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千金》 第一章 纷扰的武林,由于九大门派与魔教长年争战以致两败俱伤,而陷入群龙无首的状况,许多大小帮派乘机据地为王,其中又以一谷、二楼、三门、四庄势力最大,大到足以取代九大门派执牛耳的地位。 在这些新兴势力中,不同于以武发迹的武林世家,排名最末的落日山庄却是以医术闻名。 江湖中有三大神医,除了玄谷老人已寿终正寝,官医被强揽入皇宫成御医,凡人不得见之,另外就是怪医无常。 没有人知道无常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他师承何处,他在救治了官医无法医治的太子后一举成名,怪医之名不胫而走。 之所以叫怪医,因为他有一个很怪的规矩——救一命换一命,一命抵一命,地上不多人,地下不少魂。像他以救太子来换被判秋决的官医的命,从此官医的命就是他的,生死由他决定。自那次事件后,官医像从空气中消失,天下三大神医就只剩怪医无常。 无常,亦表示生死无常,他要你生就生,他要你死,你绝对看不到明早的太阳。 不管任何绝症,甚至一脚已踏进棺材的病,就连快要驾鹤西归的人瑞,他都可以为他们延寿,让地狱无人,阎王勾不了魂。 虽然以命抵命,但这命还不能随便用人来换。如果这人无常看不顺眼,就算命在旦歹,他还是不救,并告诉病人准备办丧事。 可是如果他愿出手相救,就算病人几乎可以入殓,他还是会把那人自阎罗殿拉回来,因此,被他救过的人都心存感激,当他是再造恩人。 所以他的风评可说是毁誉参半。 说到他的长相,其实没有人见过,请被他救过的人描述仍没有人说得出来。 有人说他身长七尺;有人说他虎背熊腰,臂粗如碗口;还有人说他根本是女子,可谓众说纷纾 而且,无法引起他兴趣的疑难杂症,他还不屑看一眼,因此要上门之前必须先考虑清楚,免得人送入庄是直的进,横的出。 此时,一个坐在金丝细绫的软榻上的病人由四位随从抬了进来,放在椅子上,其他保镖全被挡在门外。 “只要你们治好我的隐疾,无论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们。”榻上是个珠光宝气,穿着俗丽的福泰中年人,倨傲的环顾这简陋的屋子,视线才回到厅堂前方。 大厅之上的大师椅正坐着个儒雅俊俏的男子,尔雅的品茗,听着福泰中年人叨叨絮絮述说自己的病因。 要也知道救一命抵一命是落日山庄的规矩。来人哪!”只见两个白胖的小女孩和小男孩被带进来,由神似的外貌看得出是姊弟。“如何?” “无言,拿帖药给他,然后带那两个小孩下去。”俊俏男子搁下茶杯,示意身后冷酷的男子。 “这么说你们接受这笔交易了。”待随从接过那包药,福泰中年人忙不迭的配水饮下。 “我有说吗?”俊俏男子轻甩开手中羽扇,悠哉自若。 “你不是带走那两个小孩?”福泰中年人闻言,差一点被药呛到。 “他们只不过是抵那包药的价值,而且那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若要完全根治你的病,就拿你唯一的子嗣来换。 “什么?!”福泰中年人脸红脖子粗,“你们太过份,前前后后我送来不下二十个童男童女,还有目不暇给的奇珍异宝,而你就仅以一包药打发我!” “我们落日山庄本就不是义诊堂。”轻柔的语气无形中有股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势。“大门在那,不送了。”俊俏男子欲站起身。 “且慢。”他凌人的气焰立刻去了一半。“那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如果我坚持要你吴家的子嗣呢?” 福泰中年人震怒,“你们太狠了,以为小小一个神医就多了不起!” “我们也不需要你看得起。无言,送客。”他拂袖而起。 “等等,我可以把我视若生命的十二金钗送给你们,她们可是名满江南的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歌善舞,个个貌美如仙,费了我好大一番工夫才搜集到。” 还搜集!俊俏男子嗤声冷笑“我要你的女人做什么?落日山庄可没多余的粮食豢养你的十二金钗。无言!” 无言示意仆人围住他们。 “住手。”福泰中年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吴贵妃的亲弟弟。” “就算皇上来了也一样。” “你……你们不怕我跟皇上说”声,派大军来剿平你们?”强压下内心的恐惧,他摆出不可一世的倨傲态度,“怕的话就乖乖把药给我奉上。” “哼!你未免也太小看落日山庄。” 只见俊俏男子使个眼色,福泰中年人眼前一花,身边四名大汉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根本看不出对方用什么手法,之后他仅看到面无表情的无言从容的拍拍身上灰尘并走回原地,犹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一双眼珠子惊恐的瞪大,而身子也不禁打起哆嗦。 “你们别乱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他的声音如秋风中的落叶般发颤,手抓紧了软榻。 “王法吗?等你见到阎王再跟他说去吧!无言。”笑里藏刀的俊美容颜此刻比地狱的阿修罗更令人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你……你别过来!”福泰中年人蜷缩在宽敞的软榻一角,椅子倾斜至一边,摇摇欲倒。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微弱的嗓音突然插入。 “无雪。” 轻柔的声音传入堂内每个人耳里,感觉上像是个久病未愈或气虚体弱之人的声音,可是奇异的给人无法言喻的压迫感,震慑住在场的人们,眼珠子不由自主往发声处移动。 “蔼—”凄厉的尖叫自福泰中年人口中逸出,脸色比来时还要惨白,戴满金戒、宝戒的粗肥手指不停打颤,直指着缓缓自珠帘后踱出的修长人影,最后惨叫一声,“妖怪!”咚的一声重响,不用无言动手,福泰中年人连人带椅昏倒在地。 穿着一身黑袍的人,竟有张半面惨白如鬼,半面殷红如魔的脸。由额头开始,划过鼻梁、人中至下颚,延伸到脖子,没入竖起的衣领里。 白的半张脸布满错纵的青筋、血脉,一条条清晰可见;红的那面则黯沉得鲜血喷满后凝结。没有喜怒哀乐的平静脸庞,透着让人打从心里发毛的诡魅。 “庄主。”无言恭敬的唤道。 原来黑袍人才是落日山庄庄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医无常,救人任凭喜恶,行事我行我素,连身为他妹妹的无雪也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送他出去。”!无常黑袖轻挥,“他,我不救”随即转身没入珠帘后。 “无言,听到了吧,将这家伙赶走,从此落日山庄不欢迎他。”无雪不屑的瞟了眼吓昏过去的福泰中年人,啐了一声。“带下一个病患进来。” 轻风徐徐,碧草如茵,假山流水堆砌出世外桃源般的宁静。 仰躺在树荫下成大字形的欧阳华正睡得香甜,覆在脸上的书被忽来的狂风吹得劈哩啪响。她勉强撑开眼,只见一个疾速的黑影冲向她,居高临下的遮蔽了光线。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事?”欧阳华打了个呵欠。 “小姐,我……我……”婢女纷纷一口气提不上来。 “怎么了?瞧你呼吸急促,心脉紊乱,改明儿个开个药方给你上她撑坐起身。 “我身体好得很,只是跑得太喘了。”老被当作实验品,谁教她有个爱医成痴的主子。 “看来你久未运动,气血不顺,筋骨疏松,需要调养。”她旋即翻开掉落草地上的书,“我看看,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胸口郁结,一股气透不过来?” 纷纷眼中散发崇拜,“小姐,你好神……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事情不好了,老爷、老爷他……” “我爹生病了吗?”阖起书,欧阳华眉轻挑了下,“昨天我看他气色还不错。” “呸呸呸!小姐,你这不吉利的话可不能乱讲,若让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听到了,可又要编派小姐的不是。”纷纷如防贼般左顾右盼。 “放、心,爹还算明理之人。”只是迂腐一点,再加上观念守旧、重男轻女。 欧阳家向来一脉单传,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落在欧阳大富的身上,偏偏娶了女英、蛾皇两个妻子却只生了个女儿欧阳华,蛾皇还不幸因此难产去世。 后来再娶妾三人,可她们依旧一连三弄瓦。而最疼她的女英,十年前莫名其妙怀孕,生了儿子,可是如同她母亲的命运难产。 有了子嗣,再加上失去两位爱妻,欧阳大富就没再娶任何女人进门,将全部、心力投注在唯一的儿子身上,经算命仙将他改为女子名,为求长命百岁。 不同于她足月出世,弟弟欧阳雪自幼身体孱弱,足不出房门,比病西施还娇弱,看过无数大夫却无法将身子调养好,她学医习药也是为了雪弟。 欧阳华自地上缓缓站起,一边收拾散落的医书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老爷要把你卖掉。”纷纷泫然欲泣。 “我们家应该不至于破产吧?”祖传三代,田产富甲一方,可惜就是香火不盛。 “没有。”她早习惯小姐乌鸦嘴。 “那你哭什么?” “老爷要把小姐你卖给落日山庄,打算拿小姐的命去换小少爷的命。” 纷纷抽噎道。 “落日山庄?”欧阳华顾不得捡书,两眼发亮,“就是江湖传言“救一命换一命,一命抵一命,地上不多人,地下不少魂”,那个打败宫中御医,技惊中原,如今名满江湖的怪医无常?” 纷纷哽咽的点头,“小姐,你该怎么办?” “那很好啊!”不一定可以乘机偷学医技。 “小姐!”纷纷花容失色,“你知道落日山庄是什么地方吗?听说进去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就算能够回来也是活死人,生不如死。” “那又如何。”欧阳华眼底熠熠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对纷纷绽开笑靥。 人生不过是数十载,与其坐在家中等待媒妁之言决定她的命运,她宁可掌握自己的未来。虽说爹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自雪弟出世后,爹就不再限制她研习四书五经及医理,一方面是没时间管她;一方面是她无师自通的医技的确解决不少麻烦,像雪弟有时三更半夜犯气喘找不到大夫,她就派上用场了。 纷纷的下巴快掉下来,“小姐,你疯了……不!我不是有意要诅咒小姐。”物以类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跟小姐一样乌鸦嘴。 “我知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轻捏了下她可爱的俏鼻,欧阳华狡黠的眨了下眼。 “小姐,人家是跟你说正经的。”纷纷顿了下莲足,双手插腰。 “我也不是开玩笑。”欧阳华巧笑倩兮,“走吧!陪我去找爹说去。” 抱起书,她笑声如银钤,踩着轻盈的步履先行。 “小姐,你等等我。”纷纷撩起裙摆赶紧追上。 “爹,我不要,叫二姊去。” “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不由自牺牲?那小妹也行。” “爹,我才十四岁,不想那么早离家。” 欧阳红、欧阳美、欧阳玲环着欧阳大富,左一个撒娇,右一个不依。 这就是欧阳华步入厅堂看到的景象。 “长幼有序,由大姊去最适合。”欧阳美凤眼一睇,早看故作清高的欧阳华不顺眼。 “对呀!大姊都快二十,又没有人上门提亲,既然嫁不出去,理应由她去。”欧阳玲娇小的身子黏在欧阳大富身上。 欧阳华哑然失笑,什么嫁不出去就得牺牲,这是哪一国番话。亏做大姊的她那么照顾她们,病时嘘寒问暖,有绫罗金饰穿戴绝少不了她们一份,而她们回报的是算计和斗争,让她不禁佩服她们三人的母亲的确教女有方。 “华儿,你来得好。”欧阳大富也知道这三个女儿办事不牢靠,唯一能信任的就是长女欧阳华,可是他不忍。“我已经递了拜帖给落日山庄,而他们也有回音。”冷汗开始爬上他的额头。 欧阳华从容的来到他面前“他们怎么说?”若不是落日山庄的要求太强人所难,爹爹也不会一脸心虚。 “他们说,我想救这个儿子,就必须用另一个儿子去换命,或者用我的命去换。”欧阳大富不敢迎视她澄净柔亮的水眸,“不是爹爹贪生怕死,而是你也知道爹爹有庞大的家业要照顾,还有上千人的生计仰赖着欧阳家,爹爹真的不能……对不起。”这声无奈的道歉注定了欧阳华的命运。 三个妹妹也以胜利之姿睥睨着欧阳华,但她没理会,“爹爹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能扮成男子去落日山庄。你是欧阳家最年长,也最懂事的孩子,有你在,爹爹可以放心,只要等雪儿病好了,爹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会把你接回来。” “听说落日山庄住了个青面獠牙的妖怪,曾经有个皇亲国戚去求医,结果病没医好,还吓去了半条命。”欧阳红与欧阳玲交头接耳。 “哎哟!好可怕,那妖怪会不会chi人?” “那不是去了就回不来了?”欧阳美也插上一句。 “你们够了没!”欧阳大富拍几而起,威吓的吼声镇住正窃窃私语的三人。 “老爷,这不公平,为什么要小姐牺牲?”纷纷跟着欧阳华进屋,替她不值。 “纷纷。”欧阳华柔声喝止她,转回头,“爹,我愿意去落日山庄。” “华儿,你真的……”望着沉静出尘的欧阳华,举手投足流露出雍容高贵的气质,这是他欧阳大富最自豪的女儿,只有她能伪装成男儿不被识破,也只有她是他众多女儿中唯一可以信任的。 他真的不想牺牲这个女儿,但为了儿子……他长叹一口气,“纷纷,替小姐收拾”下行李,我们后天起程。” “可是这不公……”纷纷的嘴立刻被欧阳华捂祝 “我跟纷纷先告退了。”她浅笑,忙不迭将纷纷拖出大厅,才放开手。 “小姐,你干么委曲求全?” “不会呀!”事实上,她还打算进落日山庄后挖神医的压箱绝活造福世人,免得一些医技因为怕被人学去或超越而在他死后失传。 “小姐,我知道你只是安慰我,不希望我担心。”纷纷抽噎的吸吸鼻子,猛地抬头,“我决定了,我要跟小姐同进退。” “不行!”欧阳华一口否决。“纷纷,落日山庄只准一个人进去,多余的人他们不收,何况要是引起他们怀疑,爹爹要救雪弟的希望就破灭了。” “可是有我陪在小姐身边,就算吃苦受罪,两个人也可以一起分担。” 欧阳华十分感动,不禁握起她的柔荑,“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这次真的不能让你跟了。”她的目光坚定,“在去之前,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拜托你。” 纷纷反握住她的手,咽下喉头的哽咽,“什么事小姐你说。” “雪弟就交给你了。”欧阳华明白此去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欧阳家,但至少雪弟可以活下来,欧阳家的香火可以延续,而且她也不一定会去跟阎王下棋,未来还是个未知数。 看到纷纷点头,欧阳华绽开柔和的笑颜安抚她,“放心,不会有事的。” “小姐,你要好好活着。” “没见到你嫁人,我怎么可能死呢。” “呸呸呸,小姐,不要再说这不吉利的字,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当然,我一定会活到寿终正寝的。” “小姐,你这乌鸦嘴的习惯要改一改。” “是!小管家婆。” 欧阳华与纷纷并肩离去,渐行渐远。 欧阳华和父亲花了两天的时间来到落日湖畔的落日镇,远眺坐落湖中的落日山庄被蓊郁茂密的树林所掩蔽,看得不是很真切。 夕阳仿佛曳下一条金碧辉煌的道路延伸到湖中神秘的落日山庄,就像通往西方极乐的不归路。 落日镇的渡船头主掌前去落日山庄的路,所有来访的宾客或病患得递拜帖方能搭船去落日山庄。 有些病重之人或沉屙难愈的病患也暂住落日镇上等待换命。 欧阳华听说只要通过审核,怪医无常也会出诊,只是可惜无缘一见。 还好事前预订客栈落脚,否则依照落日镇大小客栈人满为患,供不应求,他们只怕要露宿街头。 来落日镇的多是穿金戴银、衣着光鲜亮丽的富贾;普通老百姓没有闲钱,也没那个闲工夫,与其浪费时间,长途跋涉来求医,怪医也未必肯治,倒不如买张草席将病人包一包省事。 这样贫富不均让欧阳华看得心中有股闷气,那穷人活该没人抵命就得病死、冻死,没有生病的权利吗?她决定要是能将怪医无常一身绝技偷学过来,绝对要他关门大吉。 “小二,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你先替这见不得光的家伙打酒?” 客栈里也不乏江湖人士,只见数名彪形大汉包围着两名头戴乌纱斗笠,穿着松垮儒袍的男子。 “放肆。”其中身着灰袍的男子低斥,声音粗哑得就像鬼哭一样,令在场的人不由山自主的打个寒颤。 黑袍男子轻轻举起手,“你先替他们准备吧。”沙哑轻弱的声音不见威力,却莫名的让人无法不听从他的指示。 “可是……”小二犹豫的望了眼黑袍男子,恭敬的态度比对掌柜还敬畏,“是。”他不屑的扫视强盗似的武夫们,重重放下酒,“你们的酒。” “妈的,你这什么态度!”大汉们立刻亮出大刀,“我们是来买酒,不是买气受!” “大家有话好说。”掌柜自柜后迎上前,打躬作揖。 “闪开。”大汉随手一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眼看那拳头要击中掌柜,却见他像棉絮一样往后飘,看似被打中,又仿佛没事般笑呵呵的。 彪形大汉们个个脸色一变,客栈内有些修为的江湖人士更是心惊。 “他们要打起来了,华儿,我们快走。”欧阳大富压低了嗓音,拉起还坐在椅子上看戏的女儿,想趁群众作鸟兽散时离开这片混乱。 “大爷,别生气,我们再重新打壶酒给你。”掌柜陪笑的示意小二。 “且慢,我就要他手上这壶。”大刀指着灰抱男子接过的酒壶。 “那是……”小二的话忽然被打断。 “住口。”掌柜向他使个眼神,接着脸上堆起弥勒佛般的笑,对大汉们道:“很抱歉,那是那位客倌早订好的酒。” “不管,我就要这壶。”大汉强横的抢下酒,使劲一甩,却将黑袍男子的斗笠挥落,霎时,酒壶也摔落地。 “妖怪!” “鬼呀!” 众人响起惊呼声。 欧阳华尚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见宾客惊慌的夺门而出。 在斗笠翻落的电光石火间,灰袍男子动作快如闪电的将斗笠戴回黑袍男子头上,森寒的眼神直视这群彪形大汉。 莫名的寒意由背脊窜升,他们几乎没看到灰袍男子如何出手、何时出手,只是乍见那鬼魅般的脸孔,他们登时吓愣了。 欧阳华讶异大家为何连滚带爬,那黑袍男子不过是脸色惨白而已。“咚”一声,她发现她爹已昏了过去,更引起她好奇,想一窥到底有什么可怕,可惜那黑纱斗笠盖住他脸孔。蓦地,她看见一缕殷红自黑袍男子手腕处淌下,直觉反应他受伤了。 “掌柜的。”黑袍男子平静的口吻宛若什么事也没发生。 掌柜一揖,笑容自脸上敛去,阴狠的冷芒自眸底射出,让人打从脚底发凉。 “各位,请你们在半个时辰内离开,最好别再踏入落日镇,否则后果自行负责。”掌柜笑着说,只是笑不入眼底。 “走就走,谁怕谁!”大汉们逞强的离开客栈。 须臾,客栈内一片空荡荡,只有打酒的声音和掌柜善后的吆喝声。 “等等。”望着要离去的黑袍男子,欧阳华不假思索的拦住他。 不仅他们一愣,掌柜和小二们双眼瞪得如牛钤般大,均停止动作。 “你的手受伤了。”欧阳华拉起黑袍男子的手,没注意他的身子微缩了下,专注于他苍白纤细的手,“哇!你的手好冰,是不是生病了?” “放手,”灰袍男子沉声轻拂衣袖。 正想替他把脉的欧阳华登时两臂一麻,被震退了三步,碰倒桌椅,就要屁股着地,她挥动双手想抓住什么,忽然皓腕被黑袍男子攫住,止住了跌势。 她抬起头,“谢谢……你的脸……”视线刚巧自黑纱边缘望上去,一张半面白半面红的脸落入她眼底。 黑袍男子一惊,突然松手。 “哎哟!”欧阳华往后跌去,她痛得攒眉,一边扶桌站起一边探索的想再看一下,“你是不是戏子呀?你的脸谱画得挺传神的。” 脸谱?黑袍男子讶异的停下欲逃离的脚步,回瞪憋笑的掌柜和小二们,他实在怀疑这名少年……应该是女子的目光。 “主子,我们该回去了。”灰袍男子一揖。 黑袍男子收回心神,轻轻点头。 “等一下,这给你,这是沉香,可以调气补身。”欧阳华快速的揣出怀中蓝色的锦囊,交到他手里,“你也是来落日山庄求医的对不对?如果那脾气古怪的怪医无常不替你医病,没关系,你来找我,虽然我不是神医,但还不曾医死过人就是了。” 掌柜和小二们更是脸红脖子粗,笑憋得好不辛苦。 黑袍男子只好轻咳几声,警告他们节制一点。“谢谢你的好意,我不……” “收下啦,以备不时之需。”欧阳华硬是将锦囊塞给他,“我的意思不是说你身子很糟,时常生箔…” 一声噗哧不是从那些肆无忌惮的掌柜和小二们的口中逸出,而是不苟言笑的灰袍男子。 黑袍男子冷眼一瞥,他立刻止住笑。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欧阳华,还不知道你们尊姓大名?”不知为何,她想靠近他,可能是他身上有股药香,就跟雪弟一样。“你们不想说也没关系,相逢即是有缘,这几天我都会在落日镇上,有什么需要或身体不舒服,希望我能尽绵薄之力。” “你是大夫?”女子习医倒挺少见。黑袍男子扬了扬眉。 “不算是啦!只是对草药有点研究。”欧阳华腼腼的笑了笑。 “主子,该走了。”灰袍男子再次提醒。 黑袍男子深思的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去。 “你不怕吗?”掌柜挨近她低问。 “怕什么?”欧阳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猛地想到,哎呀!差一点忘了昏倒的爹爹了。 第二章 清晨,沁凉如水的雾气包围着落日镇,渡船头早已排了冗长的队伍等着去看病,其中大多是乘兴坐轿的富贾及身着劲装的武林人士。 要求医,首先得飞鸽传书递拜帖,运气好的话,隔日便有回书,慢的话还是办丧事比较快。 欧阳华与父亲也在排队等候的人群中。 渡船头两个威武的守卫面无表情的挡下他们身前欲上船的富有中年人及随从。 “名单上没有你们。” “两位大爷,我们一时忘了事先递拜帖,请你们行个方便,这点小意思请笑纳。”他乘机塞了张银票,可惜手脚不利落露了馅。 守卫连看也没看一眼,“请回。” “可恶,给你们脸你们不要脸,给我上!”富有中年人恼羞成怒的收回银票,吆喝身后的随从。 见状,旁人纷纷走避怕被波及,但诡异的是他身后的随从却不动。 欧阳华只感觉一阵风吹过眼前,那二十余人全定住了,脸上表情僵硬。 稍有见闻的江湖中人都明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落日山庄排名在一谷二楼三门四庄之中,实力绝不容小觑。 富有中年人不悦的转身,只见二十余人全成了石膏像,疑惧在心底扩大。 “你们搞什么,叫你们上没听见是不是?” “各位,请。”一名男子自船上走下来,也是面无表情。 “拜托,让我上船,我有银子。”富有中年人方才倨傲的气焰全消,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但他连守卫的衣袂都没沾到,身子突然一震,倒退好几步,踉跄的跌坐在地上。 “别丢下我。”他没来得及爬起,只见船已驶离岸边。 望着岸边富有中年人那乞怜的身形,欧阳华感慨万千。虽然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医者父母心,怪医无常订什么怪规矩,救一人就要拿一人的命来抵,也未免太不近人情,还有诸多限制,让许多患病者求助无门,这样哪能叫神医,如此冷血无情,应该叫恶医才对。 上了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逾十丈的牌坊,左右十人合抱的圆柱上面挥舞着苍劲有力的对联—— 红尘万丈,世事难料 晨钟暮鼓,生死无常 横扁“落日山庄”气势磅礴,落款人是怪医无常。 想不到怪医无常医术超凡卓绝,也写得一手好字。 “华儿,该我们了。”欧阳大富扯了扯欧阳华的袖子。“待会儿你什么话都不要说,由爹开口。” “我知道了。”欧阳华望着牌坊后方矮阶上敞开的黑底金边的大门,两排黑衣劲装的男子各立左右,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下一个。”门内传来浑厚的唱名,“欧阳大富父子。” 一进入宽敞的大厅,冷肃闷窒的压迫感袭来,欧阳华双肩瑟缩了下,感觉有些寒冷。 心想来都来了,她可不能露出马脚害了爹爹,而且雪弟还等着怪医无常去救。 “你就是欧阳华?” 欧阳华抬起头,只见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是个斯文俊俏的男子,他正尔雅的品茗,并无礼的打量她。她一点也不喜欢被人当货物评估审视,按捺下胸中的不悦,她坦然的迎视,点了下头。她有些讶异,怪医无常未免太年轻,也太俊美了。 “正是小大。”欧阳大富、心虚的躬身一礼。 “今年贵庚?”搁下茶杯,柔美的嗓音宛若黄莺出谷,比任何女子的声音还悦耳动人。 “小儿今年一十九。” “我又不是问你。”俊俏男子冷冷的睥睨,“成家了没?有无婚配的对象?” “在下年纪仍轻,尚无成家之打算。”欧阳华泰然处之,只是总觉得这怪医无常盯着她的眼神有点诡异。 俊俏男子点了下头,“嗯,人已送到,欧阳大富你可以回去了。”接着弹了下手指,“无言,带欧阳老爷去取药方子。” “华儿。”欧阳大富汗颜的频回首。不是他心狠,而是欧阳家一脉单传,为了不在他这一代断了香火,只有牺牲她了。 “没事的,爹,你先回去吧。”含笑的安抚父亲后,欧阳华转身,不卑不亢的面对俊俏男子。 “华儿,爹对不起你,保重。” 阻隔的门外传来欧阳大富的道歉,令欧阳华感到窝心。 回想从小到大,爹到底没真的当她是赔钱货,也不吝于投注关爱,只是重男轻女的包袱压在他老人家身上太沉重了。欧阳华由心底感慨。 “你很冷静。” 毫无预警的说话声音在耳边响起,欧阳华心头一惊,表面神色自若的看着不知何时已来到她面前的俊俏男子,讶异他肌肤细若凝脂,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他……他简直比她这个假男人还漂亮,他真的是怪医无常吗? “你不怕来得,去不得吗?” “生死有命。”欧阳华将惊诧疑惑藏在眼底,怕被识破的以袖掩面。 “未及弱冠的你问有大好将来,怎么会想来替人抵命?” 环绕着神色自若的欧阳华走一圈,一抹难以察觉的赞许掠过眼底,俊俏男子回到她面前。 “你跟你兄弟当真是手足情深?”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欧阳华的唇角略微扬起。 “你当真不怕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而已。”这怪医无常跟当初她设想年逾半百,脾气古怪的老头差太多,而且那对骨碌碌的美眸仿佛要将她看穿似的,瞧得她的心忐忑不安。 “你胆子不校” “哪里。”人心此鬼更恐怖,何况见多了生烂疮、断手断脚的伤员和尸体,她早习以为常。“我既然来了,希望你们也要遵守诺言。” “这自然。你可知我们要你留下来做什么?” “还望相告。”顶多是命一条给他们了。 “落日山庄不是杀人地狱,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对于将命卖给山庄的人,有两条路让你们选择,一是到落日山庄在偏远塞外的矿场服役二十年,另一个就是做草药人。你选哪一个?” “何谓草药人?”欧阳华自认做不来苦役,二十年不虚脱才怪。 “听说过神农尝百草?而我们以活人来试药,运气好活个十年没问题,运气不好半身不遂,终身残缺,命丧黄泉皆有可能。 “通常服役熬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说不定还能活着回故里;但选择做草药人,生死由天决定。你考虑得如何?”所以他们以选择换命的对象为男子的原因在此,男子体能上优于女子。 “我想做草药人。”反正她也常拿自己的身体试验草药效能。 俊俏男子一愣,“你确定?” “我已经决定了。”未来的事谁能预料,欧阳华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 “你不再考虑一下吗?”枉他生得一表人才,英姿焕发,怎么不赌那二十年的机会,也许二十年是漫长了些,边塞荒凉落后,还得忍受酷暑严冬,可那总有一丝活命的希望。 欧阳华点点头。 “好!无妨,带他到东厢休息。”挥袖令仆人,俊俏男子深思的望着欧阳华的背影,总觉得不知哪里有股说不出的不对劲。 蓊郁擎天的翠竹环绕雅致的竹轩,叶影扶疏的投影在竹荫下正对弈的两人身上。 “大哥。”一个看似俊俏的年轻男子疾奔而来,扰乱了平静的竹轩。 “无雪。”无常抬起头,看了眼假扮自己的妹妹。既然她喜欢玩,他也乐得清闲。 “大哥,居然有人志愿要当草药人。” “喔?”他的手拈起一子停在半空中。 “他的名字叫欧阳华。” 黑子自无常指缝掉落,对坐的无命抬起头,一张冷漠的脸孔看不出形色波动,只是专注的看着无常。 唯独无雪没察觉异样,续道:“你还记得欧阳大富,那个江南的有钱人吗?我今天扮成你去见他,他带儿子来换命。” “儿子?”会是那日女扮男装的欧阳华吗?无常不动声色的放下一子。 “他儿子患了心疾,怎禁得起长途奔波?”无命沉吟。 “不,这个是他的大儿子,来换小儿子的命。” “你确定他叫欧阳华?”无常转头,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眸瞅着无雪。 半张白无血色,半张红艳刺目的睑,由印堂中分划至下颚,不正面看还好,但当那冰冷的黑色眼珠子缓慢滚动,就像地狱的夜叉,大白天的也能让人不自觉毛骨悚然。 无雪虽是他妹妹,但每每被他没有表情的脸一盯,手臂的疙瘩仍会不由自主的站立起来。 她吞下口水,点了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无命。”无常看向他道。 无命自怀中取出蓝色封皮的册子递给她。 “你自己看看。” “欧阳大富,临沂县人氏,年四十有六,有妻两人皆己香消玉损,娶妾有三,一子四女,长女欧阳华……”无雪倒抽了口气,怎么可能?那明明是男…… “你不也是女扮男装。”不同于无雪俊俏斯文的男装扮相,欧阳华睑上透着英气,再加上浓眉大眼以及姑娘家少见的高挑修长的身形,也难怪无雪会看走了眼。 “大哥,你怎么知道那欧阳华是女非男?你又没有见过她。” “我们已经见过了。”无命放下白子。 无雪张大了嘴,足以吞下一颗蛋。 “无雪,送她回去,交易取消。”无常放下黑子,结束了棋局。 “送我回去,为什么?”面对冷漠寡言的落日山庄总管无言,欧阳华拔高了声音。 “请尽速收拾好行李。” “这是你们庄主的意思吗?” 无言不语。 “我要见你们庄主。” “庄主不见客。” “那么我不走。”欧阳华不驯不屈的应声坐下。 “午时三刻,无若会送你出庄。”无言面无表情的交代完便离去。 “喂!你们怎么可以不讲信用!”欧阳华连忙追到门外,已不见无言的影子。 忿忿的摔上门,欧阳华来回踱步,决定去找怪医无常问个明白。 于是她急忙的跑出去,依照记忆里大厅的方向,穿过长廊和拱门,不意拐弯时碰上一堵肉墙。 “蔼—”痛呼一声,欧阳华皱着眉捂住鼻子,仰头望见似曾相识的鬼面,她有些讶异,“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对,我想起来了,你是……” 是她!糟了,他竟忘了戴上面具或乌纱斗笠。无常心中大喊不妙,反射的转身,可是衣袖倏地被揪紧。 “你别走呀!你是来落日山庄表演的戏子吗?”问他说不定能弄清楚大厅怎么走,省得她像无头苍蝇乱钻。 “不是!” “你这脸谱画得还真逼真,色彩红白分明,是你自己画的吗?” “不是!”她想象力未免太丰富。 “那是谁帮你画的?我可以向他请教。”她虽是女儿身,却丢脸的连贴妆画眉都不会,总要纷纷代劳。“还有,你脸上的胭脂是哪买的?我也……” “不是画上去的。”他打断她的话。 “我也想去买……啊!不是画上去的?”欧阳华杏眸圆睁,但他预料中的惊骇并没出现在她脸上,令他脸色遽变的反而是她皓腕徐抬,“我可以摸摸看吗?” 他机警的后退,险险避开。 欧阳华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埋怨的嘀咕,“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嘛!让我摸一下你又不会少一块肉,再说我很好奇你那红印是怎么弄上去的,是被人打的吗?”灵光一闪,她想起在客栈那一幕,“是不是上回那些蛮横无理的大汉又找上你?” 无常险些失笑,那些人能安然走出落日镇算他们好狗命,否则此刻他们的尸体大概在湖底喂鱼虾。 “你应该报官才对,这样他们才不会无法无天,目中无人。” 在落日山庄势力范围内,官府如同虚设。无常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怔忡的望入她灵动的水眸,看见她眼中盛满关怀之情,暖意不禁流入他心窝。 “是他们打的吗?会不会痛?”她又举起手。 无常再次反应够快的避开,但看在她眼里却是他痛得怕人触碰。 她真的不怕他这张连鬼都退避三舍的脸庞?无常心底百感交集,说不出什么滋味。 “肿成这样一定很痛,你等一下,我拿药给你。” 肿?痛?无常目送她跑回去,心想,她的眼睛真的没问题吗?本以为她会像一般人吓得尖叫或昏倒,可是她竟然大剌剌的望着他的脸,眼珠子好奇的骨碌碌绕着他的脸转。 她真的不怕他!无常方寸微乱。即使致命巨毒腐蚀五脏六腑,他也眉头不皱一下,而今他居然畏怯她的靠近。无法掌握的情绪扰乱了他平静的心湖,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我这药……咦,人呢?”去而复返的欧阳华东张西望,空荡荡的长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无常飞快的走进书斋里。 成为江湖上的名人后,已经很少有人事物能引起他的情绪反应,使他落荒而逃的事更可以说是没有,而欧阳华做到了。 “大哥,我看到了。”无雪贼兮兮的笑声自他背后冒出。 他发现自己的警觉心降低,竟连没有武功的无雪靠近他身旁都没有察觉。 “欧阳华就是你上次去王总管那取药酒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对不对?”身为代理庄主,她可不是混假的。 “无命说的?”无常不疾不徐踱到书桌后。 “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无雪笑眯了眼。 “你是不是太闲了?把这些药方子拿去药房配好,给病人送去。”无常取出檀香木盒内一迭批过的药帖。“这上面已注明是哪间客栈哪间房的病患,并交代他们禁食哪些食物” “大哥,我有件……” “快去。” “好吧!”无雪走到门边,“我是来告诉你,欧阳华的弟弟药到病除,会逐渐康复,也就是说这桩交易已经完成,她势必要留下,这是师父的遗命。” “无雪。”她肯定是故意的!无常攒起眉,旋即恢复平缓,“我记得你一向是能推就推,能不救就不救,怎么这次手脚这么快。” “救人如救火,何况是救未来的小舅子。”她说完,迅速带上门。 屋内传来无常的低咒声,无雪心想,看来这阵子她得避一下风头,少到后院来,便吩咐下人也少到这儿来,替大哥和欧阳华制造独处的机会。大哥的心封闭太久了,欧阳华出现得正是时候。 欧阳华虽然不明了怪医无常为何又让她留下,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这天,她睡了个好觉,一大清早,随意扎起长发便走出房门,霎时,扑鼻的药香迎面拂来,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偌大庭园里蔓草横生。她蹲下身,拨开杂草。 “这是七里香!”她赫然发现许多少见的珍贵草药,可惜乏人照料。 她在做什么?无常站在拱门外窥视她的一举一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到这来,他的脚仿佛有自我意识似的。 “哎呀!好痛,这草怎么那么利。”一个不留神,芒草的叶刃在她拇指留下一条红痕。 无常觉得像有把刀子划过心脏,他捂着胸口,不解怎会有这突来的刺痛,不自觉的往前移动脚步。 “什么人?”欧阳华敏锐的起身,看见一道似曾相识的黑影迅速自她视线中溜走,“是你吗?你别跑呀!你的伤好……啊!”一个不留神,她整个身子往前倾。 无常赶紧回身扶住她。 “你走路都不看路吗?”照她莽莽撞撞的模样,能平安活到现在恐怕归功于她有一身医术。 “果然是你,你的伤……怎么还是这么肿?”她掏出白手绢欲替他擦拭。 无常一惊的退开,她顿失重心,跌了个狗吃屎,一声“噗啡”逸出他唇角,她有些讶异。 “真这么好笑?”还好是泥巴地,跌不死人,顶多摔个满脸草屑。欧阳华撑起身。 “抱歉,你要不要紧?”他敛起脸上的笑。 “没事啦,”拍去身上的草肩,她抬起头,“倒是你的伤好多了吗?有没有擦药?” “这不用擦药。”她是真的关心他,害他也无法硬起心肠。 “不行,不擦药好不了,你跟我来。”为防他像上次消失不见,她抓着他的衣袖拖回自己房间。 “有伤不赶快治会留下疤痕,还有,你脸色太苍白,一定是身体没有好好调养,真不知落日山庄的主人怎么招待客人的。 “还有这山庄内死气沉沉,每个奴仆脸色都像僵尸一样,若不是会走路、会说话,还有影子,这还真像鬼城,也难怪江湖中人对落日山庄那么忌惮又敬畏。”她絮絮叨叨的抱怨。 一路被她拉进房,无常又惊又愠怒,难道她不晓得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还是邀男人进房是她的习惯?一股莫名的醋意在他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欧阳华将他拉至桌边,“你先坐一下。现在你有我,就不用靠那怪里怪气的神医,我以后每天熬十全大补汤给你喝,保证你气血充足,精力充沛。” 来不及抽回的手被她握得很紧,无常感觉到她小手温温热热的,暖意仿佛慢慢流至四肢百骸,他发现身体开始热了起来。 他目光锁着她的娇容,儒帽下是张健康红润的小脸,黛眉英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的脸猛瞧。她虽称不上绝世美女,可是细致的五官镶在她吹弹可破的水嫩肌肤上却是出奇的匀称,散发出独特的出自信和耀眼光华。 “你这伤多久了?”她取沾湿的手巾替他擦。 “这不是伤。”冰凉的抚触惊回他的神智,他推开她站起,在周围筑起冷漠的篱笆。 “你怎么了?我弄痛你了吗?” “你不怕吗?”他佯装冷厉无情。 “怕?为什么要怕?你不过是被人打伤,又不是你自己愿意的。” “我这张妖怪的脸连鬼都怕。” “妖怪?不会呀,我还见过脸被火烧成大洞,伤口长蛆腐烂的乞丐,那伤比你这副模样严重十倍。” 无常瞪着她,“你是说真的?”她真的不怕他!一股无法言喻的雀跃在胸口满溢。 “你一个大男人干么那么在乎外表,姑娘家才会斤斤计较容貌。”真受不了。 无常豁然开朗,平静的说:“这是胎记。” “更何况你又不是……等等,你说什么胎记?”欧阳华睁大眼,谨慎的问,“你该不会一生下来就是这副模样,那半张红色印记不是画上去,也不是肿起来,是天生的?” 无常点了下头,等着她露出惊慌鄙视的眼神,并自动退到门边。 “哇!”她冷不防地发出惊叫,“我从来没看过有人脸上有那么完整的红色胎记,感觉像手绘一样栩栩如生,那是真的吗?”说着,她的手立刻伸上前,可惜如同前几次,他很快的避开。 这下他终于确定她有异于常人的审美观,而且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恐怖。 “我可以摸摸看吗?哎呀!别这么小气嘛!”她不死心的再逼近他。 无常如见鬼般的弹开,头也不回的走出她房间,显得有些仓皇。 “喂!你别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欧阳华遗憾的放下手,望着他的背影瞬间消失在长廊后,她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她在做什么?”自二楼书斋可以览观后院,无雪好奇的顺着无常的视线,只见庭院内欧阳华像个陀螺一样忙碌。 无常不发一语,掌心隐约感受到那日她的小手传来的温暖。 无雪将一本名册交给他,“这是今天的病患,除了伤重及不良于行者留在落日镇上,其余都叫无命打发走了。” 无常虚应一声。 “大哥,你真的要拿她来试药?”无雪犹豫的问。 “是又如何?”师父的规矩不能违背,救一命抵一命,一命换一命,欧阳华用自己的命换她弟弟的命。 “你师父那古怪的玄谷老人也真莫名其妙,没事订一大堆规矩。” 玄谷,正是天下第一谷,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玄谷老人有四个徒弟,玄天、玄地、玄日、玄月,合称四圣,无常即是玄日。 “师父有恩于我们,不许你胡说。” “知道啦!”愚忠!无雪在心底暗骂。 她正要转身离开,一个灰色的影子刚巧进屋。 “无命!” 若不是看到地上的影子,无雪还真会被突然冒出的他给吓出一身玻 拿起装着大小瓷瓶的木盒,无命沙哑的道:“药已经配好了,该找草药人来试试看。” “叫上次那个书生试试。” “小姐,他身子才刚恢复。”无命的声音没有高低起伏。 “那么换那个没有用的富家公子。” “他已经卧在床上半载,能够活命算是奇迹。” “那……”无雪己绞尽脑汁的想。 “就欧阳华吧,让她来试药。”无常淡淡的开口,幽邈飘忽的声音宛若来自地狱。 第三章 草药人,顾名思义以人试药,不管毒药、伤药、草根灵石,只要是药都得吃、抹或含,所以往后她若能活下去,真可说是奇迹。 欧阳华明白当草药人后是生是死全由天定,也许下一刻就会跟阎王爷相见,因此她必须把握所剩无几的时间。 晌午,日正当中。 欧阳华探出房门,左顾右盼确定广大庭院里空无一人,她拿起了铲子和竹篓,蹑手蹑脚的溜进庭院里拔药草。反正任它们湮灭在杂草中也是糟蹋,不如让她这女大夫的巧手化腐朽为神奇。 “你在做什么?”一道如鬼魅的声音在她背后冒出,吓得欧阳华手中的铲子当的落地,心跳仿佛停止。 “没什么!我在赏花,看风景。”人真的不能做坏事。 “赏花需要铲子和竹篓?”无常忍着笑,浑然不觉冷硬的唇角变得柔和。 “这个……我是……啊!是你。”她缓缓的转过头,登时松了口气,“你差点吓死我,你怎么会在这?” “经过。”他淡然回答。 “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 毫无预警的被她抓住大掌,无常愣了下,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拖着一起蹲下。 “动作快一点,免得被人发现。你帮我拿竹篓就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卷起衣袖,欧阳华拿起铲子,发亮的眼梭巡着稀有草药,“这是仙鹤草、白茅根、茯苓,哇!还有何首乌,这株看来不下百年之龄。” 不啻百年,千年的多得是!无常贪恋着她生气盎然的小脸,实在不想阻止她。 “你要这些做什么?!”堂堂怪医无常,落日山庄庄主,而今竟帮着她偷自家院子的药。 “做药材呀!你看看,怪医无常还真浪费,连这株稀有的黑灵芝也随便种在庭院里,不找人照料,任它被杂草掩盖,若非识货的行家或大夫,只怕将它当草菇或毒菇拔掉。”欧阳华边挖边骂,浑然没注意到无常脸颊肌肉上下抽搐着。“亏他还是神医,连一草一木都不知道珍惜,将来生病了活该没药医。” 无常哭笑不得,假使她知道他正是那个浪费又脾气古怪的无常会怎样? “哇!还有人参、龙胆草、苦参……” 听她细数着每一种药草,十分熟稔,看来她似乎真有两下子。她能习医饱读医书很不简单,连无雪也未必对草药了解得那么透彻,他真的不能小觑她。 “呼!今天拔这些就够了,其余的……”欧阳华霍地站起,蓦然头昏脑胀,眼前一黑。 “华儿!” 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他惊慌的叫唤。他是在担心她吗?在母亲过世后,就没有人真心的待她,连她亲生父亲也是有求于她才会和颜悦色,遑论平时爹的眼中只有雪弟,说她不心酸难过是骗人的。 她何德何能让一个陌生人待她如此温柔?欧阳华好想叫他不要担心,她会活下去的。 “中暑?”瞪着无命为欧阳华切脉,无常不是滋味的看他将她的玉手握那么久。“你确定没诊断错误?不是她乱吃什么药?” “大哥,我连药都还没拿来给她瞧。”无雪翻了翻白眼,没料到大哥也有乱了方寸的一天,连把脉都无法沉稳。觑了觑无常藏在背后仍在颤抖的手,她眼角眉梢泛着兴味。 “只是盗汗及体温偏高,脉搏及心跳都很正常。”无命站起身。“只要多喝点水就没问题。” “那她为何至今昏迷不醒?” “大哥,你也是大夫,还是顶尖的神医,为何不自己看?” 无常皱了下眉,心里很清楚自自己犯了医者之大忌。“算了,没其他事,你们出去。” “我会请厨房备一些薄荷茶或青草茶来。”无雪临去之前道,替他们带上房门。 无常替欧阳华盖好被子,轻拨开她凌乱的刘海,凝视她异常潮红的脸,心底庆幸着她还好只是轻微的中暑,他心中十分自责,医者必须具备防患未然的本事,光这点他就丧失大夫的资格。 “这是哪里?”申吟声拉回他的思绪。 “你醒了,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无常取过浸湿的布扭干,轻拭她额头。 “我好多了。”她慢慢睁眼环顾她暂住在落日山庄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 “你中暑昏倒,还好已经没有大碍。” “那么……是你送我回房的?”欧阳华两颊窜起绯红,还好他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无常不自在的点点头。 “谢谢。”拔药草拔到中暑真是丢脸,亏她还是个大夫。 “欧阳公子,你醒了。”无雪笑容可掬的端着熬好的药进门。 “庄主。”欧阳华心虚的瞄了瞄无常,担心自己偷拔药草的事会被发现。 无常皱了下眉,不解她干么一直对他使眼色。而这看在无雪眼里就成了眉目传情,认为他们眉来眼去。 无雪以袖掩口,吃吃的笑道:“药搁在这,你们慢慢聊,我这闲杂人等就不打扰了,呵呵……” 听无雪离去时像是等着看好戏的笑声,无常两道浓眉不由自主的打个结。 “庄主没问题吧,怎么笑得那么诡异?”欧阳华黛眉微颦,视线落在桌上那碗浓稠且散发呛鼻苦味的黑色菜汁,“我已经醒了,可不可以不要喝那碗?”不是她不信怪医无常的医术,而是看别人吃药没什么,自己要吃可就不太好玩。 “不行。”无常从她懊恼的神色知道她怕吃药,那她怎么还敢做试药的草药人? “我是大夫耶。”真残忍, “这你已经说过了。需要我喂你吗?”能让他怪医无常嘘寒问暖,亲手喂药,她是第一个,连无雪病了,他都交给无命去照顾。 “庄主又没看见,你就当作不知道嘛!”瞪着他那张红白睑,她发现看久了没那么怪异。 “你现在不吃药,日后还是得吃。”无常端到床前,一匙匙的吹凉。 “说的也是。”谁叫她是落日山庄的俎上肉,“这该不会是第一次试药吧?”药味那么呛鼻。 “你要这样想也没关系,一口气把它喝下去。”他在做什么,竟不希望她当草药人!无常心一凛,将药碗递出。 欧阳华盯着捧在手心的药许久,最后一咬牙吞下。 “好苦呀!你想怪医无常那家伙是不是故意整我?”欧阳华的俏鼻不禁皱起。 无常愣然,然后迸出笑声,胸膛震动起伏,无法否认她令他惊奇又心动。 “敢笑我,要不你也尝尝!”她迅速用食指抹了碗里残余药渍往他咧开的嘴一抹,想让他也吃点苦头。 当手指碰到他温软的唇瓣时,突地麻酥感自指尖通过,她感觉全身颤动了一下,尚未来得及抽回手,忽然手指被湿润和温暖缚住,她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他含入嘴里,无法言喻的悸动令她心跳变得愈来愈快。 “你快放开。” 无常依言松口,佯装若无其事,“不苦。”她柔软的手指在他口腔中搅动出情潮,一波波拍打着他平静的心湖,他知道,她引发了他的欲望。 他看来喜怒不形于色,若她表现出矜持或不悦岂不显得大惊小怪,而且万一被识破女儿身可就糟糕了。 欧阳华也佯装若无其事的道:“怎么可能不苦,你舌头是不是有问题? “她舔了下碗。 见她粉红色的舌尖悄悄探了出来,他黑瞳中猝地燃起火苗,烧得他脑中一阵迷眩,情不自禁的咽下口水。 因为习医,看多了女子身体,再加上这张脸的关系,他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就算花魁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普通女人,年纪大了一样皱纹满脸,何况他身边有个倾国倾城的妹妹无雪,普通姿色还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此刻他竟对长相平凡的她动了欲念。 欧阳华再次蹙眉,“看来你一定是吃太多药,连苦都不觉得。” “或许。你好好休息,晚膳我会命人送来。”他不再多想,欲退出房门。 “等等。”不知为何,她不想让他走,“呃……还不知道你贵姓大名? “或许是因为他跟雪弟身上有相同味道,也因为他是她在落日山庄的第一个朋友。 无常沉吟片刻才说:“常无恨。”这是他成为玄谷老人的徒弟之前的名字。 门轻轻阖上,欧阳华倚坐在床头,望着残留他体温的手指,心跳莫名的加快。 她是怎么了?脑海里深深刻烙着他温柔的容颜,她可以感受他身上发出某种安详恬静的特质,在他身边,她仿佛什么都不用烦恼,他给她的感觉就像……父亲一样。 “欧阳公子早呀!”无雪笑眯眯的推门而入。 “庄主。”正在整理床铺的欧阳华转身,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怪医无常的笑容透着古怪。 “住在这里还适应吗?” 欧阳华以一个耸肩来回答。 “你身体好多了吧?” “多谢庄主关心,在下已经好多了。”头一抬,欧阳华这才注意到这阴柔绝俗的怪医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不知庄主登门有何见教?”她开门见山的问。 “你昏倒时,我们替你把过脉,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无雪不动声色的看她脸色遽变。 欧阳华双眼微眯,“你想说什么?”她的噩梦成真了,她的身份已被识破。 “何必要我挑明了说。”闲坐在桌边,无雪自己倒了杯茶浅啜。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但愿雪弟病已痊愈。 搁下杯子,无雪斜睨着她,“我们落日山庄不喜欢被欺骗、玩弄。” “你们想对我的家人做什么?”听出对方话中的威胁意味,欧阳华心一震,瞪视好整以暇品茗的无雪。 “听说你也是个大夫?” “那又如何?” “我有个提议。”无雪缓缓起身,轻佻的以扇挑起她下颚,“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妻子,我可以救你的家人,你也不必做草药人,唯一的条件是你终身不得离开落日山庄。” 欧阳华深蹙黛眉,“为什么是我?” “没错,依我的身家及俊美的外表,多得是美女由自愿送上门,不过我和她们只不过是玩玩,我要的是一个贤慧温柔又听话的妻子。” “那你干脆买个佣奴不就得了。”应该买条母狗才对。但欧阳华不想将话说得太难听。 “佣奴见不了大场面,我的妻子必须是有良好教养的千金,能够带得出厅堂,不需要能言善道,只要长得漂亮,举止高雅就够了。” 那不如买个雕像摆着。“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么,无言。”无雪掩去眼底难以察觉的狡滑,低喝一声,门外的无言进入,并端着一个放置各式不同药瓶的盘子。“这是你今天的工作。” “你在做什么?”无常走进房里,面无表情的扫视无雪和无言,最后视线落在研制出的新药上。 “她将命抵给了落日山庄,试药本就是她的工作。” “常大哥,你别管。”欧阳华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怕他受牵连。她转向无雪,“我承认欺骗你们是我的错,药给我。” 无雪下颚一抬,无言依令呈上药,就在欧阳华伸手欲去取其中一瓶时,无常突地一掌劈向盘子。 “锵”一声,整盘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你这是做什么?”无雪无畏的迎视他冷冽的目光。 “常大哥,这是我选择的命运。”欧阳华来到无雪和无常之间,伸直双臂护住他,与无雪面对面,“这不关他的事,一切过错我来承担。” 无雪轻挑了下眉,“喔,这些打翻的药怎么办?” “我想庄主研制新药一定还留有备份吧?” 欧阳华浑然没发觉身后无常深邃的眸中流露出难以实信的震撼和感动。 这是头一次有人不顾己身安危保护他,她不怕假扮庄主的无雪,也没被无雪俊美的外表所迷惑。无常凝视她纤细的双肩微微瑟缩,明明她自己也很害怕,为什么要不顾一切保护他?他是人人唾弃的妖怪,为什么她不怕?为什么?忽然间,他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一股暖流,暖烘烘的窜入胸口。 “你倒挺了解,不过,损失这些珍贵药材要重新调配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无雪气定神闲的负手踱步,骨碌碌的灵瞳溜向欧阳华背后仍处于震惊和困惑中的兄长,唇角不自觉弯起,“只要你把你身后的常大哥交出来……” “他只是想帮我。”欧阳华退后一步,捍卫着他。 无常几乎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馨香,撩动着他内心深处的情弦。 “你们不能伤害他,他是无辜的。” 无雪紧抿着嘴硬是忍住笑,强装酷冷的模样,“在落日山庄,我想让谁生谁就生,我要谁死,谁就绝对活不到下一刻。” “放过他,我什么都听你的。”欧阳华深呼吸冷静下来,即使牺牲了自己,她也要保住他。常大哥让她想起了卧病在床的雪弟,她无能救雪弟,但是至少她能尽全力救护他。 “是吗?你真的任凭我处置?!”无雪露出含有深意的笑,“那么,我要你嫁给怪医无常的提议……” 无常恶狠狠的瞪视搅局的无雪,以眼神暗示她住嘴,并要她出去。 无雪跺了下莲足,“算了!”枉费她一片苦心。“无言,我们走。” 门“砰”的一声被带上。 “你有没有怎样?” “你没事吧?” 两人四目相接,同时出声,互相梭巡对方是否无恙。 “你的手受伤了。”欧阳华注意到他厚实的大掌沾了许多殷红的血渍和瓷瓶碎片,忙不迭的执起他的手,“你先坐下。” “不用麻烦。” 欧阳华端着水盆回到桌边,又取来针和药搁在桌上,“嘘,别说话,免得我分心。” 无常只好噤口,凝望着她温柔细心的检视他的手。每一个抚触如轻柔的春风般温暖,使得弥漫在他周遭的空气渐渐暖和起来。她那专注认真的神情深深烙入他脑海,她不是最美的,却深深吸引他。 “你知道吗?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仗义执言。以前在家里,面对大娘、二娘、三娘,母亲早逝的我即使没做错事,身为长女就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被罚跪算盘、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而且因为我是老大,有好吃的妹妹先选,有新衣也是先让妹妹。” “直到弟弟出生,爹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而我发现要让爹爹注意到我,就得巴结弟弟。说来可笑,我怀着目的接近雪弟,讨好他,只是为了让爹爹多关心我一点,但雪弟却真心把我当姊姊,在爹爹面前为我说好话。”她泪如雨下。 无常沉默,执袖轻拭去她眼角淌下的两行清泪。她的泪让他心疼。 欧阳华的眼泪一颗颗敲入他心坎,喃喃诉说着的过往声声揪紧他心扉。 “因此,我发誓无论如何要医好雪弟的玻”挑净瓷瓶碎片,欧阳华抹去眼泪,“好了。”她用湿巾清理他的伤处,并洒上药粉。 无常看她站起收拾东西,也跟着站起。 “多亏你上次帮我搜集草药,这回刚好派上用常对了,这瓶给你,你身子不好,要多补身。” 接过她递来的药瓶,无常啼笑皆非,虽然他脸色过于苍白,手脚冰冷,但也不代表他身体虚弱到需要进补。 “以后不管那个阴阳怪气的怪医无常威胁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理他,当他是疯狂乱吠,我让你靠。” 她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保护他。不过,听在耳里,无常却感到窝心不已。 欧阳华又接着道:“改明儿个我们溜去落日镇逛逛,顺便替你买些衣服,你别老是穿这种鸟漆抹黑、死气沉沉的衣服,有我在,我会把你打扮得英俊潇洒,省得那怪医无常老是用吊死人的眼睛鄙视你。” 无常憋住笑,无雪那对水汪汪的丹凤眼在她眼底却成吊死人眼! “他以为自己长得帅就了不起,不过就是那张脸能看罢了,走在扬州大街,人们会以为他是个小白脸,专门招蜂引蝶;走在京城大街,只会被人当作没种的男人!” “什么?”没种的男人? “太监呀!” 无常再也抑不住笑意的纵声大笑。 看他开怀大笑,欧阳华唇角也扬起笑,“对嘛!人生总是不能尽如人意,与其愁眉苦脸过日子,不如快快乐乐生活。” “我可以吻你吗?” 她依然笑着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想吻你。”他声音沙哑,迅速的托起她下颚,在她呆愣的同时,他的唇坚定而温暖的覆上她的,柔软甜美的触感几乎让他叹息。 一股战栗的感觉自背脊通过,抵达全身。欧阳华双眼圆睁,忘了呼吸,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在做什么? 无常徐缓的以舌描绘她温暖的唇,细细品味,忽然感觉她开始不安的想抽身,他的大掌立刻托住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让彼此身躯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空隙,而灵滑的舌趁她惊愕的张嘴之际溜入她口中。 欧阳华猛抽口气,讶异他突来的动作,更震惊自己身体的反应,心跳如擂鼓,脉搏加剧,体温升高,而她的双腿像没吃饭似的虚软无力。 这是吻吗?欧阳华从不知道男人与女人亲密接触,会是这样的情况,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她想说话,叫他停下来,可是才要发出声音,他的舌已经滑过她的牙齿,他的吻贪婪得仿佛在吞噬食物,她只觉得嘴里全是他浓郁阳刚的气息,她快不能呼吸了。 无常用一臂锁住她,另一手来回摩挲她纤细的曲线,接着托起她的臀部,紧紧的压住,免得她一直扭动引发无法收拾的欲火,但她的柔软紧贴着他的坚硬,也一样不好受,他更激狂的吻着她。 欧阳华双颊热烫不已,当她的舌触碰到他那炽热且潮湿的舌,瞬间像有道火焰灼烫了她的舌尖,她微颤的低喘,不知所措的想退,但他却不放过她,继续探索她嘴里的琼浆玉液。她不知他要什么,只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猛烈。 “你可别昏倒了。”他失笑的望着忘了呼吸,只顾着贪婪汲取他嘴里空气的人儿,他怕她真的昏倒,只得无奈的结束这一吻。 “我身体好得很。”她低喘,视线更加迷离。 “那上次怎么说?”盯着经吻洗涤益发鲜艳红润的唇瓣,虽然很想再来一次,可是顾及她的感受,他只得按捺下吻她的欲望。 “意外,是太阳惹的祸。”欧阳华感觉火焰依然在小腹继续闷烧着。“而这一次……”盯着他温柔的凝眸,她双腿发软,意识涣散。 “是你惹的祸。”瞪了他一眼后,她昏倒在他怀中。 “华儿!”无常睑色丕变,连忙为她把脉。 将食指置于她鼻前,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他才松了口气,哭笑不得的想,如果日后每吻一次,她就昏倒一次,那么他心脏势必要非常强壮。 那个吻是梦抑或是真? 许多天过去,欧阳华并未因落日山庄庄主威胁而换回女装,至于嫁给怪医无常的事,她也没去理会,反而是那日的吻让她频频深蹙娥眉。 常大哥应该知道她是姑娘家才会那样做吧?可是他为什么要吻她呢?而且一想到那个吻,她的身体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热,心跳突然加快,她该不会生了什么病吧? “欧阳姑娘,你在想什么?”扮成庄主的无雪觉得调戏她有趣极了,仿佛上了瘾似的,这会儿邪佞的以扇子勾起她的下颚。 “庄主,请自重。”她一惊,连忙起身,与无雪保持距离。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无雪悠哉的坐下。 “若你是送药给我试就拿出来,若是来谈婚事,请回。”欧阳华来到门口送客。 “你还是坚持要当草药人,不当落日新娘?”无雪眸底掠过一抹激赏。 “生死有命,我不会为了活下去而牺牲自己的婚姻,何况姻缘天注定。 “本来她就不想让媒妁之言决定她的未来,她只想找到一个与她心灵相属的伴侣。才这么想着,她脑中忽地闪过无常特别的脸庞。 “是吗?在落日山庄我就是天。” 傲慢自大的家伙!欧阳华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无雪自怀里拿出一个瓷瓶,“这药你可以选择吃或不吃。” “给我。”欧阳华不顾一切抢下药一仰而荆 “无雪,你在做什么?”无常经通知赶到已迟了一步,只见到欧阳华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晃晃,然后倒在他面前。 血色自他脸上抽离,“不!”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第四章 “她没事。”无雪摇摇头,优闲的品茗。陷入爱情中的男女往往失去判断和思考力,就算冷静沉敛的大哥也不例外。 “华儿,你快醒醒。”无常抱起欧阳华,急忙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并赶紧替她把脉,但心一急反倒查不出病因,轻拨开她眼皮又没发现任何异状,他的心惶惶然,回瞪无雪,“你到底给她……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她没事,我只是给她尝点落日香。闻一点睡一盏茶的工夫,她吃了两颗,大概会睡一炷香的时间。” “落日香?”无常连忙拾起瓷瓶嗅了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雪凉凉的开口,“也不知道是谁随便吻了人家,害得人家茶不思、饭不想,连睡也睡不好,罪魁祸首却不知道躲哪去,老是避不见面。” 无常松了口气,没好气的横了无雪一眼。并非他要逃避,而是他不知如何面对欧阳华,她是喜欢他,还是唾弃他? “我是不希望有人在落日山庄莫名其妙病倒了,到时被指责乱给她吃药,害她形消骨立,日渐憔悴。”啜口茶,无雪又送他一个大白眼。 “谢谢。”无常尴尬的道。 “谁叫我是代理庄主呢!”无雪搁下杯子站起身,“好啦,没我的事了,现在人交给你,可别把她给吃了。”她丢下暧昧的一句,转身离去。 无常两颊不禁飘上淡淡红晕。爱情是他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事,而他爱上了她,不知道她是否和他有相同的心情? “你醒了。”见她睁开眼,无常替她倒了杯水。 欧阳华揉揉昏沉的头,“可恶的怪医无常,他到底给我吃什么药?” 无常不禁苦笑,如果让她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怪医无常,不知道会怎样? 不过目前情况未明朗,他还是不要制造其他变量。 “山庄里没有其他草药人吗?” 无常摇摇头,这儿只剩她一个不怕死的人。现今来换命的人宁愿去北方矿场服苦役,也不愿吃下不知什么东西制成的药丸,莫名其妙的送命。 曾经有位书生以为当草药人很好捱,结果无雪命人送来一颗石头叫他吞下去,当场吓昏过去,往后没有人愿意选择做草药人枉送性命。 “那你呢?你是来求医的吗?他没对你怎样吧?” 无常再次摇了摇头。 “我教你一招,以后他叫你吞什么药丸,你可以趁他不注意时丢掉,然后假装吃进去。” 无常挑起一道浓眉,“那你为什么敢直接吞下去?”也不知道无雪在瓶子里放几颗药。 “人赌一口气,佛争一住香,谁叫他那么盛气凌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欧阳华悻悻然的撇嘴,“亏他长得金玉其外,人模人样。” 无常哑然失笑。 “我承认骗他在先,但他自己无识人之明,连雌雄都分不清,哪称得上神医。” “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那时不明白她为何女扮男装。 “连你都看出来,那神医未免太……等等,你知道我是姑娘家?” 无常点了下头。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连我老爹都觉得我穿上男装就真的像个男子,有一次我经过妓院,还差一点被拖进去。” “客栈。” “可是我没穿耳洞,还一身男装打扮。” “你少了这个——喉结。”他大掌抚上她雪白的颈项。 冰凉又温柔的抚触宛若雷电击中了她,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脑海飞窜过上次的吻。 “呃……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粗糙布满厚茧的掌心滑过她细嫩的肌肤,缓缓而上来到她的脸颊,奇妙的感受让她沉醉。 “问吧。”他声音变得颤抖、沙哑。 “吻是什么?就是像小鸟互咬嘴巴吗?” “不,吻应该是这样。”他得嘴俯至她的唇,一手撑着她的头侧。 欧阳华从不知何谓激情但此刻她却沉溺其中,他的嘴和舌嬉戏般的来回舔舐她的唇、她的舌尖,像是搔痒,又像是要撩起她的反应。她毫不矫揉造作立刻回吻他。 听见她微喘的申吟还有她试探性的挑逗无常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吻得更加狂野。 天哪!他全身每一个部位均渴望着她,他的手轻滑过她隆起的胸前,意外的发现她没有将胸脯束起,更震惊的是她没穿肚兜,手掌所感受到的丰满如此真实柔软,他忍不住猛抽一口气。 “好奇怪,你的手为什么要碰我那里?”母亲在她出生后就走了,没有人教她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她顶多自医书上学到男女有别。在他的嘴离开她的唇畔时,她疑惑的问,“我也可以碰你吗?” 无常感觉下腹一紧,呼吸浊重,避开这个话题,“你怎么没穿肚兜?” “我怕被发现,所以一件女装也没带,瞧,我很聪明吧?” “是很聪明。”他喑哑的低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伸入她的衣襟, 拼命咬牙才忍祝 “可是还是被识破了。”欧阳华噘起小嘴,“早知道就吞木炭。” “不。”他深呼吸,压抑狂骛的欲念,以微颤的手指替她整理衣襟。“你是个漂亮的女子,不要伤害自己。”他徐徐梳理她耳边的发丝,凝眸深情的注视她。 “真的吗?我在我们家算最平庸的,你若看过我那三个美若天仙的妹妹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大妹欧阳红有一双迷人的丹凤眼和瓜子脸,宛若古代赵飞燕;二妹欧阳美姿态高雅,肌理细腻,好比天上嫦娥;至于三妹欧阳玲,娉娉袅袅十三余,未及笄,上门说媒的人都可以排到城外了。” “那你呢?” “我?”欧阳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既不会女红,又不会琴棋书画,又是天足,身上都是药味,谁敢上门求亲?不过,是有一个啦。” 她突然的转折让无常的心脏瞬间悬在半空中。 “我不认识他,只是有次在山里采药时,他被毒蛇咬到,我替他吸出毒血并包扎好伤口,突然刮来一阵风吹掉我的帽子,被他看到我是女裙钗,当下就说要上门说媒,害我吓一大跳,以为碰到疯子,连药箱也来不及拿就跑回家。” “那么他有没有找到你?”想到有别的男人也喜欢她,无常胸臆间翻搅着浓浓的醋意。 欧阳华笑了笑,“他又不知道我是谁,怎么找得到我。” “那你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吗?”敢打她的主意。 “我想一下。他说他是邀月楼楼主,好像姓是吧。” “是不是是魂?”他死定了! “对耶!他很有名吗?” “他的确是江湖上的名人。”无常眯起眼,遥望窗外的皎月,“你觉得他长得如何?” “没有什么印象,我只记得他小腿肚的毛好多,就跟猩猩一样。从他腿上的齿印看来,那是黑头腹纹蚺蛇咬的。你知道吗?蚺蛇胆是医药圣品,蛇肉也很补。”谈到医药,欧阳华清亮灵动的水眸生气勃勃。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邀月楼楼主竟不如一条小蛇。无常几乎忍俊不祝 “可惜蛇被他们劈死了,尸骨无存。”欧阳华黯然的垮下眉。 “落日山庄的后山有各式各样的野生蛇,不论有毒无毒的。” “不要好了,蛇不犯我,我不犯蛇,除非必须用蛇来入药,我想许多草药也是可以替代的。” “你真的很喜欢医药?”无常望着她谈起草药时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由得深受吸引。 “没错,我会来落日山庄也是为了……”欧阳华东张西望了下,接着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无常颔首。 “我是来偷技的,既然怪医无常那么爱藏私,还订一大堆规矩见死不救,那么我就把他的压箱宝偷光,省得他哪天发生意外一命呜呼,那些医术就失传了。”欧阳华笑得很贼,浑然未注意到无常脸上古怪的神情。 “你是来偷医技的?”他看起来有那么短命吗? “要不然我干么选择留在这儿?早就趁没人注意溜了。” “想离开落日山庄不是那么容易。”冷冽似冰的落日湖深不见底,想离开除非搭船。 “这点我当然知道,可是落日山庄那么大,如果我真有心要躲起来,就不信那个怪医找得到。只是我一走,他一定会拿你开刀。” “没那么严重。”无常不禁苦笑。 “谁知道那个古怪的家伙怎么想?说不定下次他连食物都下药,还好为以防万一,我有这个。”欧阳华自枕后取出一排银针。 他有些惊讶,要是他吻她时,她一个不悦的拿针扎他,他绝对躲不过。 “在来落日山庄之前,我可是做了万全准备,那个怪人若下毒、下蛊、下迷yao,我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欧阳华嘿嘿的奸笑,小心翼翼的将银针藏回枕下。 并非所有的毒银针都测得出,就像落日香。但无常并不打算告诉她,因为要是她怀疑他怎么会懂那么多可就糟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要小心,天知道怪医会怎么对付你。”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无常嘴角微微勾起,不知不觉两泓深潭里漾着宠溺的笑,轻揉着她的头。 疲倦袭来,欧阳华打了个呵欠,揉揉双眼,“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老想睡。” “睡吧。”替她盖好被子,无常心想,或许她的身子对落日香较敏感,所以才会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想睡。 “我跟你说,你是我懂事以来对我最温柔体贴的人,如果你是我爹爹那该多好……”她的喃喃自语结束于阖上的眼皮和规律的鼻息声。 “可是我却不想当你的爹爹,睡吧。”无常轻轻的在她额上一啄,起身离去。 隔天,成箱的绫罗绸缎由许多奴仆搬进欧阳华的房间,接着送进珍珠玛瑙、宝石金饰,十分璀璨夺目。 欧阳华看傻了眼,连忙拦住其中一个奴仆,“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庄主的意思。”奴仆一福,退出房门。 欧阳华望着一套套金丝银线绣成的华服,不安的心想那个怪医该不会真要强迫她嫁他吧?不行!她绝不妥协。 “怎么不试穿看看呢?”无雪轻摇羽扇,气定神闲的进入欧阳华的房间,只见她将一箱箱的物品往门口推。 欧阳华抹去额头的汗,回瞪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喜欢吗?”没办法,大哥交代下来,她必须照做。 “别顾左右而言他。” “先试穿看看,不试穿怎知合不合适,若不合适我再命绣房的莫大娘改一改。” “我不需要。”穿男装方便多了。 “对了,都忘了你在欧阳家有奴婢服侍更衣。芍药、桔梗,进来。” “奴婢桔梗。”一袭水蓝衣裙的娉婷少女一福。 “奴婢芍药,见过欧阳小姐。”一身湖水绿的少女亦向她一揖。 “以后欧阳小姐就是你们的王子,知道吗?”无雪沉静的仪态流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气势。 欧阳华完全说不出话来。 “是。”桔梗与芍药敛身为礼。 “那没我的事了。”大哥每次专丢给她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她交给你们了,好好伺候她。”无雪扬长而去。 “别碰我,我不要穿这些东西,放开我——”欧阳华的呼喊被阻隔在门后。 一间弥漫着浓郁药味的八角形暗室,由八根圆柱支撑,栩栩如生的腾龙、飞凤、翔鹰、猛虎、白鹤、神龟、麒麟、蟠蛇雕刻,分别盘踞在八根圆柱上,每只猛兽的眼珠子嵌着巴掌大的夜明珠,莹莹生辉。 桌上的油灯旁除了茶水,还有一尊熏炉,轻烟袅袅,淡淡的香气溢满整间暗室,与药味混合在一起。 当石门被推开,暗处的黑账传出声音,“我交代你的事办妥了没?” “办妥了。”无雪步入暗室。“我已经照你吩咐,将四百套四季服饰、绣鞋,还有珠宝、发钗、项链等等全送进未来大嫂的香闺上黑账撩开,无常走出来,无雪瞥见床榻上是个一丝不挂的病患,全身插满了变黑的银针。 无常走到桌边,身后跟着迅速放下黑账的无命。 “里面是武当第一快剑莫离吗?”无雪替无常倒杯水。 “嗯。落日香药效快退了,无命,把他送到落日镇交给王掌柜处理。” 无命领命,回到黑账里,不一会儿,衣衫整齐的莫离被无命扛上肩带出石室。 “他是怎么回事?据那个替他换命的师弟说好像是中了七彩凤鸠的毒,那种毒不是在西域才有,怎么会出现在武当山?” “江湖上的事别过问。”无常浅啜一口茶,打开熏炉看了眼“落日香快没了。” “我知道。” 无雪走到刻着神龟的柱前,按下它眼珠子的夜明珠,旁边一面石墙反转过来,大大小小的抽屉和药格分割着整面墙,每一格都贴上药名。她踮起脚尖,取出标明落日香的抽屉,抽屉内放着瓷瓶或药粉的木盒大大小小不下数百个。 取出其中一个小木盒,无雪将抽屉放回墙里,墙立刻恢复原状。 如果以八面墙来计算,光这间石室就有不下上万种药材,而这样的石室在落日山庄有许多间,是无常为人治病之处。 无雪将小盒子里的落日香全倒入熏炉里。 “下一个病患要移到这间一月斋吗?”她燃起落日香。 “说说看他的病因。”无常尔雅品茗。 “受赤焰掌所伤,还有多处刀伤。” 她盖上熏炉盖子,让落日香弥漫整问石室里,不留一丝空隙让病患存有清明的意识,这也正是为何从未有人见过怪医无常真面目的原因之一,至于落日香对她、无常、无命及总管无言来说,并不能发挥效力。 又因为落日香和药混在一起就成了可怕的剧毒,让人三步之内立刻倒下,因此他们通常在进入石室前先服解药,病人再闻落日香即大睡一场,直到落日香味道散去。 因此石室不需要人看管,他们也能全心为人医玻 “她是女的,由我来看病吧。”无雪沉吟。 “也好,你多练练,医术才会有长进。” “谁叫我有你那么厉害的大哥,害我这个原本名闻天下的官医无用武之地。”无雪嘟着嘴。 “还说,那次牢狱之灾没让你记取教训吗?” “我哪知道那个太子是中了茅山道术。”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常站起身。 无雪不甘愿的撇撇嘴,“是!”谁叫她这官医败在怪医无常手下。 “六月斋适合治疗掌伤及外伤。” “噢。”无雪跟着他步出石室。“可不可以叫无命来帮我?” “我会跟他说一声。”无常微微一笑。他岂会看不出无雪这小妮子那点心思? “谢谢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无雪楼着他,小睑漾着甜美的笑容。 这一幕落入欧阳华眼里,她紧急止住脚步,隐身在拱门后,远远望着九曲桥上相依偎的两人。 震惊和难以置信塞满胸口,欧阳华感觉紧缩的心像是被细绳勒住,她不能呼吸,只知道自己必须快一点离开,于是,她头也不回的跑走。 “啊!那个人影好像是未来大嫂。”无雪眼尖的瞄见,回瞟了眼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大哥,“她好像误会什么了。”她吞了口口水,觉得兄长不开口冷冰冰的脸还真有点骇人。 无常没有回应她的话,嘴角轻泛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 常大哥怎么会和怪医在一起,而且怪医凭什么搂着他?屡屡想到那一幕,欧阳华感觉胃部翻搅得难受,她想,该不会是常大哥受到怪医的要挟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欧阳华迫不及待的冲向房门,又猛然想到她根本不知道常大哥住哪一个宅院,落日山庄那么大,她要从何找起? “小姐,你不能老是穿着男装。”桔梗拿着女装从房里出来。 芍药亦捧着放实金钗、发簪、玉镯等首饰的檀香盒来到她身后。 “你们别跟着我。”她才不穿这些累赘,而且采药穿金戴银多不方便。 从她习医之后,只有家中的纷纷强迫她当个千金小姐,而今落日山庄又多了两个纷纷。 欧阳华急忙夺门而出,突然撞入一个宽厚的胸膛。 “怎么跑得这么急?”无常以眼神示意桔梗和芍药退下。 “你没事吧?那个怪医有没有对你怎样?我刚才看到……”欧阳华到嘴边的话立刻止住,倏地意识到自己在吃醋,她一点也不喜欢怪医亲近常大哥,那感觉就像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妹妹抢了去的心情。 “看到什么?怎么不再说下去?”看样子她还是将无雪误认为男子。 欧阳华推开他,“没什么。”早在幼年她就有深刻的体认,凡她对某样人事物流露出喜欢或渴望的情绪,那个东西就会成为别人的,因此她学会掩藏起喜怒哀乐,告诫自己绝不可对任何东西投注太多情感,否则当失去时一定会很痛苦。 她突然的冷淡让无常有些无法适应,“你怎么了?”她心中不好受,他感觉得出来。 欧阳华摇摇头,在喜欢太过之前抽身才是明哲保身的方法,可是为何心头乱糟糟的? 她的拒绝和冷漠让他感到微微被刺伤,他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误会了。”他头一次对自己的行为做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无雪站在门外犹豫着该不该进入,听到冷冰冰的大哥低头解释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她睁大了眼,下巴快掉到地上。 “你来做什么?”眼尖的瞄到站在房门外的无雪,欧阳华立刻挡在门前,保护身后的无常。 “我送来的衣服你怎么不换上,桔梗、芍药她们怎么办事的。” “这不关她们的事。你以为送一大堆金银珠宝给我,我就会改变心意嫁给你是不是?哼!办不到,我宁愿吞毒药也不会当你的妻子。” 看来她坏人扮得实在太成功了。无雪干咳了几声,掩去笑意。 “威胁不成,就来利诱,告诉你,我欧阳华才不吃这一套!”接着她用力关上门。 “砰!”一声巨响震得无雪一愣,然后觉得这实在太好笑了,怕再不走就会失控大笑出声。下次记得跟大哥讨个大红包来压压惊,当然更少不了媒人礼。 回头看见含笑的无常,红潮窜上欧阳华两颊,完了!她最不淑女的一面居然让他瞧见。 “我刚刚……你别误会,我是那个……”她舌头像打结,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谢你那么……为我……”抱歉了,无雪,牺牲你当黑睑。 “我就说嘛!你一定是被胁迫,那个怪医专门用小人步数,他是不是强迫你替他做什么,我刚刚看见你们走在一起。” 无常以假咳嗽掩饰心虚,但这听在欧阳华耳里却令她大惊失色,赶紧拉他坐下。 “他刚刚是不是拿药给你试?你记不记得吃过、喝过或碰过什么?”她深呼吸,冷静下来,执起他的手,卷起袖子专注的把脉。 瞧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无常险些笑出声,只能拼命假咳装模作样一番。 她实在太可爱了。 欧阳华一睑凝重切脉后,再碰了下他额头,眉头微颦,“奇怪,没有发烧,脉象也很规律……不对,怎么愈来愈快?” 那是因为她细嫩的柔荑不经意的抚触他所带来的刺激,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淡雅的女人香,在撩拨他的欲望。 “咦!连体温也开始不对劲。”她知道他的体温本来就偏低,此刻却烫得吓人,“糟糕,一定是怪医在无意中对你下了药。” 她才是那个令他失常的药!无常怜爱的凝睇着她。 “好烫!”再次摸了下他额头,她惊骇的发现他身体的温度急遽升高。 欧阳华抽回手,登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他嗓音变得低哑,直勾勾的盯着她柔美动人的娇颜,深幽的黑瞳燃起两簇火焰。 “糟糕,连声音都变了调,可见你中毒一定很深。”她心忧如焚,起身来回踱步并绞尽脑汁想办法。 对,他中了她的毒。闪动情欲的火苗迅速燃烧,蔓延到全身,无常觉得口干舌燥,炽热的血液如沸腾的熔岩涌入下腹,裤裆像装了热铁又烫又胀,几乎快撑破裤子,他知道那是欲望,他要她! “对了,你先到床上躺下,我去找大夫。”欧阳华急忙的扶他躺在床榻上,转身要去求救,冷不防皓腕被拉祝 你就是女大夫不是吗?”无常深情款款的注视满面愁容的她。 能被一个人如此关心、担忧的感觉真好,那表示他在她心底占有一席之地,对自幼只有师父的他而言,这份保护珍惜的心意更显珍贵。她不是因为他是落日山庄庄主,也不是因为他是怪医无常而对他好,纯粹是由于关心他这个人。 他很高兴她并未因为他这张丑陋的脸而歧视他或同情他,也毫不畏怯,只单纯的当他是朋友,不过,他要得更多。 “我需要你。”他微微一笑。虽然有点搞错了方向,不过她诊断的症状倒没有丝毫差错。 “啊!瞧我胡涂,都忘了自己也会医术,但还称不上女大夫啦。”欧阳华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不知不觉中被他拉回床边坐下。“好了,你别动……”猛然回神,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坐到他身上,她大惊的弹跳起来。“真对不起,你要不要紧?我有没有压到你哪里?!” 无常闷哼一声,只能苦笑。 “你脸色好难看,脸也是热热的。”欧阳华两道秀眉快纠结在一块,“怪医真够狠,不知道给你下什么鬼药,偏偏我又诊断不出来。”她焦急的不时探他额头,为他把脉。 不知不觉中一颗温热的水珠沾湿他掌心—浇熄了他愤张的欲火,她哭了!焦虑的神情令他讶异。 “如果万不得已我会去找怪医,求他放过你。”急忙抹去眼眶中的湿热,欧阳华深吸口气,避免哭出声。 “我没事,真的。”这份真情撼动了他,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他掌心,怎叫他不感动,他知道自己是爱上她了,一个率真、认真、纯真又充满正义感的小女人。 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无常温柔的道:“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可是你身子还这么烫。”欧阳华咬着唇,眉头轻蹙着忧愁,他的安慰反让她更加心疼,他是那么好的男人,天何其眷顾,让她遇见他。 “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了。”他蓦然发觉,在不知不觉中他对于别人碰触已不再瑟缩逃避,他喜欢她的小手停伫在他脸上,温温软软就像细致的丝缎拂过肌肤。 看她依然黛眉颦起,无常只好深吁一口气,“我或许是染上风寒,你别担心。”没病也要装玻 欧阳华再次探向他额头,另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咦,烧好像退了些。” 他翻了翻白眼,喃喃低语,“如果你的手离开一些,我的烧会退得更快。” “你说什么?”收回手,她转身想替他拿些药来。 “没什么。”当她的纤纤玉手离开,他又顿觉怅然若失。他渴望她到两腿间肿胀,可是又不能躁进的吓坏她,唉!男人真命苦。他低头看着厚厚的棉被仍掩饰不住的亢奋正控诉他这个做主人的不公,体恤了她,却不顾兄弟之情。 “这是退烧和治风寒的药。”欧阳华迅速找出药,并倒了杯水递给他,“你先吃下去。” 瞪着她手中漆黑泛着苦涩药味的药丸,无常只觉哭笑不得,他真是自作自受!勉强吞了吞口水,他一鼓作气的灌入喉中。 “我去打盆水来给你擦脸。” 无常根本来不及开口制止,就见她快速冲出去。瞧她这么认真为他“医治”只怕他没病也会变有病,唉! 第五章 “风寒?哈哈哈……”无雪斜睨着被棉被里成肉粽的大哥,再也顾不了淑女形象的捧腹大笑,“我看你是欲求不满吧,哈哈……啊!” “你进来干么?”冷冷的话截断她的笑声。 欧阳华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一会儿,这个家伙又跑来胡闹,“我这不欢迎你。”她将刚换的水搁在床边。“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无常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一旁的无雪则存心看好戏。 “你再睡一下。”拧干水,欧阳华细心的将湿布巾贴在他额头,然后起身站在床前摆出老母鸡的姿态怒视无雪。 “你害他害得还不够,还来做什么?” “他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干么这么关心他呀?”无雪轻摇羽扇,状似不经意的问。 “我……他是个好人。”欧阳华讷讷的说,一下子粉嫩的脸迅速涌上红潮,变得像煮熟的虾子。 “这不成理由吧?”无雪暗中抛给无常一个暧昧的眼神。瞧她多有兄妹之情,为他挖出欧阳华的心底话。“他是个脸上有残缺的男人,而我这玉树临风、俊美无俦、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落日山庄庄主可比他好上十倍,不可否认我长得比他帅吧?”她轻慢的以扇挑起她的下巴。 欧阳华后退一步避开,“他……他有一颗无人能敌,最……最温柔的心,谁说他有残缺,我看是你心里有障碍,见不得别人比你好!”瞪着突然以扇掩口而笑的无雪,”瞬间,某道灵光快速闪过她脑海,但她来不及捕捉。 无雪轻咳一声掩饰嘴边的笑意,“是吗?既然你不肯嫁我,那么嫁他如何?” 突然,阵阵热意自脖子冲上脑门,欧阳华感觉心脏怦怦的撞击胸口。嫁人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她一个草药人连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怎能爱…… 她紊乱的思绪骤然一停,天,她真的爱上他了! “还是你只是嘴上说不嫌弃他,心里却厌恶畏惧,怕与他在一起会丢你的脸,怕他这张睑会为你带来羞辱和嘲弄?”无雪敛起笑,严肃凝重的问,毕竟这攸关大哥的一生。大哥已经躲在面具后太久,久得让他忘了世上还有爱、还有情,现在终于出现真心待他的女子,她要欧阳华亲口承认自己的心,也要让大哥不再逃避。 “喂!你烦不烦,老提他的脸干么?在我眼中他跟普通人没两样,我看真正计较的人是你吧!你是不是介意看到他脸上那块红色胎记?那简单,你以后滚远一点,少来打扰我们就可以眼不见为净。而且……而且……”说着,欧阳华瞥了眼躺下的无常,他似乎睡着了,她如释重负,心想还好他没听见,这样她也比较有勇气说下去。 “而且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无雪继续加把劲,这样勇敢又感情丰富的女孩她真有点不舍让给大哥,和她结为手帕交遨游五湖四海,而官医也可以重出江湖,多好。 “而且他的好是你所比不上的,他半张脸的胎记更是他最漂亮的地方,而最吸引我的是他温柔的笑容……”欧阳华脑海浮现无常深情的凝眸,他独特又性格的脸庞深深烙印在她心底,就算对一同生活了十九载的父亲,她还不一定能有如此清晰的印象。 “大哥,交给你喽。”她这坏怪医、恶无常该退场了。 “你在说什么?蔼—”冷不防腰际被箍住,欧阳华低头惊呼,迎上一双幽邃深沉的黑瞳,瞳中熠亮宛若夜空的星子。“你醒了,那刚才……”她两颊扑上醉人的酡红。 无常瞬也不瞬的凝望她清丽的容颜,不发一语。 “你的眼珠子好亮,好像星星在闪烁。”是泪光,或是她的错觉? “因为你。”其实她才是天边最亮的一颗星子,照亮他灰暗的人生。 “啊!”他在说什么?欧阳华怔了片刻,霍地发觉在不知不觉中她又压在他身上,她立刻挣扎,“你还在生病,我怎么坐到你身上,真糟糕!”被他瞅得心慌,她有些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我爱你。” “什么……啊!”她呆愣的站起,却撞到床柱,痛得她眼泪立刻涌入眼眶。 “有没有怎样?”无常赶紧坐起检视。 欧阳华摇摇头,坐在床沿与他四目相接,只觉眼冒金星,“我没事……不过,我现在昏倒,你会不会笑我这个大夫没用?”说完,她马上倒下,压住他的身躯。 无常啼笑皆非,这个惹人爱怜的小女人,连昏倒前还是一副逞强的模样。 “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一大票人如迭罗汉跌趴在地上。 无常沉下脸,“你们这是做什么?” 连没半点人气的无命也赫然在列,还有不苟言笑的总管无言,更别提为首脑的无雪被压在最底下,而可怜的无命为保护她娇小的身躯不被其他人的重量压到,双手撑在地上保护住她,让她得以从容爬起。 “大哥,她没事吧?”没想到会是以欧阳华昏倒收尾,可惜没好戏看,最起码也要有激情的吻戏才对呀。 “嗯。”无常没有表情的应一声,翻身下床,将欧阳华抱起安置在床榻上,并替她盖好被子。唯有凝望她时,他脸上冷硬的线条才稍微柔和下来。 他回睨了眼已迅速爬起排排站好的众人,“你们等在门外是有什么重大的事?” 言下之意是最好有,否则……无雪被他冷冽的盯着,不禁打个寒颤,大哥这张脸在七月半时最好别出门。 最后由无言上前一揖,“禀庄主,邀月楼楼主拜会。” 是玄月那色胚子,来得好!无常掀了掀唇角,扯起冷冷的笑意,冻得在场的人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 只有无雪清楚,通常大哥露出这种表情时,就表示有人要遭殃,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 无常伸手轻摩挲欧阳华的脸,不舍的抽回。敢打她的主意,玄月这回是地狱无门自个儿闯进来。 无风、无月,清凉如水的夜晚。 竹屋外的凉亭内,一身月牙白锦袍玄月觑觑的正和无命对弈的无常。这喜怒无常的师兄,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而且光看那张连鬼见了都要畏怯三分的夜叉脸就不寒而栗,哪有勇气盯着他瞧。 无常沉静内敛得看不出情绪波动,是魂认为,他跟玄地一样,一个是冷冰冰的大石头,一个是深不见底的湖泊。 “你不会是来发呆的吧?” “呃,我来是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他清楚玄日不喜欢拐弯抹角。 “为了救人?你该知道规矩。”棋局结束,他轻挥衣袖,与他对弈的无命飘起离席。 是魂咽了咽口水,在这种万籁寂静的夜晚,死气沉沉的大宅子里,看到一个人用飘的,不想头皮发麻都很难。 “借什么?” “我的过去。”是魂神色凝重的看着他。 无常缓缓抬起头,“你要回魂草?” “没错,我要知道我的过去是怎么回事。月灵叫我来找你,他说我七岁以前的记忆被师父封起,而师父去世了,只有习得师父医术的你能替我找回失落的记忆。”是魂坐到他回前。 “要我答应可以,但师父锦囊中的遗言提到……”无常沉吟。 “师父怎么说?”是魂急切的问。师父曾交给每个人不同的锦囊,每个锦囊内是师父的遗言,仿佛早已预见未来似的。 无常站起身,面向远方,“你七岁以前非玄谷之人,是某个人以命请求师父替你封起记忆。”他回看是魂,“因此,若想找回七岁以前的记忆,你必须舍弃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难不成还要有人尢我抵命?” “嗯。虽然你是玄谷中人,但七岁之前你并不是。” “谁的命?”玄月微皱了下眉。 “你自己。” 是魂像挨了记重拳,不知该说什么。 “你好好想清楚,再告诉我你的决定。”无常转身离开。 夜风吹来,竹叶响起沙沙声,宛若蛛丝紧紧困住了是魂。 万般不愿的欧阳华还是换上女装,因为男装全叫勺药和桔梗扔了,一定是怪医威胁她们这么做的,一定是。 欧阳华坐在梳妆台前,努力回想在她昏倒前发生的事,她好像听到怪医喊了声大哥,是在喊常大哥吧,该不会怪医真有断袖之癖,而且男女通吃? 嗯!这样的话,她更要保护常大哥免受怪医侵害。 “不用贴花抹粉了。”欧阳华迅速起身,忘了揽起裙摆的后果是一个颠踬,整个人往前倾,眼看就要撞上椅角,”个强而有力的手臂适时搀住了她。 “小心点。”无常以眼神示意桔梗和芍药退下,扶她起身。 乍见换上女装的她,他登时忘了呼吸。 一袭粉红轻纱衬得她雪嫩的肌肤更加白里透红,不盈一握的腰肢此刻在他掌心下。她看起来更美了,他突然想将她抱进怀里亲吻。 “太久没穿女装连怎么走路都忘了。真讨厌,没事干么让裙摆曳地。” 耳里是她叨叨絮絮的低咒,无常哑然失笑。 “为什么女人就得穿这些累赘,像我家最小的妹妹已经开始要梳妆打扮,足蹬三寸金莲,进出都要奴仆搀扶,所以出门都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 “那你呢?”无常扶她坐下。 “我既没缠足,也没有人管,落得清闲。” 瞧她说得坦然,无常依然在她无所谓的眸底捕捉到一抹落寞。 “我爹光是照顾他的妻妾和儿子就耗掉大部份心神,我们做女儿的小时候会想着如何去讨好他老人家,等到长大,才明了女儿对他而言不过是赔钱货,有姿色还好一点,可以和富贾联姻,当做生意的筹码,像我这样没姿色的女儿只能来卖命。” “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无常扳过她的小脸,与她对望。 欧阳华的心卜通直跳,痴痴的望着他的脸,半晌后犹豫的问:“我可以摸吗?” 无常意会,将她抱起坐在他大腿上。 她迟疑的抬起手,“如果会不舒服,你要告诉我。”她小心谨慎的缓缓接近无常些微瑟缩的脸。 终于触碰到他半张殷红的面颊,她轻轻摩挲,指腹绕着他脸部冷硬的线条。 “很细致光滑,好像抹了粉,如果不是你先前告诉我这是胎记,我还真以为这是画上去的。” 她的手如羽毛轻拂过,令他的背脊立刻窜起阵阵战栗的快感,触燃了他体内的欲火。 “你在发抖。”感觉手指下的他身子微颤,欧阳华停止了触摸。 “没关系,继续。”她的纤纤素手释放出魔力,治愈他的残缺,在她眼中,他可以感受到身为男人的尊严和自傲。 “红色胎记从额头到颈部,我很好奇,你衣服里也跟脸一样吗?”红白壁垒分明? 当她圆润细致的指尖滑过他下颚敏感的喉结,他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 她不晓得自己这副姿态有多撩人,无邪的话多么容易引人遐思吗,“这就是喉结?好硬。”欧阳华咯咯笑道。 他身体还有个地方也很硬!无常苦笑,后悔干么同意让她乱摸,结果自找罪受,她轻柔的抚触对他无疑是种严苛的酷刑。 “你有胡髭耶!” “我是男人。”他的声音变得低哑。 “那你也有腿毛喽?是不是所有的男人腿毛都一样长?”她好奇的探向他下半身。 无常猛吸口气,“你别乱动。” “好奇怪,椅子怎么长钉子……啊!我怎么坐到你身上。”她惊惶又窘迫的想推开他起身。 真服了她的迟钝0别动。”无常赶紧锁住她扭动的娇躯,以免一发不可收拾。 “我太重了,万一坐太久,你的脚会淤血胀气,血脉不通,严重的话会下肢瘫痪。” 再大的欲望也会被她振振有辞的大道理给劈散,无常哭笑不得。 “何况你身子骨那么单薄,手脚又特别冰冷,如果后天不好好调养会有很多后遗症。” “我没那么不济事。”无常深吁口气将她抱起,让她坐到椅上。 “咦!刚刚的钉子呢?” 无常再也抑不住的纵声大笑,看来她要当他怪医无常的妻子,还有许多事需要学习,他会巨细靡遗的从头教起。 风和日丽的一天。 趁着桔梗和芍药没注意,欧阳华溜到庭园里采草药。 是魂坐在凉亭品茗,远远就发现艳阳下一名女子像只白色蝴蝶穿梭在碧绿的草丛中。 “姑娘,天气这么热,太阳那么大,你在做什么?” 可惜那名动人的女子连头也没回,仿佛没听到他的呼唤,该不会是听觉有问题?他如此想着。 于是,他只好踱到她面前,再次低唤,“姑娘!” 突来的巨大黑影遮蔽了阳光,“要下雨了吗?”欧阳华喃喃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个背着光的男子,看不清他的轮廓。 “是你!”那清丽的容颜是是魂久久不能忘怀的恩人,令他惊喜交加。 “你在叫我?”还好不是要下雨。 “没错,你还记得我吗?”是魂干脆蹲到她身旁。 “你?我该认识你吗?”如果他不要挡住光线,她会感激他。 “在七星山上,你救了我一命。” 欧阳华歪着头想了下,“我家是在七星山附近没错。” “你想起来了?”是魂激动得几乎忍不住想拉她的手。 “很抱歉。”欧阳华低下头继续采草药。 失落爬上是魂俊美的脸,他无奈的站起身,“你真的忘记我了?” “等等!” 倏地欧阳华唤住他,让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你踩到麻黄了。” 是魂一愣,“噢!对不起。”忙不迭的抬脚,觉得希望被击碎,不过他依然不放弃。“你真不记得吗?我是邀月楼楼主,当时我被一种奇怪的蛇咬伤,是你救了我。” 奇怪的蛇?”她看了眼竹篓,所有的药草都备齐了,于是提起竹篓就要离去。 他赶紧跟上,“就是那种黑色还有斑纹的怪蛇。” “黑头腹纹蚺蛇?”欧阳华突地止住脚步。 是魂险些撞上她,“没错,你想起来了!”他激动的握住她的柔荑。 “好可惜!”上好的药材被那个记不得什么模样的家伙击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可惜?”是魂一头雾水,突然“哗”的一声,水从旁边泼来,还是烫的,他迫不得已松开她,回望捧着茶杯的无言,“你这是做什么?” “我以为是公子想喝西湖龙井。”无言不卑不亢的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该死的!”当是魂回头,欧阳华已提着竹篓不见踪影,再次自他眼前溜走。不过,既然知道她在落日山庄,还怕往后没机会遇到? 自医疗石室出来的无常已经三天两夜没阖眼,看到刺眼的阳光,突地一阵昏眩,身后的无命适时扶住他。 “谢谢。” 无命怔了下,这还是主子头一次向他道谢,是那个女孩改变了他吗? “大哥,你需要休息,善后的工作就交给我。”无雪也从石室出来。 无常没答腔,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离去。 “你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无雪微腼的望着无命。 无命转过身,专注的凝视她,不说一句话。 无雪被他盯得颇不自在,两颊飘上淡淡红晕,为隐藏羞涩,她不淑女的笑道: “你干么这样一直看着我,该不会迷上了我吧?” 无命不发一语,宛若幽灵般飘入石室。 “喂!我说我自己可以做,不用你帮……” “小姐。”身后一声低唤打断了她的话。 无雪回过头,无言,有事?” “是公子和欧阳姑娘碰上了面。” “情况如何?”无雪眉梢轻扬。 “我失态了,希望主子不会生气。” “怎么说?” “我把热茶泼到是公子身上。” “干得好,”无雪噙着笑,拍了拍无言的肩。 “是公子似乎迷上了欧阳姑娘,不但骚扰她,还摸她的手。” “真的,记得告诉大哥。”无雪抿嘴憋笑。相信大哥会好好招待贵客。 “我会的。”无言正经八百的点头,只有嘴角浮现极细微的笑意。 “对了,叫厨房准备人参鸡汤送到竹居。” “主子不在竹居。” 无雪挑了下眉,“他会去哪?” “小姐应该清楚。” “云斋!” 无雪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声。 欧阳华正在整理采来的草药,一旁的芍药和桔梗一人拿着衣服,一人拿着首饰催促。 “小姐,请沐浴更衣。” “小姐,热水快凉了。” “知道了,我忙完这个再去洗,你们可以先去休息。”专注于草药分类的欧阳华挥挥手。 桔梗和芍药面面相觑,虽然大小姐命令她们服侍欧阳小姐,可是欧阳小姐有可能是未来的庄主夫人,她们该听谁的? “没关系,有事我来担。” 桔梗和芍药相视一眼,只好退下。 不一会儿,开门声又响起。 “不是告诉你们可以下去了,有事我会负责。”欧阳华头也不回的道,“放心,热水不会长脚,一会儿我就去洗……咦!常大哥。”感觉腰被扣住,她仰起小脸,熟悉的男性气息弥漫她鼻腔。 无常不发一语的埋首在她肩窝,疲惫的靠着她,她身上散发柔和清新的馨香,洗涤那刺鼻的药味。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她想转过身扶住他。 “别动,就这样让我靠一下。”为了救那个濒临死亡的病患,他几乎心力交瘁。 “哎呀!你额头好烫。”轻抚上他额头,欧阳华的心猛地揪紧,“快,快到床上躺下。”她立刻扶着高大的他走向床榻。 无常疲倦的吁口气,脑子里像有块大石头滚动着,而胃不住的扭绞,四肢像绑了铅锤。 “你的气色好差。”她仔细切脉,“看来是感染风寒,你这几天是去泅水还是爬高山?” “都不是,我去了鬼门关一趟。”无常握住她的柔荑,“别走。” “我不会走,只是去拿些药和湿毛巾过来。”欧阳华轻轻拿开他的手搁在他胸前后,取来刚研磨好的退烧药和一杯水。“来!吃药了。” 无常乖乖的吞下。 这一幕让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无雪啧啧称奇,“大哥从不吃外人调配的药。” “这世上的确没有人值得信任。”无言站在无雪身后。 “我相信未来大嫂。”无雪回瞟了眼面无表情的无言,“嘘!我们快走吧,这里交给她就可以了。” 夜晚,无常开始发高烧,时而清醒,时而梦呓。 欧阳华换着一盆又一盆的水,回到房里,只见他勉强的想站起身。 “你还不可以下床。”搁下水,她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他。 “我得回去。”身为大夫,他很清楚自己可能因为疲劳加上三天没休息,而感染到和病患相同的热病,他怕传染给她,所以必须离开。 “你病得这么重还想走回去,是疯了不成?”欧阳华紧抱着他的手臂,制止他继续逞强。 “这病会传染。”该死的头愈来愈胀,脚步愈来愈重。 “我知道,这种病我见过。”她吃力的拉着不断挣扎的他往回走。 别管我,我不想……”蓦地眼前一黑,他往后倒下,巨大的身躯险些让她也跟着跌倒。 欧阳华咬紧牙关,使出浑身的力量,一步步的将他拖回床榻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将他安置在床上,注意到他的身躯猛盗汗,连外袍都被浸湿了。 虽然他要她别管,但她不能弃他于不顾,除了身为医者的天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因为她爱他呀! “华儿,走开,别管我。”无常不住的梦呓,挥舞着双手,“你不走,会跟我一样。” 好几次欧阳华被他摆动的手臂挥到地上,但她不放弃的回到床边,以棉被紧裹住他,直到他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沾湿。 他挣扎到最后虚弱无力,欧阳华才得以放松些,她脸上和手臂的红痕都是他粗暴的杰作,不过,救人第一,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而且那么晚了她不想惊动其他人,于是她脱掉他身上所有的湿衣服,以浸泡药草的水替他擦拭身体。 一整个晚上,她每隔半更便替他擦拭,直到鸡鸣时,他体温逐渐降下,她才松了口气。 或许是无常本身体内已存着药性,也或者是她照顾得宜,天刚破晓,无常就张开干涩的眼。 “你醒了。”他恢复得如此迅速让欧阳华惊讶,一般得到热病的患者没高烧个十来天根本不会清醒。 “你没睡?”他心疼的想摸摸她的睑,却连举起手的力气也没有。 “你差点吓死我。”第一次在客栈与他邂逅,碰触到他异于常人那冰凉的肌肤,她就知道他很容易染玻 “对不起……”无常虚弱的呢喃,缓缓阖上眼,突然惊觉被下的他身无寸缕,赤裸裸的宛若刚出生的婴儿,他的眼霍地睁开,“我的衣服呢?” 欧阳华这时才想到这件事,两抹鲜红跃上她的脸,她假装以清洗毛巾来掩饰。 无常转头一瞥,他漆黑的外袍和内衫正躺在地上,霎时,热浪自脚丫子冲上发稍。他心里明白犯热病的人有何症状,她是为了照顾他,只是一想到全身都被她看透,也摸光了,他仍不自在的面红耳赤。 “你脸好红,是不是又发高烧?”从羞赧中回神,她蹙眉替他把脉。 “我已经没事了。”他赶紧把手缩回棉被里,身体的高烧已被另一种热取代。 “昨晚是你替我脱衣服的?” 欧阳华点了点头。 “也为我擦身?”脑海浮现她的纤纤玉手拂上他的身躯,他不由自主血脉愤张。 她腼腆的应声,说实在的,忙着替他擦澡,又怕他会着凉,她根本无暇欣赏他伟岸的身躯,不知他脖子以下是否也红白分明。 “你擦了哪里?”但愿他男性的尊严能逃过一劫。 “手臂、胸部、腹部,然后大腿、小腿……”欧阳华愈说脸愈红,声如蚊鸣,“不过你放心,我全忘光了。”为避免窘迫,她端起水盆往外走。 他很怀疑!无常心中苦笑不已。 “当然我不会跟别人说你两腿中央长得有些奇怪。”因为特殊,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他的脸更红了,耳朵也像着了火,浑身远比高烧时还炽热。 天啊!他真的被她看光了。 第六章 “欧阳姑娘、欧阳姑娘!” 由远而近的叫唤让欧阳华停下脚步,东张西望了下,视线回到向她走来的俊逸男子身上。 “是你在叫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的轻颦黛眉,“请问一下我们见过吗?”他的确长得俊,但这不过是皮相,说不定是戴着人皮固具。身为医者,她对江湖上的易容术多少也有涉猎。 “你不记得了吗?我是……” “是大哥。”无雪施施然的走上前,搂住是魂的胳膊,“你来落日山庄这么久,怎么都不来陪我聊天下棋?” 从不拒绝美女是是魂的原则,“对不起,我一时忘了。” 一旁的欧阳华不禁寒毛直竖,不是她排斥男人间的友谊,只是亲眼目睹男人和男人搂搂抱抱仍觉得不自在。 “真的?我以为你是见猎心喜,看到美女就忘了我。”无雪薄嗔,骨碌碌的瞳眸瞄了眼正消失在长廊末端的欧阳华。 此刻正是大哥和未来大嫂情感进展迅速的时期,怎能容外人破坏,欧阳华可是属于大哥的。 “走,陪我下棋去。” “可是我的棋艺很差,你和你大哥都是师父的高足,我甘拜下风。”她是师父玄谷老人未记名的女弟子,收她与师父唯一的掌珠为伴。 “没关系,我可以让你五步。” “你去找无命吧。” “不要,他跟大哥一样修炼成精。”无命是其中一个除师父外在棋艺上打败过她的男人,另一位就是她的大哥。 老是输棋的滋味不好受,她只好找其他人来获得成就感。 “无雪,你放过我吧!”是魂苦笑。 “是大哥。”无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撒娇道。没办法,山庄里的人都推说没时间,要不就是怕以下犯上,没人愿意和她下棋。 是魂叹了口气,栽在这两兄妹手里,他只能认了。 “该吃药了。”欧阳华端着刚煎好的药进屋。 无常坐在床榻上,闻到呛鼻的药味,他嫌恶的攒起眉。 “你别下床,快盖好被子。” “我已经好很多。”原来当病人也很辛苦。 “不行,你还要多观察几天。”坐到床沿,欧阳华轻吹着药。“来,张开嘴。” “我可以自己来。”瞄见门外踌躇的芍药和桔梗,红晕又爬上他的脸。 “还说呢,你前阵子虚弱得连手臂都举不起来,逞能的要自己吃,结果把药打翻,弄脏了衣服,也糟蹋了一碗上好的药材。”对她而言,所有的药都是珍贵的。 “那是一时失手,马有失蹄,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他瞪了眼门外想笑又不敢笑的两人。 “借口。你乖乖把这碗药喝下,我就给你一个吻,如何?”她知道他喜欢吻她,虽然仍不太明了为何要相濡以沫,不过感觉还不错。 他下巴险些掉到地上,圆睁着眼。她确定她没说错?她要吻他?如果不是清楚她对男女之事仍懵懂无知,他说不定会以为她是哪来的豪放女。 而门外的芍药和桔梗好笑之余又羞不可抑,不敢再偷听下去,赶紧离开。 呆愣中被灌入一口汤药,突来的苦涩让他呛到,不住猛咳。 “别那么急。”欧阳华拍拍他的背,再舀一匙送入他口中,“就快喝完了。” 无常赶紧吞下,心脏鼓动着,说不出是因为咳嗽的关系,还是因为期待而心跳急促。 “你要快一点好起来,在落日山庄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常差一点又呛到,她在说什么?朋友0你不记得上次你撞晕前我曾说过的话了?”他根本不想当她朋友,他要当她的爱人、她的丈夫。 “你有说什么吗?”收起碗,她明亮的水眸不解的看着他。 “天!”她竟然忘了,枉费他说那么大声,还被一票不相干的人听到。 “你不要我当你是朋友?”他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你说对了。”他岂止不高兴,他火大了。“你过来。” “做什么?”她被他拉到床上,尚未反应过来,他灼热的唇已压住她微愕的小嘴。 药的苦味和浓浊的男性气息充塞她的嘴里、她的呼吸,他的舌头钻进她口中,激烈的翻搅。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但这样的热切贯穿了她的灵魂和神智,脑子开始混沌。她忘了自己有没有挣扎,只觉得这个吻愈来愈吸引人,他的舌头亲密的与她的丁香舌嬉戏,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才分开。 无常头抵着她的额,在她的俏鼻、粉颊和眼睛落下如雨点的轻啄。 “你不该吻我的!”欧阳华有些不悦的噘起嘴。 无常挑眉,不知她有什么话想说。 “应该是我吻你才对!” 无常一怔,噗味的笑出声。他真是输给她了! 无常被欧阳华困在床榻上足足二十天,都没有人来拯救他,包括他的影子——随从无命也不见人影。 等他被允许下床,那几个见死不救的人才出现在房门口,为首的是他古灵精怪的妹妹。 “她去哪了?”趁欧阳华不在,无雪才敢进屋,免得又被炮轰出去。 “采药。” “大哥,当病人的滋味如何呀?”她露出贼兮兮的笑,“瞧妹子多有义气,除了派人送膳食过来,都没让任何人打扰你们两个独处。” “真是谢谢你。” 让身后的无命替他更衣完毕后,他步出房门,往竹居走去。 一路上,无雪继续邀功,“连是大哥我也叫无言看好,不许他找未来大嫂麻烦。” 无常煞住脚步转过头,“是魂找过华儿?”他认出华儿了? “嗯。本来我不想让你们师兄弟同室操戈,不过,为防未来大嫂被他抢去,我得老实说。”于是她娓娓道出近来是魂怎么骚扰未来大嫂的事并加油添醋一番。 无常没有表情的继续走向竹居。 观了眼兄长漠然的脸孔,无雪不禁咽了咽口水,“大哥,你打算怎么办?”本打算激出大哥妒火,看大哥失控暴怒的样子,不过看来是失败了。 无常喜怒不形于色,但心底正缜密的盘算着该怎么掳获佳人芳心。这一次他要靠自己。 “大哥?”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但无雪不想错过任何一场好戏。 无常摆了摆手,“别说了,你们都出去吧。” 无雪瞟了眼听令离去的无命和无言,心不甘情不愿的撇了撇嘴,走出竹居。 追上仿佛幽灵的无命,她拍了下他的肩,“喂!你猜大哥心里有什么打算?” “三个字。” “什么?” “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影子,他一个眼神,你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吗?”他们简直比双胞胎还亲密,常叫她眼红。 “四个字。” “你知道?可以告诉我吗?!”无雪一脸惊喜。而且他愿意说,表示她在他心底还有一席之地。 “自己去查。” 无雪杏眼一瞠,怒视他飘离的身影,“无命—你是个大笨蛋!” 无命停下脚步,缓缓旋身,灰袍飘飘然。“你在生气。”他口气依然平和,听不出情绪波动。 “我这是愤怒,愤怒!你听见了没有?”这只呆头鹅! “火气太大对身体不好。”他转身不再多说。 她差点气绝,不假思索的脱下绣鞋朝他扔去,精准的砸中他后脑勺。 无命弯下腰拾起绣鞋,轻拍去尘埃,递还给她。 “你为什么不闪开?”以他深藏不露、与大哥不分轩轾的武艺,其实避得过。 “你的鞋。”他单膝跪地,捧起她裹着白袜的天足,温柔的替她套上。 无雪脸红、心跳“我可以自己穿啦!”但身体硬是无法动弹,等他为她穿好鞋,身体又可以自由活动。 “淑女不应该把鞋子乱扔,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无命沉敛深邃的注视她。 她的心漏跳一拍,“你管我!” “我错了,我的确是笨蛋。” “哦,还有呢?”她兴奋的等待他进一步道歉,还好这笨蛋不至于无可救药。 “你仍是尚未长大的小鬼。”无命转身离去,唇角带着一抹淡若似无的笑。 无雪由错愕转为震怒,忍不住大吼,“无命!”他居然说她还没长大,嘲笑她行为幼稚! 她恨死他了!无雪气得直跺脚。 欧阳华采了一整篓的药草,哼着小调愉悦的走回房,脑子里思考着该煮什么药膳为常大哥补身。 毫无预警的,一个黑影挡住她的去路。 “欧阳姑娘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一直没看到你?”是魂向她一揖。他总觉得自己被有心人刻意支开,若非她出来采药,根本没机会见着她。 “呃……请问我们认识吗?”他恳切的态度让她无法冷言相向。 “我是邀月楼楼主是魂,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救过的人太多了。” “前阵子我们还在这庭园相遇。” “是吗?”瞧他一脸真诚,欧阳华不忍告诉他她真的忘了,委婉的开口,“好像有一点印象吧。” 她越过他欲离去,谁知他不死心的跟上来。 “太好了!你总算想起来,我们能够在此地重逢也算是有缘。” “或许吧。”该煮什么好呢?当归炖羊肉,还是人参乌骨鸡, “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为什么?”她只是随口问,冷不防他握住她的手,她一愣,停下脚步。 “我想告诉你,我……” “咳咳!”突来的咳嗽声截断是魂的话。 听到这熟悉的咳声,欧阳华立刻挣开是魂,奔向前方。 “常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扶着他到长廊转角的凉亭坐登时,是魂傻了眼。 “我没事。”隐去瞳眸深处难以察觉的得意,无常平静的道。 “外面风大,你病才刚好,实在不应该随便在外走动。” “你们……”是魂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舌头。 “忘了为你们介绍,这位是邀……”欧阳华轻蹙眉头的想,是魂反应很快的接下。 “邀月楼楼主。” “没错,是叫是公子对吧?”欧阳华向他嫣然一笑,瞬间无常漠然的幽瞳闪过一道阴骛,又迅速敛去。 欧阳华没留意,但是魂感觉到一股寒栗的杀机,让他头皮发麻。 “是公子,这位是我的朋友……”欧阳华接着介绍无常。 “我们认识。”是魂干笑着,他再怎么愚蠢,也懂得识时务。 “啊?”她来回梭巡着他们,“原来你们已经是朋友啦。” “朋友?”无常眉梢轻扬,似笑非笑的瞅着是魂。真是好大的胆子,想在他的地盘上碰他的女人? “不算是!”是魂抹着冷汗。领教过无常师兄翻脸跟翻书一样的脾气,他不敢随便答腔,免得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在玄谷四圣中除了沉稳的玄天、冷酷的玄地,最诡异的莫过于玄日。他行事只凭喜恶,性格亦正亦邪,若要入五更死,这人绝对不会活过五更一刻,而且擅长杀人于无形,手法干净利落得叫人胆寒。 “是公子,你怎么一直流汗,很热吗?”欧阳华关心的问。 “他是怕热的体质。”无常轻描淡写,“多喝点水就可以了。” 是魂倒抽口气,暗自调内息,发现某处血脉阻塞,他顿时垮下脸,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师兄真够狠,他只不过碰了下她的手,居然对他下毒。 “真的吗?要不要我替你把脉?”欧阳华上前欲探看。 “不,我喝水就够了。”再让她把一下脉,他岂有命哉! “那还不快走,你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可恶!是魂立刻火烧屁股的逃离。 “他跑得真快!” “可能内急吧。”无常拉她坐到大腿上,圈住她的腰,含笑凝视她,发现她一直看着远去的是魂,他不是滋味的扳过她的小睑,“看着我。” “你怎么了?气色不是很好,没发烧吧?”她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却被他的大掌握祝 “我明晨要溜出庄。” “你要离开?”她声音陡高,那她怎么办?想到他要离她而去,她胸口像被撕裂般疼痛。 “当然还有你。我发现黎明是警备最松懈的时候,我已经偷了艘小船放置在湖岸,准备一早就走。” “可是万一被发现……”她不要他有任何万一 “不会的,你难道不想出庄探视一下你小弟?”看在那个占据她心底一半位置的人是她的亲弟弟,他决定不跟那个小家伙计较。 而且这一趟远门也是为他自己,他打算趁此行上欧阳家提亲。 “那怪医无常要是知道我私自离开而加害雪弟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他怎么会伤害未来的小舅子。 “你又不是他。” “别担心,不然我们留张字条。”无常叹口气,他行事我行我素,做任何事哪需要向人交代,不过现在为了她,他也认了。 “真的可以吗?”她的确很想回去看看雪弟是否无恙。 “我们又不是一去不回。”无常苦笑,这小妮子还真啰唆。 也对!欧阳华迟疑片刻,用力的点点头,“不过要快去快回。” “没问题。”其实要去多久谁敢管,除非想去见阎王。 “主子。”无命向他颔首为礼。 无常看到桌上两个包袱,不禁幽幽叹息,“看来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只是这一次我不打算带任何人随行。” 无命是他第一个救的人,那年他十岁,自泛滥成灾的黄河中救起体无完肤的无命,自此无命的命抵给他,抵一辈子。他没问过无命的过去,当无命说自己丧失记忆,他便为这个无名无姓的病人取了“无命”这个名字。 至于是真是假,无常并不在意,因为他只是个影子,是无常从不需要烦恼的影子,随时存在,又适时让人不会察觉他的存在。如果不是无雪偷偷暗恋他,无常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原来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既然无雪帮了他那么多,他何妨推他们一把。 “山庄由无雪代管,你要从旁协助,至于是魂,暂且不去理他。” “是。” “无雪是任性点,你多让让她。”拎起包袱,无常走向门口。 “是。” “还有,我把无雪交给你了。”走到门外,无常丢下意味深长的话。 无命平静无波的眼间过一抹愕然。 看到无命奇迹似的流露出情绪波动,无常朗声大笑的扬长而去。在认识华儿后,他发现原来做人也可以是有趣的,生活也不再是一成不变。 而此刻,他将要与她一同去冒险。 “你为什么要戴人皮面具?” 坐在小舟上,欧阳华瞪着无常面覆白净的人皮面具,怎么看都不对劲。“你弄成这样,不会不舒服吗?”也许这面皮精巧得没有瑕疵,完美的贴合在他脸上,但毕竟是假的。 “这只是暂时的。”世俗之人目光如豆,有多少人能像她? 欧阳华只好装作没看见,不去介意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偏过头回望落日山庄。 “我们真的可以离开吗?” “有我在,你可以不用担心。”轻摇着橹,无常微微一笑。“就快到对岸了。” 或许重获自由的感觉让人雀跃,但她心头总觉得不踏实,隐隐的不安在胸口扩大。 小舟停在湖岸,无常挽过她的小手扶她上岸。 她抬头,看见银色刀光闪过,惊呼道:“小心!” 无常侧头避开,将她拉至身后。 欧阳华根本不晓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见幽暗的林子里窜出数个蒙面大汉,手持的大刀在微曦中泛着冷冽的白芒。 “我们要你的小船。”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口气不善的说。 “凭什么?”无常很清楚这些人想混入山庄的意图,淡然的瞥了眼湖岸的小舟,待会儿会有艄公来取,怎能交给他们,何况艄公没看到船,要是误以为他舟沉湖底,事情会不可收拾。 “常大哥,我见过这些像伙,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我初来落日镇时,在客栈里与你起冲突的人。”欧阳华刻意压低声音,却逃不过练武之人的耳目。 几个大汉心一惊,面面相觑,眼中浮现杀机。 无常没想到她有过耳不忘的本领,这或许弥补了过目就忘的缺点,但她也没必要说出来呀!唉! “既然被你们认出来,就不能留你们活口了,兄弟们上!”为首的大汉吆喝一声,刀光四起。 无常依然气定神闲,带着她移形换位,游刃有余。 “你们想去落日山庄?”无常睑不红,气不喘的问。想去落日山庄不外乎求医问诊,或想窃夺落日山庄的财宝。 “少废话,看招!”话虽这么说,但这个书生高深的武功造诣让他们心惊胆战。 “你们也该记得客栈王掌柜是怎么说的。”看来他们大限快到了。 “呃!”其中一人才举起刀,整个人立即直挺挺的往后倒,惊得所有人一身冷汗。 “你……你动了什么手脚?”另一个大汉以刀尖指着无常,背脊窜过一阵寒栗。 “我什么也没做。”无常摊了下手。 欧阳华也毛骨悚然,在他身边低语,“他怎么突然倒下,会不会是生了重病?”身为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她不假思索要走上前。 无常赶紧拦住她,“别去。这是第一个,接下来……” “砰!”又一个大汉倒下,连哀号声也没有。 “第二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看同伴接二连三没了气息,为首的大汉也不由得打哆嗦,而林子里吹来的晨风此刻听起来像地狱飘来催魂索命的鬼哭声。 “你该记得客栈王掌柜怎么说——半个时辰内离开落日镇,而且不许再踏入,否则后果自负。”早在客栈时他们就中了毒,不过,只要不接近落日镇就可以永保平安,长命百岁。 “你还记得呀?”欧阳华惊讶他超强的记忆力。 “壮士,救我!”大汉立刻跪在地上。 “救你?”无常唇角微勾,语气淡如轻风,“你拿谁的命来换?” 这句话听在跪在地上的大汉们的耳里,如刺骨寒风沁透心肺,他们个个圆瞠着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怪……怪……”话还未说完,他们均没了声息。 “他们都跪下了,我们就救他们二叩吧。”欧阳华挽起裙摆,打算上前为他们把脉。 无常神色平静一如往昔,仿佛眼前什么事也没发生。 “蔼—”探他们的鼻息时,一个跪着的大汉往前倒下,吓得欧阳华惊跳起来缩回无常身边,紧揪着他的衣襟,怯怯的瞄了瞄这些或躺或趴或跪,却一动也不动的大汉。 “他们……他们是不是死了?”可是怎么可能有人死得没有半点症状和征兆,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脸上表情依然栩栩如生? “不,他们只是睡着。”无常扶着她走离现场,不想让她知道他们全去赴阎王的约了。 “可是他们睡在湖边不会着凉吗?”可能是他们气息微弱她没能感觉出来。 “要不要叫醒他们?” “不用了,待会儿自会有人来照料他们。”应该是收尸。 “好奇怪,本来还生龙活虎,怎么突然就倒下。”欧阳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常大哥,你以前有没有见过这种症状?”她自认览观许多医书,也不曾看过这样怪异的睡觉方式。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无常一语带过。 灿烂的旭日洒下万丈金光,照耀青翠蓊郁的林子。 晨风徐徐的吹着,依旧无法赶走湖畔弥漫的死亡气息。 他不愿让欧阳华继续思索这件事,拉着她就走。 “常大哥,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个怪医会不会迁怒桔梗和芍药?虽然她们啰唆了些,不过她们很照顾我。” “她们不会有事。”无常撇了撇嘴,心里一点也不喜欢她的注意力分给不相干的人。 “还有那位叫是什么的楼主,就是你的朋友,无常会不会找他麻烦?” 冷不防无常停下脚步—突然攫住她的唇。 “嘘!别说了。”他要吻去她心中其他人的影子,她只能属于他。 第七章 无常牵着两匹骏马出现在欧阳华面前,让她既兴奋又激动。 “好漂亮的马!”仰视比她高许多的骏马,欧阳华情不自禁的抚触它平滑光亮的黑色皮毛,“我真的可以骑吗?” 身为欧阳家的千金小姐,平时她出门只准乘车或坐八人大轿,而且轿车必须垂挂厚重的布帘,以符合大家闺秀不得抛头露脸的规范。只有在她换上男装一个人溜出府时,才有机会接触老得快进棺材的驽马。 “黑的是流星,红的是火莲。”无常将红色名驹的缰绳交到欧阳华发颤的小手上,“它是你的了。” “你要把它送给我?”胸臆中充满笔墨难以形容的感动,她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秋瞳。 无常弯了弯嘴角,“喜欢吗?”他拍拍马鞍,“来,坐上去试试。” “真的吗?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至于她爹亲经商带回大包小包的礼物,她只能捡其他人挑过或污损不要的。 欧阳华噙着泪,“它好美,谢谢、谢谢!”激动的她踮起脚尖啄了下他的唇。 在一阵抽气和惊呼声中,她蓦然意识到这是大庭广众之下,登时,脑门轰然一声像着了火,她羞愧的赶紧藏到他背后,觑了觑围观者异样的眼神,恨不得此刻能有个地洞让她钻。 奇怪的是,群众在无常环视一眼后宛若退潮散去,没有人敢稍作停留。 “好丢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我的行为很怪异?” “不必在意他们,重要的是做你自己。”他轻揉她的头,“我喜欢自然坦率的你。”一些路人色迷迷的眼神令他不悦,早知道就不叫她换回女装了。 欧阳华捂着发烫的粉颊,看他魁梧的身躯宛若巍峨的高山保护着她,心扉注入暖烘烘的幸福感。他这算不算爱的告白? “我们出发吧。”他轻而易举的托起她纤腰,让她跨上马,然后敏捷的骑上流星。 “常大哥,你是个好人。” “嗯哼!”如果她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邪恶思想,还会称赞他吗,“常大哥,谢谢你。”她由衷的感激。 还未黄昏,无常和欧阳华来到一个小镇。 “常大哥,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已戴了一整天,不剥下来让肌肤透透气吗?”欧阳华骑在马背上,望着用人皮面具伪装起自己的无常,“面具戴久了会对皮肤产生不良影响,严重的话还可能红肿长斑。” “这你可以放心,这种人皮面具跟一般假皮不一样,它出自邀月楼巧手月灵之手,一年只做一张人皮面具,价值不菲,绝无相似或一样的。” 易容、伪装是师父传授给玄月是魂的另一项技能,只可惜玄月不好好学,成天吃喝玩乐,无所事事,反倒是玄月的影子护卫月灵青出于蓝。 沉默寡言的他与玄月一同学习及练武,尽力做好玄月交代的每一项任务,因此邀月楼能名列江湖一谷二楼三门四庄之一,月灵功力不可没,连师父临终也抱憾收错了徒弟。 “天上有月,地下筑楼,登楼相望,举杯邀月。”无常喃喃的念着。“不为人知的邀月楼,只有在月里相寻。” “你那位朋友叫是什么的不正是邀月楼楼主?”欧阳华蓦然想起。 “没错。”无常矫健的跃下马,把手伸向她,扶她下马。“我们今晚在这打尖。” “可是离天黑还早得很。”她还想多赶一些路,好快去快回。 “我知道你心急,想早一点回去,但马儿也需要休息。”其实他是怕她累着了,骑马太久会腰酸背痛。 “客倌,欢迎光临。”小二从客栈出来,乍见无常,他又惊又喜,“你……你……”接着“咚”一声跪在地上。 无常漠然的眼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困惑,但他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小李子,你在搞什么,怎么不请客……客……”掌柜自屋内踱出,乍见正在系马的无常,舌头活像打了结,两颗眼珠子几乎暴凸,突然也跪下,“恩公,真的是您,我们飞龙镇的再造恩人。” 原来一路上老是有人偷看他们是因为常大哥的关系。欧阳华望着愈聚愈多的围观群众,局促不安的缩到无常身边。 “常大哥,你叫他们快起来。”她压低了嗓音,看这些百姓把他当神仙般膜拜,她从不曾见过这种阵仗。 “原来思公姓常。” “常公子,请到我们方家作客。” “常公子,我刘家有请由自京城的名厨。” “你们都住口,常公子是先来我们客栈的。”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欧阳华紧揪着无常的袖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常却像置身事外,“给我两间上房。” “常大哥,他们……”欧阳华跟着他的脚步进入客栈。 “不必管他们。”平淡的语气不露情绪,他已约略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有一个人会给他制造这种无聊的麻烦,无雪这丫头,回去非找她算账不可。 “恩公请!”掌柜洋洋得意,朝闻风而至跟他竞争的商贾摆出鼻孔朝天之姿,接着赶紧跟上无常和欧阳华,“恩公的食宿由小店招待。小李子还不快进来!” …… 夜幕低垂,满天星子像洒落一地夜明珠。 “常大哥—这些人你认识吗?”欧阳华觑了眼随侍在侧的掌柜和小二们。 眼前还多了许多女子弹琴跳舞助兴,她注意到那些年轻貌美的少女们目 光老是在无常身上打转,一股郁闷慢慢凝聚她胸口。 “不认识。”无常安之若素的吃饭。 掌柜哈腰道:“恩公不认识没关系,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弹琴的是我的大女儿杜秋娘,跳舞的三位是二女杜玉娘、三女杜月娘、小女儿杜风娘,今年已十四岁,她们个个都精通琴棋书画,不知公子中意哪一位?” 他在卖女儿吗?瞪着那些羞答答又偷瞄无常的女子,欧阳华登时打翻了一坛醋。若非知道这是客栈,她还以为自己进到了妓院。 “常大哥,你叫他们统统下去,有人一直看着我们,我吃不下。”没想到出了落日山庄,自己的醋劲如此大。欧阳华扁起小嘴,不喜欢变成妒妇的自己,可是又不愿意她们觊觑她的常大哥。 “出去,你们打扰到我们吃饭了。”无常冷冷的瞥他们一眼。 “这……让风娘留下,为你们斟酒如何?”掌柜为难的望着被无常那张俊美的脸庞迷去了三魂七魄的女儿们。“上回恩公您来,是风娘伺候您的。”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无雪这丫头专给他惹是生非。“滚!” 几个女孩被他阴沉的语气震慑住,吓得哭出声,受创最大的杜风娘立刻夺门而出。 “可是……可是您上回说风娘沉鱼落雁,过两年回到镇上必登门造访,为何今儿个……”会是因为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吗?掌柜暗暗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若说是夫妻为何不同房,说是兄妹又不像。 “你们的恩人不是我,现在统统给我出去。”无常重重放下筷子,连吃个饭都不得安宁,而且掌柜一直盯着欧阳华,又让他一肚子火。 非有必要,他足不出落日山庄,通常是让无言和无雪代为出诊,若有严重的病患判断不出病因,无雪和无言飞鸽传书向他言明症状,他才出马。 何况救一命换一命是他的原则,他不可能闲到救一镇的人而不索命,一定是无雪这丫头拿他的人皮面具作怪。 “是是是,我们先出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对他的反复无常,掌柜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不过,至少恩公住在客栈里,还怕没机会吗?现下先去安抚几个女儿才是当务之急。 欧阳华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噙着箸,“他们认错人了?是因为你脸上这张人皮吗?可是你不是说巧手月灵制作的人皮面具绝不会有相同的?”他该不是用这张人皮来花心风流吧?但下意识她又觉得应该相信常大哥的为人。 “有人冒充我在外招摇撞骗。”看来这张人皮不能再使用了,等这次求亲的行程结束,他再回去好好跟无雪算账。 “啊!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有人偷你这张人皮去用?”能够在落日山庄畅行无阻的家伙只有一个人,是不是怪医无常?” “噗!”无常一口茶尽数喷出,哭笑不得。 “我猜对了,那个恶劣神医连偷东西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下药、下毒,把人当玩具!”欧阳华愈说愈气,握紧拳头。 “可怜的筷子快被你折断了。”无常忍住笑,正经的说。 “人家气不过嘛,你在落日山庄为奴为仆,还要做草药人,那个可恶的怪医却不把你当人看。”欧阳华蓦地灵机一动,“干脆你不要回落日山庄,躲到我家去,这样怪医无常就找不到你了。” “那你呢?” “我当然回落日山庄,要不然他会起疑的。”欧阳华心想与其两个人都死,不如牺牲她一个人就好。而且她若嫁给落日山庄庄主,更可以换他自由。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无常屏息的等待她的回答,可惜的是——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不错,多了个“最重要的”,也算是稍微有点进展了。无常苦笑的想。 沐浴更衣后,无常正打算脱下人皮面具,敲门声响起。 “公子,风娘给您送宵夜来了,烦劳您开开门。” “不需要。”无常毫不留情的拒绝。这是无雪招惹的麻烦,他可没打算接受,而且他心里早进驻一个迷糊的草药千金。 “您曾说过,当您再回到飞龙镇,就要带风娘走。” “那跟我无关。”无雪这丫头扮男人比男人还风流,连十四岁的小女娃也不放过,让他百口莫辩,而他也懒得澄清。 “公子!”杜风娘羞愧得泪如断线的珍珠滚落,“是奴家做错了什么,还是公子心里已有别人?” “你答对了,所以别再来烦我。”他才不管什么怜香惜玉,凡是与他无关的人少来烦他就好。 杜风娘抽噎的转身离去,一颗期待的心被狠狠的敲碎,等待了这么久,虚度无数时光,却换得他冷言相向叫她情何以堪。 躲在走廊暗处的欧阳华不由得心生怜惜,对利用人皮面具欺骗单纯少女的怪医印象更差。 敲门声再次响起。 “我说过别来烦我,没听见是……”无常狠狠地拉开门,乍见门外睁着无辜大眼的欧阳华,他的声音立刻柔和下来,“华儿,是你。” “我看到了。”欧阳华端起搁在地上的宵夜走进房里,撇撇嘴道:“你看,人家姑娘对你多有心,还特地送宵夜来给你。” 无常只觉得无奈,“这不能怪我。”斜睨她板着一张俏脸,他怀着忐忑并有些期待的心情,小心的探问,“你今晚是吃错药还是心情不好,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有吗?这宵夜没有发酸哪。”欧阳华低头嗅了下宵夜。“咦,这是什么?” 她把一个瓷壶拿起来,“怎么味道怪怪的。” “这是上好的花雕,你不会连酒是什么都没见过吧?” “原来这也是酒,怎么跟我在药材店看到的酒不太一样。”闻久了头还会昏,像中了迷yao,她骇然的赶紧抬头收敛心神。“味道也不一样。对了,像蛇酒、虎鞭药酒、参茸药酒,里西都泡着蛇、虎鞭或参茸,那这花雕是不是泡花呀?” 无常差一点从椅子摔下。泡花?亏她想得出来。 “我可以尝尝看吗?” 憋着笑,他按住她的手,“我劝你最好不要,这酒后劲很强。”她若喝醉了,他更容易将她拐进新房。虽然脑子里正幻想可能发生的状况,但他现在只能做圣人。“你还是喝茶好了。” “骗我没喝过酒呀,蛇酒、鹿茸酒、蜂酒,什么药酒我没喝过,还不都是酒。”欧阳华甩开他的大掌,转过身去。 在他意识到她的举动时,根本来不及制止,只见她以嘴对壶口一古脑的干了。 “华儿,你没事吧?”无常担忧的上前。 “没事!”欧阳华推开他,脚下一个踉跄,“奇怪,地震了吗?怎么屋子在摇?” “你这笨蛋,天下没几个大男人敢一口气干完一瓶花雕。”他又好气又好笑。 “这酒里怎么没有花?”她打开盖子检视。 “你喝醉了。”无常趁她没注意,取下她手中的酒壶,倏地一阵异样的气味飘入他敏感的鼻腔。他心一凛,闻出那味道是一种药,来自苗疆,在男女双方新婚行房时增进夫妻感情之用,说白话一点就是催情yao。 他见到她清澄的水眸渐渐迷离,粉颊泛红,宛若抹了胭脂,他下腹开始起了骚动。 乘人之危为他怪医无常所不齿,但此时面对娇媚诱人的她,他还能把持得住吗? “华儿!”见她摇摇晃晃的,生怕她跌倒,他赶紧搀住她。 “我好热喔……”欧阳华感觉全身发烫,直觉想靠着冰凉的物体来减轻身体的热度。紧偎着他,她半醉半醒,“你变好多个,我都看不清哪一个才是你。你别乱动,我想吻你……” “华儿,你喝醉了。”酒能助长催情yao的药性,该死!他手边没有任何解药。 “我才没醉呢!”她伸出小手捧住他的脸,“呵呵……我抓到你了。” “华儿,你别乱动。” 她柔软的娇躯在他身上磨蹭着,他呼吸变得沉重,心跳急促,但仍拼命的深呼吸来克制自己的欲望。美人投怀送抱,也只有白痴才会拒绝她靠近,他就是那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你累了,我送你回房。” “不要。”欧阳华伸臂勾住他脖子,嘟起红润小嘴,“人家还没吻到你。” “现在太晚了,要吻明天再说好不好?”无常只好哄道。 “好嘛!”她小嘴噘起,让他扶着到门边,星眸半启的说:“等一下,睡前你都会给我一个晚安吻。”她又转身拒绝离开,只觉得偎着他好舒服。 “华儿,别闹了。”他的理智正和欲望拔河,试图扳开黏在他身上的娇躯,可惜失败,她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肩上。 “常大哥,我是不是生病了,我的头好昏。”她甩甩头试图让意识集中,也意识到虚软无力的身子只能靠攀附他支撑。 “你没生病,你只是喝醉了。”不知道这药是谁下的。无常两眼微眯,透着阴鸷的冷芒,但瞬间又被欲火烧荆 “常大哥,我好热,好难受,我是不是快死了?”欧阳华扭动着灼热的娇躯,啜泣声逸出她唇角,“常大哥,我好难过,救救我。” “你不会死,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他眉头皱起,将她抱上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想想办法。” 无常才转身,手被她抓祝 “别走,求你。”他微凉的手稍微纡解她体内的热度,但还是不够,她将他的手拉到脸颊,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 “华儿,你先放开我,我去倒杯水给你喝。”该死的,她双颊绯红,醉态可掬,肌肤相触的刹那,更如闪电击中了他。 “我不要喝水,我只要你。” 迷乱的醉眼勾动他胸口那一根紧绷炽热的心弦,令他血脉愤张,阵阵热流涌进他下腹。 “华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深吸口气,他若要了她,她清醒后会不会恨他?可是不那么做,就只能眼睁睁看她受催情yao的折磨。 “吻我!”欧阳华藕白的玉臂搭向他颈后。 “华儿,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试图拉开她的手,但碰到她细致光滑的雪臂,他立刻松开,不敢乱模。 “吻我,常大哥。” “我不能这么做。” “求你,吻我。” 她醺醉的水眸漾着楚楚动人的波光,他溺陷其中无法自拔。一个闷吼,他挣开理智的束缚,低下头攫住她的唇。 “你还有退路,快阻止我。”他浓重的鼻息移动到她耳边,试图唤醒她。 “我要你爱我。”欧阳华拉下他的头,唇狂热的辗过他仍抿着的嘴,以舌尖探索他冷硬的唇。 她想要他,渴望他。 无常粗喘的申吟,“你会后悔的!”她正以沙哑性感的声音和生涩无邪的吻勾引他,而他完全无法抗拒。 终于,他在床沿坐下,俯身封住她嫣红微启的朱唇,滑溜如蛇的舌尖探入她湿热的口中,舔舐她嘴里每一个角落,汲取她嘴里的琼浆玉液。 欧阳华发出满足的叹息,体内的高热被另一种无名的火焰取代。 “如果你想停快点告诉我。”他压抑着欲望,贪婪的手探向她腰际的系带,只要轻轻一扯,就可以碰触到他渴望已久的娇躯。 “不,别停。”她将他脖子搂得更紧,身躯紧贴着他扭动着。她不知道出自己想要什么,只知道他的吻、他的手能抚平她的痛苦。 “好热、好热,快救救我。”她喃喃的呓语,无意识的抓起他的手覆住她胸口,以减轻那胀痛。 “你希望我怎么救你?” “不要停止爱我。” 最后一丝抗拒融化了,他先褪去自己的衣裳,再扯掉她的系带,顷刻间衣襟敞开,露出白色的肚兜。他抚上她的胸口,轻轻一挑,肚兜松开了,柔软浑圆的丰满耸立着,让他为之屏息。 雪白如凝脂的娇躯令他发出一声申吟,低头含住她的蓓蕾。 她轻喘,伸臂紧抓他的肩,接着抚上他平滑结实的背。响应她的是一阵颤抖,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在她胸脯上方剧烈跳动着。他的鼻息在她肌肤上留下温热的烙印,灼热的吻点燃她浑身欲火,窜至她下腹。 刹那间,一个坚硬的物体贯穿了她,剧痛是她最后一个清晰的意识…… 曙光自窗棂探入房里,洒落在床榻上交缠的两人身上。 首先清醒过来的是无常,当他留意到身旁的可人儿睫毛轻颤,立刻闭上眼,装作未睡醒,想看她的反应。 她一定是在作梦,她怎么可能强索他的爱,霸王硬上弓呢?她可是有礼教的名门千金。 揉了揉惺忪睡眼,欧阳华伸个大懒腰后睁开眼睛,屋内陌生的摆设让她记忆起她和常大哥投宿客栈……等等,这好像不是她的房间! 倏地,伸展的手臂碰到一个物体,她好奇的摸了摸,发现那带着温暖,硬硬的,平滑厚实。 她心脏陡地漏跳一拍,不敢斜视,手慢慢往上移,一张有棱有角的脸让她背脊窜过阵阵凉意。 “这不是真的!” “早呀。”无常佯装被她吵醒,亲吻她纤细的指尖。若再不醒,欲火又一发不可收拾。 “我……我们真的……”她怀着一丝丝希望,期盼一切只是作梦。 “嗯。”无常轻轻捧起她的脸。没想到还是禁不住她轻轻的抚触,他下腹再度紧绷。“还会痛吗?”他没忘记她如此的小,小得容不下他的阳刚而痛晕过去。 欧阳华拉高棉被,摇摇头,发出如蚊鸣的声音,“我昨晚是不是太…… 太放荡?” “不会,你是热情如火。”他轻拨开她额际发丝。 “完了!我真的那么做。” “这没什么好丢人的,我……”正想告白,敲门声打断他的话。 “公子,早膳已准备好,我可以送进去吗?”是杜秋娘。 “搁在门口就好,还有,没事少来烦我。” 望了眼急跳下床急忙套上衣服的欧阳华,无常来不及开口,就见她如一阵旋风夺门而出。 “我先回房了。”好丢人。 第八章 欧阳华索然无味的咀嚼早膳,默不作声的瞄了瞄对座的无常,不知该怎么打破沉闷。 一夜之间,她由少女成为女人,更羞愧的是还是她强占了他,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 席间不时有富贾和官吏来递拜帖,掌柜的女儿们更是殷勤的送小菜。 无法言喻的郁气憋在胸口,欧阳华颦起黛眉,咬着箸,看他没有拒绝美女的伺候上股浓浓醋味在胃里翻搅。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人的意图呀? “公子,这是我的女儿莉莉。”一位妇人带着女儿来到他们这一桌,“你来我们镇上怎么没先通知一声呢?我好做些你最喜欢吃的下酒菜。” 又来了!这回母女连袂出动。 “公子,我们家小姐意欲请你过府一叙。”两位婢女走进客栈,朝无常敛身一福。 “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家小姐。”烦死了!华儿从早上到现在还没跟他说过半句话。 “公子怎么这么说,她现在就在客栈外等候你。” 男人长得俊还真是罪过,害左右的店家门可罗雀,这家客栈高朋满座,而且客人以女子居多,各据一角相互较劲,比美色、比人势,欧阳华只觉不可思议。 “公子都说不认识了,你们还不走。”宋大娘冷嘲热讽,拉着女儿往上一坐,把呆愕的欧阳华挤到另一边去。 “谁准你们坐了。”竟敢对他的华儿无礼! 宋大娘被无常冷冽的话吓得弹起。甲一旁的婢女掩口窃笑,“踢到铁板了吧!” “怎么不吃?”无常夹了菜放进欧阳华碗里,试图打破他们之间的僵窒。 “吃不下。——肚子闷气都饱了。 “奴家愿陪公子一起用膳。”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女率两排奴婢走来,一下就把欧阳华挤到旁边站着。 这是哪来的豪放女?欧阳华瞪着未经允许就坐下的女子,满腔醋意。 “是我们家小姐先到的。”仍等候无常答复的婢女双手插腰。 “哎呀!我道是谁,没想到杨家小姐也来了,但是怪医无常岂是你们家小姐能配得上的?我父亲是吴知府,哥哥是县令,家世根本没人能比!你们还是识相点快走吧。”吴家千金语带讥诮。 “知府千金就了不起,还不是个胸无半点墨的大草包,难怪公子只找我们家小姐吟诗作赋。” “你说什么?”吴家千金的睑立刻变得狰狞。 “够了!”无常重重放下着,拉起欧阳华,“小二,结账,不用找了。” 搁下一锭金子,便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一屋子的人吓得说不出话来,可桌上黄澄澄的金子又让众人红了眼。以怪医无常的声威和落日山庄富可敌国的财力,即使她们成不了正室,做妾室也可以分一杯羹,享尽荣华富贵。 于是,一群女人马上追上去。 欧阳华与无常一路几乎是落荒而逃,来到镇外一家酒店,本以为可以松了口气,岂料一群凤求凰的女人又闻风赶至,谁叫他这脸太俊美,太引人侧目了。 无常大概猜得出无雪的意图,她想替他找门亲事。 “公子,你再度光临,真是让这儿蓬华生辉。上次要不是你阻止西郊那群盘踞山头的凶狠强盗,咱们全镇的人恐怕都难逃那些盗匪的毒手,我和小女向你致谢。”老板娘母女一见到他,立刻跪在地上,行磕头大礼。 欧阳华看傻了眼,赶紧揪了下无常的衣服,压低嗓音道:“你快叫她们起来。” 无常不理会,径自拉她入座。 “方大娘,真早呀!”吴家千金走进店里,占据一桌,冷眼旁观,“你这女儿上次不是送到远房亲戚那儿避难,怎么又回来了?” “关你什么事。”方大娘扶起娇弱的女儿,安置在无常身旁,与对座的吴家千金互不相让。“别以为你爹是知府就了不起,我表哥可是在尚书府当差。出去,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娇贵的大菩萨。” “公子难得来一次,你们吵什么。”宋大娘插嘴,“公子,让你看笑话了。不知公子还记不记得当初说欲娶贤妻,聘金十万两、大宅一楝,每年还给妻家安家费一千两?” “噗!”无常和欧阳华刚吞入口的茶全数喷出,呛咳起来。 原来无雪早将他卖了,难怪一路上一大群女人、女孩紧跟在他身后,连寡妇都追着他不放。 众女子七手八脚的全想替无常拍背,无常边咳着,不期然与对坐间不吭声的欧阳华视线交会,刹那间捕捉到她瞳眸中闪过一抹妒火,迅速别开脸装作若无其事。 无常恍然大悟,她该不会是在嫉妒吧?想着,他整个人开始飘飘然。 “我说过,你们的恩人不是我。” “怎么不是,公子说笑了。”方大娘娇笑道,“小婉,去把地窖里上好的女儿红拿出来请公子尝尝。”女儿红是为女儿出嫁时准备的酒,在女儿出生后酿好藏起,直到女儿出嫁时再开封宴请宾客。方大娘的意图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只有一个例外。 “女儿红,是一道菜吗?”欧阳华刻意放低音量询问无常,立刻引来众人讪笑。 “连女儿红都不知道,亏你还是个姑娘家。”宋大娘肥肩朝她一撞。 欧阳华差一点从椅子上摔下,赶紧站起身,没好气的瞪着这群女人们。 若不是她知道这些女人认面具不认人,而且是怪医嫁祸常大哥,她真的会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公子,到我们家去,我家莉莉的女儿红可是纯酿的陈年老酒,原封不动。” “既是“老酒”,还能喝吗?”吴家千金讥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想怎样?” “闭嘴!”无常从齿缝间挤出话,“我说过你们认错人了。”他实在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可是这些女人又黏得死紧,根本摆脱不了,只好出此下策。 女人们因他冷酷慑人的话而噤若寒蝉,个个眼珠子瞪得老大。 “不相信?看清楚!”无常用力一撕。 霎时,尖叫、惊呼、哭声充斥店内,惊骇的女人们逃的逃,跑不动的就哭喊。 “妖怪!”方大娘拉起腿软的女儿夺门而出。 “蔼—”吴家千金两眼一翻,被吓坏的奴仆拖了出去。 “骗……骗人!你这张脸是假的吧?”宋大娘不死心的强吞下恐惧,伸出发颤的手想去碰他的脸。 “若不想死,劝你不要动手。”他没有笑意的脸庞更显诡异,鲜艳的半边脸红似充血,苍白的半张睑又没有半点血色,令人毛骨悚然。 宋大娘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珠子瞠大,一动也不动的站着。 欧阳华环顾偌大的店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连老板娘都携女弃店逃走,只有啜泣声传来。 她上前,探出小手在宋大娘呆滞的眼前晃了下。 “夫人,你还好吧?” “蔼—鬼!”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欧阳华急急抽回手。 “砰!”一声,宋大娘直挺挺的往后倒。 “娘!娘!”莉莉连滚带爬来到母亲身边探看。 “小妹妹。”欧阳华看到受惊的小女孩,于心不忍的想去扶她。 “别过来、别过来,你们都是妖怪!”莉莉疯狂的挥舞双手,“走呀!再不走,我就叫官府来抓你们!” “我们不是妖怪,也不会害人。”欧阳华苦笑,回头望向无常,已戴上人皮面具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救命!救命……”眼一翻,莉莉也吓昏过去。 “小姑娘,小姑娘!”欧阳华探探她的鼻息,确定她只是昏过去,正想救醒她们,只见无常已步出店门,犹豫了片刻,她决定追去。 当他们回到客栈,大街上早采集不少围观的群众交头接耳,却又不敢靠近。 “他……他那张睑是假的。”缩在人群中的方大娘颤抖的手直指着无常。“他一定是把神医给杀了,撕下神医的脸皮伪装成他。” 众人惊骇的倒抽口气。 “只要抓住他,就可以确认他是真是假。” “谁敢过来?”被无常阴沉的眸光震慑住,没有人敢往前踏一步。 欧阳华试图控制混乱的场面,“我们是人,不是妖怪,而且怪医无常也活得好好的,你们误会了,我们真的没有害任何人。” 她实在难以相信,他们俩前一刻还是这镇上的恩人,下一刻却成了全镇的敌人,每个人都投以畏惧的眼神。 “那叫他把人皮剥下来我们瞧一瞧。”方大娘仗着人多势众,不停的喳呼。 “对呀!”立刻有人附和。 “这……”欧阳华忆起方才店内的情景,回望着正不疾不徐的牵马匹走来的无常,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可以不在乎他的长相,问题是这些愚民呢?吓得魂飞魄散的莉莉让她不敢轻言叫他拿下面具。 他外表看似冷静坦然,可是,无法言喻的感觉揪痛了她的胸口。 或许他冷漠孤傲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但她可以感觉那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创伤,由幼年一点一滴累积至今,形成他今天孤僻的个性。她忘不了初见面时他拒绝任何人的碰触,沉默寡言,面无表情,若不是为了掩饰,他不会如此乖僻冷酷。 不过,欧阳华也很庆辛,因为她是他在乎的人,有机会了解他的心。 “常大哥……” “你要我拿下人皮吗?”无常一丝不苟的问,冷冰冰的深瞳闪过一抹讥诮,“难道你忘了刚刚那一幕?” “你们听听,他也说了他戴了张人皮,是人皮!”方大娘大叫。 “闭嘴,你想死是不是?”杀机自他眼底迸出,凡是所有看过他真面目的人都已提前去见阎王爷,他只是不想在华儿面前开杀戒。 “哎呀!你们听听。”方大娘赶紧躲在人群后。 “常大哥。”欧阳华轻柔的按住他的手,淡淡的摇摇头。“各位,我们绝不是坏人,我们只不过是路经此地,至于他这张脸的确是假的,但……” 窃窃私语打断了她。 她深呼吸,放大音量,“各位请听我说,他这张人皮是出自邀月楼巧手月灵之手,绝不是从人的脸上撕下来,大家都应该听过江湖上巧手月灵之名,月灵制作出的人皮面具无人能出其右,你们都是明事理的好人,应该相信我。” 众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你们千万别相信她,那张脸明明是我们飞龙镇的恩人怪医无常所有。” “对呀!而且巧手月灵制作面具绝不会有一模一样的。” “各位,我们是从落日山庄出来,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怪医无常真的还活在世上。” “落日山庄?可见怪医无常果然被你们陷害了!” 霎时,众人一片嘈杂。 “华儿,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无常反握住她的柔美。 “可是,你明明是人,不是妖怪。”欧阳华眼眶湿热,抬起手碰触那张冰冷严肃的脸,她可以感受到他曾经历过的羞辱和伤痛,几乎哭出来。 无常摇摇头,“我们离开这吧。” “别让他走,至少要叫他们交出怪医无常。”方大娘”想到自己店内的损失就心疼,金龟婿也没了。 “对!”盲从的人群附和着。 “你们要无常的面具就给你们。”无常被激怒,扯下面具一扔。 同样惊骇的尖叫和哭喊声响起,人群四处奔逃,有些较大胆的人结伙欲去拾那人皮。 “劝你们最好不要碰。”无常嗤声冷笑,然后转身离去。 “你不是妖怪,为什么不解释?”欧阳华追上他的脚步。 “他们只看到表像,没有人会相信你。”瞧一群人为了争那张人皮的丑态,无常唇角泛起一抹阴森的笑。 欧阳华愕然,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明明天空万里无云,她却觉得恍若置身在冰窖中。 “常大哥……”看他头也不回的走着,孤独的身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欧阳华胸口像挨了记闷棍。 她心脏抽痛着像被扭绞撕裂,不知是风沙,还是太阳刺眼,她眼泪不停的滚下面颊。 不假思索的冲上前,她自他背后抱住他,“没关系,你还有我。” 牵着马的无常脚步一顿,身体僵了下,感受到背后紧密贴合的女性躯体,淡淡的清香宛若春风拂来,令他莫名的心头一热。 他伪装出冷漠的模样,“你只是同情。”他刻意忽略她温暖的拥抱带来的震撼。她已看到大家唾弃、鄙视和恐惧的眼神,她跟他在一起只会被他拖累! “不,若只是同情,我昨晚根本就不会……”她羞窘得说不下去。如果她真有心抗拒还是有机会的,她并非醉得不省人事。 “你被下了药。” “我知道。”她事后嗅过那壶酒。 “那你……”他回转过身,震愕又惊讶的注视着她。 “你还不明白吗?”欧阳华抬起手,轻触着跟随他一辈子的火红烙印,“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胎记。” 她的碰触撼动了他孤绝冷寂的灵魂,感觉她的手像是想赶去他的紧张和退缩,她清澄的明眸在泪水洗涤后如此晶莹剔透,闪烁着此艳阳还耀眼的光辉。 从来没有人如此注视他,也没有人这么温柔的碰触他,他感觉一股热力盘旋至腰下,他迫切的渴望她的身、心和灵魂。无常不自觉的伸手轻触她的脸,有些颤抖,有些迟疑。 她秋波流转的水眸漾着甜美的笑,看起来如此纯洁无瑕,一如水镜倒映着他的残缺和丑陋。他何其有幸,上天把她赐给了他,替他找回失落的一切。 欧阳华毫不犹豫的吻上他的嘴,“我爱你。” 她柔软的唇办传递着坚定不移的情愫,不让他退却。 这样的碰触像点燃一簇簇的火苗,烧去了他的疑惧和惶然。 她治愈了他的心,也释放了他囚禁在面具下孤独的灵魂。 不可思议的美妙感受在两人之间蔓延,她感觉他似乎不敢拥紧她,像是生怕稍微一用力就会捏碎她似的,不愿释放出热情和力量。 她该告诉他,自己没那么脆弱,“常……”淬来的刺痛令她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她在他眼中看到恐惧。 “不!”无常感觉全身血液像被抽干,肝胆欲裂的低吼,“华儿!” “你怎么了?”她怎么看到他眼中好像有泪?蓦然一阵刺骨的剧痛使她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一支银亮的箭沾满了刺目的鲜红,血缓缓的流下。这是谁的血?是他的吗? 不,这不是真的,他不可以死……这是她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飞龙镇所有的人最好祈祷你平安无事。” 无常紧握着床榻上欧阳华的手,寸步不离。 她已昏迷了三天三夜,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一个白发老翁命人送进一箱一箱的药材。 无常没看他一眼。 “主子,大小姐已飞鸽传书,会即刻赶至。”申堂堂主禀告道。 “她还敢来?!”没有起伏的嗓音,声音不大,却使每个人额际冒出冷汗。 “大小姐不是故意的,只是玩心重。”申堂堂主胆战、心惊的说。 “很好!”冷冽的音迸出。 “属下已经让飞龙镇居民服下忘魂草,他们不会记得发生的一切。” 无常依然没回头。 “行凶之官兵已伏法,还请主子大发慈悲。”申堂堂主和一干部属全伏倒在地。 当时不知是谁通告官府,带来大批官兵欲围剿妖怪,却误伤了欧阳华,当申堂堂主闻风而至,整条街一片死寂,而主子正运功为欧阳华护住心神。 望着一旁边倒地不起的人们,申堂堂主正考虑该如何善后,后来探了下那些一人的鼻息,幸好只是被落日香迷昏过去。 “出去。” 握紧欧阳华冰冷的小手,无常凝她睇她安详的容颜,回想到那日一支利箭穿透了她的身体,染满血迹的娇躯软软倒下……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痛彻心扉的一幕,狂怒淹没了他,他环顾包围着他的官兵,打算大开杀戒时,袖口却被拉祝他低下头,发现她苍白的小手紧揪着他不让他走,而渗出血丝的嘴逸出呓语,几乎要屏气凝神才听得见。即使身受重伤,陷入昏迷,她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安危、他的生死。 “主子。”一只青色瓷瓶呈上。 “无言上无常回过神,发现到无命也来了,至于怕被他怒火波及的无雪则躲在门边。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颗大还魂金丹。”无雪怯怯的觑了觑睑上阴晴不定的大哥。自从有一回弄翻药柜,那颗药就不知跑哪去了,现在她把它带来,希望大哥能放过她。 还魂金丹分大小,大的活肌接骨,通任督二脉,是练武之人视为至宝的圣品;而小还魂金丹专治跌打损伤,出自少林寺,因为色泽及药味相近,因此容易搞混。 “我待会儿再找你算账。”无常赶紧将欧阳华扶坐起,接过无言递来的水,含人嘴里咬碎了丹药,混口茶水,然后俯身哺入她的嘴里。 无命识时务的拖着死皮赖睑想看好戏的无雪出去。 “等等嘛,让我看一下结……”门“砰”关上。 房内只剩无常和欧阳华,他啄了下她冰凉的唇,紧拥她,眼眶中蓄满泪水。 “华儿,你一定要活下去。” 有了大还魂金丹,欧阳华总算保住小命。 无常在为她运气后如释重负,将她安置回床榻上,蓦地一阵疲惫袭来,他脚下一个踉跄。 勉强运气护住丹田,他扶着床头,心里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 “常大哥,你不能死……”微弱的呓语自她口中逸出。 “华儿!”他激动的执起她冰凉的小手举至脸颊摩挲着。 只见欧阳华原本毫无血色的容颜渐渐有了温度,泛白的唇也浮出淡淡的红润。无常松了口气,握紧她的小手。 太好了!她终于脱离险境,他悬在心头的恐惧终于可以放下。 第九章 “大哥,我进来了。”敲了两下门,无雪捧着满盘丰盛的晚膳进房,见无常坐在床边没有任何回应,她将晚膳搁在桌上,径自走到床边,“大哥,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无常仍是无动于衷。 “未来嫂子没醒过吗?” 无常还是不理她。 “大哥,人家都已经道歉了,也发过誓一下次绝不会偷拿你的人皮面具,你别不理我嘛!” 无常看也不看她一眼,凝眸停驻在欧阳华已恢复昔日红润的娇颜上,抬起手为她轻拂开一绺发丝,温柔的模样连无雪都忍不住羡慕。 她不禁叹口气。不知道无命河时才会用这种温柔的表情对她?唉,还是不要奢望太多,至少他没拒绝她的接近也算是有点进展了。接着她拉回思绪,目光回到无常身上,敛去眸底一闪而逝的狡黠。 “大哥,你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她顿了顿,“而且未来大嫂一醒过来,”定不希望看你糟蹋自己的身子,万一你又倒下,到时会连累未来大嫂,让她像上次一样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你也不希望看到大嫂为你消得人憔悴吧?” 无常总算转动眼珠子,“知道了,拿过来。” 无雪赶紧将饭菜拿到床头,笑容可掬,“这可是我特地要厨房准备的。” 他端起饭碗,“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斜睨着脸上始终保持笑容的无雪,敏锐的直觉让他迟疑,轻拨着每一道丰盛的菜,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这些菜里该不会藏了什么玄机。” “大哥,无雪怎么会害你,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吃嘛!”她拿起另一碗饭,快速的大啖起来,嘴里塞满饭菜而口齿不清,“大哥,你疑心病太重了。 唔!这红烧蹄膀真不错,清蒸鲈鱼很新鲜,卤白菜也很好吃。” 无常淡淡的瞥了眼狼吞虎咽的无雪,优雅的夹起一口饭送入嘴里。 “大哥,你怎么不吃菜?光吃饭,营养是不够的,而且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呀。” “这些菜还真够营养,十日醉腌蹄膀,迷魂散卤白菜?” 无雪干笑两声,“就算真的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哥你好,从未来大嫂出事到现在你都没有休息。” “我的事不用你管。”搁下碗箸,无常沉声道:“把菜撤下……呃!你在饭裹加了什么?”他脸色遽变,额际渗出汗,怒瞪着跳到一旁与他保持距离的无雪。 她一脸无辜,“大哥,我们只不过用落日香来洗米而已。”能整到大哥,她唇角忍不住得意的弯起。 “我们?你还有共犯?”无常咬紧牙关,强抑着脑中翻腾的晕眩感,手中的瓷碗也捧不稳的摔落地面。 什么声音?是常大哥吗?正对峙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床榻上的人儿长长睫毛正微微颤动。 “大哥,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试图用内力化解落日香的效力。”无雪笑眯眯的说。 “你……你还加了什么?”落日香应该无法把他迷倒。 无雪收拾筷碗,耸耸肩,“没什么,只是一点点玉玲珑和迷迭香罢了。” “我没闻到玉玲珑。”连西域迷魂yao中的极品都拿来陷害他,无雪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行了,头愈来愈重。无常低咒一声。 “我把筷子和碗泡在玉玲珑的药水里,然后再以迷迭香清洗,掩去原来的味道。” “你这么大费周章就是要我……”昏眩倏地袭来,无常身子晃了下,及时扶住床柱。 “没办法,你对落日香没反应,但加上玉玲珑和迷途香就不同了,这两样草药可以在你体内引起落日香的药性。”无雪眉开眼笑的跨到还强撑着的兄长面前,“大哥,滋味如何?” “该死的!”无常扬起手又无力的放下。 “哎呀呀,大哥,你骂脏话。”无雪怕他还有反抗能力,在他挥起手的同时赶紧跳远一点。 “你的共犯该不会是无命吧?”他眼皮重逾千斤,硬撑着不愿睡去。 “大哥,你好聪明,不过是我强迫他的,你醒来可不能找他算账。” 无常发出冷嗤,“我早该知道,也只有他那么了解我……”他身子瘫软,滑落在床侧。 “常大哥……”一声喑哑的低唤在他失去意识前一刻传入他耳里。 “华儿!”他昏倒前露出释怀的笑。太好了,她终于醒过来。 无雪则是下巴快掉到地上,怎么也没想到欧阳华会在此刻清醒。 “常大哥!”欧阳华吃力的撑坐起,乍见无常倒下,惊得三魂去了七魄“不!” 她咬着下唇,举起颤抖的手伸向昏迷不醒的无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常大哥,你不能死!无常,你对他做了什么?”她含悲的眼神射向无雪。 “他没事。”无雪见欧阳华已无大碍,也松了口气。 “我明明听到你说对他下药。” “因为他为了照顾你,好几天都没阖眼,我这么做是为了他好。”她哪可能害他,也没这个能力,若非无命帮忙,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让大哥去休息呢! 欧阳华呆了下,“他……他为了我……”泪雾迷蒙了视线,她掩口压抑着喉中的哽咽。“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 “拜托!他不来欺负我,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太了解大哥言出必行的原则,等他醒来,少不了秋后算账,她得识相一点,趁他昏睡不醒时拉无命一块跷头,可是一想到无命那死板个性,说不定会帮大哥捉她回来请罪,想想还是自己一个人开溜比较安全。 不过,在逃之前得先找个靠山。她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把脑筋动到欧阳华身上。 “你想做什么?”欧阳华不允许她再伤害无常,勉强翻身下床,试图挡在无常面前,岂料才起身,连地面都没沾到,身子一软便往前倾。 无雪被她突来的举动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冲上前扶住她,“嫂子,你别乱动,你身子才刚好,若有什么差池,大哥可是会宰了我,让我尸骨无存。” “你叫我什么?”蓦地掌心下那柔软的丰盈如闪电击中她,她不禁张口结舌,“你……你是女的?” “我从未说过我是男的。”无雪扶着欧阳华坐回床沿。 “你……你不是怪医无常吗?难道传说中的怪医无常是个女的?” 无雪快被她打败。“我只是代理,正牌的是躺在床边这位。”趁无常没知觉,无雪踹了他一脚,谁叫他老是动不动就用那张冷冰冰的睑吓人。 欧阳华转移视线,惊诧的瞪着无常,“怎么可能?” “别怀疑,他是我大哥。”无雪脱下儒帽,浓密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奔泻而下。 “大哥?”欧阳华被震住,只能像只九官鸟重复别人说过的话。 “嗯,他才是怪医无常,我是他善良可人的妹妹无雪。” “你是无常的妹妹?那么根本没有他被威胁迫害的事了?” 无雪点点头,“我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大哥,只是看他老是冷静得不像人,我就忍不住想整他,看他有什么反应。这次事件全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 欧阳华不忍苛责娇俏亲切的无雪,“那你为什么要扮成无常?” “还不是大哥自己脾气古怪,每次出门都戴着人皮面具,也不带我一块去,而且救不救人还看他高兴,他今天若只想待在炼丹房,那么就算神仙来催他,他不见客就是不见客,人死人活他根本不管,我只好勉为立一难出马啦。” 这些欧阳华早就有所耳闻,她嗓音微哑的道:“是因为他这张脸吧?” 他不希望见人,也不愿被人瞧见,于是封闭在由日己的世界里。 “是啊,所以我这个代理庄主做得挺累的呢。” “真是抱歉,误会了你。”欧阳华颔首为礼。 “嫂子,快别这么说,我以后还有很多事要麻烦你。”无雪执起她的柔荑,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精明。有大嫂做靠山,大哥就不敢对她怎样了。 欧阳华仍不习惯别人亲昵的碰触,不自在的挣开,“你别叫我嫂子,我跟你大哥什么关系也没有……”那一夜的缠绵激情毫无预警的窜进脑海,霎时耳根子一阵火烫,她连忙避开这话题,“你先看看你大哥有没有怎样。” “他死不了,如果你丢下他,他才真的活不下去。”大哥,看我多有兄妹道义。 欧阳华心头一震,“你说你大哥……”微颤的声调合着一丝丝难以形容的喜悦。 “他爱你。”无雪认真的道,旋即嫣然一笑,“不过这话应该由他来告诉你,现下只有等他醒过来,亲口对你说出真心话。”至于她得快点打包行囊,脚底抹油了。 “你醒了。”欧阳华坐在床沿。 当她柔美的笑颜映入眼帘,无常惊骇的坐起身,“你怎么起来了,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放心,我已经没事了。”她按住激动的无常。 “真的?” “有事的是你,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无雪到底下多重的药。 “是吗?”无常仰躺在床上,长吁了口气。幸好她安然无恙……等等,“我的衣服呢?”倏然惊觉被子下的他身无寸缕。 “呃,你总得换衣服,无雪说,你不眠不休的照顾我,已经好几天没沐浴更衣。”事实上无雪是说,剥了他的衣服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无雪跑了对不对?”这古灵精怪的丫头。 “她也是为你好。” “把我的人皮面具拿来玩,还害得你……”忆起那日惊心动魄的一幕,无常紧搂住她。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她感到好窝心。 “呃……你已经知道了?”无常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眼皮一跳。 “知道什么?”欧阳华似笑非笑的瞅着他。“知道你是怪医无常,你骗得我好苦呀!” 瞧不出她笑容里的深意,无常心底七上八下,骤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 “咳咳咳……”他捂着胸口咳起来。 欧阳华愕然,“你没事吧?”赶紧执起他的手把脉,“你脉搏跳得好快。” “因为我的心跳得很快。”他拉过她,摸上他赤裸的胸膛,温软的玉手和冰凉的体温相触,点燃了欲望。 “可是无雪说这些药顶多让你睡一下。”异常的脉象让她花容失色。 “无雪的话能信吗?” “常大哥,你的手好冰。” “我需要你的温暖。”无常深情凝眸,想想他有多久没吻她了? “是不是棉被不够暖和?我再去拿一条来。”说着,欧阳华便要起身。 “棉被无法给我温暖,我要的是你。”他搂住她的腰,举起她温暖的小手贴在脸颊磨蹭。 “你很冷吗?”欧阳华的心陡地漏跳一拍,在未经人事之前,她或许不懂他的话,可是现在…… “而你很温暖。”他呼吸变得急促,轻柔的舔吮着她每一根手指。 欧阳华惊喘一声,发现他搁在她腰侧的手正解开她的衣带,接着大掌出自衣襟滑入。她倒抽口气,心跳加快。 他……他在做什么? 好舒服。无常发出满足的叹息。 “真的生病了吗?”怎么看都不像。 “我好冷,需要你给我温暖,你愿意帮助我吗?”他赶紧伪装出可怜痛苦的模样。天知道他的痛苦来自于下腹,他要她! “可是……”欧阳华咬着下唇,“可是你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 “这样我才可以直接感受到你的温暖。” 她了解的点头,主动抱住他,想将自身的温暖传递给他。 “你现在好多了吗?” “如果少了这层衣服的隔阂就好多了。”他此刻看起来像诱骗小羊的野狼。 “算了,还是不要勉强,就让我这样,能活多久算多久吧。” “不!你不会死的。”欧阳华忆起她失去意识前那一幕,不由自主的心惊胆战,她不假思索的俯身抱住他,紧贴着他,“有我在,我一定会让你长命百岁。” “我自己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无常装模作样的长叹口气。 她一咬牙,“好吧!我脱。”反正她跟他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还怕让他看。 “你骗我!” 欧阳华捶了下他精瘦的胸膛。虽然他没有古铜色的肌肤,也没有纠结的肌肉,倒也十分结实,这次她全看清了,他绝对比任何人来得强剑 瞧他此刻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她羞愧的避开他的眼。 一个病重虚弱的人怎么可能有体力行房?她被他吞进肚里,而且是心甘情愿,可见她注定是他的人了,怎么也逃不掉。 “你有什么话要说?”欧阳华瞄了瞄他。 “你觉得如何?”无常温柔的拨开她脸颊的一撮湿发。 “还可以啦。”要他说出那三个字真有这么难吗? “你这口气是嫌我不够努力?”他大掌滑至她臀下,用力的推向他。 欧阳华惊呼,身子窜过一阵战栗。“你在做什么?”他难道不累? “我要你呀。”无常刻意的磨蹭,以亢奋撩拨她。 “你别乱来。”她的身体还残留着欢爱的酸痛,“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我们两情相悦,哪里不对?” “我又没听见你说……你说……”她感觉自己像煮熟的虾子,全身泛红。 “说什么?”他笑得邪恶,手肆无忌惮的向下移。“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就是……就是那三个字。”她羞窘得不敢看他,“哎呀!你别乱摸。” “你真的没感觉到吗?!”无常唇角泛着一抹具深意的笑,目光灼灼的瞅着双颊酡红的她,手指在她心窝处绕着圈圈。 欧阳华一怔,随着他轻柔的手指划过胸口,留下一阵阵麻酥,她缓缓的念出他写下的话。 “我……爱……你……”话收尾于无常令人热血沸腾的狂吻。 房内春光荡漾,月儿也羞得躲到云后去了。 欧阳华在痊愈后,与无常继续踏上回家的路。 “不知道爹看到我会怎样?” 无常换了另一张人皮面具,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模样,都是她心爱的男人。 “我想他大概会很高兴。”她自我安慰,但随着愈来愈接近家门,她的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发抖。 “不要怕,有我在你身边。”他握了下她的手。 欧阳华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着,“就快到……” 突然声音卡在喉咙。 眼前荒废的大宅子仿佛有数月无人居住,门上的红漆褪了色,依稀可看出昔日荣华。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华慌忙的推门而入。 无常跟着她进屋。 庭园内杂草蔓生,已淹过足踝,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欧阳华绕了空荡荡的大宅一圈,回到无常身边,定睛注视他半晌,“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对不对?我的家人呢?” 无常沉吟片刻,三个月前,我打算带你回家并登门求亲,但不希望突然造访惊动你爹,于是以怪医无常之名命人先送上拜帖,如果我没猜错,他大概以为东窗事发,落日山庄就要找上门算账,所以立刻举家远离。” “那你为什么不在拜帖上言明?”依她爹贪生怕死的性子,的确会逃走。 “递拜帖的事是由我的手下处理,你要我怎么说?告诉他们替我写上“小婿拜访未来的岳父大人”吗?” 欧阳华脸一红。 “何况那时候我也不确定你的心意。”无常说得委屈。 他打定主意,回到落日山庄就要举行婚礼,把她锁在身旁。 “对不起嘛!你也知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她赶紧顾左右而言他,“我娘死得早,现在我爹又跑了……” “你还有我呀!”他含情脉脉的凝睇,让她脸红心跳。 “可是回落日山庄我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欧阳华羞赧的垂下头。 “做我老婆如何?”轻抬起她的下颚,无常深情的目光与她水漾的清瞳相视。 “你现在要吻我吗?” “是埃”他缓缓低下头,“你喜欢我的吻吗?” “喜欢!”她答得很快,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姑娘家,应该矜持些,因此不好意思的再小声回答一次,“喜欢。” 无常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胸膛剧烈震动,仿佛震去了过去所有的晦涩。敛起笑,他凝视着她,捧起她因羞窘而更加嫣红的脸。 “我爱你,你是我的灵药。”他印上她的唇,留下永恒的印记。 第十章 “常大哥,快点帮我救救小可。” “不救!”无常瞪着赖在欧阳华怀里的狗,嫉妒得快抓狂。谁要它老缠着她,活该掉进落日湖。 “常大哥,你不爱我了吗?” “这跟爱不爱没关系,是原则问题。”他巴不得这条狗滚到天边。 “救一命抵一命,一命换一命吗?那我用命来换它。” 无常拔高了嗓音,“你居然要用自己来换狗的命?” “常大哥,我全身上下都给你嘛。”欧阳华绽开柔媚的笑。 “别来这招,我不是狗大夫。”即使他的确心猿意马的想立刻把她掳回房里。“狗跟人不一样。” “你歧视它。”欧阳华咬着下唇,拼命忍住到嘴边的笑意。 “我没有!”无常否认,望着她炯亮的晶眸。好吧!他承认是有那么一点。“它是狗。” “原来狗命就不是命,所以你不屑救狗。那好!你不救,我救,这几天我大概都不会回房。”她抱着狗欲转身离去。 “我认栽了。”无常长叹口气。 “常大哥,你最好了。”欧阳华踮起脚尖,啄了下他脸颊。 “不够,你的吻技退步了,要这样才对。”他大手圈起她的腰带入怀中,深深的吻住她。 “呜呜……”哀鸣声自他们之间发出。 “狗在叫。”很快的她从他怀里挣开,把狗塞给他。“我们压到它了,它好像很痛苦,你快替它检查。” 他才刚碰到她甜美的唇而已!瞪着这只不识相的狗,见它还刻意撑开一只眼睛斜睨他,仿佛在嘲笑他,无常更是一肚子火。 “常大哥,我打算再跟若男要一只小狗跟小可作伴。”前不久她认识了玄谷四圣之一——不弃,他的爱妻了若男有只爱犬阿大,前阵子才生了一窝狗。 “不准!”他没掐死它就很不错了。 “常大哥,小可好可怜,形单影只,不像我们拥有彼此,我们替它找个伴好不好?” 无常踌躇片刻,想到小可若有了狗伴,或许就不会黏他老婆了。 “好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常大哥是世上最善良、最温柔的人!”欧阳华忘形的勾住他脖子。 无常只得单手将小狗举到半空中,一手拥住她,俯身获住她的唇,舌探进她嘴里品尝那醉人的蜜汁。没有了狗的阻碍,他可以长驱直入,畅行无阻—— “大哥,你在做什么?”一道惊呼声响起。他再次被欧阳华推到一旁。 “无雪!”无常发出挫败的申吟,总有一天他要逃离落日山庄。而小狗投给他一个冷笑,仿佛在说: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