会趁人之危,即便做不成朋友,至少也不会是敌人。 锥形坑里的动静早已经消失了,当小胡子匆匆从这里经过时,光线扫到了那根垂下来的绳子,他犹豫了两秒钟,最终还是没有借助这根绳子,而是继续跑下去,一直跑到深坑的另一边,开始徒手朝石壁上攀爬。徒手攀爬是很危险,但无形中,这种危险可以震慑两个追击者,谁都清楚,如果爬到半路遭遇打击而失手跌落的话,不死就是万幸了。 小胡子借助惯性,立即蹬着石壁双手一扒,直接蹿上去了两三米高。身后的桑结和木村野藏相互间隔了十来米的距离,紧紧尾随过来。形势是很危险,但桑结没有任何要放弃的念头,想要跟着小胡子一起爬上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坑沿上骤然响起,枪声仿佛不是为了打谁,而是一种威胁。小胡子和桑结的身形都随着枪声顿了顿,他们同时转头,就看到在坑沿边缘亮起了一道光线,一条模糊又高大的影子如石像般伫立在那里。小胡子看得出,那是苏日的影子。 “他一直没走!”小胡子不知道苏日为什么还呆在这里,枪声让他有点失措,但失措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秒钟。他定定神,接着就飞快的继续爬,躲避没有太大的用处,在这种距离下,举着枪的苏日就是死神。 小胡子一动,桑结就跟着也想动,但他只是刚刚迈动了一下脚步,第二声枪响随即传来。这一枪带着更浓重的威胁,子弹就打在桑结脚下,迸出一串火花。 “你在干什么!”桑结明显也看出了那是苏日,他忍不住就朝上面大喊了一声。但苏日并不回答他,只用行动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第二枪的意思已经明显到极点了,苏日是有意打偏的,但是通过这次警告,如果桑结还不收敛的话,那么第三枪必然会在桑结身上打出一个血洞。 一直跟在桑结后面木村野藏也随之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他不怎么会说汉语,咆哮中带着愤怒和倭语。 砰! 苏日对待木村野藏明显没有对待桑结那么客气,枪声接连在木村野藏的脚下迸出火花,这让木村野藏不得不连连倒退才能躲开,再强的人也不敢和呼啸的子弹较劲,木村野藏的动作狼狈无比,直到一梭子子弹打完的时候,他已经脸色铁青。 站在上方的苏日重新换上了弹夹,举枪的手纹丝不动。而小胡子已经在这个间隙里爬上去很高了。石壁陡峭,却挡不住他这样的高手,又过了片刻,小胡子身体一翻,从坑沿下翻身跳到上面。 其余的人都不见了,只有苏日一个人静静站在那里。当小胡子爬上来的一刻,苏日回头,接着照射过来的光线,小胡子仿佛能看得到苏日的表情。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是个倔强的人,觉得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时候,只有用离开表达一切。苏日没有说话,当他看到小胡子转身离去的时候,也没有阻拦。 小胡子转身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苏日这种人,无论他是朋友或是敌人,都值得尊敬。 桑结和木村野藏完全被阻挡在了下面,小胡子不想再继续逗留,他已经拿到了这个大事件中最为重要的东西,要慢慢实施自己的计划。不过他离开乱葬堆的时候,并没有真正的彻底离开,而是找到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隐藏起来。 他还不能走,晋普阿旺的遗体在乱葬堆内,当小胡子窝在一片积雪下面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个出生入死性命相交的朋友。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他都要带晋普阿旺一起走。 乱葬堆这里的情况仿佛已经定局了,有南安寿在,博思巴就受到最大的牵制,他仿佛也知道自己无法在这里翻盘,所以彻底无声无息。他不出现,南安寿也不出现。 在这种并不安全的沉寂中,小胡子像冬眠了一样,就蛰伏在雪窝里。他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心却杂乱无比。他感觉到了卫天当时经历过的茫然,背叛,欺骗,抛弃,伤害,如果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那么他的心可能已经麻木了。 嘉洛绒不在了,晋普阿旺死去,老赵和多吉仍在疗伤,小胡子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目标。 这是一次时间长到难以想象的等待,因为潘耶古玉已经被小胡子带走了,人世间的成员再怎么找都是白费力气。他们不死心,在这里逗留了很长时间,几乎把最后那个空洞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该离开的,最终都离开了,人世间,苏日,朝圣者。这片喧闹了一阵子的荒野又回复了之前的寂静中。小胡子从蛰伏中苏醒过来,几天时间,他憔悴了很多,双颊深陷,眼睛仿佛也无神了。 他慢慢走向了乱葬堆的入口,想把晋普阿旺的遗体背回来。在他之前的想象中,这个地方失去了价值,没有任何吸引人留下的理由,所以他觉得这里是安静的。然而当他接近入口时,已经沉寂了很久的心却跳动了一下。 小胡子没有转身,却可以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人。他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却能感应出一股强大的威压。 博思巴就站在小胡子身后不远的地方,他对小胡子的态度有些不同,可能是这么长时间下来,小胡子所展露的实力和他的坚忍让博思巴刮目相看。 “我猜的不错,你还没有走。”博思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只问一个问题。” “她在那里。” “潘耶古玉。”博思巴回避小胡子的反问:“是不是被你拿到了。” “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想要她。” “你不知道拿到潘耶古玉意味着什么,你将成为所有人的敌人,不仅仅是我。”博思巴道:“还有一个你见过的日本人,还有黑袍,黑袍是最大的敌人,前一次没有杀掉他,他迟早会卷土重来,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可以动用你想象不到的力量。” 朝圣者和人世间这两个组织中,原本都只有一个领袖。但在朝圣者内部,上一任领袖死去后,一直没有新的领袖,作为**师的博思巴,是组织实际意义上的首领。而从博思巴的一些话语中,小胡子隐隐可以猜到,神秘的黑袍,可能是人世间的最高首脑。 “你在这里,就时刻被黑袍所威胁,对你来说,他是一个隐形的敌人,因为你不知道他是谁......” “够了。”小胡子打断博思巴的话,一字一顿的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你知道?”博思巴露出一丝惊讶,但他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遥遥对着小胡子慢慢伸出一只手:“把古玉给我,只有朝圣者,能够抵御敌人对古玉以及圣器的争夺,古玉在我手上,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终结。” “总有一天,我会接回她。”小胡子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目光,继续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博思巴。 博思巴沉默了,望着小胡子的背影,他没有办法。他和其它朝圣者的成员联手,或许可以打败小胡子,然而想要活捉到小胡子,这基本不可能。 小胡子拥有耐心,他拿到了一个被丢弃在乱葬堆附近的背包,取出所有的给养。一直到把这些给养快要消耗光的时候,才重新露面。 博思巴也真正的离开了,小胡子回到乱葬堆深处,找到了被隐藏起来的晋普阿旺的遗体。 遗体已经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但是在小胡子的眼中,晋普阿旺仿佛还是活着的。他把遗体轻轻背在身后,说:“阿旺,一起回家。” 十天之后,小胡子出现在遥远的下坎巴寺,荒芜破落的寺庙,像是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在晋普阿旺过去隐修的一间密室里,小胡子轻轻放下了捧在手里的一个陶罐。罐子里是晋普阿旺的骨灰。 在下坎巴寺,他第一次见到晋普阿旺,两个人一起从这里离开,奔波四方。今天,他又把晋普阿旺送回了下坎巴寺。 他坐在罐子的对面,端起满满的一碗青稞酒,自己喝了一半,把另一半倒在罐子前。喝了这半碗酒,小胡子擦擦眼角,猛然站起身。 “阿旺,走了。”他在门口对着罐子说:“我给你报仇。” 落日下的下坎巴寺外,小胡子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地平线的远方,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是当小胡子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场波澜,已经在酝酿之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圆寂 当小胡子从下坎巴寺离去之后,他仿佛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广袤的藏区没有他的影子,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最初的时候,一些相关的人都在耐心的等待,因为他们知道,小胡子不可能就这样彻底的离开,他一定还会在某个时间内卷土重来。尤其是朝圣者以及人世间的一些高层人物,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只要嘉洛绒还在博思巴手中,那么小胡子就绝对不可能放弃。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次等待的时间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范围,积雪从大地上一点点的消失,酷寒的天气一天天回暖,一直到乱葬堆事件过去半年,藏区开始焕发绿色生机的时候,小胡子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各种各样的传闻和猜测随着小胡子的消失而产生,朝圣者和人世间的高层在秘密会议时,都曾经推测过,小胡子为什么不出现?这不符合常理。所以,有人说,他是不是死去了,否则不会这么久不露面。但最终,这个推测被博思巴还有人世间的首脑排除了,他们不相信小胡子这样的人会无声无息的死掉。 而且在漫长的等待中,双方都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们觉得,隐藏在乱葬堆内的潘耶古玉,一定是被小胡子带走的。 没有潘耶古玉,圣器真正的下落就无人知晓,这是末世预言中最为重要的一环。所有等待的人焦灼不堪,想尽一切办法,在寻找小胡子的下落。甚至他们还派人进入内地去找,但在这个世界中,每个人都是一粒沙子,在一片大沙漠中刻意的去寻找一粒沙子,这根本就不可能。 失去了潘耶古玉和小胡子的下落,这个无形中已经进入到尾声的大事件仿佛顿时失去了最主要的目标,没有古玉,就不知真正的圣器在什么地方,争斗没有任何意义。这是最无可奈何的事情。 有人猜测,小胡子一定是隐藏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在解读潘耶古玉内暗含的信息。这个偏僻的地方或许是在藏区,或许是在内地。 “潘耶古玉内隐藏的信息估计很复杂,短时间内无法解读出来。” 他们只能用这个解释来说明小胡子一直没有出现的原因,在这个解释的背后,其实包含着这些人的希望,他们希望小胡子还会出现,带着已经解读完毕的完整信息出现。如果小胡子不出现的话,这个蔓延了千年的大事件就会被迫永远中止在临近结束的地方。 “一定是这样。”很多人坚信这一点,带着自我安慰的情绪不断的相互传播这个消息。 但没有任何人知道,潘耶古玉隐藏的信息,圣器真正的下落,对于小胡子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了。他的目的,不是这些。 漫长的等待依然在继续,从点点青绿的盛夏,又到寒风凛冽的严冬,整整一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人世间与朝圣者被迫重新蛰伏起来,他们都不傻,不会为了没有目的的争斗而争斗。 再之后,一切都好像完全平静了下来,博思巴消失了,黑袍消失了,朝圣者与人世间的成员再没有出现过。 时间静静的流淌,带走了很多很多的痕迹,一些被时间所摩擦出的创伤,仿佛在这些等待中慢慢被抹平了。 有时候,高大的博思巴在独自静坐的时候会一次一次的想着,想着小胡子还会不会再来了。他的心里有些矛盾。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很多前辈,毕生都在为了朝圣者神圣的目标而奋斗,一代一代,永无止境。他很想把一切都终结在他这里,这对于每个朝圣者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他希望小胡子出现,但他隐隐有种预感,等小胡子再次出现的时候,会带来一场巨大的灾难。博思巴是一个很明智的人,然而他的身份注定他在某些时间段内要抛弃自己的理智,面对这场随时都可能到来的灾难,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没有逃避的余地。 想到这里的时候,博思巴就把目光转到了一旁,那个安静的藏族女孩,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博思巴阅人无数,但他仿佛有点看不懂这个女孩。 嘉洛绒似乎有些逆来顺受,自从被抓来之后,她没有反抗过,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她都很安静,静静的坐着,静静的赶路。她看上好像对一切都屈服了,对命运屈服了,但只有博思巴知道,这个女孩即便坐在一间没有任何缝隙的密室里,也会不住的做眺望状,似乎自己的目光可以穿透墙壁,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最初的时候,博思巴并不知道嘉洛绒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许久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安静且纤弱的女孩,其实一直没有屈服过,只不过她抗争的方式和别人不同。她只用自己的眼睛去表达所有情感。她的眼睛中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和渴望。 她渴望再见到那个渐渐消瘦却依然彪悍的男人,她同样也坚信,他一定会来。 格桑花开了又谢,琉璃草绿了又黄,两年时间就好像一阵清风一般,瞬息而过。再有三四个月,就是小胡子来到藏区的第三年。 一切都像这两年间一样,那么平静。积雪融化的时候,两个人,悄然来到了班戈。他们没有在其它地方停留,一路向西北而去,在这里,有一座格鲁派的寺庙,嘎扎寺。 在刚刚到达嘎扎寺的时候,这两个人就有一点意外,因为此刻的嘎扎寺,仿佛不太对劲。这座寺庙在平时的时候香火很旺盛,一年内随时都有信徒和内地来的游客。但今天,嘎扎寺好像不迎接信徒和游客,尽管还是有不少人来到这里,不过他们都被阻拦在寺庙之外。在嘎扎寺外围一圈,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寺庙里的僧人,他们好像一道警戒线,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嘎扎寺。 这两个人也被阻在了外面,相互对视一眼。寺庙外的那些人里面,本地的信徒都原地跪拜着,年纪大些的信徒盘坐在地上,摇动转经筒,外地来的游客在围观,有人想用照相机拍照,但被发现之后立即会受到阻止。 两个人不用再多问,就知道寺庙内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看着这情景,肯定是无法进入庙内了。但其中一个人有点不死心,拉着另外一个人从旁边绕了一下,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和守寺的僧人搭腔。 “大师你好,我要烧香。”这个人很端正的合十,跟僧人说话。 第242节 “不可以。”僧人摇了摇头:“谁都不能在这时进去。” “通融一下吧,我很虔诚,家离这儿一万多里,我是蹬自行车来的,烧了香就走。”这个人锲而不舍的央求道。 僧人看了看眼前这个人,有些无语。这个人三十多岁,一脸络腮胡子,可以看得出,他在极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更严肃庄重,但是他脸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表情用什么都遮掩不住。他双手合十,跟僧人说话,不过还是经常忍不住会抠抠鼻子。 僧人一直在拒绝,寺庙里发生了大事,他不可能放任何人进去。这个人缠了半天,见真的是无法通融,就开始打听寺里发生了什么。 “回去吧,改天再来,今天实在是不行。”僧人道:“这里有事,而且寺庙里的神佛每天都有人参拜,它们也会累的。” “我可以多给香火钱,三百五百的根本不算个事,你通融一下,让佛爷今天受累加个班吧,我烧烧香就走。” 僧人哭笑不得,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之后,他告诉这个人,仁波切活佛圆寂了。 “挂了?!”这个人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感觉很不妥,急忙捂住嘴,朝后退了退,看了看身后的同伴。 藏区的大小活佛圆寂之后,一般都有隆重的葬礼,葬礼是肃穆的,不允许任何人的搅扰。两个人只相互看看对方,就知道此行肯定是白来了。按照噶扎寺的规模和仁波切活佛的身份,在他圆寂之后,一定会进行塔葬。 活佛圆寂后的塔葬大致有三种,仁波切活佛的葬礼规制,应该是其中的灰塔葬,也就是遗体火葬,收敛骨灰和舍利子,装入金银制成的小塔内。 两个人不再逗留了,立即从这里离开,一直走出去很远之后,络腮胡子抠抠鼻子,问身旁的人:“小向,你怎么看?” “他圆寂的很是时候。”这个人眯了一下眼睛。 小胡子出现了,在两年多之后出现了。他依然那么消瘦,但更有一种内敛的气息,仿佛把自己所有的情感和精神都敛入体内,一丝一毫都不外泄。 他朝身后已经模糊不可见的嘎扎寺投去了最后一道目光,仁波切活佛圆寂了?这并没有什么。小胡子也不在意。 因为他心里明白,漫长的蛰伏,自己再次出现之后,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将面临一次了断,彻底的了断。 两个人一路走着,在距离嘎扎寺很远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当面对着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旷野和山地时,小胡子积郁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他对着长天胸腔震动,呼啸声仿佛冲上了云霄。 向腾霄,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将近终点 小胡子的呼啸声刚刚停止,从他和老赵一路走来的方向,急匆匆的跟来一队人,这些人可能是在他们两个刚刚离开不久之后就跟上的,但是没能力尾随小胡子还有老赵这样的高手,所以被甩出去很远,一直到小胡子他们停下脚步,才远远的追了过来。 “我猜的,可能没错。”小胡子回头眯着眼睛着跟来的那些人,对老赵说:“在噶扎寺内,受到末世预言影响的,并不是察那多一个人。仁波切也是,只不过他更加隐蔽。” 说到这里,小胡子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黑袍的影子,枯瘦的黑袍和仁波切活佛能划上等号吗?小胡子心里已经确定了,他总觉得自己刚刚出现,仁波切活佛就圆寂,这不能说是巧合,有些诡异。 噶扎寺前后两代活佛,无形中仿佛都被末世预言卷入了那个深邃的漩涡。但仁波切比察那多要精明的多,他很低调,然而暗地里所做的事情要比察那多所做的更有威胁性和影响力。 “你说他到底挂了没有?” “这个不重要。”小胡子长啸之后,就恢复了平时的镇定:“我对末世预言没有兴趣了,这次出来,是要了断。” 尾随小胡子和老赵而来的那些人只是旁枝末节,对他来说,跟这些人冲突根本不值得,没有任何必要。所以两个人简短的交谈了几句,立即重新上路,他们一动,后面的人就又跟不上了,很快就被甩脱的无影无踪。 “下一步怎么办?”老赵在路上询问小胡子,在过去的末期行动中,老赵几乎完全脱轨了,而且这次了断,一切都是由小胡子安排的。 “到班戈县城去。” 班戈,这个位于纳木错,色林错两座湖泊之间的地方平静祥和,但只有小胡子知道这个平静之地的真正含义。朝圣者和人世间这两个古老的组织千百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蛰伏状态,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真正的蛰伏销声匿迹了,他们有很多秘密的信息渠道,从藏区各地不断的收纳各种各样的信息。 而班戈,就是这个秘密渠道之一。 小胡子不想失败,因为一旦失败,就意味着以后永远不能再找到嘉洛绒,不能给晋普阿旺报仇。所以他计划的很周密。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之所以蛰伏,就是为了等待老赵和多吉。多吉这样的巫师一旦受创,所损伤的不仅仅是身体,需要漫长的恢复时间。在等待期间,小胡子把那块古玉上的信息几乎完整的破解了出来。 潘耶古玉上的信息,确实比较简单,信息只隐含了一个地点,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信息,却可以让所有的人不顾一切的去追逐。因为那是埋藏真正圣器的地方。 小胡子和老赵就像一阵无形的烟雾,飘入了班戈,随着他们的到来,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就被两个古老组织的秘密渠道接收了。小胡子爆出了消息,却没有马上离开,他有意在对方的耳目能注意到的地方露了面。他相信,这一套完整的信息被该接收的人接收之后,对方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一直到几天后,小胡子从班戈消失了,他赶往下一站。他一路走,一路把这条信息不断的传播出去。这样做,让朝圣者和人世间的首脑都很恼火,信息铺天盖地,不管是不是和末世预言有关的人,似乎都能收到这样的信息。但是暂时没人敢对小胡子动手,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确认,潘耶古玉是在小胡子手里,无论他怎么做,为了原始信息的完整,对方都要忍耐下来。 当小胡子慢慢走向终点的时候,之前那种感觉就不可抑制的出现在心头。如同当年的盘龙山一样,末世预言事件也在时间的轨道上滑动了很久,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他虽然没有真正经历盘龙山最后一战,但从卫天的讲述里,他可以体会到那种感觉。 痛苦,欢乐,隐忍,等待,煎熬,承受。过去所经历的事情一旦过去,现在回想起来,仿佛都没什么了。除了心里那个丢不下的节,小胡子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一切。 “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什么事都要了断的清清楚楚。”小胡子一路上不知道和老赵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他是给老赵说,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 当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猛然回想起了博思巴曾说过的,他们这样的人,活的其实很枯燥,而且凄凉。他们活着只为了一个目的,当这个目的达到的时候,生或死,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 “做完这个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不能老是一个人这么漂着吧?”老赵说:“找个女人,成个家,生个孩子,你会有下一个目标。” 小胡子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老赵的话。他的心里有点涩,一种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从几天之前就开始弥漫,他预感到自己会死。就如同一个苦修了一生的大德高僧一样,他洞悉自己的命运,知道自己的大限。 这种预感赶都赶不走,让小胡子越来越相信,这片高原,就是自己的墓地。他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的想,如果明天,自己死了,这个世界上,会有谁为他流一滴眼泪。 “答应我一件事。”小胡子突然就对老赵说:“如果我回不去了,不要把我的任何事情告诉我的弟弟。” “说什么傻话,什么叫回不去了?” “答应我。”小胡子没有更多的话,他心中最终的归宿,就是静静的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闭上眼睛,不会打扰任何人,不会影响任何人,一直到自己的身体完全化为尘土。 小胡子和老赵的目的地,是这片广博的大地上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这个地方连地名都没有,具体的位置,是小胡子根据潘耶古玉上的信息,以附近一些地方为参照物而框定出来的。这是一片很低矮的山地,仿佛是远古造山运动中一个残次的副产品,对于高原上连绵不断的巍峨群山来说,这里就如同巨人中的一个侏儒。 消息虽然迅速的传播出去了,但收到消息的人中间必然还有一个消化分析和准备的过程,所以是小胡子最先赶到这里的。他对周围的地势情况仔细的勘察,因为他的力量不够大,必须要把一切可以利用起来的因素全部利用。 “这样的话,会死不少人吧。”老赵试探着问小胡子,作为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虽然在之后的日子里没有太频繁的接触,但对于小胡子的本性,老赵还是很了解的。他知道小胡子不凶残,不嗜杀,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甚至不愿杀一个人。 “那又怎么样。”小胡子没有一点点表情,好像其他人的生死和自己毫无关系。 是的,他确实是一个不凶残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有必要手软心软吗。他忘记了一切,但惟独没有忘记的,是那些人残杀格桑梅朵,残杀晋普阿旺的时候,对方可有手软过? “杀害格桑梅朵和阿旺的人,必死!” 老赵打了个冷战,这个混不吝般的老油条仿佛被小胡子身上所流露的某种东西震撼了。猛然间,他觉得面前的小胡子是如此的陌生,冷酷到没有一丝感情。 在这里勘察了大概四五天之后,第一批人带着一身风尘从别的地方赶到了。在这种情况和地势下,对方是根本无法察觉到小胡子他们的。 “那个用日本刀的**在队伍里!”老赵认真的观察着,他没有到桑结,但是却到了木村野藏。第一批赶到这里的是人世间。 “好。”小胡子的指骨不由自主的就被捏的爆响,这里距离下坎巴寺不止千里,但小胡子还是远远的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心里默默的说:“两年了,阿旺,如果你得见,就着,他们都会死!” 这并不是人世间所有的力量,根据小胡子的判断,在大事件进入最终尾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拼命,都会倾巢而出,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圣器一旦落入别人手中,就意味着他们的列祖列宗,他们千百年的蛰伏等待,所有希望全部化为泡影。 他们只到了木村野藏,没有到桑结,但小胡子的宗旨就是见一个杀一个。尤其对于这样的倭人,他没有任何好感。 “你说这些人世间的人是不是什么脸都不要了。”老赵冷笑了一下:“为了找个劳什子圣器,连这种**都收拢。” “先拿他们下手。” 两个人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尽管人少,但他们拥有很大的胜算。小胡子觉得,南安寿这样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冒然出现。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其他人会陆续赶到,情况复杂,下手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了。 小胡子和老赵悄悄的潜行,绕到一个很有利的位置上,居高临下,面对那些远道而来刚刚进入矮山群的人世间成员。 “尝尝这个吧。”老赵满脸阴笑,摸出一个苹果那么大的黑球。 小胡子默然注视着不远处的人群,当他站稳脚跟的时候,就是拔出利刃开始复仇的时候。 第二百三十四章 杀 木村野藏所带的人大概有十个左右,这应该是人世间的先遣队,负责探路以及勘察初步情况,所以他们走的不是特别快,想要尽力在沿途发现一些情况。老赵等到双方的距离完全合适了,掂掂手里的黑球,用力扔了出去。 老赵手上很有准头,苹果大小的黑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这群人的旁边。黑球摔在地面的同时,砰的一声就爆开了,一团浓的像墨一样的黑烟丝丝袅袅,仿佛拥有灵性一样,迅速在周围弥漫游动。一缕黑烟就像一条漆黑的蛇,飘飘忽忽,那些人世间的成员虽然察觉到了黑球爆裂的声音,但是黑烟游动的太快了,好几个人没有太多反应,黑烟已经飘到了身边。 烟气无形无质,却像一条黑色的锁链,把人紧紧的束缚住,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恐慌,他们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就是这样一缕黑烟,就把人给死死的困在原地,左右不能动弹。木村野藏的动作远比其他人要快的多,虽然他没有被黑烟缠住,可脸色已经微微变了,在左右的紧张张望,随手拔出了长刀。 “老多吉的东西,对付不了高手,但是对付这些鸡零狗碎,还是很管用的。”老赵咧嘴笑了笑。小胡子之所以一直蛰伏,就是想让自己的复仇计划可以最大限度的成功,他需要帮手。蛰伏的期间,也就是多吉在慢慢复原的过程。 这支十来人的队伍瞬间就被打散了,木村野藏紧张的扫视,却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越是看不见敌人,心里就会越惊惧,他明显产生了退意,丢下这些在原地苦苦挣扎的人,拔腿就要朝远处跑。 小胡子的眼睛中,灰色的雾气仿佛瞬间就消失了,迸射出摄人的寒光,他握住合金管,身体呼的挺直,顺着这个小坡猛冲了下去。他要替晋普阿旺讨回血仇,木村野藏是第一个目标。 木村野藏一直寻找的敌人骤然出现,让他微微吃了一惊。他曾见过小胡子,然而时隔两年之后再次遭遇,他猛然觉得小胡子变了。这种变化让他心悸,因为他看到从不远处疾奔而来的小胡子时,心里就产生了一个念头:这是个没有弱点和缺陷的敌人。 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怎么可能战胜? 小胡子不理会七零八散的其他人,刀锋直指木村野藏。老赵跟着他一起冲了出来,在后面收拾下面的人世间成员,这让老赵的速度受到一些阻滞,但小胡子却依然很快,他一路冲了过去,紧紧尾随木村野藏。 木村野藏的腿隐隐有些发软,他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受过很严苛的训练,然而面对急冲而来的小胡子时,他却惧意丛生。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可能知道仇恨的力量有多大。木村野藏也不可能知道,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小胡子是如何煎熬着度过的。 小胡子的速度超过了木村野藏,尽管对方一直在跑,但是前后七八分钟时间,已经被追上了。这时候,老赵也在后面把其余的人全都搞定,随后紧跟过来。 当小胡子快要追上木村野藏的时候,手中的合金管寒光闪动,一刺而来。破空声呼呼作响,木村野藏迫不得已回身挡了一下,本来轻灵迅猛的合金管变的非常沉重,跟倭刀碰撞的一瞬间,木村野藏的整条手臂感觉一麻,长刀险些脱手而出。 “八嘎......”木村野藏咬紧了牙,他很愤怒,因为此时,只有愤怒才能掩饰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慌。 “八你妈!”老赵远远站在后面,冷笑了一声:“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中国!西藏!你以为现在还是几十年前?以为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你这种杂碎,我就一个字:打!小向,弄死他!” 老赵的语气凶神恶煞,但是他很了解小胡子,所以就在后面站着,没有插手,他知道小胡子要亲手给晋普阿旺报仇,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让任何人帮忙。 两年时间,小胡子并没有消沉虚度,他在等待,也在磨练。环境恶劣的藏区很多地方不适合人长期生存,但小胡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过了两年。他比过去更坚韧,如一把利剑被雪藏后重新出鞘,剑锋可以割裂长空。 铛...... 合金管不断与木村野藏的长刀碰撞,小胡子出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光华如蝶舞。木村野藏开始还能勉强应付,但随后就有些不支。小胡子现在的状态和实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在过去的接触和分析中,木村野藏一直认为,就算小胡子很强,但自己和他只有一丁点差距,然而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判断和分析错误到了极点。在他的眼中,小胡子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把杀人的刀。 小胡子眼前的群山和大地都消失了,只有木村野藏,还有晋普阿旺死去时的惨状。他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愤恨的表情,因为所有的恨全部都融入了他的生命里。合金管狂风暴雨一般,带着无法抵御的强大冲击,让木村野藏节节后退,没有招架之力。 不知道多少次撞击之后,木村野藏的一条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手中的长刀脱手而飞。小胡子的目光骤然一冷,刀光一闪,在木村野藏的手腕上划过。鲜血狂飙,木村野藏没有出声,但捂着手背急速的倒退出去几步。 小胡子的步伐沉重,一刀得手,攻势如雷霆,木村野藏失去了武器,已经完全无力抵抗了。 唰...... 刀锋一卷,锐利的刀刃割破了木村野藏身外厚厚的几层衣服,鲜血狂涌。小胡子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却毫不手软。寒光一次次闪过,每闪过一次,木村野藏身上就多出一道吓人的伤口,不到几分钟时间,鲜血几乎浸透了他的外衣。 创伤累累,木村野藏也无法忍受了,当鲜血再一次飚出的时候,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拼命的想要挣扎逃出小胡子攻击的范围。 这已经不是一场搏斗,而是一场杀戮,仿佛一个强者对弱者任意的荼毒和制裁。小胡子不会手软,此刻,他完全有能力一刀斩中木村野藏的要害,但他没有这么做。刀光每次一闪,木村野藏都会低吼,痛楚和愤怒让他浑身开始颤抖。 “很疼,是吗?”小胡子慢慢举起合金管,刀尖指向木村野藏。他确实变了,但内心最深处却有些东西愈来愈甚,他极力忍着,可泪水却不听使唤的充斥在眼眶中,来回的滚动:“你有没有问过,阿旺疼不疼!” 有的事情,他无法忘记,晋普阿旺死去时浑身上下有多少伤口,小胡子记得很清楚。桑结和木村野藏明明可以直接了结他的生命,却没有这么做,他们如同折磨和凌辱一样,一直到晋普阿旺身体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时,才杀了他。 小胡子要报仇,就不是一句空话,他要把晋普阿旺所受的痛楚,加倍让木村野藏偿还。 寒光继续闪动,片刻之间,木村野藏的精力和生机随着不断绽开的伤口而流逝,他满脸都是鲜血,只有一双野兽一般的眼睛迸出不灭的光。这种目光足以让大部分人感觉心惊肉跳,然而对小胡子来说,根本没用。 他依然咬着牙在杀,一直到木村野藏像晋普阿旺一样,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时。小胡子才停下狂猛的攻势,刀尖在滴血,一滴滴渗入了脚下的土层里。 第243节 “你是第一个。”小胡子的手随着心微微的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就猛然挥起。 寒光刺的木村野藏无法睁开自己的眼睛,他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情景,就是一片雪亮的刀光,刀光随即就被鲜血覆盖了。 最后一股鲜血喷薄的时候,小胡子终于慢慢的收手了。他就站在木村野藏停止挣扎的尸体旁,久久都没有挪动脚步。 荒凉的野山中,只留下小胡子孤独又沉默的影子。他沉默,像是在祭奠,祭奠那个已经离开了世界的藏族汉子。 只有在这一刻,小胡子的眼睛中才恢复了那些挤满了心田的情感,失落,彷徨,惋惜,留恋......他知道,失去的东西不会再来,死去的朋友不能复生,但自己心里的印记,却怎么抹都抹不掉。这些印记,或许会伴随他一生。 很久之后,老赵慢慢从后面走了过来,他觉得小胡子镇定的有些过头了,仿佛完全石化,就盯着木村野藏的尸体,一动不动。 “小向,怎么了?” “没什么。”小胡子没有回头,低低的回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木村野藏尸体的时候,不久之前产生在心里的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不可收拾。他觉得在末世预言大事件将要被推动到最尽头的时候,也是自己生命将要终结的时候。 “我会死的,死在这里......”小胡子不想把这些话明着说出来,也不想再重复之前对老赵的嘱托,他只希望有些人能在自己死去之后,像过去一样好好的活着。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形的敌人 看着沉默的小胡子,老赵想了想,摇着头说:“你该知道的,很多事过去就是过去了,你把天捅个窟窿也于事无补。你别误会,我倒不是说你不该报仇,只是想告诉你,仇报完了,大和尚在天之灵也能安息,所以呢......你也该好好活着。” “走吧。”小胡子不愿再讨论这个问题了,他转身从这里继续走到斜坡那边。 “接着干什么?我总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妥?”老赵跟在后面,说:“对方的人都是散开的,我们人少,如果这样一个一个的打,会浪费太多时间,而且不安全。” “你有主意没有。” “有点难。”老赵挠挠头,说:“只能尽力,把他们尽量引到一个地方去,炸药炸,乱枪扫,能做掉几个就做掉几个。” 小胡子和老赵势单力薄,但唯一的优势,就是两个古板的组织从来不动用枪械,这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一些方便。 “能把他们引到什么地方去?” 事实上,连小胡子也不知道真正的圣器究竟隐藏在群山中的什么地方,因为他不在乎这些,心思都在复仇上,所以并没有全力追索圣器的埋藏地。如果说有什么地方能把所有人全部吸引到一起,那毫无疑问,就是圣器所在的具体地点。 “这个地点其实是不重要的,只要我们故意留下一些痕迹,那些人肯定会跟过来。” 小胡子和老赵动身了,他们接着朝矮山群的深处走,寻找一个最合适的伏击地点,对这附近的地势,他们观察了很久,比较熟悉。两个人有意走的很慢,在沿途留下了不少隐约却绝对可以辨认出的痕迹。 这个办法有效,有人先是发现了死去的人世间成员,接着追下去,就看到了小胡子和老赵留下的痕迹。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线索了,所以无形中很多人都把目标集中在了这些痕迹上,一路紧追下去。 至少到现在,小胡子还处在一个比较主动的位置上,他可以随时停下来,观察后面那些人的举动。他猜的没有错,大事件临近终点的意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末代大鲁特的诅咒,让沿袭了千百年的朝圣者和人世间各自背负着不同的存在必要,而现在,则是决定一切的时刻。两个古老组织完全倾巢而出了,尽管暂时还没有发现博思巴这样的首脑,但小胡子知道,他一定会来。 “她也会来的......” 两个人越走越远,把那些人逐渐引到了矮山群的深处。这片山地海拔不算高,但覆盖的面积很大,连绵不断。走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和老赵也对地形不太熟悉了。在行进途中,小胡子发现了一些已经陈旧的几乎不可辨认的东西,大多是遗物,有饰品,有工具,有用来祭祀的法器。这个地方是绝对的无人区,就算有人来过,也只会在群山外围稍稍停留,所以山地的深处,一切都保持着原貌。 毫无疑问,这里曾经是古老宗教背叛者聚集过的地方。大鲁特一系,背叛者一系,都在自己的意识中把自己当做是古老宗教最正统的传承者。 “都到了该归零的时候了。”小胡子随手扔掉了一个很小的石雕,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只要人类不绝迹,争斗永远不会停止。仇恨远比恩德存在的时间要长,今天的一切,完全就是因为很久很久之前两派人不停争斗的结果。 他们加快了自己的速度,终于,老赵发现了一个很适合打埋伏的地方。在这里布置炸药,可以杀伤很多人,不过老赵分析,如果这么做了,可能只能让朝圣者或者人世间一方受到重创,两个组织的人不会同时并排追击。 “就看谁倒霉了。”老赵飞快的在原地布置着。当小胡子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和一块一块被隐埋在地下的炸药时,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了。如果放到以前,他会想,这些炸药要夺去多少人的生命,这里面又有多少无辜的人。 谁是无辜的?谁会比谁更可怜? 追击小胡子和老赵的人最近的一批距离他们并不远,当老赵布置好这里的时候,对方已经逼近。两个人隐伏到附近,老赵熟练的准备枪械和子弹,抬手做了个瞄准的姿势,对小胡子说:“炸药搞不定的,也逃不过一顿乱扫。” 当后面那些人追击到这里的时候,老赵故意留下的痕迹就更明显了,他们一路追过来都没有遇到什么情况,所以脚步更猛,埋着头猛冲。人非常多,从两个方向隐隐包抄过来,渐渐就随着老赵留下的痕迹进入了预爆范围。 对这些人来说,爆炸出现的非常突然。第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震裂了空间,气浪和碎石轰的蜂拥上天,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爆炸没有任何间隙的出现,这片区域完全被爆炸覆盖进去。开放性的爆炸虽然威力不是太大,然而那些人几乎是踩着炸药过去的,爆炸声响起,不知道多少人直接被炸飞了,残肢碎肉甩的到处都是。 当爆炸声的余波还在周围回响的时候,老赵开始射击。从他这个位置上看过去,下面还没有死透的人就是一个个活靶子。老赵虽然平时嬉皮笑脸大大咧咧,看着要比小胡子好接触,但他的心却比小胡子更果断,杀人从不手软。清脆的枪声回荡在刚刚发生过爆炸的地方,一枪一枪的收割残存下来的生命。 没有几个人能逃出去,被群山环卫的这片地方几乎没有风,爆炸产生的灰尘一直弥漫了很久才渐渐落定。看着下面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老赵收起了枪,他估摸着爆炸声和枪声会很快把后面追击的人都引过来,所以不能再暴露自己。 当尘埃落定的时候,老赵怔了怔,随后就拿出望远镜,朝那边看。 “地面上炸出了一条缝。”老赵回头对小胡子说:“不太明显,小向,这有点不对劲。” 老赵自己埋的炸药,自己心里有数,这种药量和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不可能把地面炸裂,除非地下是中空的。但是两个人不敢在这个时候靠近观察。 “古老宗教的人都喜欢钻洞,你说那条裂缝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大鲁特一系还是背叛者,在初期的时候都沿用承袭他们本教的习俗,甚至,在这个方面来说,背叛者承袭的更长久,更彻底,因为大鲁特一系在象雄取得了宗教控制权之后,脱离了原来的旧俗,以城市为聚集地。 老赵还要继续接着说,但是这时候,他猛然就闭上了嘴巴。与此同时,小胡子的心里也产生了一种不知来自何方的危机感。他们两个一起回头朝四面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危机感很浓重,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在慢慢逼近自己的喉咙。这种感觉相当不好,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压力,更重要的是,以他们两个人的眼力和感应能力,都观察不到这种危机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危机就像一大片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让人无从分辨,也无从抵御。 “走!”小胡子不假思索,现在来不及再考虑那么多了,很明显,至少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出现在附近,而且锁定了他们。 他的身体一动,弯腰就从藏身地一个翻滚跳了出去,随着身体冲出,一个消瘦矮小却仿佛具有魔力般的影子,就在脑海里冒出。 他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却强烈的预感到,南安寿可能来了。这个让博思巴都临阵逃脱的敌人,已经锁定了自己和老赵。这是最让小胡子揣摩不出深浅的敌人,他不会畏惧博思巴,但对南安寿却有些忌惮。 骤然间,小胡子的感应飙升到了极点,他终于隐隐约约的察觉出,就在他们的右边,一片潮水般的危机中,有一股强大的气息,仿佛狼群中最凶猛的狼王,在一点点的逼近他们。小胡子二话不说,拉着老赵就走。 老赵从来没有和南安寿遭遇过,他有点不信邪,在他的意识里,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抵御住枪支的扫射。 “我放倒他再说!”老赵抬手就在倒退中举起了枪。 “没有用的。”小胡子跑的越来越快,老赵不信邪,是因为没有见识过那么多。如果老赵也参与过盘龙山最后一战,亲眼目睹百岁卫八的身手,就会知道枪支并非绝对有效的,对有的人来说,那就是一根烧火棍子。 老赵被小胡子硬拖着走了,但是那种无形却强大的威压,还有铺天盖地一般的危机感一点没有消除,如同一个看不见的鬼影子在紧跟着他们。 人最恐惧的,其实并非死亡,而是死亡降临之前的那种气息和压力。这种压力一直持续下去,会让人的心理崩溃。小胡子和老赵的敌人显然清楚这一点,他始终都不现身,就用这样的方式,想要在动手之前打垮他们。 只不过他意识不到,自己所想打垮的两个人,心理素质有多过硬。小胡子和老赵看似一直在跑,在逃命,但他们真正图谋的,是反击。 第二百三十六章 搏杀(一) 小胡子和老赵很想反击,这样被动的逃下去让人很难受。但他们暂时找不到机会,压力和危机来自四面八方,几乎没有下手的空隙。到了这时候,小胡子可以认定,这个无形的敌人,百分之百就是南安寿,除了他这种众生里的异类之外,其他任何人包括博思巴在内,都不可能给人造成这样的压力和紧迫感。 “这个人真这么厉害?”老赵始终有些不相信,他不习惯这样被人追着来回乱跑。 小胡子用行动回答了老赵,闷着头在跑,也在寻找机会。南安寿肯定不是隐形的,他就在附近,但小胡子一时间察觉不出对方的具体行踪。 这种敌人可怕吗?非常可怕,但是当小胡子从蛰伏重出的那一刻起,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要进行自己的计划,就必然要面对这个可怕的对手。所以他虽然一直在跑,却并不慌乱。两个人一口气从藏身地又朝群山的深处纵深进去几华里,地势完全陌生了,荒凉的矮山山间长着稀疏的一层草芽。 这时候,正在疾奔的小胡子和老赵猛然感觉心头一滞,周围无形的威压瞬间增强了很多,仿佛在他们心头压上了一座山。后面的追击者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觉得两个猎物除了逃命之外,没有别的对策。他决定动手了,压力增强就是动手的前兆。 与此同时,小胡子也觉得不能再跑下去了,如果不动手还击,那么他和老赵始终要处在被动的局势下,南安寿这种敌人一旦发动攻势,就会连绵不绝不死不休。 压力虽然渐渐更强了,但是那种危机的真正来源却随之清晰起来,小胡子放慢了脚步,从急冲之中骤然一转身,合金管雷霆闪电一般的刺了出去。 就在他出手的一瞬间,大脑猛然混乱起来,仿佛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影响干扰了,同时身体还承受着无形的打击,整条胳膊像是让折弯了一般。他咬紧牙关,感觉南安寿距离自己已经非常之近,因为打击是来自多方面的,小胡子的心头有些恐慌。他觉得自己心里又出现了那道门,一条漆黑的影子,正慢慢朝这道门爬过来。 合金管完全刺空了,小胡子判断南安寿的方位只是猜测,并不能像真正对敌时用肉眼观察到敌人的位置,这很被动。 这里的地势很乱,两座山之间的山脚下到处都是很大的石头,小胡子一击不中,立即抽身朝后退,但这就像是冒然动手去招惹一头凶恶危险的猛虎,随即就遭到了反噬。小胡子倒退如飞,无形的力量紧紧跟随着他。 哗...... 这时候,一块大石头后面猛然飘出了一片飞舞的银光,好像有人撒出了一把银粉。银粉飘飘忽忽的飞扬在空气中,却如同有什么东西在聚拢着细小的粉末,朝后面一涌而去。 银光的速度越来越快,小胡子身后不远处几乎都被这片飘忽的银粉给笼罩了,银粉一闪,顿时映出了几道影子。 小胡子的心里轻松了一点,又沉重了一点,追击者终于显形了,但显形的同时,他将要正面去面对南安寿。 南安寿的身影终于完全展露出来,他仍然像上次小胡子所见一样,低矮,消瘦,好像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只有那双魔幻诡异的眼睛,在闪动着异样的光泽。 “终于露尾巴了!”老赵等了很久,精神顿时一振,随即就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几条刚刚出现的身影。 静静站在几个人后面的南安寿好像没有过多的反应,即便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也毫不慌乱。他微微抬起了头,那双眼睛以一个很偏的角度随着脑袋一起上扬。无法形容这种目光,他的眼球好像两颗在发着光的宝石,却森然莫测。 老赵的脸庞几乎就在一瞬间就憋的通红,他牙关紧咬,像是在和什么拼命的抗争,握枪的手筛糠一样的颤抖着,尽管他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手指却无法扣动扳机。 “邪门......”老赵的脖子都憋粗了,青筋毕露,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相信了小胡子的话,那个低矮瘦弱的日本人,有一种超乎常理的力量,这种力量很难抗衡。 南安寿身旁的几个人开始发动攻击,这些都是好手,如果正常情况下,他们不是小胡子和老赵的对手,但现在,两个人都被南安寿牵制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皆受到影响。 对于此刻的小胡子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和余力去接近南安寿,距离这个人越近,所受到的影响和打击就会越大。他和老赵再次开始后退,最要命的是,南安寿所带来的人可能都来自东联,这些人不会像朝圣者和人世间那样古板,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人举起了枪。 刚才从大石头后面飘出来的银粉也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三个人在追击小胡子老赵,另外两个则朝那块大石头后面绕过去。在这种情况下,小胡子和老赵虽然没有余力反击,但远离南安寿,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他们马上就分头跳到了乱石后面。不远处的南安寿迈动了脚步,慢慢的跟了过来。 两个观察大石头后面情况的人一人一边,如果大石头后面藏着人的话,就会完全被两个人堵住。他们手里都有枪,这是巨大的威胁。 但是两个人从两边绕过去之后,在大石头后面什么都没有看到,空荡荡的一片。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有点迟疑。因为刚才那片破解他们秘术的银粉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肯定是人为的。 迟疑只是几秒钟的事,大石头后面本来非常安静,不过两个人刚刚站稳脚跟,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紧跟着,一颗头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骨碌碌的滚动着,朝他们这边而来。这两个人受过相当严格的训练,反应和应变能力非常快,头骨出现的一刹那,两支枪全部调转过去,砰砰两枪。 他们的枪法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这颗头骨却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从滚动的路线上呼的一转,硬生生避开了两枪。头骨滚动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不等对方再次开枪,已经滚到了他们脚下。 一个人心里有点发毛,头骨还没有停稳,他一脚就踢了出去。这一脚又准又狠,头骨像一个球一样被踢飞了,落在不远处的一堆乱石中间。两个人的目光随着飞舞的头骨而飘了过去,他们总觉得很不安稳,一个人飞快的举起手里的枪,想把头骨彻底打碎。 但他的手指刚刚触动到扳机,就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腿仿佛被一把锯子给锯了一下一样。他忍不住就甩掉手里的枪,腿和触电一样猛的抖了几下。 之前,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被踢到远处的头骨上,一直到腿部的剧痛传来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一个只有两尺来高的小孩。小孩儿非常瘦,像饿死鬼一样瘦骨嶙峋,**着上身,一根根肋骨从皮肤下面凸出。 鬼一样的小孩儿紧紧抱着这个人的右腿,剧痛就是来自小孩儿的撕咬,它的牙齿尖利的和刀子一样,一口就咬穿了厚厚的衣物,硬生生的撕下来一块血淋淋的肉。小孩儿抬起头,冲着这个人诡异的一笑,满嘴都是鲜血。它的面容皱巴巴的,像一个老头儿。 “啊!!!!!!”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让这个人忍不住就再次发出了呼喊声,他举起枪砰砰的朝脚下连着开了几枪。但是枪声响起的同时,这个鬼小孩儿烟气一般的消散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如果不是不断传来的剧痛和腿上明显的伤口,这个人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他和另外一个人惊恐的四下里张望,在他们失魂落魄的时候,停在乱石堆里的那颗头骨无声无息的滚到了远处。 这两个人的意外打乱了所有人的行动,正在不断追击小胡子和老赵的三个人都停下了脚步,正在慢慢向前的南安寿目光嗖的一转,他本来在不停的对小胡子施加无形的压力,但意外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分心。他的眼睛有玄异的力量,仿佛可以洞穿一切,一眼就望向了那颗头骨消失的方向。 他简短的发出了一个急促的音节,这是最简单又最有效的命令,其余几个人立即从慌乱的情绪中稳定下来,继续朝前追击。南安寿的脚步加快了一些,他从小就不爱多说一句话,但他的自信却是谁都无法比拟的,他坚信不管是谁隐藏在暗处,自己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死死的牵制对方。 但他同样有一种来自内心的危机感,他是很可怕,然而这一次他将要面临的对手也远比他想象中更难缠。 嗖...... 一阵非常轻微的衣袂飘动的声音引起了南安寿的警觉,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就像一个足球场上落下一根针一样,但这轻微的声响没有瞒过南安寿,他的眼睛电闪般的一亮,就看到几块石头后面有一片黑色的一角一晃而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搏杀(二) 第244节 尽管远处只是一片衣角闪过,甚至连衣角的主人都没有看清楚,但南安寿却可以感应到,这是个棘手的敌人。刚刚发生的意外还有黑色衣角的出现,让南安寿不可抑制的分心了。 他一分心,小胡子和老赵所受到的压力和影响就顿时减弱,尤其是他们两个这种人,水里火里爬过来的,反应奇快。老赵立即就举起手里的枪,他的手依然有点发软,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纷乱,但他的指头已经紧紧的扣住了扳机,把枪口对准南安寿。 砰! 枪声响起,子弹的速度用肉眼根本看不清楚,老赵的枪法无法和苏日相比,但也相当出色,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打中南安寿。然而随后发生的一切让老赵瞠目结舌。 南安寿没有明显的闪躲,就在枪声响起之后,他的目光猛然从远处收回,就像一个在电压骤然升高环境下的灯泡,那种魔异的光呼的一闪,之后,他微微的侧了一下身体,就好像做了一个很无关紧要的细微的动作。 就是这个很细微的侧身,让南安寿避过了那颗致命的子弹。这种结果显然出乎了老赵的意料。 “这个人最可怕的就是精神上的力量,他可以不直接接触,而改变一些东西。”小胡子飞快的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处境,抽空对老赵低声说道。他清楚的记得,在近距离下,博思巴的腰身都被南安寿无形中给压弯了,要知道博思巴那种人,腰杆和钢铁一样硬。 “连弹道都能改变?这也太扯淡了!”老赵明显还是不肯服软,不过不甘归不甘,只能在心里想想,他也飞快的在周围扫视了一圈:“老多吉出来了,我们配合他。” 两个人一边借助周围大大小小的石头隐蔽身形,一边迅速的商量下面的对策。多吉能否对付南安寿,小胡子实在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南安寿这样的异能者,可能几个世纪都不会出现一个,是绝对的异类,可怕的异类。 “也不用太担心,你不了解老多吉,或者说,你不了解藏区的古老巫术。” 小胡子对于这些确实了解不多,但是老赵陪着多吉整整疗伤了两年时间,对于老赵来说,让他窝在一个地方呆两年,这很难想象。在这两年期间,闲着没事干的老赵从多吉那里学到听到了很多东西。 像多吉这种袄教的巫师,说白了,他其实只是一个中介点。他通过各种仪式和稀奇古怪的法器,借来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来打击想要打击的人。古老传说中,这种力量是来自魔鬼的,巫师是这些魔鬼的代言人。 形势的迅速变化已经无法让他们再详细的交谈下去,刚才打向南安寿的一枪虽然没有命中,但是让南安寿心头那种危险的感觉强烈了很多,因而他的攻势更猛烈了,正在乱石中来回游走的小胡子和老赵都觉得弯下的腰身仿佛被压上了很沉重的重物。 南安寿也无法再保持从容和镇定,因为多吉的衣角在不远处消失之后,就捕捉不到了,但危险的气息却始终弥漫着,挥之不去。南安寿的能力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提升到最顶峰的,动用这种能力,会消耗他的精力。不过这时候,他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了,一直隐藏的多吉是个巨大的牵制和威胁。 这时候,小胡子和老赵都听到了一阵急促且无法理解的音节。小胡子虽然听不懂,但他知道这肯定是多吉发出来的。这种音节对于老赵来说就没有任何障碍了,他和多吉非常熟悉,火星语一般的音节马上就被老赵完全理解。 “老多吉让我们想办法,从小日本身上取一点东西。”老赵随即对小胡子压着声音说道:“最好是血液,毛发,其次是衣物的碎片。” 小胡子没有表态,但感觉这么做很难。想在南安寿身上拿到东西,必须要近身接触,凭他的身手,如果真能贴近南安寿,肯定可以一击而杀,根本不用再费事拿血液毛发什么的让多吉去做法。 但难归难,还是要这么做,多吉无疑是对付南安寿的主力,必须按他的指示去行动。老赵头皮很硬,可是当他们两个人开始有意的拉近与南安寿的距离时,强大的压力像水银灌顶,无孔不入。身体上的重压还可以承受,然而心理上的压力也扛都扛不住。当双方距离进入一个范围内时,心中的那道大门,还有那条漆黑的鬼影子就再次出现了。这是绝对不能轻视的问题,小胡子有种感觉,如果真的被那条漆黑的影子爬入了心里的大门内,他所有的记忆会被南安寿读取,而且自己的精神也会随之崩溃。 距离更近了,连小胡子握着合金管的手也忍不住开始发抖,一根合金管变的成百上千斤那么重,必须用全身的力量才能握紧。南安寿对人的影响很大,这也完全取决于对方意志的坚定程度。这一刻,小胡子莫名就对博思巴产生了些许的佩服。也只有博思巴那种一辈子只为一个目标而活着的人,意念如钢,才可以抵御南安寿的影响。 而小胡子呢?在别人的眼中,他冷酷,漠然,无情,固执。但只有嘉洛绒,卫天,晋普阿旺才知道,小胡子心里,有割舍不下的东西。无论任何人,如果他的心里有放不下的一些东西,那么这些东西无形中会成为他的弱点和软肋。 “我去拿东西!”小胡子转头对老赵打了个招呼:“你收拾别的人!” 小胡子深深吸了口气,尽力让颤抖的手平静下来。他在努力试图关闭心里的门,阻止那道漆黑的影子。他必须这么做,把心里一切割舍不下的东西都暂时隐藏起来。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夹江江畔后山。 他回想起老和尚打坐时的情景,年近古稀的老和尚一旦坐下,就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纹丝不动,外力不可侵,如山一般的稳重不移。但他的心依然是清灵的,外界的一切都逃脱不过他的感应。 轰...... 这是一阵轰鸣却又无声的响动,只在小胡子的心头响起,他仿佛瞬间就将自己心里的那道门关闭的严丝合缝,把漆黑的影子死死的挡在门外,心底的牵绊骤然消失了。他变的如博思巴一样,毕生只为一个信念而生。 他猛然从乱石堆中跳了出来,冲向南安寿。小胡子的骤然出击让南安寿也微微吃惊,但他仍然没有慌乱。 随着南安寿暴涨的目光,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片粘稠的沼泽,前冲的小胡子受到了阻滞,他的额头迸出了青筋,咬着牙继续向前。当双方的距离只有七八米的时候,这种阻滞的力量达到了巅峰。小胡子一步也再难迈进了,尽管以他的身形,只需两步飞跨过去,就能用合金管刺穿南安寿瘦弱的身躯,但这两步距离,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咔...... 小胡子握着合金管的手臂像是被一股怪异的力量扭住了,他遭受到了博思巴曾经遭遇的困境。整条手臂在慢慢的扭曲,折向相反的角度,这种力量缓慢却巨大,几乎无法抗衡。随后,小胡子的肩膀上如同落下了成吨的重物,压的他一点点的折腰,直都直不起来。这样的情况相当危险,如果南安寿身旁还有其它人,可以全力袭杀小胡子。 重压扰乱了小胡子的心神,他紧紧封闭的心门被迫打开了一道缝隙,一直在窥视的漆黑的影子,一点点的朝门内爬动。小胡子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涌到了头部,他已经晒成古铜色的脸庞慢慢憋的通红,他在承受双重的压力。 他和南安寿之间的距离是相当危险的,小胡子第一次从球哥那里得到南安寿的信息时,就产生过一个自然的想法,他一直认为,南安寿的身体很虚弱。然而此刻,牢牢压制住小胡子的南安寿展露出无人所知的另一面,他的脚步突然变的快捷而轻盈,缩在袖口里的一只手掌一动,就翻出一把雪亮的短刀。 南安寿握着这把刀,逼近了小胡子。与此同时,小胡子再也无法对抗双重的强压,就好像一个悬在悬崖上的人,苦苦的扒着一块石头,直到他完全不能再支撑下去的时候所产生的放弃的念头。心里的门洞开了,漆黑的影子一点点爬了进去。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仿佛自己的记忆和思维被平摊开来,让人不断的微观浏览。小胡子感觉心里一下子就空了,那些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潮水般的涌动出去。毫无疑问,这些记忆中隐藏着卫天这个人,而且,记忆被南安寿飞快的读取了。 持刀逼近的南安寿随着这些记忆猛然顿了一下脚步。小胡子来到藏区之后,几乎发掘出了所有关于家族的秘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关于末世预言的周边线索。六指,鲜血,大鲁特遗留的诅咒,分裂的家族,圣器,毁灭...... 南安寿好像猛然得知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卫天和贡觉这样两个人,两个沿承了纯正血脉,具有神血的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搏杀(三) 南安寿对于末世预言知道的肯定没有小胡子多,但一些重要的环节他很清楚。纯正的血脉,这是大事件中几乎和圣器一样至关紧要的一环,意外的收获让南安寿的眼睛接连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他依然在无声无息的逼近小胡子。很显然,他从对方的记忆里获取了太多重要的东西,他知道了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做卫天的人,只要控制了卫天,就等于控制了大事件中决定性的因素。 南安寿的杀机瞬间爆棚,卫天远比小胡子要好对付的多,所以他没有让小胡子再活下来的理由。 老赵也受到了影响,被其余的几个人缠住了,小胡子的意识出现了怪异的混乱,尽管他强撑着没有倒下,但是情况已经糟糕之极。有的时候,人的信念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小胡子的心底一直有一个无法动摇的念头,他觉得自己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如果死去了,阿旺的仇,谁去报,嘉洛绒,谁去救? 这个无法动摇的念头让小胡子和博思巴一样,在危急中猛然一振,硬生生挺起了将要被压弯的脊梁,脚步立即开始飞速的后退。 唰...... 就在小胡子刚刚退走的一瞬间,南安寿手中的刀光已经从他面前划了过来。在这种几乎贴身的距离下,小胡子所受到的压力已经无法形容。他有一种心神将要彻底崩溃的感觉,只是仍然依靠坚韧的信念在抗衡。 刀尖几乎是贴着小胡子的脸庞划过去的,此时此刻,小胡子终于察觉到了自己思维中的一个漏洞。他一直觉得,瘦弱的南安寿虽然可怕,但只要进入了自己真正的近身搏杀范围,那么只需要一击,简单的一击,就完全可以夺走南安寿的生命。然而这个想法无疑是错误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近身接近南安寿之后所承受的压力恐怖到什么地步。 他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被扭曲着将要崩裂,脑子完全乱了,正常的思维也无法运转,所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情景,就是心门中那条漆黑的影子,仍然在贪婪的摄取其余的记忆。这样的压力让小胡子几乎无法迈动自己的脚步,速度慢到极点,而且,紧随而来的南安寿也会发出致命的袭杀。 南安寿的身躯被紧紧包裹在一袭黑衣中,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表情,他的脚步猛然一快,手里的短刀挥动,直指小胡子。小胡子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有一片雪亮的刀光。如果换做其他人,可能在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小胡子不是神,他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然而他心里负担的太多东西让他始终不肯屈服和倒下。尤为重要的是,这些年来的出生入死,一次次对敌历险,让他的每一根神经始终都处在极其敏锐的状态中。有的时候,人做出一些举动并不受思维的控制,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 小胡子的脚步迈动的很慢,但是就在刀光将要从他咽喉一划而过的时候,他的身躯骤然一弯,腰杆几乎折成了九十度,堪堪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刀。 但情况一点都不容乐观,他能避过这一刀已经用尽了全力,而南安寿却没有受到太大的阻滞,只需要很短的时间,甚至不容小胡子再有其余的反应,刀光会再次挥动起来。 死亡的威胁已经逼到了小胡子的鼻尖,在这一刻,他甚至相信了自己一直留在脑海里的那种不祥的预感。他会在大事件临近终点的时候死去。但是他想不到死亡会来的如此之快,在一切终结和了断没有完全进行完的情况下就降临。 他不怕死,但是却不想死。 老赵在不远处的乱石堆里急了,但是他的几个对手都手持枪支,他必须全神以对,稍稍一个疏忽就可能把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 骨碌碌...... 电光火石一般的迟滞中,一颗头骨从远处滚动过来。孤零零的头骨仿佛携带着一种任何人都揣摩不透的力量,滚动的速度超乎想象。头骨和石块摩擦碰撞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悸,南安寿也不由自主的迟疑了,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神去紧紧的关注着飞速滚来的头骨。当然,他还可以接着对小胡子发起凶猛的袭击,然而那样做的话,就会给这颗头骨带来机会。 骤然间,南安寿的头部猛然一转,两只眼睛的目光好像凝聚成了两道光束,逼视着头骨。滚动中的头骨像是被一堵墙给挡住了,砰的一停。但受阻只是暂时的,停滞的头骨原地转动了一下,来势更猛了,似乎冲破一一层看不见的防线,继续朝这边滚动而来。 南安寿的目光更幽然且深邃,他无法再全力追杀小胡子,这颗头骨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也很忌惮。 咔咔...... 压力是相互的,南安寿并不一个好惹的对手,尽管头骨全力在滚动,但是即将滚动到南安寿脚下的时候,头骨所承受的压力也随之达到顶点。 坚硬的骨头开始隐隐的崩裂了,几条很细微但却明显的裂痕随着咔咔声而崩裂出来,此刻,头骨在南安寿面前的地面上嗖的打了个转,当南安寿紧紧注视着头骨的时候,猛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两个只有两尺来高的小孩瘦的像鬼一样,一左一右紧紧拽着南安寿的两条腿,在拼命的朝上爬。地面上的头骨陀螺一般的转动着,两个鬼小孩的牙齿如刀锋般锋利,抓着南安寿的身体就开始撕咬。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不可能完全保持镇定,南安寿也是如此。他条件反射一般的挥动手里的刀子,但是刀子划过,两个鬼小孩的身体却像一阵烟气一样,毫不受力,再锋利的刀子也不可能对它们造成任何损伤。 但是南安寿的反应能力超级强大,一击之后,他敏锐的察觉出,鬼小孩不是最重要的,它们完全因为那颗不断转动的头骨而生。随即,南安寿所有的攻击方向指向了转动的头骨,他甚至不理会鬼小孩的纠缠和撕咬,目光一紧。转动中的头骨就好像一个正在急速奔跑的人,猛然受到了强烈的打击,身体踉跄,站都站不稳了。 两个鬼小孩同时发出了一阵根本不像人的凄厉尖叫,一左一右顺着南安寿的身体爬上去。地面上的头骨崩裂出一条很大的缝隙,不远处的一堆乱石后面传出了低沉的闷哼,噗的一声,一大口鲜血从多吉的嘴里狂喷出来。他的胸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铁拳砸的凹陷进去,黑红的脸庞瞬间变的惨白。 此刻的小胡子所受的压力稍稍小了些,勉强可以迈动脚步了,然而这样的缓和根本不足以让他发动反击。他很清楚,多吉在这个时候硬着头皮出现,是为了给他逃脱的机会。所以他很果断,没有任何停留,拖着沉重的步伐尽力朝后退去。 南安寿让转动的头骨崩裂,这消耗了他的精力,也造成了他的迟缓。当多吉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的时候,南安寿转头就看到了一个鬼小孩已经扒住了自己的肩膀,满嘴利牙隐隐对准了脖颈上的动脉。 南安寿的眼睛隐隐发出了一阵红光,血红的光,两个鬼小孩一瞬间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出去。它们尖利的指甲尽管锲而不舍的紧紧抓着南安寿的衣角,但南安寿的眼睛发红之后,那种力量已经不是它们可以抗衡的。 又是一阵凄厉的鬼叫发出,两个鬼小孩弹丸一般的飞了出去,翻滚到转动的头骨旁,像两只恶犬一样,蜷缩着伏在地上,注视着南安寿。 乱石堆后面的多吉露出了脑袋,他本来一直打算暗中游走蛰伏,牵制打击敌人,给小胡子和老赵创造机会,但这个时候不想露头也不行了。多吉恼怒的有点发狂,经过两年多的蛰伏,他好容易才恢复了所受的创伤,然而这次刚刚出山,就又被南安寿重创。 他枯瘦的嘴唇急速的蠕动,一阵阵低沉的吟唱声像是被压抑的鬼哭狼嚎声,在空气中不断的流淌。 紧跟着,多吉丢出了一块像盘子那么大的东西。这是一块干硬的饼,沾染着发黑的血迹。 在很久之前,藏区很多古老的原始宗教以及部落中,巫师们普遍认为,他们只有靠一些特殊的祭品,才能召唤到可以利用的魔鬼来打击敌人。最初的时候,每个部落的祭祀和召唤手段都不相同,随着部落与宗教之间相互的交流,融合,这种祭品渐渐的定型了。 祭品被定型为一种饼,饼的制作原料很古怪,邪异,一切阴邪污秽的东西几乎都能成为这种祭品的原料。古老时代的巫师在各地不停的行走,就是为了收集这些很难找到的原料。 有魔鬼吗?这不好说,但是古老的巫术之所以让人恐惧,就因为它们仿佛是真实存在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搏杀(四) 古老的巫术到底有多大的作用,没人能说清楚这个。有些时候,场面恢弘巨大的召唤仪式会让人感觉震惊,为了达到目的,仪式会杀掉很多人,制作出很多祭品。巫术影响深远,从很久远的古时一直流传,以至于影响到了佛教。 1904年英军入侵西藏的时候,据说当权的教派曾经进行过秘密的仪式,用来打击异族的入侵。然而仪式仿佛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拉萨被攻陷了。战争的失败让一些人开始怀疑教派中首脑人物的能力,和经文中某些记载的真实性。这对当权教派很不利,虽然并不会因为这些事导致教权在藏区的崩溃和替换,但宗教的神性受到了质疑。 一直到二十年之后,印度比哈比发生了规模不大的地震,导致几名驻印英军士兵死亡。这个本来不算是重要的消息被藏区的教派得知之后,进行了大肆的渲染。他们说这其实是当年仪式的结果,只不过因为某些无法控制的原因,致使入侵者受到惩罚的时间推迟了二十年。 真话或者谎言其实并不重要,至少对于现在的多吉来说,并不重要。他沉浸在巫术中几十年,对于有些东西,他很了解。 干硬的饼被抛出来之后,两个蜷缩在头骨旁的鬼小孩狂奔而来,急速的吞噬着祭品。南安寿有些动容,而多吉的愤怒也随之平息下来,他的目光同样变的很可怕。在藏区,没有多少人会招惹喇嘛和巫师,多吉咽不下这口气。 盘子那么大的饼被两个鬼小孩狼吞虎咽的吃掉了,它们的身体开始膨胀,像一小团不大的浓雾,迅速的扩散,直到稀薄的无法分辨。 咚...... 一阵山摇地动般的脚步声从两个鬼小孩消失的地方响了起来,南安寿的面前仍然是空荡荡的,只有那颗不断转动的受损的头骨,但是他却清晰的感应到,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正慢慢的靠近自己。 脚步声接连不断,让人震惊。古老神秘的巫术和召唤让南安寿这样的异能者也产生了迟疑和迷惑,南安寿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是对危险的察觉和反应并没有丧失,南安寿的眼睛几乎完全通红了,一种莫名且强大的精神力在四周弥漫,这样的力量几乎可以干扰一切。 多吉在乱石后面像是兴奋一般的吟唱,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让南安寿觉察不出了。但是紧跟着,南安寿的眼睛一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飞快的想要躲闪,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面前似乎有一只巨大且无形的手掌,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 南安寿被这只手掌慢慢的提了起来,正在和老赵来回游走对峙的几个人都慌乱了,南安寿的分量和地位,他们很清楚,如果南安寿在这里出现了意外,那么他们几个人回去也就不用活了。他们丢下老赵,飞快的朝这边靠拢。然而一直等冲到眼前的时候,几个人全部手足无措。 面前的一幕是诡异的,用肉眼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南安寿就这样被某些看不见的硬生生的悬空提了起来。他的脸慢慢变红了,不过南安寿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慌乱,他也没有挣扎,就这样被静静的攥住脖子。 小胡子和老赵所受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不等老赵有什么反应,小胡子已经箭一般的蹿了出去,多吉牵制了南安寿,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对于这个人,小胡子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必杀! 他不能让有关卫天的消息被任何不安全的人得知,任何威胁到卫天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南安寿身边的几个人没有办法解救南安寿,而且在此刻,南安寿艰难的从脖子里发出几个音节。低缓的音节是强硬的指令,这几个人马上调转枪口,阻挡飞奔而来的小胡子,强大的火力让小胡子有些受阻,不过老赵马上跟了过来,进行反击。一旦小胡子下了必杀的决心,就会用尽一切办法。 “我会死在这里,但不能让你死......”小胡子在迂回着,慢慢向前,他的脑子里浮现出卫天的面孔。 在他的心目中,卫天,永远都无法成长为一个男人,他毕生都会是那种善良,软弱,时常会为一些人,一些事而流泪的大男孩。他需要人的保护。 小胡子的动作越来越快,他甚至不在乎呼啸的子弹会洞穿自己的身体,此时的南安寿仿佛不堪一击,他要全力而为。而且南安寿身边的人分身无策,只能把大部分的火力用来压制老赵,老赵手里有枪,这是巨大的威胁。 小胡子很快就接近了双脚离地的南安寿,他又受到了影响的压力,感觉自己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小胡子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的手掌调转了一下方向,像握着标枪一般反握住合金管。以他的力量和准头,合金管会闪电般飞出,刺穿南安寿。 这个时候,南安寿一直被悬空的身体突然扭动了一下,仿佛从他肺腔中挤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响,他的眼睛像被血液浸泡了一样,红光刺眼。 第245节 小胡子不能再等了,他感觉南安寿一直静静不动,是在寻找反击的机会。他甩手用力抛出合金管,如利箭一般呼啸着刺向南安寿。 轰...... 南安寿整个人如同一颗炸弹一般猛然爆炸了,他面前也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撕裂,呼啸的合金管只飞到一半就被弹射回来,躲在石头后面的小胡子的心脏像是要被压扁了一样。 南安寿从悬空的状态下落回地面,他进行了强大的反击,一下子就扭转了困境。不远处的多吉脸色变了变,他根本想不到这个瘦弱的人会有如此大的能力。 骨碌碌...... 在原地转动的头骨风驰电掣一般的朝多吉的方向滚去,南安寿的眼睛依然是血红的,头骨刚刚滚动的同时,就被一股力量重重挤压了一下,险些从中间崩裂。重创让多吉又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他的脸色更惨白,飞快的召唤头骨回来。 南安寿手下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在他们看来,这是进行反击的最好时机,但是南安寿本人却没有任何要反击的意思,他的镇定首次被打破了。南安寿一言不发,只是一个简短的音节,其余的人虽然不理解,但是不敢违抗命令,马上就随着南安寿顺着来时的方向急速的退走。 “他不行了!”小胡子立即产生了推测,强大的反击固然让南安寿暂时脱离困境,但这会耗费他本人无法承受的精力,南安寿支持不住了。 老赵很快就跑了过来,两个人交换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就朝多吉藏身的地方跑。击杀南安寿,必须要依靠多吉。 多吉的状态比南安寿好不了多少,胸前的黑衣上沾着刚刚吐出的血迹,正蹲在石头后面不住的喘息。那颗头骨滴溜溜的在多吉脚下转动,已经出现了几道很明显的裂痕。 “必须杀了他!”小胡子匆忙的对多吉说了一句话,这表明了他的态度,而且也是在询问多吉,还能否坚持下去。 “杀!”多吉也很恼火,脸色白里透绿。 “这个兔崽子很难对付,几乎无法近身,距离稍近一点,我就觉得脑仁疼。”老赵把多吉拉拉起来。 “他会死的很惨。”多吉嘟囔了一句,接着就捡起那颗头骨。 崩裂的头骨中,带着几缕黑色的布缕,小胡子知道,这是南安寿衣服的几条布缕,两只鬼小孩都是从头骨生出的,它们在撕咬拉扯中拽下了这些布缕。 “这些不如血肉毛发,但足够他应付的。”多吉起身就走,一边从身上飞快的取出一些东西。 他拿出了一块有些脏的白布,老赵就在后面对小胡子挤挤眼睛:“你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胡子看了看,确实认不出这是什么。 “痨病鬼的裹尸布。”老赵解释道:“还有一块痨病鬼的骨头,邪门的紧。” 多吉随手抓了一把泥土,又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把这些泥土捏在一块带着霉斑的骨头上,接着,他又把南安寿衣服上的几条布缕缠在外面,最后裹上了那块裹尸布。 “速度再快一点。”多吉的表情有点阴险,招呼小胡子和老赵加快速度。 南安寿比他们早很多逃遁出去,双方的距离被拉的很远,但是三个人猛追了一段路之后,就隐隐看到了对方的身影。南安寿肯定有些不支,身旁的两个人几乎把他架起来,狂奔不止。 第二百四十章 搏杀(五) “他果然支撑不住了!”小胡子看看身旁的多吉,妖异的巫术从古流传到今天,被藏区的很多人恐惧,并非没有道理的。 老赵刚才被压制的很没脾气,这时候举着枪就朝前一通狂扫。枪声让正在逃遁的南安寿不得不放慢速度,在周围寻找隐藏的地方。对方开始还击,小胡子这边毕竟人少,而且他和多吉都不习惯使用枪支,一下子就被压的不敢露头。 “那边火力太猛了,这样不行。”老赵开了几枪就被迫钻到了石头后面,谁都不是超人,不能躲子弹。 而且在他们被压制住的同时,有人搀扶着南安寿借机继续向远处走。多吉嘴里不断发出低沉且连续性的巫咒,他用一种粘稠的液体朝包着裹尸布的骨头上滴。这种巫术的反应是极为迅速的,紧跟着,南安寿在隐蔽物后时隐时现的身体猛然一抖,不由自主的就捂住了自己的头。 “老多吉!再加把劲!”老赵吐了口唾沫,显得有点兴奋:“搞死他!” 但小胡子能看出,这已经是多吉的极限了,因为他得到的只是南安寿一缕衣角,并非真正来自躯体的血肉和毛发,巫毒的作用被限制,难以完全发挥。尤其是对付南安寿这种精神力超级强大的人,能对他造成这样的后果已经很不容易了。很短时间里,有人几乎是拖着南安寿向前跑,其余的则留在后面挡住小胡子他们的追击。 “我试试!”小胡子有些无法忍耐,南安寿摄取了有关卫天的这段记忆,在小胡子看来,这比自己面对生死危机更难以承受。他已经打定主意,不顾一切,也要杀掉南安寿。想着,他就从石头的侧面观察了一下,想在呼啸的子弹之间寻找一条勉强可以冲过去的路。 这样做无疑太冒险了,小胡子的身形一动,立即就被多吉给拉住。 “不要慌!”多吉仿佛并不着急,他飞快的取出另一块很肮脏的裹尸布,从头骨的一边刮下来一点点干涸的血迹,这些血迹是之前鬼小孩从一个敌人身上撕咬之后留下的。多吉的动作干脆利落,照刚才的方法裹住了血迹和一块发黑的骨头。 他施展的是相同的巫术,但效果却非常不一样,因为这是被施法者身体内的血液。随着多吉阴沉的唱咒声,前面那几个正在全力阻击小胡子的人里面,猛然就爆发出一阵仿佛已经不是人声的吼叫,紧接着,被施法者好像瞬间发疯了一样,举枪在周围胡乱的扫射。 一梭子子弹飞快的被打光了,他身边的人显然想不到会有这样突然的变故,措手不及。飞舞的子弹打中了其中两个人,虽然不会立即致命,但仍然是很重的创伤。随之,对方的火力明显减弱了,而且被施法者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子弹打光了,就抡动着手里的枪,朝旁边的人发起攻击。 人虽然不多,却很混乱,尤其是对方几个人彻底晕了,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就在他们迟疑和躲闪搏斗中,老赵悄悄的转移了一个地方,眼睛一眯,一枪就放倒了一个因为慌乱了暴露了身形的敌人。 形势瞬间逆转,小胡子从之前已经看好的路飞奔出去,多吉在后面紧紧跟着,老赵则负责牵制对方仅剩下那一个没有负伤的人。南安寿已经跑不快了,小胡子朝前跑了一段,立即就锁定了他。 他和多吉迅速就跑到了对方阻击的地方,发疯的人已经被同伴打死了,这么近的距离下,没有几个人可以逃过小胡子的近身搏杀。时间很紧迫,小胡子丝毫不留任何余地,两个负伤的人很快就挂掉了,剩下那一个还想继续顽抗,但是躲过了小胡子的袭杀,却被后面赶过来的老赵打成了马蜂窝。 小胡子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收拾了这三个人,拔腿就继续追了下去。多吉不断的牵制着南安寿,对方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已经走不动了,在这种困境下,最后一个人扶着南安寿,一头就扎进旁边一条山间的小路里。小路的两边都是石壁,像一条曲折的走廊,老赵提着枪就超过多吉,如果能把对方逼到绝地,只需要站在小路的入口一梭子子弹打过去,就能彻底解决一切问题。 三个人跑的飞快,距离小路的路口越来越近,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小胡子心头那种危机感再次萌生。事实上,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受到来自南安寿的影响和压力,但正因为这样,反而让事情看起来不怎么正常。 小胡子一下子陷入两难的境地,情况反常,如果继续追,难保有什么后果,但不追,南安寿会借机逃走。一旦被他逃掉,结局可想而知。 对卫天的维护超出了小胡子的理智范围,他咬了咬牙,示意多吉和老赵放慢脚步,自己率先朝小路的路口而去。他尽力拉开和后面两人的距离,这样即便出现了情况,至少不会被一锅端。 当小胡子靠近了路口,侧身朝小路那边看过去的时候,心头的危机感瞬间彻底爆发。他看到南安寿并没有逃遁,而是由人搀扶着,站在小路中间。南安寿的眼睛完全变成了两汪正在缓缓流动的血水,红的触目惊心。 轰...... 一种泰山压顶摧毁一切的强大气场伴随着无形的力量从小路中爆发出来,这种力量完全超越了人力,碎石如雨,小胡子的脑海顿时再次空荡荡的,眼前什么都不存在了。雨点一般的碎石打在小胡子身上,而且力量在持续,一柄锋利的短刀夹杂在碎石中,被无形的力量飞快的推动着。没有生命的刀子仿佛长出了眼睛,直直的朝小胡子心口飞来。 这是南安寿在面临死亡时的一次爆发性反扑,威力难以想象。小胡子思维上所受的压力已经到了临界点,面对碎石中飞来的刀子,他看不到,往常敏锐的感官失灵,像一个失去了大半思维的人。老赵在后面想要拉他一把,但来不及了,他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刀子。 多吉犹豫了一下,只是很短很短的一下,随手就把头骨用力丢了出去。头骨在半空划过,越过小胡子的头顶,没有生命的头骨也仿佛有一双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劲风穿过空洞的七窍,呜呜作响。头骨飞速的转动着,飞过小胡子的头顶后就直直的落下来。 铛...... 头骨精准的挡住了飞舞而来的刀子,难以形容这把刀子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在半空转动的头骨被刀子撞的倒飞,落到小胡子脚下。这时候老赵已经冲到了前面,一把拉回小胡子,反手把枪口伸到小路的一侧,扣动扳机。 噗! 后面的多吉在头骨被刀子撞击的同时,胸口又像被什么力量给重击了一下,忍不住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他的脸色更加惨白,嘴角露出一丝难言的苦笑,巫师所受的创伤,并不是每一次都可以完全复原的,尤其遭受到来自南安寿这种敌人的打击时,情况更难预料。 南安寿还没有死,但是这一次致命的反扑消耗掉了他已经为数不多的精力,身旁的人拖着他避过老赵打来的子弹,然后就继续前跑。小路是曲折的,老赵换弹夹的间隙里,南安寿折身就闪过拐角。 “老多吉,还有办法拦住他没有!”老赵提着枪,却不敢迎头猛追。 多吉没有说话,这也是个倔强的老家伙,吃过的亏必须得找回来。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舌尖血滴落在裹尸布上,扩散的很快。多吉又抖手拿出一撮黑色的粉末,撒到裹尸布上。 一片青幽幽的火焰瞬间就冒了出来,裹尸布开始燃烧,血液和骨头被烧灼的气味相当难闻。三个人站在路口,无法看到已经转入拐角的南安寿,但是当裹尸布燃烧之后,老赵明显听到了那边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 呻吟声被强行控制,却没有控制住,可以想象,南安寿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然而这种伤敌又伤己的术法让多吉同样不好过。 此时此刻,小胡子的心仿佛猛然被什么东西给触动了,他看到了多吉嘴角和鼻尖不断缓缓渗出的血迹,看到对方打摆子一样颤动的身体。他感觉鼻子有些发酸,而且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完全明白了卫天在很久之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很难受,难受的要死,有的话我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是在放屁,但,真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深信,不管这个世界到了什么时候,曹实那样的人,总还是有的。 “他这次可能真的撑不住了!”老赵侧耳听了一下,提着枪就开始朝里面走。但小胡子抢先一步走到了前面。 “弟弟,你说的没错,曹实那样的人,总还是有的。”小胡子在心里默默的说:“阿旺那样的人,总还是有的......” 他走的很快,老赵也从后面跟上来,两个人在小路的拐角这里停顿住,老赵和之前一样,枪管伸出去,瞬间就打空了所有的子弹。 第二百四十一章 搏杀(六) 密集的子弹倾泻在狭窄的小路中,回响连连,小胡子觉得,强弩之末的南安寿应该没办法躲避所有的子弹,所以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冲击袭杀的准备。枪声落下的同时,多吉也从后面蹒跚着走了过来,他受到创伤,但精神还算好的,噗的吐出嘴里的血沫,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 枪声一落,小胡子和老赵随即又听到了拐角另一边传来了有人中弹之后憋不住发出的声响,同时还有更加匆忙的脚步声。老赵飞快的换了弹夹,稍稍的露头朝那边一看,接着就又是一梭子子弹打了过去。 两轮打击一过,就算是一只棕熊也要见血,小胡子从拐角侧面望过去,小路还有一段距离,南安寿和他仅存的一个手下全部都中弹了,但是当小胡子露头的一瞬间,对方也暴雨般的打过来一串子弹,火花四溅,逼迫小胡子退了回来。 不过就是这短短一瞬,小胡子却看到了对方两个人已经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力,南安寿的身体瘦弱,腹部可能中弹了,窝在一角,他的手下咬牙顶在前面,负隅顽抗。但是老赵的经验也非常丰富,就趁着对方子弹打空到换弹夹的间隙,猛然冲了过去。小胡子也抽身而上,多吉虽然没有直接冲击,但是那块裹尸布仍在他的手里燃烧。 南安寿痛苦异常,镇定消失无影,脸庞上的肌肉连同身体在不断的痉挛抽搐,他头顶的黑帽子散乱着落了下来,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正如小胡子所想,除了那双眼睛,南安寿就像一个普通的沉默寡言的人一样。他的脸色苍白,因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双颊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红晕。 老赵的枪口已经逼近了他们,但是南安寿的手下却仍然想要挣扎着跳起来反抗,这个时候,谁都不可能手下留情了,老赵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一枪把对方的胸膛贯穿。几滴飞溅的鲜血落在后面的南安寿脸上,那种情景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发抖,如同一块雪白的布上被人画出几朵艳红而残忍的花朵。 南安寿确实挣扎不动了,精力几乎被消耗光,他的腹部不断的流血,蜷缩在角落里,但是他在努力向小胡子展示自己在面对死亡时的从容和镇定,所以尽力的控制自己的抽搐,一点点扶着身旁的石头缓缓的站起来。 “你在干什么?”老赵喘了口气,咧嘴笑着,用枪口指着南安寿:“在表明你身上也有那种强烈的**武士道精神?别傻了,你知道不知道,除了你们,全世界的人都不认为武士道是勇敢,那是犯二。” 南安寿丝毫都不理会老赵,他只默默注视着小胡子。这场搏杀来的很突然,小胡子没有任何办法,就如同战场上,对敌双方的所有士兵都素不相识,但是如果你不开枪杀掉对方,那么对方的子弹就会无情的穿透你的身体。 有时候,杀戮是不需要理由的。 小胡子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优柔寡断,他要马上击杀南安寿,不留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 合金管的刀锋光芒闪亮,小胡子的动作也同样迅猛。当他挥动起刀锋的时候,一直漠然注视着他的南安寿突然开口,用很生硬的汉语说:“你没有胜利,我能看见,你,和你眷顾的人,都会死......” 这句话就像一场猛烈的风暴,在冲击着小胡子的心。他凶猛的动作骤然像是受到了强烈的阻滞,他知道,南安寿这样的人不开口则已,如果开口就不会威胁恐吓。 是南安寿预见到了什么? 小胡子的心在颤抖,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死了就死了,他觉得自己的前半生没有白活,死亡,只是提前找到每个人都要有的最终归宿。但是南安寿的后半句话却让他恐慌,说不出的恐慌,他眷顾的人,会是谁? “杀了他!”多吉从后面大声的警示小胡子,南安寿太可怕了,已经把多吉拖的几乎垮掉,绝对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留给对方任何机会,否则三个人都会死的很惨。 多吉的话像是一阵钟声,震醒了小胡子,无论如何,必须把南安寿杀掉。他迟缓的动作迅速恢复了,刀光一往无前。 南安寿的眼睛依然有来回缭绕的红光,却一点点的在黯淡,他知道到了此刻,自己必死。他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没有闪躲,没有反抗。 “那个人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小胡子的刀锋已经快要闪到南安寿的眼前了,但是这个瘦弱的异能者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害怕的神情,相反,他越来越轻松,而且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带着蔑意的笑。 这丝笑容让小胡子感觉非常不舒服,但是刀光的速度几乎快过了他的思维,没有任何停留,寒光划过南安寿的咽喉,一片血花顿时飞溅出来,南安寿的脖子几乎被划断了,头颅软塌塌的垂到一旁,然而一直到他死去前的一瞬,那种让小胡子感觉很不舒服的笑容,依然凝固在嘴角。 南安寿的死让老赵顿时就松了口气,小胡子举着合金管,鲜血顺着刀尖一滴滴的滴落,他还在想着。但是这时候,后面的多吉扶着石壁,伸手指着南安寿,突然发出一声大喊:“他的一点灵识逃遁了!” 多吉立即就越过发愣的老赵和小胡子追了过去,在多吉大喊之后,小胡子终于瞬间醒悟,为什么他会感觉很不舒服。 在几乎所有人的意识里,**的死亡就代表着一个人彻底的湮灭,但是这并非定理,否则,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存在伏藏,转世。很少很少一部分特殊的人,他们在**湮灭之后,灵识并不会随之消失,可以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如果用藏传佛教的转世理论来说,**只是灵识暂时的居所。 像南安寿这种精神力超级强大的人,**崩灭可能并不能代表他绝对死亡。小胡子读懂了他临死前的那句话,那是一句淡然却带着强烈威胁和报复的话,南安寿知道小胡子思维中隐藏的那个人的重要性,他的灵识会把这个信息带走,带到其他人手中。 “多吉!抓住他!”小胡子也无法镇定了,他根本看不到灵识的存在,然而却知道事情的危险性,他跟在多吉身后奔跑着,不断的催促。 “用手抓不住的!”多吉拖着受伤的身体,跑的飞快,但是他只能感应到南安寿灵识的逃遁,却不能凭空用双手来阻拦:“那需要一个繁琐的仪式!” “那就快!” 多吉一边在跑,一边从自己的黑袍子下面不断的拿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依稀记得袄教巫术中关于灭杀灵识的一个仪式,但是从来都没有用过。 “一个夭折男童的头盖骨,五个人的血,五种肉,一把黑芥子......”多吉的黑袍子下有很多东西,他所记得的灭杀灵识的仪式,和很多古巫术一样,用特殊的贡品来召唤可以吞噬人灵魂的魔鬼。贡品的配方让人瞠目结舌,多吉的眉头紧皱,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随身带着所有的配料。 南安寿看不见的灵识在飘忽,速度非常快,多吉需要拼尽全力才能跟得上,跑出去一段之后,小胡子就发现,灵识顺着来路在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三个人肯定要被引回之前涉足过的地方,那些地方此刻会有不少人。无论是朝圣者还是人世间,到了这时候都把小胡子看做最大的敌人。 但是没有办法,小胡子绝不允许自己的记忆随着南安寿的灵识而泄露出去。 之前和南安寿搏杀的地方距离爆炸的地方并不是特别远,多吉不断翻找着东西,相隔不长的时间之后,他们已经跟到了刚才老赵埋下炸药的爆破地附近。爆炸声必然会引来很多人,然而南安寿的灵识却没有任何迟疑的继续向前,飘向爆炸地的中心。 小胡子的心紧了紧,尽管还没有真正接近爆炸地,但是他已经模糊的看到那里有人的影迹。 第246节 “缺少血,还有一种肉!”多吉焦急的回头说道:“我没有!只能临时去找!” “这不是菜市场,去哪儿找!”老赵在后面接了一句:“缺少什么肉?” “赵大坏,你先放一点血。等下再去找肉。”多吉转过头,继续跟着:“人肉。” 第二百四十二章 搏杀(七) 随着多吉的吩咐,老赵立即应了一声,反手掏出刀子,在自己指尖比划了一下,但是刀尖触碰到指头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你保证用我的血最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老赵道:“我的精神绝对不能出问题,我还没结婚。” “你少说两句废话会死吗!” 老赵闭上了嘴巴,划破指尖,跑到多吉面前,挤出几滴血。跟着他就开始四下张望,挤点血可以,但是从他身上割一块肉就有点困难。 “真的,多吉,我觉得你的祖师之类的人都是心理有问题而且有虐待倾向的,这配料太他妈过分了。” 老赵最后嘟囔了一句就彻底闭上了嘴巴,因为他们已经跨入了爆破地。爆破地中心那边时常都有人影突然闪动一下,小胡子眯着眼睛看。之前的爆炸在地面上炸出了几条很大的裂缝,当时他曾推断,只有中空的地面才能被这种爆炸破坏,只不过暂时没有时间去具体的观察。但是到了此时,什么都不用观察了,裂缝下面一定有文章,已经吸引了不少人。 “有了!”老赵正跑着,眼前突然一亮,弯腰就捡起一点东西,匆忙塞到多吉手里。之前的爆炸造成很多人的死亡,尤其是几个爆炸中心附近,靠近的人几乎被炸成了碎片,到处横飞,老赵捡到了半截被炸飞的手掌。 “用不了这么多。” 所有的东西都被满满的塞到了一块很小的颅骨中,然而这一切可能有点迟了,在多吉还没有进行完准备的时候,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它钻到那里去了。”多吉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几条裂缝:“要不要跟过去。” 小胡子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问题,这几条裂缝吸引了几乎来到这里的所有人,人世间已经遭到了重创,不仅成员死去很多,而且木村野藏和南安寿都挂了,为了能和朝圣者抗衡,人世间的几个首脑一定会亲自现身。 这时候,小胡子不由自主就回想到了黑袍,回想到了嘎扎寺举行的隆重的葬礼。人世间的黑袍,真的死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肯定是危险的,南安寿的灵识也是有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绝对不能让人世间或者朝圣者的高手接触到南安寿的灵识,它会出卖有关卫天的一切信息。 “跟进去!” 没有考虑的余地,老赵和小胡子走到最前面,在裂痕的附近解决掉了几个来回游走的人,顺便逼问出了一些事情。 “时间很紧。”多吉朝着裂痕内部望了一眼,说:“他的灵识走的很快,不能让它附着到任何人的身上。” 古老宗教的背叛者们也沿袭了宗教内部最原始的一些习俗,他们把巨大的地底空间作为栖身的地方。当小胡子第一个顺着裂痕慢慢爬进去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连片的建筑。建筑物都非常粗糙,带着浓郁的古宗教的风格,在一大片低矮的建筑中间,隐隐矗立着一尊高大的雕像。 不用多看,那一定是宗教创教神明的神像。很多事情都被时间蒙蔽了,导致了后人的错误理解。事实上,古老宗教的背叛者们才是最坚定教义和信仰的人,而大鲁特一系,则抛弃了宗教内的很多东西。 究竟谁才是背叛者?其实这个问题很不好说。 在这种环境下追击南安寿的灵识会有很大的危险,空间内是黑暗的,不过多吉能够敏锐的感觉到灵识移动的方向和路线,他带着两个人一路追了下去。 当三个人真正进入了那片低矮的建筑群中时,心里同时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和震撼。黑暗的空间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无声的召唤。 “你感觉到了什么?”老赵自己想了想,可能觉得思维很模糊,就去问小胡子。 小胡子在跟着多吉走,但是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虽然闭着眼睛,可他感觉眼前的路,眼前的情景都是通明闪亮的,他可以用感官捕捉到远处的一切。 他的心仿佛和这里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又仿佛猛然生出了一双天眼。他看到在建筑群的另一端,在地底空间的最深处,有一团闪着亮光的东西。 “圣器,真正的圣器......” 这种特殊的感觉其实并不特殊,每个进入这里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一些莫名的召唤和吸引,尽管老赵和多吉感受的没有那么直观和强烈,但这种召唤无疑指明了一条很显眼的路,通向深处的路。 周围安静的让人浑身发冷,但是小胡子却已经知道,那个暗中蛰伏隐藏了上千年的末世预言大事件,已经在这片死沉的寂静中拉开了临近终点的帷幕。 他们在建筑群之中飞速的穿梭,南安寿的灵识仿佛在寻找合适的目标。一旦它附着到了某个人的身上,那么来自小胡子心底深处的所有记忆都会潮水一般的被对方接受,所以这个目标必须是个强大的人,能够抵御和躲避小胡子的袭击。 小胡子完全沉浸在了空间深处那片通明的亮光里,这导致他的感应暂时出现了一点障碍,多吉和老赵没有他陷的这么深,正在飞奔的老赵猛然停下脚步,拍拍小胡子,眼睛朝后一瞥。 老赵听到了脚步声,来自后面的脚步声,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微微亮着的光源随即就熄灭了。 “我去。”老赵轻声说了一句,意思是自己去阻击后面的人,让小胡子保护多吉继续去追南安寿的灵识。 只能这样了,小胡子真的不想自己身边仅剩下的这两个伙伴再有谁死掉,但是此时此刻,他能如何?他也拍了老赵一下,所有想说的话,都在无声中默默的表达了出来。老赵调转了方向,小胡子继续跟着多吉朝前追过去。双方谁都不敢使用光源了,形势明显对小胡子他们有利,多吉能够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不停的捕捉到灵识的动向,方向非常明确。 小胡子知道后面的老赵肯定要面临极大的危险,还有恶斗,但是他分身乏术。随着这些念头,后面果然传来了一些响动,没有枪声,估计是谁都不敢随便动枪。这个时候,一直在前面闷头猛追的多吉突然就停了一下,然后调转方向。 “怎么回事!” “他的灵识调头了,在朝后逃!”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灵识突然调头,变数横生。能一路追到这个地方的人都是什么人,小胡子很清楚,无论南安寿携带的记忆被任何一方得到,都会对卫天产生很大的威胁。 一直到这个时候为止,多吉只准备完了所有的贡品配料,如果用他的话说,召唤仪式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估计是来不及了。灵识转移的非常快,瞬间就来到了他们走过的路上。这个时候,老赵正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和后面跟来的人对峙,他无法感应到灵识的存在,一直到多吉和小胡子跟来时,他才知道出事了。 对方也在隐蔽着对峙,多吉不敢再冒险了,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南安寿的灵识移动到了对面。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南安寿的灵识移动过去之后不到几秒钟,从不远处一座建筑后面,就传来了一声闷响。 “完了!”多吉捏了小胡子一下,贴着他的耳朵说:“他的灵识附着到了别人身上。” “杀了他!”小胡子毫不犹豫的就做出决定,无论南安寿的灵识附着到谁身上,或者说谁接收了那段记忆,都是必杀的对象,尽管他根本就不知道后面跟来的是什么人。 对面的响动还有轻微的人声不断的传来,接收记忆是个怎么样的过程,没人知道。但是这个过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很难接受和理解的,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本来好端端的人猛然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扑到自己身上,然后脑子里就轰的涌进来一大堆不属于自己的完全陌生的记忆,那种感觉没有谁可以淡然安静的承受。 小胡子的手心全都是汗,他不能再等了,立即悄悄的摸黑从这边绕过几座低矮的石头屋子,朝对方靠拢过去。对方的声音是明显的线索,小胡子要杀掉他。 小胡子的动作轻到极致,几乎不会被人察觉,当他距离对方越来越近的时候,可能也是那段记忆被对方完全接受完的时候。一切声响都消失了,然而小胡子却仍然可以分辨出对方具体的位置。他根本不管还有没有其他人在附近,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掉接收了记忆的人。 嗖! 合金管骤然刺出,速度快的惊人,在这样粹不及防的情况下,只有小胡子还有博思巴那种人或许会有躲避的余地。但让小胡子想不到的是,这个接受了记忆的人竟然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合金管一下子就刺空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放他一马 小胡子的合金管虽然刺空了,但是这骤然一击也让对方相当的狼狈,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躲过去的,仓促中,这个人再也无法保持身体的稳定,朝后退了几步,砰的就撞在一堵矮墙上。 尽管周围很黑,但还是能够听的出,这个人的吨位很重,撞到墙上的一瞬间就轰隆一声,险些把石头墙给撞翻了。巨大的声响再一次给小胡子指明了攻击的具体方向。不过在小胡子纵身追过去的同时,也感应到了某些威胁,这个人的身手无疑非常好,即便处在狼狈的劣势中,却依然有反击的意识,小胡子听到了枪械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这更让小胡子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身体闪了一下,从另一个角度再次刺出合金管,这一击更加迅猛。他主要的攻击目标是这个接受了记忆的人,至于周围的其它人,小胡子无暇顾及。这么做是很危险的,但小胡子想不出别的任何办法,只能殊死一搏。 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遮掩自己的位置和身形,小胡子甚至已经想到,可能在他刺穿对方胸膛的时候,就会有一连串的子弹打在自己身上。合金管的刃口发出锐利的破空声,如同一道惊雷略过天空。 “停手!” 可能只有音波的速度能够比合金管更快了,当小胡子刺出这一下的时候,重重撞到在矮墙上的那个人猛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喊叫。 本来,小胡子是不会有任何留手余地的,因为这事关卫天的安危。但是当他听到了这声急促的呼叫,却忍不住在半途硬生生的停住了即将刺向对方的合金管。这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赶紧停手!” 对方也知道小胡子半途住手,然而这一击太凶猛了,把这个人吓的不轻,一直到小胡子停下来之后,还在连声的喊叫。 随即,这个人手里亮起了一道光源,小胡子的合金管就停在距离对方不到一米的距离上,光源亮起,他看到了一张肉呼呼的脸庞和一副圆滚滚的身躯。看到这个人,小胡子感觉意外,却仿佛又不觉得多么意外。 胖乎乎的球哥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你吓死我了,要不是我反应快,这会儿已经被你捅了个对穿了。”球哥示意小胡子蹲下来,然后望了望他:“好久不见,你瘦了一大圈。” 如果在平时,小胡子可能会对球哥敏锐到极点的观测力和感应赞叹,要知道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只靠感应去准确的分辨一个人非常困难。然而此刻的小胡子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情,他慢慢蹲下身子,借着光源在注视球哥的脸。 “你的眼睛怎么和刀子一样?”球哥啪的打了个响指,矮墙两旁立即有人影子隐没到了黑暗中,他自己也朝墙角又缩了缩,仿佛很不习惯小胡子犀利的眼神,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叹了口气:“我想的一点都不错,你果然是不肯放弃的。” 这时候,多吉带着老赵猛然就从后面冲了过来,繁琐的仪式终于进行完了,多吉手中捧着那颗小小的颅骨,颅骨内装的满满的东西在诡异的一点点减少。 轰...... 球哥的脸色还有表情随即就变了,他整个人都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站了起来,紧紧贴着墙根,如同被一只凶猛的怪兽逼到了绝路。球哥的举动很奇怪,已经隐伏到了黑暗中的同伴忍不住想过来。但是球哥的思维还是清晰的,他的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不能再左右移动,不过还是摆摆手,示意他的同伴不要乱动。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不是?”球哥只能移动着目光,望向小胡子,问道:“刚才我就觉得奇怪。” 小胡子没有说话,多吉开始念咒。随着一串串的咒语,球哥的表情变得有点痛苦和难忍,眼神也渐渐混乱了。不过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紧跟着,一股察觉不到的如同气体一般的东西从球哥的头顶一冲而出,只不过它没有冲远,就在半空被什么东西给死死捏住了。 头顶传来了一声略略凄厉的叫声,很隐约,多吉飞快的冲到球哥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然后转头在小胡子耳朵边说道:“逃遁的灵识被彻底灭掉了。” “这个人呢?”小胡子的眼神微微一动,转向球哥:“那些记忆还有没有留在他脑海里。” “应该还在。” 问出这个问题时,小胡子有些条件反射一般的紧张。不管怎么说,他和球哥都是同生共死经历过患难的人。或许有很多人都能狠心对患难过的同伴下手,然而小胡子却很难做到这一点。他知道,球哥并非一个恶毒的人,他很爱自己的女儿,很眷恋自己的家。 多吉和老赵退到了一旁,球哥也很快恢复了常态,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脸,松了口气。小胡子的目光一直在球哥脸上游走着,他很犹豫。他不能放过任何得知卫天下落的人,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对球哥下手。 他矛盾到了极点。 “伙计,谢谢你。”球哥对着已经退走的多吉道谢,然后若无其事的重新蹲下来,像是唠家常一样喋喋不休的跟小胡子说话。 球哥他们自然不会放弃对这个大事件的追索,但是藏区太大了,他们的人无法守住每个地方,也无法完全掌控每一条消息渠道。在小胡子蛰伏的两年时间里,其它势力因为潘耶古玉的丢失,也被迫陷入蛰伏状态,这让球哥他们得不到任何线索,行动随即中止。他们也没想到中止的时间会这么长,渐渐的,一些人因为别的事情而离开了藏区,只留下少部分人,这少部分人主要的责任是探听相关的信息。 球哥得到消息的时间晚了一些,这就迫使他不得不临时决断,在大队后援没有赶到之前就飞速的跟了过来。 小胡子已经没有心情听球哥说这些废话了,他一直在思索,一直在矛盾和犹豫中徘徊,握着合金管的手一会松一会紧。 “伙计,看起来你对我的动态不怎么感兴趣,那就说点和你有关的,很实际的事。”球哥收起了脸上的笑,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黑暗中,又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挺喜欢你这个人,虽然你像一块沾着大便的石头,又臭又硬,但很对我的胃口。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明白一个道理,我们每个人活着,都会面临一些自己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这么说你或许有点迷糊?那么我就直说了,你的处境很危险,危险到你无法想象。” 小胡子的表情无动于衷,仍然一言不发的盯着球哥。他已经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还会在意处境是不是很危险?他不说话,并非想继续听球哥说下去,只不过他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对球哥动手。 “你可能回不到之前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中去了。”球哥很无奈的说:“如果你还想继续活着,就得委屈自己。我知道你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所以有的事情,我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没必要计较太多。不过,我很担心,你不是那种能委屈自己的人,话就说到这个地步,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还是没有接话,球哥觉得有些尴尬,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脸庞上多了一种郑重:“我感觉到你身上的杀意。” 这句话,球哥曾经对小胡子说过,那是在雪山群中的时候。一听到这个,小胡子就想起了两个人被逼到绝路,已经到了留遗书的地步时的情景。不管别人怎么看,小胡子始终是个重情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我只问你一句话。”小胡子终于打破了沉默,对球哥说:“就在刚才,你有没有接受到什么来历不明的信息。你说实话。” “信息?什么信息?”球哥怔了怔。 小胡子在认真的观察球哥的眼神和表情,他的眼睛可以看穿很多人的心,分辨他们有没有说谎。 然而看了很久,他从球哥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球哥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并未隐藏什么。 这是小胡子最最希望的结果,尽管他仍然无法确定球哥有没有接受到那段记忆。对卫天的极度维护让小胡子还是放不下心,不过他的杀意减少了一点。 “我已经晚了一步了,不能再耽误,得赶紧走。”球哥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说:“我不跟你搭伴,我太害怕,而且我拜托你别和我抢东西行吗,如果我因为办事不力被开除了就不好了,我得养家啊大哥,你就行行好吧。” 第247节 第二百四十四章 石坛上的人 球哥好像真有点胆战心惊的样子,匆匆和小胡子说完最后几句话,就屁颠屁颠的绕过他开始朝别处走。看着球哥离开的背影时,小胡子沉默了片刻,他的脑子又开始乱了。就这样放走球哥?多吉说过,南安寿的灵识不管附着到谁身上,必然会把那段记忆灌输给谁。 球哥胖大的身影越来越远,当背影快要消失在小胡子视线里时,他握着合金管的手猛然一紧,脚踩着地面,身体像箭一样准备冲出去。 他确实在犹豫,也在强迫自己相信球哥并没有接受到那段记忆。但是在球哥远走的时候,小胡子想到了自己来到藏区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卫天时的情景。铜牌大事件结束了,很多人都死掉,那让卫天真正的解脱。小胡子最后一次在母亲那里见到卫天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爱情。 尽管当时卫天的神情中有一种无法减退的隐藏着的忧郁,然而他明显比过去快乐了一些。对小胡子来说,这就足够了,他看着自己的弟弟从生命的阴影走出来,过上安静平淡的生活,就觉得自己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没有白费。 他不容人破坏这些,决不允许,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小胡子也要完全把它掐断。 小胡子抽身而起的一刻,老赵一把就在旁边把他拉住了,他知道,小胡子的情绪有一些波动,而且身上的杀机一瞬间就变的很重。 “别动手了,那个胖子不好惹。”老赵直言不讳的说:“真去惹他,我们不占便宜。” 小胡子停下了脚步,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的想法有些极端而且狭隘了,但是老赵却想的比较全面。 球哥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小胡子没有再追击下去,他只能再一次安慰自己,安慰自己球哥并没有接受到那段记忆。 “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老赵的手有点痒:“反正已经跟到这里了,不如再看两眼?浑水摸鱼什么的其实是最快乐最有成就感的了。” 小胡子自然不会放弃这里,该来的人想必都已经到了,这是个最终了断的时候。他只是担心,担心博思巴会不会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带嘉洛绒来。小胡子渴望他带着嘉洛绒,又害怕。再坚强的人的心,总有脆弱的时候。每每想到嘉洛绒,他的心就快要碎成片了。 他们在原地停了一段时间,小胡子和老赵没受什么大的伤,但多吉的状态不怎么好,他所受的不是普通的外伤,用药也不管用,只能靠时间去慢慢的复原。多吉把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这时候就呲牙咧嘴的,不过他表示自己没事,还可以和最强硬的对手斗一斗。 建筑群里的路四通八达,有很多条,而且这个地底空间的面积不算大,除了这些信徒们安身的地方之外,就没有更多多余的空间。之前在古老宗教见到过的祭坛,九层塔,以及其它一些标志性建筑都无影无踪,只有建筑中间那尊高大的雕像,无声的注视着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人。 小胡子和球哥无疑是最后到达这里的两批人,其它的估计早就先他们一步进入深处了。建筑群之间很安静,球哥他们跑的非常快,等小胡子和老赵再次动身时,对方已经没影子了。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尽头,是一个干涸的蓄水池,蓄水池后方,有自然的落差。小胡子他们还没有跨过蓄水池时,落差下面的光柱和一片纷乱的厮杀声就传入耳朵。 “他们可能是从建筑群里不同的路走到这里的,但是总会在这里遭遇。”老赵竖着耳朵听,然后几乎是匍匐爬行一样慢慢到了落差的边缘。 人多的不可想象,两个古老的组织倾巢而出,能动用的人都搬过来了。人世间在整体实力上明显不如朝圣者,但是小胡子的注意力没有真正集中在这些争斗中,因为混乱的光柱时不时的就会映射出一些东西。 他看到了地面上有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痕迹,痕迹是有人雕刻上去的,所有的痕迹就组成了一副巨大的图。这种图对小胡子来说很熟悉,同时也让他感觉脊背冒冷汗。 这幅巨大的图,几乎覆盖了落差后面所有的区域,仅仅这幅一凿子一凿子刻下的图,就是个很恢弘的大手笔。小胡子看不到完整的原图,但他能想象的到,在图的四角,至少会有相应的铜鼎,而且在图周围,一定供奉着轮眼的碎片。 这个地方的危险性骤然飙升,这种危险是谁都无法抵御的。随着观察,落差下面的情景越来越清晰完整,小胡子看到了一个用大方石垒起的坛,就在远处。 “上面有个人。”老赵很肯定的说:“我看不清他,但一定是个人。” 下面的争斗很激烈,小胡子不知道是谁抢先一步爬到了石坛的顶端。老赵使劲的观察,但是距离和光线都是限制,他始终无法看清这个人究竟是谁。 在小胡子还没有完全看到石坛上那道影子的时候,一种仿佛像两个物体之间发出共鸣般的响动,就从石坛上传了出来。声响不刺耳,但却有强烈的穿透力,瞬间覆盖了空间,让每个正在混战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一阵飘渺的人声像是从天籁传出一般,渐渐的压过了轰鸣。声音很单薄,却似乎是在无尽的岁月中飘荡了许久。 一点淡淡的金黄色的光从石坛的顶部缓缓飞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声响似乎有一种强大的魔力,可以阻滞人的心神。每个正在殊死搏杀的人陆续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目光集中到了远处的石坛上。 每个人心里都和小胡子一样,有一个很大的疑问,石坛上的人,是谁? “那是什么!”有人抬头注视着不断移动的一点金黄色的光,想要把它捕捉下来。但这点金光虽然飘忽,却像是一片永恒的云霞,谁都无法触及。下面的人想尽了办法,始终不能抓到,甚至不能看清这点光芒。 轰...... 光芒仍然在移动,而且突然爆出一团跳跃的火苗,熊熊燃烧。火光在缓慢的移动中不断的跳动着,像一盏飘荡在半空的灯火。下面的人群开始安静了。 小胡子的眼睛映出了那团燃烧的火,他恍惚中觉得,火光正在朝自己这个方向移动。老赵悄悄的握住了枪,尽管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但这一切有点出人意料般的诡异。多吉也在凝神关注,却察觉不出这团跳跃的火,究竟意味着什么。 火光越过了所有人,一点点的移动到了落差边缘处。当它距离小胡子非常非常近的时候,一下子就停止住,悬浮在上方。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了燃烧物的本体,这一瞬间,小胡子的眼神定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一卷金黄色的却显得陈旧的古经卷在不断燃烧着,已经烧掉了大半。古经上没有字迹,就像一片金黄色的丝帛。 “是它!”多吉在小胡子和老赵之间露出头,盯着那团燃烧的火,有点诧异的说:“是那卷六字大明咒!” 没有人比多吉更熟悉这个东西,当初就是他想办法把六字大明咒的经文完整的印入了嘉洛绒的脑海。经文上的文字之后就黯淡消失了。 “是你吗......”小胡子的眼睛顿时就变的潮湿,他的嘴唇在忍不住颤抖,望着将要燃尽的丝帛,又望着远处石坛上的身影。 “不会有错!一定是那卷六字大明咒!”多吉压着嗓子,很肯定的说:“经文已经不在了,这卷大明咒应该没有任何作用和意义,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还燃烧起来?” 小胡子的眼睛看不到那么远,然而看着这片立即燃尽的丝帛,他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有一个人在哭泣,无声的哭泣。哭泣是无声的,它只为让该感应到的人感应。 “是你,是你......”小胡子的眼泪不可抑制的就流了下来,即便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仍然无法止住哭。男人无泪,该流的泪都在心里。然而他承受的太多,他依然像是坚强的,像是冷酷无情的向腾霄,但那种足以压垮一个人信念的重压,如何承受? 他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他知道自己摸不到那么远,但还是固执的伸出手,他相信,石坛上的人可以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到他的心。 “我什么都不想了,不想了......”小胡子的眼泪不断的淌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什么都不想了,只要能抱着那个娇弱到无力再承受任何压力的藏族女孩,不让她再受一点点伤害,这就足够了。 他想一直抱着她,走下去,走下去,走到世界的尽头,走到时间的尽头。 “神说,我们应该生存下去,像这个世界上最顽强的生命一样,生生不息,生存下去,假如有一天......”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看到她了 这是一道非常非常奇怪的声音,小胡子包括所有认识嘉洛绒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不能说出一个字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声音从石坛上不断的扩散出来,任何听到这声音的人似乎都不能立即分辨出,这是男声还是女声。 声音在不断的变幻,小胡子眼眶中的泪水还没有擦拭掉,他猛然就听到了一阵让自己感觉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随着这道声音,小胡子仿佛瞬息之间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当初人流涌动的八廓街。 “假如有一天,追随神的人开始动摇,开始离去,甚或开始背叛,那就是我们的宗教将要面临大劫之时。背叛者和异族会瓦解神所留下的一切,会把我们抛入永世没有出路的深渊,我们的信徒会遭受非人的折磨,被驱逐,杀戮……” 小胡子已经说不出话了,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无法安静下来,先前的泪水还没有落尽,又一波泪水如潮般涌动出来。他听的出,那是格桑梅朵的声音。 “我说,那个女人,她不是已经……”老赵有些迟疑,他见过格桑梅朵,也记得对方的语气和嗓音。猛然听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声音,会让人感觉讶异,甚至有一点怕。但是身处这个地方,怪事太多,老赵也没时间去钻研这些。 没有人比小胡子更熟悉格桑梅朵,尽管情绪很不稳定,但小胡子还是渐渐听出,这道声音有一点飘渺,有一点不真实,虽然确实是格桑梅朵的声音,却像是经过了搁置。 所有人都像在收听广播一样,倾听着石坛上那道人影所发出的声音。不过每个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特殊和怪异,人影只有一个,但声音却在不停的变幻。 “神说,如果我们被杀戮和驱逐的一天真的到来,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神所留下的一切被毁灭,那么就让毁灭更加彻底……” 声音又猛然一变,格桑梅朵的声音完全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年男人略带沙哑且沉重的说话声。这声音非常陌生,小胡子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然而随着这声音的不断扩散,他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瞬间顿悟到了什么。 这一定是察那多的声音!随之,小胡子就想到,不断变幻的声音是在复述末世预言的内容,石坛上的人影必然是嘉洛绒无疑。隐藏在她脑海深处的种子已经完全发芽绽放,昔年察那多所留的伏藏被接收继而觉醒。 “神明陨落了,而他最亲近的人仍留在世间,统领着神的子民,神的信徒……” 可能很多地位不高的人无法听出这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然而包括小胡子在内的那些长期接触大事件的人都能分辨出,石坛上的影子是在宣扬末世预言的全文。对于朝圣者来说,这绝对是不能容忍的事情,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阻断末世预言的传播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了。圣器,才是根本,只要掌握圣器,其余的一切皆是浮云。 随着声音的传播,本来还安静的人群逐渐骚动起来,可能各自接到了首领的指令,人群开始分散,一部分人继续相互牵制,另外一些,则朝石坛那边靠拢过去。虽然末世预言的具体内容已经不重要了,但他们都想知道,这个接受了末世预言伏藏的人还有没有隐藏别的秘密。 嘉洛绒的处境变的很危险,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老赵还有小胡子都确认,石坛上没有其他任何人。嘉洛绒独自爬到了石坛的顶端,现在又受到这么多人的围攻,她能逃掉吗? 地面上巨大的图是极大的威胁,如果这个地方还隐藏有轮眼的碎片,那么进入图所覆盖的范围的人,都会受到这种威胁的困扰。但是石坛隐隐是在这幅图的正中心,如果想要靠近石坛,不可能不进入图的范围内。 “你们不要过去!”小胡子顺序就做好了决定,转头对老赵和多吉说了一声。 “小向,你要干什么!”老赵得出小胡子要去做什么事,马上就提出了反对。他们只有三个人,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耐心的隐伏,寻找最合适的机会,对重要的敌人发动突袭。可小胡子一旦要冲出去的话,所有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会成为很多人攻击的目标。 “我曾经答应过她。”小胡子轻轻拿开老赵的手,把最后一滴流出的眼泪擦掉,他答应过嘉洛绒,虽然没有当面对她说出来,却在自己的心里无数次的承诺过。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她有任何伤害。 小胡子的承诺,重如山。 “让他去。”多吉在老赵身边说:“否则,他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小胡子了多吉一眼,猛然间觉得这个猥琐又怪异的老头儿除了一颗常人不到的心之外,竟然可以读懂自己的心思。 他对多吉笑了笑,又老赵。他不知道自己出去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因为对死亡降临的那种预感越发强烈,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是这种预感时刻在困扰着小胡子,他不想再费尽心思去阻挡死亡的到来,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在自己死去之前,救出嘉洛绒,让她活着,像卫天一样好好活着。 “我走了。”小胡子永远都不会变成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即便心里痛,但寥寥三个字,说出了自己想说的一切。 “小向!”老赵再一次猛的伸手拉住他,一个环境,一种心情。大大咧咧的老赵仿佛是被某种东西感染了,他着这个一起长大的伙伴,突然觉得心里堵的要死。小胡子对死亡的预感在无声无息的弥漫,这让老赵也萌生出了很不好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会是两个人最后一次对视。 小胡子咬了咬牙,狠下心不再听老赵所说的一个字,飞快的从落差边缘这边滑了下去。下面很混乱,光线晃来晃去,而且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被石坛吸引了。小胡子一脚踩到地面时,那些深深的痕迹就让他感觉从脚底板蹿上一股彻骨的凉气。 但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些,没有什么会比石坛上的身影更重要。小胡子尽力在不起眼的地方,随着那些慢慢朝石坛靠拢的人向前。 有的时候,想要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其实不需要眼睛去。如果这个人在自己心里很重要,那么就可以感觉到很多东西。即便闭上眼睛,也能到他在慢慢朝自己这边走来。 当小胡子一点点接近石坛的时候,那个一直盘坐在石坛上的影子,慢慢的动了,而且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起身之后就走到了石坛的边缘,朝这边凝望着。 影子的举动更引起下面人的注意,好几束光束一起集中过去,打到了影子的身上。影子的轮廓开始清晰,她的相貌,她的表情,她的一举一动,都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小胡子的心颤抖了一下,他早知道石坛上的影子是嘉洛绒,但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径直的站立在石坛的边缘。此时此刻,无论是谁,只要抬手一枪,就可以夺走她的生命。 嘉洛绒是安静的,但她同样很聪慧,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然而嘉洛绒没有任何的恐惧和犹豫,她站在石坛的边缘,在微笑。 那种笑容里,又说不出的哀伤,又有说不出的幸福。她仿佛知道小胡子来了。 她根本不在意其余的任何人,站了两分钟之后,她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在比划。这个世界上,只有小胡子一个人能够在任何情况下毫不费力的懂嘉洛绒的一切手势。因为他不是在用眼睛,而是在用心感受。 小胡子可以到嘉洛绒的一切,他停下了脚步,望向石坛。嘉洛绒的手势,就像是一阵阵无声的言语,默默的传入了小胡子的眼帘,传入他的神经,印入脑海。 “我的阿爸去世的很早,阿妈要干活,要带我。”嘉洛绒仍然在微笑,但是脸庞上已经淌落了晶莹的泪水:“我知道,很多人都可怜我,可怜一个叫嘉洛绒的女孩,和她双目失明的妈妈,我不需要怜悯,我只想自己活着。” 小胡子觉得此刻的自己太不争气,不管自己如何想要控制,但眼泪总是不知不觉的往下流。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是一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女人,还有死亡。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变故横生 动情的,并非小胡子一个人,嘉洛绒也是如此,她在极力的让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失控。她的双手在颤抖,很剧烈的颤抖,导致打出的手势都无法分辨了。嘉洛绒停下了双手,深深了吸了口气,一直过了两三分钟,才再次抬起手。 “我从来不知道,阿爸是因为什么去世的,也不知道阿妈的眼睛为什么失明了,我不问这些,是不想提及阿妈心里的东西。”嘉洛绒在过去很少跟小胡子提及自己的家事,但是这时候,她心里可能也出现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和念头,说的很仔细:“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阿妈和我说过一些话,我记得这些话,只不过直到遇见了你,才知道这些话的真正含义。” 小胡子有一些躁动,因为他到有不少人距离石坛很近了,四五米高的石坛,对于这些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很快就可以攀爬上去。但嘉洛绒对这些好似一无所知,仍然在慢慢打着手势。 “阿妈说,一个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会很累,但一个女人同样会疲惫。对很多人来说,活着,是件不容易的事。当时我还很小,她就告诉我,这一辈子永远不要找男人,除非有一天,我可以遇见一个愿意为我付出一切,愿意为我去死的人,如果这个人出现了,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值得的。”嘉洛绒比划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我想,我遇见了那个人,那个不顾一切,因为一心想让我活下去而甘心赴死的男人。” 小胡子的心如刀割,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他除了拼命,还能做些什么?周围蠢蠢欲动的人,在小胡子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可以完全无视,他不顾一切的挺直了身躯,想要从这里猛冲向前,一直爬到石坛的顶端,把嘉洛绒紧紧抱在怀里。 “不要,不要……”嘉洛绒不知道能不能到小胡子,但她却像是可以感应到一切,在小胡子刚刚一动的同时,就连连摆手:“什么都不要做,我很知足,很知足,我找到了阿妈所说的那个人,即便只能和他一起呆一天,或者只能他一眼,已经足够,足够了。我没有遗憾,一点点都没有,不要死,不要,你要好好活着。亲爱的,你要好好活着……” 小胡子再也忍不住了,一冲向前,他不顾纷乱的人群,不顾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就那么毫无顾忌的冲了过去。极快的速度让他迅速超过了很多人,距离石坛越来越近。他的眼睛一直在望着前方,望着嘉洛绒,或许下一秒钟,只要伸出手,就能抱住那个许久都未见的女孩。 嗖…… 身影快如闪电,也只有这样极致的速度,才能硬生生拦住正在疾奔的小胡子。小胡子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无法形容。站在他面前的,是博思巴。 “不能过去!”博思巴和小胡子之间,有一口埋在地面下的鼎,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急冲向石坛的朝圣者的成员随着指令开始后退。博思巴挡在小胡子面前:“石坛不能碰!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但碰了就无法收拾,我有预感!退!” “滚!”小胡子无心和博思巴纠缠,合金管立即刺了过去。 博思巴似乎真的预见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但是可以出,他其实并不想放弃石坛,面对小胡子的喝骂,博思巴也无心计较:“我知道那个女人对你很重要!但她是自己爬到石坛上去的!退回去!” 第248节 朝圣者的临时退出让人世间占据暂时的上风,他们的速度加快了,很多人一起冲到了石坛下方。石坛很坚固,是用很大的方石一块块垒起来的,按道理说,再多的人攀爬上去也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当这些人七手八脚开始朝上爬的时候,厚重的石坛却像纸扎的一样,开始左右的晃动。晃动产生了连锁反应,让地面也随之轻颤起来。这个现象很反常,博思巴有点焦急,然而小胡子依然不肯走。 “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是为了一个人在固执的把错误持续下去!”博思巴的语气随即变的严厉,他挡在小胡子面前,说:“关于末世预言还有圣器的那些东西,都在你手上,你必须交出来!” 轰隆…… 很短一段时间里,石坛的一角迅速的塌了下来,几个正在攀爬的人被翻滚的石块砸成了肉泥。博思巴匆匆回头一望,眼神更犀利了。 几乎不容人有太多的反应,石坛第一个角塌陷之后,第二个角也跟着开始崩塌。小胡子比博思巴更焦躁,嘉洛绒还在石坛上,如果石坛完全塌了,她怎么可能逃得过大面积的崩塌?但博思巴锲而不舍的挡在他面前,几乎寸步都不能再走了。 这时候,还没有完全崩塌的石坛底部,骤然冒出一片很淡很淡的光晕。或许在场的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这种淡光,然而小胡子却对这种光有非常强烈的抵触和排斥以及恐惧。他感觉自己的腿有一点抽筋。 博思巴并没有见过这种淡光,可是他能感觉到淡光背后隐藏着无法猜测的危险。他觉得时间更加紧迫了,想逼迫小胡子交出所有和末世预言有关的东西。最初的时候,博思巴一直都在躲避小胡子的攻击,然而此刻,他用一把长刀开始反击。博思巴这样的对手开始反击之后,小胡子就更加无法动弹了,他必须全神以对,才能和博思巴抗衡。自然,小胡子的实力在那里摆着,博思巴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取得一点点优势。 刀锋之间的撞击声在混乱中仿佛更加飘渺,石坛下面的那片淡光好像是一闪而没,但是只要仔细的观察,就能出那片光低低的平铺在地面上,像一片水在无声的流动。小胡子没有时间解释这种淡光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切齿的恨意。在这个时候阻拦他的任何人,杀一万次都不解恨。 他们两个在一片范围不大的地域内来回闪动搏斗,深深的痕迹之间,每隔一段就有一口埋在地下的鼎。小胡子在极力的避开这些鼎,他始终无法忘记以前曾经见过的东西,日晷图中的鼎非常危险。 匆忙中,小胡子仍在抽空朝石坛上张望,当他一转头的瞬间,就到嘉洛绒的影子从四五米高的石坛上纵身跳了下来。那么高的高度,谁都无法保证落地时会不会有致命的创伤,小胡子的心被揪住了,疼的将要出血。他拼命想要挣脱博思巴,奔向嘉洛绒。 紧接着,嘉洛绒的身影又从石坛下面崩裂的石块中站了起来,她有些站不稳了,一条腿明显受伤。这已经是个奇迹,对一个身体较弱的女孩子来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需要极大的勇气。嘉洛绒没有屈服,拖着一条伤腿,顽强的朝这边移动。 当到这一刻时,小胡子的脑海中又回想起当时嘉洛绒拖着自己,一步一步在崎岖的山路中走向遥远的寺庙时的情景。他像是有点要发疯了,眼睛顿时血红,手中的合金管每次击出,都如同雷霆风暴。 嘉洛绒可能已经完全抛开了一切,她只想再小胡子一眼,很近很近的一眼。博思巴死死的缠住了小胡子,让他无法脱身。小胡子想迎过去,却没有办法,他不时的回头,每次回头,嘉洛绒都会离自己更近一些。 那个女人,就离自己这么近,可能只要用力的奔跑几步,就能到她面前。但这几步距离,像是一道天沟。 “杀!”小胡子心中的狂怒已经无法形容,他猛然爆喝了一声,合金管接连闪动了几下,然后不顾一切的转身就跑。 嗖! 暗中静静蛰伏的身影猛然蹿了出来,刀光骤然闪亮,混乱的局面让这条身影蛰伏的动静全部被掩盖了,小胡子逼退博思巴,仓促转身,已经用尽了全力,面对影子突然发出的袭击,他无法抵抗,只能拼命的躲避过去。这完全是没办法的办法,小胡子知道,就算自己躲避过去,但对方的后续攻势会一击猛过一击,自己难以自保。 影子的面目在刀光闪亮的同时完全暴露了,小胡子翻滚中到了桑结的脸。桑结木然无情,他本来和朝圣者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但是此刻,小胡子仿佛变成最大的敌人。桑结不管身后紧紧追来的博思巴,一击不中之后,攻势滚滚而来。 哗…… 小胡子翻滚出去很远,随即站直了身子,但是当他挺直腰身的一刻,瞳孔就猛然一缩。 他就站在地面上一口大鼎的边缘处,只要后退半步,就会掉入鼎中。而且这时候,一片很淡很淡的光从大鼎里浮现出来,一种带着仿佛可以扭曲一切的无形力量,瞬间就让小胡子浑身上下汗毛直立。 第二百四十七章 陨 小胡子感觉到的是一种似曾熟悉,甚至比死亡还要恐怖的气息。死去只是痛一次,而被轮眼碎片带走,则要痛苦一辈子。 但是此刻的他,没有太多余地,身体刚刚站稳还不到一秒钟,甚至连身上的汗毛还没有完全直立起来的时候,桑结在后面发出致命一击。刀锋像光一般的穿梭而来,几乎瞬间就要刺入小胡子的胸膛,他没有一点点退路了,脚步稍稍一退,立即就踩到了大鼎的边缘。 他咬紧牙关,勉强用尽全力斜跨了一步,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躲避致命的刀锋,又要完全保持身体的绝对平衡,几乎不可能。他跨出一步,大鼎内氤氲的淡光已经弥漫到了鼎身的一大半,而且小胡子站不稳了,桑结这个级数的高手应敌能力超强,一击落空之后,就知道这是小胡子最后一次躲避的机会,等第二击发出,他绝不可能躲开。 刀光再次闪动,桑结在第一刀还没有完全停止的情况下,迅速的改变了刀势,横空朝小胡子斩来。小胡子无法再分心了,全力以对也不知道能不能避过。恐怖的刀光逼迫小胡子在不平衡的状态下继续全力躲避。桑结直接把小胡子的路几乎都堵死了,无法在前进半寸,唯一的退路是在身后,但身后就是淡光氤氲的大鼎。 小胡子的脑海仿佛瞬间定格了,作为一个高手,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绝境中,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博思巴可能不会像桑结一样马上要至小胡子于死地,但是他现在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他两只脚的脚掌至少有一半是悬空的,只要退后一点点,哪怕很短很短的一点点,整个身体就会因为失控而被迫后倒,如果这样的话,结局只有一个,小胡子会摔落在大鼎中。 他的思维随着死亡的逼近而渐渐停止了,在没有任何生还的劣势下,小胡子几乎停止了挣扎和反抗,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只想再扭头朝后面看一眼,他知道,嘉洛绒距离他很近,非常近,他只想再看她一眼。 但是他还没有把头扭过去,就猛然觉得自己身后传来一股很大的力量。力量来自一双手,一双柔弱的手。 嘉洛绒在大鼎的另一边猛然扑了过来,她不可能直接跨越这么宽的距离,但是她也并不想这么做。她的目的很明显,她就是想推小胡子一把,只需要一把,她知道这个男人只要从这种劣势中稍稍的缓过一点劲,马上就能开始反扑,就能活下去。 其余的一切,对嘉洛绒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不知道也根本不在意大鼎内部那片氤氲的淡光会有什么危险,她只有一个念头,让自己喜欢的男人,活下去。即便自己因此而死去,也没有一丝埋怨和遗憾。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嘉洛绒的力量只能推小胡子一把,她猛然扑过来,推了小胡子一把之后,自己的身体急速就落入了大鼎中。 小胡子条件反射一般的借着这股力量,身体朝前一转一冲,刀光从他的胸前唰的划过,划破了两层衣服。与此同时,嘉洛绒已经落入了鼎中,一种彷佛魔鬼受到祭品般的气息急速的弥漫出来。除了小胡子,没有谁体会过这种气息。但这样的气息似乎天生带着神秘和魔力,它震慑了桑结,乃至后面的博思巴。 博思巴不想让小胡子死,关于末世预言还有圣器周边的所有东西,他都要拿回来。嘉洛绒的举动让小胡子得到了一点生机,也让博思巴迅速的赶了过来,袭杀桑结。 小胡子终于可以转头了,但是当他转过头的一刻,看到的,是嘉洛绒已经落入鼎中的一幕,看到的,是她的一片衣角。 淡淡的光晕,吞没了嘉洛绒,她没有痛苦,没有哀怨,她的目光好像穿透了一切一切,把自己最后想要说的话,全部传递给了小胡子。 “向腾霄,我的男人,你要好好活着。”嘉洛绒沉浸在淡光中的眼睛很安详,她在努力的想要再看小胡子一眼,但是已经不可能了:“我多想陪着你走,陪你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我是不是很贪心,阿妈说过,贪心的人永远不会快乐......” “不!不!!!”小胡子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他转身扑到了大鼎的旁边。 嘉洛绒的身躯慢慢的像是变成了一股烟,快速的扭曲着,如同被一团温度高到不可想象的烈焰瞬间燃烧掉了,只留下一个非常非常模糊的印记。她不在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小胡子的心碎了,彻底碎了,粉碎。他猛然感觉剧痛侵袭着自己,痛的无法呼吸,痛的连泪水都忘记了流淌。他的目光平生第一次变的呆滞,变的无神。他茫然在一片翻滚的淡光中寻找,想要再看见嘉洛绒的目光。 但是他看不到了,只有耳边不断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声音。 “向腾霄,我的男人,你知道,我很不舍,很不舍......我想要陪你,我怕我死掉了,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会真心对你。你会孤独,会寒冷,可我知道不能了,不能在你身边一直走下去。你要好好活着,以后,不远的以后,你会遇到另一个让你心动,让你牵挂的女人。你可以爱她,可以想她,你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娃娃,当你快乐的时候,或许会慢慢忘记我。只是,求你会偶尔,很偶尔的想起来,曾经有一个叫嘉洛绒的女孩,她爱你,眷恋你......” 小胡子忘记了周围的杀戮,忘记了危险,他躺倒在大鼎的边缘,身体渐渐的蜷缩成了一团。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抓的很紧很紧,死命的揪着。但是这也无法减轻他心里的痛楚,那种痛,让人想立即去死。 “不,不......”小胡子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入大鼎,落入淡光中,泪滴化作了一股青烟。 他始终不敢也不愿相信,那个像雪莲花一般淡然安静有纯洁的女孩,永远都不再有了,再也看不到她了。 生命里,总有一些人会出现,她出现的一瞬间,自己的一切彷佛都随着这些而燃烧起来,如烟花般绚烂,多彩。但某些人,注定只如烟花一样,绽放一刹那,然后永远的消失,留下或酸楚,或美好的印记。这些印记留在天空,留在心田,留在记忆可以触及的每一个角落中。她是注定要逝去在生命中的人。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当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就这样永远逝去在眼前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承受,包括小胡子。 他不会忘记,自己在心里发下的誓言,嘉洛绒的生命,像流星一样短暂,小胡子曾经发誓,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力,让嘉洛绒在生命临近终点的时候平安,快乐。 “向腾霄,你食言了!”小胡子翻了个身,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那层笼罩着目光的灰雾更浓重了,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永恒的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耳边缭绕着那些让他滴血的话,嘉洛绒的影子在他的心里。 博思巴截住了桑结,在拼杀。这时候,老赵和多吉都从落差的边缘赶了过来,具体的经过,两个人不知道,但是看到小胡子抽搐成一团的身躯,老赵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他不用多问,也不用多想,他太了解这个儿时的伙伴。如果不是心彻底被掏空了,小胡子不会哭。 “小向!起来!”老赵憋住眼里的泪,一把拉起小胡子。 小胡子的头是昏沉的,一直到老赵把他硬拖起来的时候,他才恢复了一点知觉。但是这点知觉很快就开始蔓延,让小胡子清醒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正在和博思巴殊死搏斗的桑结。 如果不是桑结的中途暗杀,小胡子不会陷入濒死的困境,嘉洛绒也不会那么早就死去。小胡子茫然而且呆滞的目光像是被激活了,重新恢复了冷酷。 真正的冷酷,没有任何感情。 “杀了他!”小胡子的声音连老赵似乎都听不出了,一瞬间就变的像冰一样。 小胡子握住了合金管,但无论他如何冷酷,嘉洛绒临消失前的一幕,却永远定格在脑海中,一想到自己永远都再见不到她,小胡子的眼泪就无声的淌落。 是的,他在流泪,但也在杀人。 流着泪杀人。 “滚开!”老赵硬生生挤到博思巴与桑结的战团中,挡住博思巴。多吉就一脸阴森的站在旁边,那颗将要碎裂的头骨不停的原地转动,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一个还未死去的巫师。他们两个人只拦住博思巴,却不会插手小胡子杀人。他们都知道,小胡子必要亲手杀掉桑结。 “杀!” 小胡子的身躯中充盈着一股汹涌的血气,他承受了很久,嘉洛绒的消失,无疑是一根致命的导火索。一切都被引燃了。 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谁可以从容面对完全爆发的向腾霄,绝对没有。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快要终结的时候 杀机滚滚,瞬间就淹没了桑结。事实上,每一个人都不想死,即便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走上绝路,桑结也是如此。然而,他面对的对手却是一个根本不在乎生死的人,一丝一毫也不在乎。 失去嘉洛绒究竟有多痛?小胡子已经说不出了,那种失去远比世间任何痛苦都难以忍受。他唯一有意识去做的,就是疯狂的挥舞手里的武器,直到把这个罪魁祸首完全砍成碎片。 博思巴一边和老赵纠缠,一边抽眼注视着小胡子,他不再做任何阻拦,他知道此刻的小胡子是什么状态,是一头已经发疯的虎。 杀!杀!杀!杀!杀! 这是小胡子心里仅存的一点点念头,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下,桑结一点点被迫后退。周围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没有人知道石坛和大鼎中间的光意味着什么,这些淡光吞噬了很多人,让另一些人手足无措,恐惧却没有抵御的办法。场面混乱之极,而且在这个时候,之前就开始崩坍的石坛随着一些变化而彻底垮掉了。 轰隆…… 石块崩裂的闷响回荡在四周,宽大的石坛遮挡了一些视线,当它完全崩塌的时候,视野就完全清晰了。在石坛的背后,是一面密不透风的石壁,石壁如同一堵墙,把所有的去路全部都堵死。然而只要再仔细的观察一下,就会发现石壁上有一条很深的裂痕,就好像地震之后在墙壁上留下的痕迹,裂痕又如同一条很狭窄的路。 一片莹润如美玉般的光,奇迹般的从裂痕中间散发出来。没有人说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光,但是这片光却笼罩了一大片地方。柔和的光仿佛没有一丝危险。 一些人注意到了这些光,而且心脏开始狂跳。这片光和大鼎内的光显然是不同的,它肯定从一种物体上散发出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会有什么在发光?这些人的思维中顿时蹦出了两个字。 末世预言大事件最核心的东西:圣器。 除了被小胡子逼的步步紧退不能脱身的桑结,其余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了,他们暂时抛开了一切,抛开杀戮,柔和莹润的光似乎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魔力,吸引着每个人,他们不会顾忌有什么危险。 武器相互激烈的碰撞声依然在不断传出,小胡子的攻势像暴雨之前的雷霆,越来越猛,越来越快,桑结也是高手,甚至比小胡子弱一点也有限,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简直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了。 唰…… 合金管上的刀锋让桑结第一次失守,尽管这一刀不致命,但桑结已经无法彻底躲避袭杀,他避开大部分刀光,额头上出现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流遍脸庞。 “我不怕死!”桑结的脸庞有些扭曲了,鲜血和微微的冷笑让他看起来开始变的狰狞。 “那你就去死!” “死的不会是我,是你。”桑结被鲜血模糊的眼睛猛然间一亮,如同察觉到了什么气息,他闪身一退,朝自己的身后望了一眼,就好像一个快要死去的人突然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会有人杀你!” 桑结的语气充满了自信,这让小胡子在疯狂的扑杀中感觉到了来自后方的危险。与此同时博思巴的眼神也猛然一缩,他显得犹豫,但犹豫只是两秒钟的事,随即,他就猛然挣脱了老赵的阻拦,从小胡子与桑结搏杀的现场旁边一冲而过。 黑暗的空间中似乎骤然从某个角落中出现了一条影子,影子像在漂浮一般,速度快的让人无从分辨。博思巴受到了这条影子的影响,同时也感应到了影子的威胁。现场非常乱,但影子没有做任何停留,他飞快的冲向前方,越过崩坍的石坛,直逼石壁上的缝隙。 桑结脸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间,他可能没有想到这条影子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黑袍,没有死!”博思巴从小胡子旁边经过的时候,匆忙的留下一句话。作为朝圣者的首脑,他不可能不时刻注意人世间的动向。当初在嘎扎寺举行的葬礼,博思巴知道,但他始终不敢确定。然而此刻出现的影子,和影子独有的那种让他感觉危险和熟悉的气息,瞬间就推翻他的猜疑和犹豫,黑袍,没有死掉。 在场的每个重要人物在石坛塌陷之后,心里都有种隐隐的预感,大事件将要终结了,在终结之前,圣器必然会浮出水面。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圣器更要紧,博思巴不顾一切,他要挡住黑袍。 圣器,是什么东西?小胡子已经没有任何概念了,当一个人的心被痛苦完全击打的粉碎的时候,他不可能想到太多。脑子里依然是嘉洛绒的影子,眼前依然是桑结狰狞的脸庞。小胡子的眼神已经结冰,他不理会博思巴留下的话,像拼命一样攻击桑结。 世界上最可悲也最可怕的事是什么?绝对不是绝境,而是在看到希望之后,希望又破灭时那一瞬间的心情。桑结无疑面临的就是这些,他的阵脚再次开始乱不成章,短短几分钟,就被小胡子逼到了很远之外的地方。 都说人在面临绝对死亡的时候,或许会绝望,或许也会激发所有的潜能。桑结还不想死,作为人世间的成员,他的使命并没有真正完成。他咬着牙,开始做最后的反扑。这种人得反扑相当可怕。 铛…… 不知道是长刀和合金管第几次撞击,两个人都受到了强烈的反作用力,手里的武器脱手而飞。但小胡子没有迟滞一秒钟,合金管脱手的一瞬,他就飞快的扑上前去。他还有拳头,铁一样的拳头。 “你并不比我强!”桑结的身手很出众,他相信在没有武器徒手搏斗的情况下,自己不逊于小胡子。 但是小胡子一拳攻来,桑结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好像要碎成一块一块的,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的拳头,一个人的血肉之躯中为什么会蕴含这么强大且恐怖的力量。 第249节 这一拳几乎打碎了桑结所有的信心,他放弃了一切抵抗的念头,想要逃遁。他朝石坛相反的地方跑,小胡子在后面紧紧追赶。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到了空间的一端,桑结在飞奔,小胡子也在飞奔,他们之间有一点点距离。小胡子正在飞奔的双脚猛然一蹬地面,身体顿时腾空而出,像一颗子弹,骤然加快了速度。 砰…… 他一拳打在桑结的后心,拳如雷暴,在强大的冲击下,桑结几乎也被打飞了,重重的贴在石壁上,当他转头的一刻,嘴角隐隐渗出了血迹。 小胡子一步跟了过去,一把揪住桑结的衣领,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砰…… 铁一般的拳头重重击打在桑结的脸庞上,骨头碎裂的声音随即传出,桑结的七窍慢慢的开始流血,他的眼神有一点恍惚。 “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永远消失了,我再也看不见她……”小胡子的眼泪一直在流,嘉洛绒或许不会马上死去,但是她面临的是比死更痛苦的局面。她活不了几年了,就是在生命中最后的几年里,她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时间,陌生的世界,独自承受煎熬。没有人管她,没有人疼她,她不会说话,没有谁能看得懂她的手势。 在另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她会遭遇什么? 砰…… 小胡子的心碎的不能再碎了,当她想到嘉洛绒要面对的一切,拳头就捏的连连作响。 “她哭,没有人会懂,她痛,没有人会知道……” 拳头雨点一般的击打在桑结的身上,脸上,骨头一块块的碎裂,渐渐的,桑结整个人都贴在了石壁上,一动不能动,他的眼睛开始渐渐的灰暗。一股一股鲜血从嘴里无意识的喷出。 “阿旺临死之前有多痛苦!” 当回想到那个低矮又质朴的藏族汉子时,小胡子的眼睛几乎被泪水冲刷的睁不开了。他就这样一拳一拳的打了下去。一直到桑结整个人都被打的如同一滩烂泥的时候,仍然没有停手。 “小向,小向!”跟随而来的老赵赶紧拉住了小胡子:“他已经死了,你这是在跟一坨肉酱过不去。” 小胡子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无法平息。当桑结软塌塌从石壁上慢慢滑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小胡子的心再一次空了。 结束了,对于他来说,一切都结束了,该离去的,不该离去的人,全都离他而去。他报了仇,却失去了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 那种极度的茫然感,让小胡子迷失,世界之大,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朝那里走,该去做些什么。 “有的事,我们还没有做完。”老赵指了指后方,石坛后面的石壁,裂缝,一丛柔光。 小胡子的思维有点机械,他仿佛不会思考了,像一个完全不知所措的人一样,旁人的意见是唯一指引他的东西。他也下意识的朝那边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几乎都不见了,应该是随着两个古老组织的首脑进入了最后的这块地方。 他们都相信,神秘的圣器,一定会在那里。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最后的对弈(一) 石壁裂痕后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小胡子不知道,对很多事情,他已经不关心了。但当他着桑结的尸体时,总有一种还没有最终了结的感觉。他心里充斥着一种强烈的不舍,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体会到当年老和尚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舍得,舍得…… 老和尚究竟算不算一个真正的佛门中人,这不好下定论,但是他所说的很多话,都如禅机一般。他告诉过小胡子,人这一辈子,会很难过,仿佛是在一片无边的苦海中来回的漂泊,没有尽头,没有终点,只有当人死去时,才是这一世解脱的时候。但是这一世解脱了,并不代表永远的解脱,仍有来世,要继续在人生这片苦海中再次。 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命运,只有真正的掌握了两个字,或许这种苦痛会减轻一些。这两个字就是,舍得。 有舍,才有得。 “小向,走吧。”老赵着小胡子的样子,总觉得非常揪心,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如此迷茫过,如此失魂落魄过。 “我想找她。”小胡子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四个字,他心里的**很强烈,他知道,轮眼碎片的传送是没有任何规律的,但是他绝对不忍心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每天被记忆折磨。 嘉洛绒会在哪里?会在哪一个时间段,哪一个世界中? “别傻了!”老赵被小胡子的话吓了一跳,立即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唯恐他脑子会突然抽了,跳到附近的大鼎中。 “走吧。”小胡子的情绪仿佛稳定了一些,他把这个念头暂时压了下来。他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放弃自己的打算,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要把一些还未了结的事情彻底处理。 他想了无牵挂的踏上这段旅程。 三个人开始朝那边靠拢,石坛完全崩塌了,缭绕在地面以及大鼎中的淡光渐渐的黯淡下来,危险可能被解除了,但是石壁裂痕后面的危机在暴增。这似乎确实是这个大事件最终的终点,就算小胡子不现身,很多人,很多事,还是会进行一次彻底的了结。崩塌的石坛附近几乎没有人了,还能动弹的人全部进入了裂痕后。裂痕的两端也没有人把守,可能全都顾不上了。当小胡子三个人进入裂痕后的空间时,一片氤氲的光,映照出了他们的脸庞。 这是一片广阔的空间,本来应该是黑暗的,但是空间正中心,有一团散发着亮光的东西,光芒如同永恒,非常柔和,每个人都能到,散发亮光的,是一个六棱球体。球体晶莹无瑕,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它似乎代表着完美。 “圣器!”老赵低低的喊了一句。 不知道是为什么,小胡子的心虽然已经碎成了片,关于这个大事件中的一切,他都不再关心了,然而当亲眼见这个六棱球的时候,他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感。他想要这个球,想把它据为己有。六棱球是最完美的东西,没有缺憾。 但是现场的一切已经不容他再想的太多,他和桑结搏杀的时间并不长,然而就是这短短一段时间里,朝圣者和人世间之间的冲突达到白热化,氤氲的光芒中,映照出一具具已经惨死在这里的尸体。 这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两个延绵存在了千年的古老组织,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见证这一刻,为了给这个大事件画上完整或者不完整的句号。 每一个人都想尽全力冲向前方,接近六棱球,把它揽入手中,但无论谁想冲过去,都会遭到阻截。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遮掩的必要了,小胡子的眼神一转,立即到所有厮杀中最激烈的两个人。 高达魁梧的博思巴,和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揪斗在一起。小胡子的眉心跳动了一下,这个矮小的黑衣人无论是外表还是气息,都让他感觉熟悉,黑袍没有死,噶扎寺的葬礼,只是一个骗局。 博思巴的拳头重如山岳,黑袍的身形灵动飘忽。对于这两个人,小胡子没有什么感觉了,对方的生死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老赵和他抱的是一样的心思,他们就这样静静的潜伏在旁边,再强的人也有精力衰竭的时候,一旦双方拼到油尽灯枯,可以不费力气的收视他们。 波斯吧和黑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但是谁都没有办法,这个时候退缩一步,就等于把圣器拱手让给他人,他们做不到。 这是一场很无谓且惨烈之极的搏杀,很多人可能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为了那颗散发着氤氲光芒的六棱球,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每一刻都有人在凄惨中死去。 “我们就这么等着。”老赵在阴暗的一角扣扣鼻子,说:“让他们先斗……” 他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从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中,风驰电掣一般骤然冲出了三条人影,人影的速度非常快,刚刚出现的时候,让小胡子的眼睛都跟不上了。但是过了几秒钟,他注意到,冲在最前面的那条人影圆滚滚的像个球。 人影的目标很明显,就是不远处的六棱球,他们遭到了重重阻击,后面的两个人完全是为最前面的球哥做掩护的,他们中途停止下来,挡住阻击者,只有球哥一往无前的继续冲去。 小胡子知道,球哥对于圣器的渴望,并不比博思巴还有黑袍少多少。他圆滚滚的身躯在此刻显得无比轻灵。正在搏杀的黑袍和博思巴显然被球哥牵动了目光,但是他们谁也不敢贸然后退去阻拦,谁先后退,就会处于劣势,很被动。 这显然也是球哥谋划好的,就是要借用这个机会,抢先一步。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中,快的不及让人思考。球哥距离六棱球越来越近,但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了接连几声人濒死前的嘶吼。球哥飞速穿梭的身影立即震了震,忍不住就回过头。 他听的出,这几声嘶吼里,有自己两个伙伴的声音,而且这种声音不用多听就可以分辨,肯定是人最后一声吼叫,发出吼叫后,他们的生命也就不存在了。 没有任何人能够体会或者理解到球哥此时的心情还有感受,他肉呼呼的脸庞上不易觉察的颤动了几下,仿佛每一条肌肉都无意识的抽搐着。球哥的拳头捏的非常紧,然而不到两三秒钟的时间,他似乎忘记了刚刚听到的声音,转身继续朝六棱球跑过去。 这种趋势让博思巴和黑袍都无法坐视了,他们猛然各自退后了几步,仿佛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共识:先杀掉贸然冲出来的人,然后再决生死。 这种级别的高手反应能力就不用说了,球哥的身子一动,博思巴和黑袍就相隔七八米距离,从两个方向一起冲向球哥。球哥的枪法显然也很出众,他的外表很和善,而且小胡子知道,这确实不是一个狠毒的人,然而迫不得已之下,球哥抛开了一切,返身就是几枪。 很多情况都表明,子弹并不能对付所有人。球哥的枪口喷出火花的同时,黑袍和博思巴都像一道光一样在奔跑途中划过一道弧线,黑袍的袍袖甩了一下,球哥顿时发出一声闷哼,身子朝前踉跄了几步。但就是这几步,一下子把他推到了六棱球的前面。 六棱球被放置在一个只有一米来高的坛子上,坛子紧贴着后方倾斜的石壁,球哥顾不上别的了,他的身体保持着前扑的姿势,断然伸出两只手,抓向六棱球。博思巴和黑袍的本事再大,也无法再阻拦,球哥伸出的手随即就触碰到了六棱球。 这一瞬间,很多人的眼睛里都散发出了各种各样的目光,目光非常复杂。小胡子默然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老赵却轻轻的骂了一声。 轰隆…… 一阵山摇地动一般的闷响声从后面倾斜的石壁上断然传来,整个空间都在微微的颤动,球哥的瞳孔一阵收缩,后面的石壁隐没在黑暗里,什么都不到,但这阵轰鸣和晃动却带来了强烈的凶机。球哥的身手很不错,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他可以很快做出决断。 但是眼前的六棱球却让人迷惑,让思维都出现误区,球哥的手不肯收回来,六棱球被放在坛子上一个印记中间,球哥能感觉到,至少得用一两分钟的时间,才能把球取下来。他不想放弃,如果这个时候丢下球后撤,那么他很可能就再没有机会触碰到六棱球。 隆隆声越来越大,让人感觉心惊肉跳,球哥没有时间了,他很不甘的使劲晃动六棱球,始终不肯退缩。这时候,从倾斜的石壁上滚落下来很多石块,就像一阵洪流从黑暗中猛冲出来。 球哥无奈的松开了手,但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时机,手松开的同时,石块纷纷而至,球哥来回的躲闪了几下,一块直径足足有一米的石头从他的双腿上碾压过去。 骨头瞬间就粉碎了,而且这还不算,第一块石头压碎了球哥的双腿,后面一块更大的石头紧跟着就滚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章 最后的对弈(二) 如果在身体完全无损的情况下,可能球哥避过这些隆隆滚动的石块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然而此刻却不行了,他的两条腿血肉模糊,碎成了渣,几乎要靠两条胳膊支撑地面继而挪动来躲避凶险。很显然,球哥的底子也很好,不过连着躲避了数次,他也陷入了绝对的困境中。 一直注视着那边的小胡子忍不住动了动,此时此刻,对于球哥这个人,他的情绪有些复杂。因为他始终不能确定,球哥有没有真正接受那段记忆,而且贡觉当初是跟着球哥一起走的,小胡子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然而这些不容人触碰的逆鳞却让他无法安静。他想借球哥陷入困境的机会逼问一下。 但他刚刚一动,身旁的老赵就低声阻止了他:“来不及了,不要招惹这个胖子,我总觉得他不是那么简单。他如果真死在这里,其实对我们来说有利。” 轰隆...... 就在两个人低声交谈的这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里,球哥被逼到了绝路上,他的双手在地面一撑,肥胖的身躯顿时灵巧的一转,堪堪避过一块滚过去的石头,但是紧随而来的另一块石头,却怎么都避不过去了。 球哥拼命的朝后退缩,巨大的石块一下子贴着他的鼻尖滚来,压住了两条已经碎成了骨渣的腿。这一次的创伤更重,球哥的下半截身躯几乎全部被死死的压在下面。这个面色和善的胖子非常硬气,遭受这样的苦楚,却一声都不吭,但他满脸滚滚流淌下来的冷汗和不住颤抖的沾满了鲜血的手却让人知道,他所承受的痛苦非同一般。 球哥肯定是不能动了,除非他自己把自己的半截身体从中间截断。小胡子只能重新潜伏下来,正全力阻拦球哥的博思巴和黑袍也立即收手,他们看了看球哥,目光随即就重新转到了对方的身上。 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可说的,博思巴和黑袍之间,或者说朝圣者与人世间之间,注定只能有一方从这里走出去。晶莹剔透的六棱球,仍然在原处散发着柔光,它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无价最珍贵的珠宝,强烈的吸引着每一个人。博思巴和黑袍反应无比的快,立即就进入了拼死搏杀的局面中。 这两个人是现场绝对的主角,其余人的搏杀虽然也惨烈,但都是旁枝末节,不可能成为影响事态发展的因素。老赵偷偷的举起了枪,对着那边瞄准,到了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全力射杀其中一个人。 “让他们斗。”老赵头也不回的说:“我负责放倒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 小胡子是个江湖人,见惯了血雨腥风,但是像这样的打斗,他也是第一次遇见。两个真正的高手几乎化成了两团狂舞的风,在六棱球周围一片很狭窄的区域内来回的飞舞翻滚。博思巴的两只拳头缭绕着两团喷涌的烈焰,黑袍的身躯后面,隐隐现出一个盘坐的虚影。真正的高手搏斗,或许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因为每一击都是致命的杀招。在球哥被死死压住之后的十多分钟时间里,下面的那些人争斗从白热化进入了尾声,死伤都很惨重,博思巴和黑袍之间的争斗也急速的进入了尾声。 砰...... 博思巴一拳几乎把瘦弱的黑袍打的飞了出去,但博思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重重击打在胸口。两个人都在吐血,可是各自踉跄了两步,又咬着牙杀在一起。这是真正的不死不休,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小胡子几次都想冲出去,但老赵觉得时机还未到,博思巴和黑袍虽然都打的吐血了,然而这样的高手仍然有反扑的力量,很难承受。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这个空间内其余人的争斗几乎都结束了,像一片肃杀的战场,两伙势均力敌的人拼到最后,无法逃脱两败俱伤的命运。空旷的空间内,博思巴和黑袍的厮杀更加扎眼。此时此刻,两个人都像是背负了一千斤的重物,压力巨大,体力也消耗的飞快。 “估计快要打到头儿了。”老赵暗中握紧了枪,一丝不苟的瞄准着。 噗通...... 第250节 黑袍瘦弱的身躯在飘忽中猛然一转,从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砰的打出一拳,他的拳头枯瘦如柴,但是谁都不能低估这只拳头里所蕴含的力量。博思巴的身材至少要比黑袍高出一个头,然而这一拳却把他打的蹬蹬后退了几步,噗的吐出一口血,忍不住坐倒在地上。 博思巴显然到了强弩之末,坐倒之后,胸膛在剧烈的起伏,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黑袍已经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黑袍居高临下注视着博思巴,如同一个帝王注视着屈膝的俘虏。 两个默然无声的人,却代表着一个贯穿千年的大事件,两个蛰伏无数岁月的古老组织最终的结局。黑袍的嘴角淌着血,但他的双眼中却有一种征服和胜利后的自豪,然而这种自豪后面,还有更多更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其实很多时候,人做一件事情,本来是看重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但是期间的过程太漫长,太艰辛了,或许要经历很久很久。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思维无形间发生了变动。因为付出了太多,过程替代了结果。当熬过了很多年之后,事情终于了结时,他会发现,这个结果好像一瞬间就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如果你有一个世仇,你一辈子无时无刻不想杀掉他,为此,你付出过,流过血,流过泪。但是有一天,这个仇人就倒在你的面前,无法反抗挣扎,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时,你会怎么样? 或许,杀他的**就在这一刻突然衰减了很多很多。 黑袍也是如此,他望着已经无法再翻身爬起的博思巴,眼神中的那种征服感很快就消失了,甚至,他出现了一种惋惜,一种怜悯。就好像看着一个本不该成为敌人的人,最终变成了敌人一样。 “我不想杀你。”黑袍终于开口了:“但,你知道你的命运,也知道我的命运。” 黑袍的衣袖甩动了一下,一根细到几乎无法辨别的链子缠住了博思巴的脖子。黑袍慢慢收紧了这根链子,博思巴的脸庞憋的通红,一双眼睛里全都是血丝。他无力再抗衡了,尽管黑袍也到了将要油尽灯枯的时候。 博思巴的目光一点点艰难的移动,圣器,就在黑袍身后不远的地方,他的视线中映出一片尸体,一片血光。古老的朝圣者,为了那个莫名的诅咒,付出了多少代价?其实已经无法计算了,成千上万的人在历史长河中死去,事情最终终结时,虽然不是他自己取得了胜利,但这同样是一种解脱。 博思巴的目光开始暗淡,身体软塌塌的垂了下来,像是一具被绳子吊起来的木偶。在黑袍还没有完全放手的一瞬,老赵骤然扣动了扳机。清脆的枪声响起的同时,黑袍就像是一个钟摆,左右摇晃了几下,然后心有不甘的跪倒在地面上。 “走!”老赵一枪得手,马上就从藏身处跳了出来,形势已经很清晰了,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们三个人。 小胡子的脚步变的沉重,他其实和黑袍一样,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更加压抑。该死的,不该死的人都一个个消失了。 黑袍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老赵的一枪在他后腰上打出了一个血洞。但是黑袍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他脸上的面罩完全脱落了,露出一张沧桑又安详的脸。如果不是很多隐藏的线索把他的身份指向了仁波切,可能连小胡子也无法把这两个根本不同的人联想在一起。 “在我刚刚进入噶扎寺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我会走上这样一条路。”黑袍干脆就盘坐了下来,腰上的伤口让他无法坐的如佛一般的安稳,但是他在尽力支撑:“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被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所改变的。” 黑袍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在不断的讲述他走上这条路的过程,老赵听的有些不耐烦了,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后面的六棱球上。但是小胡子一动不动,老赵和多吉也只能忍着。 察那多影响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或者说,他影响了最不该影响的仁波切。 鲜血在无声的流淌,流淌的同时,带走了黑袍身躯内的所有精力和生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很不想闭上自己的眼睛,然而却无法控制这一切。 一直到黑袍的声音微不可查时,小胡子仍然站着一动不动。他感觉哀伤,说不出的哀伤。每一个可敬的,可恨的人,都是这盘巨大的棋局中一颗棋子。 “伙计......” 一声很低很低的呻吟和呼喊声打断了小胡子的思路,他立即听出,这是球哥的声音。 小胡子根本没想到球哥还能活到这时候,他猛然一转头,把光线照了过去。那块巨大的石头下,露出球哥上半截身子,他像一个血葫芦。 “伙计,过来。”球哥的嘴角艰难的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朝小胡子招了招:“有点话想和你说。”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最后的对弈(三) 球哥的表情和语气都让人觉得可怜,非常可怜。之前,他可能因为身体遭受的重创和剧痛短暂昏迷过,但是一醒过来就看到了小胡子,这估计也是球哥预料之中的事,所以他不感觉意外,艰难的朝小胡子招了几次手。小胡子默不作声的走过去,抽眼看了看压在球哥身上的石头,根本就推不动。 他心里泛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球哥虽然现在还没死,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活不了太久。看着球哥,相当于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有烟没有,我想抽一支。”球哥不知道是怎么熬过这种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的,他用沾着血的手朝身旁的小胡子摊开:“疼的有点难受。” 到了这个时候,或许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小胡子的人了,六棱球就在身旁,但小胡子看都没看一眼,他从身上摸出小半包皱皱巴巴的香烟,给球哥点了一支,然后就蹲在对方旁边。 “费了老劲了,总算到了最后,可,我还是倒下了。”球哥的手一个劲的在哆嗦,他叼着烟卷一口气就抽下去半支,仿佛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会那么疼:“你说我运气是不是比你差点?” 小胡子没有回答,但这句话说的他的心一阵剧烈的绞痛。他的运气好吗?或许是吧,从进入藏区,一直到临近终点,他还活着。然而那些死去的人呢?这些死去的人,让小胡子比活着还要痛苦。 “你是个好伙计,我一直都承认这一点。”球哥两口就嘬完了手里的烟,小胡子无言的又递去一支,球哥抽了一口,看了看在六棱球旁边的老赵和多吉,接着对小胡子说:“咱们好歹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我不行了,肯定要挂在这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还想告诉你一些事。” “说吧。”小胡子也点了一支烟,香醇的烟味在他嘴里变的很苦涩。 “先告诉你一些事,当然,到现在,你多多少少都应该猜出我的身份,这些事如果在以前,我的确不能说,不过现在就无所谓了。”球哥道:“到终点了,说了也没什么。” 小胡子在听,他的心虽然很乱,很疼,但思维还是运转着的,他知道球哥这种人,尤其是在将要死去之前,所说的话不会是废话,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小胡子暂时还分辨不出球哥的目的,要听下去才知道。 “我们两个就在六棱球的旁边,我要说的,也是关于这个球的故事。”球哥的手指猛然把烟卷夹的变形,嘴里嘶嘶的抽冷气,圆滚滚的身躯一阵抽搐扭曲,显然痛楚让他有点承受不住了,但是他没有因为这些而停止讲述,停了停之后就接着说:“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故事,一个很荒诞的故事来听,但我相信你,以你的分辨能力,可以察觉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多大。” 小胡子伸出一只手,在大石头上推了推,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石头仿佛在地面上生根了一样,纹丝不动。 “不要浪费力气了,哥谢谢你,不过没用。”球哥摇摇头,在这个空间中左右看了一眼,说:“我们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唯一的世界,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别的世界,我们不了解,但不代表它不存在。在很久很久之前,从一个很陌生的世界里,有一批人闯入了我们的世界中,他们来的很突然,我觉得,那应该是一次意外。” 这批不速之客可能真的是发生了意外,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世界是陌生而且落后的,他们对这里没有任何的兴趣,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迅速离开这儿,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去。为此,他们做了很多次尝试和努力,但都失败了。 “这些人里的绝大部分,全部都死在这个世界中,具体来说,他们死在了一个叫包子山的地方。”球哥看着小胡子,脸上那种无奈而又痛苦的笑容都消失了,他很认真:“你应该知道包子山。” 一说起包子山,小胡子心里就闪电一般的反应过来,之前,他对球哥的身份有各种猜疑和推测,但正是因为这个地名,让他最终确认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包子山的秘密,普通人绝对不可能知道。 “这些人都不在了,绝大部分都不在了,但其中有一个幸存者。应该说,这个幸存者是一个被同伴遗弃的人,他可能在某些方面具有残疾,拖累了整支队伍,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被抛弃。我们也经常做这样的事,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丢下自己的同伴,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个孤独的残疾人,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独自苟活,他什么都没有了,被同胞遗弃,他可能消沉,低落,甚至绝望过,但他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大部分有价值的东西都被同伴带走,唯一留给他的,是一些次要的或者说对逃生没有帮助的累赘。 这些累赘中,有一块体积非常巨大的东西,这东西可能是从他们的世界里带来的,也可能是在漫长的旅程中采集的。这块东西不属于这个落后的世界,所以一直到今天为止,这个世界的人始终都说不清楚,这东西的构造,也弄不明白它的一些原理。 “在这个残疾人以后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故。他被很多土著视为一个从山洞里走出的神,那个山洞,我们都去过。”球哥咧咧嘴,但他的整张脸都被鲜血给覆盖了,模糊一团,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那块巨大的东西被分割成了很多碎小的部分,其中最核心的一块,被古老宗教视为圣物,它,就在那边。” 球哥所说的,就是六棱球,小胡子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古老宗教的圣物的原型,体积很大,需要非常多的人一起用力才能搬动,但在后来,它被分隔了。分割的物体流传到藏区各个角落,只有最核心的圣器,一直留在宗教传承者的手中。 “这个故事很扯淡,如果是你讲给我听的,我可能要忍不住啐一口唾沫,不过它确实是真的。”球哥再次收敛脸上的各种表情,郑重的说:“之所以要讲这个故事给你听,就是让你知道,这个球的作用。宗教的神明被很多人膜拜,膜拜了很多年。但是在他的内心最最深处,有一种恐惧,还有一种隐隐的愤恨。他被人抛弃,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厌恶孤独,也厌恶背叛,厌恶一切背叛。所以他给自己的传承者留下了最可怕的东西,圣器。他教导自己的信徒,如果有一天,宗教遭到了背叛,信徒被驱逐杀戮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不可饶恕,也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是对背叛的惩罚。也许很多很多人并没有参与背叛,然而这不重要,为了惩罚背叛者,神要让所有人都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个理念根深蒂固,可能很多信徒都不知道,但是,神的话一直在历代的大鲁特之间代代相传。正因为神留下的这句话,末代的大鲁特第一次发出恶毒的诅咒。 “这个六棱球,以我们的科学水平,可能再过一百年都搞不定。但是,有人推断过,开启它之后会发生的后果。”球哥从身上摸出一块饼干,用力攥紧,他的力气还在,这样一攥,饼干就碎成了粉末:“开启球体的,是一种液体,或者说,是血液,这个东西之间有没有基因锁的存在,还不清楚,但是只要开启了它,我们生活的世界,就会像这块饼干一样,碎成一片渣子。世界成渣了,谁还能活下来?都要死,全都要死,你爱的人,你恨的人,你的朋友,你的亲人,全都要化为一片无痕无迹的飞灰。” 之前关于末世预言的很多线索,都因为时间的原因而出现些许偏差。在军刀团还有其它一些人的概念中,六棱球周边有不少相关的硬件。在他们的意识里,圣器是被妥善隐藏的,外面有一只坚固的箱子,这个箱子需要用金属长条组合之后才能打开。但是箱子在许久之前已经被打开了,金属长条失去了作用。唯一有用的,是一个金黄色的漏斗。 第251节 “圣器的坚固,无法想象,我们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破坏它。只有一只漏斗,可以钻透球体。”球哥比划了一下,说:“这个东西的下落至今不明。” “你说这些,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的是。”球哥舔舔嘴唇,慢慢伸出一只手:“把那个六棱球给我。”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最后的对弈(四) 球哥伸出的手异常的稳定,他不说话了,就这样看着小胡子。在他的目光里,有一种隐约的自信。此时此刻,他完全成了一个废人,根本无法用任何办法威胁小胡子,但是他好像自信自己的话,自信小胡子会乖乖把六棱球交给他。 “这个球,只有在我们手里才是最安全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还有一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球不能落到他们手中,否则,所有所有的人都会面临死亡和毁灭。”球哥固执的伸出自己的手:“我们锲而不舍的探索,寻找,就是为了挽救所有被毁灭威胁的人。当然,我不指望说自己有多伟大,多高尚,也不指望拿这个来感动你,但是这一秒钟里,全世界人的生命,等于捏在你手心中。” 小胡子依然保持着沉默,但是他的心里却不停的翻滚,球哥不像是在开玩笑。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的人都在为了这个六棱球而奔波,或生,或死。小胡子看不到过去的事,然而眼前的事,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李能死了,格桑梅朵死了,晋普阿旺死了,嘉洛绒消失了......小胡子尽量不去想这些人死去之前的情景,但是活着的人呢?他想起了卫天,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被痛苦和辛酸折磨了半生的姨妈。 这一秒钟,全世界人的生命,都捏在自己的手里...... “我们的后援可能在最短时间里就能到来,把球给我。”球哥依然伸着手:“让这个大事件真正的终结掉,我会尽力活着,活到后援队赶来的一刻。” 小胡子的思维越来越清晰了,他第一次转头正视着身旁的六棱球。老赵和多吉已经想办法把球从石台上取了下来,慢慢的观摩着。 “把球给我。”球哥一字一顿的说:“你还活着,就要为所有的人负责。你没有这个义务,但我知道,你有良知。” 小胡子沉默了很久,慢慢站起身,走到了老赵和多吉旁边,他伸出双手,捧住了那颗六棱球。球哥和他的对话,老赵隐约能听得到,看着小胡子的举动,老赵有点讶异,还有些不满。 “小向,你要把球给他?” 小胡子不回答,但并不代表他没话可说。球哥说的有错吗?没错。小胡子还活着,他要为死去的人,为活着的人,还有,为自己的良心负责。 他拿着球,又走回球哥身边。球哥的眼睛里发出了一片带着强烈渴盼的光,小胡子透过六棱球,可以看到球哥的目光和表情。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能真正的看清球哥。 一个和善,执着,不惜用自己生命为代价而完成使命的胖子。 他把球递到了球哥手中,球哥像是拥抱自己可爱的女儿和老婆一样,紧紧抱着这颗闪光的六棱球。球体淡淡的柔光映照出了很多东西,其中,还有球哥眼角慢慢淌落下来的一滴眼泪。 “故事讲完了,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件事。”球哥一手紧紧抱着六棱球,另只手摸索着从贴身的衣兜里掏东西:“我的身份,注定要失去很多正常人有权拥有的东西。如果有一天,我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挂掉了,我的老婆,孩子,不可能知道的太多。她们最多能收到一笔钱,然后被告知,我死了。” 球哥掏出一张带着体温的照片,这张照片,小胡子以前曾经看过。那是一张很温馨的照片,胖胖的球哥穿着一体恤衫,抱着一个非常可爱,同样胖嘟嘟的小女孩,他们身边,是一个安静的瘦瘦的女人。 “我很想抱抱我女儿,但是不可能了。”球哥眼角的一滴泪开始迅速的蔓延,瞬间就充斥在眼眶里:“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我死了,该怎么对我的老婆,我的女儿交代。我的同伴不能多说别的,只能对我的家人说,我在一次意外中因公殉职。我不需要这些,所以,我拜托你,一定帮我转达两句话。” “我会做到。”小胡子的眼角也开始流泪,球哥的话让他想到了很多,也仿佛触动到他内心最软弱的一块地方。 “告诉我老婆,我是个不称职的男人,从结婚到现在,从来没有顾家,她坐月子的时候,我都没能赶回去,我从来没有道过歉,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让她原谅我,她其实很倔强,很要强,你跟她说,就说是我说的,如果以后有合适的男人,让她给我赶紧嫁了。” “我记住了。” “另一些话,告诉我女儿。”球哥流着眼泪,看着照片,看到照片上小女孩那张胖乎乎的小脸时,他又露出一丝笑容,尽管这丝笑容某些人永远都看不到了,但球哥还是尽力笑着:“跟她说,她爸爸很勇敢,一直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哭,让她听话,让她不要淘气,让她好好长大,好好上学......” 后面的话,球哥已经泣不成声了,小胡子在认真的听。这是一个死者对生者的嘱托,无论这些话对生者有没有关系,小胡子都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在心里,然后转述出去。 当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之后,球哥也止住了哭声。他抹掉眼泪,对小胡子说:“还有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事。你有一个弟弟,叫卫天,是吗?” 小胡子的眉头皱了皱,他之前一直都怀疑,球哥接受到了南安寿的那段记忆。 “卫天这个人,我不是现在才知道的,不过,你放心,他已经绝对的自由了。”球哥抱着六棱球,说:“这颗球被我们掌握之后,所有关于它的东西,或人,从某种意义来说,没有价值了。可以钻透球体的漏斗,无论打酱油还是打醋,都无所谓,可以开启圣器的血液,无论拿去泡酒还是染布,也都无所谓。所以说,你的弟弟,卫天,他真正自由了。还有贡觉,他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不可否认,对于小胡子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消息。 说到这里的时候,球哥的状况明显就不行了,没办法救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大口喘着气,接着急匆匆的说:“还......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得记住......一定要记住......上次在那个山洞里......” 球哥在不停的说,然而他的声音小,而且言语之间已经开始混乱,小胡子几乎把耳朵贴在了球哥的嘴边,却依然无法完全听清楚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到了最后,球哥的嘴唇已经在无意识的微微颤动着,紧接着,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球哥死了,小胡子记不清楚,这是第几个死在大事件终点的人。他和球哥不是特别熟悉,但这个胖子的死,让小胡子再次悲伤起来。他坐在球哥的尸体旁,默默的抽烟,直到把烟盒里所有的烟都抽完之后,才捡起了所有的烟头。 他跟老赵还有多吉开始朝回走,顺便观察沿途还有没有意外存活下来的人,他们从这里一路走到了地面裂痕的入口。 “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了......”小胡子望着从远处地平线浮现出的一缕曙光,那种孤寂和凄凉的感觉,一直在侵扰着他。 他们三个就在附近潜伏下来,球哥说的没错,不久之后,一支队伍匆忙的赶到这里,这是球哥所说的后援队。队伍非常专业,对这个地方展开了细致的排查和搜素。他们显然能看到杀戮的现场,看到无数尸体,看到已经死去的球哥,还有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六棱球。 队伍在这里忙碌了好几天,可能把所有该拿的东西,所有该善后的事都弄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开始撤离。小胡子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还有后续的行动,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老赵有点沮丧,他来藏区也很久了,然而奔波到最后,依然是两手空空。 “什么都得不到也就算了。”老赵摇头晃脑的说:“那你告诉我,那个胖子临死的时候说的让你一定记住的话是什么?山洞怎么了?” “我拜托你一件事。”小胡子不理会老赵的问题,说:“如果在你方便的时候,可以照顾一下我弟弟。” 卫天真正的自由了,对于球哥他们这个机构来说,他的血已经没有价值。凭借雷英雄的势力,没有谁敢招惹卫天。但是对卫天的担心,仿佛是小胡子心里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卫天是个大男孩,永远长不大的。 “那你呢?你要干什么?”老赵疑惑的看着小胡子。 “你们走吧,我有自己要做的事。”小胡子看看精神萎靡的多吉,挤出一个笑:“多吉,谢谢你。” 多吉和老赵都摊开手,问小胡子要做什么。但小胡子不肯回答,他硬赶着两个人离开。 第三百五十三章 结局 对于小胡子来说,他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他相信,卫天会活的很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母亲,还有姨妈。他硬赶走了老赵和多吉,对方没有办法,小胡子决定了的事,谁都阻止不了。当看着老赵远远的背影时,小胡子觉得难受。这或许不是生离死别。但只有小胡子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再见到对方的机会了。 孤寂的群山中,可能只留下了小胡子一个人,所有生命都消沉蛰伏了,只有他还活着。他转头的一瞬间,目光朦胧,他仿佛看到很多人,一个一个慢慢从他身边走过。他想喊他们,想拉住他们,但对方只是一道影子,喊不住,拉不住。 那种感觉很不好,擦肩而过却无法相认。他知道,他们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 小胡子重新从入口进入了那座被时间尘封,被世人遗忘的古老的城市中,一切都是熟悉的,又仿佛是陌生的。他走到了落差后的空间中,靠近了地面那副巨大的日晷图内。他清楚的记得,嘉洛绒是在那口大鼎中消失的。 第252节 “你在那里,你在做什么......”小胡子望着已经漆黑一团的大鼎。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只想再来这里看一眼,看看嘉洛绒消失的地方。他同样清楚,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已经决定了。 大鼎中有一个很淡很淡的印记,嘉洛绒留在小胡子心中的那些话,在不断的回荡,和淡淡的印记相互共鸣。 小胡子从这里离去了,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他到了李能的家,又到下坎巴寺,最后看了看阿旺。他到了嘉洛绒家附近的那片稀薄的草场,绿草刚刚冒头,那个瞎眼的女人已经看不到了。 他走了很多地方,最后一站,是拉萨。 喧闹的八廓街,一如往昔。小胡子走在穿流的人群中,恍然如隔世。很多很多人,从身边匆匆而过,骤然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他的瞳孔瞬间就收缩了,两只手忍不住就要伸出去。他看到的,好像是格桑梅朵的身影。身影从他身边飞快的穿了过去,仿佛还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他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不会看错。 但是当他猛然转头,去注视那条身影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到了。那道身影如同淹没在了喧闹的人群中,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格桑梅朵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无论在任何时间,你到八廓街来,都能遇见一个熟悉的人。 这只是个传闻,但被很多人口口相传。小胡子忍不住转身就想继续跟下去,他想要找到那条身影。然而在他脚步刚刚挪动的时候,心里却骤然冒出了一个让自己无比悲伤的念头。 格桑梅朵,不会再有了,她死了,永远的消失了,如果真能相见,那只会在另一个世界中。 他站在八廓街的人群中,久久的站着。记忆仿佛是从这里开始,也是从这里结束的。 ...... 当小胡子跟我讲完这一切时,酒瓶已经空了,地面丢满了烟头,两个人眼睛里全都是血丝。 这个故事很吸引我,让我笑过,让我哭过,让我知道了小胡子终于相信了我的话,也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个和我几乎一样的人。 但是这时候,我对这些提不起太大的兴趣,我只关心小胡子的决定,他究竟要做什么? 我隐隐猜到了答案,却不敢继续想下去,连提都不敢提。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小胡子把杯子里最后几滴酒喝了下去,说:“跟我去一趟藏区。” “不行!绝对不行!”我心里最敏感的那一部分神经也被触动了,马上就站了起来,使劲摇头,拽着小胡子的胳膊:“不能去!” “最后一个请求,只有你可以帮我。”小胡子的指间夹着一支烟,他的表情被缭绕的烟气包裹着,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很难分辨对方的表情,和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你应该知道,那种几率很渺茫。”我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希望可以说服小胡子,他一直是理智的。 “我做不到。”小胡子的眼眶里呼的就冒出了眼泪:“我做不到丢下她不管。” 那种表情,还有眼泪,都让我觉得有些窒息。我没什么可说的,很多话说不出口,而且我知道说出来也没有用。 我很为难,最后几乎是被逼着跟雷朵打了招呼,又从张猴子那里叫来两个伙计。从内地到藏区这段路程比较远,我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可以说服小胡子。我不停的说,小胡子闷着头,一声不回,我说的久了,就有点急。 “不要这样。”小胡子摇了摇头,开口了:“不要和我一样,你要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某个人活着,那样会很累,累到你不能承受和负担。” 我觉得小胡子的语气非常温和,但是语气里面有不容任何人阻挠的坚定,或者说固执。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其实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知道,他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没有结局,没有归路的路。我很难受,如果事情无法挽回,就意味着,我永远也见不到小胡子,见不到向腾霄了。 我就想被人绑票一样,颠簸着来到了那片群山中。小胡子想找一个距离嘉洛绒消失最近的地点去启动轮眼碎片。 小胡子不想让两个伙计目睹这个过程,他们被留在了外面。当我和他踏入那片隐没于地下的古老城市时,小胡子的表情仿佛轻松了。我不想这样形容,但他确实像是视死如归一般。 “回头吧!”当我们一起站在那副巨大的日晷图边缘时,我还想再尽一次力,去说服他。 “不要为我难受,我在做一件让自己心安,让自己快乐的事。”小胡子回头看着我:“记住,你活着,用你的本心去做事,无论对错,没有人会怪你。只有凭本心做事,那才是真正的你,任何束缚都会让你迷失自己。” 我的手被小胡子抓住了,他用刀尖刺破了手指,一滴滴鲜血滴落在一个玻璃管子中。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小胡子让我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我不走!”我就赖在他旁边,发疯一样的大吼着。尽管这一路上我都在压制自己,但是当一个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眼睁睁要永远消失在面前时,我实在是无法控制。 “好好的照顾你爱的人,照顾我们的母亲。” 小胡子不再回头了,他走向了日晷图深处,走向了那个藏族女孩当时消失的地方。我好像看到他中间转了一次头,但仅仅是这一次,也许,他也感觉不忍。 我一步步茫然的后退,一直退出去很远的时候,就看到了日晷图中,发出了一点淡淡的微光,那一瞬间,我噗通就跪倒在地上。小胡子走了,带着他的爱,带着他的希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中。 我觉得,我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他可以在另一个世界中找到那个藏族女孩。 但是很奇怪,在这一刻,我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悲伤,可能是小胡子临走之前的话打动了我,他是在做一件自己很快乐的事,他是带着希望走的,我不应该像他死了一样的难过。 他会活着的,尽管我难受,但还是这么想。 在归途的车上,我翻看着小胡子所留下的那些笔记,还有照片,每看到一张照片,我好像就走在他曾经走过的路上。我形容不出自己的感情,只是觉得很堵,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死死的塞住了。 这时候,我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我看,一回头,就看到后面那排座位上,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注视着我手里的照片。这个人长的并不让人厌恶,但让我感觉很烦,我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身旁的两个伙计看着我面色不善,就一起站起来,想揪住那个人的衣领。 对方很识趣的缩回脑袋,我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当成事,只是觉得对方的眼神好像并不像普通人那样。这令我感觉有点不安,收起所有的照片和笔记,我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一样,怎么坐都坐不稳。我就偷偷朝后面看了一眼,那个中年人已经坐下来了,坐的很安静。 “您怎么了?”一个伙计悄悄问我:“要不要收拾他?” “算了吧。”我摇摇头,但感觉心里总是不爽,就瞪了那伙计一眼:“这都什么年代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除了蹲号子喝稀饭,还能干点什么?” “张哥交代过......” “别提他,他也是打工的。” 伙计就一个劲的赔笑,我不理他们了,闭上眼睛,都是小胡子的身影。我开始的时候有点想不通,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女人具备这么大的魔力,让小胡子连死都不在乎。但是后来,我觉得我的想法过于狭隘了,小胡子,不是一般人。 从藏区回来之后,我感觉到一阵轻松,球哥背后那个庞大的机构,应该已经撤销了对我的监视和影响。我能完全做回自己。但我始终高兴不起来,雷朵想办法逗我,我只是闷闷的一笑,心口被堵住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憋的非常难受。 第253节 我又开始失眠了,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我记得三年前小胡子刚刚消失的时候,我也经常做这样的梦。 他还好吗?他是不是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一个梦里,我梦见小胡子找到了嘉洛绒,他们回不来了,但是生活的很愉快,我梦见他们盖了一座茅草小屋,小胡子头上戴着一块很可笑的头巾,在田里种地。 大概,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吧。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被自己控制。具体说,是张猴子出了点事。本来他出事不出事,跟我确实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我最多拿点东西去看看他,顺便说两句,老张不要紧张,好好养病之类的客套话。 但这个事情出的比较严重,张猴子是自己作的,在长沙呆的屁股发痒,跟下面一帮伙计去探坑,在一个老坑里出了事,最后一条腿没有保住,神经可能也受到了某些东西的影响,被救回来之后,就和中风了一样,瘫在床上。见到熟人还能认出来,不过一说话就嘴歪,而且流口水。 这三年中间,雷英雄名下的生意都是张猴子在负责打理的,他一出事,下面就有点乱套。雷英雄什么事都不管了,养了三年鸟,就是事情刚出的时候露了个面,安定人心,剩下的事情他不想管。 我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还是一点点把张猴子的事接管过来,每天在盘口和档口之间穿梭,闲暇的时候完全就被账本和各种各样的烂事淹的头晕脑胀。 不过,这也是一种生活,一种充实的生活。我必须要学更多的东西,不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感觉我体会不到。只有真正站到这一步,才知道那么多龙头的心境。其实,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一直坐这把椅子的,只不过这把椅子坐上去很难,想要离开,更难。 我从藏区回来之后,就把小胡子所留下的东西全都封存了起来,我不想看这些,但还是会想,想那个汉子,真正的汉子。 有一天,很偶然的一天,我突然觉得心里不堵了,非常奇怪。可能是我猛然明白了一些事。 小胡子是芸芸众生中很特殊的一类人,他的爱情,不可能像其它人一样平淡。只有这种撕心裂肺,最后惨痛到极点的感情,或许才能配得上他这个人。 结局是不好的,因为小胡子一直都孤独着,他说过,一个孤独的人,注定就要孤独下去,如果强行索取一份感情,那么他会背负很多自己背负不了的重担。 我真正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其实,他不是英雄,因为这个年代,英雄已经绝迹了。我想,他只是一个旅行者,孤独的旅行者。 仅此而已。 第一章 鹫击长空(一) 这个季节的李陵山,正是藕脆菱甜的时候。三百里落马湖,十二连环山,山套水,水连山,山水融进了长天,长天染透了山水。 清凌凌的落马湖,一望无垠,日头仿佛把湖水都晒温了,小渡口只有一条梭子船,掌船的艄公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今天生意不好,他微微有些发愁。老伴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孙子要满周岁了,好歹得摆上几桌,把相熟的亲戚朋友都请一请,这都需要钱。 “李陵山那些阔老爷们,平日里都过的什么日子?”老艄公的眼睛有些发困,想想自己的窘迫,再想想过去听到的传闻,他感觉微微不是滋味。听旁人说,李陵山的有钱人什么都不做,每天窝在床上不起身,床头就架着一口油锅,想吃油条炸油条,想吃年糕炸年糕。 “谁的船?走不走?” 一阵声音打断了老艄公的思路,他连忙就从小船一旁支起身子,阳光微微刺的眼睛睁不开,不过老艄公还是见了两个人,像是要搭船的样子。 老艄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麻利的爬了起来,操起船篙子,连声说:“走,这就走。” 来的是两个年轻人,大的至多二十五六岁,小的只有十六七。十六七的那个背着两个不大的包袱,一脸迷糊相,正呲牙咧嘴的笑着老艄公。 “好说好说。”迷糊抖了抖身上的包袱,又身旁另一个人,说:“哥,没别的船了,就坐这条,反正等着回家。” “两个小哥刚到李陵?”老艄公熟练的摆弄着小船,做出发的准备,他得出,这两个人一身风尘,似乎赶了很久的路:“上船,歇歇脚,半路再两尾鱼,湖水炖了,原汤化原食,走嘞。” 迷糊屁颠屁颠的就跳上了小船,身后的年轻人一路走着,脚步不快但是很稳,他年纪大些,自然稳重。小梭子船虽然小,不过坐两个人还是宽裕的。老艄公掌了半辈子的船,手艺精熟,篙子一点,小船如一条轻悠悠的鱼,破开水面,划向前方。 “哥,洗洗。”迷糊丢了包袱,把头扎进旁边的水里,来回抖了抖。这一洗就洗掉了脸上的汗水和尘土,迷糊来劲了,直接甩掉上衣,作势要朝水里扎。 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皱皱眉头,迷糊好像很怕他,当时就收回一只脚,老老实实的坐回原位。老艄公笑了笑,迷糊冲他呲牙,拐着一口官话问:“笑啥呢?” “小哥是从别处来的?”老艄公一边掌船一边说:“到李陵走亲?” “不告诉你。”迷糊摸摸肚子,嘟囔道:“不是说鱼吗,赶紧,哥,我饿了。” “好嘞。”老艄公日头,时间还早,恰好又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丢了篙子,让小船在水面慢慢飘着,然后就取了鱼线和钓竿。 摆弄着手里东西,老艄公就忍不住了那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相貌并不出众,最初的时候,也没有引起艄公特别的注意,但是慢慢的,他就察觉出一些自己都说不清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干什么的,可是对方稳稳的坐在船里,身躯一丝不动,有一种出奇的大气。 湖里都是野鱼,见不得饵,鱼钩放下去,很快就有鱼上钩。老艄公略微有点得意,但是鱼被捞上来的时候,他又有点遗憾:“湖里很少能打到大鱼了,我爹年轻的时候,能上来十几斤的金丝鲤。” “这就差不多了,赶紧着,肚子扁了。”迷糊不介意鱼的大小,伸出一根手指,来回拨动着活蹦乱跳的鱼。 老艄公接连钓上几条鱼,在小船上开火炖了,又闷上一锅糙米。吃食图个鲜,尽管作料不全,但不多久,鱼的鲜味就随着翻滚的汤汁飘了出来。 “香。”迷糊抽抽鼻子,忍不住就沾了点鱼汤尝鲜。 “还有这个。”老艄公搬出一个小坛子:“去年的新米,自家酿的酒,小哥随意吃喝,咱们搭客,酒饭是不收钱的。” “该给的一个都少不了你的。” 一直默默坐着的年轻人不说话,但是酒坛子一打开,他仿佛就嗅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迷糊乱手乱脚的捞滚烫的鱼吃,年轻人毫不客气,自己倒了碗酒,一口就喝干了。 “好酒量。”老艄公稍稍呆了呆,水上讨活的人都好酒,提神,也去湿气,但一个粗瓷碗,至少半斤酒,他很少见人就这么一口喝下去的。可是怎么说呢,本地人见了外地客,自然而然的就想给自己挣点面子,老艄公笑着道:“小哥该是外面来的,酒是好酒,不掺水,只是得把着量。就算咱们李陵这里的付老爷,一顿七斤酒,还是有喝多的时候……” “谁是付老爷?”迷糊嘴里塞着米饭和鱼,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 “付占山啊。”老艄公回手指了指:“那酒量,没的说,不是我吹,早年间亲眼见过他的,往远里说说,其实咱跟付老爷还沾一点点亲哩……” “一顿七斤?”年轻人终于第一次开口了,他的嗓子有点粗,瞥瞥手边的酒坛子:“这一坛,总有个**十来斤吧。” “九斤九两。”老艄公有点疑惑的着年轻人。 “酒钱连船钱一起给你。”年轻人随手掂起了坛子,直接把嘴凑到坛口,手猛的一抬,仰头就开始灌。 “小哥,你……”老艄公完全呆了,什么时候见过人这样喝酒的? 迷糊缩着脖子,着年轻人,谁都不说话了,只有咕咚咕咚的喝酒声不断响起。老艄公的眼神一直愣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年轻人放下坛子,抹了抹嘴。 坛子空了,那么一大坛子酒,此刻已经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拿饭给我。”年轻人若无其事的坐下来,对老艄公哈哈笑了笑:“付占山怎么的?我没见过,叫他来试试,是头牛,我也能把他喝趴下。” “这个这个……”老艄公的话都被堵回嗓子了,一直过了很久,他才干笑了一声,有点不服输般的说:“咱们李陵,自古多豪客,小哥从外面来,怕是不清楚。不朝远里说,就眼下的几个,少有人能比的……” 第254节 “那你说说。”年轻人的肚子像是个无底洞,差不多十斤酒喝下去了,脸色都没变,大口吃着碗里的饭:“让我长长见识。” 年轻人的语气里,明显有一股挑衅,或者说不屑。老艄公的脾气直,虽然载的是客,却有些受不了这种语气,他放下手里的碗筷,道:“别的人,都不说了,就说一个,小哥到了湖对岸,随便打听打听。” “是谁?”年轻人的嘴角又露出一抹笑,饶有兴致的放下手里的碗,着老艄公。 “咱们李陵卫家的八少爷。”老艄公提到这个人,腰杆不由的就挺了起来,言语中有种说不出的自豪:“三百里李陵,英雄他第一。” “英雄他第一,好,说的好。”年轻人忍不住就大笑起来:“这个卫家的八少爷,有什么本事?” “有本事,有大本事。”老艄公砸巴着嘴,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是说不清楚的,总之是很厉害。” “吃饭吃饭,吃完开船。”迷糊仿佛是被饭给噎住了,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打岔。 年轻人不再多说什么了,他的眼睛望向了远处,朦朦胧胧的李陵山,仿佛是在雾里。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像是在回味什么。 小船轻快的重新在水面划行着,又走了一段之后,老艄公调了调船头,迷糊一把拉住他:“怎么转路了?” “小哥,你不知道。”老艄公朝远处指了指:“那边是一大片苇子,有劫路的,咱们出门在外,图个安稳,绕路走,也不算远。” “这要绕到什么时候?” “至多一个多时辰。” “哥。”迷糊转头着闭上眼睛打盹的年轻人:“怎么办。” “就从苇子边走,不绕路。”年轻人眼都不睁的说了一句。 “那不保险,小哥,不保险。”老艄公连连摆手:“这些劫路的,手里有洋铳,我身无余财,就这条破船,但小哥……” “有事我兜着。”年轻人睁开眼睛,打断老艄公的话。 老艄公忍不住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当他到盘卧的年轻人的目光时,猛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卧在自己船上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虎。他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尽管心里不情愿,但还是鬼使神差一般的按年轻人说的路划了过去。 离苇子越近,老艄公就划的越慢,他心里一直觉得不安生,觉得今天要出什么事。 第二章 鹫击长空(二) 老艄公为难的想要跳河,尽管他预感要出什么事,但盘卧在船舱的那个年轻人,却散发出一阵强大的气息,这种气息很难承受,就仿佛面对着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容违抗。 “菩萨保佑吧,菩萨保佑吧……”老艄公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两句话, 风吹湖面,鳞波浮现,大片的苇子在微微摆动,沙沙作响。老艄公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这是片很不安稳的地方,如果是摆渡的人单独经过,可能还没事,但一旦载的有客,那就麻烦了。他偷偷瞟了船上的两个人一眼,迷糊好像没事人一样,丝毫都不惊慌,拿鱼线在水里钓鱼玩,而那个年轻人,依然如猛虎一样卧着打盹。 “这人的心怎么这么宽?”老艄公心里其实已经开始隐隐佩服这个年轻人。 这时候,年轻人微微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了,两道目光如同两道劈过长空的闪电,唰的投向了不远处的一片苇子间。他的身躯根本纹丝未动,但就是这道目光,已经让老艄公险些站不稳了。 老艄公很快就明白过来,年轻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是他转过头,却什么都不见,苇子随风摇摆,一丁点声响和异样都没有。 “哥,怎么了?”迷糊赶紧就把鱼线收了回来,跑到年轻人身边。 “有人来了。”年轻人微微冷笑了一下,慢慢坐了起来,身体中的无数骨节劈啪作响。 “有人吗?”老艄公很迟疑,在水上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对这片落马湖太熟悉了。 沙沙沙…… 一直到老艄公迟疑了片刻之后,密密麻麻的苇子间,明显出现了人声,两条船从苇子中狭窄的水道挤了出来,船虽然不算大,但上面的人足有十来个。老艄公首先见的,就是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在当时的李陵,用枪的人很少很少,然而老艄公却知道这种洋铳的威力。 “遭道了!”老艄公的腿一软,不由自主就回头着年轻人和迷糊,心里有点埋怨他们,不听自己的劝告,执意要走这条不安生的路。 “把船停了。”年轻人若无其事,面对不远处的十多个人还有两支枪,就像见了阿猫阿狗一样,他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伸了伸胳膊。 老艄公激灵灵的撑住了船,对面那十来个人显然没有把这条小梭子船放在眼里,他们的眼睛很毒,一眼就能得出,船上的两个人是搭船过湖的客人。 “留下东西。”对面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冲这边喊道:“要么留命……” “这怎么办,怎么办?”老艄公忍不住就去迷糊身上带的包袱,按他的想法,能留下命就是万幸了。 噗通…… 老艄公猛然觉得眼睛一花,前一秒钟还站在船上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甚至都不清楚他是怎么不见的,只有微微起伏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团小小的水花。 “找死呢……”满脸横肉的汉子却到了年轻人入水的情景,但是他并不紧张,他根本不相信,在这么远的距离下,有谁能不换气潜过来。他挥了挥手,两条船上拿着枪的人就开始左右的仔细观察,只要年轻人从水面下冒头换气,子弹就会呼啸而至。 但水面始终寂静无声,连一个人影都不见,迷糊拉着老艄公躲到船舱后面。老艄公一手都是冷汗,迷糊虽然微微有些慌乱,不过还算是稳得住心的,他拍了拍浑身发抖的老艄公,硬挤出一丝笑容,说:“怕啥,我哥把他们全都收拾了。” “这是拿命不当命嘛!”老艄公偷眼着对面的情景,越发急躁了。 对面的一条小船突然就猛烈的晃动起来,在水上讨生活的人,船就像自己的家,无比的熟悉。不用就知道,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小船,力气大的出奇。就仿佛有一条巨大的鱼在拼命的要把船顶翻。 晃动让船上的人站不稳了,但是他们根本不见有任何敌人,有的人心里冒出了可怕的念头,是什么东西在晃动船只?难道是刚才那个入水的人? 小船随着晃动的惯性愈发不稳,最后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水面袭来,船身摇摇晃晃的翻转了差不多九十度,终于翻了个底朝天,船上的人水性非常好,尽管落水了,却没有什么危险,一个个冒出了头,开始骂娘。 但他们无法想象,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一个正在水面上浮水的劫匪猛然觉得自己的双脚被一只手给死死的抓住了,这只手的力量超乎想象,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他嗖的就被拖入水中,随即,一片血花就染红了周围的湖水。 中间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另一个人遭到了相同的惨遇,四五个在水面上来回扑腾的人被收拾掉,只是三两分钟的事。旁边船上的人简直要疯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把夺过别人的枪,朝着最后一片冒出血花的水面就放了一枪。 “给我出来!”满脸横肉的汉子急眼了,有力也使不出,他不到水面下的人。 轰…… 就在他左右张望寻找的时候,猛然觉得船上像落下了什么重物一样,就在他回头的这一瞬间,余光瞟到了一条威猛的身影。身影是从水里上来的,薄薄的青布衫贴在身体上,显露出两块健壮的胸肌。 砰砰…… 第255节 身影正是跳入水下的年轻人,此刻,他的反应快的让人眼花缭乱,还没等完全在船上站稳,他的拳头就如重炮一般的轰击出来。无法形容这一拳所携带的威势和力量,一个劫匪几乎被打飞了,横飞的身体还未落入水面,胸口骨头碎裂的声音就咔咔的传了出来。 满脸横肉的汉子并非泛泛之辈,脖子挂在裤腰带上混生活的人,多少都有点本事。他飞快的调转枪口,浑身湿透的年轻人灵敏如豹子,一把抓过一个劫匪,硬生生挡在自己前面。就是这个动作,让满脸横肉的汉子迟滞了一秒钟,但这一秒钟却是致命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的枪根本没有打响,因为从同伴身后,横空扫来一拳。拳头像是铁铸的,击打在他的左颊上。一拳毙命,一拳打碎了他所有生机。汉子一张脸几乎被这只铁一样的拳头打烂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道目光所见的,是一张粘着水珠的棱角分明的脸。 天空瞬间布满了乌云,阳光被遮蔽了,如同黄昏前的一瞬。刚才还混乱的湖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暗淡的光线下,一条孤零零的小船漂浮在水面上,年轻人松开了自己的拳头,轻轻嘘了口气。抬手毙掉十多个人,就仿佛之前抬手喝掉十多斤酒一样,他的脸庞上有一种自信,非常强烈的自信。 我,是最强的。 “小……小哥……惹祸了!你惹祸了!”老艄公一屁股就坐到了船上,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怕啥,你不见?是他们要劫我们的,死了也白死。”迷糊完全轻松了,他的年纪还不大,着站在不远处船头上的年轻人,眼睛里有一种来自内心的崇拜。 “这十多个人,说死就死了,官府……官府……”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年轻人划着小船靠近过来,身体轻轻一跃,落到了这条船上,迷糊赶紧递过去一块干布,年轻人随手擦掉脸上头上的水滴,笑着拍拍老艄公的肩膀:“李陵三百里,英雄谁第一?” “我我我……”老艄公咽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的说:“我瞎胡说的,小哥你……” “你说的没错,这个给你,开船吧。” 年轻人从迷糊手里要过两块大洋,随手丢给老艄公。他又要了点酒,不过没有鲸吞牛饮,就斜坐在船头,一点点的慢慢喝着。 小船慢慢的靠近了湖岸,迷糊兴奋的掂起手里的包袱,回头对年轻人说:“哥,到家了。” “到家了。”年轻人喃喃的说了一句,他的眼睛里,有一点点眷恋又想念的目光。 “哥,你想啥呢?”迷糊着年轻人些许迷离的目光,就贼眉鼠眼的笑着问:“想那个人了?” “不要胡说。”年轻人皱皱眉头,但并未反驳迷糊的话,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有点想念那个人。 尽管只是一点点。 李陵附近三个县,他们到的是相城县,但并非县城。两个人雇了辆大车,朝相城南边走了大概十几里地。一片连绵的大宅子就出现在眼前。府门上一个烫金的门匾上,有一个大大的卫字。 赶车的车夫刚刚把大车停在大宅门外,立即有人过来驱赶,在平时,不是重要的客人,就不能靠着卫家的门槛下车。 “嚷嚷什么,是我们回来了。”迷糊先跳下了车,冲那几个人吐吐舌头,紧跟着,年轻人也从车里慢慢走了下来。 “是……是八少爷……” 几个人的表情立即变得无比的恭敬,其中一个转身就跑回大宅子里,一边跑一边大声吆喝,仿佛想让所有人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八少爷回来了!” 第三章 鹫击长空(三) “八少爷回来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声惊雷,迅速在大宅子之间传递开了,所有人都随着这个消息而显得忙碌起来,很显然,这个被称为八少爷的年轻人,在这所大宅子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这就是卫家,李陵卫家。近二三十年间,是卫家最为鼎盛的时期,尤其是这几年,卫家九虎的名头在落马湖和李陵山周近响亮的很。 年轻人迈步将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又忍不住退回来一步,抬头了头顶上的门匾。他像是在回味什么。 李陵三百里,英雄他第一。 当年轻人走向了大宅子二道门时,很多人一窝蜂的涌了出来。见到这些人,年轻人的脸庞上泛起一股笑意,也加快了脚步,迎了上去。 “八弟回来了。” 为首的几个人笑的更加亲切,围住年轻人嘘寒问暖,迷糊稍稍有些不乐意了,觉得众人见不他。这时候,年轻人的目光穿过了人群,落在后面一个凝立的老人身上。 “爹。”年轻人快步上前,众人纷纷让路,他几步走到这个老人身前,噗通跪了下去:“儿子回来了。” “老八。”这个老人叫卫同,是卫家这代的家主。他大概就是六十岁左右的年纪,精神异常矍铄,一副身板如钢筋扎出来的一般,丝毫不见老迈与慵懒。卫同哈哈笑了一声,抬手示意年轻人起身:“原以为你要过了中秋才回,这次倒是猜错了。” “儿子一路没敢多停,事儿办完了就朝家赶。” 父子两个交谈的话不多,但是从卫同的表情和举动完全可以得出来,他对自己第八个儿子非常重视。尽管卫八上面还有七个哥哥,可是这七个哥哥的风头已经被卫八彻底压了下去。 “回中院。”卫同招呼众人转身,卫八陪在他身边,慢慢的走着,其余人可能都知道这父子俩要有什么要紧的话说,所以有意和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迷糊拿捏不住轻重,想朝这边凑,但身子一动就被人给拉了回来。 卫同一边走,一边不易觉察的瞥了瞥身边的卫八。卫同是家主,卫家同样是一股强大的势力,统领一方,他拥有一个领导者所具备的条件。当卫同收回目光的时候,显然非常满意,因为他得出,自己这个儿子龙行虎步,身上的气势锋芒逼人,只要再经过历练,慢慢的沉淀,总有一天会成大器。 “老八,你这次带老九出门,觉得他还成么?”卫同又回头了正在和后面众人嬉笑打闹的迷糊,露出一丝笑意:“我怎么他没有一点长进。” “爹,这话您就说错了。”卫八正色道:“老九的根子是很好的,只要肯吃苦,功夫不会比旁人差。” “那就好,他跟你亲近,你要多带带他,咱们卫家,没有吃闲饭的。”卫同又和卫八说了几句闲话,猛然间话锋一转,稍稍压低了声音,说:“有个生意,我拿定主意要做,只不过你没回来,家里人不齐,我暂时还没有透露给你几个哥哥。生意很大,你回来了,就该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事。” 卫同的话语中对卫八的器重是不言而喻的,他不回来,卫同的计划就不会告诉别人。 “什么生意?”卫八稍稍有点吃惊,按照卫家的势力,即便自己不在,其余几个哥哥完全有能力摆平大大小小的买卖。 “今天先不说这个,已经拖了这么多天了,不差这一时半刻。”卫同拍拍卫八的肩膀:“今天只给你接风,明儿个起,再说正事。” 卫家的家教还是很严的,卫同不开口,卫八就不方便再追问下去。很快,他们前后来到了卫家大宅最大的中院,一众下人早就开始忙碌了,整个卫家,只要能搬得上台面的人,全部都按卫同的吩咐,到中院这边给卫八接风。 卫家九虎都是海量,这场酒从下午一直喝到将近半夜。卫八的酒量极大,然而喝着喝着,他的眼神就忍不住再一次迷离了起来,感觉微微有些发晕。 “哥。”迷糊一张皱巴巴的脸喝的猴屁股一样,挤过来贴着卫八的耳朵道:“等会儿你要去干嘛?把我也带上呗,长长见识。” “老实睡觉去。”卫八半开玩笑半认真般的在迷糊头顶敲了一下,他是个天生带威的人,尽管迷糊喝的有点头大,但到卫八的表情后,吐吐舌头,灰溜溜的躲到了一旁。 宴席散了,入夜后凉风习习,卫八缓步从中院走到前院。白天的时候充斥在心里的那一点点想念,此刻仿佛又冲入了脑海。 第256节 尽管只是一点点想念。 “备车。”卫八在卫家的车棚旁吩咐了一声。下面的人不知道这个时候卫八还要到什么地方去,但没人敢多嘴,这是卫同最宠爱的儿子。 滚滚车轮碾碎了寂静的长夜,马车离开卫家大院,直奔相城县城。县城自然是热闹的,但夜确实是深了,除了寥寥几个地方还有人迹,长街是空旷的。 马车就在县城的边上停了下来,卫八跳下车,左右了。转头丢给车夫一块银元,说:“在这里等着吧,估计我夜里不回了,你也在车上将就一宿。” 安顿好了车夫,卫八就不回头的走到了长街的尽头,然后连转了几圈,在一个挂着粉灯笼的大门前停了一下。 “醉花楼,还是这样……”尽管周近没有什么人,但卫八仿佛不愿让人到自己的行踪,只是一顿,就迈步跨了进去。 这是相城县内,甚至是李陵附近为数不多的几个销金窟之一。卫八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了,他一进门,正在打盹的两个堂倌马上满脸赔笑的迎上去。 着这两个堂倌,卫八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眯了一下,他是什么样的人?眼睛带刀尖的角色。两个堂倌虽然满脸堆笑,但卫八还是一眼出,他们笑的很不自然,说话之间也有点支支吾吾的,神色中有些许的尴尬。 但卫八从不耐烦跟这些人多说什么,迈脚就走。一直到他走了几步之后,其中一个堂倌才左右为难的踌躇了片刻,之后拔腿跟了过去。 “八爷,那个那个……”堂倌笑的眼睛都不见了,一口的歉意:“云萝姑娘,那个那个……” “怎么了?”卫八听到堂倌的话,眉头立即皱了皱,停下脚步。 “八爷,这边说话。” 这时候,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一溜小跑的凑了过来,拉着卫八就走。卫八有点不耐烦,被对方拉到小楼的拐角时,就甩开女人的手。 “八爷,有日子不见了。”中年女人和堂倌一样笑的眼睛都不见了:“又到哪里发了大财了……” 中年女人还要继续说下去,但是卫八眼睛一翻,一道冷森森的光就把她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八爷,不是扫您的兴。”中年女人是见过些许世面的人,比堂倌说的顺畅一些:“云萝她……她不在了……” “不在了?”卫八的表情一变,跟着就问道:“得了急病?” “不是不是,八爷误会了。”中年女人连忙就解释道:“她没病,是是是……” “是什么!” 整个相城县内,都知道卫家八少爷的脾气不大好,中年女人不敢触这个霉头,所以尽管很为难,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就是今晚上的事,有人硬给云萝赎身,然后带她走了。”中年女人两只手夸张的舞动了一下:“我是三推四阻,但是不管用啊……” “你吃了豹子胆了!”卫八的脾气是很暴躁,听完这句话,额头的青筋顿时蹦了起来,抬手一巴掌把中年女人抽到墙角:“知道她是我的人,还敢让人带她走!” “八爷……”中年女人被抽的几乎爬不起来了,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带着委屈的语气,缩在墙角:“您亲口叮嘱我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您来这儿是找云萝,我再有八个胆子也不敢不听您的话。就因为这个,客人带云萝走的时候,我也只能眼睁睁着,那也是个惹不得的主……” “是谁!”卫八稍稍冷静了一些,回想了一下,他确实叮嘱过醉花楼上上下下的人,不许透露自己来过这里,更不许说是来找那个倌人。 “是付三少爷。”中年女人一个字都不敢隐瞒,唯恐卫八听的不清楚,解释的很详细:“方城县付占山付老爷家的幺儿。” “走了多久了!” “付三少爷来的就晚,喝了场酒,就上云萝,丢下钱,硬带着人走了。付老爷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也不能露您的大号去吓他……” “我问他走了多久了!” “走了不久,至多半个时辰,朝方城县那边走的……” 后半截话,卫八已经没耐心听了,他像一阵风一样冲出院子,跑过长街,到了车夫落脚的地方,掏刀子割断了马缰。 “八少爷。”正在车里打盹的车夫被惊醒了,等他露头的时候,卫八已经跨上了拉车的马,连马鞍和马镫都没有,就那么硬生生的骑走了。 “抢我卫八的女人!死!”卫八整个人就像一团燃烧的火,风驰电掣。 第四章 鹫击长空(四) 卫八心里的怒火不可抑制,催马狂奔,嘚嘚的马蹄声在空旷的长街中回荡。这是匹拉车的马,跟卫八不熟,猛然被一鞭子一鞭子抽着,就有些犯犟。当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一下子嘶鸣一声吗,人立而起。 卫八淬不及防下,差点被摔倒。但是他一身功夫在那里摆着,不等身体落地,猛然一挺,单脚踩着地面,伸手就拉住一条马缰。 “你也想造反?”卫八一把掏出腰里的匕首,一只手死死的拉住马缰。这是一场纯力量的交锋,高头大马想要发狂,不住的挣扎,但是面前这个怒火滔天的人几乎像一尊金刚一样,任由它怎么挣扎,始终无法挣脱一步。 “给我跑!”卫八翻身跃上来回翻腾的马背上,手里的短刀噗的就捅到马匹的后臀上,说起来很奇怪,发狂的马匹仿佛是怕了,被一刀子捅下去之后,就老老实实的拉着卫八继续奔跑起来。 卫八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眯了一下,把匕首上的血在鞋底抹掉。他想起了过去不知道家里那个长辈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乱世中,人只有恶一点,才能多占便宜。 如果是在很多年后,卫八肯定不会这么做,或者说不会这么冲动,但当时卫八才有多大?李陵三百里,英雄他第一,然而人的身手和心智有时候是不成比例的。 相城和方城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卫八被怒火充斥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人给截住,如果让方城付家的人把云萝从自己眼皮子下面带走,不管别人知道不知道他和云萝的关系,卫八自己却觉得,面子丢尽了。 那个年头的江湖人,把脸面的比命都重,卫八也是如此。 应该说,卫八很幸运。按照他的判断,付三少爷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怎么追都难以追上了。但是当他在夜色下一路飞驰,紧追不舍很久之后,终于在前面到了一辆慢慢前行的大车,还有四五个人,骑马守在大车旁边。 再放眼一,前面不远处,就是相城和方城之间的地界了。卫八暗自冷笑了一下,他什么都不怕,只要能找到人,不要说在方城县境内,就算当着付占山,卫八也敢杀人。 胯下的马匹平时是精心饲养的,脚力很长,奔了这么久,仍不见疲态,卫八又抽了一鞭子,飞快的奔向前方。大车周围的四五个人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同时就转过头,朝这边注视。 方城付家的势力有没有卫家大,这不好说,但这也是一方土豪。四五个付家的人到单枪匹马的卫八,并没有太在意,以为是有急事赶夜路的人。然而卫八急冲而过,超越了大车之后,猛然一拉缰绳,硬生生的挡在了缓缓前行的大车前。 当他停下的那一刻,隐隐听到大车的车厢里传来猥琐的笑声,还有一阵阵抽泣。卫八的双手指骨立即捏的噼噼啪啪作响。一把丢下手里的马鞭,翻身跃了下来。几个付家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几个专门请来家护院的打手,平时很少出门,所以不认得卫八,他们见卫八的面色不善,立即一拥而上。 “护好三少爷。”一个打手感觉到了压力,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卫八翻身下马的动作无疑说明了,这是个很扎手的角色。 扎手到了极点。 但是卫八扎手到什么程度,显然超乎了几个人的意料,这个打手的话音刚落,就觉得面前一条影子如同飞过来一般,似飞鹰搏兔。他一把就掏出腰里的枪,然而来不及了,一只拳头砰的截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这个人从马背上被打的倒飞,落地之后已经半死了。其余的人又惊又怒,但卫八不理会其他人,他的动作快到极致,大车里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卫八已经飞身冲进了大车的车厢。 第257节 “三少爷!” 几个人团团围住大车,脸色都绿了,他们每月从付家拿着丰厚的报酬,任务就是保护付占山最小的这个儿子。如果付三少爷掉根头发,他们都不会好过。 大车的车厢里铺着软榻,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怔怔的着冲入车厢的卫八。卫八的眼神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就望见了蜷缩在车厢一角的一个女人。 这是个很年轻的女人,至多二十岁的样子。她很清秀,带着江南水乡小家碧玉那种软软的柔气与清甜。但是此刻,这个年轻女人的头发完全凌乱了,她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尽了惊吓的小羊。 她也是惊讶的,和付三少爷一样惊讶。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她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说不清楚究竟想表达什么。 但是她内心最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她委屈,她很想让这个突然出现的卫家八少爷能不顾一切的把自己抱在怀里,轻轻说一句:不要怕,有我在。 但让她失望的是,卫八并没有这么做,甚至没有多她一眼。卫八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重新盯住了付三少爷。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付三少爷仿佛是回过了神,指着卫八:“你是谁?给爷滚出去……” 卫八呼的伸出手,一把卡住付三少爷的脖子,他手背上的青筋像一条条游动的小蛇,完全暴露出来。这只手的力量让付三少爷感到恐惧,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被卫八硬生生的提着,揪出了大车。 几个打手都挤到了大车前,那时候的江湖人不怎么信赖来自西洋的火枪,他们更重的是自己半辈子练出来的功夫和拳头。几个人各自拿着手里的武器,领头的依然在地面上虫子一样的挣扎,刚才的一拳几乎要了他的命,就算能救过来,也不是三两个月就可以完全康复的。 “有话好说,咱们是付家的人。”一个打手明显出卫八不是好惹的主,他们只为保护付三少爷,所以尽管紧紧地逼住大车,却没有动手:“朋友缺什么东西,知会一声,咱们马上照办。” “是吗?”卫八嘴角泛起了冷笑,仍然提着鸡仔一般的付三少爷:“我要他的命!” “朋友,这种话不能说笑。”一个打手的脸色跟着阴沉下来,否则会遮掩不住自己的慌乱。他听得出卫八话里的杀气,森森杀气。 “朋友在李陵讨生活?”另个打手听出了卫八的口音,道:“既然是在李陵,不会没听过付老爷的名头……” “我……我……”付三少爷使劲扒着卫八的一只手,但这只手比铁钳更坚固,无论他怎么扒拉,都不能让自己轻松一丝半毫。 “付老爷?”卫八瞥了付三少爷一眼,问道:“那个付老爷?” “付占山,付老爷。”打手道:“咱们不是拿付老爷来压你,天大地大,抬不过个理字,就算杀人,也得给个理,把事情说个明白。” 卫八怎么会不知道这几个人的心思?现在他们已经身处在方城县内,几个打手觉得卫八难以对付,只不过是在有意的拖延一下时间,有没有转机的可能。 “我没理,就想杀他。” “这就太霸道了。” “我就是这么霸道。”卫八冷笑了一声,他的手微微有点发抖,因为心里的怒火实在有点抑制不住了。他不傻,自然明白杀了付家人的后果,但是车厢内的一幕,一直像一条让他恶心的虫子,在内心深处不住的发作。 说着话,卫八有意把抓着付三少爷的手松了松。付三少爷被掐的半死,卫八刚刚松手,他就大喘了几口气,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颤巍巍的指着卫八:“杂种……我爹是……是付占山……我让他……活剥了你……” “三少爷!你不要说了!”一个打手唯恐付三少爷这种什么都不懂的败家玩意儿会完全惹怒卫八,连忙就插嘴道:“朋友!咱们付老爷你该知道的,人称付半城。三少爷是他的小儿子,要是有个好歹……” “叫付占山过来!”卫八一声断喝,打断了对方的话:“我当着他的面杀人!” “谁家的杂种!”付三少爷一头油光水亮的头发此刻显得有点滑稽,这种人的脑袋已经被酒色和大烟泡晕了,不晓事,他只知道整个方城内,他爹最大,尽管死到临头了,仍然在不停地骂:“我爹点你的天灯……” “付老爷很大么?”卫八猛然一抖胳膊,两只手横着把付三少爷给举过头顶:“那就给他个面子,给这个兔崽子留个全尸。” 说着,卫八高举的双手猛然一沉,右腿膝盖抬了起来,付三少爷的后腰一下子撞在铁一般的膝盖上,咔的一声,骨头完全断了。腰骨一断,人必死无疑。付三少爷只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整个身子已经软塌塌的不能动弹,翻了翻白眼,死透了。 呼…… 卫八把付三少爷的尸体凌空扔了过去,几个打手面无人色。他们恨得要死,却又怕的要死。尽管卫八就在眼前,却没人敢再过来。 “朋友。”一个打手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道:“这件事,付家不会罢休的……”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卫八暗中嘘了口气,同样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叫卫八,付占山不服,让他到卫家来找我!” 第五章 鹫击长空(五) “卫八!” 几个打手同时倒抽了口冷气,李陵人都听说过付占山,但同样都听说过卫家的八少爷。尤其这几年,卫家九虎的名头几乎让卫八一个人盖过去了。这个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都传闻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非常了得。 “付占山有胆,就到卫家来,没胆,就滚蛋!”卫八指着面前几个人,暴喝了一声:“都滚!” 几个打手产生了明显的退意,既然知道面前的人是卫八,那么他们也知道自己肯定讨不了半点便宜,至少现在讨不到。有人朝付三少爷的尸体还有大车里望了一眼,已经隐隐清楚卫八今天为什么连夜追杀付家的三少爷。 “走!”一个人低低叫了一声,其余的人收拾了一下,飞快的退走了。剩下的事,已经不是他们可以管的了的,一切都会是付占山出头去解决。 人退的很快,几乎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已经远走了。伴随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空气中的肃杀还有血味飘散开来。卫八凝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虽然没有转身,却能感觉的到,有一双带着泪的眼睛,一直在后面望着自己。 他慢慢的回过身,到的是云萝那张如雨后梨花的脸庞。这一瞬间,卫八的心里有些疼,他已经忘了,有多少个不眠的夜晚,都是这个女人陪自己度过的。着对方眼睛里的泪,卫八罕见的产生了一点不舍的情绪。 “谁欺负了你,你该说我的名字。”卫八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很多:“报我的名字,还有谁敢这么做?” “八爷……”云萝再也忍不住了,已经止住的哭泣又爆发出来,她从马车的车厢里跳了下来,这是个柔弱女子,身上没有一点功夫,在跳下来的时候是身子一歪,重重从车上摔了下来。 卫八的手指动了动,但是却没有挪动脚步,就站在那里,着云萝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云萝的心,很难形容,她并非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女人,遇见了什么事,大多都是用哭来解决的。这样的女人内心很孤独,她很渴望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有一个人能站出来,陪在她身边。 在云萝的眼睛里,这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离自己是那么的近,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是那么的清晰。云萝顾不得摔倒的疼痛,也顾不得一身的尘土,她爬了起来,不顾一切的继续朝卫八跑过来,想扑到对方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给我站住!”卫八柔和的语气突然就强硬了很多,他断然喝止云萝,不许她再迈动一步。 “八爷……”云萝怔怔的止住脚步,眼神有一点痴了。 “他已经给你赎身了。”卫八想再强硬一点,然而他想起了一些事,一些过去的事,那些点点滴滴的情景在脑海中不住的浮现着:“你走吧。” “八爷,我到哪里去……”云萝咬着嘴唇,如果不是这样,她会哭出声来。就像她根本想不到卫八会连夜追来一样,她同样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卫八会赶她走。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哪里都是家……”卫八伸手在怀里掏出一袋子银元,丢到云萝脚下。他的手指又动了动,掏钱的时候,他触到了怀里一只镯子,那是在外地给云萝带回来的。 但是这只镯子,卫八不会再给她了。 “八爷……”云萝脚下的钱袋,又抬头面无表情的卫八:“你是嫌我不干净了……” 第258节 “闭嘴!”卫八有些恼怒,这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话。夤夜追赶付三少爷,是因为对方抢了他的人,但是这个女人,他不会再要了。 云萝的眼睛慢慢闭上了,她的眼角不断的溢出眼泪,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在心里怨恨卫八,但是转念想想,这个男人仿佛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山盟海誓般的话,也没有许下过任何诺言。 云萝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猛然觉得自己被一只手给拉了起来,卫八骑着马,带云萝朝来路飞快的奔去。 “八爷……”云萝睁开眼睛,只有这一刻,她才感觉是安全的,她躲在卫八宽厚且带着体温的怀里,仿佛外界的任何风风雨雨都侵蚀不到自己,她抬眼卫八:“八爷,你还是疼我的,是不是?你还是惦念我的,是不是……” “再说一句废话,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卫八根本不云萝的眼睛,依然面无表情的赶路。 云萝的眼睛,再一次闭上了,她有些心死,却不知道该怎么让卫八这个男人在自己的心里死去。 “卫八,你疼吗?”卫八的思绪在翻滚,他知道,自己是喜欢这个女人的。 也就是在这一刻,名动李陵的卫八,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无奈的感觉。他明白了,自己的事,其实并非完全是自己说了算的。再强的人,也会有无奈的时候。他喜欢这个女人,却无法把她留在身边。 不知道颠簸了多久,卫八重新回到了相城,接近县城的一瞬间,卫八伸手把怀里的云萝抱下去,放在地上。他没有一丝停留,当云萝的双脚踏上地面的同时,卫八已经一阵风般的走远了。 卫八飞快的跑到了长街的另一边,家里的车夫还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等候着,卫八翻身下马,从大车里掏出一罐火辣辣的酒。酒是车夫平时喝的,烈的割喉咙。他仰头把一罐子酒喝了下去,然后丢掉罐子,大踏步的走着。 “就这样吧。”卫八对自己说,当他丢下云萝的时候,就等于强迫自己丢掉了这段记忆。无论这段记忆是美好的,还是酸楚的,从此都与他无关了。 卫八回家了,狠狠地睡了一觉。他做了梦,乱七八糟的梦,这些梦里,都有一个女人的影子,这让卫八在梦中都感觉到淡淡的哀伤。 但是这些梦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有人叫醒了他。 “八少爷。”一个家里的老管家小心翼翼的在床边说:“老爷和几个少爷都在前厅,方城的付占山来了,像是出了点事。老爷喊你过去。” “知道了。”卫八没事一般的翻身下了床,整整衣服,又好好的洗了把脸,随手在桌上捏了两块点心,一边吃着,一边跟老管家朝前厅走过去。 前厅确实像是出了什么事一样,卫家的几个兄弟全都到了。在卫同的下首,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人。这人是个好角色,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眉宇中有一股隐约的霸气。卫八没有跟他深交,但也知道,是付占山。这是方城内最大的土豪,据说,方城县内至少一半的商铺都是他的,所以人称付半城。 “正主来了,说说正事吧。”付占山的眉毛跳动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盏:“昨夜是个什么事?让卫八说说。” “能有多大的事?”卫八拿一碗茶漱了漱口,噗的吐到旁边,抹抹嘴,道:“杀了你一个儿子。” 咔嚓…… 付占山手里的茶盏顿时就被捏成了粉,他带着怒火来的,因为顾忌卫家,所以才一直忍着没有发作。但是卫八的话彻底激怒了他,几个付家人的脸色都跟着变了,手在腰里一阵摸索,暗中握住了家伙。 “卫老兄,你这个儿子缺管教了。”付占山忍了几忍,自己带的人,又卫同身边那几个龙精虎猛的儿子,随手甩掉了被捏成碎末的茶盏,拿手帕慢慢擦着手,道:“咱们都是讲理的人,现在就以理说事。” 卫同只比付占山大了几岁,但是要比对方内敛的多。他不动声色,没有训斥卫八,也没有赔笑给付占山说软话,只是微微抿了口茶,道:“那付老弟就拿个章程出来?” “昨夜的事,我说的够清楚了,该拿什么章程,也要你们卫家拿。你儿子杀了我儿子,人不能白死,这个章程要是拿的不妥,不要说我付占山不点头,恐怕旁人也会说三道四。卫老兄是要面子,讲家法的人,来之前,有人劝我,说怕卫家护短,我当时就抽了他一嘴巴。卫老兄是护短的人?绝对不是。” 这话软里带硬,几乎把卫同要说的话都给堵死了。卫八冷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卫同就抬手制止了他。 “人死如灯灭,再点也点不着了。”卫同着付占山,认真道:“要钱,要地,就是一句话的事,卫家不放空话,只要你开口,能拿出的,我会拿。” “拿他娘的几亩破地就没事了?”一个站在付占山身后的年轻人骤然打断了卫同的话:“我三弟的命,你跑马量地都赔不起!” “是啊。”另一个付家人在旁边冷笑着说:“付家的钱在库里多的发霉,你喊两个儿子出来,咱们杀了玩玩,杀完了随便你去搬钱,怎么样?” 话音刚落,卫家几个儿子都恼怒了,茶碗呼呼的朝这边飞过来。付占山几个人虽然没被砸到,但汤汤水水淋了一头一身。这一下子,两边的人都火了。 “卫老兄!”付占山呼的站了起来,猛的一拍桌子:“你家儿子年轻气盛,太过霸道,要是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那可谁都怨不着!” 第六章 鹫击长空(六) “付占山!”卫八到两边几乎要翻脸,就忍耐不住了,一步上前,冷冷的了对方一眼:“你想怎么?我陪你!” “江湖上混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付占山的脸色更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卫八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有多大的势力,他并不畏惧,这里毕竟是李陵,是卫家的根。但是不等他再开口说话,卫同摇了摇头,止住卫八,慢慢的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 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家主,卫同心里很明白,这个事是卫八做的欠妥,但付家已经找上门来,卫家就不能有太多的软弱和忍让,如果做出太大的让步,不用三两个时辰,风传就会在李陵周围不断流传,人人都会认为,卫家对付家低头了,让步了。 事实上,这并非单纯的争一口气,还有家族的很多利益牵扯在里面,有的时候,绝对不能让步。 “付老弟,我不管你怎么说,但有一点,今天咱们敞开了摆在桌面上说。”卫同的声音不高,但是拥有一个家主所拥有的威严,他说得很慢,为的是表示自己说出来的每一个都是算数的:“我九个儿子,每个都是我的命根子,你要碰我的命根子,我只能平你家的祖坟。” 付占山的眼睛虽然如刀一般,但卫同的一席话让他冷静了下来。他抬眼过去,自己面前,是在李陵山立足几十年的卫同,后面,是卫家九个虎一般的儿子。付占山心里顿时飞快的盘算,要是和卫家真刀真枪的干起来,自己沾光吗? 答案是否定的,尽管他叫付半城,但对付卫家,没有任何把握。 局面从白热化陷入了僵持,过了很久,付占山皮笑肉不笑的抖抖衣袖,站起身,盯着卫家爷们了几眼:“风水是轮流转的。” “好走不送。”卫同淡淡的回了一句。 当付占山离开卫家的时候,卫同知道,事情不能这么了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有些血,不放不行。他当着众人的面,吩咐道:“五千大洋,两县交界地那四百亩地,给付家送去。送的时候要说清楚,这是给他儿子赔命的钱,不是咱们卫家的谢罪钱。” “爹!”卫八急了,想要争辩。 “给我跪下。”卫同都不自己这个最宠爱的儿子一眼,坐在太师椅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爹!” “跪下!其它人,先给我出去!”卫同唰的睁开了眼睛,样子有些生气。下面的几个兄弟都不敢出声了,只有迷糊咧着嘴想替卫八说情,但话没出口就被人给拉了出去。 卫八天不怕地不怕,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会让他感觉忌惮,那么必然就是他的父亲。等前厅内的人都退去之后,卫八倔强的扳着脑袋,噗通一声跪在卫同面前。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觉得,付三少爷抢了自己的人,那就该死。 “做事要掂分量,你今年多大了?那个能做,那个不能做,你心里没数吗?”卫同并未责骂卫八,只是语重心长得对他说了几句话。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思很灵敏,只不过脾气太过暴躁了,有时候脑子一热,就会干出一些很不理智的事情。 “我杀了他,也是替卫家挣脸面。” “这个事不用再说了,你要记住,付占山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以后,得紧防着他。”卫同卫八,没让他起身,接着就说道:“这些日子,不许再惹任何事,咱们有大生意要做。” 卫八暂时抛开了其它想法,他记得,昨天刚刚回家的时候,卫同已经透露了相关的一点点消息,尽管不多,但足以让卫八产生很多遐想。 第259节 “爹,到底是什么生意?” 卫同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该怎么把这个事告诉卫八。过了一会儿,他就问道:“你知道徐福吗?” “替秦始皇找不老药的那个方士?” “不错,他是在找不老药。”卫同接着又问道:“那你相信不老药吗?” “那都是缪传。”卫八马上摇了摇头,做他们这一行的人,虽然信的很多,但有的事情可以信,有的根本就不沾边的事,要还是蒙着脑袋去信,那就是傻子了。卫八不信这个,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都在做着不死的长生梦,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成功过。因为,长生是不存在的。 卫八的语气很坚决,但卫同笑了笑,弯腰对他说:“如果我告诉你,不死药,长生,都是真事,你会怎么想?” “都是真事?”卫八的脑子抽了一下,有点迷糊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平白无故的开玩笑,一旦被卫同认可的事,那十有**就是真的。这一瞬间,卫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卫同的话。 不死药,长生,这真实吗? “这个生意如果要做下来,可能会很困难,但做完之后的收获,你想象不到。”卫同慢慢的用手在面前画了个圈子:“我们会得永生。” 永生?那是什么概念?卫八的眼睛开始模糊,意识也随之跳跃起来。漫长无尽的寿命,可以存活在时间的长河中,永不陨落。卫家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缺,如果可以活上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久,那会怎么样? 有的时候,人的信念的改变,其实不是很难,种种因素夹杂在一起,能够迅速的摧垮他心中根深蒂固的一个理念和想法。永生的诱惑太大了,尽管卫八很年轻,但他能想到以后。 “老八,好好干。”卫同拉卫八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古来的帝王,一直立长不立贤,咱们卫家却不一样。做好这件事,我的位置,你来坐。” 紧接着,卫家那些有头脸的嫡系人物,都被卫同集中起来,他要正式的把这个将接手的生意公布出来。这是个绝密的消息,和卫八一样,那些人初听闻这个的时候,都有疑惑和惊讶,极度的惊讶。 但是卫同的态度,让每个人动摇的心,还有疑惑慢慢的打消了。卫同是什么性格脾气,大家都了解,他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当儿戏。 “我们现在动手,其实已经有些晚了,道上的一些人比我们得到消息早,所以,手脚一定得快。” 这个生意很复杂,不少地点还有线索是模糊的,不能完全确认,必须亲自走一走,才能把情况框定下来。卫家立足在李陵,不可能完全依靠自己嫡系的人,他们还有其它力量。但事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卫同不打算用外人。他已经考虑了很久很久,心里有了大致的计划。他做了详细的分工,除了还没成年的老九之外,其它八个兄弟,乃至他们的叔伯,都有重要的任务。 人手搭配的很简单,他们都清楚,做大事的时候人数不一定要多。卫八的任务,是和他的幺叔一起找一件东西。 “一个黑匣子。”卫同直言不讳道:“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必须拿到。” 必须拿到,这四个字的语气很重,一下子让卫八知道了这个东西的重要性。他坐在旁边的幺叔卫连,这是卫同最小的一个弟弟。卫八幼年开始习武的时候,就是卫连每天带他在湖边扎马步练气。 从这一刻开始,卫家表面上还是往常的老样子,但是内部却紧张的运作起来。他们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家族内部的变化,所有人都是暗中分批离开李陵的。在家族会议后的第三天,卫八和卫连在深夜踏上了离家的旅程。 不知道为什么,当卫八在夜色中回首望了望渐渐远去的卫家大院时,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安稳的预感。他说不清楚具体会发生什么,却总觉得这一趟路,可能走的不会那么顺畅。 “老八,想什么呢?”卫连在旁边笑了笑,这是卫同最小的一个弟弟,也是卫家人里面最油滑也最老练的一个,论身手,他连几个侄子都比不上,更不要说卫家九虎里的卫八,但是他的经验还有应变能力,却是比身手还要重要的财富。他和卫八的搭配,是卫同精心谋划过的,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一文一武,只要配合默契,会把事情做的很漂亮。 他们是一路向北走的,卫家的势力只在李陵,等到了北方地界的时候,两个人就收敛了很多,装成寻常的赶路人,日夜不停的长途跋涉。 中途不多表述,叔侄两个人风尘仆仆的赶到山西境内时,距离目的地还有很远,这是卫八第一次离家这么遥远,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太多太多,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天下是这么大。 这一年的山西,被旱灾困扰了整整大半年,正是秋收的季节,但田里的庄稼大半都死透了,成村成村的人迫不得已,背井离乡外出逃荒。 当叔侄两个走到邻近侯马的时候,就被一片片汹涌而来的人潮淹没了,再高的功夫在这些饥民的浪潮中都用不上,两个人被迫随着人流不断的朝前涌动着。 “都快一点快一点!”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声的吆喝着:“杜菩萨放粮赈灾了!” 第七章 鹫击长空(七) 汹涌而去的灾民究竟有多少?谁都数不清楚,卫八被裹在滚滚人流中,心里就有点吃惊。像他们卫家这样的地方豪门,有的时候会作秀一般的做一点善事,但绝对不可能贴补的太多。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人觉得,这个叫杜菩萨的人,好像要把这一大群灾民都赈济一遍。 两个人被挤在人群里,一点办法都没有。被迫跟着拥挤了一段路,就隐隐到在远一些的地方,露天支起了两个巨大的木棚,七八口大的吓人的锅里,翻滚着白花花的热粥。卫八的鼻子很灵,当他走到这里的时候,就对这个杜菩萨又多了点好奇。原因很简单,他能察觉出,杜菩萨是真的在做善事,而且很用心,几大口粥锅里飘出了米香味,都是从别处运来的隔年的米,没有一丁点霉味。 “老八,反正被挤到这里了,弄碗粥喝喝?”幺叔笑着跟卫八打哈哈。 卫八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到这样的粥棚里混饭吃,这是很丢面子的事,所以他也笑了笑,意思是拒绝幺叔。然而他又跟着人群走了一段路之后,心里竟然开始改变主意。因为他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最多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她很特别,或者说,这个人本身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散发着强大的磁场,吸引着别人的目光。当然,这群饥肠辘辘的灾民眼里,只有散发着香气的热粥,但卫八就不一样了,他不缺吃喝,心里生出了一点别的念头。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靛青色的衣服,这是很寻常的颜色,然而在她身上,却有种奇异的魔力。靛青色的衣服,衬托出她雪白的脸庞,让卫八的心再次抖动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来,云萝也是这样***的女人。他不知道现在云萝到了什么地方,但他突然很想喝一碗粥。 或者说,很想仔细这个和云萝一样***的年轻女人。 卫八继续朝前走着,人群涌动的速度慢了很多,几口粥锅前面排起了长龙,卫八很有耐心的等着,渐渐的,他就能完全清楚在粥棚里左右张罗的年轻女人。这个女人有着同龄人缺乏的成熟,最让卫八感觉不一般的,是她的那双眼睛。她年龄不大,正在花样年华中,是一个女人一辈子里最灿烂的一段花季,但她的眼睛是那么深邃,里面有很多别人读不懂的东西。 “杜菩萨好人有好报,不是她,多少人都要饿死。” “唐家的姑娘说不准真的是菩萨转世,到凡间来救苦救难的。” 听着旁人的议论,幺叔就在卫八身后小声说道:“这是个有钱的主,老八,你自己算算,这么多人,一天就算舍一次粥,这一个荒季下来,得多少钱?” “你们这样不缺吃穿的,怎么也挤到这里来了?”旁边人听到幺叔的话,就有些不乐意了,在他们心目中,杜菩萨就好像是真的菩萨,不容任何人在背后乱说一句不恭的话。 “杜菩萨是咱们侯马人,唐家的布庄开了几十座,一年下来,钱和流水一样往家里运,遇荒年的时候,杜菩萨就会施粥,咱们念她的好,要不是杜菩萨太年轻了,好些人都想给她立生祠哩。” “一会儿姓杜,一会儿又是唐家,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幺叔搭腔道。 “杜菩萨本家姓唐,快要嫁人了,就跟了夫家的姓……” 在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卫八一直注视着粥棚下面的那个年轻女人。他很少会这么做,因为从很小的时候,父兄们言传身教,都留在卫八的心里。他们说,男人行走天下,做大事,不能被某些东西,尤其是女人牵绊的太多。这句话,卫八一直牢记着,卫家兄弟都不贪恋女色,卫八虽然年轻,但这一点拿捏的很好。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那么果断的就舍弃自己喜欢的女人。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却带给卫八不一样的感觉。他有一点说不出的心动,当听到旁人提及这个年轻女人将要嫁人的时候,卫八又有一点说不出的嫉妒。他真的想不出,会有那个男人能配得上她。 粥锅下的柴火旺的很,熬粥舍粥的人靠着锅边站的久了,都是一身大汗。可能是怕外人舍粥会有猫腻,所以锅旁都是唐家自家的人。年轻女人接过了一个人手中的粥勺,给排在粥棚外的灾民盛粥。这是个豪门富户家的千金小姐,但是她的任何举动都不出有任何做作,因为卫八猛然从她的眼睛里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是一种怜悯,对生命的怜悯。 接了粥的灾民欢天喜地的捧着跑到一旁去吃,渐渐的,就轮到卫八和幺叔了。卫八没有碗,也没有说话,就站在大粥锅旁边,带着点笑意,着年轻女人。 第260节 “我们只舍穷人。”年轻女人到卫八的目光,还有一身衣着,放下手里的粥勺,静静说了一句。卫八虽然不是讲究穿衣的人,但毕竟出身豪门,单从外表上,就不是穷的吃不起饭的灾民。 “我饿了。”卫八歪着头,笑意越来越浓。 年轻女人没有说话,她对卫八好像也生出了一点好奇。但她的好奇是不可能表露出来的,因为好奇的同时,她感觉有气。卫八不是痞子,可此刻的笑容里却有种痞意。 “要喝粥吗?”年轻女人舀起满满一勺粥,直直的递到卫八面前:“伸手接着。” 卫八毫不迟疑的就伸出双手,年轻女人同样毫不迟疑的把一勺子滚烫的粥倒在他的手里。卫八脸上挂着笑,就这样一口一口吃完了手里的粥。这样的举动让年轻女人有点意想不到,她的脸板了下来:“吃完了就走。” 她的表情无法形容,但是让卫八的心再次跳动了一下。 “你嫁给谁了?”卫八取手帕擦了擦手,突然就问了一句话。 那个年代的男女,远不像现在。尽管年轻女人起来果敢泼辣,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的脸庞还是瞬间就泛起了红晕。她有些要发怒,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想说的话一下子憋到了嗓子眼。 卫八好像很喜欢对方的这种表情,仍然笑着等她的回答。 “作死么!” 旁边那些唐家的人都火了,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这样跟年轻女人说话,他们一拥而上,围住了卫八。有人提拳就打,拳头快且猛,显然练过。 卫八连眼皮子都没动,伸手握住对方的拳头,对于他来说,这点功夫不够。 “老八,算了算了。”幺叔赶紧就过来拦,这不是李陵,也不是卫家的地头,两个人出来做正事,没必要惹麻烦。 但是麻烦好像已经惹下了,唐家有钱,而且现在跟另一个道上的大家族联姻,势力越发的大。这边的喧闹声刚刚传出来,几个粥棚附近都冲过来了人,幺叔的脸色有点变了,他知道卫八的身手,然而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上,吃亏的总是外人。 可是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卫八不可能束手就擒,对方的人刚刚冲过来,就被他不动声色的放倒了三四个。 “你还没说呢,到底嫁给谁了?”卫八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抽空子还和年轻女人说着话。 “谁在这里惹事!” 一声洪亮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围观的人群里有不少人同时都开始嘟囔。 “杜家的龙头来了!” 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男人被一群人簇拥着,快步从远处赶了过来。幺叔一把就拉住了卫八,转身想走,因为他的眼睛很毒,一眼出对方那群人里,有人带着火枪。 “老八!不要闹事了!”幺叔贴着卫八的耳朵道:“他们有枪!” 围观的人群轰的就散开了,腾出好大一片空地。卫八和幺叔隐隐就被人围在了正中。卫八斜眼瞟了瞟那个刚刚赶到的男人,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有的时候,人并不需要知道太多才能猜出答案,没有谁跟他介绍,但他能感觉的出,这个男人,就是之前那些灾民说过的杜家的龙头,就是年轻女人以后的丈夫。 “花花架子!”卫八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中年男人步履矫健,身材魁梧,但卫八得出,对方单打独斗,绝对敌不过自己。 然而卫八也知道将要面临什么,周围的那些人抛开功夫不说,好几个人手里有火枪。自己一个外地人如果被打死在这里,凭着唐家和杜家的势力,很显然会大事化小。 不管是过去,还是后来,江湖上的人提起卫八,第一印象就是:这个是脾气暴躁易冲动的人。 卫八确实暴躁,然而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卫家九虎活的最久的,就是卫八,暴躁的人并不代表不聪明,只不过因为年纪和经历的问题,他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幺叔比卫八更焦急,他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用最老套的方式,亮家底跟人套交情,希望可以化解这个误会。 但是不等幺叔的话说出来,身旁的卫八已经象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接着,他做了一件更让人想不到的事。 第八章 鹫击长空(八) 卫八并没有朝着外面突围,而是朝着前方猛跑过去。他跑的非常快,以至于周围几个拿着火枪的枪手产生了迟疑,先不说这点事值得不值得在光天化日之下击杀卫八,就算值得,他们也无法精准的捕捉移动这么快的目标。 就在几个枪手迟疑之间,卫八的目标已经非常明确了,他是冲着粥锅旁的年轻女人而去的。那些刚刚赶到的人也在朝着年轻女人奔来,为的是保护她,所以谁都没有想到卫八会冒险这么做。 唐家只是生意人,年轻女人虽然生性外向,也练过几天拳脚,但和卫八这样的人相比,功夫就不够了。粥锅旁的年轻女人不出什么表情,然而她的眼神中却有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可能是卫八无畏的气势让她欣赏。 她没有退缩,也没有躲避,明知道卫八是朝这边冲来的,却仍然静静的站在原地。这更让卫八觉得,这不是个寻常的女人,起码在气度上,不寻常。 “给我站住!” 刚刚赶到的三十来岁的男人到卫八前冲的方向,顿时急眼了,的出来,他对年轻女人非常上心,不由自主的就想加快脚步,同时还大声吆喝着,让年轻女人快点后退。 听到吆喝声,年轻女人才开始迈动脚步,她一直盯着卫八。但是这时候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瞬息间,卫八像一头飞过长空的鹫,身躯一闪,已经把年轻女人控在手里。 在卫八手里,年轻女人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这个时候,卫八也不能不顾周围的形势,他的神色变的凝重了一些,一把拉过年轻女人,对着周围的人扫视一眼,喝道:“都给我远点!” “放开她!放开!” “你不信我的话?”卫八的另只手掏出了短刀,作势在年轻女人脖颈边比划了一下。 “有话好说!”三十来岁的男人不是易于之辈,因为在高位上坐久了,整个人就会有一种无法言表的气势。然而此刻,他的气势完全被年轻女人的困境打的粉碎,焦急之下,这个男人的语气都开始变了,他马上喝令手下的人停止脚步,远远的跟卫八交涉。 “坏菜了!坏菜了!”幺叔也从后面跟了上来,站到卫八身旁,一个劲的甩手。他经历的多了,什么不出来?他很清楚,这个梁子已经彻底结下了,不管卫八会不会放年轻女人走,对方不可能善罢甘休。 “幺叔,莫怕。”卫八笑了笑,用年轻女人做掩护,开始朝外面冲。有这个挡箭牌在,周围的人虽然愤怒却不敢有过多的举动。卫八一眼到了远处的马匹,他走的飞快,伸手解下一匹马,把年轻女人抱在怀里,翻身上马。幺叔没办法了,不想动手也得动,他就在后面断后,紧密注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不要追过来!否则,这个女人的命就保不住了!”卫八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骑马扬长而去。 “用一个女人保命,你不丢脸吗?”年轻女人没有挣扎,已经被卫八抓到手里了,仍然很安静。她微微皱皱眉头,轻轻对卫八啐了口唾沫。 “这不都怪你吗?”卫八啪的挥动了一下马鞭,笑着说:“我好好问你话,你好好说了,不就得了?非要惹出点事来?” “不要脸。” 说笑归说笑,卫八心里却和明镜一样,他不停的催动马匹,想跑的更快一点。后面的人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立即追赶,不过不敢离的太近。那个男人的表情非常复杂,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朝下面滴,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把自己的未婚妻子给绑走,脸都丢尽了。 “给我听好了!”卫八在疾奔中猛然一勒缰绳,横马而立,他对着后面的人大声喊道:“再追过来,我不客气了!” “停!都给我停!”那个男人急匆匆的挥动手臂,后面跟随而来的人纷纷拉紧胯下的马。 “幺叔,你先走!”卫八带着年轻女人断后,这是最有效的威慑,幺叔裹着一片尘土越走越远,没有人再敢追击。一直到幺叔跑的只剩下影子的时候,卫八才继续催马前行。 第261节 他用这种强硬的手段迫使对方不敢再追来,两匹马,三个人,顺着大路跑了很久。 “现在能放我下来了吧,你一身汗味,难闻的紧。”年轻女人轻轻动了一下。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其实,在她的鼻尖,回荡的是卫八身上那种男人特有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想起了自己生命中另一个人。两个人身上的气息是那么接近,以至于闭上眼睛的话,就会分辨不出。 她形容不出这种气息,却无形中感到那么熟悉。这种气息也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所隐藏的一些东西,心绪的波动让她无法完全安静下来,至少,她的心是在泛着波澜的。 “你叫什么名字?”卫八不介意年轻女人的话,他的那种大气在此刻彰显的淋漓尽致,尽管是在逃跑之中,却还有心情跟对方调侃。 “你叫什么?”年轻女人反问了一句。 “我……”卫八略微考虑了一下,道:“我叫卫八。” “赶紧说点别的吧!”幺叔在后面急了,觉得这个侄子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一点,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跟人漏自己的家底。 “卫八,卫八……”年轻女人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角,竟然也直言不讳的说:“我叫唐颜。” “你是唐家的人,那个男人,一定姓杜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八心里感觉一阵奇怪。他和这个年轻女人只是第一次相见,彼此之间没有半分了解,然而每每听到或者说到唐颜的未婚丈夫时,卫八总会微微泛起一股酸劲。 “他配不上你。”卫八摇了摇头,心里的酸意让他暂时没心再顺着这个话题交谈下去了。 他们不断的跑,一直跑到胯下的两匹马气喘吁吁吐白沫的时候,才放缓了脚步。身后追击的人早被甩掉了,幺叔就跟卫八悄悄的说,把这个女人放了,然后休息一下,连夜赶路。 “不放。”卫八拒绝了幺叔的意见。 在旁人的眼里,三百里李陵英雄第一的卫八,他的生活一定是多姿多彩的。但只有卫八知道,自己是多孤独,很多时候,他只能在心里和自己说话。然而当他带着年轻的唐颜走了这么久之后,才觉得那种孤独不翼而飞了,尽管两个人交谈不多,可那种感觉却真的很好。 那是一种让卫八久久渴望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此行是要做什么,但他不舍得让这种感觉这么快就消失。 那时的卫八,是年轻的,或者说是不成熟的。如果放到很多年后,他根本不可能为了任何一个人而放弃自己要做的事,但在当年,他忍不住。 原本该放掉的人,一直被卫八留了下来。到了两三天之后,卫八心里感觉隐隐的欣喜,他觉得,唐颜并不讨厌自己,因为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心甘情愿的继续做“人质”。 幺叔很无语,他虽然是卫八的长辈,却不能当卫八的家。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走着,慢慢离开了山西的地界。 卫八有意的拖延赶路的进度,身后早就无人追赶了,他只有一个念头,想和唐颜多呆一些日子。小时候所受的言传身教,在此刻失效了。他愿意和唐颜交谈,愿意和她说一些从不会跟别人说起的话,唐颜只是静静的听,她不多说,遇到卫八询问的时候,只是草草的一语带过。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心,无法再完全交给任何一个人。有的时候,人不信命是不行的。 命,就是如此。 当他们赶到甘肃界内的时候,已经是唐颜被卫八抓走之后的十几天了。寂静的深夜,瑟瑟秋风刮走了大地上一点又一点绿色,满目枯黄,有种淡淡的凄凉。卫八和唐颜并肩坐在一片枯草旁,幺叔已经入睡了,夜静的让人心悸。 “这一路,我对你照顾的不算差吧?”卫八心里有一些东西在躁动,他首先开口,像是无意般的问道。 “有什么差不差?好也罢,差也罢,都是那样的。” “你就说好还是不好。” “勉强算是好吧。”唐颜笑了笑,***的脸庞像一朵绽放的花。她不想承认,又不能不承认。女人,是复杂的动物,她一点点都不恨这个把自己抓走的男人,相反,这么多天下来,她竟然有些不舍。 她习惯了卫八身上的味道。 “你算是我绑来的肉票。”卫八嘘了口气,接着说:“你得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唐颜已经察觉出卫八身躯内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下意识的朝旁边躲了躲。 “你!把你给我!” 卫八猛然一翻身,把唐颜压在了身下,后者开始挣扎,两个人顺着土坡一路翻滚,滚到了下面那片已经发黄的野草中。 卫八的脸变的滚烫,唐颜也是如此。她的挣扎没有用处,只会让年轻且不成熟的卫八愈发难以控制自己。 月光清零,细密的草丛沙沙作响,一片乌云恰恰飘来,遮挡住了头顶的月光。唐颜慢慢停止了挣扎,她的脸是滚烫的,眼睛也随着月光的消散而闭上了。 第九章 鹫击长空(九) 唐颜的思绪乱成了一团,她形容不出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心境瞬息万变。她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人,很多过去的事。她想到了已经去世的父亲,想到了那个让自己难过了很久的人,想到了杜年。她始终都闭着眼睛,觉得像是在做一个很纷乱的梦。 猛然间,一阵疼痛让唐颜恢复了清醒,她睁开眼睛的同时,就到了卫八那张带着汗水的脸。很多很多因素像是一瞬间涌动到了大脑中,让她顿时乱了。她惊恐的叫了一声,想把卫八推开。但已经迟了,此刻的卫八就像一个征服者。 卫八身上独有的气势让唐颜放弃了最后的一丝挣扎,她屈服了,真正的屈服了。可能是卫八的气息还有强势使她明白了这就是命。 夜,依然是漫长的。没有烛光和纱帐,这让唐颜觉得有点不舒服。她曾经无数次羞涩的幻想过,自己的第一次会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发生的,但她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其实就是江湖人,没有那么多矫情,没有那么多做作,真性情。 渐渐的,真性情的唐颜像是猛然回想到了什么事情,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了,她闭着眼睛,泪水却不断的滑落下来,虽然没有哭出声,但那一滴滴泪,却说明她心底的一些东西被触动了。 “跟我走。”卫八轻轻喘了口气,随意披上了自己的衣服,他扭头着唐颜,说:“我住在李陵,我是李陵卫八,跟我走。” 唐颜也了卫八,事实上,一直到此刻为止,她一点也不怨恨卫八。她只是觉得自己过分,做的很过分。她对不起杜年,这种愧疚的情绪愈发严重,她想要走了,想要离开,只有少卫八一眼,仿佛才是对杜年尽力的补偿。 唐颜没有回答卫八的话,她只是轻轻的摇摇头,然后穿好衣服,把卫八留在原地,自己慢慢的顺着土坡走上去,朝着来时的方向走着。她没有想那么多,就想离开这个男人,然后回到该回的地方去。 有的时候,自己喜欢的,其实并非最适合自己的。唐颜经历过一些事情,她比卫八更明白某种道理,她有很强烈的感觉,这个仅仅认识了半个月的男人,是一头翱翔在长天的苍鹫,她驾驭不了他。 也许吧,只有杜年才是真正疼爱她,能让她终身依靠的人。 卫八呆呆的着唐颜越走越远,他再一次疑惑了。女人,确实是复杂的动物,尤其是唐颜这种女人,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她下一秒钟的想法。 卫八呆了很久,像是顿悟一般的拔腿就跑,飞快的解开一匹马,朝着唐颜远走的方向奔去。夜色中,唐颜慢慢的走着,没有回头,没有停顿,仿佛就要这样一口气走到当初离开的地方。卫八横马拦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 对于有的人来说,他们不会非常固执的追寻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卫八伸出这只手,是最后一次挽留。尽管他喜欢这个女人,甚或比喜欢云萝还要多一些,但从前一刻开始,他也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心就是海底针,自己不可能完全掌控的住。 第262节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 不出卫八的所料,唐颜拒绝了他,绕过卫八,继续朝前走。 “我要走了。”卫八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唐颜,他有一种失落感。在情感的世界里,卫八觉得自己有点点可怜,得到了人,却得不到心,这是最让人难以释怀的一段情:“马给你。” “不谢你了,这本就是我的马。” 如果唐颜一言不发的走了,也许卫八不会做什么。但是唐颜一开口,卫八又一次迈步拉住了她的衣袖:“为什么要走?” “他比你好。”唐颜踩着马镫骑到马背上,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卫八的手轻颤了一下。他比你好。这四个字让卫八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杜年的影子,同时萌生的,还有一股渐渐浓郁的醋意。但是这已经没有价值了,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不过,当卫八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或许没有想到,骑马狂奔而去的唐颜眼角,眼泪又不可抑制的淌落下来。这一夜,像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一直到很多年后,唐颜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只记得自己叫杜青衣的时候,她仍然记得这一夜。不管她与卫八之间又发生了什么,难忘的终归是难忘。 唐颜的离去,让卫八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回想起离家时卫同的嘱托。已经耽误了很久时间了,不能再耽搁下去。卫八快步回到落脚的地方,连喊带叫的把幺叔弄醒。 “老八,怎么了?”幺叔这一路被折腾的够呛,睡的很沉,醒了之后依然显得有点迷糊。 “赶路,爹交代过的,这个事不能耽误。” “你在土坡那边跟小娘们发浪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你爹的话?”幺叔很不满意,嘟囔着起身,但是一起身就发现少了匹马。 很无奈,两个人就骑着这一匹马赶路,一直到天亮路过别处的时候,才添了马匹。 闲话不说,之后的路程中,他们再没遇到什么。最终的目的地他们知道,但东西在什么地方,这不好说,需要自己去找。当时的卫八还年轻,相关的经验不足,不过幺叔是好手,经过两三天的勘察,他框定出了一个地方。 “会是这儿?”卫八有点疑惑,从卫同的讲述中可以听的出,这个黑匣子的分量很重,但是幺叔放出的这个坑非常小,着就和过去村里土财主的阴宅一样,这种坑,会有那么沉的硬货? “三哥做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不会晃点咱们。”幺叔也觉得奇怪,这个坑就这么大,而且年代不会特别久,大概就是元末到明初这个时间段的。 如果按照卫八的脾气,地方找到了,不管那么多,至少要先挖开,再做打算。但是幺叔精明,蹲在原地想了半天,没有大张旗鼓的开始干,他只开了一个小盗洞,嘱咐卫八进去之后不要动手拿里面的东西。 不出他们的所料,这确实是个很小的坑,当年葬在这里的人估计是误打误撞的挑到了这块风水宝地。坑是完好的,没有被土爬子光顾过,除了棺木,陪葬很少,卫八忍不住动手把棺开了,找到一点不怎么值钱的东西。至于黑匣子,连影子都没见。 “幺叔,你怎么?”卫八有点憋气,这一路至少两三千里,跑到最后,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他不怀疑卫同,但是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让我想想。”幺叔又在坑里抱头苦思了很久,提出一个意见,他认为,卫同把事情的这么重,所给出的线索一定是经过仔细的分析和排查的,但目的地只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坑,如果说东西真在这个地方,那么结论可能只有一个。 “双层的连环坑。”幺叔认真的说。 “我怎么没想到?”卫八拍拍自己的脑袋,上下两层的连环套,并不算十分罕见,卫八没有亲眼见过,但听族里的人说过不止一次。 “你找娘们把脑子都找锈了。”幺叔撇撇嘴,就开始重新动手在坑里下铲子。 事实证明,幺叔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在坑里下铲子,带上来的土样绝对是生土,但是他们带回的土样,很明显就参杂着一点点的朱砂,还有非常细微的几乎分辨不出的黑点。 “这是什么?” 幺叔把这点点黑点仔细的碾碎了,放在鼻子下闻,之后就确定的说,是干在土里的一点火油。 “能下吗?” “小心着点,应该没事。” 根据幺叔的推断,上下两个层叠的坑之间,相隔的年代大概两个世纪左右,墓主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两个坑都是相互独立的,如果直接从这里下去,就要打一个曲折的洞,避开下面那个坑穹顶七横七纵的墓砖。 卫八的胆子出奇的大,在坑下面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东西。他坚信自己的身手能把一切乱七八糟的完全打的粉碎,但是年轻的卫八未免轻了很多,他根本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比老坑里那些玩意儿更可怕的,还多得是。 可以说,这个老坑,给卫八留下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教训,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的人生轨迹,因为这个坑而改变。 当然,在卫八还没有真正涉足进去的时候,他无法想到这一点,在他的意识里,他就是他,不可能因为什么改变。只不过他还不清楚,任何人其实都是渺小的。 两个似很并不复杂的坑,混淆了经验非常丰富的幺叔,他在进行了初步的查之后,甚至判断老坑里即便有什么机关,也很可能已经失效了。因为在漫长的时间中,这个地方曾经遭到过地震的破坏,也正因为这个判断,让精细的幺叔开始大胆的打盗洞。 第十章 鹫击长空(十) 打盗洞的过程和幺叔推断的一样,很安全而且安静,这一切都慢慢让卫八觉得,上下两个连环坑是安全的,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幺叔的手脚麻利,而且工具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很顺手,所以进度非常快,盗洞绕过了老坑的墓顶,从一侧打了进去。 做完这些之后,幺叔没有马上进坑,又打了另一个相连的洞,然后就和卫八到地面上呆着,老坑里的气必须得散一散。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们才算真正进入了第二层的那个老坑。对于这个坑,卫家人所知不多,就算卫同,也只知道这个坑内有一个黑匣子,至于墓主是谁,已经是个谜题了。当卫八进来之后,他发现这个坑的规模和坑内的常规的陪葬有点不配套。 偌大的坑内,只有一口漆成朱红色的大棺,颜色有点妖异。像幺叔这种经验很丰富的人,仅仅根据带上来的土样就能分析出很多问题,甚至连坑下的机括都能推断得出来。他认为,不知道发生在多少年前的一场地震,已经彻底破坏了坑内所有的机括。 但是老坑内的情景,很让人怀疑,在若干年前,曾有土爬子光顾过这里,把其中的大部分东西都给带走了。不过幺叔认真的了,他确认,他们是头一拨下来的人。 因为东西太少,所以两个人的目标只能集中在这口朱红色的大棺上。卫八卷卷袖子就想开棺,但幺叔不放心,觉得他毛糙,所以亲手把这口大棺给打开了。 这口大棺内的东西,让卫八震惊了。 大棺里面没有墓主的遗体,与其说是一口棺材,不如说是一个容器,只为了放置一件东西。卫家是道上的家族,跟土货打交道的机会很多,每个卫家子弟的眼光都很独到。但卫八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它精巧异常。 这是一件完全用铜还有金打造出来的东西,结构非常复杂,铜生出了绿锈,黄金也被时间磨灭掉了光彩,但是一眼上去,它仍然带着些许的光泽,尤其是在光线的照耀下,隐隐有种流光溢彩的感觉。无数被打磨的薄而光滑的铜片和金片,相互交织,构成了一朵仿佛在怒放的花。 这朵金属浇铸的花,就被放置在大棺内部的中心,透过一片片金属薄片之间的空隙,光线可以渗透进去,卫八观察了片刻,就到在这朵如同笼子的“花”中间,包裹着一只扁平的黑匣子。 “我们找的,就是这个。”卫八的眼睛亮了,他取出身上的匕首,想把那些已经生锈的铜片拨开,这样就能够更直观的到里面的黑匣子。 “老八,先别动。”幺叔一把就拽住卫八:“年轻人,还是欠缺历练。你仔细。” 幺叔不敢触碰这朵花,他慢慢伸过去一只手,用手指在无数花瓣的底座那里指了指,卫八开始还得不太清楚,但是在幺叔的提醒下,他很快就明白了幺叔让他什么。 很多很多根几乎透明一般的线,在底座那里纵横交错,仿佛是一张非常精细的,线在底座,但很明显是和镂空的花朵紧密相连的。 “要是直接动手,咱们爷俩肯定要遭道。”幺叔嘘了口气。 “真动手了,能怎么样,我就不信。”卫八心里有点后怕,因为精巧的花瓣很明显的显示,这绝非一件单纯的手工艺品,古坑里面,越是精巧的东西,越是可怕。但他嘴上不服软,而且他很自信,老道的土爬子都知道,任何机括,都需要一个触发装置,这个装置可能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但这个环节必不可少。卫八觉得,就算自己无意触动到了机括的触发装置,也能利用机括触发到启动这个简短的时间段找到脱身或者躲避的办法。 第263节 “老八,你就长长心吧。”幺叔很无奈,对这个侄子没有一点办法,三哥很宠爱卫八,自己也不好随便教训他。 紧接着,幺叔对这个东西进行了更深入的观察,卫八呆的有点无聊,而且帮不上什么忙。幺叔的眉头一直是紧皱的,说明他也不透这种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很久之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两旁的墙壁延伸到了头顶。 “老八,过来搭把手。”幺叔招呼卫八。这时候,卫八还以为找到了什么破法,精神顿时一振,但紧跟着,他就明白了,幺叔是要拿他当垫子用。 卫八知道事情的重要,低着头蹲了下来,幺叔踩着他的肩膀,然后让卫八慢慢直起身。这样,幺叔就能够距离墓顶更近。他又了片刻,下面的卫八就不耐烦了。 “幺叔,你能不能快点?” “莫急。”幺叔的眼睛都不带动的,随口回了一句,然后伸出手,在墓顶一块雕花的墓砖上轻轻一按。 咔啪…… 这块墓砖被按动的同时,就传来一阵很轻微的机括转动的声音,大棺内那朵花的底座上,一根细线飞快的卷动,然后缩到了底座内部。幺叔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他翻身下来,凑到大棺跟前了,说:“这些线全都卷回去的话,这个东西就不扎手了。” “那就快点吧。”卫八拍拍肩膀上的灰:“这里闷死了。” 卫八就这样和幺叔配合着,一根一根解决底座上的细线。这似是个简单的事,但其实并不简单,每一根线和每一根线都是有顺序的,需要逐次进行。两个人在这里浪费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三分之一的线都收回了底座内部。 卫八不知道是第几次让幺叔踩着肩膀直起身了,他感觉很枯燥,架着幺叔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的回想到了不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回想到了已经离去的唐颜。唐颜的身躯洁白且温软,那种感觉让卫八很眷恋,他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崩…… 这个时候,踩在卫八肩膀上的幺叔猛然一晃,来不及说一句话,直接从他肩膀上跳下来,拔腿就跑。与此同时,卫八听到了一声很清脆的声音,那是一根细线猛然崩断的声音。细线如同琴弦,崩断之后还带着袅袅尾音。 “跑!”幺叔紧跑了两步,才缓了口气,对卫八吼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失手了,让底座上的细线断了一根,幺叔觉得后果严重,却没有想到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随着这根崩断的细线,大棺内的花飞速的转动起来,它很可能带动了一处不见的机括枢纽。卫八听到幺叔一声大喊的同时,也拔腿就走,但是他刚一转头,就到前面的幺叔猛然一坠,紧接着,卫八觉得脚下轰的一空,整个墓室内的地面就像很多块翻板,一下子天翻地覆。 两个人完全就陷了下去,卫八来不及反应那么多,他手里的火光随着身躯的坠落而忽闪着。这一瞬间,卫八的眼神猛然一紧,他到了自己和幺叔坠落的坑底,有很多刀尖的光芒在闪动寒光。 卫八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因为来不及。平铺着的错骨刀本来是最老套也最容易防范的机括,但是它和精巧的触发装置配套,就变成了绝对的死亡陷阱。卫八连冒冷汗的时间都没有,一把抽出腰里缠着的一根软鞭,抬手想卷住可以借力的东西。但是这个陷坑很深,而且坑壁光滑如镜,卫八什么都卷不住。 如果放到一般人身上,在这种情况几乎是必死了。但卫八就是卫八,他抽手就收回了软鞭,放弃了借力的想法,猛然朝下面一卷,软鞭扫掉了坑底的两把刀子,卫八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卷掉的两把刀子在平铺的密密麻麻的错骨刀中间出现了一个很小的间隙,卫八尽力保持着身体下落时的平衡,在快要落地的时候,他猛然收回一条腿,仅用一只脚落在了那个小小的空隙之中。一旦踩到了实地,卫八就踏实了很多,他的下盘非常稳,如金鸡独立一般,稳稳的控制住了身形。 但是此刻,卫八听到了一声惨叫,连带着一串呻吟声。他手里的火光还没有熄灭,这一转头,卫八就到了旁边的幺叔。 幺叔没有卫八那么好的功夫,尽管全力抗衡,也不可能达到卫八这种状态。万般无奈之下,幺叔只能硬生生的用两只脚掌先着地,这样一来,脚板肯定要被刺的稀烂,但好歹还有机会留一条命。 第十一章 鹫空击长空(十一) 幺叔的惨叫让卫八心凉了半截,这毕竟是家族长辈中和自己最熟悉的一个,他高抬着的一只脚贴着地面一踹,把一截凸起的刀尖踹断,就这样一点点的扫除障碍,朝幺叔靠拢过去。幺叔虽然两只脚掌都被扎穿了,但理智还在,他忍着痛不敢乱动一下,等着卫八过来救援。 随着脚下的地面越来越宽,卫八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将要接近幺叔的时候,他一只手伸过去,直接就把幺叔给提了过来。已经发钝的刀尖从幺叔脚掌又一次穿过,疼的他把嘴唇都咬破了。 幺叔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两条腿随着脚掌在不断的抽搐。他们这样的人随身不离伤药,尽管随身的包袱没能拿下来,但伤药就贴身放着。卫八麻利的替幺叔伤,止血之后一包伤药直接就糊了上去,又用布条来回缠紧。 幺叔的脸色苍白,一直到伤口被暂时处理了之后,卫八才缓缓神,观察现在的处境。这一眼扫视出去,他就有点头晕,这个陷坑差不多有七八米那么深,如果是寻常的陷坑,只要坑壁上留有缝隙,卫八就能借力一点点的爬上去。但是坑壁非常光滑,手贴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吃住力的地方。卫八把一个角落里的刀尖全部清除了,试着想要脱身,然而勉强爬上去一米多,身体就控制不住了,滑落下来。 “老八,这个事,怨我了。”幺叔很后悔。 “幺叔,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卫八咧嘴笑了笑,他不止一次听卫同说过,越是在困境中,越要相信自己,因为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如果自己先垮掉了,还能指望谁来搭救?他很清楚眼前的形势,却没有责怪幺叔的意思。 幺叔已经站不起来了,爬到了卫八尝试脱身的地方,在坑壁旁了,他认得出,这是经过打磨后的花岗岩。 “咱们的家伙都留在上面了。”卫八朝上了一眼:“要不然,可以一点点的弄条生路上去。” 随身的包袱还有大半工具都在上面,卫八只有匕首,却不管一点用,刀锋划过石头,连一条印都留不下来。 “拿这个试试。”幺叔递过来一把很小的锤子。锤子一段嵌着一颗圆球,无比的坚硬。 一般的土爬子贴身都会有保命的东西,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能有一搏之力。这是幺叔贴身的家伙,不管用来对敌,还是临时充当工具,都很顺手。锤子小,但镶嵌的那颗如钢珠一般的圆球却能一下子击穿人的头骨。 卫八用锤子在坑壁上来回的敲击,石头虽然很坚硬,但在这种利器的打击下,一点一点的碎石块还是不断的横飞。卫八一直敲到一条胳膊发麻的时候,坑壁上就敲出了一个圆圆的小坑。 “有点门。”卫八试着用手在小坑里试了试,勉强能借一点力,如果再加深一点,那就更好了。 “尽力吧。”幺叔不像卫八那么乐观,他想的远,也想得多。卫八总觉得有希望,可以一点点的用锤子打出小坑,然后爬上去。但幺叔知道,他们随身的东西大半留在上面,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两个人熬不了多久就得熬垮。 “那总不能等死是不?”卫八扭了扭手腕子,又开始敲打坑壁。 这是个很困难的活儿,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尽管要很久才能敲出一个可以借力的小坑,但卫八熬得住。然而慢慢的就不行了,体力的大量消耗,还有食物的匮乏,都是要命的不利因素。卫八硬生生的熬了两天,越干越慢。幺叔更惨,身上有伤,只能卧在坑底,注视着卫八。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卫八撑不住了,饿着肚子或许还能熬,但是没有水,真的熬不住。他被迫停止了敲打,舔舔已经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的坐在幺叔身旁,转头了他。 “幺叔,怎么办?” “没办法。”幺叔摇摇头,这四天时间里,他已经把所有能想的办法全都想了。他是个能忍的人,但再能忍又能如何?他可以捏着鼻子喝自己的尿,但尿喝完了,该怎么办? “要是现在有一坛酒,我能一口气敲到上面去。”卫八忍不住闭上自己的眼睛,因为连睁开双眼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他微微喘着气,眼睛刚刚闭上,脑海里就浮现出很多很多幻觉。 这种幻觉一直持续了一天,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卫八终于明白,自己要死了。一直以来,卫八觉得死这个字离自己太遥远,根本不用有任何顾虑,至少现在不用。但当死亡真正要降临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脆弱和无力。 一身功夫,如狼如虎,那又能怎么样?没有一口水,没有一口吃的,天大的英雄也得狗一般的卧着。 “幺叔,咱们要死了对吗?”卫八喃喃的说了一句,他不知道幺叔能不能听得到,但这已经无所谓了。 卫八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出现了很多东西,一会儿是卫家大院,一会儿是修罗地狱。他隐约听见卫同的声音,又隐约听到云萝临别时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听到唐颜轻声的抽泣。 “李陵三百里,英雄他第一……” 所有的幻觉都消散了,卫八在失去知觉前的一瞬,脑海中又想起了老艄公说过的话。这让已经被死亡拖到地狱大半截的卫八产生了自豪,他的眼睛闭着,嘴角却泛起了一丝微笑。 人的一生,或许是漫长且复杂的。俗人有俗人的精彩,英雄有英雄的落寞,每个人都是一本,都值得细读。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写着这本,写完这本,需要一辈子,读完这本,也需要很久。但是当他们死去的时候,一切都来的那么快,死亡是不会放慢脚步的,说来就来了。 第264节 卫八失去了知觉,他在此刻保留了最后一丝丝清醒,清醒让他知道了一件事:自己这一昏过去,就永远没有再醒来的机会了。 卫八突然对死亡有一种强烈到骨髓里的恐惧,那种感觉太不好了,卫八对这种感觉无比的抵触。 但在当时,他没办法逃避这种感觉。 谁都会死,然而当一个年少有为的人在人生最黄金的年纪将要死去的时候,他会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不管生命能否挽留,他肯定会尽所有的力。 “我不想死。”这就是卫八第一次认识到生命时所产生的感觉。 一切都迟了。 卫八如同真的死去了一样,他失去了知觉,脑子和思维也随之停滞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再活过来。 很多后来的人都说,卫八是个传奇般的人物,他的一些事被津津乐道了许多年。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传奇,其实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不管这段往事是多么残酷,却不能磨灭一个事实:卫八是个强者。在绝对的困境下,如果一个人活下来了,一个人死去了,那么只能说,活下来的人是强者。 世间,其实就是一片巨大广袤的丛林,天空只是为强者开放的。 说不清楚昏迷了多久,已经绝对没有机会再苏醒过来的卫八竟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可能是常年打熬出来的好体格让他勉强还有醒过来的机会,但让他醒来的主要原因,是一阵彻骨的剧痛。 在苏醒时的一瞬,卫八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只不过被打入了地狱,在接受各种酷刑的折磨。 他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麻木的躯体随着苏醒也恢复了知觉,他感觉出剧痛来自自己的左腿。他到了一点点火光,和一条身影。卫八的思维和知觉恢复的很快,因为这种剧痛真的难以承受,会让人无比的清醒。他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绳子,这条绳子把他捆的很紧。 卫八到了那点火光的时候,脑子里刚刚消散的错觉又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他到了什么? 他到的是一张因为缺水而干瘦萎缩的脸庞,这张脸庞是熟悉的,但是对此刻的卫八来说,却又那么陌生和阴森。这张脸庞就在卫八的左腿旁,正狼吞虎咽的撕扯吞吃一块血淋淋的肉。 极度的恐惧让卫八忍不住喊了一声,虚弱的身躯内萌生出一股仿佛不是自己的力量,猛然一抬腿,把吃肉的人一脚给踢了出去。 “幺叔?”卫八被绳索捆的很紧,导致他一下子坐不起来。他不想承认,甚至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一切却是那么真实。 幺叔在吃肉,一块血淋淋的肉,他的嘴角,牙齿上沾染着鲜血。这让他上去像一个生吃人肉的魔鬼。 肉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几乎不用解释,因为左腿不断传来的剧痛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 幺叔在吃卫八的肉,从他身上活生生割下来的肉。 第十二章 鹫击长空(十二空) 这一瞬间,震惊让卫八几乎忘记了腿上的疼痛。这还是他的幺叔吗?从小着他长大的幺叔? 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幺叔不可能不知道他割下卫八腿上肉的时候,这个侄子还有气,还没有死去。他是在吃一个活人的肉。卫八的脑海被一阵极为强烈的情绪不断冲击着,有震惊,有不解,有愤怒,有怨恨。 他清楚的记得,两个人刚刚落入陷坑的时候,他不顾一切的先去救幺叔。但当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幺叔没有救他,反而做出了骇人听闻的事。 卫八眼里的幺叔一下子就变了,变的无比陌生,而且无比危险,无比可怕。他像一个吃人的魔鬼,就躺在离卫八不远的地方。每一个走上这条道的人无论多少,都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的下场。可能卫八也偶尔会想起,自己会死在某一天,不管怎么死,他都可以接受,唯独被人生吞活剥,他接受不了。 他已经没有什么体力了,否则不会因为饥饿而昏迷过去,然而强烈的愤怒和求生**让卫八把所有身体的潜能全都发挥出来。他挣扎着站起来,但身上的绳索捆的很紧。 他死死的盯着被自己一脚踹到旁边的幺叔,饥饿能让人失去理智吗?绝对可以。此刻的幺叔什么艰难的把最后一口肉咽了下去。他的嘴角沾着很多血,已经分不清楚是卫八的血,还是幺叔自己的血。卫八的目光非常骇人,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如果不是被绳子紧紧捆着,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把幺叔一巴掌拍死了。 “幺叔!好!很好!”卫八突然就笑了起来,他的五官开始扭曲,脸色青的可怕。 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完全没有必要,不管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任何解释还有言语都是多余的。卫八虚弱的身躯里猛然溢出了一股浓重到极点的杀气,杀气森然,幺叔眼角旁的肌肉不自主的抽搐了几下。 李陵三百里,英雄他第一。这只是摆渡的老艄公随口说出的一句如民谚般的俚语,但只有这一刻,幺叔才真正感觉到了卫八的可怕。这仿佛是一只不会死去的虎,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容任何人轻视,就会进行顽强且致命的反扑。 “老八!”幺叔仿佛知道卫八动了强烈的杀心,尽管卫八身上还绑着绳子,但幺叔的心理已经随着卫八站起来而崩塌了,他带着哭腔说:“老八,谁都不想死,幺叔也不想,我以为你断气了,咱们爷俩不能一起死在这里,至少要有个人回去报信……” “以为我断气了!为什么把我绑起来?怕我诈尸?”卫八的笑容变的有点凄惨,也有点凄凉:“是啊,谁都不想死,幺叔,实话说,我也不想死。” 正因为这两句简短的对话,让卫八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如同熔炉一般的世间中,什么是最真实的?只有自己活着,一切才会真实! 活着,活着,一直活着! 如果在过去,很多事情,卫八可能死也做不出来,但是此时此刻,不同了。残酷的现实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抛开了最后的道德底线。只要自己能活着,别的又算的了什么?兄弟,姐妹,叔伯,这不算什么。 卫八相信,如果自己真的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死去,这个世界上除了卫同和九弟,估计没有谁会为他多落一滴泪。 “老八!”幺叔好像吃下一块肉,精神迅速恢复了很多:“你不要逼我!” “我不逼你,我还能活下去?”卫八凄凉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他和幺叔有共同的祖先,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一对死敌。无论卫八怎么做,幺叔都不可能放过他。 幺叔踉跄着站起来,他脚上的伤还很重,但他必须要争取一点主动。卫八比他年轻,比他壮实,幺叔唯一的优势,就是卫八被绳子紧紧的绑着。他手里抓着那把小锤子,只要一锤子,就可以把卫八的颅骨打穿。 “老八,我替三哥可惜。”两人已经彻底撕破脸,幺叔毫无忌讳:“少了你这么个儿子,谁都会心疼。” “幺叔,你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你的嘴巴,没有我手里的家伙硬!” 幺叔在拖延时间,好积攒出致命一击的力气,他感觉差不多了。幺叔扶着光滑的坑壁,身体猛然朝前一扑,手里的锤子挥动出去,他觉得自己把卫八每一条退路都算死了,卫八就算不会被一击毙命,至少也要打断他的骨头,让他完全倒下。 一个完全虚弱的人,受不了沉重的打击和创伤。 幺叔猛然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花了一下,紧跟着,卫八一抖身躯,身上的绳子就一圈圈的迅速脱落。卫八伸出一只手,半途抓住幺叔的手臂,硬生生把他拖倒在地。 “幺叔,是你小了我,还是你自己小了自己?”卫八夺过幺叔手里的小锤子:“你觉得一根绳子能捆得住我卫八?” “老八,我……”幺叔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伪装,也可能是发自内心,他眼眶里一下子涌出了两滴泪水:“只求你莫要忘了小时候幺叔一直带着你……” 卫八的手顿了顿,但只是那么一顿,随即就恢复了常态。他稳稳的举起手里的锤子,轰的敲了下去。 “幺叔,我没忘,但你必须死!你不死,我就要死。”卫八感觉到锤子重重击打在幺叔的头颅上,整个头颅就像是一个西瓜,砰的被砸裂了:“是你教会了我这一条。” 幺叔来不及再多说一个字,脑袋就爆开了,鲜血混着脑浆,溅了卫八一脸。那种浓重的腥味让卫八感觉一阵干哕。他有点不忍再,但是一回想到幺叔毫无障碍的用自己的肉充饥,卫八心里的不忍就完全消失了。 只有自己活着,一切才是真实的。这个念头变成了一个信念,或者说一条真理,陪伴了卫八一生。 第265节 幺叔的尸体就在眼前,卫八慢慢蹲下来,用手指沾着幺叔脑袋上的一片鲜血,放在嘴里吮了吮。他说不出这种味道,但他却很明白,有了这具尸体,自己就可以活下来。至于以后,他没有想过。老坑里只有他和幺叔两个人,只要他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卫八从尸体上割下两大块肉,刚刚吃下去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但他把吐出来的肉重新塞进嘴里,强迫自己朝肚子里咽。 难过吗?卫八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想要活着,就要忍受很多,承受很多。这也是卫家九虎几乎死绝之后,卫八还能活着的一个重要原因。 卫八就靠这些肉充饥,恢复体力,然后不停的敲击坑壁,最后,他终于开出了一条勉强可以爬行到上面的路。他把幺叔残缺的尸体也带了上来,这个老坑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永远烂在卫八心里。 他取出了那只黑匣子,这只付出了一条生命才拿到的黑匣子里,只有薄薄两张如同丝帛一般的载体,在当时,卫八不懂这些。 只不过,当卫八再次从老坑的盗洞爬回地面的时候,当他又一次到了天边的夕阳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卫八了。他的心态大变,很多东西都在心里淡了很多,就包括已经远走的唐颜在内。虽然想起唐颜想起那个夜晚时,卫八心里多少还有唏嘘和感慨,还有不舍和眷恋,但他明白,比唐颜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变的更加珍视自己的生命,从盗洞里爬出的一瞬间,他下定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找到不老药,找到永生的大门。 卫八独自赶回了李陵,他对卫同说,幺叔失手死在了老坑下。没有人怀疑卫八,而且他们都觉得卫八能在困境中活下来,一点也不奇怪。幺叔毕竟年纪稍大,况且身手也不如卫八。 卫是回来了,其他派出去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大半没有失手,他们带回了一些东西。正是从这些东西上,卫同分析出了不少线索,进而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事情仿佛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中,线索越多,可供查找的地点就越多。然而,卫同不感觉轻松,因为很多迹象表明,不少道上的势力已经慢慢逼近了这个大事件,乃至逼近了卫家。这迫使卫家的行动更快。 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报。在卫家几个兄弟的不懈努力下,他们终于挖掘到了不死药的一些线索。据说,那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道士所留下的东西。 “这些药,必须拿到。”卫同对卫家的几个兄弟说:“它不能让人长生,但可以让我们活的更久。” 卫家的几个兄弟都兴奋了,他们已经隐隐感觉,这个事情不是三五年就能搞完的,如果能活的久一点,自然不是坏事。 “其他人,都有别的事要做,不老药,我亲自动手。”卫同其他人,说:“老八,跟我一起。” 第十三章 鹫击长空(十三空) 作为一个老江湖人,卫同的嗅觉无比的灵敏,从之前一系列很不显眼的小事上,他准确的预感到,自己所拿到的不老药的线索并非独一无二,所以必须要抢时间。做好决定的第二天,卫同带着卫家的老四和卫八,匆匆踏上了行程。 卫八了解到,这个存放有不老药的地方,是个老坑。而这个老坑是在内蒙境内,这也是卫八第一次去内蒙。一直到爷仨走到中途的时候,卫同才悄悄跟他们透露了更多比较详细的事。 “这个东西,叫做万年青,没有人见过,不过,它应该是一种黑色的丸药,被封存在黑色的陶罐里。”卫同细心的叮嘱:“如果坑里真有这种罐子,不惜代价也要拿到。” “爹,你放心。”老四在旁边插嘴道:“我和八弟拼了命,也要替您把这不老药给拿到。” 卫八听到这句话,不以为然的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卫家这几个兄弟,他心里都清楚,尤其是经历了幺叔的事情,卫八对兄弟之间的情感看的更淡。 “老四,你在说胡话?”卫八不易觉察的冷笑了一下:“不老药是给爹一个人找的?真找到的话,你不吃?” “不要说了!”卫同一下子打断了他们的话,指着两个人的鼻子道:“药,尽力拿,但真要危及性命,就给我退回来,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命根子。” 事实上,从幺叔的事情出了之后,卫八的心仿佛已经被冻结了,冷的彻骨。然而听到了卫同的话,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彻骨的冰冷中,流入了一股暖意。卫家大院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可能只有卫同是对自己真正爱护的。 卫同的预感仿佛是真的,在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他们就见到了不少人。这些人自然不会脖子上挂着招牌,但以爷仨的眼力,可以看出他们都是道上的人,而且行色匆匆,显然是着急到某个地方去。这样一来,卫同把落脚的时间都缩短了很多。 “爹,人很多啊。”老四感觉到了压力,人多的地方,必然很乱,本来不至于出现危险的地方,也会跟着混乱而变的危险,这是做活的人最忌讳的事。 “凭本事抢货,这没什么。” 他们的速度很快,但其他人的速度同样不慢,当他们赶到真正目的地的时候,竟然已经有两批人先到了。如果只有一伙人来到这里,肯定会马上动手方坑,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带走坑里的东西,不过现在不行了,他们之间相互监视,相互牵制,谁都不能先动手。卫同一到,形势立即又复杂了几分。 如果放到过去,卫八肯定会打主意,先把对方搞倒,再说下坑的事。但此时的他,已经沉稳了很多,那是内心深处的沉稳,是性情上的变化,尽管他仍然让人感觉脾气暴躁,却不会脑子发热了。 在卫同到了之后的大半天时间里,先后又有四批人赶到这儿。第四批人是踩着夕阳的余辉而来的,当卫八看到这些人时,瞳孔猛然一缩,一种几乎让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迅速在心里蔓延。 他看到了在山西遭遇过的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对方的势力确实很大,带着不少人,都骑着清一色的黑马。尽管是来下坑找货的,会遇到无法预料的险情,然而这个叫做杜年的男人脸庞上却没有一丝惊慌和紧张,反而洋溢着隐隐的幸福。 因为唐颜就在他身边,尽管她穿了一身男装,一头黑发也全部盘到了帽子里面,但卫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有的人,就好像一颗石子,无论经过了多长时间的沉淀,但看到她,想起她,就会无形在心里泛起一圈波澜。这圈波澜或许无法撼动自己的心志,不过,它总会让人产生一些感慨。卫八喜欢这个女人,还是那句话,如果在之前,他可能会不顾事情的重要,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可是现在,他不会了。再多的喜欢,只能留在心里,让它发霉。 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没有。 出于这种考虑,卫八有意的隐没了自己的身形,避免在这个时候被对方发现。老四有点急躁,感觉事情太棘手。不过卫同还是沉着气在等,他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是焦急的。 这个夜晚看似很平静,其实充满了危机,任何一个弱小的团伙势力在寂静的黑夜里,都有可能被其他人彻底扑掉。卫家的人没怎么合眼,一直熬到第二天的时候,有人坐不住了,出面开始到处串联。 一切都在卫同的预料之中,他开始和其余的几个龙头接洽,商议暂时合作的事情。对于这些,卫八不怎么关心。他一直想管住自己的心,没有欲念的人,可能是最难战胜的,他们的心志会比普通人强十倍百倍。然而不管他怎么强迫自己,眼睛却忍不住朝不远的地方看。 不管在什么地方,唐颜都保持着一定的安静,她就静静呆在不远处,杜年仿佛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她,连龙头们相互商议时,他都派了别人替自己参加。 在卫八的意识里,杜年不算个出色的人,他配不上唐颜。而且和唐颜接触的那段时间里,卫八也能察觉的出,唐颜并不是多么眷恋杜年。但是一直到了此刻,卫八才知道,为什么唐颜会丢下自己重新回去,会义无反顾的重新回到杜年身边。 道上的人出来做活,拿到东西是首要任务,其余的都可以忽视。但是杜年却细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他带来的马匹中有两匹驮着很多东西,各种精细的小点心,各种新鲜的水果。当其他团伙里的人闷头啃干粮的时候,杜年的队伍里甚至有大厨在野地里搭起锅,给唐颜准备午饭。 种种一切,连瞎子都能看出来,杜年把唐颜当成手里的宝,捧怕摔,含怕化。 唐颜年纪不大,但她明白了其他女人需要经历过之后才能明白的道理。她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男人,她选的男人,是自己能够驾驭的,是完全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杜年一直都陪在唐颜身边,很偶尔的,唐颜会扭头,淡淡的冲杜年一笑,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唐颜的笑容让杜年感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鲜花都在这一瞬间一起绽放了。 同时,唐颜的笑容像一根看不见的针,刺着卫八的心。卫八是霸道的人,对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在他的潜意识里,唐颜是自己的人。唐颜对杜年的笑容让卫八觉得十分不舒服,那种久别的醋意,就和一团浇上了油的烈火,熊熊燃烧,不可收拾。 他极度讨厌这个男人。不过再看看正在和龙头们商议的父亲,卫八把怒气压了下来,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他要拿到不死药。 一个成功的人,并不是从头到尾都特立独行,无所畏惧的。他们必须学会妥协和忍让,因为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会不会有一个比自己更强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些龙头都是大风大浪里滚过来的人,他们都会妥协,即便是暂时的妥协,但该让步的时候就要让步。商议进行的很顺利,他们都表示,可以一起动手合作,把坑打开,然后拿到里面的东西,平分。 但谁都清楚,平分,只不过是句见鬼的话。 不过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带着合作的“诚意”的,几个有经验的龙头亲自动手方坑,卫同大概是里面年纪最大的人,经验也最丰富。一旦达成协议,其余的事就好办多了,但是卫同动手之后不久,脑门子就沁出一片冷汗,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洞。 洞很小,但很狭长,仅容一个人通行。眼里带水的人几乎不用分辨就能看出,这应该是个盗洞。所有人都开始跟着冒冷汗,已经有了盗洞,就说明老坑里在若干年前下过人,有人进去,里面的硬货还会在吗? 但卫同最先镇静下来,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怕再有一百个盗洞,至少也得亲自下去看看。紧跟着,一个更罕见的现象让卫同的思维开始混乱,吃了半辈子土饭的人,任何蛛丝马迹都能看得出,他发现,这个很早很早之前就存在的盗洞非常奇怪,因为洞好像是从里面朝外打出来的。 这个奇怪的洞,又让几个龙头产生了更多的遐想,但谁都推断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反方向打出来的盗洞。 第266节 “下去看看。” 这些人都等不住了,接下来的事情,比较顺利,老坑难不住这么多经验丰富的人,他们进了坑。卫八特意朝那边看了看,杜年有点不情愿,但是事情在这里摆着,没有龙头压阵,可能就会失去主动性,他又和唐颜小声说了几句话,才恋恋不舍的调头走来。 卫八在暗处盯着杜年,眼神里有一点可怕的寒光。 老坑内的陪葬品被笼统的看了一下,没有什么价值,只是普通的文物,最后,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老坑的棺材上。 这同样是一口让人感觉有点奇怪的棺材,棺材上有一个洞。 “开棺!”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那些人就乱了章法,七手八脚的开始开棺材。他们都想看看,这个被打开了个大洞的棺材里,究竟还会有什么。 当棺盖被打开的一刻,一排落满了灰尘的陶板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十四章 鹫击长空(十四空) 此时此刻,卫八不再有意的隐藏了,棺材被打开后,里面没有墓主的遗体,那些人都在注意一排陶板,但卫八却一眼看到,在陶板旁边,有一个同样落满了灰尘的东西,灰尘遮挡了这个东西的原貌,然而卫八却有种预感,那一定是个罐子。 装有不老药的陶罐。 这些人达成的协议本来就很不可靠,尤其是在看到了东西之后,已经乱哄哄的局面顿时炸窝,有人率先想要伸手抓走大棺内的陶板,但立即遭到旁人的阻止。短暂的争执之后,他们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卫八不理会别的东西,那些陶板有什么用,他不知道,不过他更相信不老药会比陶板重要。 所有人几乎都挤到了棺材附近,大打出手。卫八抽身上前的时候,匆忙对卫同耳语了一句,卫同了解这个儿子的身手,他马上做出决定,自己和老四全力掩护卫八,由他出手去抢东西。 一切发生的都很快,卫八闪电般的放倒了两个人,当其余的人开始注意他的时候,卫同和老四已经一左一右的挡在卫八旁边。有的人斗急眼了,开始动家伙。第一块陶板终于被人取了出来,但还没等他拿稳,背后就挨了一刀子,陶板脱手落地,摔成了几块。 碎块上的灰尘都被震掉了,隐隐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这更让人疯狂,陶板上记录的,绝对是和永生有关的线索。 陶罐在棺材里的一角,众人都在争夺陶板,卫八自然也能看得到陶板上显露出了字迹,但他仍然固执的认为,线索什么的,以后可以慢慢找,而失去不老药,就永远没机会再夺到。所以卫八不抢陶板,他不顾一切的冲到棺材旁,伸手抓向那个蒙满了灰尘的罐子。 一道很犀利的破空声在卫八伸手的同时就猛然出现,有人对卫八下手了,而且一下子就围过来几个人,卫同和老四无法短时间内完全把这些人解决掉,卫八迫不得已的收回手,躲避这无比凶猛的一刀。他收手的同时一转头,马上看到一张曾经见过的脸。 杜年的表情形容不出,之前他没有发现卫八,当卫八冲出来抢东西之后,杜年一眼看出来,这个人就是当时在山西把唐颜抓走的人。这是让杜年抓狂的一段往事,他承受不住,看到卫八的同时,他就决定,今天即便什么东西都不找,也要把这个人放倒在老坑里。 杜年的攻势很凶猛,他想亲手宰了卫八。卫同和老四被几个身手很强的伙计给缠住了,卫八要独自面对杜年,墓室里还有比较宽阔的空间,但卫八惦记着那只罐子,不想离开,就在原地和杜年激烈的搏斗。 搏斗刚刚开始,墓室的甬道那边就急匆匆的冲进来几个人,唐颜来了,她听到了下面发生了打斗,就带着留在地面上的几个伙计赶过来。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杜年,但她重视这个男人,因为她决定了要把后半生都托付给杜年。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当唐颜冲进来的同时,杜年仿佛被什么感觉触动了一下,他在争斗中猛一回头,立即借着火光看到了唐颜。这个女人像他的心头肉一样,杜年的心神一下子就乱了,老坑这边打成了一片,唐颜本身也没多少功夫,稍有闪失,后果就不可预料。 “回去!回去!”杜年忘记了一切,眼里只有那个让他无比牵挂的女人,他冲着唐颜大吼。 卫八也看到了唐颜,尽管他的心境变了,但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刻在心头的烙印,印记或许会淡,却不可能消失。看到唐颜的一瞬,卫八的心仿佛也被什么给揪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场景在他心里走马一般的晃来晃去。 然而卫八恢复的很快,对不老药的执着,对生和死的重新认识,都让他比过去成熟了不止一点半点。他迅速就调整了心态,把那些乱糟糟的情绪瞬间压到心底。而杜年却做不到这一点,他猛然就想丢下正在鏖战的卫八,跑到唐颜身边去。 这是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卫八的拳头和武器都是致命的。当杜年转身想奔向唐颜的一刻,卫八抖手抽出一根软鞭。软鞭在卫八手里如同拥有了生命,毒蛇一般的窜出去,凌空卷住了杜年的脖子。紧接着,卫八用力一拉,正在疾奔的杜年硬生生的被拉了回来,身体控制不住,朝后仰倒。他双手不由自主的就抓住卷着脖子的软鞭,却无法挣脱,在他身后等待的,是卫八那双铁一般的拳头。 “不要!”唐颜同样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想阻止卫八。 卫八的动作很快,如果他愿意,没有人能拦住他。但唐颜这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让卫八的心猛然一凉,曾经有过的那种失落感,如同一片云,又笼罩了他的心。 他感觉凄凉,他很讨厌,甚至说恨杜年,但他又嫉妒杜年。他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和杜年一样将要被人一拳打死的时候,不会有女人像唐颜这样奋不顾身的扑过来。 卫八的手抖了一下,在一瞬间,也就是仅仅的一瞬间里,他的心软了软,就想放掉杜年。但过了这一瞬间,卫八心里的念头就被打消了。他嫉妒,怨恨,他不想看到眼前的一切。 卫八已经松开的手腕子猛然又收紧了,呼的一加力,杜年整个人就被扯了过来。不过这也是个练家子,身手没有卫八那么好,却不是无能之辈。杜年在困境中还想挣扎,背对着敌人太被动了,他想要转身之后再想办法。唐颜还有几个伙计已经快要冲到眼前了,卫八瞟了他们一眼,脚尖微微一动,一条腿猛的踹了出去。 这一脚的力量远比拳头的力量更大,杜年的身体已经失控了,完全无法躲开。他的右肋处重重挨了一脚。 咔…… 骨头断裂的声音隐隐传出,紧跟着,杜年噗的吐出一大口血,这一脚直接就把他踹昏过去。他手下的那些伙计不要命一般的冲过来,卫八自然还能接着下重手,但是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唐颜的眼睛,也看到了唐颜的表情。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和目光,复杂到了极点,也哀伤到了极点。目光足以让人看着心碎,卫八顿住了。 仅仅是这一顿,他失去了最好的机会,重伤的杜年被伙计抢着一般的拖回去,其余的人还想搏杀卫八,但唐颜喝止了他们,救人最要紧。她一挥手,那些伙计不敢不听,带着昏迷过去的杜年顺原路退走。卫八同样也惦记着罐子,他不想也不能追过去。 唐颜走了,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卫八一眼。 “我恨你!” 这是唐颜最后留给卫八的三个字。这三个字里,涵盖了很多很多。不论是现在的唐颜,还是以后的杜青衣,这是她最后一次和卫八说话。尽管在以后的岁月里,唐颜听到过很多关于卫八的事情,但那个曾经让她产生过眷恋和不舍的男人,其实已经死去了。 卫八来不及再有那么多感慨,转身重新扑了过去,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那只蒙着灰尘的罐子,但没有人可以阻挡猛虎一样的卫八。他心里仍然带着嫉妒和愤恨,而眼前的人,无疑是最好的出气筒。卫八狂风扫落叶一般放倒了阻拦自己的人,随着杜年那些伙计的匆忙退出,卫同和老四也赶过来帮忙。 剩下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卫家拿到了那只陶罐,同时夺走了几块陶板的碎片。在最初的时候,卫家参与大事件都是在独自行动,但就是从这时开始,他们被道上的许多势力注意了。 卫家人带走了陶罐,他们极度的兴奋,觉得拿到了不老药,但没有任何人能想到,这只罐子带给卫家的,是什么样的后果。 卫家内部的嫡系分掉了罐子里的丸药,因为丸药的数量有限,在分配的时候,卫家老大就试探着跟卫同商量。 “老九岁数还小,爹,您看是不是……”老大舔舔嘴唇:“留下几颗不老药,说不准以后会有什么用。” 卫同还没有说话,卫八的脸就沉下来了,他知道老大打的什么注意。 “留下不老药干什么?不给老九,给你儿子?” 这句话呛的老大翻白眼,两个人将要吵起来的时候,卫同开口了,他说卫家的九个兄弟都有份,如果丸药不够分,就只能先照顾九个兄弟,至于第三代人,就不考虑了。 卫同疼爱自己的儿子,但是在他心里,对卫八的疼爱更深了一层。卫家人分配了丸药,事后,卫同悄悄将剩下的丸药交给了卫八,他觉得,家主这个位置,迟早是要卫八来继承的,这些东西,应该留给他去分配。 在卫家人心里,他们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子下面夺走不老药,这是一种幸运,老天在眷顾卫家。 当他们兴高采烈吃下了不老药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这其实并非一种幸运,厄运来了,像一场噩梦,笼罩着卫家,笼罩着每一个人。 第十五章 鹫击长空(十五空) 第267节 卫家参与大事件属于半路出家,他们没有第一手的信息源,一切线索和东西都要靠自己去找。在夺到不老药之后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里,卫家接连遭受沉重的打击,先后有两个兄弟因为这件事而死去。 但卫家人不打算收手,他们就像一个急了眼的赌徒,把身家性命全都押到一把牌上,不等开牌,他们绝对不会退出。在死去了三个兄弟之后,其余的人更加疯狂了,但这对事情本身没有太大的改观。因为空墓事件,卫家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对卫家进行打击。而李陵附近的其他势力,也巴不得卫家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蹶不振,形势极其不利。 在卫八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几乎都能听到来自各处的坏消息。像他们这样的土豪势力,暗地里肯定会养着一批人,这批人不能见光,随着卫家不断死人,风传四起,很多人在背后议论,卫家不行了,在走下坡路。卫家养的人开始悄悄的脱离他们,或是无声无息的走掉,或是转而投靠别的势力。对于这些,卫家很气愤,却没有多少办法。 卫八走到前厅的时候,卫同正在闭目养神,但是能看得出,这短短半年时间里,他老了很多,头发稀疏了,脸上的皱纹细密了,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卫八的三哥外出已经一个半月,按照正常的情况,他就算找不到什么东西,也应该赶回来,然而卫同连着等了几天,没有老三的任何消息。 “老八,你三哥……”卫同不睁眼睛,就能听出卫八的脚步声,他的手哆嗦了一下,想要站起身。 “爹,没事的。”卫八宽慰道:“还没有消息,再等等。” “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做错了?”卫同重新靠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深深的悔意:“我不该把这个事交给你们去做,或者,把它烂在心里也比现在强。” “长生,古来几人得?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爹,咱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走,硬着头皮走。”卫八很有信心,当然,他知道,老三估计也回不来了,但他不会明着说出来,他心里做好了打算,哪怕卫家的人死得再多,他一定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树倒众人推啊。”卫同没有接卫八的话,他这么大年纪,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情都能预料的到,但预料归预料,事情真正摆在眼前的时候,却是另一种心情:“今天一大早,县城保安团的老李来了。” “他说什么?”卫八回神想想,就想起来这个老李是相城保安团的一个副官,老兵油子,没少在卫家揩油捞东西。 “他说最近上头有令,我们家里面那些背面的生意,得收敛收敛。”卫同摇了摇头:“给他钱,他都不肯接,卫家真的要失势了吗?” “生意接着做。”卫八的眼神冷了冷,他预感到这些事情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些人的阴谋,但是卫家如果真的就范了,那么等于完全落在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翻身的机会。 卫八正和卫同说话之间,其他兄弟接连到了前厅。卫同已经骑虎难下了,尽管一直在死人,却不能放手。不过这个时候,他把卫八看的更重,轻易不让他出门做事,这个家不管到了什么田地,至少得留个顶梁柱。 卫同简短的吩咐了一下,其他四个已经成年的兄弟就按照吩咐各自行动。看着他们的背影,卫八心里有一点点怅然。 “老八,你守着家。”卫同终于颤巍巍的起身:“我到棋盘峰那边住一段日子,等到你几个哥哥回来,派人去叫我。” 棋盘峰是李陵山的一个分支,卫家在那边有一块地,起了一片不大的宅子,卫同心烦的时候会到那里住着,静静心。 当卫同离去之后,偌大的院子里,仿佛只剩下卫八一个人。他像是这里的主人,但是他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曾经,他很想做卫同的位置,然而真正等他接近这个位置的时候,才知道这样的感觉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卫八睡觉睡的很沉,几乎连梦都很少做,但是这一夜,他的梦接连不断,乱成了一锅粥。他梦见了很多人,不过这个梦没有持续下去,就在后半夜被人惊扰了。 “八少爷。”一个在卫家做了很多年事的人匆忙的把他喊起来,隔着门说:“咱们的几处生意都被抄了。” “谁抄的!”卫八激灵灵的坐起来,睡意全消,有人抄卫家的生意?这在过去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保安团。”那人道:“现在正在疏通关系,看看能不能把人和货先捞出来,老太爷不在家,你看要不要知会他一声?老太爷和保安团的人熟,打了很多年交道了……” “不用惊扰他老人家了。”卫八吼了一声,他翻身打开了门,一脸怒气,但是这只是表面,卫八心里无比的平静,清晰。他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跟卫家过不去,可能已经拿钱把保安团那帮人喂饱了,对方既然这么做,就没有给卫家留退路,卫同出面也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此刻,在卫八心里,他唯一惦念的就是长生。其他事情都可以忍一忍,放一放,即便把整个卫家都败光了,只要能得长生,凭他的本事,再打拼出一片天地也不是难事。 “你听好了。”卫八对那人摆摆手,道:“回去睡觉,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八少爷,这……”这人立即显得很为难,因为卫家这样的土豪,不可能只靠田租来过日子,李陵山多水多,田少,卫家其实没有太多的田产,维持开销的,都是暗地里的那些生意:“如果不出去铺关系找路子,保安团很可能会把事情做大,抄了我们的货,还要沿着这条线一路查下来,咱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无所谓。”卫八打了个哈欠,反身关上门:“睡觉。” 事实上,卫八很清楚这个事情会给卫家带来多大的困扰,多大的损失。但是他更清楚一个道理,如果一件事情已经成定局,那么自己最好的状态,就是平静的对待现实。 舍得舍得,没有大舍,何来大得? 事情果然就和这个老伙计说的一样,卫家在相城的一些产业过了两天就被抄掉了,还抓走了一些人。他们的用意很明显,就想借这些事,把卫家几个重要的人给拉进来。李陵周围几个大土豪都会搞土货,贩大烟,这本来不算个事,但对方故意要搞,事情就大了。如果真的一竿子敲到底,甚至连卫同都要受牵连。 卫八在琢磨,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有人要借这个机会彻底搞垮卫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卫家那些生意的几个掌事者,都是老人,这不得不说卫同做事慎密,他挑选的这些人都是可靠的。这几个掌事者被抓之后,不管对方用什么办法,他们把事情独自扛了下来,没有牵连到卫同和下面几个兄弟。 但这个事情对于卫家的影响太严重了,事发后的几天,整个相城乃至周边,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卫家要垮了,谁都挡不住。平时总是粘着卫家满脸赔笑的那些人,此刻连影子都不见。卫八恨得牙根子发痒,可他却不能不忍。 “我有的是时间收拾你们。”卫八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他本就不是一个涵养很好的人,即便经历了一些事情,但事情太多,把他逼急了。他只能用自己的理念来说服自己,他渴求长生,只要得到长生,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浮财,产业,这都不算什么。 正因为这样想着,所以卫家大院在风雨飘摇中还保持着最后的一丝镇定,尽管所有人已经人心惶惶了。 “八哥。”迷糊虽然年纪还不大,但他也能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里嗅出危险的气息,他担心,平时经常挂在脸上的嬉笑完全看不见了:“咱们怎么办?” “安心练你的功,别的事情不要管。”卫八摸摸迷糊的脑袋:“天塌不下来。” 看着卫八镇定的表情,迷糊仿佛好了一些,在他心里,没有八哥做不到的事,只要八哥还在,那么一切肯定会好起来的。他很崇拜卫八,卫八的本事还有面对困境的心态,是现在的他所没有的。 但卫八的确不是万能的,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个底线,再坚硬的东西只要遭到了相应的打击,都要粉碎。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稍稍平息了之后,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卫八也震惊了。 消息是棋盘峰那边的人赶回来回报的,非常意外,任何人都没有想到。 “八少爷!”几个赶回来的人都哭丧着脸,他们来回推诿了半天,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把事情说清楚。最后,看着卫八要发火了,一个年级稍大些的人才胆战心惊的说:“老太爷,被人绑了。” 第十六章 鹫击长空(十六空) 消息如同五雷轰顶,卫八即便再有思想准备,也没有料到会收到这样一条消息。他愤怒的同时,心头的预感更强烈,确实有人对卫家下狠手了,抄了他们的生意,现在连卫同都被人绑走。 “谁干的!”卫八一把揪住伙计的领子,恨不得一拳打死对方:“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八少爷。”伙计脸庞上的五官几乎都挤到一起了,诺诺的说:“那些人准备得很周全,早有预谋的事情,我们人少,根本没防备啊……” 卫八想了想,松开了伙计,这是明摆的事,以卫同那种经验和身手,都没能防住绑票者,更不要说下面的这些伙计。他心里明镜似的,对方既然动手了,就算当时没露身份也不要紧,肯定会有人出面谈赎票的事。 卫家虽然暗地里的生意被抄了封了,但还是能拿出一些浮财,钱财是小事,可这是一种耻辱。如果消息传出去,卫家估计在李陵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声望都会彻底毁于一旦。卫八不能丢下卫同不管,不论他怎么变,卫同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不可撼动的。 更重要的是,卫同是大事件的牵线人,他不在,下面这几个幸存下来的兄弟就会马上失去目标。 “等着!”卫八反身坐到椅子上,一动不动:“等他们开价。” 第268节 情况和卫八预料的一样,就在当天晚上,卫家收到了一封信。送信人没有露面,信是被一把刀子带着订在大院一根廊柱上的,这种送信方式本身就很不和善。下面的人马上把信交到卫八手里,当卫八看完这封信的时候,牙几乎都咬碎了。 信中开出的条件非常苛刻,赎金对于卫家来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果他们的生意不被查抄,变卖掉还勉强能凑够,但现在的卫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这明显是刁难。而且,对方一定要先收钱,后放人,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否则马上撕票。 留给卫八的时间不是很多,这些时间也只是对方留下来让卫家凑钱的时间。卫八叫来了账房的人,询问了一下。得到的结果让他心凉,卫家不仅要拿出所有的浮财,连仅剩的地产全部变卖,才能凑够赎金。 “这是要一棍子打死我们卫家!”卫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额头上的青筋扭曲如蛇,拳头捏的连连作响。这简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耻辱,巨大的耻辱。 但他能怎么样? “凑钱!”足足一刻钟过去,卫八才缓和了一下神色,对身边的人交代了一句。他觉得,田产什么的没有就没有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没有卫同。 “八少爷。”旁边的人小心翼翼道:“这个事太大了,要不要等其余几个少爷碰头之后,你们商量一下?” “闭嘴!”卫八一肚子火,只不过在强行压制,刚刚缓和了一点的神色又阴森起来,下面的人不敢再多说什么。 事情就按照卫八的吩咐去办了,偌大的卫家大院陷入了一片混乱,下人被成批的遣散,田和房子都有买主来看。这些人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得出,隐隐有种幸灾乐祸。卫八气不过,干脆自己呆到一边,不去看那些人的嘴脸。 “老话是怎么说的?”一个吃的滚瓜溜圆的胖子摇头晃脑的说:“富贵无三代,清官不到头,这人活一世啊,最要紧的是得会做人,不会做人,再大的家业也得败了。” “说的没错。”另一个人跟着附和道:“这大院子多气派,可惜了,卫家人保不住。” “你们听说没?卫家不知道是触犯了什么,家里接连死人,这次听说是老太爷出事了?” “咱们买这宅子和里面的东西,不会有什么忌讳吧?我还真不知道卫家前边死了好几个。” 最先开口的胖子嘴角冒着唾沫星子,正要接着嘀咕,冷不防眼前一花,随即就被人揪住头发,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这一巴掌抽的非常狠,胖子当时就晕了,原地转了好几圈,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噗的一声,吐出一颗牙。 “他娘的……”胖子脱口就骂,这三个字刚一出口,他就同时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卫八。 后面的话,胖子打死也不敢再说出来了,卫家老八的名头和脾气,李陵人皆知,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惹怒了卫八,他说不准就会提刀子杀人。 几个看房子的人灰溜溜的滚蛋了,卫八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第一次觉得很累,累的不想动。 “老八,怎么回事?这是要干什么?” 卫八没有回头,就听出这是老六的声音。老六刚刚赶回家,看到家里乱成了一片。卫八憋在心里的一股怨气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人,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原以为老六会和他想的一样,不管那么多,先救回卫同再说。但让卫八想不到的是,老六沉默了。 “老八,不是我要拦你,这个事情,还是慢慢计划的好。”老六慢慢的说:“连房子都卖了,这等于把我们卫家的根给拔掉了。” “那怎么办?”卫八冷笑了一声:“现在去找人借钱,那么多钱,谁会借?不卖房子不卖地,眼睁睁看着爹死?” “所以说,要慢慢的计划一下,老八,你听我说……” “说个屁!”卫八没有耐心再跟老六争执这些了,他一甩手,转身离去,对着下面那些忙碌的人喊道:“都快着点!该卖的拿去卖了!” “老八!”老六在后面跟了几步,急匆匆喊道:“房子卖了,我们到哪儿去?” “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家?” 这是卫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老六停下脚步,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卫同不在,这个家里没有谁能压得住卫八。 事情就这样延续下去了,卫八避开了地产的交易,几天之后,卫家名下的田还有宅子,都一股脑的易主。家里的下人七零八散,只有几个老家人留了下来。 赎金全部都换成了银元和黄金,卫八稍稍松了口气,在指定的日期之前,总算是凑够了这笔钱。接着,他就亲自押着这些赎金,送到指定的地点去。他想见见对方的人,这笔帐,他已经记在心里,迟早要报。 赎金送到目的地时,周围是空旷的,一个人都不见。卫八带着人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才有人出现。只有一个人,很陌生,连口音都是外地的。他没多说什么,看了看卫八带来的东西,大概清点了一下数目。 “卫家还是有点本事的嘛。”这人干笑了一声:“连房子都卖了凑钱?” “人呢!”卫八再次忍下这口气,他只求救回卫同。 “卫家九虎的名头,咱们听过,现在放人,八少爷觉得合适吗?我们前脚放人,你后脚再把赎金给夺回去?不妥。”这人朝远处挥挥手,又转头道:“东西咱们带走之后,马上放人,一个糟老头子,留下来没用,八少爷,你体谅一下吧。” 远处过来了很多人,七手八脚连说带笑的把装着赎金的车子拉走了,卫八一动不动,就在原地等着。 “八哥。”迷糊在后面小心的拽拽卫八,然后踮着脚尖,贴着卫八的耳朵道:“这个人,好像是付家的。” “你确定?” “应该就是。”迷糊咽了口唾沫,说:“是付家养着的人,我溜到县城里去赌钱的时候,见过他两次,那次他喝的有点多,耍钱的时候稍稍说漏了嘴。” “付占山……”卫八的眼睛眯了眯,身上四溢的杀机让迷糊浑身一震。 “八哥,你……” “天大的事,等爹回来再说,该报的,少不了一分一毫。”卫八知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轻易再惹麻烦,至少到目前为止,主动权还在对方手里。 拉着赎金的车子很快就无影无踪了,这些人肯定有周密的计划,只要车子走远,马上会有别的人把赎金分散带走,或者暂时隐藏起来。卫八这时候就算去追,也追不回来。 “好了。”对方的人抬头看看日头,拍了下手,说:“放人,带你们老太爷回去吧。” 已经被绑走了一段日子的卫同,终于出现了。他的精神很萎靡,稀疏的头发和胡子都凌乱了,但是看着还算好,绑票的人至少没有折磨他。卫八顾不得说那么多,卫同一出现,他马上让老六老七带着人护着卫同离开,自己留下断后。 绑票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后续的举动了,放了人之后就彻底消失。卫家的这些人也迅速回到了暂时安身的地方。 “爹,没事了。” “没事了……”卫同的眼神黯淡而且涣散,丝毫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他瘫软在榻上,仿佛这次的事情耗尽了他身躯内所有的精力。 卫八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真的老了,老迈不堪,再也经受不住半点波折。 “你的哥哥,都回来了吗?”卫同和卫八一样,并不在意田产还有没有,他缓了很久的气,开口第一句就是询问家里的人是否平安。 “爹,你放心,儿子们都在,咱们卫家,垮不了。” “九个儿子,都是我的命根子,少一个都不行……”卫同喃喃自语,眼角已经开始淌泪了,九个儿子,到现在何止少了一个? 卫八亲自伺候卫同,一直到父亲睡着之后,他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第269节 “还好。”他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或许也是一种自我安慰。兄弟们挂了,这无法挽回,能救回卫同,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但卫八的安慰只持续了半夜,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情况突变。 第十七章 鹫击长空(十七空) 后半夜的时候,卫同的情况很不好,连着呕血,而且发作的非常快,等卫八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话都说不出来。卫家人随即就察觉出来,卫同是真不行了,请大夫肯定来不及。 “半晌不是还好好的吗?爹,爹你怎么了?”迷糊毕竟还小,看到卫同窝在床榻上渐渐发僵的身躯,马上哭了起来。 当卫八握住父亲的手时,他的手已经冰凉冰凉的了。卫同说不出话,嘴角还有白胡须上都沾着血迹,他的眼睛暗淡无神,来回在身旁几个人身上艰难的望了一眼。他的嘴唇在轻轻的蠕动,可能还有很多话想对自己的儿子说,但,卫八他们听不到了。 “爹可能被人下了毒。”老六在旁边轻声说:“对方放人的时候看不出来,但熬到后半夜就不行了。” 卫八的牙齿再一次要咬碎了,他没说话,只是感觉父亲的手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眼神完全涣散,蠕动的嘴唇定格在一瞬间。 “这是彻底要搞死我们?” “爹!”卫同咽气的一瞬间,迷糊就大哭起来。 卫八像一尊雕像一样,纹丝不动,他闭着眼睛,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的泪光。卫同死了,除了迷糊,这是最后一个能让他落泪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八轻轻放开父亲的手,慢慢站起身。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泪光已经消失了。如果是多年以后的卫八,深沉老辣,城府如海,或许他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任何变故而动摇自己的决心和计划,但当时的卫八,还做不到这一点,他还是个年轻的人。 在父亲死去的一瞬间,卫八的心也随之破裂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一个至亲的人的离去而破裂,而是因为这件事也让年轻的卫八彻底对所有的人失去了信心。从这一刻开始,除了仅剩下的幼弟,他觉得世间一切人都是不可信任的,每一句话后面,可能都带着隐瞒和欺骗。 人,必须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忍则乱大谋。但什么事都忍,那就不是人了。 卫八感觉自己的心一空,很多事情瞬间就变的不重要了,这是一种更深的失落和绝望。这种失落和绝望在片刻间就转化成难以控制的愤怒。他已经强自忍耐了很久,为了心中的希望而忍耐,但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过了卫八的承受底线。怒火熊熊,让思维也变的混乱,不理智。 “你们,给爹办后事。” 卫八交代了其余的人,转身出门,他出门之前,最后看了看已经死去的卫同。他下定决心,任何要搞垮卫家的人,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的决心像铁一般,只是在骑马离开的时候,回头看看夜色中自己熟悉的李陵,出现了一丝动摇。他不知道这么做以后,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他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来动摇自己的决心,所以,卫八没有跟谁打招呼,直接悄悄离开了。 他连夜一口气就骑马赶到了和相城相邻的方城,然后找了家客栈,睡了一觉。这一觉是往死里睡的,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半下午。卫八理了理随身带的东西,就在屋子里打了一趟拳,等到浑身上下微微冒汗的时候,他让人拿来了一大坛子酒。 卫八坐着慢慢得喝,但一杯一杯毫不停滞。他喝着酒,回想自己前半辈子发生过的事,想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父亲。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忘记,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做的话,那么卫同就会白白死掉,卫家其他兄弟是不可能这么做的。迷糊或许会,可他还太小。 “就这样吧。”卫八不愿再想了。 卫八独自从下午喝到了深夜,他微醉了,但只有这个时候,才是他最勇武的时候。 方城没有相城那么大,也没有那么繁华,夜一深,大街上就看不到人了。卫八一直微醺的眼睛变的沉着清亮,他离开了客栈,像一条夜月里的幽灵,顺着长街飞快的穿行。 方城最大的一所宅子就是付家的,卫八不了解付家大院的深浅,他潜伏到围墙外的一角,抽身翻了上去,猫一样的窝到角落里,来回看了很久。夜已经深了,但大院里还有人在来回活动,多是些下人,可能在准备宵夜。卫八找到机会,抓住其中一个飞快的拖到墙角,逼问出付占山的下落。 卫八一把打晕了这个下人,眼睛里的寒光更甚。他这么做,无疑会风险很大,但他就是要这样,在付家里面杀人。 付家有护院的人,卫八一一避过他们,辗转隐伏到了付占山的居所旁边,宵夜已经吃过,付占山的房内很快就灭了灯。卫八依然没有动手,他要尽力摸清情况,找最佳时机。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当整个大院的人都熟睡时,一切都寂静了,潜伏了很久的卫八动了动手腕和脚尖,慢慢摸到付占山居所的后窗前,深深吸了口气,手上多出一把短刀,紧接着,卫八破窗而入,动作快的异乎寻常,刀锋直逼卧床。 付占山也是一方土豪,只不过这是付家,他想不到会有人半夜溜进来袭杀。所以卫八破窗而入之后,付占山从沉睡中被惊醒,动作慢了慢,没有完全避过刀锋,他身子一扭,躲过要害,胳膊却受伤了。 两个人的眼神都出奇的好,尽管房内只有外面照射进来的月光,但付占山还是很快看出袭杀者是卫八。他的眉毛挑动了一下,先是惊讶,后是冷笑。 “卫家老八,你在作死!” “我爹的命,你来还!” 卫八出手很重,未留任何余地,而且每一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势头。他必须这么做,否则付家的护院都闻风赶来之后,事情就不好办了。 付占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尽管上来就负伤,完全落在下风,但他在打斗中有意弄出很大的声响,这是卫八无法阻拦的。 刺啦…… 刀锋又一次从付占山的面前划过,从额头到下颌,翻出一条长长的刀口,付占山忍不住踉跄了一下,翻手抓住身边的凳子,朝卫八甩过来。这时候,卫八听到了远处隐约的嘈杂声,还有缭绕的火光,已经有人听到声音赶来。 “卫八!”付占山一脸鲜血,却露出一丝狞笑,他只要再支撑片刻,等人全来的时候,就是卫八的死期:“你敢来这里逞凶?神仙都救不了你!” 卫八一言不发,形势对他不利了。他只剩下这一点点机会。 护院们来的非常快,连同付家的人,最少一二十个,他们拿火把团团围住了付占山的居所,有人抬脚踢开了门。付占山抽身想要退到来人的后面,只要有人挡着卫八,他就能迅速离开。 但是付占山想要逃生的**无疑带来了破绽,卫八紧追了一步,手里的刀子把为首的人逼退,左手立即抽出腰里的软鞭,毒蛇一样的软鞭从后面缠住付占山的脖子,卫八猛的一拉,付占山不由自主的被拉回来两步。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谁是卫八的对手? 变化快的不容分辩,付占山的身躯还没有站稳,脖子上的软鞭就呼的松开,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雪亮的刀子。刀刃的寒气让付占山浑身一抖,然而他没有再反抗的余地,握刀的人是卫八,三百里李陵身手最好的人。 卫八毫不迟疑,一刀划过,付占山的喉咙就被割断了。鲜血飚了其余人一身,赶来的人面对不断捂着喉咙格格作响的付占山,都是一惊。 然而卫八却露出一丝笑意,对卫家不利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杀了付占山之后,卫八反身朝外面的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环冲过去,他的速度没人可以追得上,软鞭一挥,谁也挡不住。一瞬间,包围圈就被卫八冲开一个口子,他清楚的记得来路,一路狂奔,只要跳出付家大院,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很容易脱身。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而且护院的手里有枪。卫八咬紧牙关,几颗子弹几乎是贴着头皮飞过去的,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更不敢停下脚步。他飞快的冲到了围墙一角,翻身跃了上去。但还没有等他跳下去,左腿顿时感觉一凉,随即就站不稳,落下去的时候身躯一歪,摔倒在地。 这颗子弹没有打断他的骨头,只是伤到皮肉。但在这个要命的关头,伤到皮肉也很了不得。卫八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朝前跑。然而不行了,他只有一个人,连个打掩护的都没有。付家的人追的很急,几个腿脚利索的也跟着翻墙而出,他们渐渐追上了正在奔逃的卫八。 卫八的心沉到了底,但他不会束手就擒,而且形势越危险,他越要拼命。两个追上来的人一个被卫八打断了肋骨,另一个直接被扭断了脖子。 可是这些并不能让他的困境好转,此刻的卫八,就像一条被搁浅在河滩上的龙。 更多的人都追了过来,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卫八。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救他,绝对没有。 第270节 第十八章 鹫击长空(十八空) 对于卫八来说,此刻就是绝境,他被逼到墙角,周围几支枪随时都能要他的命。不可能有人救他了。 付家的人都很愤怒,被人闯到家里杀了家主,这同样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传出去之后会遭人背后议论。付家一个年轻人当时举着枪,就要击杀卫八。但旁人拉住了他,卫八必死,不过不能让他这么轻松的死。按道理说,江湖上的事情,要用江湖的规矩去解决,不过付家人却不想这么做。 “胆子好大!” 说话间,几个人从付家正门那边快步赶了过来,为首的一个三十多岁,是付占山的二儿子。自己爹被人杀了,但他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冷笑了两声。 “二爷!”那个想要打死卫八的人接口说道:“活剐了他!” “不不不。”付二少爷摇了摇头,走到卫八面前,他的眼睛里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光,付家和卫家之间早就结了仇,这种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开的,他想彻底整死卫家剩下的人:“现在不是前清了,是有法度的,杀人偿命,卫家的八少爷胆子这么大,孤身一人闯到我家来,必定还有帮凶,你们说,他的帮凶是谁?” 周围几个人顿时一愣,他们想不到付占山刚刚死了,付二少爷还有闲心在这里慢条斯理的说话,但是其中一个很老道的伙计稍稍一想,马上明白了付二少爷的意思。 “二爷,依我,卫家已经落魄了,谁会帮他?如果他有帮凶,逃不出他那几个兄弟。” “说的不错。”付二少爷咧嘴笑了笑,但眼睛里的寒光更甚:“把他绑了,送到县府里去,公事公办,会有人给咱们做主的。记住,绑结实点,这可是卫八!” 一句话几乎把卫家仅剩下的几个人都逼到了死地,卫八一个人做的事,会牵连到其他兄弟。这已经是说不清楚的事情了,谁也不能证明卫家其他人和卫八杀人没有关系。 卫八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他知道再多的话也是多余。当他被绳索捆的结结实实的时候,他心里的很多梦都瞬间破碎了。 永生,彻底成为他一个梦想,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很多事情,可能都是这样,在没有发生之前,人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后果。但有的后果只有在真正降临到头上的时候,才会发现它是如此沉重。卫八突然有点后悔,他觉得不该这么蛮干。手刃仇人,这很痛快,然而痛快之后的结局,是什么? 屹立在李陵多少年的卫家,或许都要随着卫八这次举动被连根拔起。 卫八连夜被送到了方城县大牢,付家在本地的势力大,而且人送去的时候,又塞了大笔的钱。所以案子进展的很快,卫家几个兄弟都被当成嫌犯,遭到抓捕。老六他们虽然没被马上抓到,但他们肯定要避风头,从此之后,李陵再没有卫家人落脚的地方。 偌大的家族,就这样很快破败了。 牢房是阴暗的,不见天日,卫八是重犯,脚上带着沉重的铁镣,他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没有人审问他,因为审问是多余的。等到卫家兄弟都被抓到的那一刻,就是他们一起被逼供然后处决的一刻。 对于县府里的那些猫腻,卫八很清楚。当他带着铁镣,坐在牢房的墙角时,心里那种悔意越来越重。人都是慢慢成熟的,随着一次次经历,一次次教训,慢慢成熟。可能卫八之前经历的事情让他感悟到了很多,但这一次,却是一次彻骨的教训。他真正明白了,人,不能冲动,哪怕天塌下来了,有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一旦冲动做了后悔的事,那就真的没有后悔的余地。 活着,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但他明白了这一切,却已经晚了。 牢房里根本见不到太阳,卫八只能按守过来送饭的机会来计算时间,他觉得付家人肯定会暗地里插手参与抓捕卫家人的事情,之前找守悄悄询问过,不过对方不肯说一个字。算着日子,卫八认为卫家的兄弟此刻即便还未被抓住,也撑不了很久。 正在卫八暗中盘算时,牢房送饭的小门咔的一声被打开了,几个粗瓷碗依次被递了进来。到今天的饭菜时,卫八的眉头猛然一皱。因为今天的饭菜很丰盛,至少比前几天的饭要丰盛许多。有鱼有肉,还有一小壶白酒。 “断头饭?”卫八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情绪顿时变得很复杂。在牢房里,只有即将被处决的犯人才有机会享用人生中最后一顿丰盛的晚餐。每间牢房里只要送进去这样的饭菜,那就证明其中的人很快就要被处死了。 这个过程让卫八意想不到,既然被送到县府,不管怎么说,相关的过程肯定要走,要有口供,有证据,之后才会被处决。但现在什么都没有,自己就这样吃上了断头饭。 卫八的眼神稍稍一瞥,又发现今天送饭的守换人了。他扒拉开碗筷,凑到小门边,压低声音问道:“今天怎么有酒有肉?” 可能连卫八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说话的时候,嗓音微微有点发颤。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只不过人和人面对死亡时的态度不同。卫八同样不想死,他心底有活下来的强烈渴望。 卫八说完之后,就等着守的回答。他有点怕,他很怕守会说出一句:最后一顿。 不过让卫八欣慰的是,守并没有这么说。卫八对方城这边不是特别熟,这个守很面生,不过上去精明的紧。 “八爷。”守在周围了,然后很小声的说:“放心吃吧,这不是断头饭。有人在外面找路子,让兄弟们照顾你。” “谁?”卫八愣了愣,他真的想不到,卫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还有人会顶风来关照他?要知道付家人花了很多钱,想把案子弄成铁案,再加上付占山确实是卫八亲手杀的,这个案子翻不过来。 “咱们不知道那么多,总之,八爷你安心呆着。”守挤挤眼睛。 说完之后,守就锁门走了,卫八独自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出个头绪。他只能认为,卫同为人还算是和善,这么多年下来,难保什么时候无心做了件好事,救了个人,对方闻讯报恩来了。 尽管这个想法连卫八自己都不信,但他只能这么想。想的脑子都累了的时候,他干脆不想了,抓起酒壶一口气喝干,然后就大口吃饭。 接下来的几天,卫八和送饭的守渐渐熟了,对方每天过来送饭时,都会简短的说上几句。从这些简单的话里,卫八能分析出一些情况。他料想的不错,付家确实在上下其手,要把卫家所有的人都牵连到案子里来,本来他们的阴谋应该进行的很顺利,但真正情况好像不是这样。案子在最关键的时候被顶住了,卫家的几个兄弟一直没被抓到,而且有人不断的活动,在方城上下打点。 卫八越来越奇怪,但守只肯说这么多,再多的情况就推说不知道,只让卫八安心住着。替卫八活动的人似乎能量也很巨大,在死牢里面,卫八不仅没有受到虐待和刁难,反而顿顿有酒有肉。 卫八的情绪又不稳定了,如果一个人陷入了必死的困境中,绝对没有生存下来的希望时,他可能会渐渐安静下来,因为心已经绝望,已经死了,再不会有什么波动。只有在困境内到希望的时候,他才会躁动。 因为他还想活着。 这种莫名其妙的变化让卫八很烦躁,像是被蒙在鼓里,懵懵懂懂。但这时候他也没办法了,这里是死牢,不是卫家大院,脚上那么沉重的铁镣,禁锢着他,一身本事无法施展。 大概是卫八进入方城县大牢的半个月,守又来送饭的时候,用眼神对卫八示意了一下。卫八到他朝自己的饭碗里瞟了瞟。 “八爷,你手脚麻利点,时间不多。” “什么意思?” “饭吃光了,你就明白了。”守笑了笑,随即就正色小声道:“事情办妥的时候,要和我言语一声。” 说完这些,守就走了。卫八马上抱着饭碗躲到墙角,扒开一碗白米饭之后,他的手指触到了一片锯片。卫八的精神随即一振,有了这片锯片,他就有办法一点点锯开脚上的镣铐。 更重要的是,这个小锯片带给了他更强烈的希望,如果不是外面的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给他送来这个东西。 这分明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让他活下来的信号。 卫八顿时精神百倍,他三两口吃完了饭,就靠着墙壁,慢慢的找到镣铐上最薄的一环,用锯片不断的锯着。这是个很枯燥的活,但卫八却做的无比细致。 他连觉都不睡了,不分昼夜的做着这件事,一直等到镣铐被锯断的时候,他对送饭的守示意,事情做妥了。 “明白。”守关上小门之前,小声对卫八说:“八爷,好好睡一晚,养足精神。” 第十九章 鹫击长空(十九空) 第271节 看守说完这句话,和以前一样,关上门就走,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提,卫八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他连忙就拍着小门,把看守喊了回来。 “你多少给我露点风,后面怎么办?” “八爷,别急,你睡醒了,会有人来找你。”看守摊摊手,道:“实话实说,别的事情我不知道。”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卫八只能按照看守的话去做。不过他隐隐意识到,既然看守要他养足精神,那必然是有需要他做的事,所以卫八在根本睡不着的情况下,还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卫八一直熬到很晚才算睡了过去,但还是睡的不踏实,醒了好几次。睡觉之间,让他又迷失了具体的时间,等到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轻轻试了试,双脚能从锯断的镣铐里挣脱出来。他又抬眼朝四面望了望,死牢的墙很厚实,即便自己挣脱了镣铐,估计也出不去。 “让我养足精神,究竟做什么?”卫八心里不由自主的忐忑,如同一个赌徒押上所有身家之后等待开牌的那一刻。 他又独自来回想了一两个时辰,牢门外有开锁的声音,一个人提着篮子走了进来。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让卫八迟疑了一下,因为平时牢门是不开的。 卫八不认识这个进来的人,对方大概四十岁左右。不过卫八虽然认不出他,却觉得这不是个普通人,尽管对方也穿着看守的衣服,可他绝对不是一个看守。 这个人看似也是来送饭的,他放下手里的篮子,就在卫八对面坐下来。篮子里没有饭也没有酒,只有很多熟牛肉。他把篮子推到卫八面前,说:“一边吃一边说。” “你是谁?” “不要问这些,该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这个人语气平缓,但是声音里有一种急迫:“长话短说,时间不多,八爷,我们不能用正常的办法把你弄出去,就只能用这个法子了。你要知道,付家那边咬的很紧。” “什么法子?” “你这个案子已经成铁案了,翻不了,先不说你那些兄弟能不能活,至少你是死定的,所以,你不能从牢门走出去。”这个人接着道:“只有一个办法,越狱。” 卫八瞬间就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并不知道是谁在幕后主使搭救他,但有些情况是明摆着的,县府的人肯定收了这边的钱,而且收的不会少,否则买不通他们。不过即便收了钱,他们也没胆子直接把卫八给放掉,那样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会让付家一口咬到底。 所以,仅剩下的法子就是卫八自己逃出去,犯人越狱,这还好说一点,把看守们处罚一下,县府那边不会担太多的干系。 “怎么逃?” “你只有三天时间,最多三天,因为还要留给兄弟们一些时间给你善后。”这人指了指墙角,道:“第二排和第三排地砖可以拿掉,打洞出去,一直朝左打,大概三十丈之后,有一条地道,只要打到地道那边,你就能一口气走到大牢的东墙边,然后再打洞,从下面打到墙外。” 这个人说话条理清晰,逃脱的计划显然是早就预谋好的。 “如果你出去了,不要乱走动,从大牢东墙一直走,过两条街,会有人在那边接你。”这人从身上几个口袋里摸出了一些零件:“只有一把三叶铲,八爷,我们只能等三五天,如果你出不去,就永远出不去了。” 卫八一把拿过这些零件,吃了这么多年土饭,他对铲子的熟悉程度就如同自己的手掌。他比划了一下,家伙很顺手。 “你尽快,等见到接你的人时,他会告诉你这些事。”这人掏出一块怀表:“八爷,卡着时间,我们能做的就这些,其余的,全要靠你自己。” 这人没有久留,说完就走。卫八心里踏实了不少,至少在这三天时间里,没人打扰他,可以放心的做活。根据对方说的逃脱计划,卫八觉得有很大把握。 他随即就动手了,篮子里的熟牛肉还有很多,吃上两三天没有问题。这是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卫八全力以赴。方城大牢其实外紧内松,再加上有人暗中协助,卫八的行动很顺利,他眼睛都不眨的干了下去,对方给的路线完全正确,卫八挖到了那条隐秘的地道,一口气走到大牢的东墙地下,然后又动手继续挖,他算的很精准,不过还是有意多挖出去了一二十丈。 正在壮年的卫八没有用完三天时间,就已经越出了牢笼,他又在这里窝了一个多时辰,看着怀表,才挖穿地面,露出脑袋。一片冷峻的风吹的卫八打了个哆嗦,但他的心在狂跳,从必死的困境里逃了出来,他又可以活下去了。 只要能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他已经对那个看守的话深信不疑,马上按对方所说的,穿过两条街,在第三条街的拐角,卫八看到了一辆静静停着的马车。车夫就坐在车旁,他的眼神很好,尽管已经是晚上,却还是看到了卫八。车夫对着卫八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卫八什么都不说,飞快的跑到跟前。 “上车。”车夫跳上车子,手里的鞭子一挥,马车就缓缓前行。 卫八一头扎到车子里,毫无疑问,这是一辆有钱人家的车子,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有钱人,车子内净雅宽敞,还没进去,就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当卫八一头闯进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车子里坐着一个人。 那一瞬间,卫八的眼神凝固了。 这是一个雍容的女人,虽然很年轻,但一身打扮却显得富贵不凡。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卫八。她有一张白皙的脸庞,这张脸庞,卫八曾经很熟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救自己的人,会是云萝。 卫八有点手足无措了,站在车厢里,车厢不够高,他必须低着头。此刻的卫八像是一个落魄的闲汉,衣衫褴褛,头发杂乱。他就站在云萝的对面,两个人好像是鲜明的对比。卫八心中的自傲和自信,仿佛被现实捏的粉碎,他就那么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八爷,先坐下。”云萝的眼神里也飘过了一些异样的目光,有的话,她说不出。面对这样一个曾经爱过她,又丢下她的男人,她怨,也疼。 卫八呆了呆,还是慢慢的坐到了云萝的对面。他想不到,前后只有一年多的时间里,云萝变了,变的他几乎认不出来。 “是你在外面救我。”卫八低头想了很久,他不敢也不愿正视对方的目光,但他还是抬起头,朝车外看了一眼。 “我何德何能,能救八爷。”云萝也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幽怨:“我只是代人出面。” “代谁?” “你不认得,他姓徐。”云萝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也和卫八一样,变的不敢正视对方。 看到这些,卫八心里顿时雪亮。一个风尘中的女子,她能有什么办法? 卫八一瞬间又有些暴怒了,这算个什么事?自己以前的女人转投他人怀抱,之后又出面救了自己。他是能活下来,但这条命是拿什么换的? “停车!”卫八低低的喝了一声,外面的车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车子立即一顿。 “继续走,不要停。”云萝朝外面喊了一句,当她再转过头的时候,眼睛已经开始冒泪了。 “八爷。”云萝之前的镇定完全消失,她有些激动,慢慢的从身上掏出一只钱袋,是卫八丢下她时给她的那只钱袋:“你不要我,我不怪你,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稀罕,但你的好,我记得……” 卫八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默默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再说什么,因为在心底最深处,他已经像某些东西屈服,彻底屈服了。 声震一时的卫家,消失在了李陵,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卫八也消失了,可能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李陵过。 为了自己的梦,卫八游走在各地,他做过很多事,有过很多身份。他更加明白了自己活下去的方式,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他,如果要完全按自己的心意去做成一件事,就要舍弃很多东西。 包括自己的良心。 他依然给人留下一种脾气暴躁的印象,但他更隐忍了。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做任何一件自己根本不愿意做出的事。 他冷血,他残酷,他暴戾。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卫八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像魔鬼一样。但他们可能忘记了,在很久很久之前,卫八,只是个一腔热血的汉子,自负,高傲。现实教会了他这些,一直到他死在养子的枪口下时,他没有后悔过。 卫八,就是这么活着的。 第272节 偶尔,卫八会抬头眺望长空。天空中有他的过去,有他的影子。每当无垠的长天飞过一只苍鹫时,卫八的脑海中总会把它想成自己。孤独的,为了生存而杀戮的鹫。 偶尔,卫八会想起那句流传在家乡附近的民谚,绝响,消淡的民谚,像一个断灭自己梦想的音符。 李陵三百里,英雄他第一。 完完本感言 当我今天又一次坐在电脑前,开始打字的时候,心情和过去不同。写完了,终于写完了。从2012年12月4号开书到现在,九个多月时间,一百七十多万字,我很庆幸,不管怎么说,我坚持着一路写了下来,没有因为任何原因而中断。这是平生字数最多的一本书,坚持下来不容易。 写这本书,收获很多,失去同样很多。我不止一次在书里写到过,人生,只不过是在两个字之间不停抉择的过程,那就是舍得。有舍,才有得。所以在失去的时候,一定会收获一些东西。 觉得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坐到电脑前面却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了。心情有点复杂,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觉得压力很大。这本书是结束了,可又要重新写新书,我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我能这样写下去,我愿意和每个人分享我的故事。 我的笔力有限,可能这本书没能完全勾勒出我心里真正构思的故事,因为有很多情节,很多场景,无法用文字诠释的淋漓尽致。我真正想讲的并非单纯的一个故事,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在里面。 比如卫天,很多人都不喜欢他,有时候甚至开口骂他。不过我想写的是一个尽力贴近生活的故事,而不是武侠小说。一个人的性格是天生注定的,他可能会随着生活中的一些变故和经历而产生些许变化,但他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永远都无法改变。卫天大部分时间都处在种种矛盾交织的罗网中,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正常人,而不是大侠也不是英雄,他要努力说服自己放弃什么,割舍什么,这都需要时间和一个过程。他懦弱,善良,无论经历了什么,他都在内心最深处保留着一份真,一份希望,一份信心。他相信这个世界无论到了什么地步,曹实那样的人都是有的。这其实是每个人都值得学习的,心中有阳光,你的面前就会光明。 小胡子,我对这个人物也很矛盾,几乎每一个读者都喜欢他。坚强,重情,隐忍,低调,每个人都希望他有一个好的结局。不过,我更愿意相信,他同样也是个普通人,在第三部开篇的时候,小胡子和格桑梅朵,嘉洛绒的结局其实已经注定了,无法改变的。如果在故事的最后,有一个大圆满的结局,小胡子幸福的和嘉洛绒生活在一起,那么这个故事就没有意义了。嘉洛绒活不了几年,就算结局他们在一起了,小胡子将要面对的,是她的死亡。 所以,就让嘉洛绒在临死前消失吧,至少她活在另一个世界中,还是活着的。她不死,小胡子的心里就会有希望。 这是我给小胡子的最好的一个结局。我不想让他在这个世界中面对嘉洛绒的尸体而彻底心死。 曹实,我最喜欢的一个角色,尽管戏份不多,但我很喜欢。很多人在刚看这本书的时候说过,我在学三叔。其实,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会抄不会抄。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在模仿或者学习某个人,不过我承认,至少在写曹实这个人的时候,我脑海里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潘子的影子,那是三叔笔下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物。 大爱潘子。 我想对所有的读者说,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我不是文豪,也不是教育家,我只想写一个自己构思的故事,让你们看的开心。如果能从故事背后,得到一点意外的收获或者感悟,那么我觉得这就是我巨大的成功。 我们的生活都是艰难的,面对各种压力,面对各种困惑。所以我希望,我的故事能让大家在紧张之余,有一个开怀的心情。读书,看小说,是一种消遣,休闲,特别是小说,最好不要把看小说变成自己的一种负担。对于在书评区经常开骂的那些人,最初我很气愤,但是现在也没什么了。只是,我觉得一件事如果脱离了原来的初衷,那么这件事必定会成为自己的负担。实话实说,写作,本来是我的爱好,每天如果写上两三千字,那么我会认为这是件很快乐的事。不过当写作成为我的工作,成为我的谋生手段之后,我觉得累,每天都写得很累。所以,看小说只是消遣,仅仅是消遣而已。 在此,我要感谢很多读者,我不能完全记住你们的id,但是你们对我的每一份支持,龙飞铭记在心。写作很孤独,正是因为有你们在,我才能坚持下来。一个人注定不能精彩,每当我看到一条条留言,看到一条条打赏记录的时候,我感动,我也知足。我不知道通过这本书,你们有没有得到什么收获,但我得到了,至少我明白了一个很多书友告诉我的道理,一个人活着,无论他怎么做,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所以,我不再为一些事情而懊恼。 嗯,是的,有你们在,我很快乐。 在此,还要郑重感谢一个人,在我贫困的时候,她没有离开,在我困顿的时候,有她的安慰,在我疲惫的时候,有她的关怀。很多情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想了很久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这句话,或许能代表我心里所有想说的。 有你,真好。 ━━━━━━━━━━━━━━━━━━━━━━━━━━━━━━━━━ 本文内容由【天煞孤星】整理,海棠书屋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