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化娘子》 楔子 「什么?!」 晴空万里,平地一声巨吼犹如雷鸣划破天际,吓得平静的紫竹居方圆百里的动物纷纷走避。 「你们居然让人给跑了!」杨孙武气血翻腾的吼着,他好不容易以重病为由把那徒孙杨凌筑诱骗回巢,谁知三天不到…… 厅堂内乞丐们个个噤声,面面相觑,望着坐在上头的丐帮帮主,同时也是丐帮惟一硕果仅存,老而未死的十袋长老疯丐杨孙武,此刻正暴跳如雷的样子。 他们都感到惶恐,大气不敢喘一声,左推右托的逼迫龙山分舵主出来发言。 「长……长老,少帮主有留一封书信。」龙山分舵主战战兢兢的呈上一封信,之后便惊惧的迅速退开,彷佛那封书信会咬人似的。 看完信后,杨孙武老眉全纠结在一起,扭绞撕扯着信纸,仍无法消除满腔怒火。 可恶的杨凌筑,好好的丐帮少帮主不做,老想往外跑,溜入江湖讲什么扬名立万,难道丐帮天下第一帮的招牌还不够响亮? 愈想他愈郁闷,出外远游一、两天也就算了,但是一去就是大半年,甚至逃入大漠去躲,要不是他以重病的理由骗回来,恐怕那猪仔仍乐不思「君山」。 唉!有孙子如此叛逆,专以逃帮为业,丢下继承人一职,还要他老人家跋山涉水去缉拿,他不被活活气死,实属奇迹。 「这一次他从哪里走?」杨孙武深呼吸缓和火气,心中暗暗发誓,若不把那死孙子捉回来,他誓不为人,这一次不能再纵容那只猪了。 堂下的乞丐们相视一眼,胆战心惊的回答,「就是洞庭湖边还没买下那块属于殷家产业的山林。」 可恶!百密也有一疏。杨孙武咬牙切齿的拍椅把而起,「去!不管花什么代价,一定要买下那块地。」以后将君山领地围成栅栏,他就不信那只猪还能往哪逃。 第一章 阴郁的茂林下,璀灿的阳光像顽皮的小孩,东晃西晃的闪动着,不时透射过疏密的叶缝,洒下细碎如银粉的光芒,微风一吹,枝芽摇曳,光影宛如白浪般波动,好个凉夏午后。 杨凌筑伸个大懒腰,恣意的漫步,享受这凉爽的夏日。 好不容易逃出老头的掌控,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他心想,此刻丐帮上下大概乱成一团,要通缉他可能还要一阵子,就是不知道老头会亲自出马,还是交代众喽罗出动? 无论是谁,他这一次不会乖乖回笼了。 「小猫,怎么又打架了?」 三里外传来微弱的人声,而且是个女孩子。在这蛮荒偏僻的深山野岭,危机四伏,谁知道会暗藏什么毒蛇猛兽或强盗土匪,怎么会有个姑娘只身在山里逗留? 好奇之余,杨凌筑轻灵的纵身跃上树梢,在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和动物的情况下接近声源处。 他矫健如猴的在树上翻腾移动着,而顽皮的阳光也跟着西斜。 夕阳下,余晖映射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的峦峰,犹如在绿林幢幢的幽壑身上披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延伸到平静如镜的湖面,直照向他,刺目得令他差一点睁不开眼。 勉强眨了几次眼,在适应光彩夺目的落日后,他总算看清周遭的一切。 金光闪闪的湖畔,一名白衣少女沐浴在绚丽的霞光下,正背对着他俯身掬水,而她身旁……天哪!居然是只大黑熊! 大黑熊壮硕的躯体几乎是她娇小身材的两倍大,而且站在她身侧不到一尺处,逐渐接近…… 杨凌筑震惊的叫声涌上喉咙,正准备出手英雄救美时—— 「过来,小猫!坐好。」白衣少女旋身,伸手拍拍大黑熊。 他险些跌下树,不可思议的眼珠子快凸出来,那……那只大黑熊竟然真的乖乖伏身在她膝上,温驯得像只可爱的小猫咪! 不会吧!怎么可能?人跟野蛮凶残的大黑熊?!他不敢置信的揉揉双眼,心中充满疑惑,这白衣少女是不是疯了?居然和猛兽打交道?难道那只大黑熊是她养的,所以她才不惧怕?还有,她为什么出现在这了无人烟的山林中? 小猫!真亏她想得出来。远远望着人和动物相依偎的和协画面,杨凌筑自嘲的摇摇头,看来他的紧张、担心是多余的了。 「以后别再和小狗打架,知不知道?你是大家闺秀。」 白衣少女认真的叮咛着低切鸣叫的小猫,那正经八百的表情让他不禁莞尔,因为她彷佛是将庞大的大黑熊当作顽皮不听话的小孩来教。 杨凌筑愈看愈对白衣少女开始感兴趣了,到底她是什么样的女孩,竟能令凶猛的大黑熊变成小猫? 这时,在他脚下的树底草丛传来唏嗦声响,刚才由于他太专注于观察白衣少女和小猫之间的动态,防止万一大黑熊兽性大发,他可以出手抢救,以至于浑然未注意到树下的动静。 他敏锐的目光低垂后,惊骇得险些叫出声……天哪!是另一只大黑熊,而且更巨大魁梧! 「是小狗!他来接你了。」白衣少女视线落到小猫身后草丛内晃动的阴影,唇际绽放着柔和的微笑向那影子颔首打招呼。 霞光下,隐约可见小狗双眼熠熠发亮,充满敌意的直视湖边,似乎没发觉有生人躲在树顶。 杨凌筑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底下的小狗敏感的嗅出他的存在,一只大黑熊已经够骇人了,一次来两只……天哪!而且树底下机警戒慎的小狗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一只大黑熊,简直可媲美大象,更奇特的是它的左眼呈十字的旧疤,好像是刀剑所伤。 杨凌筑揣测它可能受过重创,或遭人猎捕,也难怪会像刺蝎般随时张起刺,即使是白衣少女的友善也无法融化隐身在草丛的那对冰冷的眸光。 「快点回去。」白衣少女抚摸小猫的头,下巴朝畏戒的小狗点点。「你丈夫在等你。」 小猫宛若听得懂人话似的,挪动臃肿的身躯朝森林走去,又有点依依不舍的频频回头。 见此感人场面的杨凌筑也为之动容,心想,正所谓万物皆有灵,只是人们常常自诩为万物之主,而忽略了大自然中,每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应该平等对待之。 「小姐!」这时远方飘来极细微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身,居高临下的眺望,发现在三丈外有一个穿着青衫罗裙的丫头正朝这里走来。 「快去呀!」白衣少女起身,甩甩纤纤玉指驱赶,而小猫仍迟疑了一下,直到那逼近的叫声传至。 「不好了、不好了!」 猝来的惊叫吓跑了小狗,也成功的让踟蹰不走的小猫迅速逃离。 白衣少女目送它们的背影消失,然后释然的吁口气想,到底动物还是会对外界的生人感到畏惧和警戒,不管来者善与否。 也许是动物的天性,也许是受过伤害如小狗,会不信任任何人,充满敌意的对她也是情有可原。 若非突兀的声音惊扰,说不定她能和小狗打交道、握握手呢,都怪那个不识时务的烦人丫头。 这时,一名青衣少女提着罗裙,踩着小碎步气喘吁吁的疾奔而至。 「绿……绿儿小姐,大……大事不好了。」青衣少女因喘不过气而结结巴巴的。「老爷……殷家……卖……卖了。」 「慢慢说,什么卖了?」殷绿儿从容的拍去衣上草屑,整理白衣襦裙。 她们主仆两人浑然未察树梢躲了个偷窥者,正兴趣盎然的窥视着。 原来她叫殷绿儿!杨凌筑总算明了她为何能独自一个人在这纯朴未开发的山林中了,因为这是她殷家的地盘,也是他逃帮专用的路径。 虽然还有不少路可走,但他还是比较喜欢殷家这块自然的原始山林,风景好,人烟又少,只是这回却遇上了她,殷绿儿,殷家的大小姐,一个奇特的少女,居然能和威猛凶残的大黑熊做朋友,真令人惊异不已。 半晌,青衣少女深呼吸的开口,「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准备把森林给卖了。」 「什么?!」 殷绿儿错愕的惊叫,听着青悦一五一十道来。 「丐帮为什么要买我们家的山林?」殷绿儿顿失方寸,若是卖了山林,小狗、小猫以及其他亲爱的动物们该怎么办?万一被不肖人士拿来做狩猎场,动物们生存的空间受到威胁,它们将何去何从?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片大自然的完整与原始风貌,她要捍卫这片净上。 「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冷静的问。 「今天早上,就在小姐出去后不久,一群丐帮长老及弟子们找上门。」 「爹怎么会和江湖帮派有来往?」殷绿儿打岔道,皱了皱眉,「何况丐帮不就是一群成天无所事事,好吃懒做,只会伸手向人乞讨的叫化子,怎么会有什么钱?爹到底在想什么?」 听了小姐批评老爷的话,青悦大气不敢喘一声,不是她对小姐无礼的话不敢应答,而是……她开始替老爷担心了。 「因……因为环绕洞庭湖君山附近的地就剩殷家这块山林不受丐帮管辖,所以……」青悦开始有些后悔,这样贸然来通知小姐会不会错了? 「可恶!他们凭什么?!」殷绿儿冷哼一声,她绝对要阻止此事。「走!我们马上回去。」她伸手欲抓思绪正在和良心交战的青悦,结果抓个落空,又不小心踩到裙摆,她还来不及惊呼,就直挺挺的与地面相拥,跌了个狗吃屎? 「小姐,你有没有怎样?」青悦回神过来,根本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小姐俯身在地上,彷佛在找什么。「什么东西掉了?」 「我……」殷绿儿没好气的送青悦一个大白眼,这丫头没什么不好,只是性子急了些,反应比别人慢半拍而已,不过倒是个死忠的拥绿儿派,做坏事可以一起同流合污。 这时,一声噗哧笑声冷不防溜入她耳朵,打断了她的思绪。 「谁在笑?」青悦还在纳闷着,而她当然不可能耻笑自己。殷绿儿气怒的再次吼道:「哪个见不得人的鼠辈胆敢闯入殷家产业?」她引颈举目四顾。 这广大的原始森林是不许外人踏进的,在环山的路径都有殷家家丁和护院师看守着,任何人想入山进入殷家产业得过五关斩六将,而惟一可通行的关卡是在山脚下,因此,不该有人在此地的。 「怎么了?小姐,这里除了你和我,哪有什么人?」青悦搀起殷绿儿,看到她雪白云裳沾上绿绿又泥灰的颜色,连忙掏出手绢替她擦拭。「怎么弄脏了?若是回去宝大娘看到又免不了一顿骂。」 「没关系啦!」殷绿儿拨开青悦的手,受不了她的大惊小怪。「你刚刚没听到有人在偷笑吗?」难道是自己错觉?殷绿儿心想。 「小姐,你别吓人,或许是风声吧!」经她一提,青悦始注意到周遭暗了下来,原来落日已沉入山头。 夜晚的森林阴郁又诡魅,令人毛骨悚然,谁知道晦暗的密林草丛里藏了什么毒蛇猛兽?青悦愈想愈觉得头皮发麻。 「小姐,我们快走啦。」她扯了扯殷绿儿的袖子,恐惧随着暗夜而上升。 「真是我听错?」殷绿儿蹙起黛眉,浑然不在意天色已晚。 「小姐,我们还得回去阻止老爷。」青悦提醒着。 「我们得快一点。」刻不容缓的,殷绿儿抓起青悦的手急着下山,离开这阴森森的森林。 就在她们远扬后,杨凌筑才从树梢上跃下,矫健的动作犹如黑夜中的豹子。 夜晚给他当做掩护,让人无法看清他脸孔上的表情,不过,他一双湛然发光的精眸弯成一个彩虹的弧度,刚才噗哧的窃笑就是他发出的。 除了对特异的殷家大小姐多一份浓厚兴趣,对她们主仆间的谈话,他也甚感玩味。 由她们叽叽呱呱的交谈中,他知道丐帮似乎打算买下殷家产业。 趁他不在,丐帮那糟老头打什么主意?杨凌筑眼睛眯成一道缝,上扬的唇角透着诡异的笑,也许……也许他应该先去探探消息,免得被设计入壳。 盘踞山脚下的殷家大宅扼守青溪,坐镇入山处,通往洞庭湖转水路的山径还是殷家打通的,为便民之利,平日由护院师及总管把关,以防不肖商人及不怀好意的猎人入侵。 虽然这是义无反顾的事,不收取任何费用,但长久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开销,不论是把关检查或修路铺桥方面,都需要人力、物力。 此刻,华灯初上的殷家大门前站了一票人,其中还有丐帮帮主及弟子们。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告辞。」杨孙武拱手一揖,带着满意的笑容扬长而去。 「老爷,不告知小姐?」与殷刚中并列站立的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是殷家大总管罗臣宾,他跟在殷刚中身边二十余年了,忠诚而且深藏不露,是殷刚中信赖的左右手。 高大威武的殷刚中满脸纠髯延伸到耳际,不掩江湖草莽的气息。 自娶妻后,他就金盆洗手不过问江湖事,改行做生意,成为地方大富豪。而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除了和他出生入死的好汉,还有武林中旧识外,早巳被人淡忘,连他女儿都不晓得她老爹曾是威赫一时的绿林豪杰,以劫富济贫、惩治贪官污吏为业。 一想到女儿,他满布胡髭的嘴漾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因为爱,他希望保有她的平凡纯真,他没传授她武艺,也不曾向她提过江湖中的风风雨雨,仅以务实的商人、爱女的好父亲身分,陪着她无忧无虑、快乐的长大成人。 那不仅是他的愿望,也是对亡妻的承诺。转眼间,十八个年头过去了,真的好快呀…… 「爹!」远远的叫声闯入他的回忆。 「糟了!绿儿回来了。」怎么那么快?他都还没想到如何编一套说辞向她解释。「阿宾,这里交给你。」说完殷刚中便转身溜进屋。 「老爷,逃不是办法。」从老大变成老爷,罗臣宾不改忠诚,只是这对父女未免太…… 「宾叔,我爹呢?」她明明看见爹也站在门外,怎么一下子就不见踪影?殷绿儿不解的问。 「小姐,你回来啦。」罗臣宾躬身一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别挡着我。」她闪过在她身前打躬作揖耽误她的罗臣宾及众家仆,杀气腾腾的走进屋内。 「小姐!」气喘吁吁的青悦来回跑了一圈,因体力不继而赶不上小姐的速度,好不容易看到漆红色的殷家门柱,她总算可以弯着腰喘口气了。 「发生了什么事?」精明的罗臣宾故意问,他怎么会不清楚?一定是青悦这丫环去通风报信。 「小姐……她……她……没什么。」青悦心虚的垂下眼睑。「我去伺候小姐了。」先溜呀!她脑筋里才闪过这念头,人就不见了。 目送青悦仓卒奔走的背影,罗臣宾锐利的黑眸闪过一抹光芒,似乎带着笑。 有好戏看了!不仅是他,连身后的仆人也成了掩口葫芦,仿佛都预料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众人一踏进正厅,就听到「乒乓铿锵——砰!」的巨响,接着一只半人高的汉朝古董花瓶迎面飞来,在众人惊呼声中砸向罗臣宾。 只见他一腾身,只手抓住瓶口跃向半空中,然后一旋身,也是单手接住飞掠半空中的太师椅,接着处变不惊的飘然落地,两件物体都安然无恙。 「好功夫!」 他流畅的动作一气呵成,赢得满堂喝采。 抱头鼠窜进入大厅的殷刚中也称赞着,结果一个分神的下场是被凌空飞来的厚书「啪!」一声正中鼻梁。 「乖女儿,你好狠的心。」殷刚中揉揉鼻子想,还好练武的人皮厚肉粗,更庆幸的是他没教绿儿武功,否则今天鼻子可难逃「断」劫。 「你还好意思说!那块地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森林,你为什么要卖了它?」娇小的殷绿儿对上魁梧的殷刚中,犹如小猫瞪视着大老虎,但她表现的悍势远比老虎还骇人。 「你听爹解释。」她节节逼进,殷刚中只有心惊胆战的后退。「青悦、阿宾!」他转向厅内的众人发出求救讯号。 「老爷,家务事我不便插手。」罗臣宾拱手一揖从侧门离去,对他们父女的情况视若无睹,其他仆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涨红了脸,也赶紧离开,免得憋笑憋成内伤。 「罗臣宾!」殷刚中不敢相信过去陪他出生入死的伙伴,一个个这么弃他而去。 「老爷……我去收拾房间。」青悦怯生生的瞄了瞄暴怒的小姐对付可怜老爷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若不赶快走,被牵连到的话死的是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看着正厅战况的激烈,青悦也只能为老爷默默祷告了。 「为什么?」殷绿儿浑身发颤,怎么也不敢相信父亲真的想卖掉母亲钟情的山光水色,每处风景,小至一草一木都有母亲的足迹呀!他何忍…… 随目光扫到茶几上的盆栽,她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去拿—— 「住手!」 侧门走进一位年逾四十,雍容华贵的妇人,浑身散发高贵凛然的威仪。 「宝姨。」殷绿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对这位代母扶养她长大的后母又敬又畏,柔弱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而后母便是她母亲的姐姐。 「宝姐,你来得正好。」殷刚中看到她如见到救星般,虽然他只深爱秋水,但秋宝也是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彼此间存在着亦妻亦友的关系。 自秋水难产去世后,他曾经堕落过,是宝姐一巴掌打醒了他。接着他重新振作,以工作麻痹自己的灵魂,是宝姐的爱让他明了自己并非孤独的一个人,他还有绿儿,他惟一的女儿。 为了给绿儿一个完整的家,他向宝姐求婚,而宝姐不计较他心底还有秋水的影子而甘愿委身,无怨无悔的为他、为绿儿、为这个家付出,怕有了孩子会减少绿儿的爱,她甚至宁愿不生。 在家里,宝姐是他敬爱的贤内助;在事业上,她是精明干练的宝大娘。 府里的人可以对他这个老爷子不当一回事,但一提起宝大娘,没有人敢不敬,有她在,一切均可搞定,他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殷刚中越过宝大娘的身边,赶紧想溜。 「不许走!」这笔帐还没清呢!殷绿儿欲上前,却被宝大娘伸出手挡住去路。 「够了!绿儿,别胡闹了。」宝大娘没有表情的峻睑在扫视满目疮痍的屋子后也变得很无奈,都怪她太宠这孩子了。 「宝姨,不公平,是爹……」殷绿儿鼓着腮帮子,遥指落跑的爹。 「我知道。」宝大娘挽起殷绿儿的手,转身对随侍的仆人道:「把这里收拾收拾,还有,叫厨娘弄些点心送到我房里,晚餐也热一热,一并送来。」然后她领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绿儿离去。 第二章 清幽的素宝斋在西厢别院,与殷绿儿生母的秋水阁比邻。 原本秋水走了,宝大娘可以堂而皇之的进驻为正室准备的西厢主院「湘院」,但她不愿意,因为她也爱秋水,想保留秋水拥有的一切。 因此,她自称大娘,不许奴仆称她夫人,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但府里的规矩一定要明言正令。 「坐。」领着殷绿儿坐在桂亭,待仆人送上茶食,宝大娘凝视着她那张神似秋水的容颜—— 覆额刘海下,精致的五官和白里透红的肌肤犹如画中仙女般,我见犹怜的外表却有对浑圆的黑瞳透着古灵精怪,不了解她刁蛮性子的人很容易被她柔弱的外表所骗。 「可以开动了吗?」瞪视满桌的佳肴,殷绿儿咽了咽口水,从早餐后,她忘了带午餐,就一直饿到现在,早饿扁了。 在宝大娘颔首后,狼吞虎咽也不足以形容她粗鲁的吃相。 「吃慢一点,别噎着了。」宝大娘才刚说,殷绿儿就忙着槌胸顿足找水喝。 宝大娘立刻递上一杯茶。「你早上又忘了带干粮,是不?」看着殷绿儿喘口气后,再度与食物展开第二回大战,她没气的摇摇头,「我早上看到厨房灶上搁了厨娘替你准备的粮食,就想到你这丫头记性差,一定又是一个人跑去山上去,若是有丫环跟着,你才不会掉三忘四,更不会连午餐都没带。」 「宝姨,你又取笑人家。」殷绿儿噘嘴嗔道。 宝大娘浅浅一笑,宠溺的拧了下她的俏鼻。「你呀!真拿你没办法。吃吧!吃饱了好谈正事。」 她不提还好,一提怒火冲上心头,殷绿儿重重的放下碗筷,嘴翘得半天高。 「怎么了?」宝大娘添杯茶给她降火。 「气都气饱了。」殷绿儿咕噜的灌下一口茶仍无法消除愤怒。「宝姨,为什么?我们又不缺钱,为什么要卖地?」她希望宝姨能出马去说服爹,那就没什么谈不成的。 宝大娘优雅的含笑,庄严的线条全柔和下来,她拍抚着殷绿儿的头道:「别怪你爹,这是宝姨的主意。」 「为什么?」殷绿儿提高音量,震惊得不敢相信,宝姨也有份。 「别急,我告诉你爹的打算。」这么拗的性子不知遗传了谁?也许是不顾家人反对而执意嫁给江湖草莽的秋水吧!想着,宝大娘不禁长叹一声。 原来是丐帮为保护总舵君山附近的安危,因此买下洞庭湖附近的山林来建立一套有效的巡哨,不但可以防止敌人来袭,连附近居民也受惠。殷绿儿总算了解了。 丐帮弟子遍天下,势力无远弗届,有武林人士做后盾,没什么不好,只是…… 「他们非要殷家的地不可吗?」殷绿儿仍不死心的问,因为那就表示她的天地不再属于她一人,外人可以自由出入,平静的大自然将不再平静。 「唉!你可知道近来上山盗猎的人愈来愈猖獗,令人防不胜防,就算派再多的人手日夜巡守也没有用,如果有了丐帮弟子的生力军,多少有点帮助。」 「什么帮助?」殷绿儿不屑的撇撇嘴。 在她眼中,凡是自诩侠义之辈的,全是一群骗吃骗喝、游手好闲的江湖术士,而乞丐为最下品,属于恶劣、好吃懒做、无可救药的社会蠹虫。 这群以行乞为业的叫化子不事生产也就算了,竟还集结成社倚势欺人,扒盗、偷窃、行骗无恶不为,而且用讨来的钱来壮大势力,称霸天下为第一帮。 这种社会败类早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看着殷绿儿鄙夷的目光,宝大娘一时间也无法改正她对江湖人的观念,其实绝大多数的侠义之辈都是正直、为民为义的,就像尚未成家立业之前的殷刚中与他的兄弟一样。 虽然盘踞山头为寇为盗,但盗亦有道,只劫贪官污吏,抢为富不仁的奸商,而且这笔不义之财全捐给受害百姓,他们从不取用半毫,完全靠山里种菜、养鸡养鸭来自给自足,直到抢了秋大富的女儿。 以往,她父亲秋大富的所作所为的确很过分,但她与秋水都是一介女子,无力置啄。 不过,一切是非恩怨都随人死而烟消云散,她也不愿再去回忆了。 当务之急是帮殷刚中这莽夫澄清,他手粗脚壮,却不太会说话,更不知如何向女儿表达关爱,就像个笨拙的彪形大汉捧着小娃娃,拙得可爱。 「不管怎么说,多些人手多些助力,有丐帮不时派人来巡防站岗,我们殷家也可以省去一部分不必要的人力、物资的开销,这样才可以投注多些精神在维护山林及大自然。」 闻言,殷绿儿找不出任何理由可以驳斥,只有闷闷的低语,「这就是父亲的理由?那为什么不用租的,非要用卖的?」 「你爹也曾考虑过这个折衷办法,但丐帮帮主执意要买下来。」理由她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为了防止什么猪的满山跑。 「他有能力吗?」殷绿儿皱了皱鼻头,她讨厌任何侵入者,更何况是厚颜无耻、无赖至极的臭叫化子,太可恨了!竟敢打她家的主意。 「你别小看丐帮,它可是天下最富有的帮派,经营的事业森罗万象,比殷家还会赚钱。」这可不是胡诌的!光运船业、盐、铁等等只要能赚钱的行业,丐帮都有插一手,只是不为人知的在背后控制着。 「既然他们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乞讨?」骗取世人的同情心,实属罪大恶极。殷绿儿更不屑了。 「天下各帮派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风格,我们不便置啄。」就像她不愿意让绿儿涉入江湖,不啻她,这是殷家上下的希望,希望绿儿是个平凡、快乐的女孩,永远保有那颗赤子之心。 「放心吧!我们和丐帮有订契约。」宝大娘拍拍满心不悦的殷绿儿。「丐帮答应我们绝对会好好保护山林的,如果没做到,就算丐帮违约,我们随时可以把山林收回来,并将丐帮驱逐出境。」 真是无商不奸,卖了还可以收回,除了可以赚大笔违约金,甚至还可以令丐帮颜面扫地。想着,殷绿儿内心洋溢着热血和一肚子坏水。 「怎么叫违约?」 「契约书有明载,分作两份,一份在我这,另一份在丐帮帮主手里,只可惜我不能给你看。」宝大娘暗忖,这丫头鬼灵精一个,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预先示警,小心防范。「而丐帮帮主那一份,除非你混得进君山总舵。」 「嘿……我怎么可能去做偷鸡摸狗的勾当。」被看穿心思的殷绿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不会偷,只是去借来阅览。 「是吗?」宝大娘微笑的凝睇着她,彼此心照不宣。 在向宝大娘告退后,殷绿儿抓了青悦到房里商议。 「什么?!」 青悦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下巴快掉到地上,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小姐,你要扮乞丐?」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去当又臭又脏的叫化子,这世界是不是变了?! 「帮不帮一句话。」 殷绿儿贼笑的逼进,龇牙咧嘴的威胁着仍处于震惊状态的青悦。要做大事至少要找个垫背的,被发现时也才有人分担罪责。 「我知道了。」青悦无辜又委屈的苦笑着,「小姐要我做什么,我都会跟着,就算小姐要跳河,我也会先跳下去当垫底的冤死鬼。」做奴才的就是要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奉献精神。 「不必做鬼,只要陪我当乞丐。」殷绿儿笑得好甜,有青悦陪她作伴,帮她壮大胆子,管那丐帮是什么龙潭虎穴她都不怕了。 「怎么开始?」 「首先要找些化妆道具。」 「这么晚了上哪去找?」总不会要她三更半夜去抢一个乞丐吧?青悦在心中嘀咕。 「不会等明天吗?」殷绿儿没好气的给她一个大白眼,有如看个大白痴一样,「今天晚上先好好睡个大觉,养足了精神明天准备上工。」 殷绿儿打算先上街探听地头,最起码也要知道怎么样扮乞丐,以免还没到君山就先露出马脚。 「好啦!不必替我更衣了,早点回去休息。」殷绿儿打了个哈欠,甩甩纤纤五指。「明天见。」 「是!奴婢告退。」青悦躬身告退,心想,问题是,想到明天,她还睡得着吗? 清晨一大早,平时最会赖床的殷绿儿起了个大早。 「早!」殷绿儿对刚自父亲书房端着脸盆出来的罗臣宾打招呼,越过他身边后,接着…… 「锵!」一声,看来罗臣宾吓得不轻! 殷绿儿对能吓到人感到得意不已,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越过主宅,来到仆人住的四季阁,分春、夏、秋、冬四栋独楼、独院,按夫妻、亲友、男、女来分隔规划,而青悦住在最后一栋的冬院。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见到她而眼凸嘴圆张的奴仆,她想,若是害人家下巴脱臼,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来到青悦房门前,殷绿儿扬起手要敲门时—— 「小……姐!」青悦拉开门,仍打哈欠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张嘴久久不能合上。 每天一早都是青悦叫殷绿儿起床,三催四请的,她才万般不愿的起来,今天,她突来的惊人之壮举让青悦吓呆了。 「快点梳洗,我们要上街去逛逛。」她可是都计划好了,先探君山在哪里,然后再想怎么才能混进去。 青悦仍处于混沌状态,简直不敢相信她眼睛所看到的,她想,一定是昨晚没睡好…… 「动作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 小姐熟悉的声音有如天降红雨打醒了她,不是梦啊! 晨曦乍现,安详的青溪镇渐渐热闹起来。 殷绿儿与青悦相偕走在大街上。 「小姐,好奇怪,今天乞丐是不是罢工啦?怎么走了一个上午都没见到半个乞丐?」 殷绿儿也觉得纳闷,平常蹲在街角、坐在树下乞讨的乞丐都不见人影,仿佛商量好今天集体休息,居然连个小乞丐都找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乞丐没遇到半个,倒是熟人不少,住在青溪镇的百姓几乎都认识住在山脚下的大户人家殷家,因此,她每走几步路就有老弱妇孺和她招手,而她也亲切的颔首回礼,保持大家闺秀风度。 她始终微笑着,笑到脸部肌肉僵硬,还得一路笑到底。 「小姐,我们回去啦。」 看来青悦也受不了了,她也是又累又渴,浑身酸痛,抬起眼注意到城门就在眼前了。走遍整镇连个乞丐鬼影子都没瞧见,殷绿儿开始想打退堂鼓了。 她停下脚步,拭去额际的香汗,正要开口时,目光被城外聚集黑压压的一片所吸引,她凝眸直视,那些人不正是她苦寻不获的乞丐吗? 「找到了!」她喜上眉梢的惊叫。 「小姐,什么找到了?」青悦一头雾水的问。 「你看!」她的手指向城门外。 青悦顺着小姐的手势望去,天哪!不得了,小姐不找则已,一找居然发现了几百个乞丐。 「他们怎么全都聚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殷绿儿不由分说的一把拉住青悦。「走!我们去研究研究。」 天哪!简直疯了,拿乞丐来当研究对象?!青悦在心中哀号,天下独殷绿儿大小姐别无分号。 根据殷绿儿几天下来的观察,要扮叫化子,首先要有补丁装。她想,这简单,找件旧衣服剪破几个洞,再缝缝补补就成了。再来全身要脏得不能再脏,虽然有损姑娘家门面,不过为达目的,这一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以上都不是问题,麻烦的是君山在哪? 丐帮总舵君山在洞庭湖,这件事天下人皆知,但洞庭湖四周那么多山,总不能漫无目的的搜山,说不定山还没找到,她已经寿终正寝。 「愚公移山」的精神让有志者去仿效,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等。 「小姐,还要上街?」青悦苦着脸问,活像吞了十万颗黄连。 「当然,我都还没问到君山在哪。」不待青悦拒绝,一大早殷绿儿就拖着她上街找乞丐。 「人家会告诉你才有鬼。」跟在殷绿儿身后的青悦嘟哝低语着。哪有白痴会把秘密的总基地告诉陌生人?小姐想得太天真了。 「你在嘀咕些什么?」殷绿儿双手擦腰,回瞪走得慢吞吞的青悦。「天气那么热,走快一点,还是你想在大太阳底下当烤鸭?」 「是!」青悦不敢批评,小姐的命令岂能不从。「我们还是去城外找那些叫化子问吗?」 「那边乞丐最多,总会有人知道的。」殷绿儿充满期待的昂首阔步,她就不信问不到。 她们一路走到城门,却不再见到任何乞丐,大街上也没有,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小姐,走了大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青悦垮下双肩,甩动云袖搧风。 「我们再找找。」昨天还在的,怎么今儿个都不见了?总不会集体失踪吧?如果可以,或许该向官府报乞丐失踪人口,请官兵帮忙找。 「还要找?」青悦瞥见周遭的过客投注的异样眼神,不禁暗忖,真后悔答应小姐做那么丢人的事,千金小姐不做做乞丐?!要是宝大娘知道她们上街来干么,她这位头号帮凶首当其冲被惩罚。 回忆出门时,宝大娘那对精明的凤眼让人几乎无以遁形,她就不禁忧心忡仲的道:「小姐,我们这些天常常往外跑,我担心宝大娘已经起疑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她可是打定主意非问到君山的确切地点不可,最好是请叫化子画一张地图详细明载,以免迷路。她突发奇想,如果有乞丐愿意当导游,那是再好不过了,但她是去偷东西,当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免得事迹败露失风被擒,那可就糗大了。 看到小姐眼神中坚决的光彩,青悦明白说再多也没用了,看来她也只好舍命奉陪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悬挂半空中炽热的球体逐渐升到正中央,发挥它最大的效用,将所有的热力放射到各个阴暗角落。 「小姐,可不可以休息一下?」青悦有气无力的问。 她们已经绕镇不下三圈了,走到日正当中,不但头晕、脚麻,连肚子也发出抗议声。 「再看一看。」炙热的艳阳晒得殷绿儿香汗淋漓,她何尝不叫苦,只是任务未达成,找不到半个乞丐,她无法放松心情。 「小姐,午时已到。」青悦的肚子咕噜咕噜叫。 「我知道。」殷缘儿也是又饿又累,浑身酸痛。「再找一下。」 还要找?青悦差一点没昏倒,只能强忍着疲惫和辛苦,继续陪小姐捱。 「还要走多久?」忍不住问道。 「再找一圈好了。」殷绿儿相信午时用膳时,应该有不少乞丐出来乞食。 结果,她们再绕了一圈也是一无所获,全镇的乞丐离奇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姐,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好不好?」青悦实在走不动了。 殷绿儿犹豫了一下,忽而注意到路旁一间香火鼎盛的土地公庙,她想起常常有小贩和杂耍聚集,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也许…… 「走!」不管庙口天井上多拥挤,她总要去看一看、找一找。 见到小姐瞳孔发亮,青悦知道又要累死人不偿命了。「小姐!」她膝盖又酸又涌,连腰也挺不直了。 「别苦着脸,难道你不想到庙里坐坐,有吃又有喝,还可以看戏,你……」 殷绿儿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精神一振的青悦迫不及待的拖进庙口。 「喂!慢一点。」殷绿儿大呼吃不消,被推挤得五脏六腑翻搅不已,直到挤进宽广的天井才稍稍喘口气。 「小姐,我们到榕树下去坐。」看到天井的荫凉处聚集了各种摊贩,有卖吃、喝的,甚至还有玩的,青悦兴奋不已,不由分说便拉着还没缓和呼吸的殷绿儿再度冲锋陷阵,她快速而眼尖的扫到一个捏面人小贩旁有人刚离开,立刻去抢占位子。 在同时,也有人和她们一样企图抢位子,在动作一样快的情况下…… 「这位子是我先看到的。」青悦得理不饶人的道。 「谁说是你先看到,是我先占到的。」那位大婶婆身后跟了数十位仆众,声势浩大。 结果她们两相推挤,苦了被青悦抓紧的殷绿儿,冷不防青悦没注意而放开手,再加上那位大婶婆用肥臀与青悦互不相让的一撞,比不上对方粗壮的青悦回撞到没站稳的殷绿儿,而真正倒霉的却是在殷绿儿身侧的捏面人贩子,因为那摊子被她压倒了,霎时,惨叫声和尖叫声替人声鼎沸的庙口更添一段小插曲。 「对不起!」殷绿儿连忙低头向小贩赔不是,虽然混乱又闹烘烘的气氛盖住这角落发生的小热闹,但也够引人侧目,她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小姐,你要不要紧?」青悦赶紧搀起压倒摊子的小姐。「都是我不好。」回头看那位子已被鸭霸的大婶婆的大屁股给占去,她还是忍不住气恼和遗憾。 「没关系,倒是……」她仰起小脸蛋,怪不好意思的瞄向身底下压塌的木桌摊子,以及散落一地的捏面人,实在没勇气抬头看它的主人。 瞧瞧满地的捏面人栩栩如生,她更愧疚了,在她的观念里,会这门精深的民俗技艺者多半是日积月累,少说也有数十年功夫的老师傅,这下子被她一撞损失惨重,把老师傅的吃饭家伙全毁了,她怎么对得起人家? 「对不起,我赔您。」殷缘儿压低了嗓音低头说道,「青悦,你身上有多少银两全掏出来赔给人家。」 「小姐,一个捏面人也值不了多少钱。」青悦嚷嚷着,依市价行情,最贵也不过一两,就算有二十根捏面人也不过二十两,不必把全部家当百两赔进去,这可是小姐一个月的生活费和制衣费。 「你别罗唆,叫你给你就给。」殷绿儿愧疚的低语。「这摊子是人家老伯伯养家活口用的,给我们这样一闹,岂不是要他活活饿死?」 她的话令青悦狐疑的打量眼前笑容可掬的年轻人,他俊朗斯文、星目剑眉,这样容光焕发的人怎么会老?小姐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杨凌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青溪镇又再次遇到她,原本他是要摆摊子来观察丐帮的意图,因为愈热闹的地方愈安全,逃向拥挤的人群也比较容易脱身,而另一方面可以顺便赚些盘缠以做为跑路费。 前些时候看那群贼头贼脑的老头们及徒众聚集在城门,他心中有预感,准是等着要拦堵他。哼、哼!他岂会那么笨去闯关?最起码得赚足了荷包,再想办法,更何况路又不是只有一条。 早上没看到那群乞丐聚结,倒是发觉不少鬼祟的人头在人海中探头探脑,似乎不耐烦的蹲在城门守株待兔,打算主动出击了,嘿、嘿,老头想和他斗智抓他,太好了,这正是他的目的,这样等到发秃、牙齿掉光,老头还可以多活几十年呢! 年纪大的人多运动筋骨,常常脑力激荡才是养生之道。这是他为何要逃家的原因,只是说开了就没意思,有时看到老头拿他没辙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也很好玩。 「还犹豫些什么?」 「小姐,你确定是这位『老伯』吗?」青悦特别强调老伯两字。 「老……就……你是谁呀?」殷绿儿抬头便吓了一跳,这好看得过分的男人打哪冒出来的? 他没有老爹的虎背熊腰,也不似宾叔削瘦飘逸,他的长相并不粗犷,也没有江南公子哥的脂粉味,但又也不像个书生。在一袭粗布衣衫的衬托下,他给她的感觉像个落拓的江湖人,大概是武功太低才会沦落来摆摊。 「这些东西是你的?」眼前除了一堆圈绕住他们的观众,她实在没看到任何糟老头。「你是捏面人的小贩?」 「正是不才在下我。」杨凌筑微笑道,他早就想认识她这位活泼好动的殷家大小姐,但碍于逃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今天机会从她一撞那瞬间开端。 不知道为什么,他见过她一次后就渴望见她第二次,比她美艳、风华绝色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像神偷曹汝儿偷来的大明公主朱玉儿,还有比她冷艳的大漠英雄冷妍,及清丽脱俗的飞龙堡堡主的妻子、气质出尘的崔皓雪、冰雪聪明的薛冰…… 这一细数下来她还真的长得不怎么样,可是,为什么脑海中就是无法抹灭那一日夕阳湖畔,沐浴在闪闪金光下她的一颦一笑? 他该不会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杨凌筑被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但是胸口却流溢着暖烘烘的温情,或许有她来作伴也不错……唉!谁教他周身的好兄弟都一个个心甘情愿跳入婚姻的圈套,连刚正不阿的吕明义也在年底要娶老婆了,害得他也跟着心猿意马。 「喂!」这家伙怎么傻兮兮的瞅着她笑?莫非是个傻子,所以才听不懂她的话?「这些钱赔……」 被唤回神的杨凌筑视线落到殷绿儿背后围观的众人中晃动又鬼祟的乞丐,他心下大喊糟了,仓卒的抓起她递钱的玉手便道:「快走!」顾不得摊子了,乞丐们找到他并包围了庙口,要是等老头出现,他就真的逃不掉了。 「你干么?」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之下,他竟敢碰她,她可是身家清白的大家闺秀。「快放手!」殷绿儿不知是否该叫非礼。 「小姐!你这登徒子,快放开我们家小姐。」青悦才把钱包纳入怀收好,一抬头就见他抓着小姐走,该不会是绑架吧? 「猪仔——」 远远苍劲有力的呼唤惊得他冷汗涔涔,偏偏这大姑娘的脚像生了根似的。顾不得风度,杨凌筑一把抱起殷绿儿往人群钻,一边大叫,「让开、让开!我娘子受伤了。」 「啊——」殷绿儿的尖叫声正好加强了效果。 他……他怎么可以碰触她的身体?她在他有力的臂膀箝制下动弹不得,而心跳莫名跳得好快。 「小姐!」青悦惊惶失措的大叫,拎起裙摆挤出人潮后,已不见那男子和小姐的踪影,她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好快的动作啊!她脑海瞬间闪过—— 糟了!小姐被绑架了。 第三章 「什么?!」 小姐被绑架的消息一传回殷家大宅,殷刚中有如暴怒的狮子从椅子上跳起。 「刚中,稍安勿躁。」宝大娘用眼神示意他坐下,转向跪在地上的青悦。「我问你,这些日子你跟小姐上街做什么?」虽然她给殷绿儿全然的自由,但放任并非放纵,有些事她还是看在眼里,但不动声色。 「做……」总不能说去学当乞丐吧?青悦头垂得低低的。 「别问那些有的没的,最要紧的是查清楚是谁绑走绿儿!」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就要承担惹恼了殷家的后果。殷刚中微眯着眼散发危险气息。「青悦,你说!」 殷刚中的话救了青悦的小命,成功的转移了宝大娘的注意力,不过,她仍怯生生的瞄向严峻的宝大娘。 「说吧!」宝大娘甩甩手。照她派出跟着绿儿后头的眼线回报,那个人似乎跟丐帮有关系,因为庙口内外全聚集了丐帮的子弟兵,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感觉像官兵捉强盗那样热闹。 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个男人大概是江湖盛传屡次逃帮的丐帮少帮主杨凌筑! 「什么?!那个男人居然抱绿儿!」殷刚中又是一声狮吼,打断了宝大娘的思绪。 「宝大娘,详情就是这样。」青悦抹去额际的冷汗,守护小姐不周罪无可恕,不知宝大娘会如何处置?「对不起!都是小的的错。」 「没事,你下去吧!」宝大娘点头示意青悦退下。 这让青悦大惑不解,怎么宝大娘不怪她?是她搞丢了小姐。 「可是……」她胆战心惊的回瞄宝大娘。 「放心,这不是你的错,你去做你的事。」 宝大娘温和的笑容更让青悦内疚不已,虽然没有怪她,但她还是觉得于心难安,所以她想要帮忙找回小姐来赎罪。 「怎么没事?」殷刚中暴跳如雷。「被绑走的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绿儿也是我的女儿。」宝大娘神色自若的接过身旁侍婢的奉茶,优雅的浅啜一口茶。「别担心,我知道怎么去找绿儿。」就怕她会为了偷契约,赖上人家不肯走了。 「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他被她神秘兮兮的话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宝大娘则回给他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你等着看好戏。」 前往君山的林荫小径上,午后的阳光透射过叶缝洒落一地银光。 「放我下来!你这登徒子!」殷绿儿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抱着她在大街上奔走,动作快得让她看不清东西,一阵晕眩袭来,她感觉快吐了。 「好啦!」杨凌筑左看右看,确定所有人都出山去抓他后,他始松了口气。通常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相信那老头想不到自己的孙子会跑回君山老巢。 而暖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真不错,他实在很想抱着她跑遍整座山,只可惜佳人不识好汉恩情,不给他施展轻功的机会。 「喂!你没事吧?」他望着她奔到树前,弯着身子不知在干么。 「别靠近我。」殷绿儿惊跳的与他保持安全距离,要不是整个人被他抱着跑,弄得她七荤八素,害她无法开口求救,她岂会被他抓到这荒山野岭。 「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白得跟见鬼似的?他自认长得还不错,虽没有赛若潘安,倒也气宇昂轩、英姿焕发。 「我……唔……」她捂着嘴,冲到树边蹲着开始呕吐。 「你怎么了?」杨凌筑慌了手脚,看她痛苦的样子似乎挺严重的。「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不必了。」她头也不回的甩甩手。「你离我远一点我就会好。」都怪他,没事跑那么快做什么?搞得她五脏六腑移位,头重脚轻的。 「你……怎么一直吐个没停?该不会有……」 闻言,殷绿儿险些撞树,涌到喉头的酸水差一点喷出来。 「你才怀孕了!」她狠狠的回瞪他一眼。「都是你跑得跟飞的一样快,害我眼花缭乱、头昏脑胀。」 「原来你是『晕飞』。」杨凌筑掩口闷笑,没想到她外表看似柔弱,脾气倒是挺大的。 「还好意思笑,都怪你不好!」看到他都气得都吐不出来了。她没好气的问:「你干么抓我?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如今,慌乱于事无补,得冷静应付。 「是,是!都是不才我的错,小娘子别生气了。」杨凌筑打躬作揖的陪笑。 他不提还好,一想到他抱她冲出重围的方式和胡言乱语,她就忍不住耳根子发热,又羞又恼。 青溪镇上她是知名人物,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男子搂抱,还被人家称作娘子……就算她跳入长江、洞庭湖也洗不清了。 「你这登徒子、大色狼、无耻之徒……」一时之间,她想不到什么好骂人的话,「还有混账、无赖,是!你是无赖,卑劣的小人,奸诈、狡猾。对!还是奸险的万恶之徒。」 「骂够了没有?还要我替你补充吗?」杨凌筑唇畔泛着戏谑的笑意,心想,好可爱的丫头。 就是她了!他决定要她当他的叫化娘子。 「还没呢!」殷绿儿气呼呼的抚着喘息的胸口。「你这个不要脸……」 「在下杨凌筑。」他截断她的话。 「杨凌筑。」她反射性的接下他的话尾。 「对!杨是木易杨,凌是凌云壮志的凌,筑是债台高筑的筑。」 「债台高筑?」她感到莫名其妙,他跟她解释名字干么?她又没问他。 「对极了,小娘子好聪明。」他笑咪咪的抱拳一揖。 「不许叫我小娘子,我叫殷绿儿。」再被他胡乱叫下去,她「早节」不保,她还没有婚配呢!要她嫁人,等她有兴趣再说,她还没玩够呢!何况她还有去丐帮君山偷契约的正事要办。 「绿儿,好名字!」此刻,她脸色可不是发绿了。杨凌筑心中暗自偷笑。 「不准叫我的名字。」 「那叫小绿好了。」 她听了差一点吐血。那是小时候她喜爱的小名,他居然叫得那么恶心。 「更不行!」她已经不小了。 「绿绿!」 「你……你……」殷绿儿险些昏倒,气得讲不出话来。 「你没异议,那就这样决定了,绿绿!」杨凌筑憋笑的涨红了睑,轻柔的再唤了一句。「绿绿!」看得出她不只脸孔发绿,还发紫、发黑了。 殷绿儿已经气得没气了,她浑身僵硬的忘了呼吸,眦目怒视面带微笑的他。 瞧她的样子仿佛随时可能「气」绝身亡,杨凌筑不忍戏弄俏娘子,正欲上前安抚,没想到毫无预警的一个拳头直往他鼻梁而来,「砰!」 他反应过来却闪避不及,那一拳打中他的眼睛,还好她的力道不大,不过还真有点痛。 「你!」他捂着眼后退,然后放下手看一下掌心,还好没流血。 没想到他看上的小娘子还是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还好他闪得快,否则鼻梁不碎也会难忍痛。 「你以后再乱叫我就揍人。」殷绿儿怒不可抑的鼓着腮帮子,打人的手仍不停的颤抖着,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人。虽然自认没有错,但她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 严格的家教告诫她,大家闺秀是不可以出手伤人的,宝姨也说打架是野蛮人的行为。当打人的同时,打人的手也会痛,此刻,她终于明白打人真的好痛,指关节都红肿起来,他的皮未免太厚了。 「你……你不要紧吧?」她不晓得自己出手有多重,即使是一碰触到他的肌肤就被他躲掉,不过,既然动手的人是她,自然好歹得问候一下人家,只是无法和颜悦色,因为有错在先的人是他。 「你在跟我道歉?」杨凌筑揉一揉眼睛,还好皮肉只是痛一下,并没有真正伤到,如果连花拳绣腿都能伤了他,他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谁跟你道歉啦!」殷绿儿别开脸想装作不在乎,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他的脸。「你……你没事吧?」万一害他破了相,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杨凌筑含笑的眯着利眼,注意到她眼底闪过一抹罪恶感,促狭之心油然而生。 「我的眼睛……」他突然捂着眼,弯下腰装出痛苦的模样。 「你有没有怎样?」殷绿儿连忙担心的问,心想,他这个大男人怎么外强中干,这么不堪一击? 「好痛啊!你要负责。」演戏的功夫他可是一流,就是戏台名伶也自叹弗如。 「要不要我帮你找大夫?」相同的话,这次却是出自她的口。 「不用了,只要找个地方冷敷一下就好了。」还要下山找大夫,那他岂不是要多跑一趟?而且君山老家就快了,就在竹林小径尽头。 「这里哪有水?」 「前面不远的地方有间竹屋,我们到那边去。」 「好吧!」看在他受伤的份上。「能自己走吗?」她可没多大力气背他那么庞大的身躯。 「扶我就行了。」不待她拒绝,杨凌筑自动将一半的身体重量交给她纤瘦的肩膀。「我们走吧!」 殷绿儿从未遇到这么倒霉的事,被人挟持的人是她耶!不知他的目的何在?该不会意图不轨,别有企图吧?她告诉自己得小心,千万不能被他人模人样的外表所骗。 她扶着他,因为失手误伤了他,她才心甘情愿的帮他,她在心底告诉自己,是为了补偿、道歉的。 「你对这附近挺熟的。」这里绿意盎然,翠竹摇曳生姿,微风徐徐,令人浑身舒坦,她从没见过如此清幽宁静的世外桃源,因此忍不住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全身提高警戒。 「君山!」杨凌筑直言不讳,反正给她知道也没关系,因为……嘿嘿!他都抱过她,也叫她小娘子,关系都那么亲密了,还分什么彼此呢? 「君山?!」丐帮总舵不也在君山?会不会是地名相同?但方圆百里内怎么可能再有个君山? 她不可置信的再问一次,「就是天下第一帮丐帮的总舵?」她的眼底簇起「希望」的光芒。 「没错。」杨凌筑没想到看似娇娇千金的她,对江湖事还满清楚的。 对哦!他差一点忘记,殷家原本就是绿林好汉隐退的家族,在青溪镇落地生根成为地方大富豪。在他遇见她那一天,他就着手调查,一份殷家祖宗十八代的数据便迅速、完整的送到他手上。 虽然他在逃帮中,但要搜集一份资料,并非只能从弟子遍天下的丐帮分舵里调阅,还有天下第一堡飞龙堡全国三百多个分支联络站可以借用。 「太好了!」殷绿儿惊喜的大叫,没想到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竟来到君山了。 被她突来的惊叫搞得莫名其妙,他狐疑的打量惊喜交集的她。丐帮总舵是君山天下人皆知,值得她那么高兴吗? 虽然感到奇怪和不解,但笑逐颜开的她如出水芙蓉般,笑得好甜、好美,一双晶璨盈然的黑眸像会发光似的慑住他的灵魂,几乎夺去他的呼吸,他无法移开视线,看得痴了。 就是她了! 「奇怪,怎么房子里没见到半个人?」 殷绿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探问,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不停的运转,根本忘了她是人质这档事。 这几天他领她到处参观整栋宅宇,她把所有书柜,暗柜和可藏东西的书柜都扫视一遍,就是不知道东西藏哪去了。 「我不是人吗?」杨凌筑好笑的看着她东张西望,一脸新奇的样子,丝毫没有防备之心。 照理说,被挟持的人应该是惊惶失措、害怕的哭叫才对,但她既不惧怕也没哭闹,反倒像小孩见到新玩具的兴奋模样,不时东摸摸、西瞧瞧的。 难道她不怕他居心叵测,就这么放心的跟一个大男人独身在一栋空旷寂静的大房子里?他真不知该说她天真单纯,还是说她大胆包天。 殷绿儿在扫瞄了床边后回瞪他一眼,「我是说这屋子里的人都去哪了。」她猜想,这里应该是丐帮的大本营。 「都下山去了。」杨凌筑跳上一张太师椅,唇角漾着洋洋自满的微笑。 那老头大概没想到他会抄小路,绕过前山岗哨和竹林奇门遁甲,走后门回家睡大觉。 玩了那么多天的捉迷藏是有点累了,正好回家来补眠。 他打了个哈欠,慵懒的半敛目道:「吃的东西在厨房,请自便。」 「喂!你睡了我怎么办?」整间空荡荡的屋子在他闭眼后,顿时陷入沉寂,静得令她心里有点发毛,她要到哪里找契约? 杨凌筑半撑眼皮的斜睨她一眼,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总不会要我陪你睡……」最后一个字他含在嘴里咕哝,到底人家是黄花大闺女,他想,还是收敛一点。 「谁要你陪!」殷绿儿哼了一声,要不是他强抱她来,她怎么会沦落到与这无赖在一起?被挟持了不说,还被吃豆腐,甚至……在大街上毁坏她名节,叫她回去以后怎么见人? 一想到那日的情景,她羞窘得涨红了脸,不知道青溪镇的百姓会怎么想,也许此刻谣言已满天飞了。还有青悦、宝姨和爹,他们一定很着急,她愈想愈不安。 「喂!」她走到他身边,用力推了推他。 「我不叫喂!」杨凌筑反侧个身道。 「那我要叫你什么?」 他支手撑着下颚,脸上又是那坏坏的笑容,嘿嘿的道:「我是不介意你叫我相公、夫君……哎唷!」又是一记拳头朝他而来,他闪得快,但不幸的是头往后一倾,撞到了红木的椅背。 「活该!」可恶的无赖,那一天眼睛根本没怎样,害她担心了半死,这一次他痛死最好。 「你好没良心,亏我供你吃、供你住,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对我凶。」对于演戏作假,他是一流的,连神偷曹汝儿也自叹弗如。杨凌筑在心中窃笑。 被他三分真、七分假的可怜模样给唬住,殷绿儿纵使一肚子怨气也放低了姿态。 「杨凌筑,我道歉可以了吧?」为了找契约,她就暂时委屈一下,讨好这无赖。不想惹恼了他,她迅速转移话题,「你对这里很熟?」 「当然,这是我老头的家。」他不察她的意图。 「你老头在君山丐帮的职位很大吗?」 「丐帮十袋长老的疯丐就是他,你说大不大?」 「我不知道,十袋是什么意思?是专门扛麻袋搬东西的打杂吗?」她对江湖事一窍不通,更别提各帮各门派的行规。 闻言,杨凌筑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不会吧!居然有人不知道侠义名满天下的疯丐?亏老头还不时努力鼓吹、宣扬丐帮文化,而她出身江湖大豪的一介小女子,也算半个武林人,居然不知道名震一时、威风八面的丐帮帮主兼十袋长老的疯丐杨孙武?! 「你真的不知道?」他疑惑又惊异的瞪大了眼珠子,看到她坦率无伪的点点头,他心想,太……太好了!他可以借此奚落那爱炫又臭屁的老头子,亏老头自谢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下第一名丐,结果呢…… 杨凌筑忍不住咧嘴大笑,根本忘了何为形象,连在一旁的殷绿儿见他「起疯」也不禁皱起眉头。 「又没人跟我说,我怎么知道疯丐是个疯子还是癫子。」早知道她应该先搜集数据,探听好门路,才不会被这无赖嘲弄。 她以为他在笑她无知,渐渐被激怒,双手擦腰的怒视他,「杨凌筑,你笑够了没?」若非另有所图,她才不屑待在这冷清的大宅子。 「还没呢!」看她气得脸红扑扑的也满好玩,不过,他尚知适可而止,免得气走了小娘子,他就得不偿失,于是憋笑的道:「我跟你说,十袋长老的意思是具有和丐帮帮主平起平坐的地位,身上挂的小麻袋愈多,通常地位愈高,辈分愈大,这样你明白了吗?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大布袋。」说着,他又忍不住扬起唇角,他天真的小娘子实在……实在太可爱了。 「就是说你老头权力很大喽?」说不定他也知道契约的事,殷绿儿考虑从他这里下手。 「是很大,只不过还是比不上你相公我。」杨凌筑露出不可一世的嘴睑,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能令老头气得火冒一二丈,直跳脚。 「相公那两字去掉,别以为我没听见。」她还没那么笨,反应迟钝。「你也是丐帮弟子?」要她嫁一个叫化子倒不如嫁给一只猪。 「是亦不是。」他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因为他不算弟子,他的地位是介于丐帮帮主之下,万人之上,只是他不想那么快接手那个大位置,他还年轻呢,美好的世界都还没玩遍。 不过,抓一个伴来玩也是不错,像她…… 他干么用那种暧昧又诡异的眼神看她?看得她浑身发毛,该不会他看穿她的意图吧? 「要不要我帮你?」杨凌筑笑得好邪恶的问。 「帮什么?」殷绿儿的心漏跳一拍,无意识的脱口而出,「帮我偷……」直觉说了什么,她及时捂住嘴,但来不及了,他那张贼脸活像偷了腥的猫。 「偷什么?」照理说,她应该吵着要回去才是,哪有被绑架的人质死赖着不肯走?恐怕是和殷家山林那块地有关。他猜想着。虽然人不在帮中,但大小事还是逃不出他的法眼。看她心虚的转着眼珠子,他笑得不怀好意,「谁会那么无聊又神经的把主意打在又穷又破烂的叫化子身上,不会是你吧?」他起了逗弄她的心。 「我……我怎么可能?我是殷家的千金小姐耶,就算再没钱也不可能去偷臭叫化子的东西。」不用抢,用借的。她笑得十分勉强,这个无赖外表看似慵懒散漫,一双如子夜般幽黑的深邃眸子却凌厉得令人无所遁形,比老鹰的眼睛还锐利骇人,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不知他劫她来君山为何目的?她忽然想到这个疑问。 「喂!你带我来叫化窝干么?还不快放了我!」殷绿儿成功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绑了你的手脚吗?你要走便走,大门在那边,我有拦着你吗?」杨凌筑高兴的想,这丫头满机灵的,将来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将不会无聊。 「我不知道路,怎么回去?」她走到敞开的门口。「干脆你画一张地图给我。」这才是她的目的,日后她便可以自己来。 「不了,我送你回去。」顺便去拜访老丈人。杨凌筑从椅子上跳起,似笑非笑的瞅着他认定的叫化娘子。 「不必了,你画君山路径图给我就行了。」万一他用飞的,她又会晕得七荤八素,更何况山径崎岖,以她路痴的本性哪里会记得住路? 「有我免费带路不好吗?」他打算借这段独处的时间来培养感情,勾引他纯真的小娘子。 「这……好吧!」怕他起疑,殷绿儿只好牵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无奈的同意了。「不过不能用飞的。」她赶紧附加一个条件,免得她「晕飞」,更重要的是要慢慢的走,最好让她有机会暗中在路上做记号,以便将来认路方便。 「你还真麻烦。」杨凌筑觉得好笑又好气,不自禁的轻捏了一下她娇俏的脸蛋。 他开始期待着未来了。 殷绿儿被他突来的温柔及宠溺的触碰吓了一跳,猛地心脏撞击着胸口,愈跳愈快,正想开口骂他无礼时,发现他黝黑的双瞳盛满似水的柔情,几乎要让她溺毙了,没来由得一股燥热感自耳颈蔓延,她赧然的垂下头。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心跳那么快?而且脸好热哦,这是什么感觉?她脑子一团乱,难道是「晕飞」的后遗症?她想有这种可能性。 而杨凌筑将她的羞赧看在眼里,含笑的凝视正陷入困惑中的小娘子,看来要她开窍还有得等呢,没关系,他别的没有,时间特别多。 「走吧!」他欠身说道,躬身作出请的动作。 殷绿儿小心翼翼的打量笑得诡异的他,谨慎的再问一次,「你真的要送我回去,没别的企图?」 「难不成你还想赖在这?」有企图的应该是她吧?虽然他不介意小娘子继续住下来,但算算日子,老头搜全镇未果也该班师回君山,他该溜了,免得被逮到又免不了一顿咆哮怒吼。 不想他耳朵长疮出脓,还是早走早好,而且他还不想让老头太早见到他的小娘子。 一段感情若介入太多烦人琐事,就会让单纯的爱情变得俗不可耐,最怕的是老头以婚姻为借口逼他接掌大权。嘿、嘿!他还想过几年无拘无束的游侠生涯,可不愿那么早就乖乖待宰。 所以,逃吧! 第四章 殷绿儿即使怀疑杨凌筑的意图为何,也无法辩驳,到底他是好心送她回家。 走在绿意盎然的幽径,阳光金光闪闪的从叶缝透射下来,感觉犹若洒落一地黄豆。想到吃的,她肚子开始咕噜叫了。 「喂!杨凌筑,可不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她倚着树干,一边槌槌走酸的膝盖问。 他差一点忘了她不会武功,于是回转身道:「快正午了,也好。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找些柴生火,弄些吃的来。」说着,他把一只包袱塞给她,就要去找吃的午餐。 「等等!」她可不要吃乞食来的东西。 「怎么了?」杨凌筑扬了扬眉。 「我不吃狗肉,也不吃乞讨来的食物。」她听过不少传言,像是乞丐饿疯了,连狗都拿来宰,太狠了!狗可是人们忠实的朋友,更何况路上野狗身上不知有多少跳蚤,说不定还有长癣或烂疮的皮肤病,看到就觉得恶心,她真不知道怎么还有人敢吃。 「你还真挑。」要是饥荒时,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的时候她就会明白饿疯了是什么滋味。「放心啦!荒山野岭哪来的狗?就算你想吃也没得吃。」 在现今这种动荡不安的乱世中,天灾人祸和水旱灾频仍,像水患为害的黄河沿岸,还有人活活饿死,有得吃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而她一个不经人事的小丫头生在福中不知福,他真不知该说她无知,还是该数落她。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她涉世未深,而且长期都在父母羽翼的保护下,不曾出过远门,不像他们乞丐能够天南地北的跑。不过,这种情况会改善的,因为他会拐她去见识世面的,他的小娘子……呵、呵! 杨凌筑已经编织好美好的未来,唇角漾着幸福的微笑,以他英俊潇洒的外表,还怕小娘子不动心? 他是不是疯了?怎么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傻呼呼的笑?莫非他在打什么歪主意? 殷绿儿狐疑的盯着他。「你在想什么?」他该不会乘机在食物里下毒、下迷yao,然后把她骗去卖掉吧?江湖人都不可信,尤其以叫化子为最奸狡,她得小心。 「没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他亲密的拧了一下她的俏鼻,满心欢喜的计划着未来,并不晓得他小娘子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什么。 「好啦!我去找吃的。」他眷恋的回睨她一眼。「你在这等着。」然后他纵身飞入树林里,消失无影,留下忐忑不安的殷绿儿。 真奇怪,为什么他的触摸会让她有心安的感觉,好像所有疑虑和烦恼都不见了?一路上她渐渐习惯他不经意的温柔,彷佛炎炎夏日的微风那样舒服适意,整颗心暖洋洋的,这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是什么感觉? 想着、想着,她的眼皮渐渐沉重下来…… 阵阵烤肉香飘入殷绿儿梦中,是梦吗? 「醒了。」杨凌筑回来时,看她睡得香甜,不忍叫醒她。 「好香。」她揉揉惺忪睡眼,慵懒又妩媚,蛊惑着他的心神。 「可以吃了,有点烫手。」他撕块肥鸡腿给她,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炊烟上的烤鸡,虽然非常垂涎她的妩媚,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免得吓坏了她。 待饱食一顿后,殷绿儿看着油腻腻的手,「这附近有水吗?」水囊里干净的泉水是用来喝的,不能浪费。 「你从这直走就会看到一条小溪。」他指着方向告诉她。「还有,小心点,夏天毒蛇猛兽常常出没,别靠近杂草丛生和水深的地方。」 「我知道。」真受不了,没想到男人罗唆起来不逊于女人,就连宝姨也没管她那么多。 一想到宝姨,她忽然想家了,若非为了记路,她也不会学蜗牛走路,还跟这无赖混在一起。 殷绿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至于没看路,不小心踢到树根,整个人往前倾倒。 「啊!」眼看着就要与树共吻之际,一强而有力的臂膀适时环住她的柳腰,她不用大脑想也知道这多出来的胳膊是哪里冒出来的。 「放开我!」她扶着树站稳,回瞪他一眼,胸口因突来的触抚而莫名心悸了一下。 杨凌筑松开她,瞧她又羞又恼的模样,他忍不住想笑。 「看你那么不小心,我看还是相公我带你去。」 「谁要你帮忙?」她没察觉他话中有话,送他一个大白眼,然后转身要走,结果脚跟又绊到树根,整个人往后栽—— 「哎唷!你死人呀。」这一回他没伸出援手,她结实跌的坐在地,屁股着陆。 「是你不要相公我帮忙。」并非他不出手相援,是来不及了。 「你……」殷绿儿想骂他也不知从何骂起,只好咬着牙怒视似笑非笑的他,又突然惊觉他话中的言外之意,而她居然没发现,一路上还顺口与他应话,连被轻薄去都不晓得,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气恼。 可恶的无赖,还好荒郊野外没有人烟,否则她的名节早晚会被他败坏。 瞧她还赖在地上,杨凌筑摇摇头,觉得好笑又好气,一把拉起她道:「别你呀我的,走吧!相公我带你去。」 「不许在我字前面加相公。」看在他人还算不错,替她张罗吃的份上,这一次就算了。 「那我该怎么说?」与她并肩而行,有一句没一句和她瞎扯,也满有趣的。 「反正不准乱叫!」 「我又不是狗,怎么会乱叫?狗尚知感恩图报,有些人呀,人家替她做那么多事,结果连声谢……」 「好哇!你骂我猪狗不如。」殷绿儿再怎么迟钝,也听得出他的揶揄,她怒不可抑的抡起花拳朝他追打。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杨凌筑笑着,从容的闪过,和她在山林中玩起追逐游戏,享受这种优闲的午后。他想,吃饱了做一做运动,舒活筋骨也不错。 酷热的夏日,艳阳高照,虽然有徐徐的和风消暑,仍觉得闷热。 因此,当前方传来淙淙的水流声时,殷绿儿顾不得算账,迫不及待的飞奔向河畔。 拨开半人高的芒草,她拎着罗裙战战兢兢的找寻立足点。在这种蛮荒未开发的山林里,溪畔蔓草丛生,无路可循,只好学古人开天辟地,自己造路了。 「别走那么快,小心路滑。」随后跟来的杨凌筑不由得为她的莽撞捏把冷汗。 「你好烦,比女人还罗唆。」殷绿儿瞪了他一眼,却没注意脚下的土质松软,结果在一阵尖叫后,接着是水花四溅。 她膝下全陷入泥沼里了,就像踩进盛满浆糊的桶子里。 「叫你小心点还嫌我烦。」杨凌筑好整以暇的蹲在河畔道。「这下子可好了。」 「别说风凉话,快拉我起来。」她感觉两脚僵在泥浆里,动弹不得,犹如被黏住了。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难得看佳人落难,他起了促狭之心。 「不帮就算了。」让他言语轻薄去了,她都没计较,现在不过是要他拉她一把,他却跟她讨价还价,真是的。 「好吧!相公我牺牲一下。」杨凌筑一面抓着芒草,以防脚下土松,自己也跟着掉下去,一面递出援手道:「快点,我可没时间陪你耗。」 「我不希罕。」殷绿儿不信自己爬不起来,她双手在岸边胡乱抓草来以力借力,艰辛的试图抽出陷落的双脚。 「小娘子,别使性子,快点抓住我的手。」看她挣扎着欲爬起,让他不禁佩服她的坚强毅力,也对她的倔强好胜感到好气和无奈。 见她仍无动于衷,杨凌筑收回援手,用力踩踏脚下的湿地,似乎比较硬,因此,他踏前一步,半跪在土质坚硬的湿土上,然后伸出双手道:「快点上来,相公我可没什么耐心。」他看她万分艰难的提出一只腿,只是膝下雪白的袜子已沾满又黑又臭的烂泥,而足下绣鞋仍深陷泥沼中。 殷绿儿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旋身,像独脚鹭鸶觅食般,回头去找她的绣鞋。 「小娘子,你小心点,先上来再找鞋子。」她惊险的动作让他胸口一紧,实在不该让她涉险,有时候看的人比陷在其中的人更紧张。「你再不快点,万一再次滑倒就……小心!」他惊叫的倒抽了口气。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她抓的杂草无法负荷她的重量,在她蹂躏下应声断裂,金鸡独立的她没站稳又顿失倚赖—— 「啊——」霎时,尖叫声随着她倾斜的身子响彻云霄,这时她才感到惧怕。 殷绿儿紧闭着双眼,犹如快溺毙的人般,挥舞着双手想抓住浮木,结果不知道抓到什么强而有力、又粗又壮的物体,不但拯救她免于落水,还救了她另一只腿,而且温暖得让她不想放开。 「没事了。」杨凌筑心有余悸的搂着怀中受惊吓的可人儿,刚才那紧张的一刻几乎去掉他半条命,看来未来和她在一起,势必要提心吊胆的预防她每次的突发意外。 他低头凝视她的娇颜,见她垂头阖眼的,似乎还存着疑惧,而脸颊上沾了些泥巴,他轻柔的用袖襟替她拭去。 这温柔的触摸惊动了忐忑的她,她缓缓睁开眼。 「是你!」惊觉原来自己是倒入他怀中,蓦地,两朵红云跃上她脸蛋,她慌乱的推开他,羞涩的嗫嚅,「你……你怎么可以……男女授受不亲。」 「抱都给我抱过了,还在乎这一次。」他意指上一回抱着她满山跑的事。 瞧他嘻皮笑脸的样子,殷绿儿愈看愈忿忿不平,他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她怎么会遇上这种无赖? 一张俊朗明亮的笑脸看似无害,谁知道他肚子里藏了什么坏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他打算卖掉她好大捞一笔,她暗想,绝不能让他骗了,即使他长得好看得令她芳心悸动。 殷绿儿不得不承认她见过的乞丐中,不!应该说她见过的男性中,他算是最帅的。其实,生活在殷家,又整日流连在山林中,她几乎没有什么外出的经验,她的活动范围顶多只有青溪镇而已,所知有限,因此,关于一些江湖事也仅止于耳闻的阶段,要不然就是连听都没听过。 像丐帮在君山的事还是青悦告诉她的,只是问不到地头。不知道为什么,一问君山,所有的乞丐都三缄其口,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又不是土匪、强盗窝,为什么不能去参观?还好遇见了他,只是那个幽静高稚的竹屋真是叫化子的窝?她真的很怀疑。 在她的观念里,乞丐应该是破破烂烂又邋里邋遢的,住的地方自然好不到哪去,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难道是他在诓她? 可是不可能呀!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在找君山?而且他也不像一个叫化子,倒像个无赖。 「你的鞋子。」冷不防,杨凌筑将一只湿碌碌的绣鞋搁在她手上,拉回她的思绪。「放心,替你洗好了,至于袜子和衣服……我是不介意代劳啦!」他坏坏的笑着打量坐在地上的她。 这时,殷绿儿始发现膝下裙摆全是湿黏又带着臭味的烂泥巴,紧附在身上,勾勒出她玉腿的曲线,而她竟浑然未觉,真是羞死人了。 「不许看!」她起身,偏偏两脚有些麻痹,使她整个人往前栽,又被他接个正着。 「你也看到了,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可不是我无礼。」他笑得好无辜的样子,鼻前全是淡雅的女人香,她娇小的身躯柔软得不可思议,感觉很舒服,奈何佳人不领情,硬生生拉开距离。 「你再碰我我就揍人!」跟他在一起,连蚂蚁都不忍伤害的她迟早会变暴力分子。殷绿儿没好气的想。 「是、是!不才谨遵小娘子懿旨。」杨凌筑拱手一揖,唱作俱佳的说。「不过……」 「你还有什么遗言?」都怪他扰乱她心神,害她大家闺秀的形象全毁了,要是给宝姨看到她这狼狈的模样,一定会尖叫的,说不定爹会发飙。 想到亲人,她突然好想回家哦! 「不过什么?赶快交代一下,然后送我回殷家山林之后,我们就分手,最好永不再见。」 「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杨凌筑演戏演上瘾,吸吸鼻子的装模作样。「亏我帮你那么多忙,一路上照顾你的三餐,还保护你免于受毒蛇猛兽惊扰,而你一句谢也没有,我……我……」背过身颤抖着双肩,他极力抿住快迸出笑声的嘴。 「喂!别这样,你是一个大男人耶!」说实在的,他比毒蛇猛兽更恐怖,更让她惶惶不安,不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她想逃避他,怕莫名的感觉在她胸口激荡,怕纷扰的心情混乱她的思绪。 她是待字闺中、贞洁清白的姑娘家,绝不能有出轨的念头,不只家教礼法和社会道德不允许,若是宝姨和死去的娘知道她在外和男人厮混,也一定会很伤心的,她良心会受到苛责。 不过这不算什么,她最担心的还是要是给爹知道她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恐怕爹会拿着大刀逼他娶她,但是,她还不想那么早定下来呀! 而且她若嫁人了,殷家山林怎么办?小猫、小狗以及其他动物们怎么办?山林卖给了丐帮,人就多起来,麻烦也随之而来,她实在担心,好想回家去看看,探望山林中的朋友,如果他能带她去…… 「你没事吧?」看杨凌筑仍暗暗饮泣,殷绿儿的心也软了下来。「抱歉,我只是想家,想回殷家的山林看看,已经好些日子没回去了,心里有些不安,所以口气不怎么好,你别介意。」 「你不要理我了,过了这山头就是你家的产业,你走!」他头也不回的指着林径,掩面而……笑得快合不拢嘴,他太佩眼自己的演戏天分了。 「别这样嘛!」被他呜咽的低吼,殷绿儿感觉自己像刽子手,虽然很讨厌他,谁教他跟买下她殷家山林的叫化子是同伙,但她真的无心也无意伤人。 「我不要你的同情,你快走!我不送了。」杨凌筑看也不看她一眼,掩面想离开,因为他快憋不住了。 「我道歉,你别丢下我。」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又羞惭的望着他。「我都已经承认错了,你就别再生气了好不好?」她都那么低声下气了,而他仍哭个没停?她头一次见识到男人跟女人其实差不多,连她都没他那么爱哭。 「除非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说吧!」她翻翻白眼,真佩服他一个大男人挟「眼泪」来要挟别人。「但必须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不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趁他开始发言,她褪下泥泞又污秽的袜子,整理凌乱的衣饰。 「放心,绝对是你做得到的。」他没回头,也不敢回头,怕控制不住脸颊的笑肌。他深吸了一口气,缓和满脸笑意。「以后我可以叫你绿儿吗?」 「这是第一个条件?」殷绿儿随口问着,心里却在想,看来这一身衣服得换下来清洗。「可以,只要别叫绿绿就可以了,还有,别再叫什么小娘子、相公之类的称呼,我和你可没任何关系,这一点请你记住。」 「好吧!」现在没关系,以后也会有,他有十足的信心。杨凌筑接着道:「那你也不能老叫我喂,大爷我有名有姓,叫我凌筑或筑哥。」 「听到筑哥,她感觉一颗颗疙瘩从背脊蔓延到全身,太恶心了! 「我看叫你凌筑好了。」她没有兄长,也不习惯对一个陌生人称兄道弟,总觉得怪怪的,何况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说不定比她还小,凭什么要她叫——哥? 「还有什么条件吗?干脆一次讲完。」殷绿儿心中着急的想,自己得赶快换掉这身脏衣服,即使没有人会看见,她还是要维持大家闺秀形象,而他不能算个人,他是无赖。 「第二呢,我可不可以暂住你家?」这样老头永远想不到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又方便随时注意丐帮的动静。杨凌筑暗自打着如意算盘。 「我家?」殷绿儿诧异的盯着他的背,狐疑的问,「为什么?你打什么主意?」万一引狼入室岂不更糟。 「绝无恶意,因为……有人要抓我,我没地方可以去。」杨凌筑旋身,低垂着头不敢看她那真挚清澈的眸子,因为那会让他有罪恶感,好像是在利用三岁小孩的善良。 「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是不是?」她反射性的质问。 「才没有呢!是坏人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才逃的。」天原谅他不得已撒谎,借用老头当坏人,还好老头不在场。 闻言,善恶分明的她正义感溢满胸口,也逐渐卸下心防。「你不是丐帮中人,难道丐帮无法保护你?」她不禁在心中嗤道,哼!枉称天下第一帮,势力无远弗届,却连个人都照顾不到。 「那是……因为坏人就是丐帮的内奸。」他真的不是故意欺骗小孩子的。他在心中强调。 「天哪!」殷绿儿不由自主的惊呼,若是丐帮那么乱还起内哄,那她的山林在这乱七八糟的组织保护下,岂不是完蛋了?不行!她得赶回去。 「第三个条件……」杨凌筑一时间还没想到,没来得及说下去就被她截口了。 「以后再说,我们马上起程。」她不由分说的抓住他的手就走,忘了男女之分。 换上杨凌筑借给她一袭粗布庄稼汉的衣衫,依尺码及隐约残留的男性气息,殷绿儿直觉是他的,虽然大了些,但聊胜于无。 「等鞋、袜干了,我们马上起程。」 他们两人围坐在火堆旁,她注视他熟练的架起树枝,在火中央排成井字型,在火苗上方隔着适当的距离,以热烟熏烤着她的白袜和绣鞋。 原本纯白的袜子虽经她费劲的洗,仍无法去除残渍污泥,恢复雪白的颜色。但令她难堪的并非袜子洗不干净,而是看到他用树枝翻动她女孩子的衣物,她着实感到过意不去,还有一点尴尬。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就连更衣也有丫环伺候着,平时活动范围就是殷家产业内,所有细琐的私事都有青悦代劳,她哪懂得如何烘晒衣服,因此洗衣服她也只是用水冲冲、泡泡……虽然洗得不太干净,但她可是尽力了,所以怪不得她。 不过虽然她不懂得生活常识及野外求生技能,但她倒还有羞耻心。 「你是天足,为什么?」杨凌筑知道很少千金小姐没缠足,身处武林世家的姑娘们是例外,还有像被当做孤儿遗弃的大明公主朱玉儿也是个特例。 「我娘死得早,自幼没人管我,我也不懂。」等到爹和宝姨注意到她时,想缠也为时已晚,而且爹也舍不得她裹小脚,伤在儿身,痛在爹娘肉里。「你认为大家闺秀应该努力缠小脚,把好好的脚绑成馒头大小会很好看吗?」 馒头,亏她想得到!他不禁莞尔。 「我觉得应该依各人喜好,也许就有姑娘家喜欢把脚绑成两团肉球来炫耀。」 瞧他形容得多恶心,肉球?殷绿儿憎恶的皱鼻,「拜托你用字谴词文雅一点行不行?」 「那么……煮熟的虾子。」 闻言,她脑海中浮现大虾子曲躬的模样与拗弯的小脚还真有点像,想到她快吐了,她以后大概不会再碰任何虾子大餐。 「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以后什么都不敢吃了。」她摇手制止他,一手捂着胃,浑身不对劲。 「我去洗衣服。」她实在待不下去了,跟他交谈要有觉悟,绝不会听到好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做乞丐的没满嘴粗话已经不容易,称得上非人类了。 她还得庆幸是遇上了他! 「等等,我的鞋先借你穿,你打赤脚不太方便。」杨凌筑正要脱下鞋子,但光那一股臭气就令人不敢恭维,敬谢不敏。 「不、不!才一小段路。」她掩鼻,踉跄的落荒而逃。 他拢起眉峰,暗想,她是怎么了?总不会想乘机开溜吧?可是荒山野岭的,而且她没有穿鞋…… 他随即起身尾随而去,还是不放心。 第五章 相同的溪畔,这一次殷绿儿谨慎多了。 依循旧路找寻立足点,她蹲在河畔,将身上亵裤及衣物放入水中,照洗袜子的方式,任它在水中飘流洗净。 「这样哪洗得干净?」 杨凌筑毫无预警的笑声自她背后冒出,吓得她手一松,亵裤随波逐流而去。 她心下大喊糟了,忙不迭得去追她的贴身衣物,并回头狠狠瞪一眼那位倚树的好事者,看他笑得一脸无辜,她就一肚子火。 「都是你啦!」从遇上他那一天起,她就厄运连连,先是被挟持,又被言语轻薄而敢怒不敢言,接着是掉落泥沼,如今连衣服都和她作对。 「我来帮你。」瞧她拉高裙摆,赤裸着玉腿走在蔓草丛生的岸边,他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你别乱动,小心芒草会割人。」 经杨凌筑一提,殷绿儿低下头,始注意到膝下的痛觉和斑斑伤痕,像是给薄刀在雪白的肌肤上挥舞作画般,划下纵横交错的伤痕,虽然伤口不深也没流血,但一笔一画都很长,而且还非常痛。 「怎么会这样?」她痛得快掉出眼泪,弯下身去抚揉伤口,眼尾不经意扫到河面飘流的衣物,她失声惊叫,「我的衣服!」在分神的刹那,她没注意乱草丛生的暗处,脚下一个踉跄—— 「啊!」 「怎么了?」正施展轻功拾回她湿碌碌衣物的杨凌筑在半空中听到她的尖叫声,他赶紧回转过头,映入眼帘的除了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殷绿儿,还有……昂首吐信的毒蛇!天哪! 他又惊骇又惶恐的快速跃回她身旁,一颗心提到喉头,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手捏蛇七寸。对于抓蛇,乞丐可是老祖宗。 太可恨了,这只臭蛇竟敢伤他的爱人,非把它煎煮炒炸外加分尸不可,他使劲要捏死它之际—— 「住手!」殷绿儿忍着足踝传来的阵阵麻痛,喝止杨凌筑。「是我不对,踩坏了它的巢穴,侵犯了它的领域。」 「它咬了你,你还帮它说话?」他的下巴简直快掉到地上,她疯了是不是?就算心肠再好也不能放纵害人之物,不解决它,难保它不伤害下一个路经的人。「它是毒蛇耶!」 「就算是蛇也是一条生命。」她一边战战兢兢的检视两个红点伤口,一边咬着牙忍痛,试图用双手挤出毒液。「放了它吧!」 「我来帮你。」杨凌筑随手将那条罪魁祸首的蛇抛向遥远的天空,心想,若是摔死算它活该! 「不用了。」她皱着眉婉拒,男女授受不亲。 「这时候你还计较这些。」他蹲下,不容她置喙的握住她纤细的足踝,免得她乱动拒绝合作,迅速俯身去吸毒血。 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吸吮着,而她咬着下唇,始终不让泪水溢出眼眶,硬是把声音吞回腹内,为了维持殷家千金的尊严和女性的名誉,她告诉自己绝不可以懦弱的哭喊,即使处于艰危的困境中,她也要有傲骨。 她还真坚强! 杨凌筑忙着吸血的同时,他抬起头,不期然与她四目相接,看到她泪光盈然,却忍着哭泣,坚强的不哭不喊,这更让他心疼不已,如果可以,他宁愿替她承担全部的伤痕与所有的痛楚。 此刻,他只希望自己的臂弯能抚慰她的伤口。 在目光交错的霎时,殷绿儿感觉到与他相隔不到咫尺,耳边尽是他粗喘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急促的心跳,是他或是她的她已分不清了。 望入他那深幽如黑网般的双瞳,她整个人像被吸入那黑暗的世界里,在一片寂然的空间中,她脑筋一片空白,一种奇异而喘不过气的感觉在她胸口升起,心脏卜通卜通的跳动着。 「好了。」杨凌筑在伤口上方用他自袖口撕下来的布绑个死结,然后随手抓起她放在旁边的衣物,背对她蹲下。「上来吧!」 「干么?」他的声音将殷绿儿从迷雾中拉回,她的心漏跳一拍,有些心虚,还好他没发觉她的失常,居然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看到痴,想着,一股烧热自她颈背蔓延开来。 「你受了伤,不能再走动,自然是我背你回去,何况吸出了毒血,难保没清干净,所以回营地再擦药以防万一。」 「可是……」 「别再用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礼教当借口了,现在是非常时刻,你那石头做的小脑袋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如果她再拒绝,他打算用扛的也要扛她回去。 「我的脑袋才不是石头做的。」她双手谨慎又紧张的搭上他的肩,算是暂时认同他的话,虽然他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他的背还真温暖厚实,像小时候爹背她的感觉,但还是有一点点不同,他是第一个进驻她心扉的陌生人。 在凝眸那瞬间,她终于明白短短的相处时间里,出现这些怪异的脸红心跳的原因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上他了,喜欢上这个无赖。 杨凌筑浑然未觉她态度的软化,只当她是病人难免比较脆弱,他若知道她此刻心里所想的,恐怕会兴奋得冲上天。 「你别走那么快!」殷绿儿柔声低语。 「是、是!我的绿儿姑娘。」他差一点忘了她会「晕飞」,因为担心她的伤势,因此他的步伐不免加快了些。「你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不行!不必你帮我,我可以自己来。」 此刻殷绿儿和杨凌筑又为了一点小事起争执。 「你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我来就好了。」 「这是我的衣服。」虽然她是有点喜欢他,但并不代表他可以碰她的私人衣物,一想及那日他拿着她女性的衣物和贴身亵裤,她就忍不住面红耳赤,急忙抢回也手中的东西。「我要自己洗。」 「难道你忘了上一次的事?」杨凌筑以为她脸红是不好意思。 「又不是常被蛇咬,我才没那么衰。」殷绿儿困窘的原因就是因为喜欢他、在乎他,又怕被他看穿心灵世界的变化。 「别忘了还有你差一点掉进河里。」她羞赧的语气令他不禁莞尔。 「那是意外,何况又没真的跌进去。」声音愈说愈小,她螓首低垂,不敢看他,怕芳心沦陷得更快。 「还是我来吧!」不容置喙,他捧回她手里那堆衣服,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便一个腾身跃起。「我去去就回来。」 他一眨眼就消失无踪,快得匪夷所思,留下她满心欢喜又觉得羞窘,无地自容,毕竟让一个大男人去洗女孩家的衣物,真的非常尴尬。 抚着烘干的绣鞋与泛黄的白袜,殷绿儿发觉杨凌筑不但手艺好,连洗衣服也洗得很干净。像这种既会煮菜烧饭又会料理家务事的好男人真不多见,与时下的纨绔子弟及自命风流的文士才子相较,他的确该列入稀有动物好好保护。 虽然嘴巴恶毒了些,而且动作粗劣、没半点气质,可是对于一个叫化子出身的男人,又能期待他有多好的表现?就勉强凑合了。 她决定了,就是这个臭无赖! 晴朗的天气,万里无云。 殷绿儿坐在火堆边,吃着杨凌筑弄好的烤鱼,看他忙碌的晒衣,她觉得好过意不去。 一个女孩子的衣物竟让一个大男人去洗,更令人羞惭的是她洗的还没他洗的干净,连泛黄的袜子给他重洗一次也变回洁白亮丽的样子。 除了洗衣之外,他连晒衣、烘衣都一次完成,还有捉鱼、剔鳞到上桌也是一气呵成,连医疗也会。 她不禁佩服他的十项全能,而且他煮出来的野味还真不是盖的,京城万宝轩的名师傅也不过尔尔。 「你的手艺真不错。」 难得听她称赞,杨凌筑不禁笑问:「你想学吗?」 「你是怎么做的?」每次殷绿儿见到的都是已经处理好,在火堆上烤的美食。 「有空再教你。」晒好最后一件衣物,他挥汗如雨的喘口气。「到傍晚衣服就会干了。」 「又要夜宿野外。」虽然以前在山林玩累了,也曾睡过头而忘了天黑之前回家,餐风露宿不是没有过,只是和男孩子夜宿山林这么多日还是头一遭。 不过,他还真是正人君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却能自制不逾礼,他有很多机会的,以她是个无功夫的弱女子,如果他真要非礼她,她是绝对阻止不了的,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不知为什么? 再想下去,她一颗悸动的心会陷落得更多,她喜欢他,怕自己情不自禁的爱上他,而他对她的感觉呢? 她自认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但还算得上娇俏可人,他会欣赏她吗? 她发现自己愈喜欢他愈在乎他的一举一动,想了解他的一切。 「你就将就点吧!」杨凌筑取出包袱内的长袍递给她。「山区夜深露重,比较冷些,这件衣服你就勉强当棉被盖。」 「那你呢?」他的体贴令殷绿儿感动不已。 「我!不必啦!练武之人如果连这点寒意都抵御不了,还能混江湖吗?」他扭腰拉腿来舒活舒活筋骨。「趁这个时候还早,我去找晚餐,你在这等着。」他顺便要巡守四周,以防野兽入侵他的警戒线之内。 「等等,我……」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能,什么都不会,于是呐呐的低语,「我可以帮忙吗?」 「你……」他眉毛一边高扬起。「你别愈帮愈忙,我就阿弥陀佛啦!」像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连伤了她的蛇都要放生,何况去杀生。 「不需要就算了。」她冷哼一声别开脸。可恶的无赖敢嫌她,亏她好心要帮忙却被当作驴肝肺,她以后不要理他了。 「小……绿儿,别生气,你现在脚上有伤,不方便行动,等你伤好了,我再教你怎么做菜。」险些又将「小娘子」的称呼脱口而出,他暗叫惊险。 「真的?」殷绿儿仰起泛着红晕的娇颜,睁大晶璨盈然若水晶的翦水秋瞳,洋溢着殷切的期待。 望着她流转秋波、顾盼生姿的模样,杨凌筑胸口一窒,心跳加速,难忍燥热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息激荡的腹中火。 他纯真善良的小娘子虽然还不懂展现魅力,但自然散发的光彩却足以诱惑一个自制力强的男人,也许他该考虑早点娶她回家,免得别人也发觉她这块光华内蕴的宝,那就麻烦了。 打定主意后,杨凌筑温柔的微笑着,点点头,不自禁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去了。」然后他赶紧转身离去,免得她又搬出道德礼教来训话,他可受不了。 他……他刚才做了什么? 殷绿儿捂着发烫的脸颊,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居然吻了她,那轻柔若枫叶落下的吻在她心海内掀起前所未有的惊涛巨浪。 怕殷绿儿伤势未愈,他们又多盘桓了数日。 在那一吻后,杨凌筑更确定自己的心。就是她了,只是不知道小娘子是否有和他相同强烈的感觉,可是,听她对乞丐的鄙夷,还有老是和他针锋相对的状况看来,对未来,他第一次感到没有十分把握。 他该怎么样做才能让她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这辈子他大概不会再这么深刻的喜欢一个人了。 察觉他默然的凝视,殷绿儿心头如小鹿乱撞,回想那温柔的吻,她更慌了,连忙开口打破僵局,「明天可以起程了吗?」 因为害怕太喜欢,所以她选择逃避,在无法确知他的情的情况下,她无法交心。 杨凌筑深呼吸,收回灼人的视线,然后幽幽的开口道:「可以了。」她就那么不想和他在一起?「明天我就送你回家。」 「你呢?你不是说要借住我家?」她希望他能一起来,然后介绍他给大伙认识。 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算了,我只是开玩笑。」若她真那么嫌恶他,他又何必登门去自讨没趣。「送你到府邸,我们就该分手了。」 一听到「分手」这两字,殷绿儿的心犹如被针扎了一下,殷切的笑容顿时僵住,脸上失去了血色。这不是真的!她只想待在喜欢的人身边,为什么他可以毫不留情的说要走呢? 「早点睡吧!」杨凌筑反过身背对她,打了个大哈欠来掩饰失落的情绪。 想到要离开她,他觉得胸膛好像给凿了个大窟窿,但流水有情、落花无意,他又何必…… 也许分开一阵子,他或许会淡忘这段有如电击般的爱恋。 可是感情岂是说忘就能忘的了? 破晓,东方翻鱼肚白。 当刺目的阳光爬到殷绿儿脸上时,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杨凌筑已经在烤香鱼了。 「去换衣服好上路了。」他抬起下颚朝她头侧搁置折好的衣衫说道。 「谢谢!」昨夜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耳边传来山林中的风声、夜莺的咕叫和蛙鸣,不过,最清晰的还是他熟睡有规律的呼吸声,沉浊且和缓。 数着他的呼吸次数,她渐渐入梦,只是梦中全是他的影子,最后他还笑着离她而去,害她难过得哭起来。他怎么可以在她喜欢上他之后,丢下她不管,偷去她的心后却说要分手? 他的确是个无赖,任性,以自我为中心,总以自己的想法去定义她,却不曾过问她的意见,从擅自绑架她,又嘻皮笑脸的嘲弄她对事情的认真,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嘲笑她对感情的执着?她真的很怕,她只有一颗心呀! 她在对他说谢谢吗? 杨凌筑惊讶的愣了愣,仰起头已不见她的芳踪,他想,大概是走到密林去更衣了。回想刚刚那细微的感激之声,他仍不敢相信是她说的,他一定是听错了。 从遇见她那一刻起,她总是摆着千金小姐的高姿态来看待他的身分,鄙视他这类江湖人,更不屑他是个乞丐,老用无赖冠上他,也不想想这一路上,吃、喝、用的花费是谁的。 虽然她一无是处,不过心地善良,纯真似白纸是她惟一的优点,他很想保有她的天真纯洁,又希望她为他而改变,他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 回过神,她已换回轻纱罗裙的千金小姐装扮,款款走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猜,大概是身体才刚恢复的关系。 「用过早餐,我就送你回去。」 「可不可以先绕去殷家产业的山林,就是卖给丐帮的那块地?我想去探望一些老朋友。」殷绿儿希冀的望着他,本以为那一吻之后会有所不同,结果……他根本不在意她。 「可以,你怎么了?」从她受伤这些日子以来,她好像变个人似的,不再与他挑衅,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让他不禁担心地真的病了。 想到这里,杨凌筑就不由自主伸手搁在她的额头上,然后摸摸自己的头,喃喃自语,「没有发烧嘛!」 「我才没发烧,你别随便诅咒人。」她一把挥开他放肆的手,心跳漏跳了好几拍。到底他还是关心她,这让她窃喜不已。 「原来你还是那么泼辣,一点也没变,不过……」他笑着捏了一下地娇嗔的俏脸。「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自然不造作。」 上一句话他激怒了她,下一句却让她耳红心跳,脑子瞬间空白……他说喜欢! 「吃鱼吧!吃完了就要上路了。」杨凌筑浑然未觉她的异常,递给她一条鱼后,径自开始大啖。 受到这突然的震撼,殷绿儿呆愣着,无意识的接过他放在她手中的烤鱼,嘴巴一张一开的吃着。 直到喉咙的梗塞感刺激了她的神经,她才注意到她正吃鱼,而她居然连鱼头都吞下去。 「水……水。」她慌张的槌胸顿足,一边干呕,一边找水喝。 「怎么那么笨。」杨凌筑赶紧递上水囊,忙不迭替她拍背。「平常看你吃东西慢条斯理,吃得比小鸟还慢,怎么还会噎到?就算我烤的鱼很好吃,你也不该把鱼骨头全吞了,就连呆猫也都知道咬不动的骨头不能吃,你这白痴。」一想到她可能因吃鱼而见阎罗王,他就后悔不该弄鱼给她吃,以后他再也不碰鱼了。 忙着干呕的殷绿儿拼命的咳,咳到脸红脖子粗,并生气的想着,身旁的无赖不安慰她也就算了,还不留口德的念个不停,她真的差一点气得噎死! 「好多了没?」杨凌筑拍抚着她的背,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你离我远一点,我就会好。」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经她努力的催吐,连胃里的水都呕出来了,当然鱼骨骸也在其中。 「精神不错嘛!」见她平安,他也松了口气。「以后小心点,下次噎到就没人救你。」 「谁需要你救?」她冷哼一声,其实内心多少还是很开心他的关怀。 「是!小娘子说得都对,那我们可以起程了吗?」真是死鸭子嘴硬。杨凌筑也拿她没辙。 闻言,殷绿儿怔了怔,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好的。」想到分手在即,她心慌慌、意茫茫的不知所措,怎么办? 走完这一段路就要分离,她好希望回家的路漫长得永远走不完…… 茂盛浓密的绿荫挡住了艳阳,在照不到阳光的阴影下流泻着森森的冷风,诡异得令人发毛。 「奇怪,怎么那么安静?」回到殷家山林,殷绿儿就感觉不太对劲。 树梢吟唱的鸟儿不再啾叫,觅食的动物们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连仲夏的蝉都静悄悄的。 「大白天的,它们都到哪里去了?」在举目四顾后,她蹙起眉黛。 「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关系?」杨凌筑见识过她和山林中动物友好的情景,心想,或许是多了他这个陌生人。「所以它们都躲起来。」 「或许。」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但她表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的道,「走,到湖畔去见我的朋友,它们很可爱,我介绍你们认识。」 「敬谢不敏,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在反复无常和凶蛮的庞然巨兽中,熊排名第一,谁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兽性大发,还是保持距离以测安全的好。 「你知道它们是谁吗?」 「当然……」瞟见殷绿儿讶异和狐疑的眼神,杨凌筑及时煞住口,怎能让她知道他曾经暗中观察过她?而且偷窥是不道德的,万一激怒了她,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他干笑道:「呃……你曾经对我提过,不是吗?」心下并大喊,好里加在。 「有吗?」殷绿儿绞尽脑汁的想,却没有丝毫印象。 「别管有没有,你不是要赶路回家?」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是没错,可是也不急在一时,天色还早得很。」她渴望有他相伴。「拜托,陪我去走走。」她眼如秋水,流露出无言的冀盼。 杨凌筑被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扰乱了思绪,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没想到他也有没大脑的这一天,真可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太好了!」她难抑兴奋之情,冲动的环住他脖子,不假思索的在愕然的他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啄,等她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连忙退开,「对不起,我失态了。」她的头几乎要点到地上。 真是羞死人,她居然吻了他?!她可以感觉自己现在一定是满脸通红,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打鼓一样,好丢人,她不敢见人了。 原来她并非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大家闺秀的教条和修养束缚她不能表明心意,只能压抑、克制自己的行为发乎情、止于礼。而这些日子经他洗脑及思想改造,她渐渐开窍,随着自己的感觉去做,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愈想杨凌筑愈觉得得意不已,忍不住傻呼呼的笑出来。 听到他浑厚低沉的笑声,殷绿儿更窘愧得不敢抬头,他一定是在嘲笑她。 想到这里,胸中微微的酸楚窜升至鼻头和眼角,她感觉鼻子酸酸的,连眼眶也发酸的凝聚了泪水。如果他再揶揄讽刺,她说不定会难堪得想找地洞钻,再也不见人了。 「小娘子。」他轻轻抬起她的小脸蛋,看到她羞惭又自责的眼神,他一颗心都揪成一团。 他该表明自己的心意的,不该让她困惑和不安,即使被拒绝,至少也让她知道他喜欢她。 杨凌筑轻柔的拂去殷绿儿强忍在眼角的泪光,彷佛在呵护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般,她的眼泪远比金银珠宝还珍贵,令他不舍。 「别说抱歉,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很自然的感觉,依循自己的心去走。」他温柔的包裹她冰凉的小手,细语呢喃的诉说情衷。「有时候爱情是那么突然,往往在一瞬间被一个人吸引住目光,那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你明白吗?」 她的心跳得好快,猛烈的撞击着胸口,像要蹦出来一样,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感性的话会出白于他的毒嘴。 他对她有情吗?殷绿儿开始摇摆不定了,身体的热度随着他的触碰逐渐高升, 看见她的迷惘和困惑不是别人影响,正是因他而起,杨凌筑不禁噙着释然的笑意,双手捧起她的脸,含笑的凝视腼腆的她。 「你相信吗?我对你一见钟情。」他的话从她的唇传入她心中,他坚定的覆上她的唇,溢出的满腔热情和渴望的倾慕全融入这温柔、甜蜜的一吻。 他的吻吸走她的声音,在迷蒙恍惚中,她完全忘了时间,依偎在他怀中,她脑海里只有他诉说的那番情衷,他说——对她一见钟情。 原来感情的路上,她并非独自一个人。发现这项惊喜,她雀跃而忘情的微启末唇,感觉到他挑情的咬啮她的唇瓣,他的舌尖逗弄着她的贝齿,令她不由自主的咯咯失笑。 杨凌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回应他,正想再进一步撷取她的芬芳时,她却不识趣的笑出声,迫使他不得不停下来,同时唤醒了他险些出轨的自制力。 「好痒。」殷绿儿笑着,举手去抚触被他啮咬而发痒的唇瓣。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一时冲昏了头。」他差一点在这强占了她。 「没关系。」杨凌筑的道歉犹如冷水浇息了她心中点燃的热情,笑容僵在睑上。人说女人善变,其实男人才是反复无常。「这不过是一个吻而已,你别放在心上。」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勉强自己保持轻松镇静。 闻言,他愕然了,为什么她能如此平静的淡然处之?难道真如她所说的,只是一个吻,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她的羞赧都是伪装来吸引他的注意? 这一次换他迷惘了。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殷缘儿虚伪的假笑,掩饰心痛,维护尊严。「一个和我身份不配的人。」 「我明白了。」像是给人打了一记闷拳,杨凌筑黯然的眼神闪过一抹受伤,然后自嘲的哂笑。 「我有自知之明的,你放心好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她的话像一把利刃,切断了他们之间暧昧的情缘,也让他领悟到自己不该高攀她这位自视「高贵」的千金大小姐。 早知道就不应该因为情难忍,渴望她在身旁而绑架她,也许他真的错了。 第六章 林木茂密,碧草如茵,延伸到明亮如镜的湖畔,倒映着蓝天白云,好个人间仙境。 殷绿儿很高兴终于回到暌违已久的地方,暂时忘却爱与愁。 「小猫、小狗,你们在哪?」她放声呼唤森林里的朋友。「我来看你们了。」 可是,四周依旧一片静悄悄。 殷绿儿开始觉得不对劲,即使小狗不太爱理人,但小猫听到她的声音一定会投奔到她怀里。 「怎么了?」杨凌筑也感觉这座山林太静,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她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再找找好了,也许它们跑到哪里去玩了。这附近只有这个湖供给山林里的动物们饮水,等到傍晚或许它们肚子———就会来这里觅食。你……愿不愿陪我等?」 「你希望我留下?」他扬起眉峰问,她不是非常讨厌他? 「你不愿意?」殷绿儿悄悄从羽扇状的睫毛缝窥视他。 「好吧!大小姐有令,不才岂敢不从。」杨凌筑不卑不亢的抱拳一揖。 他生疏有礼的样子,令她心里不由自主打个寒颤。她感觉十分刺耳,胸口好痛,想哭却哭不出来,只好干涩的强笑道:「谢谢。」 又再次对他说谢谢,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客气了?或许是要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沉默了半晌,杨凌筑深吁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四周到处看看,顺便找晚餐。」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入山林中。 空气一下子陷入沉寂,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殷绿儿怔忡出神,内心五味杂陈。 到底他说一见钟情是真,亦是开玩笑?她很想确定,又不敢开口询问,怕那答案是否定的,那她一定会心碎而死。 没想到爱一个人是这么痛苦,整颗心全系在他身上,期待他的爱,又怕受伤害,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平静的参天古木依旧高耸,阳光仍然刺眼,只是飞禽走兽都不见了踪影,连派驻山林中防守站岗的丐帮子弟也不知去向。 该不会是偷懒?嘿、嘿,若是他出其不意的冒出,一定会吓死不少人。 丐帮弟子大概没料到离家出走的丐帮少帮主居然还在老家游荡,枉费老头动员千军万马去各镇口驻守阻拦。 杨凌筑愈想愈是洋洋得意,脑海开始想象那些乞丐见到他的表情,一定像遇见鬼。 正当他洋洋得意的幻想时,冷不防耳际传来微弱的申吟,他猜测,地点约在三里外。 他疑惑的循声而去,愈靠近哀鸣声愈大,而且还传出一股浓稠且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拨开乱草后,赫然发现杂沓的足印及怵目惊心的血迹,他心中闪过疑问。 举目四顾,惊见一名丐帮弟子躺在血泊之中,他赶紧飞奔过去。 「你怎么了?」杨凌筑搀起他,并从怀中掏出药丸喂他。 「少……少帮主,你……你回来了,太好了。」丐帮弟子撑开眼皮,望见逃家的少帮主,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暂时忘却痛楚,激动的揪住杨凌筑的衣襟。「有……有人偷猎,阿赖已经跟上去了。」 「别多说话,你是防守这一区的?」杨凌筑暗忖,想必阿赖是跟他一伙的。 受重伤的丐帮弟子迟缓的点点头,眼皮渐渐沉重。 「你是怎么受伤的?」 「熊……熊攻击……被捉……」丐帮弟子断续说着,接着没了声音。 杨凌筑以为他翘辫子了,紧张的用手指搁在他鼻端,还好有气,只是昏了过去。 「阿皮!」一声焦急的呼唤由远而近传来。 杨凌筑猜,应该是来找这受重伤的丐帮弟子。 丐帮弟子众多,虽然他不见得全部都认识,但有趣的是每位弟子都认识他,大概是老头常常为了缉拿他,又是公告又是肖像通缉令发放全国各地,使他声威远播,比起疯丐的侠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少帮主!」飞奔而至的阿赖一见到他就跪在地上。 「起来、起来,又不是在帮中,不必那么隆重。」杨凌筑就是受不了这种繁文缛节,偏偏各门各派无论再怎么随便,也不能丢掉正统和上位、下位之礼。 「你是阿赖?」 「是的,阿皮他怎么样了?」阿赖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他受了重伤昏过去,我已经给他眼了伤药,暂时没有大碍。」杨凌筑把阿皮交给阿赖。「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盗猎熊,山下的分舵主已经去追踪了。」 闻言,杨凌筑眼皮一跳,不会那么巧吧?「熊?什么熊?」但愿不是他小娘子的动物朋友。 「有两只,其中一只左眼有十字刀疤,巨大而凶猛……」 「那熊怎样了?」杨凌筑心惊的打岔,急忙问。 阿赖看少帮主如此心急,虽感到奇怪,但仍回答道:「十字刀疤的大黑熊没事,只是被迷昏而已,倒是和它一起的另一只大黑熊被迷yao弄昏后被抓走了,也许是熊的体积太大,他们才先擒那只比较小的黑熊。」他的声音顿了顿。「我和阿皮两人担心他们会再回头盗猎,因此阿皮留守,我去追踪并报告舵主这件事。少帮主,阿皮怎么会受伤?还有,熊呢?」 「糟了!」他怎么没注意到阿皮身上的伤是利爪造成的,那表示小狗可能兽性大发,那么……杨凌筑不禁心惊的呼唤着,「绿儿!」 「少帮主!」阿赖不解的望着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杨凌筑施展轻功奔驰而去。到底什么事那么慌张?谁又是绿儿? 和风送暖,暗香浮动,好个凉夏的午后。 当杨凌筑不在身边,空虚感向殷绿儿袭来,再加上四周静悄悄,生平不知何为惧怕的她头一次觉得烦躁不安,无所事事。 坐在草地上,她俯身掬水洗脸来让自己清醒一下,以免胡思乱想,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杨凌筑,偏偏脑海全被他的影子填满。 才分开一下下,她就觉得心乱如麻,好想念有他相伴的时光。 猛地,身后草丛里唏嗦的响声传入她耳中。 她拍拍衣裙,回过头却见不到人影,只是草丛里似乎有个物体。 「凌筑,是你吗?」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窜到面前,快得让她看不清楚,吓得她跌坐在地上。 「小狗,是你呀!」惊魂未定的她抚着胸口,看见矗立在身前威猛巨大的黑熊是地熟悉的明友小狗,她松了口气。「你吓到我了。」只见小狗张大嘴,嘴角白沫流溢,气喘吁吁的瞪视她,似乎没有反应。 「你怎么了?」殷绿儿蹙眉的打量它。「小猫呢?你们不是都在一起?」她正想尝试去亲近,抚摸它—— 「不可以——」 猝然,一阵狂啸制止她,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心里还在想,到底是谁乱吼乱叫的? 「快离开它!」乍见她离目露凶光的小狗不到一尺,杨凌筑吓得心脏差点麻痹,还好赶上了。 「怎么回事?」 殷绿儿不明所以的侧过头望着喘息的他,而没注意到小狗缓缓扬起熊掌—— 「危险!」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杨凌筑奔驰到她面前推倒她,然后旋身一记飞踢,将站立的小狗踢倒在地。 「你干么?」殷绿儿被他压在身下,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而她心跳得好猛烈,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男性的气息和汗味,她连忙收敛心神,想开口斥责他的失礼。 「你……住手!」乍见他攻击小狗,她失声惊叫。「别伤害它,它是我的朋友!」她以为他不知道它是她的朋友,因此认为它会伤害她而冲过来保护她。 这一点让她窃喜不已,到底他还是很关心她。但一想到他踢小狗,她又觉得他太过分了,居然欺侮她的朋友,胸口凝聚燥热和怒意,像火焰般蔓延向四肢百骸,她气得用手肘抵着他的胸口,欲推开他。 「够了!」杨凌筑微愠的低吼一声。她真的太不识趣了,一点警觉心也没有,回想那惊险的一幕,他几乎要断了气,见到她平安,他紧绷的心才缓和下来。 在此刻,他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实,即使她是高贵的千金小姐,即使她讨厌他,但此生他不能没有她,从大街上绑架她那一刻起,他就应该有此领悟——失去了她,他的生命将不再完整,所以,他誓言这一回绝不放开她了。 他深吸了口气,一边戒慎的盯着危险的小狗,一边拉她坐起,含笑道:「放心,我不会伤害它。」 他眼中散发真诚和坚毅的光彩,使殷绿儿愕然,心头更是小鹿乱撞,彷佛要被吸入那幽黯深不可测的黑色漩涡里。 她失神的点点头,脑子一片空白。 「那就退后一点。」杨凌筑知道失去了亲人的小狗有如无头苍蝇,也失去了理智,根本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敌人,只知道是人类下迷yao迷昏了它们,并抓走它的爱妻小猫,再加上以前受人类猎杀过的旧伤,这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它已经变成粗暴凶残的野兽了。 如今,小狗谁都不认识,只晓得攻击,也因此,丐帮弟子阿皮头一个遭殃。 对于体积庞大,威猛强悍的巨熊,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不伤害它又得兼顾没有武功的殷绿儿的情况下击退它,更何况这只令人心惊胆战的小狗还失去了控制,濒临发狂发飒的边缘。 提高警戒和防备,杨凌筑凌厉无畏的直视摇头晃脑、再度站立的小狗,两臂大张、护卫着仍未察觉危机的殷绿儿,情势非常紧张。 冷不防—— 「啊!」她突来的尖叫反倒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他心慌的回头,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你……你的背。」殷绿儿猛抽了一口气,咬着手指不让克制不住的寒颤流泻内心的惊骇恐慌。 她注视着那殷红刺目的血渗透他背衫,自皮翻肉绽的四道爪痕中汩汩滴下,甚至如雨淌落到地上,而他居然没感觉。 就算是一个白痴也看得出那是什么伤,是怎么造成的,这一刻她感到恐惧,不是因为兽性大发的小狗,而是他那怵目惊心的伤,她感觉整颗心像被撕裂一样,仿佛那四道抓痕是抓在她身上,痛彻心肺。 经她一叫,杨凌筑总算有点「痛」觉,刚刚在惊慌和担忧以及紧绷的压力下,他甚至没感觉到小狗的巨掌划破他的背,他只知道就算死也要保护她。 虽然背上火辣辣的烧痛着,他知道一定伤得不轻,不过,在这危险万分的时刻,他绝不能松懈,因为发疯的小狗还没制伏呢。 「好多血……你受伤了。」殷绿儿泫然欲泣,脸上血色倏地流失。「都是我不好。」 「你别像老太婆一样罗哩巴唆,吵都吵死人了。」杨凌筑故作若无其事的强忍伤痛,屏气凝神盯着重新站立、面孔狰狞的小狗。 「臭女人,离我远一点。」他头也不回的低吼,想让她先行离去,他想,自己还可以挡一阵子。 「不要!」这一次无论他如何骂她、吼她、赶她,她都不要离开他。「虽然你唾弃我,讨厌我这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我还是不能走。」 「你……」他迟早会被她执拗和倔强的个性给活活气死,真想敲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头是浆糊还是石头,怎么一点也不明了他的用心良苦。 「我不喜欢你,也不会爱上你这种什么也不会的白痴女人。」他横了心,就算被她误会也无所谓,只要能保护她平安。「你快点滚,我不要再看到你。」 「就算你不喜欢我、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果然,那日他说一见钟情只是捉弄她的游戏,不过,她再也不在意了,因为…… 「我爱你,我喜欢你就可以了!」她大声说出内心的话,坦率直接的表达自己的决心,不管他是否接受她的感情,至少她勇敢的表示,让他知道她对他的爱意是多么深。 杨凌筑一怔,再次被惊吓到了。他缓缓转过头,发现她明亮晶盈的秋瞳散发真挚无伪的光芒,认真且执着的表情令他为之错愕。 「你……是说真的?」他怀着疑惧和惊喜问。 殷绿儿坚定的点点头,「所以你绝不能丢下我,别忘了是你绑架我,就算你排斥我、不喜欢我,你也不能逃避必须送我安然回家的承诺。」 他被她打败了。 真佩服他们俩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还能为了感情而争论不休,不过,他自认自己输了,输给她的单纯直接、固执坚持,与毫不造作的个性。 「好吧!你可以留下,但是……」他深呼吸,转口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没我的允许不可以靠近。若是我打不过小狗,你必须马上跑,跑得愈远愈好,而且不准停下,更不准回头。」 又是不允许又是不准,殷绿儿感到些微不满,本想抗议一下,不期然与他凝重严肃的月光相接,她的心咚了一下。 她犹豫了一下,无奈的撇撇嘴,「我知道了,可是你也要小心。」她顺从的找一颗安全距离外的大树,双手紧攀着树干寻求支柱,惶然的眸光直视对立的人与兽,祈祷他们都平安无事,不管是谁,她都不愿看到他们之一流血受伤。 但是,在内心深处,她更希望杨凌筑能赢,在朋友与爱人中,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自私。谁教爱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可言,她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外表看似臃肿肥硕的小狗,动作可一点都不会迟缓,它不时嘶叫怒吼来吓阻敌人。 而杨凌筑只能闪躲,冷静的思索如何在不伤害它的情况下缉拿下它,如果可以点穴那就简单,问题是熊的睡穴在哪里? 守候在一旁的殷绿儿心急如焚,注视着场中的状况,随着他每一次的危机,一口气提到喉头,却无力去阻止,她不希望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受伤啊! 「少帮主!」远处嘈杂的声音此起彼落响起。 杨凌筑暗忖,看来阿赖去通知其他人少帮主出现的消息,立刻召来人马大举搜山,不久,老头大概也会赶来。这倒也好,他可以不必担心了。 虽然他不太想和老头碰面,不过老头武功高强,正好可以利用来打小狗,操练一番。 闹烘烘的噪音也吵到了发疯的小狗,它回头看见四面簇拥的人影,似乎明白情势对它不利,它踟蹰了一会儿,然后狂啸怒吼一声,便恶狠狠的扫视杨凌筑及突然冒出的人类,转身飞奔而去。 它还挺机警的嘛! 见它逃入丛林,杨凌筑如释重负的吁口气,挥拭额上的汗,紧绷的心神一松懈,他才感觉到刺爪抓伤的撕裂剧痛,像被烧烫的烙铁印在背脊,热辣感直窜脑门。 霎时,一阵昏眩袭来,他不支的摇晃了一下。 「你要不要紧?」殷绿儿见小狗离开才敢探出身,及时奔到杨凌筑身旁,她搀扶住他,忧心仲仲的望着他失去血色的脸庞,心中为之揪痛。 「少帮主。」一名精瘦矮小的白发老头领着一票着补丁装的汉子向前迎接。「龙山县分舵舵主刘安拜见少帮主。」顿时数百人将殷绿儿和杨凌筑围住。 「少帮主?!」殷绿儿提高了音量,疑惑的视线由这突然冒出的乞丐转向倚着她的肩站立的杨凌筑,此刻他正苦着一张睑。 「你们好呀!」这下在劫难逃。杨凌筑勉强的干笑了几声。 「你是丐帮少帮主?!」殷绿儿火气上升,真想丢下他不管,若非看他受了伤,她早就破口大骂了。「你怎么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你又没问。」杨凌筑委屈又无辜的道,「拜托!我是病人,别大吼大叫。」 「这位姑娘是……」刘安抱拳作揖,态度有礼,但拧起的老眉可显示他的不悦。心想,哪来的野丫头居敢对他家少帮主如此不敬。 「殷绿儿,殷家大小姐。」杨凌筑接受丐帮弟子的扶持,不舍殷绿儿辛苦的负担他身体的重量。 这时,阿赖上前到刘安耳边嘀嘀咕咕,刘安脸色一凛,戒备的瞅着仍气呼呼的殷绿儿。 「怎么了?」杨凌筑觉得有些疲惫,不过目光如炬,丝毫不受痛楚影响。 「少帮主,这位姑娘……」刘安压低了嗓音对杨凌筑道。 殷绿儿蹙起眉黛,一头雾水,任凭她揪长了耳朵还是听不到他们的话,心中微微不满的想,有什么事不能敞开来说?霍地…… 「君山?我已经带她去过啦!我们还刚从那里过来呢。」原来是她在青溪镇问君山这档事,难怪她会被刘安他们当作意图不轨的间谍。瞧他们不可思议的眼珠子快凸出来的样子,杨凌筑不禁莞尔笑道:「放心,她是我的小……朋友,没事的。险些又把「娘子」的称呼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对吗?」殷绿儿早就不记得在城门问了那些乞丐君山的事,更别提去记他们的长相。 「没什么,我得找个地方疗伤。」为避免她的小脑袋瓜胡思乱想,杨凌筑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请随小的前往分舵。」刘安抱拳说道。只要留下少帮主就是大功一件,他升职在望。 杨凌筑迟疑的考虑了一会,含情又乞怜的望着殷绿儿,他希望她留住他,因为他还没告诉她他的真心话。 殷绿儿纵使满腔怒火,但一接触到他似水柔情的眸光,便浇熄了燃起的怒苗,再想到他是因为救她而受伤,顿时火气烟消云散。 「到我家吧,就在山脚下,比较近。」她暗忖,迟早会被自己的软心肠给害死。 「谢谢。」杨凌筑喜上眉梢,开心得双肩微颤,但笑的结果是背脊阵阵剧痛,痛得他昏了过去。 「凌筑!」殷绿儿见状惊叫一声,连忙带着众人回殷家。 「他醒了吗?」 殷绿儿回到了殷家,全宅对殷家大小姐失踪近两个月突然回来,似乎没什么大惊小怪,倒是对她带回的那名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杨凌筑感到好奇。 大家从未见她对一个男人那么温柔过,就连身为她父亲的殷刚中也不曾见她为他倒茶、拭汗。 「爹,他真的没事?」殷绿儿回身看刚进门的父亲,蛾眉深锁的摇摇头想,受了伤还能那样嬉笑,没半点正经,原本她以为他的伤没那么严重,他只是故意吓她的,谁知道…… 「你已经两天没休息了,先去睡,这里有爹。」殷刚中暗忖,待那浑小子起来,他非将浑小子碎尸万段不可。 事情的始末他已经从刘安那里得知,在之前她和杨凌筑在哪里或做什么,她只字未透露,着实让他气得牙痒痒的,妒嫉得半死。 这浑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能得到他宝贝女儿的芳心? 「你宝姨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替他看过,他没事的。」看女儿愁眉不展,做父亲的也于心不忍,殷刚中拍拍殷绿儿的肩。「去休息吧!爹替你看顾这……位杨少帮主。」他真想骂一句「混球」,但碍于女儿在场不能讲粗语,免得她学到坏榜样。 他的宝贝女儿可是在他无微不至的细心呵护下长大的,是拥有良好身家教养的大家闺秀,这浑小子哪配得上。 「绿儿。」随着咿哑的开门声,惊动了床榻上昏迷的人,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眼皮颤抖了一下。 「宝姨。」殷绿儿如乳燕归巢,投入刚进房的宝大娘怀中,低低切切的诉说心中的苦涩。「已经两天了,他怎么……这位是?」她的视线落到宝大娘身后,因为那里多了一个白发老头子。 虽然那老头子干皱的纹路在眼尾、嘴角刻划着岁月的痕迹,但他双目如电,熠熠发亮,让人猜不出他实际的岁数,不过当他唇角上扬时,似笑非笑的表情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她感觉非常温暖、亲切。 一这位是丐帮帮主疯丐杨孙武,也是杨公子的爷爷。宝大娘替她介绍。 「你就是殷家丫头?」好个秀外慧中、优雅迷人的大家闺秀,杨孙武真没想到彪悍威武的殷刚中这种粗人居然能生出那么标致乖巧的小姑娘。 他目露惊艳,从分舵主刘安口中大致得知猪仔对这丫头似乎有感情,所以他特赶来瞧瞧,真是愈看愈满意……呵、呵!没想到猪小子是任性放纵,眼光倒挺不错。 「疯老,你真是教出一个好孙儿,竟敢绑架我女儿。」一想到女儿的遭遇,殷刚中满肚子火气正好无处宣泄,冲上前一把揪住杨孙武的衣服。 「住手!」宝大娘平直的道,声音不大,却散发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人家远道而来是客。」 「爹!」殷绿儿也不悦的低喊,一边用眼尾余光制止父亲,一边从容的欠身道:「殷绿儿,老人家这厢有礼了。」她真没想到凌筑口中的老头竟是他爷爷,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局面下相见。 是她害他重伤昏迷的!满心愧疚的殷绿儿视线移向白纱帐后一动也不动的杨凌筑。 其实早在殷刚中进门时,杨凌筑已被惊动了,只是还没有醒过来,但他可以感觉到殷绿儿就在身旁,而宝大娘来到后他逐渐恢复意识,本想睁开眼的,结果—— 听到杨孙武的大嗓门,他心下大喊糟了!他宁愿装昏装死,也不想看到老头打量他糗样时的讥笑,老头一定会落井下石的,自己的爷爷他还不清楚吗? 反正就让他们以为他还在昏迷中,还可以借机听到他们的谈话。不过,他最希望的还是听到绿儿柔和的嗓音,宛若清泉洗涤他的灵魂,流过他心肺。 「别尽站着,坐下来聊。」宝大娘招呼着。「青悦、小茹,去叫厨房准备餐点,顺便沏壶茶过来。」小茹是她的帖身丫环。「坐!」 第七章 宝大娘一方面忙着打圆场,一方面用眼神示意殷刚中别莽撞,直到上了茶。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我家的猪仔。」杨孙武客气的说。 什么嘛!明明是他老替她收烂摊子。装睡的杨凌筑聆听他们的对话,心中在抗议。 「哪里,是凌……杨公子帮了我不少忙,甚至几度救我于危急。」殷绿儿险些将「凌筑」的称呼脱口而出,传统礼法规范是不允许女子直呼男子名的。 她又羞涩又内疚的望向床榻。「都是我不好,害他受如此重的伤。」如果她有警觉心的话,也不至于三番两次惹麻烦。 听她替他说话,杨凌筑真的窝心极了。若非为了躲避老头,他真想跳起来拥抱她。 「哼、哼!那只笨猪,居然会被熊打伤,未免太逊了。若是他肯乖乖留在君山继任帮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这是他活该!」 臭老头难道不能讲些好听的,非要在绿儿面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杨凌筑闻言不禁怒火中烧,但为了不使老头那对邪眼发觉他已醒来,他只好按捺下愤怒。 「杨公子是为了救我,其实这一切都该怪我。」若非她为贪图偷取合约的机会,故意赖上他,遍搜不获还勉强要他送她回家,他又怎么会遭逢此劫?殷绿儿愧疚的想。 「对不起,因……因为我想偷合约,要回我家的产业,我才会留在君山的,其实就算杨公子没带我去,我自己也会找去的。对不起,让爹、宝姨和大家担心了。」她哽咽的将一切招供。 「绿儿,别自责了。」殷刚中心怜的拍拍殷绿儿。「你宝姨老早就知道你的目的,你以为我们会放任你在外游荡而不闻不问吗?只是我们一直没点破。」 「爹、宝姨!」殷绿儿音量略提高,心想,难怪她回到家,大伙似乎见怪不陉,仿佛像吃饭、喝茶那样稀松平常。「你们早就晓得了?」那么她的一切行动岂不尽在他们的掌握中?那么他们一定也知道她对凌筑的感情了。 就算她刻意隐瞒了许多是非,和一些逾礼越矩的历程,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她对凌筑流露的真感情,想伪装也装不下去了。 「绿儿,我的宝贝,你真的喜欢这浑小子?」殷刚中心直口快的问。 「那浑小子可是我老孙的徒子徒孙,你说话可客气一点。虽然他的确不怎么样,但外表人模人样又机灵,而且心地善良,将你女儿平安送回来,不是吗?」纵使孙子再怎么不是,做爷爷的也不容外人来批评。杨孙武不禁站出来说话。 「哼!是我女儿送你孙子回来的吧!」此刻的殷刚中有如濒临爆发的火山,根本顾不得尊长和礼貌。 「拜托,病人还在休息,你们非要那么大声不可吗?」宝大娘实在败给这两个老不修,都老大不小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斗气。 看他们互瞪一眼,鼻哼一声又各自别开脸,让她不禁好笑又好气。 「绿儿,别理他们。」握起殷绿儿的柔荑,宝大娘认真的问:「老实告诉宝姨,你喜欢杨少帮主吗?」 这个答案不只在座的人想知道,连躺着的杨凌筑也拉长了耳朵,他想确定之前她那一番告白是真、是假,他希望能再亲耳听到她说出。 「宝姨,你怎么这样问人家嘛!」殷绿儿的脸红成大柿子,赧然的娇羞样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而杨凌筑心头直乐,唇角克制不住上扬。杨孙武更是猖狂的纵声大笑,丝毫不甩面色铁青的殷刚中。 他的宝贝女儿怎么可以……殷刚中心里五味杂陈,想到养育了十八载,捧在掌心的宝贝居然爱上别的男人,就很不是滋味,她的相公应该是做父亲的替她挑选,她怎么能在不告知的情况下与陌生男人相恋? 「你长大了。」宝大娘怜惜的轻拂殷绿儿覆额刘海,想看清日益娇美的她,她活脱脱是秋水的翻版,不仅容貌相似,外柔内刚,连际遇也类似。 秋水是被刚中掳劫;绿儿则是被顽心重的丐帮少帮主给绑架,最后秋水得到了幸福和所爱,不知绿儿的爱情是否能圆满? 绿儿遗传了秋水为爱执着、勇敢,不屈不挠的个性,而杨凌筑年少轻狂,放荡不羁,像匹野马难以驾驭,没有定下心,像这样喜欢飘泊的浪子,绿儿跟他真的能拥有幸福吗?她能放心把绿儿托付给这样的浪荡子吗? 阴霾覆上心头,向来运筹帷幄、精明果决的宝大娘,这一次竟一点把握也没有。 待众人离去,杨凌筑迫不及待的起身,这急忙的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他咬牙忍痛,免得叫出声太丢人了,不过,微微申吟声仍逸出口,惊动外房的殷绿儿。 「凌筑,你醒了。」她高兴得泪光盈然,自从遇见了他,她愈来愈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见刚苏醒的他脸色苍白憔悴,她的心脏都紧缩成一团。「你总算醒了。」无法遏止的泪水如急洪溃堤般放肆奔流,她激动的投入他怀中。 「轻一点。」她这一撞,撞得他五脏六腑翻搅,背脊更像着火似的灼烫,痛得他无暇领会美人投怀送抱的滋味。 「对不起!」殷绿儿退开,吸吸鼻子,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不舍。 「别哭,我又还没死,你别像哭妣丧好不好?」看她梨花带泪的模样,杨凌筑的心都乱了,又不知该如何劝她不哭。「你再哭下去,就算我没被熊宰了,也会被你的眼泪给淹没而惨遭灭顶。」 「你别胡说。」枉费她这两天为他担忧受怕,他难道不能说些中听的话吗?至少安慰她一下也好。「倒是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的真实身分,还耍得我团团转?」想到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身分,免不了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她恼怒的用力槌了一记他的胸膛,不过,顾及他有伤在身,力道自然比前几次轻了许多。 「啊!我是病人耶!」他故作难忍痛楚的样子,五官全皱在一起,为防备她再一次偷袭,他握住她的手腕。 「痛死活该。」殷绿儿口是心非的扬起下巴,故意不理会他的哀鸣。 不过不一会儿,骨碌碌的杏眸却不争气的溜向他,瞧他痛苦的捂着陶口,她不禁忧心仲仲。「喂!你别吓我,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请大夫?」 「不用了,我只有一个地方会痛。」他墨黑的深邃眸子散发危险气息,与她晶璨的目光交错,令她耳红心跳。「这里。」他将她的手搁在他的心房上,惊得她连忙缩回手,宛若被火烫着。 「你……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叫人帮你准备一点吃的。」殷绿儿局促的低垂螓首,不敢抬起头,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因此慌张的退出房门。 杨凌筑嘴角漾着满足的笑意,对未来充满憧憬,他决定为她放弃单身生涯。 吩咐丫环送上补品和粥食后,殷绿儿立在床侧,看杨凌筑辛苦的坐起。 「需要我扶你走吗?」她忧心的问。到外房的桌几还有一大段距离,以他艰难的移动脚步,说不定用爬的会比较快。「我可以命人送到床前服侍……」 「不,我可以自己来。」杨凌筑断然打断她的话。多练习走走,有帮助身体恢复,免得长时间待在床上,即使没有断腿也会变成一个废人。 何况她为了照顾他,已经两天不眠不休的陪侍在他身边,他何忍她劳累? 好一会儿之后,总算千辛万苦的走到桌前坐下,他回头咧齿一笑,「你看,我这不就办到了?所以说,你不必再跟在我身边了。」 他要赶她走?!殷绿儿的心发寒,牵强的笑了笑,「这样啊!我知道了。」原来他就那么讨厌她,一醒来就不留情面的下驱逐令,也许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深吸了口气,唇角浮现柔美动人的微笑,强自伪装若无其事的背过身,平静的道:「那我回去了。」抑郁积压在她胸口,她觉得心好痛、好痛。 不愿他听见她的哭声,她强忍着泪,拖着沉重又疲惫的步伐走向门口,却没留意门坎,脚下一个踉跄,她根本来不及尖叫,也不想叫,就任由身子倾倒,她想,跌死好了,这样就不必忍受那么多痛苦。 「你小心一点。」早在地步履不稳时,杨凌筑就知道一定会有状况发生,因此及时搂住她倾倒的身躯。这个迷糊千金,一下吃东西梗到、一下掉入泥沼,连走路还会跌倒,真不知道她怎么活过十八个年头的,真让人担心。 他环搂着她的纤腰,又气又心疼的低吼,「你难道……怎么哭了?」乍见她梨花带泪的哭红了眼,倔强的没哭出声,令他胸口都拧紧了。 「放开我,我不要你的同情。」听到他的关怀,殷绿儿再也无法伪装坚强,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一滴滴滚落。她失控的抡拳槌着他,哭喊着,「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为什么我会爱上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人?为什么你不放过我?为什么?」她歇斯底里的声音愈来愈小,力道也愈来愈微弱,只是抑不住的泪水依旧涕泗纵横。 杨凌筑感觉胸前湿了一大片,不只是眼泪,她连鼻涕也往他身上擦,而他却只能苦笑的站着,任她打骂不还手,直到她骂够、哭累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是你自己不要我的。」他幽幽的长叹,真不知道她小脑袋装的是什么。 殷绿儿猛然推开他,一脸错愕,「你骗人,偷去我的初吻却要和我划清界线。」回忆当时,她不禁狼狈的涨红了脸。 「我哪有?」他受冤屈的发出不平之鸣。「是你老是摆出高贵的姿态,害我以为我冒犯了你,所以你才和我保持距离的,不是吗?你是初吻,难道我就不是?」他心急口快的一口气说出,也揭露他纯情男的事实,苍白的病容浮露一抹酡红。 「你……你也是初吻?」他的语出惊人使她一愕,忘了哭泣,直勾勾的注视他,出乎意外的发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脸红! 「你以为我有多风流?」杨凌筑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感到受辱。「我又不是发情的野兽,有事没事胡乱口吐白沫。」 「那么你还是童子之身喽?」她小心翼翼的探问,免得伤了他大男人的自尊。 他耸耸肩,「你介意这种事吗?」他双眼微眯,深思的看着她。 殷绿儿摇摇头,「我说不介意,但并不表示我不在乎。每个人一生总会有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恋,当我爱上那个男人,我会接受他的一切优点、缺点以及过往,不管他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或做过什么事,我不会去追究,不过,先决条件是他必须对我真诚坦然。」 「那我应该很诚实吧?」 「光是你隐瞒你威赫的少帮主身分就罪无可赦。」悻悻然的冷哼,她才不会那么轻易饶恕他,等他伤好了再来秋后算账。 杨凌筑可怜兮兮的垂下头,「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会爱上你。」 殷绿儿真的被吓到了,「你……你说什么?」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耳根子开始发热。 凝视哭过后的她,彷佛有千万颗小星星在她眼中闪灿,嫣红的娇颜经泪水洗礼更加美艳动人,令他呼吸一窒,胸口如打鼓似的撞击着。 情不自禁的捧起她羞涩的小脸蛋,杨凌筑眼底充满柔情,眼波交流传递着无言的深情。 殷绿儿感受到他的眼睛精锐有神,灼灼闪亮,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她背脊泛起一道混杂着兴奋和害怕的战栗感。 他……他想做什么?脑海掠过这个疑问的刹那,只见他的脸渐渐前倾,她的心也跟着狂野的猛跳,因为她知道即将发生的…… 「砰!砰!」突然,传来敲门声。 她慌张的推开他,扶墙壁藉以支撑发软的身子,缓和激荡的情绪后才开口,「什么事?」 「小姐,老爷与宝大娘请杨少帮主去前厅一趟。」门外传来丫环的报告。 「他才刚醒,怎么……」难不成要他走过去?殷绿儿不放心他的伤势。 「应该的,晚辈理当去拜见长者。」杨凌筑咧齿一笑,唇角噙着自信与漫不经心的意味。「这是礼貌。」他毫无预警的掐一把她水嫩嫩的脸颊,搅得她刚平静下来的心潮又起波澜,惊得她连忙捂住脸颊,掩住臊热。 「那小的退下了。」门外的丫环恭敬说道。 待脚步声离开门口,杨凌筑执起殷绿儿的柔荑,温柔的笑道:「以后要当我娘子的人了,还那么害羞,你看你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 「你……」未开口,她微启的嘴就被堵住,使她的抗议如风中的枯叶那样飘散,完全沉溺在他男性的气息之中。 他灼热的吻释放出情欲,需索的舌与她的交缠,汲取她女性的甘美芬芳,直到两人都快没气了,他狂野的吻转为细碎温柔的舔舐她的鼻、她的眼、她的眉,停在额际时啄了一下。 杨凌筑深呼吸,克制腹中激起的火焰,头抵着她的额,轻柔的低喃,「我爱你。」 简单的三个字,已代表他的情、他的心,让她惊喜、感动不已。 「我比你爱我还要更爱你。」殷绿儿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喜极而泣的呢哝,「别再拿借口来推开我,打从你绑架我的那一天,我的心已属于你。」 听到她吐露爱意,他的嘴向上弯成彩虹般美丽的弧度。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光,他含笑道:「我比你更早,在湖畔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接着,他将初次相见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原来那时候你就认识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装出生气的模样,但是偎在他臂弯里想发脾气也发不起,倒是拥吻后浑身像着火似的。 「因为我不想吓着你。」杨凌筑拧了一下她的俏鼻。「如果有个人突然冒出来向你示爱,我就不信你不会尖叫,当那人是神经病、疯子,说不定这会大叫色狼、非礼呢!」 这是人之本性,自然的防御本能。殷绿儿无话可说,但仍不服的嗔道:「所以你就绑架我?」 「那是情急之下的办法。」至于逃帮那一段他就省略过去不谈。 「那么被坏人追杀、帮里出内奸也是诓人的喽?」殷绿儿笑得好甜,甜的令他头皮发毛。 「呃……那是……」她不提,他还真忘了这档事。此刻,他后悔不已,真不该编那么多谎,没想到她记性那么好,全都记住,比他还厉害,这下他只好语塞的尴尬笑了笑。 「没办法自圆其说了吧?」她柔媚的手攀上他阳刚有棱角的脸,散发魅惑人心的危险气息。「这笔帐该怎么算?」一想到她这路上被他骗得团团转,一道怒气就凝聚在胸口。 「我的好娘子,我是病人耶!」杨凌筑心惊胆战的倒退一步,她就跟进一步。看来她气得不轻哪! 「你不说,我还差一点忘了你在受伤中。」 殷绿儿语气转和缓让他喘了口气,但她下句却是…… 「早知道该在药里放些泻药、毒药,或干脆把你送给蒙古大夫当试验品。」她嗔怒的翘起小嘴想,若非看他身体尚未痊愈,她绝不那么轻易饶过他。没关系,这笔帐可以慢慢算,以后有的是机会,想到这,她内心发出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她会让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欺侮的。 杨凌筑只有傻笑,心下大喊,好可怕的女人!未来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一间宽敞宁静的议事厅,此刻正进行三堂会审。 杨凌筑用完餐后就被召见,在殷绿儿的陪同下负伤上阵。 「你确定你没有问题?」与杨凌筑并肩而行,看他安之若素的走进大厅,像没事的人似的,殷绿儿仍不免担忧。 「放心。」他朝她眨眨眼,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太过分了!居然在众目睽睽下眉目传情?! 坐首位的殷刚中见他们相偕而来,就已经不太爽了,看到这一幕后,他不悦的故意咳嗽,藉以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而这一阵乱咳适时解除了殷绿儿的尴尬,「来,我跟你介绍,我爹、宝姨、宾叔,还有……你爷爷。」触及杨孙武那诡黠又了然的贼眼,就跟杨凌筑一样,锐利得让人无所遁形,她不禁羞涩的低垂螓首,再也不敢抬头。 「有什么事先坐下再说。」宝大娘平静的声音无形中流露出高贵的威仪,即使是叛逆如杨凌筑也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作怪。 然后宝大娘吩咐仆人奉茶,挥退好奇过度的众仆,才把目光转回杨凌筑身上,她深思的观察他半晌,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赞赏。 「你就是杨少帮主?」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还有老……爷爷可以证明。」险些又叫「老头」。杨凌筑提醒自己,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还是规矩一点好。 杨凌筑的话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正悠哉喝茶的杨孙武身上,害他差一点喷茶出糗,不过虽然没喷茶,还是呛到了鼻子。 怎么把矛头转向他?看猪仔一脸无辜的样子,仿佛他不替自个儿孙子说些好话都不行。 杨孙武没好气的斜睨一眼杨凌筑,煞有其事的干咳来清清喉咙道:「他的确是在下那不成材的孙子,个性坦荡率性惯了,若有失礼之处,尚请见谅。」 殷刚中不置一词,重重的鼻哼一声,不屑的撇撇嘴道:「臭小子,你为什么要绑架我女儿?我女儿哪里冒犯了你?」 「我没绑架她。」杨凌筑侧过头与殷绿儿四目交接,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只是想请她到君山作客,是什么原因我已经和绿儿解释过了。」 「绿儿是你叫的吗?」殷刚中恼怒的脸红得可媲美关公,他们居然无视于他长者的威严在眉目传情。 「刚中。」真受不了他的孩子气,做爹的居然在跟孩子们吃醋。宝大娘好笑又好气,一边用眼神示意殷刚中要注意身份,一边严肃的问:「那可否告诉我,你带绿儿走,为什么没通知殷家一声?你就没想过她家人会担心吗?」 宝大娘厉声的指责对杨凌筑丝毫不影响,他气定神闲,慵懒的笑道:「以殷家宝大娘的精明能干,你应该早就得知,不是吗?」他贼兮兮的瞅着立于殷刚中身侧的儒雅男子。「跟在我和绿儿身后那一票由罗大总管领军的保镖、护院师还真不少,几乎可以组成一支劲旅了。」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立刻移向冷静自持、不动如山的罗臣宾。 怎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了?罗臣宾可不胡涂,他假咳了几声掩饰心虚,朝宝大娘拱手一揖道:「卑职有事,先行告退了。」他想,惟有置身事外才是上策,免得到时遭殃。 在从容的越过大厅时,罗臣宾若有所思的斜睨一眼优闲自若的杨凌筑,他想,自己倒是小觑了丐帮少帮主。 原来派出的人早被杨凌筑发现了,难怪他会那么胆大包天绑架绿儿,就是笃定殷家的人尾随其后,想到这,宝大娘唇角噙着淡笑,对看似漫不经心的杨凌筑又多了几分赏识。「你早看出来了?」殷家是不可能对出外游荡的绿儿坐视不理的。 「你又何必问?」杨凌筑抛给宝大娘一个别有深意的媚眼,彼此心照不宣啦! 看到杨凌筑那机灵又淘气的模样,宝大娘也不禁忍俊不住想笑,但为维持深不可测的形象,只好用衣袖半遮面,轻咳的掩去笑意。 而在座的杨孙武则早已成了闷口葫芦,看来也有人被戏弄了而不自知,好在他不是惟一倒霉的。 「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杨凌筑打个哈欠,心想,这些大人还真罗唆,也不想想他是伤员,需要多休息,有事没事来个三堂会审。 宝大娘看杨凌筑面露倦色,欲打算今晚就到此为止。 「我有!」殷绿儿猛地大喊。为什么他们什么都知道,而她却毫不知情? 「几个月啦?」杨凌筑促狭的笑问。 「杨凌筑!」她被他激怒而忘了问题,正想骂人时,突然一阵如雷巨吼声响起。 「什么?!你们连孩子都有了?」殷刚中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 而杨孙武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火上加油道:「猪仔,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你丢尽我们丐帮的脸了。」 「是啊!疯老,你的孙子做得太过分了,非好好教训不可。」最好大卸八块。若非碍于疯老的面子,殷刚中恨不得冲上去扭断杨凌筑的脖子,还好疯老与他站在同一阵线,至少他得尊重长者。「疯老,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我会好好管教的。」杨孙武凝重的朝殷刚中点点头,其实他的肚皮早快笑破了。他严厉正色的看着仍一副轻松闲适的杨凌筑。「你做的好事,你得负责。」 「我会的。」杨凌筑故作认错般凝重的点头。 「宝姨!」他们在搞什么?!「没有的事。」殷绿儿百口莫辩。 「你得负荆请罪,登门……」 听到杨孙武要惩罚孙儿,殷刚中郁积的愤恨总算出了口怨气,但接下来…… 「下聘,明媒正娶,赶快把婚事办一办。」 「那是自然。」 「什么?!」殷刚中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眼睛瞪大如牛铃般。不行!他不允许。 瞧这爷孙俩一搭一唱,殷绿儿涨红了脸,又羞又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以求助的眼神望着宝大娘。 「我不准!」殷刚中咆哮道。 「绿儿。」识破那爷孙俩的诡计,宝大娘摇摇头,觉得好笑又好气,她握起殷缘儿的柔荑交到杨凌筑手中。「我的女儿交给你了,希望你别辜负绿儿一片痴心。」 杨凌筑认真坚定的点点头,他知道这是重要的一刻,不能嘻皮笑脸。 「太好了,猪仔。」杨孙武上前拍拍杨凌筑的肩膀,爷孙俩彼此眨眨眼打暗号,一切不必言语。 「你们……」殷绿儿腼腆的垂下头,明明是他的三堂会审,怎么会变成求婚会? 站在一旁气得浑身僵硬的殷刚中眼看根本没人理会他,他更是愤怒的吼道:「我说……我绝不答应!」 「宝姨,你怎么……」殷绿儿感觉脸颊发烫,整个人像着了火似的,心跳也变得不规律,娇羞得不知所措,想抽回手,却被杨凌筑握得更紧,害她更加羞窘不安,心开始狂烈的跳动。 「臭小子,放开我女儿。」殷刚中气冲牛斗,眼睛憎恶得喷火、冒烟。 「绿儿,别理你爹。」宝大娘无视于气得快抓狂的殷刚中,她一边牵着殷绿儿,一边优雅的笑道:「两位,晚餐已命人备妥,不如留下来一道用,顺便讨论婚礼事宜。」 「好、好!」杨孙武笑得嘴合不拢。 杨凌筑没有异议的点头,一双柔情似水的深邃眸子始终没离开过娇羞的殷绿儿。 感受到他炽热的注视,殷绿儿羞涩的低垂着头,不敢看他,连忙缩回手。 而一旁的宝大娘和杨孙武相视一眼,直觉好事近了。 「走吧!」宝大娘柔和的面容比没有表情时亲切多了,让自幼失去父母的杨凌筑无形中也体会到母爱的温暖。 「谢谢你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杨凌筑一改平日戏谚的态度,诚恳的表达出对于一个伟大的母亲的敬佩。 「我只作对绿儿最好的决定。」宝大娘慈爱的望着殷绿儿,小女孩长大了。 「宝姨。」殷绿儿又感动又激动的抱住宝大娘,哽咽的低喃,「谢谢、谢谢!」 「都要嫁人了还那么爱哭。」宝大娘以手绢轻轻擦拭她滑落脸颊的泪,挽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好了,别哭,我们去吃饭。」接着一行人离去。 「喂,你们站住,我说不准,不准!听见了没有?」 而殷刚中的狂啸犹如疯狗乱叫,始终没有人理会他的发飙,直到人都走光了,吼叫仍持续着。 第八章 因为伤势尚未痊愈,所以宝大娘留杨凌筑暂居殷家休养。 「凌筑,快来!」猛地门被打开,杨凌筑不用大脑想也知道是那个迷糊又莽撞的千金不经敲门又闯进来。也不想想他是个大男人,这样冒冒失失的,哪像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何况万一…… 「啊——」殷绿儿尖叫一声,狼狈的背过身,捂着脸道:「你……你没穿衣服。」 杨凌筑不疾不徐的穿上衣,心中起了促狭之心。「有啊!我怎么没穿衣服?不信你转过身来瞧瞧。」也不过是坦胸露背而已,她就那么大惊小怪。 炎炎夏日里,乡野鄙夫还有丐帮弟子都是打赤膊,要是让她看见岂不要昏倒?不过,他是不会让她有机会去看的,她只能欣赏他一个人。 殷绿儿缓缓回头,仍紧闭着眼,控诉的道:「你怎么可以在女孩子面前脱衣服?」 「换衣服不脱衣服怎么换?你教我。」他坏坏的笑着,悄悄接近她身后。 其实,他是为检视伤口愈合的情形才把衣服脱下,谁知她就这么闯进来。 「哎呀!你快把衣服穿上。」殷绿儿窘迫的不敢睁开眼,脑海浮现刚刚惊慌的一瞥,心想,说实在,他的体格还真不赖,古铜色的胸膛,结实的手臂,匀称健硕的臂膀……想着满脑子无边的春色,完了!她快变花痴了。 虽然传统观念和道德感告诉她这是不合礼教的,不可以再想下去,不过,她想,不用想的,偷瞄一下应该没关系。 她正想从指缝窥视时,冷不防一张放大的脸孔贴近她鼻端,近得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呼出来的热气,她再次惊吓的往后一跳。 看她脸红、惊惶失措的样子,杨凌筑忍不住笑了,「你找我总不会是特地来欣赏我没穿衣服的样子吧?」 「不是的!」即使他衣服穿戴整齐,殷绿儿仍局促不安,怎么也抹不去脑中的影像,为避免成为花痴,她呐呐的转开话题,「他们说有小猫的消息了。」 「我早就知道了。」虽然在休养中,他仍不忘指示丐帮弟子搜救小猫,这不仅是为了殷绿儿,也是为了维护丐帮荣誉和江湖道义。 不管小猫是不是凶多吉少,已被不法商人宰了,他生要见熊,死要见尸。 「你知道?」而竟然没有人告诉她,还是她无意中听到人多嘴杂的丐帮弟子闲扯的。殷绿儿不禁感到惊讶。 「刚得到消息。」他已经准备要去营救小猫,不过,他不打算让她知道。 「那你要去救小猫了吗?」 「我才康复,你就要我去找熊?」杨凌筑假装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我……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计划没?」 「至少要等晚上,夜深人静才好动手救熊。」 「那我……」她话未说完就被截断了。 「不行!」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坚决反对她跟去涉险,所以骗她是不得已的。 「我都还没说,你就知道?」殷绿儿鼓着腮帮子,没想到她的想法早被看穿。 「太危险了,救小猫就交给我们丐帮。」 「可是……」殷绿儿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但小猫是她朋友,好歹她总该尽一点义务。「小猫又不认识你,不如让我跟去,我一定帮得上忙。拜托!」她乞怜的望着不为所动的杨凌筑。 「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们自有办法,绝不会伤害小猫丝毫的。」他保证。 到了午餐时间,餐桌上只有殷绿儿一个人,宝大娘和殷刚中去处理生意。 殷绿儿一边吃饭,一边问身旁的青悦,「你没去请杨少帮主一起用午餐吗。」 「哦!小姐,你说姑爷呀……」 「噗!」殷绿儿听她叫姑爷,惊得把饭喷出来。怎么消息传那么快? 「小姐,吃慢一点。」青悦奉上茶,在心里偷笑。「姑爷一早就出去了。」 「别再叫姑爷,我可不一定会嫁他。」 「小姐,别说孩子气的话,姑爷是个好人,老爷好不容易才点头,你可要好好把握。」青悦很庆幸小姐的遭遇,要不是罗总管说小姐没事,她一辈子于心难安。「幸好是姑爷绑走你……」 「还幸好,你当被绑架是件好玩的事?」殷绿儿悻悻然的打断她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姑爷人真的很不错。小姐,你可知道姑爷一早去干么?」 「我等着你的回答。」又没有人告诉她,做小姐做到事情发生了,而她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真不知道她这小姐是干什么的!殷绿儿没好气的想。 「他去救你的朋友。」青悦不知道小姐山里有什么朋友,每次小姐上山都不让她跟,因此自然不认识大黑熊。 「什么?!咳!咳!咳!」这一次殷绿儿被饭梗到了,她接过青悦递上的茶,咕噜噜一口灌下。「他什么时候动身的?」 「小姐,你不知道吗?」青悦颇讶异。小姐和姑爷的关系不是很亲密吗?姑爷应该会告知小姐去向才是呀。「就在你离开姑爷房间不久。小姐,你不吃了吗?」看小姐霍地起身,脸色一青一白,她虽不清楚姑爷与小姐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她实在为姑爷担心,小姐似乎气得不轻。 可恶!她又再一次被骗! 「我去找他!」殷绿儿愤恨不平,挽起裙摆气得冲出大门,一时没注意前方,冷不防撞上一堵结实刚硬如铜墙铁壁的物体,整个人往后倾倒,眼看屁股就要着陆的瞬间,她紧闭上眼,反射性的尖叫,「啊!」 「别叫,耳朵都被你叫聋了。」杨凌筑一手揽着她的腰救起她,使她免于屁股开花。「走路小心点。」像她这么莽撞,真不知她怎么活过十八个年头的。 「姑爷、文公子。」赶不上救援的青悦看到门外进来的两个人,立刻欠身说道。 「你……」听到声音,殷绿儿张开眼正要骂人,才注意有外人在,一位穿着青衫的儒雅汉子站在外头,有文人的气质,还有武人的洒脱。「这位……」杨凌筑的朋友通三教九流,但书生她还第一次见到。 「在下风云寨文秀才。」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殷家千金,让杨凌筑甘愿放弃单身汉的日子。文秀才心中暗忖。 「文公子,好久不见。」青悦含羞带怯的低垂螓首,呐呐低语。「上一次多谢你。」 「怎么又说谢谢?」文秀才含笑,瞥见一旁两人正呆呆的看着,他不禁笑道:「坐下来聊吧!」 在三个人六只眼睛的注视下,青悦不由自主的脸红,长久以来她习惯做默默无闻的配角,如今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显得局促不安。 「别急,慢慢说。」殷绿儿好奇得要命,因为她难得见青悦羞赧。 「文秀才,这是怎么一回事?」杨凌筑不怀好意的咭笑。没想到在他地头上还有他所不知道的事。 「姑爷,你别怪文公子,我们……只是萍水相逢。」青悦感到腼腆,头垂得低低的。 文秀才温文一笑,优雅的品茗,丝毫不受杨凌筑的恫吓影响。「我送钱到丐帮的路上遇上青姑娘,然后帮了她一点小忙。」 「就这样?」杨凌筑扬了扬眉,邪邪的一笑。「没有其他?」 「送钱?为什么要送钱?」青悦愣了愣,这她倒没听文秀才提过。 「停,我的问题先。」殷绿儿拉开嗓门道。「青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文秀才淡淡一笑,觑了一眼青悦,「你说,不然他们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 青悦腼腆的点点头,在小姐和姑爷殷切的眼神下,她娓娓道来。 「当我从罗总管那得知小姐被姑爷绑架到君山的消息后,没多考虑就只身前往救人。」因为搞丢了小姐,她难辞其咎。「结果……我不知道地方,在山里迷了路,无意间误闯山猪的巢,又碰上凶猛的山猫,还差一点摔落悬崖,多亏了文公子相救,后来他告诉我小姐已平安下山了,所以他就先送我回来。就这样,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闻言,殷绿儿憋笑的想,她又没说他们之间有什么,青悦补上一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知道没什么。」殷绿儿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用云袖遮笑。「你别急着辩白。」没想到在她不在这期间,青悦也有段山中历险记,甚至比她的遭遇还要精彩,难怪她回来的这些日子,也不见青悦来慰问,原来是去幽会情郎了。 「咳!咳!」杨凌筑干咳了几声,示意殷绿儿节制一点。「我说文秀才,你早不送、晚不送钱,偏偏挑那个时候还?」 「文公子,你欠丐帮钱吗?」殷绿儿坦直的问。 「噗!」置身事外的文秀才险些喷茶,他及时用手捂住嘴,不过,仍不免发出不文雅的声音。 「是啊!文公子,你到底欠姑爷多少钱?」青悦也很担心,如果只是小数目,她可以和姑爷商量,由她先代垫,暂时不让他知道。 「不多不少,黄金一百万两。」杨凌筑比出一根指头,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只是一文钱。 一旁的两个女人闻言杏目圆瞠,倒抽了一口气。 「不过,得新婚大典过后才能领取,你别忘了。」文秀才暧昧的打量杨凌筑和殷绿儿,心想,老大果然算对了,丐帮好事近了。 早在两个多月以前,他就接到神偷曹汝儿曹老大的飞鸽传书,指派他送贺金到丐帮,而江湖里已有小道消息传出丐帮少帮主绑架了千金小姐,他才刚得知这个消息,没想到老大就已经未卜先知了。 算算时间真快,从神偷偷公主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了,不只老大偷了大明公主当老婆,老二周绍山与名妓秋诗语两人私订终身,老三余杰飞和小月儿两小无猜,还有老四吕明义也已经爱上一个坏女孩,如今,孤家寡人只剩他。 眼看周遭的朋友一个个有了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就连丐帮最懒散的猪也绑架了猪婆,让他不由得长叹,也许他也该找个伴了。 不期然与青悦那怯生生又羞涩的眸光相遇,文秀才释然一笑,看来他行情也不算太差。 「我该告退了,如果有什么事,到丐帮分舵找我,在任务未达成之前,我暂时不会离开。」文秀才的话是对杨凌筑说的,但若有所思的眼神却睨向专心聆听的青悦。 「青悦,你送送文公子。」殷绿儿故意道。做主子的该为自己的贴身丫环制造一点机会。「我和姑……凌筑有事讨论。」都是青悦左一句姑爷、右一句姑爷,害她也跟着叫,差一点出糗。 不过虽然没出糗,但帐可要算清,她没忘了凌筑撒谎的事,这一次她不打算轻饶他。 「小娘子,终于肯叫夫君了。」待文秀才与青悦离去后,杨凌筑笑得像偷腥的贼猫。 「夫君?」殷绿儿嗤之以鼻。「先别说那么好听,说!为什么又骗我?我会坏事还是我根本就不值得你信任?」即使他的出发点是善意,但相爱的人应该要互信互爱、相互扶持、真心相待才是,而他总以个人的思考模式替她作主,却没真正考虑过她内心的感受。 「我不要听你说怕我受伤,不忍我见到……小猫惨状会难过。」她胸口郁积着担忧和恐惧,凝结成一滴滴的眼泪,她强咽下喉头的哽咽,深呼吸道:「我想知道真相,我不要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告诉我,小猫……小猫它怎样了?」说不怕是骗人的,虽然畏惧即将听到的答案是她不敢面对的死亡,但她仍勉强告诉自己要坚强、冷静。 「好!我说。」见她认真又惶恐的眸光澄澈似清泉,杨凌筑无法欺骗她。「小猫它……」他顿了顿,神色略黯淡下来。 「怎么样?你快说,我绝不会哭的。」说不哭,但眼泪已在她眼眶中打转。 「它……」他低头敛目,深深的叹了口气,唇角若有似无的抽搐了一下。 殷绿儿惊骇得捂着嘴无法置信,双肩随着低泣而颤抖,连声音也在发抖,「它……小猫它真的……」 「没事!」杨凌筑猛地叫出来,眉开眼笑,不掩戏谑和得意。「我们及时赶到,它已经平安重返山林了。你怎么谢我?」 殷绿儿的表情由原先的疑惧转为错愕,接着是愤怒,她又被戏弄了。 「谢你?我杀了你!」她气得抡拳追打他,她担心了半死,而他居然有心情开玩笑,害她差一点真的信以为真哭了出来,给他骗了去。 真不知前辈子造了什么孽,竟让她爱上这个童心未泯的大顽童! 「娘子、娘子别生气,明天带你去看熊。」他一边闪避她的追打,一边笑着道,他知道这招一定有效。 「小猫?」殷绿儿收势,手停在半空中。「你是说真的?」放羊的他叫狼的次数太多,令她怀疑。 「是,她已经和小狗团聚了,你要去看吗?」杨凌筑悠哉的道,若无其事的移近她。 「没唬我?」她戒慎的盯着他。 「我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你就会。」她闷声的哼道。 「走吧!」 毫无预警的被他握住小手,殷绿儿惊慌的吓了一跳,一股悚动的热流自手心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连心跳也变得不规律。 「别这样,会有人看见的。」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难堪不安的是她? 「我们都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还怕别人看吗?」走出门外,杨凌筑不时向路经身旁,躬身哈腰的奴仆打招呼,毫不知节制。 他的行为让她窘迫不已,想挣脱他的箝制,偏偏他握得紧,她只能恼怒的瞪视他那猖狂的侧脸,并微愠的扫视笑得暧昧的奴仆,用眼神警告他们别太放肆。 因此,当奴仆们看到姑爷时唇角上扬,乍见小姐后又立刻成了掩口葫芦快速通过,不时还回头瞄这一对璧人,彷佛他和她已成了定局。 这让殷绿儿更加不满,她才是殷家大小姐,怎么来了个姑爷,全部的人都向着他? 从遇上他那一刻,她就被吃得死死的! 苍郁的森林,阳光普照,轻风徐徐,鸟语花香,洋溢一片祥和之气。 殷绿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躲在丈开外的草丛窥视,但遥望小狗与小猫亲密的舔舐,相互依偎,仿佛诉说离别后的相思,她也不忍打扰。 可是,不知不觉中她的眼角热热湿湿的,接着两行清泪滑下面颊。 「怎么哭了?」杨凌筑细心又手拙的用袖子替她拭泪。「你应该高兴。」 「人家是高兴得哭了嘛!」殷绿儿吸吸鼻子,压低嗓音,免得惊动了相拥的两只大熊。「我明天还可以过来探望它们吗?」 望入她泪光盈然的秋瞳里,里头浮着一层蒙胧的氤氲水气,她充满期待的凝视,他无法拒绝。 「我可以答应,不过……」 「不过什么?」她急切的问。 「不过它们刚从人类手中历劫归来,对人类仍存着一份戒心,所以,你来探望它们时绝不能太靠近,还有,身旁一定要有人陪同,不可以只身行入山林,太危险了。」森林里除了熊,还有其他的毒蛇野兽,更可怕的是还有奸诈狡猾的人类,为了偷猎闯山林,设陷阱、用迷yao还算小手段,可恶的是大队人马横行人山,对丐帮视若无睹,动辄刀枪相向、杀人放火,一点也不知羞耻。 光两个月查获的刺网、洞窟设竹尖、暗木桩还有毒箭等,林林总总的暗器就不下百种,那一次捕熊更是大队人马直闯入山,而且个个武功高强,似乎是受人雇用指使才下毒手的。 虽然救回了小猫,但幕后主使尚未揪出,这是他惟一忧心的。 杨凌筑不愿她担心,若无其事的笑道:「这些日子,山林里已加派了人手,连老头也加入巡山的行列。」 「你爷爷?」叫丐帮十袋长老做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殷绿儿感到讶异。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放着武功高强而不磨练会生锈的,所以就把领头巡山的工作交给他喽!」其实是老头自愿帮忙,只是他不想让绿儿崇拜老头。 「那你呢?」她对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动不已,虽然他嘴上总说些不中听的话,但他以行动来表达他的爱,这比那些光说不练,满口假仁假义,欺世盗名的伪君子来得好太多了。 「我要去追查幕后凶手。」这一回丐帮弟子折损了不少人,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还有一点,他发觉帮中有接应,否则那些蒙面江湖人怎会如入无人之地,直到掳劫到小狗,才被岗哨发觉?这些都必须查清楚。 「那你要小心。」殷绿儿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本想开口帮忙,但也想及自己什么也不会,既不懂运筹帷幄也不懂武功,跟着他只会添麻烦,所以只好作罢。 「哎呀!难得你那么关心我。」杨凌筑悄悄拉她起身离开,似笑非笑的瞅着她含羞带怯的娇颜。「那我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表示什么?」被他的手握紧,她羞怯的低垂螓首,没察觉他笑意更深,像一只逗弄耗子的贼猫,闪着邪恶之光。 「我想吻你。」 他将满腔的热情化作果决确实的行动,毫不客气的吻上她的唇,疯狂的拥吻吻得她快喘不过气,直到她真的快缺氧窒息,他才在她红艳似苹果的粉颊上印下细碎的吻,附耳低喃。 「记住,这里只有我能碰。」他深情的以食指点在她诐吻得红肿的唇上,炽烈的深邃眼眸闪烁着未褪的激情,只想一辈子拥她入怀。 第九章 丢死人了! 殷绿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吻得晕头转向,最后怎么下山的都不知道。 「小姐。」青悦敲敲门低唤,小姐自那一次「嘴肿」回来,已经闷在房里三天了。小姐生性活泼好动,再这样下去会闷坏的。 「小姐,你不作声,我可要进去喽。」 「不许进来!」殷绿儿用棉被蒙头闷声的叫。想起那些奴仆了然又笑得暧昧的眼神,她就觉得好糗,他们一定看出来她和凌筑做了……哎呀!好丢脸! 「小咀,姑爷要走了,你不去……」 猛地,门开了。 「你说什么?!」殷绿儿震惊得张大了眼。 「小姐,你不是叫我走?」青悦故意拿乔的斜了斜眼想,她就知道这招有效。 「青悦!」殷绿儿不依的撒娇。自从青悦跟那文公子厮混在一起,好的没学,捉弄的本事倒学得比她精深,反倒是她堂堂殷家千金自认识凌筑以来,就成了大伙茶余饭后的消遣娱乐话题,偏偏宝姨什么都不管。 回想起当初她如何以吓人、整人为乐,如今却……真可谓七月阵雨来得快。 「快告诉我!」凌筑怎么没透露半点消息?殷绿儿颇不解。 「好啦!我说,姑爷是回去准备聘礼和请媒人。」 「不是都已经讲好了吗?」殷绿儿蹙眉想,也不过是少了成亲拜堂的手续,大伙早认定他是殷家姑爷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大费周章? 「这是古礼。」看小姐紧张的样子,青悦不由得噗哧一笑。「小姐,就算你那么急着想嫁人,但传统的礼俗不可免,你还是乖乖的等着当新娘吧!」 「好哇!你在取笑我,看我饶不饶你!」殷绿儿嗔怒的拎起裙子欲追打地, 青悦嬉笑的奔出房门,一时没留意门坎绊倒,而殷绿儿不假思索的伸出援手,却无法支撑青悦的重量,结果双双倒在门坎外。 当杨凌筑与文秀才亲自来探视,看为什么青悦请个人请那么久,就刚好看到殷绿儿趴在青悦身上,两个人狼狈又可怜无辜的望着他们的情况。 「你们在干么?」杨凌筑忍不住笑出声,单手提起没几两重的殷绿儿。 「需要我帮忙吗?」文秀才面带微笑,优雅的扶起尴尬的青悦。「有没有受伤?」 青悦窘迫得不敢抬起头,慌张的欠身后便逃离现场。心想,完了,她在他面前出丑了,最没形象的那一面给他看见了,完了! 「你……你不是要走?」殷绿儿嗫嚅道,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是啊!就等娘子来相送,结果等了老半天等不到,只好自己来找娘子了。」杨凌筑唱作俱佳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天下间只有我这个可怜丈夫要出门,还得等娘子来送行。」 「对不起嘛!」都怪青悦来通知,话也不讲清楚。 「殷姑娘,这小子开玩笑的。」文秀才实在看不过去一个老实人被杨凌筑欺侮,基于正义感他决定揭发杨凌筑的把戏。 「嘿,文秀才,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在和娘子道别,你插什么嘴?」杨凌筑微眯着一双富威胁的贼眼,散发危险气息的逼视文秀才。这小子太不给他面子了,早知道就不该给风云寨的一丘之貉跟来。 「绿儿,你千万别信他。」 「我知道。」殷绿儿以云袖半遮面,暗中朝文秀才眨了眨眼,惹得杨凌筑醋心大发,霸气的搂住她的腰,不让她接近文秀才。他还以为她满应合的他的话,谁知她下一句却是—— 「我早就知道凌筑这些伎俩,只是不想点破而已,你不觉得有时候装傻是种艺术吗?」 文秀才闻言,不禁放声大笑。 杨凌筑这才知道她早就识破了。真是糗,好糗!看来日后不可轻忽这机灵的小丫头。 晴空万里的一天,殷绿儿起个大早,匆忙跑去找青悦,又害得不少奴仆变成雕像,她在心中直喊,真是罪过。 「小姐!」青悦一拉开门,下巴筒直快掉到地上。「现在连卯时都还没到……」 「走,我们上山去,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殷绿儿笑得春风满面,连干粮、早、午餐她都备妥了。 青悦已听文秀才提过小姐的朋友是什么「大人物」,她呐呐的低语,「小姐,我可不可以不去?」叫她陪两只凶猛的大黑熊,不如一刀杀了她来得快。 「不行!」殷绿儿坚决回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无奈的,青悦只好委屈又沉痛的点点头,倏地眼皮一跳,她心想,看来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但愿那两只庞然大物千万千万别发现她们,只是,就怕小姐会去接近……唉!头痛。 幽静的山林湖畔 殷绿儿一早就拖着青悦在这等着,因为她深谙动物们会聚集到湖岸觅食。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偶尔看到丐帮弟子邋遢的踪影,就是不见动物们的踪影。 「该不会满山全都是人,因此动物都吓得不敢出来?」 青悦的话不无道理,殷绿儿考虑良久才沉吟道:「那么……」 「我们回去。」青悦如获特赦的界面。 「不!我们去找熊的洞穴。」殷绿儿邪邪一笑,她打定主意非要见到小猫不可。 疯了!青悦跌坐在地上,无语问苍天,「小姐,我可不可以守在这里?」她对体形巨大的野兽会感到畏惧和却步, 「也行,要是遇到狮子、老虎……」 「我去!」闻言青悦从地上一跃而起,想起被凶猛的野兽追杀的,她仍心有余悸,浑然未觉殷绿儿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走在了无人烟的偏僻路径,四周全是蔽日的参天古木,见不到半丝光影,只有阴森森的风在空气中流动,令人毛骨悚然。 「小姐,你确定走这没错?」环顾四下野草藤蔓丛生,几乎见不到路的踪影,青悦真的很怀疑会不会迷路了,愈想心里愈发毛。 「应该是这附近才是。」殷绿儿不敢告诉青悦她根本不知道地点,只凭着记忆回想第一次见到小狗和小猫的窝。 「应该!」青悦提高音量,倏地,一阵困兽的嘶吼声微弱的传来,令她停下脚步。 「怎么了?」殷绿儿回头看她。 「左边的丛林好像有什么东西。」青悦神经绷紧,有如拉紧的弓弦,脚步开始倒退。 「走!」青悦还来不及踏出一步,就被殷绿儿抓着走。「我们去瞧瞧。」不知为什么,随着吼声愈大,她心里愈隐隐不安。 「小姐,走慢一点。」青悦跟不上她的速度,气喘吁吁的道。 当她们赶到现场时—— 「不……」殷绿儿的尖叫声及时被青悦给捂住。 眼前满地血渍斑斑,数十名蒙面人以刀箭攻击正奋力保护小猫的小狗,小狗那愤怒的咆哮、痛苦的嘶吼声几乎撕裂了殷绿儿的心。 她哽咽的咬着下唇,泪如珍珠般滑落,心中发出无言的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要猎杀无辜的动物? 「小姐!」青悦强抑激动的情绪,低声阻止,「不可以,我们没有武功,不能……」 「住手!」殷绿儿不顾青悦的劝阻,挣脱她的箝制,跌跌撞撞的街出来。 「不好!有人发现。」 「动作快一点。」 蒙面人的头头被她突然的出现吓一跳,立刻派两个人阻挡她前进,而另一方面,他们冷血无情的以车轮战的方式将一把把白晃晃的利剑插入小狗的身体,霎时,白刀进、红刀出,一个个窟窿血喷如注,令人怵目惊心。 而他们似乎杀红了眼,毫不留情,一刀一剑不断攻击强悍矗立、威武不屈的小狗。 眼看庞大的小狗摇摇欲坠,殷绿儿双眼淹满泪水,咬紧下唇,奋不顾身的试图闯关。 两名蒙面人制不住她,反射性的挥刀。 「啊!小姐,危险!」青悦惊叫,飞奔过来用力推开浑然不知危险的殷绿儿,替她挡下这两刀。 「啊——不!」被这声警告惊得回过头,殷绿儿嘶声尖叫,恐惧揪紧了她的心,浑身颤抖着。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青悦!」她转身搂住已陷入昏迷的青悦,见到青悦背上皮肉绽开的刀痕,地震惊得痛哭失声。「求求你睁开眼睛,求求你。」 事情的发生不过是电光石火的刹那,而她竟无能为力,既无法救自己的朋友,更害得青悦受重伤。 「斩下熊掌,快退。」 蒙面人的头头见发生突发状况,连忙喝令众人动作快一点, 「不可以!」殷绿儿无力阻止,只能哭喊着,眼睁睁看无情的刀把挥落,一瞬间,鲜血如水雾喷般散在空气中,洒落绿地。 接着,「砰!」傲挺的小狗终于不支倒地,殷红的血染红了大地。 「不!」殷绿儿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血!殷红诡异的血,一滴滴聚成了血河,流动着死亡的气息,躺在血河中央的赫然是小狗和青悦…… 「不!」殷绿儿惊醒,这才注意到她是睡在床上,这里是她的闺房,宝姨、爹和凌筑立于床侧,可见得一定是梦,她在作恶梦。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杨凌筑关切的探问,天知道,当他赶到山林时,看见她躺在血泊里,他的心跳几乎停止,刹那间恐惧撕裂他的灵魂。 幸好她只是晕过去了,身上仅有几处擦伤,他才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如果她发生什么万一,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你们怎么都围在这里?」殷绿儿一脸困惑,揉揉昏胀的头。 「你不记得了吗?」宝大娘小心翼翼的询问,不敢提及发生的事,避免唤醒恐怖的记忆。 「记得什么?」殷绿儿不解,为什么大伙都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她?「有什么不对吗?」害她以为身上哪里长了一块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殷刚中眼眶湿热,连忙撇开脸,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润。 「爹,你怎么哭了?」殷绿儿皱眉想,怎么一觉起来大家都怪怪的? 「没有,爹是眼睛跑进砂子了。」 「屋里又没风,怎么会有飞砂?」殷绿儿掀开棉被,作势要坐起时,忽然想到的问:「青悦呢?怎么没看到她的人?」 「青悦她……」宝大娘欲言又止,不忍她再受到刺激。 「她没说去哪吗?」该不会又跑去幽会了吧?她心里窃笑,还好一切都没变。 「她……她和文秀才在一起,不会有事的。」杨凌筑避重就轻的答复。 「真是的,去哪也不说一声。」殷绿儿没好气的想,有了情人就不要主子了。 「绿儿,你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啊!你干么捏我?」殷刚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委屈似小媳妇的瞄了瞄面无表情的宝大娘。 「绿儿,你好好休息,我跟你爹先出去了。」宝大娘冷冷的瞪多嘴公殷刚中一眼,警告他噤声。 「绿儿,爹和你宝姨这些天都会在家里,有什么事叫爹一声。」不待话声落下,殷刚中就被宝大娘拉出房门外,留下杨凌筑与她凝眸相对。 气氛一下陷入沉寂。 看着因目睹悲剧,无法承受打击而选择遗忘的殷绿儿,杨凌筑整颗心为之拧痛。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不解的问,这些天他不是忙着准备婚礼的事吗? 「我想你,所以来看你。」 听到他露骨的话,殷绿儿仍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呐呐的低语,「反……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在一时片刻。」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瞧?他深情的凝眸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害她浑身发热、心跳加快。 以后?如果他没赶到,天知道还没有没以后?想到可能失去她的恐惧,杨凌筑的胸口为之紧绷,他伸手猛然抱住她,感受她的确活在他怀中。 殷绿儿被猝来的拥抱搞得一头雾水,心口卜通、卜通的乱跳,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了?」她在床上,而他搂着她透不过气,逾礼的行为有些暧昧。一阵战栗流过她体内,使她带着期待和害怕的心理。 该不会他想……对男女之事虽一知半解,但洞房的事她曾听宝姨提过,就是一男一女躺在床上,接着就行洞房……但那应该是成亲以后才做的事。 「你……你快起来。」她慌张的试图推开他,心中莫名鼓噪着。 须臾,杨凌筑放开一点距离,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使她神经窜过一阵寒意。 「虽……虽然我们是未婚夫妻……我爹和宝姨也认同你,可是,并不表示我们可以胡来,成亲前圆房是不合礼教的,所以你……你应该尊……尊重我。」殷绿儿愈说愈小声,连头都不敢抬,脸颊早巳红得似煮熟的大虾子。她想,如果他是正人君子的话,他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就怕他不是。 闻言,杨凌筑一怔,旋即捧腹大笑。他连想部没那么想过。 这一笑使他余悸未平的惧怕稍稍舒缓下来,慢慢松开她。 「我说的是实话。」他的笑声惹恼了殷绿儿,因为在乎,所以她希望拥有相同的想法。 「我没说不对呀!」他抚额,真佩服她的胡思乱想。如果他真的要强占她,绝不会拖到现在。徐缓的捧起她娇嗔的小脸蛋,他温文一笑道:「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会希望保留最完美、纯真的一面给爱人,我也是这样想。我不是说过吗?你是我一见钟情的女孩,也是生命中惟一的爱。」 虽然听过很多次他大胆的示爱,却没这次的感受强烈,他如此恳切,令她脸红心跳。 「你……你真是童子之身?」殷绿儿羞涩的怀着好奇,小心翼翼的问。 她羞赧的语气惹得杨凌筑开怀大笑,邪恶的道:「想要证明吗?」 殷绿儿微嗔的抡起小拳落下,接触到他的脸颊时,却变成轻柔的抚触,以掌心摩挲他粗犷的轮廓,结果她的手被他握个正着,他在她掌心上落下柔若春风的吻,一切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这些日子,为预防殷绿儿想起发生的悲剧,杨凌筑随侍在侧,每天伴着她游山玩水,忘怀尘俗。 他们两人如胶似漆,感情进展迅速,让殷刚中看在眼里、吃味在心里,偏偏宝大娘严正声明的警告他不许多事,免得他那张大嘴一开口没好事。 「爹,青悦到底去哪了?」殷绿儿已经产生疑问,为什么要派新的丫环给她?青悦即使不在家,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青悦。 「杨……杨少帮主呢?」殷刚中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转移话题的问。这小子不是每天黏他女儿黏得很紧吗?怎么这会不见人影。 「他回丐帮分舵去了。」据说是有盗猎者的消息,本来她也想去,可是他硬是不让她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这样跟爹说话的吗?」殷刚中故意摆出严父的权威,回避她的追问,心中祈求宝大娘赶快出现,他支撑不了多久了。 「爹,你有事瞒着我?」殷绿儿嗅到不对劲,就如同他擅自作主卖掉山林时一样,不像平常的他。 「我……我肚子痛。」殷刚中捧肚子哀号。 「别装了,你身体壮得跟头牛一样,再装就不像了。」她在心申斥道,每次作戏都是这招,老套了。 「真的,我刚刚吃了丫环送来的糕饼,也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现在的小孩子不好骗哪!他不禁暗叫不妙。 「哦!」殷绿儿挑起一道眉。「那我去叫人请大夫。」她倒要看看爹还有什么把戏。 「不、不!我回房休息一下就可以了。」要是大夫来了岂不揭破?他连忙拒绝。 「我送你回去。」说着,殷绿儿作势要搀扶他。 「不用了……阿宾。」正巧,长廊上迎面走过来的正是罗臣宾,殷刚中如见救星的喊道。 「老爷、小姐。」罗臣宾抱拳作揖,谨慎的察言观色。「发生了什么事?」 「我爹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殷绿儿言外有意的咭笑。「我想请问宾叔,爹今天吃了什么?」 「炒饭!」 「糕饼!」 他们两人同时回答,然后相视一眼。 「到底是什么?」 「我想老爷的意思是他在吃完炒饭后,再吃糕饼才会引起胃痛。」 「原来是这样。」殷绿儿笑得狡桧,诡异的打量他们。「既然宾叔对我爹吃什么饭、拉什么屎都了若指掌,想必对府内大小事也应该很清楚。」 「敢问小姐所问何事?」罗臣宾不卑不亢的道,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发毛。 「青悦去哪了?你是总管,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殷绿儿笑得好甜的问。 「不能说。」殷刚中挺直了腰,用眼神示意罗臣宾。 其实不必他警告,罗臣宾也自有分寸,只是他这句「不能说」太引人疑窦。 「什么不能说呀?」殷绿儿看着两个大男人眉来眼去,心细如发丝的她岂会看不出异样。「爹,你肚子不痛了吗?你不是要回房休息?」 「我……我好多了。」露出马脚的殷刚中不好意思的呐呐低语,他是担心罗臣宾会说溜了嘴才不敢离去。「就由阿宾送我回房。」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她话是对罗臣宾说的,灵慧敏锐的眸光却瞟向一旁神色略微慌张的父亲。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他。」殷刚中嚷嚷的抢道。 「老爷。」罗臣宾皱起眉头。再这样下去,小姐不起疑才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果然,全宅的人都有事瞒着她,丫环奴仆见她如见牛鬼蛇神似的,当她有问题时,不是推说不知道就是三缄其口,没想到连她亲爱的爹也是顾左右而言他。 罗臣宾无奈的摇摇头吁叹一声,「小姐,你去问宝大娘吧!」他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幽静的书斋内,宝大娘与杨凌筑对坐品茗。 「查的结果如何?」 「主谋是城外的周大富。」杨凌筑面色凝重的道。「现在由丐帮弟子暗中监视中。」 「那青悦的情况怎样?」 「伤及肺腑,仙丹灵药……」 「不!」猝不及防的一声惊惧嘶吼来自门口。 杨凌筑回头,赫然发现脸色惨白的殷绿儿,他惊愕的冲上前,「绿……」 「走开!你骗我的是不是?那不是真的。」霎时,痛苦的回忆如浪潮般涌上她脑门,她感觉一阵昏眩,连忙扶住门勉强站立。 「绿儿,不可以无礼。」宝大娘也很难过和无奈,但表面伪装平静。「杨少帮主已经尽力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殷绿儿捂着耳朵,咬着惊悚的下唇,连咬出血丝都浑然不觉痛。 「那不是你的错。」望入她眼中的抑郁和悲恸,杨凌筑害怕她会给自己压力,内疚会使她走进死胡同,他的胸口担忧的紧缩。「求你别再自责了,不是你的错。」迅雷不及掩耳的冲上前,他紧紧抱住拼命摇头的她,跟着悲戚的她一起淌泪。 「不是的!我不相信。」殷绿儿两眼空洞,泪如雨下,喃喃自语。 见状,连一旁的宝大娘也不禁鼻酸,以云袖掩面哽咽,为了保持威仪,她别开脸拭去泪,然后回头,表面已恢复冷静。 「青悦她没死。」宝大娘深吸一口气道。「不过伤得很重,文秀才送她去飞龙堡找天下三大神医丁剑秋之女丁小亚就医。」 「我要去看她!」殷绿儿哭喊着。都是她的错,青悦是为了救她才牺牲的。「求求你带我去。」如果青悦因她而死,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可以带你去,不过……」杨凌筑暗忖,至少要等青悦脱离险境,若是让她看见青悦伤重的情形,她一定会悲恸万分,再加上满心愧疚吞噬去她的灵魂,她可能会痛不欲生。 他受不了失去她的打击,与其看她变成行尸走肉,倒不如等一切稳定下来再说。更何况青悦并非了无生机,就看刁钻女神医丁小亚的功力了。 「不过什么?」殷绿儿抓紧他的肩膀,心中担心、害怕着从小伴她长大的青悦如果有什么万一。 杨凌筑迟疑了一会儿才沉吟道:「你想不想见盗猎的主谋者?」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告诉沉浸在悔恨和哀愁中的她这件事,藉以转移她的注意力是对还是错? 「就是凶手?」殷绿儿悲愤的低吼,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残忍的盗猎者是怎么对待小狗,毫无人性砍下它的手脚的。「带我去!」她咬牙切齿的迸出恨意道。 看着憎恨的火苗在她空洞的瞳中簇起,杨凌筑真的不知道失去理智的她会做出什么事?但担忧、后悔已无济于事,现在只能希望青悦早日清醒,希望绿儿在愤恨的火焰下仍能保有她那颗纯真善良的心。 第十章 城外,僻静的郊野上,矗立了一座豪华的巨宅,高耸的围墙有一丈高,两扇红漆的门扉深锁,高高的石阶下有对威猛的石狮子,傲立的保护这座深宅,虽经风吹日晒,仍不容任何人小觑它的威严。 而巨宅周围布满了守候的丐帮弟子,他们见到杨凌筑便立刻一拥而上,拜见叩礼。 「大伙辛苦了。」杨凌筑受不了这大礼,赶紧拉着殷绿儿道:「我们从后院进去了,你们忙你们的。」然后他挽住她飞檐走壁而入。 「好高啊!」殷绿儿紧攀着他的胳膊,压抑内心的恐惧。她是来看凶手到底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竟如此残酷嗜血,连手无寸铁的青悦都不放过。 「抓好。」杨凌筑搂着她的纤腰,沿着屋脊越过主屋往偌大的后宅走去。 由屋脊上鸟瞰,后宅内有清湖、假山、流水、九曲桥,无比宽敞辽阔,比她殷家后院还大,可媲美皇宫深苑。其实她没去过京城,当然没见皇宫内苑,不过,凭着想象就是这番壮丽景色。 在九曲桥上,有两名侍婢推着一个木轮椅,一名老嬷嬷站在坐木轮椅的小女孩面前。瞧木轮椅上的小女孩才约莫十二、三岁,却像个小大人似的深蹙柳眉。 「我们坐在这边看。」杨凌筑压低她的身子耳语着,「等一会儿幕后主谋者会出现。」 虽然偷窥、偷听是犯法的,但为了擒凶缉拿杀害青悦的坏人,殷绿儿暂且抛开澧教、道德,与杨凌筑伏身在屋脊上静静等着。 「小姐,外面风大,快进屋里休息。秀梅、秀菊,快推小姐进屋。」老嬷嬷用眼神示意木轮椅后方的两名丫环。 「王嬷,不要紧的,我想多待一会儿。」小女孩幽邈的眸光缥缈的落在宽广的湖面,没有一个焦距。「我也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时间可以这样优闲的坐着了。」说着,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小姐,你一定会好的。」王嬷微鼻酸,她掩着嘴,遮住哽咽的声音。「你都熬过十三个年头了,一定可以活到长命百岁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小女孩有超乎常人的成熟,但瘦弱苍白的身子如风中的蒲柳,彷佛风一吹就会折断。 「咳……咳!」果然,风迎面吹来,小女孩立刻咳个不停,咳得很吃力,咳到脸涨红,气喘个不停。 「快!快推小姐进屋,秀菊,快去请大夫。」王嬷惊慌的径自推小姐进回廊。 进到屋檐下,小女孩的气息渐渐缓和,她按住轮子,「别这样,王嬷,拜托!我想多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小姐!」王嬷拗不过小女孩恳求的眼神,心软的停下木轮椅。 这时,一大票人从秀菊离去的拱门奔来。 「小若、小若!有没有怎样?」一个富泰的中年人仓皇的叫,「张大夫、吴大夫呢?快去叫!」他那八字浓眉在见到小女孩惨白如纸的脸时全拧在一起。「王嬷,你是怎么顾人的?居然让小姐出来,万一吃到风怎么办?」 「爹,别怪王嬷,是我的意思。」小若笑道。 望着威猛的中年人正大发雷霆,殷绿儿想到自己的父亲,在那张严厉威武的面孔下藏着一颗温柔慈祥的心,同样的父子亲情,她却从未替父亲想过,体谅父亲的辛劳,也未曾以言语行动表达对父亲的敬爱,长久以来,一直以为爹娘对子女的付出是理所当然,此刻她不禁想,自己到底为爹娘做了什么? 而今看到小女孩安慰父亲,干瘦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抚去父亲脸上的担忧,她的心也为之揪紧,感同身受的热泪盈眶,对小女孩的好感油然而生。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咳……咳!」小若放下手时,又禁不住一阵喘息而咳嗽。 「来人哪!那些庸医都死到哪里去了?」中年人惊惶失措的咆哮。「我养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还不快去找大夫!」一阵吆喝、怒骂后,他身后所有的侍从立刻打躬作揖,慌张的告退去找人。 「爹,别怪那些大夫,我的病是自生下来就有,怨不得他人。」小若的脸红通通,费气的喘息道,「我命中注定活不过十五……」 「不许这么说!」中年人双目泛着血丝。「上次京城来的贾大夫说,只要炖了熊掌熬百川、八味,就可以补虚劳、益精气,你会好的。」 「爹,不要为了我再滥杀无辜好不好?」小若清澈的眸里含着泪光。「我的病不是进补、吃药就能医治的,每次吃那些血淋淋的补品,我于心难安,求求你,别再抓动物了,它们也是有血有泪的生命哪。」 中年人不置可否,只是慈爱的望着木轮椅上瘦弱的女儿,「我知道,只要能医好你,不管是什么草药灵石、山珍野禽,爹只要能医好你……」说着,他伏在女儿的双膝上泣不成声。 一个高大威猛,看起来强悍似猛虎的大男人,却无力救自己的女儿,那种痛苦、沮丧的哭声令在场的人为之鼻酸,连殷绿儿也不禁动容。 「谁?」 殷绿儿的低泣引起中年人的注意,他虽然悲恸,但灵敏的耳朵仍警备着四面八方。 「绿儿,被发现了。」杨凌筑知道迟早要面对面的,他环搂着她道:「走吧!我们下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周家,来人哪!」中年人——周大富恢复自制,瞪视从天而降的男女,经他一吆喝,长廊立刻拥出数十名穿黑衣的护院师。「你们是何人?」 「爹,别这样。」小若扯扯父亲的袖子,睁大晶亮的眼瞳,好奇的打量眼前登对的组合,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屋子以外的人,男的俊朗洒脱,女的灵秀慧黠,有着大家闺秀的气度。 小若感觉得出在他们之间流动的情愫,教她好生羡慕,如果她能活过及笄的话,是否也能像这位美丽的姐姐一样拥有一位如意郎君?想到这,她的小脸不由自主泛起红潮,心跳加快害她喘不过气,「咳……」 「小若!」周大富大惊,连忙以掌贴着小若的胸口,度内力给咳过不停的她,暂时抑制她的发病。 「这位姑娘得的是九阴绝脉,外加先天性心疾。」杨凌筑倏地抓住小若的腕脉,周大富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这位大侠士,你看得出小姐的病?」王嬷惊喜交集的问。「那你一定知道怎么救小姐!」不管他们是非法入侵,是好人、是敌人,只要能救小姐都好。 杨凌筑松开手,「我不知道,不过天下有三大神医,你们为何不去找他们呢?」 周大富看出杨凌筑与殷绿儿并没有敌意,也卸下防备,斥退护院师,冷哼一声,「你们以为我没试过吗?天下三大神医,李家堡病诸葛连自己都治不好,哪能救我女儿。」 杨凌筑保持沉默,心中却在偷笑,这些世俗之人眼光浅薄,岂能识豪杰,病诸葛只是称号,其实……嘿嘿,很多事不为人知呀! 「还有……还有那个毒手怪医薛原,老怪物一个,全身是毒,万一心情不好偷偷下毒,谁会知道?而且要请他医病还得答应他一件事。」周大富恨恨的说。 杨凌筑险些失笑出声,看得出这位绿林大豪吃过薛原的苦头。 「要我女儿拜那老怪物做师父,门都没有!」周大富吼了出来。 「那神医丁剑秋之女呢?」杨凌筑憋笑的问。 「她一个大腹便便的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本事?」前些年他好不容易有了归隐山林的神医丁剑秋的消息,立刻派人去探听,结果却只探听到个女娃,丁剑秋之女,而丁剑秋已去世了。 唉!想想,女的就女的,聊胜于无,他又遣人去邀请,谁知那位女神医刚巧怀孕,飞龙堡保护得紧,连拜见递帖的机会都没有。 「谁说妇道人家就不能有作为?」正和小若打交道、作朋友的殷绿儿回过头听到周大富重男轻女的说法,不平的道,「你娘就不是女的?你女儿也是女的。女人生儿育女本是天下最伟大的事,我就不信你会生!」 她的坦率直言令在场的人都忍俊不住笑出来,杨凌筑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丝毫没形象可言,更别提保留点颜面给窘迫得涨红脸的周大富。 「姐姐,男人怎么可能会生小孩?」小若浅浅的微扬嘴角,不敢笑出来,免得心脏负荷不了。 一个大男人被后生晚辈嘲弄,周大富的老脸当然挂不住,他困窘局促的低吼,「你们到底来我家做什么?」他试图转移话题,挽回一点颜面,却浑然未觉气氛一下子陷入沉寂。 「绿儿,你的决定呢?」杨凌筑面色凝重的瞥一眼迟疑的殷绿儿,他知道她内心的恨意和善良正在交战。 殷绿儿绝不愿伤害小若那么孱弱瘦小的孩子,她怎么能告诉小若吃进的熊掌是她的朋友,是陪伴她成长的动物亲人?她又怎么忍心把小若父亲误杀她的丫环、她的姐妹的事说出来?万一小若情绪激动,脆弱的心脏绝对禁不起刺激,她何忍将血腥暴力的罪恶加诸在小若那无邪纯净的灵魂上? 小若是无辜的,有罪的是人类的无知、庸医的误医。其实天下间良药又岂能用活生生的生命来替代?什么虎鞭、熊掌、鹿茸等等,是为了进补、满足口欲而抹煞了其他生命的生存权利,这样值得吗?即使获得强健的体魄又于心何安? 「我们回去吧!」殷绿儿摇摇头,凄恻惨淡的一笑,笑的是人类的无知,笑的是自己的心软。 「姐姐,你怎么了?」小若幼小的心灵脆弱而敏感,她觉得一定有什么事。 「你们到底是何人?」周大富也感觉出不对劲,提高了警戒。 「放心,周老爷,我们无意与你为敌。」杨凌筑拥着饮泣的殷绿儿,拍抚她的背。「我是丐帮的杨凌筑,若有空不妨来君山,我们再把酒言欢。」至少在小若面前不能毁了小若心目中好父亲的完美形象。 「凌筑,我们走。」殷绿儿眼眶中蓄满了泪水,不愿别人看见她悲伤的模样,她埋首在他怀中低语。「我要回去,一刻也不要留下。」 瞬间,杨凌筑朝众人点点头道别,然后提气跃上屋顶,消失无影。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若隐隐不安的问。 「没什么。」周大富牵强一笑,其实,前些日子他就注意到宅子周围出现许多丐帮弟子的不寻常现象,他早该想到丐帮是为何而来。 他知道他们是为了盗猎的事而来,只是没想到他们追查得那么快,第一次熊掌都还没砍下就被拦截救走;第二次直接砍下熊掌带回,欲误伤了一位姑娘家……唉!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人总是事后才来后悔?不论事情是对或错,是为正义、为真理、为权势名利,或为生存的目的、保护的东西,为什么没有人认真的为对方考虑,真切的关心别人的感受,只知道在事后道歉、补救?为什么事前不能多为别人想一想呢?殷绿儿悲伤的想。 「他来道歉。」宝大娘看着独坐镜妆前的殷绿儿道。「我说你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 「谢谢宝姨。」殷绿儿投入她的怀中放声大哭。 「你是该好好哭一场,别压抑自己的情绪,也别再自责了。」宝大娘拍拍她的背,柔声呢喃。「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宝姨,我想去山里探望小狗的坟。」殷绿儿呜咽道,「顺便去找失踪的小猫。」自小狗命丧人类之手,小猫便逃窜入深山野岭,不再在殷家山林出现了,这让她感到愧疚和遗憾。 若非人类为一己之私而残杀无辜动物,动物们岂会对人类充满敌意?即使在人类之中还是有许多善良温柔的人,但它们一见人类便纷纷走避。可惜,时光不能回到从前,小狗也不会死而复活,一切恶梦还是在她内心刻下伤痕。 她为人类的罪向小狗道歉,为人类的错而自责。 宝大娘端详她眼中散发坚决的光芒,看来是阻止不了她,因此只好无奈的点头道:「你当然可以去,不过,至少等杨少帮主来,你一个人上山我不放心。」 殷绿儿闻言始破涕为笑,只是笑中带着凄楚、悲哀。她自嘲生为人,竟连个朋友的命都救不了。 「还有,」宝大娘轻轻以手绢拭去她的泪,真切的叮咛,「别再自责了。」这孩子太善良了,发生过错就把一切的罪往身上揽,以至于钻牛角尖,会逃避、选择遗忘也是无可厚非,只是怕她会想不开呀! 想着,宝大娘的内心蒙上一层阴影。 「让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当杨凌筑来到殷宅,立刻与宝大娘私密协商,欲带殷绿儿到江湖见识面,拓展视野,期盼能化解殷绿儿自责的心结。 「但是你们必须先成亲完婚,这是我惟一的条件。」宝大娘坚决的说。要让绿儿离开她身边已经很痛苦,如今还要分离东西,说不定大半年甚至数年都不能见面,这教她这做母亲的怎放心的下。 杨凌筑能体会为人爹娘的苦心,他诚恳的道:「宝大娘,你放心,君山毕竟是我老家,每年我还是会回来一趟。」 「那就好。」宝大娘含笑的点点头想,有这个人中龙凤的丐帮少帮主保护照顾,她可以安心的将绿儿托付给他了,此生已无憾。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绿儿在等你,去吧!」 「谢谢宝大娘。」他起身,抱拳一揖。 「该改口了。」宝大娘慈祥的笑着。 「谢谢宝姨,那我和绿儿走了。」说完杨凌筑推门而出,迎向他的是殷绿儿那张带笑的娇颜。就是她了,此生惟一的爱。 「你跟我宝姨聊些什么?」她跟在他身后,好奇的探问。 「宝姨说你不乖,要我不理你。」他轻拧了一下她娇嫩的脸颊。 「我哪有不乖……等等!为什么你跟我一样叫宝姨?」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你的不就是我的?」说着,杨凌筑乘机在她微怔而张开的朱唇啄了一下,然后在她回神过来时跳开。 他……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偷亲她!殷绿儿感觉两颊发烫,低瞟一旁窃笑的奴仆和立于门口的宝大娘那暧昧的眼神,她顿时觉得羞得无地自容,连忙追赶上去。 可恶!他又害她在众人面前出糗,而且还是在她最敬爱的宝姨眼前丢脸,臭凌筑,这辈子她跟他没完没了。 幽美的山林景致依旧,人事全非。 许多在这丘陵湖畔嬉戏的动物们自从人多之后,全都躲到高处的深山里了。燕鸟啾叫,秋蝉低鸣,只是地上奔驰的动物都不见踪迹,让人感慨万千。 殷绿儿望着从小伴她长大的山林,林木森森、碧草丛丛,秋老虎仍猛烈的照射着湖面,映射粼粼波光,有如洒下银粉般璀璨耀眼。 算算从山林卖给丐帮,到她遇见凌筑,匆匆光阴已过了大半年,这些日子有欢笑、有悲伤、有痛苦、有爱嗔……不期然的,触及他那真挚柔情的深邃眸子,她心下一动,自己何其有幸,让她遇见他。 历经这么多风风雨雨、大风大浪,因为有他相随,她才能坚强的熬过来。 好几次生死开头,多亏有他舍命相救,她才得以安然度过。他外表看似漫不经心,行事豪迈不拘小节,换而言之就是粗鲁的江湖莽夫,可是,偏偏这无赖偷去她的心,也许爱情就是那么不可思议。 「你再看我,我就要吻你喽。」杨凌筑沙哑的低喃,黝黑的眸子透露着欲望,灼灼的凝视她氤氲的秋瞳。这小妮子又在勾引他。 闻言,她的心漏跳一拍,连忙收回视线,嗫嚅着转开话题,「小狗的墓在哪?」 「我把他葬在湖边。」杨凌筑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下澎湃的情潮。 随着他的手遥遥一指,殷绿儿注意到湖岸大树下除了木碑外还有……「小若!」那坐在木轮椅上瘦小的背影是她一辈子忘不了的。「小若怎么来了?」那意味着小若已了解所有事情的始末。 「这小姑娘敏锐且聪颖,不必我说,她自己也猜到七、八分,后来是她老爹自己招认了。」杨凌筑两手一摊,与殷绿儿并肩走到小若身后。 在小狗墓前有一束小白花与香烛,以及一些金纸灰烬堆成一座小山。 殷绿儿叹了一口气想,看来小若来这已好些时日了。 「姐姐,咳……」小若含泪的哽咽,咳得无法开口说话。 一触及小若那布满水雾的蒙胧眼神,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让殷绿儿心碎且不忍,她心中再多的恨意都融化了,想刻意伪装冷漠也禁不住小若梨花带泪的乞怜道歉。 「一切都过去了。」殷绿儿蹲下身,拿出手绢替小若拭泪。「真的没关系了。」 「我……咳……」 「别开口,你没有错,也毋需道歉。真的,我不怪你。」殷绿儿真诚的握起她瘦骨嶙峋的小手,「怎么没有人陪你来?」照理说,周老爷绝不可能放任小若单独外出的。 「对不起!」冷不防,一声艰涩苍老的道歉在殷绿儿背后响起。 殷绿儿的呼吸一窒,是那个主谋,杀「熊」凶手。她不敢回头,怕恨意会凝聚在眼中,失去的椎心刺痛谁能了解? 「因为姑娘一直不肯见我老人家,所以……」周大富布满皱纹的老脸浮上尴尬的红晕。 「我说过,我没怪任何人。」她试图装出平静的声音,不经意瞥见一旁杨凌筑深思的凝睇时,霎时,她恍然大悟了,「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她微愠的走到坐壁上观的家伙面前。 「这没什么不好。」 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殷绿儿的悲愤转为怒火,她一手擦腰,一手戳着他的胸膛,恨不得打出洞来。 「谁允许你那么做?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她愈想愈火,所有事皆因他这臭叫化而起。 打从丐帮买下山林,她被绑架至君山,麻烦也随之而来,如果没遇见他,说不定情况会改观。 「因为爱你,所以希望你拥有一颗快乐的心。」杨凌筑双手包裹着她的柔荑,举至嘴边,轻轻的印下细碎的吻。「绿儿。」他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哽咽。 霎时,天地万物仿佛仅剩他们两人,深情关爱,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是如此爱她,她怎能让所有爱她的人为她担心受怕? 「对不起、对不起。」殷绿儿嘤咛的低泣,偎入他宽阔的臂弯中,那里包容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没事就好。」杨凌筑注视着她酡红、娇艳欲滴的脸颊,情不自禁的将唇印上她红润的朱唇时,才注意到还有旁人在,他连忙退开。当众接吻可是大胆放荡的行为。 看着旁人张口结舌的表情,似乎被吓得不轻,想着,他不禁有些得意,连忙介绍,「她是我娘子。」 周大富始回过神来,与小若相视一眼,不禁笑了出来。 「姐姐,恭喜你。」小若由衷的祝福,对未来产生美丽的憧憬,如果……她能活过及笄的话就好了。 「谢谢。」殷绿儿觉得全身像着火似的,彷佛连发根都冒烟,她窘迫得恨不得找地洞钻下去,但没洞可钻,只好将头拼命埋入他怀中掩饰燥热。 都是他害的,又害她在众人面前丢脸!就算不用发喜帖,恐怕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匪浅。 她悄悄的由羽扇般的睫毛缝瞟视,看到杨凌筑笑得合不拢嘴,肆无忌惮的样子,她不禁恼羞成怒。 「当那么多人的面无礼,你还好意思笑。」明明不知羞耻的是他,但却是她脸红心跳。 「我亲我娘子,没什么不对呀!」杨凌筑邪邪的笑道。「到时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看到她娇羞的模样,他更是笑不可抑。 枉他生为丐帮少帮主,猖狂的模样全然没形象、气质可言,殷绿儿有时真怀疑,她怎么会爱上这种无赖?不过已经回不了头了,谁教他绑架了她的人,偷走她的心…… 尾声 热闹的婚礼前夕,新房内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死猪仔,你说只要结婚,殷家山林的契约就会还我,现在呢?」现在的殷绿儿十足泼妇一个,煮菜烧饭还不会,骂人的本事从杨孙武那学了不少。 杨凌筑摇头长叹,「你的不就是我的,你怎么会那么愚钝?非要我再三提醒。」 「我的怎么会是你……你!」她总算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两朵红云倏地飘上原本美艳的娇颜。 他看得心荡神驰,不自禁在她脸颊上轻咬一口,并沿着她粉嫩嫩的脸蛋印下细碎的吻,直至雪白的颈项时—— 「啊!」一声尖叫伴随着推开门,不识趣的打断他们,是新来的丫环小翠。 「姑……姑爷,你……你怎么可以非礼小姐?」 闻言,杨凌筑与殷绿儿面面相觑,憋不住的笑出声。 「小翠,我跟小姐成亲就是夫妻了。」杨凌筑好笑又好气的解释。 「可是你们还没成亲拜堂哪!」 小翠单纯坦率的话,让杨凌筑笑不可抑,而殷绿儿则羞窘不已。 「你还不快出去。」殷缘儿娇嗔的说道,不敢抬起头。这个无赖,都已经要行新婚大礼了还不知节制,没半点新郎官的仪表。 「再等一下,我给你引见个人。」杨凌筑轻捏一下她的俏鼻,朝门外喊,「你们看戏也看得够久了,还不快进来!」 「小姐!」 这熟悉的声音令殷绿儿一怔,时光宛若跌入从前,是青悦! 她猛然抬起头,震愕的望着文秀才与青悦并肩走进来,她不禁喜极而泣的飞奔过去。 「青悦,你终于回来了!」殷绿儿紧抓着青悦的肩膀,惊喜交集,眼波与杨凌筑相会,感激的颔首示意。他也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小姐,我好想小姐。」青悦热泪盈眶的说。 「不许再叫小姐了,宝姨已经说要收你做义女。」 「我知道,可是你永远是我的绿儿小姐。」 杨凌筑实在不忍心打断这感人的一幕,但是为了娶到娘子,他不得不提醒两个女人别太长舌,时间宝贵。 「咳……绿儿,做新娘还不赶快梳妆打扮。」 「那你做新郎的还赖在这做什么?」文秀才不由分说的干脆拖着死皮赖脸的杨凌筑出去。 「别拉!」杨凌筑临别送秋波,抛了一个飞吻给殷绿儿。「绿儿,我爱你!」直到门扉合上他才甘心的离开。 殷绿儿脸红成大柿子,瞟见青悦和小翠的暧昧眼神,她羞愧得头快点到地上这个无赖又害她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