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 第1章 《朝天阙》 作者:黄岑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天蒙蒙亮。 白圣教所在的圣山,一场自前天入夜便延续至今、关于保卫与毁灭的惨烈战役,终于在黎明即将来临前结束。 陷入熊熊恶火中的雄伟建筑、一地死伤无数的白圣教徒,构成了一幅可怕的人间炼狱图。在大火中,誓死守护圣地的教徒仍奋力和入侵的蓝衣人一战,但终究,蓝衣人的数量与武力远远强过他们,以致就在天破晓的那一刻,这个曾经风光十数年,让江湖人畏惧、朝廷也欲除之而后快的白圣教,就这样被整个歼灭,自此从江湖上消失。 翌日,白圣教被灭的消息,立即以大火燎原般的速度窜烧开来。曾有目击者说,白圣教是被好几个帮派趁夜攻山杀个措手不及;也有人说,擅长以旁门左道蛊惑人心的白圣教,其实是因为被叛教的教徒反噬而导致毁灭……总之,各种关于白圣教毁于一夕的流言不一,不过,其中有一个传说却引起了最多的揣测,那就是天门宫—— 天门宫,屹立江湖百年,却无人能清楚它真正底细的神秘组织。人们只知道,百多年前,一名亦正亦邪的武林奇人创立了天门宫之后,接着的百年间,天门宫直接或间接影响、甚至参与的武林大事,多少留下了它的踪迹。但如同天门宫首位主子一样,天门宫的行事向来低调少为人知,作风也依旧非正非邪,仿佛完全看现任主子的心情喜好而定。就因为如此,这回白圣教的灭教灾难,人们才会自然将它与天门宫联想在一起。 那一夜遭遇袭击后的白圣教虽然教灭人亡,但由当今武林盟主派上山调查处理这桩事件的人却发现,白圣教的教主白姆,以及几个她身边的重要人物都不在那堆仍可辨识的尸首中。意即,连同教主白姆在内的这些人,若非尸首在大火中被烧毁,便是她们根本不在死亡名单上;也就是说,她们还活着。 除此之外,那些上山调查、期待在现场找到白圣教究竟是被什么人攻击的证据的人也失望了。 于是,白圣教灭教之事成了一桩武林悬案,也成了最近江湖人热烈讨论的话题之一。 清晨,阳光才刚遍洒优雅的庭院,环绕着庭院的回廊上,一名珠圆玉润的华衣少女便在丫鬟的随侍下匆匆走过;她直接穿越回廊,来到另一头的独立小院。不过,在还没踏上小院的石径之前,她眼尖地看见旁边凉亭里的人影。 她笑了,立刻一边加快脚步朝凉亭走去,一边向那里的人高喊:“舒姐姐!” 凉亭里,原本正低头提笔写字的人手上的动作随即一顿,转头望向往这儿雀跃而来的少女。 “良燕小姐……”容貌清灵匀净,却有着一双勾人般妩媚杏眸的黄衫女子不动声色地掩上桌上的册子。 被唤作“良燕小姐”的伍家千金小姐伍良燕,很快就走上凉亭,来到她身前。伍良燕的眼睛先是滴溜溜地在石桌上转了一圈,接着才撒娇似地两手握住“舒姐姐”的一只纤臂摇了摇。“舒姐姐,你怎么又叫我什么小姐了!人家不是要你当我是妹妹吗?你又忘了是不是?” 舒净,其实并不喜欢旁人的亲近——她抬手指了指黏着她的娇俏小姐身后丫鬟端着的东西,趁机不着痕迹地躲掉她的手,边问:“那是你的早点,你还没吃吗?” 伍良燕马上忘了追问她之前的事,转身要丫鬟把几碟点心摆上桌。 “舒姐姐,这可是我特别要魏总管上京城时务必记得替我买回来的‘食容斋’糕点。魏总管昨天深夜里才回来,我今早一起床就想着赶快送来给你吃。”她一边以垂涎的神情说着,一边将舒净拉着坐下。“舒姐姐,你快吃吃看,我保证你一定会爱上它!”捧着一碟放了几块紫色晶透圆糕的碟子到她面前。 舒净眼波微闪,朝伍良燕扬起盈盈可人的笑靥,将它推回她身前。“你吃吧,良燕小姐。我才刚用完早膳,现在一点也吃不下。” 伍良燕有些失望,本来高高兴兴要和她分享自己最喜爱的点心的,但……闻到点心散发的香味,她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得蠢蠢欲动,嘴里的唾液分泌得更旺盛了。 “你……你真的不吃啊?”她期待又挣扎地,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手上的点心移到舒净微笑可亲的脸上,慎重地再问一次。 舒净摇头,哪会看不出这个嗜甜食如命的伍家小姐一脸的馋相。“真的。你快吃吧。” 听她这么一说,伍良燕马上放弃早就摇摇欲坠的决心,欢呼一声,甚至连叉子都不用,便一手抓起碟子里的糕点就往嘴里塞。而一吃起来便完全不顾形象的她,接着开始一手一个狼吞虎咽起来。 她身后的丫鬟已很习惯应付这种状况,所以当她吃的同时,丫鬟则是镇定地将茶送到她嘴边——这对主仆一时之间忙碌得很。 一旁的舒净似也对这位小姐的吃相习以为常,就见她悄悄将桌上的小册子收了起来。原本她想找个借口离开,不过一抬眼却见到有人正往这里走来。 一瞧清楚来者是谁,她的眸心很快掠过一抹轻蔑又嘲弄的光芒,不过很快地便掩饰住内心的真正情绪。 换上巧笑嫣然的表情,她起身面向已经踏上石阶的伍家老爷和伍家夫人。 “老爷、夫人,你们怎么也来了?”她微讶地问道。 而她也的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一家人一大早竟争相往她住的地方来。 仍在埋头猛吃的伍良燕,这时总算发现了爹娘的到来,将最后一块糖心糕急急塞进嘴里,然后抬起头,接着,不幸地噎到了—— “……呜……呃……水……”胀红脸,猛拍自己胸口的伍良燕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伍老爷和夫人见状,莫不慌了手脚。 “快快快!水、水!燕儿噎住了……”伍夫人第一个冲上前抱着伍良燕。 其他人赶忙递水的递水、急救的急救。幸好,伍良燕没多久就将噎在喉咙的食物吞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伍老爷伍连发更是被宝贝女儿吓出了一身冷汗。 “燕儿,你怎么吃东西这样不小心呢?”伍连发连连摇头。 伍良燕再喝了口水,感觉舒畅多了。从娘亲安抚的怀里抬起头,她忍不住对爹亲噘嘴埋怨:“还不是因为你们。谁教你们忽然跑来吓了我一跳,要不然我才不会这样。” 被宝贝女儿一口反驳,伍连发有些哭笑不得;而同时,他的目光一移,刚好对上了静立在旁的舒净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脸色不觉柔和了起来。 伍夫人立即察觉了他的异样,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表情微微一变。 舒净敏锐地意识到伍连发与伍夫人相继投向她的眼光,但她却当作不知情地垂眸对着伍良燕轻巧取笑:“良燕小姐,原来你也会怕老爷和夫人。” 一向让爹娘宠上天、且已养成娇倔性格的伍良燕,一发现大家似乎全一副忍着笑的模样,马上一把推开仍抱着她的娘亲,叉腰板脸蛮横道:“哼,除了舒姐姐,谁敢笑,我就拔光他的牙!” 所有下人赶紧把嘴捂起来,根本不敢惹这个霸道的大小姐。 倒是伍夫人凤目一转,刻意叹气。“看来你对你舒姐姐比对你的爹娘好,我们可要难过了。” 伍良燕愣了愣,却还是说:“爹娘是爹娘,和舒姐姐又不一样。”她抬眼看向舒净,笑了。“而且娘你也说过,舒姐姐是救了我一命的大恩人,我当然要对她好了。” 没错,舒净是伍家千金小姐的救命恩人。 一个多月前,随着伍夫人到庙里上香的伍良燕不知误吃了什么东西而中毒,凑巧地,同在庙中烧香、懂些医术的舒净就这么施药将已经口吐白沫、陷入昏迷的伍良燕及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对舒净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的伍夫人,当时费尽了唇舌才将救活宝贝女儿后转身要走的舒净留下,还说服她随她回伍家。接着,很自然地,听说父母双亡、正独自一人要去南方投靠其他亲人的舒净,就被欲报答救女之恩的伍家老爷夫人邀请暂住了下来;也因此,与伍家完全没关系的舒净,才会以一个如此奇特的身分待在伍家,不但伍家的下人对她不敢怠慢,就连向来在家中、甚至城里以骄纵出名的伍良燕,也对这个救命恩人另眼相待。 但现在,有个人却为当初的决定悄悄后悔了…… 伍夫人的心情其实是矛盾的。 对于救了女儿一命的舒净,她初时确实充满单纯的感激,也真诚地希望她留在伍家,好让他们报答她;可渐渐地,她发现老爷看舒净的眼光不一样了,他那种对舒净热烈而特别留意的神色让她开始心生警觉——其实她不是不清楚,清妍纤秀的舒净本身就具有令人不由自主想亲近的气质,可她唯一让她不安的却是那双眼睛,那双宛如狐魅般会勾魂的眼,就连同为女人的她看久了,也有种情不自禁、心会怦怦跳的错觉了,更别说是男人了。 她在这里待愈久,就愈令她不安。基于做母亲的立场,她该感谢舒净的出现;但身为妻子、女人,她偏无法不对她充满戒心敌意。 她知道舒净没有错,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再忍受她存在这里的情况。 伍良燕话一出口,伍连发连忙点头。“没错,燕儿能这样想很好。”仿佛想让宝贝女儿更开心,他接着笑咪咪地对她宣布:“燕儿,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二舅家厨子的手艺吗? 第2章 你娘决定今天去二舅舅家住几天,你一定也想去吧?” 伍娘燕“啊”了声,接着立刻开心地跳起来。“去去去!我当然要去!”她几乎是将丫鬟一把给推出亭子。“你还不快去替我整理行李!”转身再到娘亲身边撒娇:“娘啊,我们好久没去二舅家了,你不是说讨厌二舅娘吗?你现在不讨厌她了,我以后可以常去吃胡厨子煮的好菜啦?”没什么心机地。 伍夫人摸摸女儿的头,微微一笑。“就是因为你很久没去,所以娘才想带你去解解馋。不过,你可别跟你二舅说我讨厌你那新二舅娘,你二舅现在喜欢她喜欢得紧,当心他一气之下把我们赶出来,到时你吃不到胡厨子的菜就别怪娘。”玩笑似地对她道。 伍良燕扁扁嘴。“以前二舅是最疼我的,现在他对那个二舅娘比较好,我也讨厌她。” 伍连发反倒安慰她:“乖宝贝,你二舅当然还是很疼你,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伍良燕还是臭着一张脸。 “燕儿,我看我们就邀你的舒姐姐一起去好了,这样你也多个伴。”伍夫人忽然提出建议。 伍连发微微错愕。“夫人……”原本他还很高兴可以趁她们都不在奇+書*網家的机会与让他心痒已久的舒净好好独处,没想到…… 伍良燕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望向舒净。“舒姐姐本来就要和我一起去。对吧?舒姐姐。” 所有人看向舒净。 舒净在心里微微冷笑。她当然清楚伍连发和伍夫人两人各自的心思、打的什么主意。其实她早看出了伍连发对她显露的企图,和伍夫人因此而生的防备。他们以为她不知道,但她却比他们更明白他们的欲望和矛盾。 回应伍良燕的信赖,她点头,继续当她的“舒姐姐”。“既然夫人和小姐不嫌我累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漾出柔婉的浅笑。 当天,舒净便随着伍夫人母女与几名随行下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伍家,往邻县大城出发。 她在作梦。梦中,她回到了十岁以前无忧无虑的美丽童年;接着,仿佛永无止境的痛苦磨难与复仇烈火几乎将她的灵魂和生命烧尽;最后,梦境转为全然的黑暗,黑暗中,男人邪魅的低喃和他在她身上游移的长指引得她一阵颤栗…… 猛地,她醒了过来—— 舒净张开眼睛,有一瞬间,由她四周传来的笑闹声和进入她眼中的景象让她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但下一刻,她就完全清醒了。 她在船上。船上尽是伍夫人母女、她的弟媳等一些女眷和伺候的下人。 似乎没有人发觉她刚刚打了下盹。 因为昨夜被伍良燕和其他人拉着陪聊天直到快天亮,所以严重睡眠不足的她,趁着伍夫人这群女眷上船游湖,才得以找个角落微眯一下眼休息。 忽地,梦中的黑暗与男人仿佛仍烙印在她身体深处的火烫印记重新跃上她脑际,她轻喘口气,忙摇头将它甩开。 不,她应该早将那些事抛在脑后了,为什么还会再梦见? 靠着船缘坐直身子,她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离她不远处、那些尽情吃喝玩乐的人们。 这是她现在的生活——用她自己的方式。她选择可以供她栖身躲藏的对象,没有特定地点,从这里到那里。那一夜之后,原本她以为自己多年的仇终于报了;但没想到仇人比她想像得到的还要幸运,而且那人似乎已猜到她没死,所以这半年来她才必须一直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她甚至从不曾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两个月。 至少她知道这段时间,她已经侥幸避开了三次差点被发现行踪的危机。 她不得不谨慎。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报复的手段有多残忍。而为了身上仅存最后一颗解药,她一直很努力地在研究解开自身蛊毒的方法——所以,至少,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救自己的命。 敛回心思,舒净赶紧在另一抹闇影缠绕上来之前将注意力转回现实。 就在这时,她们坐的船忽然猛力地晃了下。 船上的其他人似乎没察觉到这不寻常的晃动,可长久以来养成的警觉心却令她心头一跳。她立刻站起身,探到船侧外仔细搜寻过一遍,她的动作总算引起一两个女眷的好奇。 舒净没空理会她们,因为就在她视线刚触及左侧一艘冲过来的小舟上的两张熟悉面孔时,她忽地感到全身血液逆流,心脏几乎要跃出胸口…… 小舟上的一男一女对她露出狰狞笑容。 舒净并没有让自己继续呆吓下去。在小舟上的身形就要跃上她这艘船之前,她当机立断地快跑到船的另一边,顾不得船上的人被她奇怪的举动弄傻地全看向她,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毫不迟疑地纵身跳下水。 只想到要逃开他们、只能跳进湖里的舒净,一下水便直接往下深潜、再游开。 他们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她”也在附近吗? 只要一想起他们刚才离她有多近,舒净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紧缩,手脚滑游的动作也加快了些。 不会有问题的!这次她一定可以再甩开他们——这么鼓舞着自己,舒净的心总算冷静了下来。等到她体内的空气即将用尽,她才往上朝其中一艘停泊在湖面的船体游近,接着小心翼翼地冒出头。 她先是大口地吸进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才有机会观察自己此刻大略的位置和安全与否——阵阵莺声燕语、男人喝酒的喧闹声不断由她头顶上传来,她只需稍稍抬眼便可见到画舫上正在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 至少船上的人此刻绝对不会有空朝船外看,她暂时安全了。至于追在她身后的人…… 舒净一手扶着船身,一边朝外察看触目所及之处。她当然不相信发现她行踪的他们会轻易放弃抓到她的机会。 近傍晚,三三两两、大大小小的船舟仍悠然在湖面游荡,她有些放心地发现,这个方向并没有其它船只接近这艘画舫——至少暂时是的。 她略松了口气,但警戒才放下一些些,她就感觉到了湖水的冰冷。 愈晚,气温愈下降,水温自然愈来愈低;只能将整个身子浸在水里的她,虽然冷得发抖,可为了以防万一,她不敢大意上岸,因此只能动也不动地继续待着。 只要她忍到天暗下来,成功逃离的机会便会大增。 轻轻地调匀呼息,她一边张大眼睛戒慎监看湖面上是否有任何异状,一边努力不去想包围着她的冷冽湖水。 突然—— 舒净敏锐地察觉到头顶上方有股被盯视的异样感,她屏住气息,接着立刻转头向上,没想到一个映入她眼中的景象令她登时愕愣住,惊呼声几乎逸出口…… 她倚扶着的船缘边,一个背光的伟岸男人上半身探了出来。虽然她看不清楚男人的面孔表情,但他那双寒星似发亮的黑眸却仿佛一点也不受黑暗的影响…… 船上有人发现她了——这是舒净的第一个直觉想法;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她发觉身后的湖面荡起了波动。 她想也不想地便回过头,脸色瞬间刷白!因为她看到不远处一艘眼熟的小舟正朝着这方向搜寻而来。 他们追过来了! 舒净下意识地又转头朝船上的男人看了一眼,接着深深吸进一口气,将身子往下沉。 她往下的身势突然受到阻碍——眨眼间,她原本浸在水中的身子突地被准确地扣住右臂,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由水里拉出。 舒净一时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挣脱不开抓在她臂上的强力手掌,待她发觉自己完全离开了湖面,还来不及睁开眼睛看清自己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只觉得身体跌进一具温热坚实的怀抱,随即全身被一件布料覆盖—— 眼前骤然一片黑暗!她愣僵住。因为,四面的黑暗和身下贴着她的陌生却又熟悉的男性躯体与独特气息,竟再度勾起了她不愿回想的那一段记忆…… 不可能是他。 那个人不可能在这里。 “我想知道,你要躲的是我,还是那两个人。”迷魅的低沉醇吟忽地近在耳畔。 胸口一震!头皮发麻。这下,舒净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 静默了下,等心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平缓,她才终于喃道:“看来你吃下的神丹果然有用,你已经好了。” 如果早知道她靠近的船上有他,就算她只剩半口气,也会拚命游离开这艘船。 她一点都不想再遇上他、再待在他身边,所以,当他照两人约定好的那一日进攻、摧毁那个地方之时,她才将她偷取到的神丹随意托人带给他,而她则违背对那男人的承诺,逃之夭夭。 她不认为,已经要了她的他,还有必要留下她;更何况,他要的只是那一颗丹药不是吗? 她虽不愿回想,但那段记忆却偏偏在这时清清楚楚涌现脑海…… 挣脱重重迷雾,她终于醒过来了。 艰难地张开眼睛,她却以为自己其实还在昏寐中——因为黑暗,深沉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轻喘一口气。黑暗中,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息声,她又眨了眨眼,总算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她是真的醒了。 但,这是什么地方? 迅速搜寻昏迷前的记忆,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印象——她一如往常地躺上自己的床睡着,不同的只有,她醒来时不是在自己的床上。 一切自然得仿佛……她不过是在睡梦中被悄悄换到另一张床睡而已。 不过,她可没傻得以为在这黑暗的地方醒来只是件小事。 第3章 就在她醒来的那短短一刹间,她虽没有马上翻身起来,却已谨慎警戒地绷紧神经,张大眼睛在黑暗中试图发现任何一丝可能出现的影子,同时倾听四周的动静。 半晌过去,完全没有一丝光线反映的黑暗,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的眼睛已经失去作用,因为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和脉搏跳动外,她根本听不到其它声音。 如有一种自己正置身幽冥的错觉;这令她悚然一惊。 从躺着的冷硬石板上坐起,她决定不让自己继续处于劣势。 虽然她还不清楚是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弄昏,并且带到这地方来,但她肯定这些人绝不会毫无目的—— 她很快便镇定下来。 静静坐着,试着将焦距定在黑暗中的某一点。 “你们是什么人?”她开口,一心只想让抓她来、或许此刻正在某处观察她的人知道她已经醒了。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石室内闷闷地响起,就连她自己都被这低荡回来的声音给惊住。 她屏气凝神地等着。一会儿之后,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黑暗与死寂,依旧笼罩在她四周。 她不放弃,再次出声:“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带着冷静的语调。 这次,有回音了——她的话声刚落下,她的左侧忽然有丝几不可查的风吹过来,她有所警觉的听到了一抹幽魅般的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冥界,白圣教圣女。” 她差点跳了起来,呼吸顿住,猛然转身向左,徒劳无功地盯着那个方向。 “是谁?”她试着稳住自己,并且努力地克制住那股朝发声之人冲过去的冲动。 鹬43纩惐?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更显阴冷:“我是谁不重要,如果你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你最好祈祷我们听到的白圣教圣女传闻是真的。我不是要让死人复活,只要你把人治好就放你走。” 终于知道自己被抓来的原因了。她垂下眼帘,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禁握了握。 “原来,我是被你们抓来治病的。”她不温不冷地低语。 自从成为“圣女”之后,就被人层层保护、重重包围的她,没想到此刻真的被带离了白圣教——虽然她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男人又是什么人,不过她已经可以确定,他所代表的力量绝不平凡,否则此刻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但如此大费周章将她从白圣教中掳来,除了证明他们过人的能耐外,另一个意涵或许正透露他们对她的迫切需要…… “我不相信你。”男人邪戾的声音蓦地近在她身前。 完全没察觉到他已如此接近,她倏然一惊,不禁倒吸口气,下意识身子往后一退;下一瞬,她的左肩突地被一只巨掌扣住,她倒身一僵,徒劳地张大眼瞪着上方应该是男人脸孔的位置。 “放开我。”她完全没流露出一丝害怕地警告抓着她的男人。 “关于白圣教圣女能够使人起死回生、治愈百病的种种传言太过夸张,比起那些江湖骗子,我更不相信你。”男人毫不掩藏他冷恶的情绪。 他的语气,终于使她忍不住挑眉咬牙了。“既然这样,那你们还抓我来作啥?”即使看不见他,但这男人偏就是有种令人发颤的气势,此时他靠得如此近,那种感觉更加明显——老实说,她生平第一次遇上有如此惊人力量的男人,也是自她懂事、变得坚强以来,第一次让她生畏的人物。 没错,她对现下在黑暗中的男人并非全然不怕,只是她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真正的感觉,她甚至可以直接挑衅他。 男人扣住她肩头的力道忽地加重。“看来白圣教的圣女确实名不副实。” 她的肩被他抓得极痛,但她却没露出丝毫痛的表情,反而冲着他绽颜一笑。“没错,你说对了,白圣教的什么圣女的确是在骗人的,其实我根本没有治病的能力,我什么都不会,我承认这些。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她的坦白反倒令男人对她更加起疑。 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视线正紧紧落在她脸上,但突然间,她肩上的压力一松——男人放开了她,同时她察觉原本存在的压迫感倏地减轻。 就如同来时一般,男人竟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地静坐了一会儿,确定那男人真的走了,她这才缓缓吐出一口大气,伸手揉了揉刚才几乎被他捏碎的肩。 他究竟是什么人? 但,即使还不知道他的身分,以他能够在完全黑暗中视物与来去无声的高深武功,仍是令她心惊胆颤。 脑中思绪快转,最后她慢慢站了起来,朝他刚才所在的方向喊:“喂,我已经说了实话,你把我留在这里也没用,你还不放我走吗?” 虽然刚才那男人的出现与离开都悄无声息,但同样的,她也没听到他开关门、甚至机关启动的声音;那也就是说,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他既能离开,她也可以。 踩着平滑冰冷的硬石地,没多久,她就顺着同样冰滑的石壁摸到一个出口。一喜,她立刻沿着缺口向外走。她摸索着,知道自己似乎正在一条宽长又弯曲的通道上。一会儿后,她来到另一个岔口,她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但最后决定放弃,继续往这条通道前进,这中间,她又几次碰到了和先前同样的岔口,直到通道似乎已至尽头,再没有前路,她才踏进终点处的岔口。 虽然她怀疑自己可能是在某个神秘的地道里,否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且完全不透光的屋子? 在不见一丝光亮的黑暗中待久了,她开始失去了时间感,甚至以为自己正陷在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恶梦里。 扶着冰凉的石壁停下来,她知道必须让自己暂时休息,也让脑子清醒一下。 摇摇头,喘口气,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了? 更令她感到古怪的是,这一路上她完全没碰到其他人,就连刚奇*书*电&子^书才那男人也不见踪影。如果不是这里另有出路,那么就是她没发现其他人——因为他们全像那男人一样成功地隐身在黑暗里来去自如。 再次打起精神,她继续在这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的黑暗里摸索着,可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似乎进到了另一条通道,惊见了一丝久违的光。 从未想过平日惯见的光线在此时看来竟是如此宝贵,她的脚步立刻加快,朝那出现光亮的方向走。或许是在黑暗中待久了,她的眼睛一开始并无法适应那丝微弱的光,直到愈接近,才逐渐习惯。等到她终于来到那颗嵌在石壁上、小小的夜明珠前,才隐约看到自己站着的地方果然是条通畅的石道;而就在数步之遥的转弯处,另一道稍强的光芒仿佛在指引她般地透出…… 她没多想便走上前,很快地,她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间全以夜明珠为照明、光线柔亮的石室中。不过,更令她惊诧的是,这间摆设与一般房屋没两样的石屋里,正中央那张大桌上,竟放着几样热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 一闻到这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她才发觉肚子饿了。 这桌饭菜是要准备给谁吃的? 那个男人? 她坐了下来,接着,一点也不客气地拿起桌上唯一的一副碗筷,开始吃了起来。 她饿了,所以,她当然要吃。 等到她吃饱喝足了,仍是没有任何人出现在她眼前。但她并不惊讶,也不紧张,反正她现在在他们手上,暂时也走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在石室里转了一圈,她除了见到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被随意地当作灯烛使用外,并没有再发现其它特别的东西。 走到石室外,看着通道深处的那片黑暗,虽然心中的好奇蠢蠢欲动,可她一点也不想再回到那种恶梦似的黑暗中。 她回头,又望向石室内柔和的光线,突然灵机一动—— 折回石室,她踮起脚尖,仰首观察着嵌在墙上的其中一颗夜明珠,但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本来她以为可以把夜明珠取下来供她照明探险,可她发现,墙上的夜明珠不但全嵌进石墙内,别说想挖出来了,恐怕就连要摸到高墙上的珠子都有困难。 她忍不住喃咒了声:“可恶。” 虽然如此,她还是要试试。 不死心地搬来了椅子垫脚,还将瓷碗敲破当锐器,拿来挖石壁里的珠子,但是忙了许久,最后仍是徒劳无功,只好放弃这主意。 摊在椅子上,瞪着墙上文风不动的珠子,她很不想承认竟拿一颗小小的珠子没辙,但这却是事实。 不知不觉地,倦累感悄悄袭上她的心。 她的确累了。从她醒来到现在,不知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再加上面对这些奇怪的状况让她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所以一在椅子上半躺下来,她的眼皮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虽然她想振作,不过终究还是敌不过铺天盖地而来的疲惫。 她闭上眼睛,但似乎才沉入梦中一下,便被突如其来的莫名扰动惊醒。她在瞬间睁开眼,而当熟悉的黑暗再度将她攫获,她下意识地全身一僵!因为除了黑暗,她还同时敏锐地察觉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另一抹存在…… 该死。 她小心翼翼地坐直了身,手指暗暗摸索着身下的椅子——她立刻确定自己仍在原来的地方,但…… 夜明珠是何时失去作用的? 一感觉到有两道强烈得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正盯在她身上,她就很难再继续保持冷静——因为她明白这种让她不安的存在感与气势是属于谁。 第4章 那个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状况——这种只能任人宰割的状况。 “难受吗?”就在她决定要有所行动时,男人悠淡的低魅嗓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她预备使毒的手指一顿,微愣,回过神,一脸防备地望向他的位置。 “什么意思?”不明白他的意图。 男人出声的方位,似乎就在她右侧的长椅上,她伸手可及之处。 “你想,让一个人待在黑暗里,不让他接触一点光线,这个人可以维持多久不发疯?”他的语声听来竟有些慵懒,但他的话意却令人毛骨悚然。 所幸她不是一般人,而且,在他说了这几句话后,她的心一动—— “是你!”脱口而出。 只能待在黑暗中不能接触光线——从这男人出现至今,他根本不曾踏出过黑暗,所以他…… “你要我治的病人就是你自己。”她懂了。“你们抓我来,就是希望我能治好你,让你恢复正常吗?”她脑中思绪快转。 此时,男人却淡淡一哼。“他们抓你来本来就是个错误,你不是已经承认自己是个骗子?” 她松开了手,忽然笑了笑。“虽然我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不过,我知道有一样东西做得到;当然,它要让你恢复正常绝对没问题。” 男人的目光似乎一直盯视着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是吗?”没有相信或怀疑。 她毫不在意地接口:“很少人知道,白圣教很久以前曾从万世神医手上得到他去世前提炼出的最后两颗万世神丹。几年前,白圣教教主白姆用其中一颗神丹救回她死去的女儿一命,所以这天下间,只剩下最后一颗神丹了。” 黑暗中,男人沉默了半晌。 她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言:“我知道白姆将神丹藏在哪里,我可以为你偷到它,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她神色自若地和他谈起了条件。 男人的声音流露出恶意。“你认为,以我能够轻易将你从白圣教抓来的能力,会没有办法把那颗神丹拿到手吗?你该担心的,是你的命保不保得住才对。” 早就料到他会很难缠,她摇头,对着他的方向静定道:“没有我,就算你派出十万大军也得不到那颗神丹。更何况,在你派人入侵白圣教前,白姆有可能就将神丹吞了或毁掉,我想你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吧?”她支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如果你认为我的话不可信,那就罢了,反正我只是赔上一条贱命。” 为了把握这千载难逢、可以达成长久以来埋藏在心中的愿望的机会,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男人有好一会没有开口,但她却可以感受到他在她身上的打量视线。 等待着他的回应,她的手心在微微冒汗。 直到她忽然感受到面前有一抹浅淡的气息拂来,她直觉戒备,下一瞬,她的下巴已被人用手指扣住、并向上抬起——她顿住呼吸,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黑暗中,男人微温的体息清晰而接近得令人头皮发麻,她必须极力控制才能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任何情绪。 突然间,男人却似乎以捉弄她为乐—— 俯低脸庞,他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在说话。“白圣教的圣女,竟然迫不及待想成为出卖教主的叛徒,我的确很难相信你。不过,你的勇气可嘉。” 她以为她看到男人眼眸中的一点星光,让她有一刹的迷惑,但她又立刻清醒,尽量压制自己跳快的心。她没有退怯。“所以,我们成交了?” 男人仿佛真的欣赏她的勇气,但他挑战她底限的举动未停。他的另一手似戏弄似惩罚地撩起她落在肩畔的发丝。 “让我听听,你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低嗓磁魅。 因为黑暗、因为看不到,所以人的触觉和听觉都变得异常敏锐……他侵近她呼吸范围内的气息、他似有若无抚着她头发的手指,都令她不由自主地全身寒毛竖起,但,同时又诡谲地感到一阵心悸。 垄b 她不自觉地悄悄松了口气。不否认这男人带给她强大的不安与威胁感,可这时她的胸口仍持续紧绷着,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了报仇,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十年了。 “你替我灭了白圣教,我为你取得神丹,我认为这项交易很公平。” 比起稍早之前,她现在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他还在这里——看来她不是没有机会达到她的目的。 在她的前方不远处,他的声音低懒荡来:“一颗药换一个白圣教,我可不觉得公平在哪里。” 她不慌不乱。“那么,一个白圣教换回一个正常的你,你认为值得吗?” 蓦地,男人仿佛被她逗乐似地大笑出声。 她不明白他突然这么大笑的原因,微微错愕住。没想到就在男人的笑声渐歇后,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悄然握紧拳头。 “再加上你,我可以考虑。”带着浅笑的淡声狡邪。 “你是第一个有勇气跟我谈条件的女人。”低沉醇吟非喜非愠,他结实有力的巨掌钳制住她双臂,将她的身子提起,再缓慢似调戏地将她压进自己胸前——两人之间,毫无间隙。“但是我不相信你。你说的神丹,也许只是个陷阱。不过就算我相信你,那东西对我也不一定有用,这么看来,我得下很大的赌注,所以你说……”他邪恶地埋首在她颈畔,忽地吮咬了她小巧的耳垂一下,引得她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栗后,他这才坏坏地笑了。“我有没有先得到一个奖励的权利?” 早在被这男人压在他结实伟岸的躯体时,她便心惊胆跳又思绪翻涌。直到这一刹,她略僵的身子才渐放松。微闭眸,拉回正常的气息节奏,她立刻轻易地摒除自己的喜怒哀乐。 “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别急,我会让你知道……”邪邪一笑,接着,他攫获了她的唇…… 四周隐约传进耳际的莺声燕语、划拳狎闹的喧杂声忽地令舒净回过神。而当她一回神,眼前看到的,是一张英俊粗犷的陌生男人脸庞,她一怔。虽是第一次见着这张面孔,但,她却知道他是谁—— 夕阳刚落,最后一道光线洒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他邪气的炯眸垂睇愣然仰望他的女人。 “初次见面,对我还满意吗?我的美人儿。”轻佻。 一醒,这下舒净终于彻底回到现实,也总算意识到自己整个人仍趴在这男人身上。她蓦地转头向船外湖面看去——那艘小舟不见了。 她不禁轻吁口气。当她收回视线,也顺便将这艘画舫扫视过一遍后,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的出现、这男人的举动一点也没引起其他人的骚动,因为,这船上的男男女女已经有一半醉到东倒西歪,至于另一半的人,则继续饮酒作乐、醉生梦死中。 看来整艘般最清醒的两人,就是她和他了。 心口气息微窒,她回头,慢慢将目光上移到那男人脸上,接着一边从容地将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准备从他身上退开。她已经尝过这男人简直像迷药似、让人深陷到忘了自己的力量: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要逃开,她可不想再迷失一次。 “我很高兴你已经平安无事了,易宫主。”刻意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防线。 男人——易天爵,放在她腰背上的臂膀只略略施力,便令她动弹不得。他若无其事地对着她的恼眸挑挑薄冷的嘴角。“我可不大高兴哦,我的美人儿。”横过一臂,他以长指似爱抚似惩罚地由她的额角一路缓慢地滑下。“我想你是忘了我们当初的交换条件了。没关系,我现在可以帮你回忆起来……”手指来到她早已湿透的衣衫领口,邪恶呢哝。 由他的眼神和举动中看出他想做什么,舒净一惊,双颊微绯,捉住他的手,她羞愤地咬着牙,但仍试图冷静。“我……没忘,可你也没有完成我要你做的事。” “是吗?”任她捉住手,易天爵懒哼。 “白圣教的教主和其他一些人根本没死。”舒净对他蹙眉而视。 他神情淡淡,声音慵懒。“照你的意思,我的人接到的命令是:让白圣教永远消失。如你所愿,在那一天之后,这江湖上再也没有白圣教。”他的另一手竟开始在她的纤背上游移。“也许你应该说得更清楚一点,你要白圣教的人一个也不留,是吗?” 没错。半年前引起江湖上轩然大波、直到现下仍未有定论的白圣教被灭之事,幕后的主使者便是他——天门宫的宫主。而所有江湖人绝对猜想不到,白圣教的飞来横祸,竟是因为天门宫宫主和白圣教圣女之间暗中达成的利益交换。 其实就连当初知道男人身分的舒净也很震惊。她没想到绑走她的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天门宫,但也因此,更令她确信长久以来的复仇大计终于得以实现。只不过,她怎么也没料到,向来不在那段时间离开圣地的白姆竟会在那一天忽然有事出门。 这是她最深的遗憾。 他的手立刻引得她一阵轻颤,她轻喘口气,但马上趁他放松在她身上的钳制时,迅速推开他坐起,并且连忙后退,直到她的背抵到了船板,再无路可退为止。 易天爵没阻止她,反而一脸趣味似地看着她的动作。 “你说得对,我应该要求你下达赶尽杀绝之令……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虽然遗憾,她却十分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另一样足以换得天门宫宫主为她除掉白姆的东西。 第5章 她连人都赔给他了,还有什么可供利用的价值呢。 舒净讽刺地微笑,平静回视悠闲斜躺在那里,看似颓靡,实则潜藏着强大毁灭力量的男人。 随手勾起小桌上的酒杯,易天爵一边享受地啜饮、一边毫不掩饰地朝她睇去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我向来很保护属于我的东西。”声音有些低调慵懒,但语意却不容人怀疑。 舒净一双明艳杏眸眨也不眨。“所以?”原来她只是属于他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醉得脚步悬浮、全身只剩一件肚兜亵裤的年轻女人,手里抓着一支酒瓶,歪歪斜斜地从那群醉倒大半的人群中走过来,并且直接扑倒在易天爵伟健的胸膛上。“……易公子……呃……您怎么……自个儿在这儿喝酒……让妾身……陪您吧……”醉态可掬的美丽脸上毫不遮掩对他的痴迷。 易天爵倒没拒绝自动投怀送抱的软玉温香。邪邪一笑,他低头便在她暴露的雪白胸脯上啮咬了一口,并且呢喃出令人脸红心跳的话:“哼,喝酒有什么乐趣,我比较想吃你……” 被他轻易挑起情欲的女人娇喘着,一双藕臂随即如蛇般缠绕上他脖颈。“嗯……易公子……您是说真的……” 看到这里,一旁的舒净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只是,她虽然不想看,可那女人抑不住的喘息声却不断侵入她耳里。 这男人,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吗? 舒净既怒又恼,更怕自己回想起他曾对她做过的事。一咬牙,她忽地起身就要离开。但就在下一瞬间,她的一只手被人抓住,往后一拉,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呼,接着脚下一阵踉跄,往后跌下…… 迎接她的,是一具男性阳刚精壮的躯体。就这一下,她已经被结实扣锁住,动也动不得。 舒净一惊,先是僵住,然后开始试图挣开身下的男人。 “放开我……”扳下开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她只好努力地捶他。 可恶!他不是忙着“料理”那女人吗?干嘛又来招惹她! 不经意转头瞥向一旁,意外发现那女人已经躺在甲板上呼呼大睡……她有些傻眼了。 “你想去哪里?再跳下湖吗?”他用他微冒青渣的下巴摩挲着她娇嫩的雪白颈肌,而随着他的开口,阵阵属于他的气息也搔痒着她的耳根。 舒净忍不住缩了缩肩,控制不住地全身泛起一阵轻颤。握紧拳头,她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我只是不想打扰到你的玩兴。”闭了闭眼,她深吸呼一下,调匀混乱的气息。 他在她耳后淡淡一哼声。“我还没开始玩,你就想走,这对我来说又有何乐趣可言?” 意思是,他故意玩给她看的? 舒净好不容易平缓的呼息又乱了。她咬了咬下唇。“我该跟你道歉吗?” 她的颈侧肌肤突地遭受攻击——被狠狠噬咬了一口。 她的身子立刻重重抖了下,再次僵住。 “你的勇气依然存在,很好。”很满意她的反应,垂眸盯住自己在她雪肌上留下的印记,易天爵脸上勾出一抹近似恶魔的微笑,手指滑过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扳向他。仿佛具有催眠魔力的瞳眸直钉入她妖媚的眸心深处,他的笑容扩大。“至今为止,你是唯一让我回味再三的女人,趁我还没厌倦你之前,也许你可以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求我。”诱惑她,也同时玩弄她尊严的底限。 在她还没令他厌倦之前,他能给她任何她想要的东西,是吗? 舒净淡垂下眼,试图在他面前掩去真正的情绪。 “看着我。”没想到男人却霸道地喃声命令她。 她微惊,但还是慢慢地抬起眸,回应他仿佛能透视人心的魔魅眼睛。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她以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说。 没错。她曾对自己说过,为了报血海深仇,她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只是她不知道,原来她的身子还有剩余价值,她还可以从天门宫宫主这儿得到她想要的。 努力控制住思绪从眼中透露出来,她毫不迟疑地接着说:“杀了白姆,我求你。” 诡谲眯眼,但接下来,易天爵陡地发出一声意外温柔的轻笑。 “好,我答应你的请求。”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再托上前,他攫住迎向他的诱人朱唇,将湿热的舌头侵入她的、近乎狂野贪婪地反覆在她唇齿间翻搅,直到他终于诱出了她一直压抑住的轻喘娇吟,他才猛地放开她被吻肿的唇,但他的唇仍贴着她的,以几近耳语的醇嗓轻喃:“在我放开你之前,你是我的,记住了?” 宛如被狂风暴雨侵袭的神智,总算逐渐恢复过来。舒净因喘息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总算慢慢和缓下来。睁开迷蒙的眼,清澈的眼神很快取而代之。她的头直觉向后仰,躲开他仍贴着她亲密摩挲的唇。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只有我的人。”这是她唯一的回应。 易天爵深邃莫测的黑眸定定凝视住她。“只有你的人?” “你只要我的人,不是吗?”目光移向画舫早已挂上的灯和甲板上几乎完全醉倒的男男女女。“这是你的船,那些是你的人吗?我们要跟他们一样饮酒作乐到醉死?”有着淡淡的讽意。 对了!他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一大惊奇,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堂堂一个天门宫之主,怎么会跟这看似放荡颓废的场景扯在一起——虽然他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就跟这船上弥漫的颓懒气氛没两样。 突地,一只斟满酒的酒杯凑到了她唇边。 “人生难得几回放纵,你也可以试试。”身后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煽动的吸引力。 舒净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接着伸手接过酒杯,却同时趁势从他怀里翻身坐到离他一步外之处。 易天爵挑眉,不过他只是撑肘支着下颔,闲适舒懒地睇向她。“嗯?” “喝酒,能不能忘了所有烦恼?”她把玩着酒杯,幽幽深眸瞬也不瞬地看着杯中映上破碎月光的液体,浅浅地牵动唇角。“如果喝了酒可以将世上的事全部忘掉,那么喝酒还真是没什么不好……”比她要下毒把人变白痴还不费力。 举杯,她将酒一饮而尽。 最近江湖上很不平静。就在初春之始,先是陆陆续续有帮派遭不明原因偷袭,刚开始看似损伤不大,但遭到偷袭过后的帮派,却接连传出严重的暴毙事件。短短一个月内,两大帮派、四小派就已伤亡了近百人。这些事件一在江湖上传开,立即使得人心惶惶,各门各派莫不加强戒备。但尽管如此,中毒的事件却还是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又一个月之内,十大门派为时已晚地发现自家井水遭人下毒,大量死伤却已造成,甚至连青城派掌门、少林长老俱都受害身亡。这下,整个武林被撼动,武林盟主唐继从立刻下令彻查,而医侠沈君,和专长毒物的六竹派,也都纷纷到出事的门派想找出毒物的种类与解毒方法。 一时之间,人人闻毒色变…… 舒净当然也听到了这些关于各门派被下毒的事了。刚开始她并不以为意,直到偶然有人说起那些中毒者的症状和死后尸首的惨状,她才惊骇地联想到什么。 她知道在那些人身上发生的事,更知道它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请问……”突然,一道尖亢的女声在她身边响起。 舒净立即回过神,转头,不明白地看着突然或坐或站在她周旁的三、四名年轻少女。 其中一名少女自动坐到她左侧,长脸劲装,腰系华丽短剑,似乎在努力彰显自己是江湖人的身分,大张着眼睛、毫不客气地问她:“你是和易公子一起来山庄的对不对?易公子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又是他的什么人?” 其他三人明显地也对这问题感到好奇,眼神里饱含对她的估量与敌意。 舒净对这情况一点也不陌生。 从她与易天爵再次达成条件交易以来的这两个月,她不无惊讶地发现,原本她以为身为天门宫之主的他,那日在划舫颓靡玩乐的行迳只是偶尔兴之所至下的脱序行为,不过显然她错了。因为接下来,他那超卓的生活品味与一掷千金的浪荡贵公子形象,已成了世人眼中真正的他。他轻而易举便成为上流富豪、达官贵人争相邀请的座上宾,并且夜夜笙歌。当然,他的财力和魅力,再加上他曾拜师学会“一点点”武功,让他和武林沾上边,自然也使他受到武林人士的欢迎,所以,他的“武林宴”几乎没有断过。 若不是她已知他的身分、他的真实面貌,也许连她都要以为这就是真正的他。直到夜里,他才又让她回到现实…… 她微转眸,回视眼前咄咄逼人的年轻女子,她当然清楚她们的心思。 又是一群被那男人迷得晕头转向的女人。 她知道易天爵型塑出来的多金公子形象很容易让女人倾心,但她却无法真切体会为一个男人痴迷是什么滋味,为一个男人心生嫉妒又是什么感觉。 “就算你们知道了我是他的什么人又能做什么?和我打架吗?”她故意倨傲道。 果然,长脸少女被她的态度惹毛了,她冲动地就要一巴掌甩下去,所幸其他人忙阻止她。 “朱儿,先别跟她计较。”红衣少女适时拉住她的手。 “对对!我们可还没弄清楚她是易公子的什么人呢,万一……”另一名长相甜美的少女可不想在易天爵心里留下坏印象。 “对不住,我们……只是想知道而已,没有其它意思。” 第6章 最后出声的蓝衫俏丽少女最是理智。 被阻挡的长脸少女忿忿地瞪了她这些朋友一眼。“哼!就算她是易公子带来的人又怎么样?说不定她只是个不正经的女人,我看她这对狐媚会勾引男人的眼睛就知道了!你们干嘛怕她?!”即使易天爵和她爹就在园子不远的那一头,她也不担心他们会过来。 反正她是修云山庄的大小姐,她不信易天爵会为这女人而给她难看。 其他三人虽然也不喜欢这看似清丽柔弱,却拥有一双会让人心不由自主跳快的艳眸女子,但她们还不至于像朱儿那样嚣张。 “朱儿……”她们忍不住对她嘘声摇头。? 没想到她们的举动让刘朱儿更加气愤。“喂!明明你们全都这么想!” “我哪有。”甜美少女忙撇清。 “陶彩虹!”刘朱儿立刻不客气地指住她,“你这个只会惺惺作态的家伙,我不欢迎你,你马上给我离开山庄!” 其他两人登时错愕,赶忙一个拉着盛怒的刘朱儿、一个拉着脸色难堪的陶彩虹。 “别吵了,好好的怎么说出这种话呢。”蓝衫少女安抚着刘朱儿。 “彩虹,你快跟朱儿道歉,你应该知道她不是真心这么说的。”红衣少女软声劝着陶彩虹。 刘朱儿别过脸不愿理这些闺中密友,陶彩虹看她那副样子,更是拉不下脸了。 一时之间,四个人就僵在那里。 至于舒净,则是闲闲地看着她们起内讧,直到蓝衫少女忽然朝她瞥来一眼,她才似笑非笑地回以一挑眉。 蓝衫少女没来由地头皮一凉,竟有些慌地跳开视线。 “你们这些小姑娘是怎么了?为何全板着一张脸?”这时,一个豪爽的大嗓门突地插了进来。 四个女孩立刻转身,看向正朝着她们大步走来的庞然身影。当然,她们更没忽略他身后那个漫踱而行的魁伟慑人男子。一瞄到他的俊脸,一颗颗芳心全不由得跳快,脸也悄悄地羞红了。 “咦!舒姑娘,你也在这里?”修云山庄的庄主刘谦一走近,才发现身影几乎被几个女孩儿挡住、静静坐在一旁的舒净。 他的虎目在一见到这清灵秀致又惹人心痒难耐的奇异姑娘时也不禁一亮。 舒净微垂下眸。“刘庄主。”浅浅低唤。对男人这种充满欲念的眼光并不陌生,她轻易掩去心中的情绪。 “好、好!”刘谦虽然对这妙娃儿极有兴致,不过却也懂得拿捏分寸——什么女人可以碰、什么女人看看就好——这女娃是易天爵带来的女人,他可不想因小失大,气跑他修云山庄的大金主。他一转庄重的目光,立刻从她身上移到女儿和其他三个小姑娘脸上。他当然一眼就看出这四个小姑娘忽然一变而为娇羞拘谨的神态所为何来。 他不禁呵呵笑了。 “你们这些小姑娘,眼中有了易公子就没了我这老人啦?”他半开玩笑地,同时,心中也在算计着。 修云山庄在江湖上虽非大门大派,但出自庄内的弟子在江湖上闯出名号的却也不少,再加上庄主刘谦为人义气、喜好路见不平,只要武林中有急难发生,他总是一马当先,出人出钱参与救助;因此修云山庄和庄主刘谦在江湖上赢得许多敬重,甚至多次的武林大会、重要武林宴也都将地点设在修云山庄,可以说,修云山庄如今在江湖上已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过,修云山庄表面上风光,刘谦实则有苦难言——为了要维持住山庄的招牌、应付不断上门求助的人,几年下来,山庄原本还算宽裕的财务已经开始吃紧,但偏偏山庄开设的几家商铺接连传出营运不佳,这对山庄的运作更是雪上加霜;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庄内就会陷进入不敷出的窘境。身为庄主的刘谦自然急得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有一次在商贾友人宴席上偶然结识来自京城的贵公子,也就是易天爵,对方竟一眼就认出他,而且一开口就直言十分景仰修云庄主之人格。在两次来往后,易天爵不但欣赏他的侠义之心,而且在无意间得知山庄的困境后,立刻毫不犹豫地慷慨解囊。自此,易天爵成了山庄幕后的重要金主。 老实说,易天爵自内而外流露的雍容气派,与那股凛然不可逼视的矜贵风采,相信应没有人会怀疑他是出身京城权贵之后的身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刘谦还是偷偷派人亲自上京城调查易天爵身分的真伪——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令他大大满意了。 就这样,易天爵成了修云山庄的重要贵客;而且易天爵不但资助山庄金钱,更指点山庄生财之道,所以在对易天爵倚赖甚深的情况下,他开始苦思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能让易天爵持续不断支援山庄。 最后,他想到自己的女儿。 如果能让朱儿嫁给易天爵,岂不是个两全其美之策?再怎么说,他修云山庄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望,起码配得上易天爵的身分:更何况朱儿早就对他有意思,所以他这念头才会动得更勤。 易天爵看似风流,却从没带过女人到山庄过,这回可令他又惊又愕。不过,即使易天爵对舒姑娘与他的关系什么都没提,他也猜得出她不是他的妻子。因为根据他获得的情报,易天爵根本未娶妻,所以舒姑娘或许只是个意外,并不阻碍他的计划。 此时,易天爵已经走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几名作陪的山庄弟子。 至于刘朱儿和身边三名女伴,也因为心上人的到来而一改刚才的僵硬脸色,四个女孩子立刻尽释前嫌,不约而同展开了最灿烂的笑容。 “爹,您胡说,人家哪有!”刘朱儿马上嘟起小嘴,偷瞄了爹身旁微微笑之下更显性感优雅的易天爵一眼,赶紧撒娇地抱着爹亲臂膀娇声反驳。 “是啊,刘伯伯您可别多心。”其他三人忙不迭同声道,就怕坏了易天爵对她们的观感。 刘谦朗声一笑,拍拍女儿抱在他臂上的手,故意转头对易天爵道:“易公子,你看看这些小姑娘们多贴心,还懂得不让我这老人难堪呢。” 易天爵摇着手中折扇,神态闲适舒懒。“庄主可是过谦了。庄主义薄云天,为武林尽心尽力,可没第二个人及得上你,我怎能跟庄主比呢。” 所有人全把这话当成是赞美,只有舒净听出了他话下真实的嘲讽。 当刘谦忙回以不敢当的客套话时,舒净的唇角悄悄逸出一抹冷笑。下一刹,她意识到一道投向她的熟悉锐利视线——但她当作没发现,反而将目光看向刘谦,因为他正说到一件令她感到有意思的事。 “易公子,你刚才不是说对我们这地方闻名天下的家常菜有兴趣吗?那正好,小女朱儿的拿手绝活之一就是烧这些菜。如果你不嫌弃,我让小女下去弄几道菜来尝尝如何?”刘谦一副对女儿有这本事颇为自豪地对易天爵提议。 舒净注意到,当刘谦这些话一出,其他人的表情都出现程度不一的错讶,但用力地眨了两下眼后的刘朱儿也立刻毫不犹豫地朝易天爵绽出得意的微笑。 没想到易天爵沉吟了下,接着忽然问:“你想吃吗?” 众人愣了愣,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这才知道他是在问一直安静站在原处没说话的舒净。 舒净在其他人皆望向她时,才意会到易天爵是在问她。她刻意对他露出了顺从的神情。“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婢没意见。” 小婢? 易天爵浓眉应声一挑。 刘朱儿等四人的反应是恍然大悟——原来这姓舒的女人只是他的女婢啊……四人终于放下了心。 但易天爵接下来的举动却令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刘朱儿。 只见易天爵微垂下眼,脚步忽地有些踉跄地直朝舒净走去,而他才一走近,健躯便像再也撑不住似地往前一栽——刚好半个身挂在舒净闪避不及、只好硬接住他扑来的身上。 “抱歉……刚才喝太多,我好像醉了……”他用让其他人都听得到的声量、仿佛真不胜酒力地开口。下巴故意搁在舒净僵硬起来的肩颈后,一点也不担心压垮怀中的玲珑娇躯。 刘谦毕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第一个回过神,立刻转头对旁边的人吩咐:“你们快去替易公子准备一间上房让他休息。”又对仍目瞪口呆的女儿道:“好了,朱儿,你就下去弄你的拿手好菜,等易公酒醒过来再用。”用眼角暗示女儿。 刘朱儿终于回神,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仍挂在那女人身上、没有动静的易天爵背影一眼,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离开了。其他三人也跟着她一起走,不过仍忍不住一边频频回头看向易天爵。 “你们帮忙把易公子扶进房吧。”刘谦指示山庄弟子。 其实他一点也不怀疑易天爵醉酒,因为他刚才的确特意灌了他不少酒。 两名山庄弟子将易天爵扶到客房。 “舒姑娘,易公子就交给你了。我会派个人守在外面,要是易公子醒来,或者有什么事,你都可以交代给他。”离开前,刘谦一脸慎重地对舒净说。 舒净点头。等他一走,便慢慢将门合上。转身,步向易天爵躺着的床边,见他闭着眼睛,她走开,找到窗边的榻子坐下,取出怀里的小册,就着窗外的余晖,利用时间翻着册子研究推敲其中她有可能疏漏的解毒方法。 就算白姆没死,也绝不可能替她解开蛊毒。 她必须靠自己。 自从两个月前服完最后一颗白姆的解毒丸,她便紧张地等候下一个服药的期限来临,因为那是她用自己的命与体内蛊毒一赌输赢的时刻——结果是,她自制的解药虽然能让她暂时度过难关,但并无法完全压下蛊虫的活动,她变得必须十天服一次药才能令自己脱离生不如死的痛苦,因此距离可以真正驱除蛊毒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第7章 她并不气馁,因为至少她还活着。 她想,关于她仍未死于蛊毒这件事,白姆一定会惊讶万分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避免这一天的来临,她在毒物上下的功夫、和为了一点一点偷阅白姆藏在密室里的百毒秘笈而度过了多少个心惊胆颤的日子。 幸好这一切的努力没有白费。 “我的小女婢,替我倒杯水来吧。”蓦地,静谧的房间内响起了男人低沉慵懒的命令。 舒净一愣,迅速抬头往床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原本醉倒的易天爵此时撑肘托额地半卧在床上,那双阒黑、流露明显恶意的眼里,哪有一丝醉意! 她立即明白这男人又骗过所有人一次——连同她。 一转眸,她什么话也没说地放下册子,下榻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接着端到他身前。 “你的水。”站在床畔,她伸出手,情绪波纹不兴地说。 “喂我喝。”易天爵邪邪地挑开唇角。 舒净一顿,垂眸直视着这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就在她打算采取行动之前,他已经出手抓住她手臂——他的手指毫不怜惜地陷入她柔嫩的肌肤里。 她走不了。 易天爵朝她勾出浪荡的笑容。“我渴了,小女婢。” 又被他轻易破坏了情绪,舒净咬了咬牙,明白他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顽劣性情,最后只得在床沿坐下,将手上的杯子凑到他嘴边。 俊眉微扬,他忽地放开她手臂,改滑到她的腰际,勾住,在她僵直身子的同时,张口将她凑来的水喝了。 喝得涓滴不剩。她立刻收起杯子就要起身,可他牢锁在她腰上的手却不放。 “真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会有任何意见?”显然很喜欢她刚才在众人面前说的那两句话,易天爵找到乐趣似地带着轻笑问。 舒净没有挣扎地任自己的腰沦陷在他掌臂中。闻言,她微拧起眉。“难道我说不,你就会放过我?”跟在他身边两个月,她想不起有哪一刻他不是以折磨她为乐。他是霸道的,不是吗? 易天爵狡邪眯眼。“我喜欢你求我……”就因为她看似柔弱,却有比任何人都刚强的意志这点让他对她起了兴致、有了征服之心,因此他才会答应她提出的条件。他想知道,她的忍耐极限到底在哪里?而他对她的兴致又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果然霸道。 舒净撇过头,望向已逐渐被黑暗笼罩的房间。“你一直没告诉我,白姆的事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只有为了杀掉白姆,她才求过他。 想到最近那些毒杀事件…… 舒净手心不禁冒出汗。 黑暗中,易天爵的眼瞳愈发精锐炯亮,他细长劲瘦的手指在她腰腹间游移,并且渐渐往上探索。“你在发抖……”这可稀罕了——是为了谁?白姆? 舒净沉默,却制止他开始在她身上游移的手。 易天爵嗤地玩味着。“那人远在千里之外,你却为了她发抖,而不是为我?”被她捉住的手指,反在她手心挑逗地抚划过,她的手立刻一松,回过头瞪了在黑暗中除了那两簇寒光、她几乎已看不见的男人一眼。 她讨厌黑暗。 但这个男人即使早已脱离黑暗,却仍十分享受黑暗。 她知道男人在黑暗中依然如视白昼;她也知道,他不喜欢在阳光充足的时间和地方活动,夜里才是他精力最旺盛的时候。 “你找到她的行踪了?”在捕捉到他语意的一瞬,她心一震,立刻将所有心思专注在他透露的蛛丝马迹上。她紧盯着他。 察觉到她的急切,易天爵淡声一笑。“对。” “她在哪里?”轻吸一口气。 黑暗中,她的脖颈被一只健臂揽住,接着那臂膀略一施力,她的上半身便无可抗拒地往下扑跌进那具宽阔结实的胸膛上——下一瞬,她使力要挣脱他。 “只要你愈快取悦我,你就能愈快得到答案。”十足恶魔的提议毫无意外地自男人口中吐出。 舒净倏地全身一僵,双颊同时克制不住地微微一热。 她怎会听不出这男人的意思。 但她仍保有清晰的思路,试着忽视贴着她的、体温忽然升高的男性躯体,她维持着冷静的语气:“白姆的事,本来就是你答应我的,你不能用这个勒索我。” 怀中女人柔软的身体轻易便掀起易天爵的浓烈情欲,而她的冷静,更勾起他性格中恶劣的那一面。长指挑开她的腰带,他喃叹:“我不能吗?” 舒净企图与这蛮人讲理。她压住他的臂。“先告诉我白姆在哪里,你并不吃亏……” 良久,房内的娇吟喘息才逐渐平复下的夜晚时刻,房门外,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易公子,易公子……您醒了吗?舒姑娘……”有人在门外轻声唤。 几乎累极地随即落入深眠的舒净立刻惊醒,倒是易天爵,浓浊的哑嗓淡淡穿越门板。“滚开。” 门外的下人被吓到,停了一下才敢再开口:“易……易公子,庄主要小的来瞧瞧……您酒醒了没……您要不要用晚膳了……”有些结巴。 舒净也听到了,但她仍静静躺着没动。 “我叫你滚。”不怒而威的声音终于把下人吓跑。 黑暗中,男人一勾手就将她压回自己赤裸的胸肌前。 “你饿了吗?”突如其来的一问,与此同时,他的手正缓慢侵袭她娇嫩的身躯。显然,他还没要够她。 舒净闷哼一声,努力抑下几乎逸出口的低吟。“不……” “可是我又饿了。”邪叹。 翌日。风和日丽。 亭榭上,四个姑娘正在七嘴八舌同声批判着她们昨晚和今早知道的消息。 “……对嘛,我就说她根本就只是替易公子暖床的小婢而已,还装什么高傲。” “说的也是。听昨晚去叫易公子吃饭的下人说,是那女人缠着不让他出门呢。哼,真是不要脸。” “唷!难怪那女的到现在都还没起床,原来……” 众闺女们全暧昧地笑成了一团。 但立刻就有人满腔忿恨。“哼!我看那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她知道晚上我特地下厨煮给易公子吃,所以才不让他出房门!” “呵呵……朱儿,这里只有我们,你就别再装了,谁不知道你根本只会吃,那一桌‘拿手好菜’还不是你家厨子煮出来的。” “那又怎样!反正易公子又不知道。可恶!都是那个女人害的!”气愤难平。 “……喂,要不要……我们找个机会修理她?”音量忽然变小。 一阵短暂的寂静。 就在这时,一团赤影从亭檐上飞窜到她们中央的石桌上。 众人先是一愣,等到定眼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立刻惊声尖叫,一下子弹退得老远。 “啊……蛇、蛇!”已经退到亭子外的几个姑娘,个个花容失色地瞪着正在石桌上滑移吐信的赤色小蛇。不过,更令她们目瞪口呆的,是随后漫步走上亭子、毫不在意地将赤色小蛇拿在手上把玩的人。 就见那个刚刚被她们批评挞伐的女人,此时已让赤色小蛇乖乖蜷伏在她的藕臂上,然后抬头,以着平静的双眸看向她们。 “我一直在找这条蛇,原来它爬到这里来了。”向她们走近一步,而她们的反射动作是立即向后退一步,四人全一脸惊惧地瞪着她手上的蛇。 “你……你别过来!”四人全忘了刚才声讨她时的气势,全然一副就要落荒而逃的模样。 舒净从善如流地停步,嘲讽地,她朝她们扬起唇角。“看来你们怕的是蛇不是人。” “喂!你……你在说什么?”刘朱儿最受不了人家打哑谜,说一些让她听不懂的话。 “如果我手上没有这条蛇……”舒净说着,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赤蛇放走。“你们打算怎么修理我?”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看着那条赤色小蛇从她手中溜下、再迅速溜进草丛里,四人同时大大松了口气,不过舒净接下来的那句话又让她们心一虚;但,转眼刘朱儿便挺起胸—— “没错!我就是讨厌你、看你不顺眼才想修理你,怎么样?!哼!你要是怕的话,大可以跑去跟易公平告状啊!”走近她,刘朱儿昂起下巴,不屑地用眼尾瞄她,放话。 其他三人见舒净手上已经没了毒蛇,再加上朱儿的态度,令她们的胆子也跟着回来了。 “听说昨晚是你缠着易公子不放的,是吗?你这丑丫头,凭什么跟在易公子身边的!我劝你若是还要脸的话,最好识相点,自动从我们眼前消失!”陶彩虹的骄纵向来和刘朱儿不相上下,但说到心机和说话狠毒的程度,可就连刘朱儿都比不上了。 其余两女沈莹莹、柳凤则连忙点头帮腔。 反正,在她们心中,她只是易天爵用钱召来的暖床婢子,因此她们根本无需对她客气——虽然她刚刚视毒蛇如玩物的行迳是吓了她们一跳,但她们有武功在身,根本不用怕她。 四人肆无忌惮地将她围住。 舒净好整以暇地以纤指弹弹衣袖上看不见的灰尘,然后才抬眸扫视四人一眼,最后,她将目光定在陶彩虹脸上。 被她妖异诡亮的媚眼扫过的四人,心头竟不约而同颤抖了下,尤其是陶彩虹,被她的艳眸定定地凝视住,竟一时诡异地完全动弹不得。 “我消失,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得到易天爵吗?”舒净试着猜测她们的心思,但她仍然不解,“既然你们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亲自跟他说?如果你们什么都不说,就算少掉一个我又有何用?” 第8章 四人这时总算回过神来。可……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建议她们该怎么做吗? 四个姑娘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 “喂!你以为我们的脸皮有像你的这么厚吗!”刘朱儿气焰嚣张地嗤笑她。 舒净的视线移向她,眉微扬。“我还以为你们为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呢,原来是我弄错了。” 刘朱儿被她激得脸色胀红,倒是年纪较长的柳凤出声了:“你究竟是何居心?你想让我们在易公子面前出丑吗?” 这女子跟她们想像中完全不一样。要是一般女人被这样威胁,恐怕早就吓得逃之夭夭了,哪知她竟还比她们镇定! 到底她是胆子太大,还是有恃无恐? 舒净微垂眸,神情似笑非笑。“如果这么想能让你们好过一点,那就这样吧。”排开她们,她作势要走。 武林中又传出死伤惨重的中毒事件,消息很快就被带到修云山庄。一时之间,整个山庄弥漫着一股恐慌、浮动的气氛。因为这次受害的四海门、华中帮,一个是山庄的世交,一个则是近在邻县。 四海门门主如今命在旦夕,山庄内的众人固然为此感到哀伤,但华中帮的出事却更让他们不安。 华中帮与山庄的距离并不算远,如果连华中帮都出了事,那修云山庄还能幸免吗? 也许,下次就轮到他们出事了…… 近来到山庄的江湖中人,谈论的莫不是这两个月来发生在众多门派神秘无解的毒杀事件;听说因为中毒事件频传,因此导致各地官府都介入追查。但两个月过去了,受害门派仍在一一增加当中。至于武林盟主派人去调查的结果,和医侠沈君、六竹派的解毒一样都没有多大进展,也难怪整个武林会笼罩在一种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的氛围中。 这正是山庄内众人感到危险已迫在眉睫的原因。 这一日清早,修云山庄庄主刘谦正准备出发前去四海门探望遇害的门主郭遥青。 而在山庄已待了数天的易天爵则早他一步带着舒净离开了。 连同刘朱儿在内的几个姑娘,依依不舍地在山庄门外挥手送别两人。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当舒净跨人马车前,刘朱儿突然跳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喂,要是易公子不要你了,我可以收留你。” 舒净眸中微光闪烁地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朝她轻淡浅笑,突地将一小团东西塞到她手心里。“这是解百毒的药丹,希望你没有用到它的机会。”以近似耳语的低声说完,然后便坐进马车内。 一会儿后,马车缓缓驶离了修云山庄。 车厢内,慵懒半倚在靠枕上的易天爵对她挑起浓眉,修长的指在下颔敲了敲。“解百毒的药丹?看来你知道的事还不少。” 舒净确实知道了某些事。方才她送给刘朱儿的药丹,虽不确定解不解得开那种毒,但至少可以先保住命。 她对刘朱儿并没有特别的喜恶,只是因为她刚刚那句豪爽的话,让她没有多想的便送出几颗药丹。 关于她知道的事,她并没有对这男人透露过丝毫。 但同样的,她也不曾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讯息。例如,她今天一样是在要离开修云山庄的前一刻才知道,她甚至不清楚他们要往哪里去。 不过,她早已习惯这种情形。反正目前她除了关切白姆的生死,并没有其它目标,所以对她来说,去哪里或做什么根本没有差别。 白姆现在藏身在南蛮——这是易天爵给她的讯息。 那的确是在千里之外。 可那一点也不影响她下毒。 就在她一听到近来那些门派中毒的症状后,她几乎立刻肯定那是她曾在白圣教内看过、白姆下在一些人身上的化骨毒。 舒净没回避易天爵的视线。“至少我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驾车的聋叔技术高超,所以车厢内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易天爵倒了杯茶放在小桌上。“只要你能从我这里拿走这杯茶,我就告诉你。”一脸的平淡。 她微愣,低眸看着两人中间、只要她随便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小圆桌,直觉警戒,当然不相信这杯茶好拿,心忖,他一定又设下了什么陷阱等着她跳——这是他常玩的游戏。 但舒净这时反为赢得轻易、与他的干脆感到怀疑了,忍不住垂眸凝看着手上的茶,发现并没有异样,又迅速看向易天爵。 没想到他正一脸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倒了另一杯茶,举杯啜饮。他回视她蹙眉的表情一噱。 “好茶。喝吧。怎么了?你以为我会说话不算话吗?” “会。”斩钉截铁。想到上回为了得到白姆的行踪,他的行迳有多卑劣邪恶,她抿了抿唇。 长指灵巧地转着手中的茶杯,易天爵笑了,显然从她眼中看出了什么。 “你希望我早日厌倦你,是吗?” 舒净的心跳漏掉一拍,不过她的回答却毫不迟疑:“我不喜欢你碰我。” “不喜欢我碰你吗?”他脸上依然有笑,只是眼神已变得深黝。 舒净的胸口不禁一紧。“……我以为你对我会很快就厌倦……”不经意低喃出心里话。 易天爵猛地将手中的杯子丢出马车外,接着,朝她勾勾食指。“过来。”语声幽魅。 舒净的背脊僵挺,眉心揪起。“我坐这儿就好。”他又想做什么了? “过来。”耐心重复一遍。 悄悄深呼吸了下,舒净很快便让自己的万般情绪散去,再将手上的茶放回桌上,慢慢移到易天爵身畔。 他深不可测的眼一直锁着她,等她一靠近,他铁钳似的硬臂便攫揽住她的蛮腰,在她毫不反抗的屈从下,他却令人意外地只将她压躺在身侧。 他的一只臂膀仍放在她腰上,并不强硬。低眸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慵懒:“昨夜你不是没睡多少?你睡吧,等到了青阳我再叫醒你。” 眸心微掀波澜,舒净被他这意外的举动弄怔了,她以为他又要…… 静默了下,她闭上眼,顺势避开他那双仿佛能使人为他不顾一切、抛却生死的魔性黑瞳。“青阳……”喃语。 她没听过……这是他们现下要去的地方? 他伟岸阳刚的躯体拥贴着她,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有他独特的体息,她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虽然抗拒,但她不知道,她早已慢慢落入这种在他怀抱与气息伴着入眠的危险习惯中。 “我的美人儿……”低沉的耳语飘进她耳畔。 “嗯……”昨夜她根本无法入眠,她确实累了,所以在他的诱哄下,倦意很快就将她征服。 男人轻咬着她耳垂,声音温存而宠溺:“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勾起我想疼惜的欲望,只有你……”怀中女人毫无反应,早已沉沉睡去,但她微启的朱唇接着被悄悄侵占。“你就这么不喜欢我碰你,只想要我厌倦你吗……嗯,真是糟糕。这样反而让我更舍不得放开你了……” 天黑后,马车进入位于大河岸的热闹城镇。 马车直接驶到青阳镇最大的“兴阳酒楼”停下。 稍晚,易天爵出门,留下半睡半醒的舒净在酒楼客房里,直到一阵逐渐增强的腹痛开始侵袭她的意识后,她在下一瞬猛然惊醒。 翻身而起,舒净额际泌出细细的冷汗。她忍着腹痛,赶紧将贴身藏在怀中的解药掏出来,跌跌撞撞地下床,倒了水,迅速将药吞下。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体内苏醒的蛊毒几乎让她痛得直不起身。当解药吞下后,有半刻的时间,她根本动也不敢动,直到药力再次发挥效用将蛊毒压制下去,炙人的痛苦终于减退,她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能吐出来。 趴在桌上轻喘着,她全身发软,一时无力动弹。 她没想到蛊毒发作的时间竟早了一天。 她浑身泛寒,这意味着,她体内的蛊毒可能有了变化,否则她的药理应可以将蛊毒整整压制十天才对,所以…… 舒净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因为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左侧几不可闻出现了动静,不觉心生警觉,随即偏过头看向左窗的位置;下一刻,她见到了一个如鬼魅般由窗外闪进来的黑影。 “谁?!”她大惊喊问,一边想要立刻跳起来,无奈只一起身便又脚软地跌坐回椅上。 此时,发觉自己行踪被发现的黑影顿了一下,不过,在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后,黑影马上冷笑一声朝她击去—— 舒净在黑影逼近的同时,终于看清他的面孔。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收缩,努力地想扭身避开他击打来的掌风,却无能为力…… 咬着牙,她瞪大眼睛预备承受这一掌,可忽然间—— 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由外猛力撞开,一声大喝及一道寒光先是成功地逼退黑影袭向舒净的掌风,紧跟着而来的佝偻身影立即攻向那道黑影。 用力喘着气,舒净及时逃过一劫。就在她稳住差点跌坠落地的身子、抬头看向房里的刀光剑影时,另一道微矮身影也从房外窜进,加入这场战局。 那微矮的身影一加入,原先佝偻的人影马上退到舒净身边——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却精神矍铄的哑婆,半弯身将舒净扶起,坐到较安全不会受到刀剑波及的床上。 至于稍后进来、现正和那黑影——白圣教长老圣古——打斗的则是聋叔。 哑婆和聋叔是一直跟在易天爵身边、也是除了那日攻打白圣教的那些人中,舒净唯一较长时间接触到的天门宫人。 哑婆是真哑,聋叔是真聋,他们不但武功深不可测,且还是让易天爵可以无后顾之忧一路浪荡玩乐下去的办事能手。 第9章 可除非有事,否则他们两人根本不会在人前现身。但只要易天爵离开舒净的视线,她就会瞥见他们似有若无地在她四周出现。 这回,他们及时救了她一命。 哑婆关切地在她身上巡了一遍,显然在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舒净赶紧对她摇摇头。“哑婆,你放心,我没事。”对于哑婆,她心存尊敬。 哑婆看向她,皱皱眉,接着点头,指了指快被聋叔打败的黑衣人。 舒净很清楚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看向已经被压制在地上的圣古,沉默了一下,终于轻道:“是白圣教的长老,他发现我的行踪了……” 哑婆神情顿悟。 “哑婆,快制住他的手!”舒净突地紧张扬声。 想也没想,哑婆在刹间将两支飞刀射出。 “啊!”几乎在同一时间,原本要趁其不备动手使毒的圣古,两只手分别被两支锋利的飞刀由掌背穿透而过,也呆愣了下,随即感到一阵剧痛的他立刻惨嚎大叫。 这下,他的手不残也废了。 “……你……舒净……我……杀了你!”睁大血红的眼,圣古又痛又不甘心地就要爬起来扑向舒净。 聋叔脚一跨,便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舒净冷冷看着不住在地上喘气的圣古。“你已经没机会了,圣古长老。你们为什么一直追着我?我以为你们全当我早死了。”她一直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现在刚好趁机问明白。 圣古狰狞地直盯向她。“哼,你以为……你随便留在火场的替身……就可以……轻易骗过教主?!你身上的毒……和那具尸体完全不同,教主一眼就分辨出来了……你……对了,你没有教主的解药,竟然……还可以活到现在……原来教主猜得没错……是你……偷走神丹吃了……,而且你竟然……勾结外人……” “没错,是我一手策画毁了白圣教。”舒净当然不会让他知道她身上的蛊毒仍在。她面罩寒霜。“不过,很可惜,白姆和你们竟然都没死。但没关系,我总等得到那一天。现在,是你自己送上门……”起身,走近他,接着在他身前蹲下。在聋叔的牵制下,她轻易便在他袖里搜出几瓶颜色各异的小罐子。 打开其中一瓶朱色罐子,她看了看,接着淡淡笑了。 她将罐子慢慢凑到圣古一只被飞刀贯穿的手上,而圣古一看到她手中拿的、与她明显的举动,狠狠倒抽了一口气,再也顾不得维持气魄地瞪大眼睛,神情写满恐惧。“不!不要……” “我想你还没试过看着自己的手一寸寸烂掉的滋味吧?你最喜欢的,不就是这罐毒?来,我把你最爱的送你享用。”残忍地说着,舒净将罐中的毒液慢慢倒下。 “啊!啊……救……救命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毒液浇淋,圣古再也耐不住强烈剧痛与惊骇地突然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面无表情地瞪着昏厥的圣古一会儿后,舒净终于站起身,退后几步。 “聋叔,替我把他丢到没人会发现的地方好吗?” 聋叔二话不说立刻照办;哑婆见她没事后,奇*书*电&子^书也悄然退出房。 很快地,房内再次恢复宁静与安详。当房里只剩舒净一人,她轻吸了口气,终于再也禁不住地身子一软,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 原来,她出错的地方在那里!她完全没想到白姆会从尸身的毒物上察觉出她的诡计。难怪她会继续追踪着她不放。 努力忘掉刚才的惊险,她闭眸调整情绪。 没多久,忽然有人敲她的房门。 已经回复精神的舒净回头,眉微拧:“谁?” 门外,意外传来娇滴滴的女声:“妾身红媚,是易公子派来接舒姑娘的。” 舒净愣住。 她只知道易天爵出门,但他并没有说他要去哪里,而她当然不会问。可现在,竟有个自称是他派来的女人要来接她? 是真是假? 由于才刚经历一番险恶,所以这时的她自然格外谨慎。 “他要你接我去哪里?”舒净在问清楚前不急着开门。 门外女子咯咯娇笑。“易公子现在就在我们倚翠楼,他说一定要把他的女伴接过去一起喝酒,妾身可是立刻自告奋勇来的,因为我想第一个看看易公子会带在身边的女伴到底长啥模样。欸,舒姑娘,马车在外面等着呢,你去不去呀?” 倚翠楼? 舒净非常清楚那是什么地方,当然也不怀疑那是易天爵会去的场所,她甚至曾跟着他进出那些男人的销魂窟两回。 那男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一转眸,她上前将门打开。 门外,只见一身鲜丽翠衫、浓妆艳抹的女子,立刻冲着她打量了两眼后,再泛开笑脸。 “你就是舒姑娘啊……可不可以先让我进去喝杯茶?口好渴啊。”用袖子扇扇凉,这自称“红媚”的年轻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 默默看了她一眼,舒净侧身让她进门。 红媚也不客气地马上走到桌前,自己动手倒了杯茶。但不知是手滑或粗心,她手上的杯子突然掉在桌上,茶水马上溅了满桌。 “唉呀!”红媚叫了声。 舒净下意识立刻走到她身边。“怎么……”话未说完,察觉那眼角一闪即逝的寒光令她反射性地后退半步,没想到竟就这样堪堪避过一把忽然刺向她的刀。 红媚没料到自己这奇袭的一刀会落空,一愣,短刀再刺向舒净—— 舒净虽然不会武功,但多年下来随时保持的机警却足使她度过多次生死关头——这次也是。虽然红媚对她突如其来的攻击很令她意外,但无意间避开了第一刀的她,趁红媚发愣的短短一刹,已经做出了反击。 就见舒净的手指朝红媚的方向一弹,一团白色粉末在半空爆开,立刻洒了她满头满脸。 红媚不防她有这一手,行动一受阻,即使下意识闭上眼躲开迎面而来的白粉,手上的短刀仍往舒净的位置一阵乱挥。可忽然间,她感到她手上的刀子仿佛变得有千斤重,接着就再也握不住地手一松。她大惊,张开眼睛的同时,四肢一麻,所有力气一下子失去。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已来不及了——她整个人如一摊烂泥般往地上一跪、仆倒。 所有事情都在一眨眼间发生。 舒净缓缓走到红媚仆倒的身子边,蹲下。在这同时,察觉房内异样的哑婆冲进来了。 当看到房内的景象,哑婆不禁呆了呆。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说。”舒净捡起地上的短刀,拿在手中把玩,明澈冷冽的双眸则盯着红媚慌张不安的眼。 红媚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这看似柔弱没用的女人手里——此刻她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但更令她心惊胆跳的是,除了这女人冷得会让人脑袋结冰的视线,最重要的,是她有意无意间晃到她鼻子前的刀子…… “你……你……”她忽然发现自己还能说话。“放……放开我……你……你到底要怎样?”口气不敢太凶恶。 舒净眉一挑。老实说,接连遇到两次攻击,她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你刚才吸进的是我特制的毒粉,一刻钟内若没有服下解药,可就不止是瘫在地上不能动而已。”停了一下,她继续漠然道:“如果你有意思慢慢欣赏自己皮开肉烂的模样,我也不反对。”起身走开。 “喂!你……你不是说真的吧?”红媚抖着声音。 舒净走到椅子坐下,睇向摊在地上的人,朱唇勾出一抹浅笑。“你要用你的命来跟我赌也行,反正我又不吃亏。”好整以暇。 进来一会儿的哑婆慢慢看出了整个状况,静立一旁暂时没有插手。 红媚倒抽一口气,果然怕了。“我……我……你快给我解药我就说……”簌簌发抖。 “我劝你快说,因为你愈慢说、说愈慢,我这解药的药效可能就愈打折扣。”舒净对她露出清艳的笑。 这笑看在红媚眼里,反而像是夺命罗刹的索魂勾。她头皮一麻,闭上眼睛,全说了。“不久之前有人给我一锭金子要我来这里杀易公子带来的女人,如果我不从,那个人就要跟赌场告知我的行踪,因为我欠了赌场很多钱,所以我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姑娘,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最后,她声泪俱下地哀求起舒净。 舒净悠然地撑着下巴,像在听故事似的。 “哑婆,来,这是解药,麻烦你替我拿去丢掉,反正这个骗子也用不上了。”拿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一旁的哑婆,她冷道。 哑婆接过,就要往外走。 红媚呆了一下,马上大叫:“别走、别走!我说实话!我说实话!”全身冷汗直流。她不明白舒净是怎么看出她说谎的。 “我真的是倚翠楼的姑娘,因为……我听易公子无意间说起他带了个女伴,我很好奇想见见你,所以才自己跑来。我……我发誓,我只是想吓吓你而已,我真的没有存心杀你的意思。”她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 舒净静静凝视着她,没说话。 红媚急了。“舒……舒姑娘,难道你仍以为我说谎?!”她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皮开肉烂的样子啊! “你来见我,又是为什么?易天爵身边有那么多女人,难不成你要一个个去找她们麻烦?”又一个为他奋不顾身的女人——舒净多少猜出来了。 红媚眨眨眼,停了一下,才终于承认:“易公子风流倜傥,见到他的女人没有不爱上他的。我当然知道他身边不缺女人,可每回只要来倚翠楼,他一定会指名由我相陪,打的赏也最多,所以我以为他对我是最特别的……”眼神复杂地回视舒净。 第10章 “为什么是你?世上美丽的女人这么多,凭什么是你得到他特殊的对待?” 之后,红媚一身狼狈地走了。 那一夜,舒净辗转难眠。而她终于惊愕地发现,她的失眠,竟是来自于易天爵的一夜未归。 天色才初亮,她却早已起床愣坐了许久。 这是她跟在易天爵身边后,第一次没有在充满他的气息与怀臂里醒来。她不是应该因此而好眠?甚至感到解脱吗?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整夜无法安稳入眠,甚且在下意识里等着他回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 视线投向紧闭的门扉,她的眉头深锁。 也许……是习惯——因为,除了习惯,她无法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 天啊,她竟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喂养起这种危险的习惯!如果不是他这次从不曾有过的一夜未归,恐怕她也不会察觉。而这是否意味着,她已将他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 天大亮,哑婆亲自为她端洗脸水进来。哑婆自然知道易天爵昨夜没回来的事,但看来她并不担心。 舒净什么也没说。 这一天,她一直待在酒楼房中。就算昨夜没有发生圣古刺杀她的事,她也没有外出的打算。自从她离开白圣教后,为了避开白圣教人的耳目,她早习于除非必要,否则尽量不在人群中露脸的生活模式,所以在屋子里关上一整天、甚至好几天,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她又对着小册子苦苦思索了。 昨夜身上蛊毒提前发作的意外令她心生警觉,她必须再另外思考其它解毒的可能性;因为她无法确定下次的毒发会不会是相同的时间,或者会更早,所以她得尽快想出办法…… 易天爵并不知道她身上一直有蛊毒,她也不曾告诉他;但他知道她浑身是毒的事…… 她不清楚是因为他自恃武功高强,或她仍有求于他,他一点也不怕她的毒却是事实。 天色转暗,夜晚来临。 认真地研究着解毒之方,浑然不知时间过去的舒净,直到外面的天光逐渐消失、店小二敲门送来了晚膳,她才猛然察觉已是夜晚。 点上灯烛,草草用过晚膳,她才又让自己想着易天爵已出门一天一夜的事。 他还在倚翠楼吗?看来那地方还真能令男人流连忘返。 她忽地淡淡一笑。说不定红媚会编个名目向他投诉被她欺负的事,就不知易天爵听了之后会有何反应?轰然大笑?还是好好地把红媚疼惜一番? 这时,哑婆敲了敲门走进来。 舒净看到哑婆严肃的脸色,微愣。 “哑婆,怎么了?”直觉有事,她问。 哑婆对她比了简单易懂的手势。她立即明白哑婆要告诉她什么事。 “……你是说,聋叔已经去倚翠楼找过一遍,易天爵没在那里?”她完全不知道聋叔和哑婆已经去过倚翠楼了。 哑婆的眼神略显焦灼,又比了比手势。 舒净却对她微笑安抚:“也许他只是忽然想到要去别的地方,他不是常常这样吗?” 哑婆却摇头,坚定地看着她。 舒净愣了下,这才讶道:“难道他要去哪里都会告诉你们?” 哑婆点头,又比了几个手势。 “因为……他是天门宫的宫主……我懂了。”舒净轻吁了口气,她还以为他只是个任性的天门宫主子。“所以,现在他失踪了,是吗?”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将他失踪与危险划上等号。毕竟他在外人眼里看来虽是放荡公子一个,但事实上身为天门宫之主的他,除了深不可测的武功外,危机应变的能力也在常人之上——这是跟在他身边之后,她对他最起码的认知。 但她还是不懂哑婆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哑婆抿紧了唇,神情肃穆。 舒净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难道他在倚翠楼还有其它目的?” 她知道她猜对了。 原来他来青阳是因为和人约在倚翠楼见面,那人知道他稍早之前在修云山庄,所以便在青阳镇等他。至于那个人是谁,她知道了后也不禁呆愣了半天—— 易天爵同母异父的弟弟! 原来……他还有家人。 更令她惊讶的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竟是当今武林盟主身边重要的军师策士。 显然哑婆他们不清楚聂伏波这回约易天爵见面的目的,不过以往他们兄弟之间除非聂伏波为了武林中一些解决不了的大事才会找上易天爵,否则很难得会联络或见上一面。因此这回聂伏波大概也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才会找上易天爵,只是没想到易天爵会莫名其妙的自倚翠楼失踪。 就连聂伏波也不见了踪影。 难怪哑婆和聋叔会惊觉不对劲。 舒净回过神。“有问过倚翠楼的人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吗?”先不论他的行踪没让哑婆他们知道是否有违常理,她先想到了这一点。 哑婆点头,比了比手势。 “……昨夜?他们昨夜就离开了?”舒净的双眉不由一蹙。 据聋叔去问的结果,昨夜亥时,倚翠楼的姑娘要再端酒菜送进他们两人密谈的房间时,里面除了桌上多出的一锭银子,就空无一人。也即是说,在他们关进房、到姑娘发现他们不见的这段时间,他们可能在这中间的任何时候离开。奇怪的是,整间倚翠楼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离开…… 这下,连舒净都感到古怪了。 究竟,有什么紧急到连哑婆他们都来不及通知、非立刻离开不可的事发生? 是聂伏波给他的消息?还是有其它不可预测的意外? 聋叔已经去联络其他人,对于这事,他们一点也不敢大意。哑婆则负责保护舒净。 而自从哑婆来告诉她易天爵失踪的消息后,时间已经又过了一天半。 易天爵依旧音讯全无。 舒净就算不清楚天门宫会如何去找寻易天爵的行踪,但她知道他们必定会倾全宫之力——以足够将整个江湖翻过一遍的力量来找人:除非他自人间蒸发,否则必定会留下让他们找到行踪的蛛丝马迹。更何况,他若知道下属在找他,一定会出现和他们打声招呼吧?所以,他的出现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除非,他的失踪不是自愿的…… 当两天后易天爵的行踪依然成谜,整个天门宫的搜索也毫无所获后,易天爵遭遇危险的可能性立刻使他们改变搜索的重心和策略。 这段时间里,舒净除了关在房里、除了偶尔听哑婆提到天门宫传给她的消息外,她仍然做着自己的事。因为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能做什么? 对哑婆他们来说,即使她曾用神丹将易天爵自黑暗中解救出来,但那是她以毁灭白圣教为条件交换来的:现在,她也只是再一次利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目的的女人;甚至,她不过是易天爵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个。至于她和其他女人的差别只在于——她是被自己的承诺困在易天爵身边,所以…… 她关心的是,他能不能完成与她的约定。如果他失踪、死了,那么他们的交易就会自动消失,那……她是不是该主动离开? 她关心他的生死,是基于关心自身的利益——没错!她十分坚定自己这信念,但……为什么随着他失踪的时间愈久,本来该开始思考自己下一步要如何走的她,却愈来愈浮躁,甚至自那一夜他不在后,就再也没好好睡过? 她试着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解救自己生命的解毒研究上,却发觉根本没用!她的心完全静不下来。她发现,只要她稍一不留神,思绪便会跳到哑婆、聋叔带来的最新消息——也就是没有他的消息上打转。所以,她能怎么办? 也许,她应该叫他们不用再把易天爵的事告诉她,但每次话到嘴边,她总又莫名其妙地吞下。 她也不明白哑婆为什么非让她知道这些事不可,毕竟,除了因为别有目的而跟在他身边外,她和他之间根本什么关系也不是、什么关系也没有…… 紧接着,哑婆他们决定要先回京城。他们毫不迟疑地要带着她一起走。 但最令舒净想不透的是,她竟也毫不迟疑地跟着他们走了。 京城。 易府,听说是京城中最富丽堂皇的豪门宅院;也听说,宅院的主人是前朝的贵族之后,因此财富惊人。也确实,易家主人出入的排场、一掷千金的气势,让人从不曾去怀疑其身分的真实性。再说,易家主人那一身的优雅风流、高贵神采,又岂是寻常人家会有的气质? 因此,即使易家主人上与达宫贵人、下与贩夫走卒都有相交,但从不请人过府、也不在府中宴客的传言,使得易府笼罩着点神秘,甚至有传说它里面藏着宝藏。尽管如此,却丝毫无损它在京城人心中对它的评价。 这一日近午,一辆看似普通、驾前坐着一老妇一中年人的马车很快地驶进了易府。 舒净,来到易天爵位于京城的家了。 她并不讶异易天爵住处的惊人奢华,毕竟以他的身分,他的确住得起。她有的只是好奇——难道这地方就是天门宫总部? 果真如此的话,那也就难怪这世上没有人能知道神秘的天门宫究竟位在何处了。因为最明显的地方,反而是人家最猜不到的地方。 哑婆将她安置在南侧的阁楼后便匆匆离开。想当然尔,他们又去忙找寻易天爵的事了。 易天爵的失踪,渐渐地,出现些眉目了。 就在他们赶回京城的这几天,天门宫的人陆续回给哑婆、聋叔探查到的蛛丝马迹,而这些讯息慢慢拼凑出易天爵失踪的真相与可能下落。 第11章 那是关于易天爵可能被自己亲弟弟背叛、杀害的讯息—— 有人无意间在倚翠楼的后门,看到一身形似易天爵的男人被带上一辆早等在外面的马车…… 和易天爵同时自倚翠楼失踪的聂伏波,隔日就在下一个城镇现身,他赶着往北行,而他乘坐的马车与路人所形容的相近…… 天门宫前去探问,聂伏波回说易天爵早在倚翠楼就与他分手,他完全不清楚易天爵的去向,更别说他的失踪了。 天门宫人趁机暗搜他的马车,却找不到路人所说的男人,但他们并未就此放弃…… 再没多久,他们循着聂伏波马车经过的地方一路往回找,最后在一间废弃的民舍内发现几滴血迹,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发现…… 聂伏波被天门宫人严密监控着,易天爵继续生死成谜、行踪未卜…… ——这就是这几天来他们追查到的所有状况。 舒净的情绪多少也跟着起伏。就如同哑婆他们一样,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真的死了。哑婆他们靠的是信念,她却是直觉。 就算她不清楚他们目前查到的情况为何,但她莫名强烈的直觉使她确信他仍好好地活着,只是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而已…… 为什么她对他有这种强烈的直觉?直觉这种事,不是应该发生在对彼方有感情的人身上吗? 她从来不想与人有太大的牵扯;对她来说,依附易天爵只是她生存下去的方式,她只为自己,根本不会在乎旁人的生死。但现在她却发现自己竟在乎起易天爵的生死;就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直觉? 那么,在乎的前提是什么?感情吗? 她不解了——她怎么可能会对人产生感情?尤其是他。 舒净发觉最近最令她烦躁不安的事,就是关于她到底对易天爵是什么想法的问题。 更诡谲的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太多,有几次她竟恍惚感觉到易天爵就在她四周,甚至还能感应到他投向她的炽热视线…… 蓦地,一种熟悉的痛感由腹部窜起。舒净脸色一白,马上取出贴身藏着的药丸服下。 缓缓地,她体内的痛终于再次被降伏压制。吐出一口大气,她伸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又提早了一天! 现在,她服药的时间已整整缩短到八天。 闭眸调息,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了!先别想其它的事。她竟已有好几天忘了真正攸关自己生死的事。她得尽早找到更好的解毒药剂,否则搞不好她还没亲眼看到白姆死掉,她自己倒先没命了。 至于易天爵……只要他有办法比她还长命就好,而她相信他做得到。 天未亮,才刚睡下的舒净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舒姑娘!舒姑娘!”年轻女子的声音在门外仓皇地叫着。 舒净立刻张开眼睛,心竟不由自主掠过一抹不安。她马上披衣下床去开门。 门一开,门外的清丽女子——昨天她见过的天门宫人季小雪,也就是掌管易府大小事的总管——虽然试图冷静,但神情仍有掩不住的紧张。 “舒姑娘,我没时间客套在这时吵醒你,府里有人中了毒,请你快过来看看!”季小雪又快又急地对她直言。 舒净一震! 季小雪等她穿好衣服,马上拉了她便走。 “抱歉,因为知道你擅长用毒,所以哑婆要我找你过来。府里几个弟兄突然出现中毒症状,其中一个刚咽气。我先告诉你,他们中毒的症状和最近各门派被下毒的症状完全一样。我们一发现就赶紧将他们隔离,派人去调查井水和食物,不过我怀疑这样还不够。没想到连天门宫都被下毒了,而且还毫无所觉……”季小雪一点时间也不浪费地要让舒净尽快进入状况,她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 难道……下毒之人知道易府就是天门宫? 这想法令舒净惊骇莫名,同时,她的手心不禁悄悄冒出汗。 抿紧唇,她尽力跟上前面女子飞快的步伐。 来到东侧偏院,一群面色凝重的男女老少正聚集在那里。一看到季小雪将人带来,众人的表情也只是稍缓一些些而已。 哑婆随即上前拉着舒净,无言地注视着她。 舒净先喘了口气,这才按住哑婆的手对她说:“先让我看看那些人的情况。” 哑婆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摇头。“我不会有事。” 所有人目送舒净毫不迟疑的身影走进屋内。 屋子里,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混浊与死亡的气息。舒净一走进去,就看到空荡屋子里的地上躺着四、五个全身肿胀、皮肤泛紫、目光焕散、几乎仅剩一口气在等死的男人。 舒净倒吸一口凉气,不再多想,立刻取出身上的药丸,将它们一颗颗塞进他们嘴里,而这动作就已花掉她大半天时间。 最后,当她总算完成这些工作时,已累得差点跌坐在地上。不过,她还是努力撑起身子走出屋外。 心焦等着她出来的众人,立刻向她围了上去。 舒净忙后退一步,做出手势阻止他们靠近。“等等,先别过来,我身上可能还有些化骨毒在。” 众人忙停住脚,既急切又惊惧地看着她。 “化骨毒?!”有人低喊。 “他们中的就叫化骨毒吗?”季小雪机敏地问。 舒净点头。“化骨毒经由人与人的飞沫接触传播,只要其中一个人身上沾了毒粉中毒,就会一个接着一个散开,尤其它在伤口上特别容易感染,所以现在大家最好避免靠得太近说话。” 所有人屏住气息,不约而同地与四周同伴保持距离。 “那他们……”有人问起里面中毒的人的状况。 舒净实话实说:“我只能暂时阻止状况恶化,但没办法解毒。” 季小雪不禁锐利地直视她,直言:“你似乎对这毒很了解?而且你还知道它叫化骨毒,为什么?” 这也是众人心中的疑惑。 舒净顿了一下,并不隐瞒:“因为那是白圣教教主白姆特制出的毒,我以前在教里见她使过……”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他们当然知道她来自何处。 舒净接着将身上仅剩的药丹分给他们,并且告诉他们照料里面中毒者的方法,还念出一些药材名称,请他们准备给她,她想再多制些药丸。 心终于稍定的众人,纷纷各自下去办事。 自然,毒物的源头也成为他们追查的重点。 但,即使舒净这一出手使得半数天门宫人对她改变态度,由原先的淡漠保留转为尊重与重视,却也有半数人反而怀疑起她——因为她的存在与那些弟兄中毒的时间太凑巧。为什么她一来天门宫,他们立刻就中毒?而且她还身怀解药?还有,她毕竟曾是白圣教之人,有谁可以断定她确实与白圣教教主有仇,实则不是暗中计划要瓦解他们天门宫? 虽然此时宫主易天爵仍行踪不明,但天门宫一时之间还不致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宫内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众人心头的压力可想而知。所以,他们对舒净的防备反应是必然的。 至于舒净,她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反正她做这些事本就不是为了什么人,若真要硬说有的话,就只是想试试自己究竟有没有办法解白姆的毒而已。 但还没等到她在那些中毒的人身上试出解药,天门宫内又有几个人陆续毒发;接着,监视聂伏波的人传回消息,说聂伏波正带着一批人直往京城易府的方向而来。 两天后,在天门宫明的暗的戒备下,易府开门迎接聂伏波一群人。 那是,天门宫风暴的开始与结束—— 那日,一直关在阁楼内试药的舒净,完全不知道聂伏波的到来与府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直到阁楼的门忽然被用力拍开,几个人闯了进来,她这才从堆满药材、药引与毒粉的桌上抬起头来,蹙眉看向来人。 三名身穿青衣制服的男人,显然没想到这屋里还有人,而且还是个姿色绝佳、媚眼横生的女人,以致冲进来的步子同时煞住,自然也发现那一桌子的怪东西了。 “喂!你是谁?在干什么?”冲在最前面、持刀的长脸枯瘦汉子先回过神,立刻警戒地喝问。 从他们闯入的那一刻,舒净已警觉不对劲,而他这一问,更令她确定天门宫果真发生事情了。 她没说话地看着他们,心中迅速转着念头。 “你是哑巴吗?”左侧的落腮胡男人用刀子挡在前面,似乎有些顾忌,但仍大着声音问:“我们问你话你不会回答吗?!” 这些人不是天门宫易府里的人……舒净虽还不完全清楚外面出了什么事,但至少她清楚易府内的其他人极有可能都出事了,否则,怎可能任由这些家伙带刀闯进她这里来。 “你们拿着刀,不嫌重吗?”她忽然淡淡地对他们开口。 三个男人一愣。“你说什么……”猝不及防地,说话的男人手中拿着的大刀“匡”一声掉在地上,接着是后面的两个人。 只消片刻,三个男人不但立即缴械,而且还白眼一翻,一个接一个往后栽倒。 一放倒他们,舒净没多加犹豫便离开阁楼往前方走。只是没想到才走没一会就又遇到另一批青衣人。她反应很快地在他们看到她之前躲了起来,等到他们从她藏身的地方走过去,她马上继续沿着树径向前走。就在她避过第三批人后,几个迎面向她走来的人却再也避不掉了。 第12章 她用相同手法毒倒他们,直到她终来到了前面大厅。当她见到大厅里外满是青衣人与为数不少被聚集在一起的天门宫人时,她并没有感到太大的错愕——但她也注意到,哑婆、聋叔与季小雪他们都不在其中…… 原本她不明白武功不低的天门宫人怎会如此轻易受制于那些青衣人,可当她发现躺在天门宫人身前,一名看似皮肤发紫、表情痛苦的人后,她大受震撼——那些青衣人怎么会有化骨毒?!难道…… 轻喘口气,但没想到她这细微的动作竟引来了厅里一名青墨衣男人的注意。 他一转头,立刻发现了来不及缩回身的她。 “有漏网之鱼!”他大喝。厅外的青衣人马上机警地发现了她,几个离她最近的人同时朝她冲去。 所有人——包括被制住的天门宫人——全都看到她了。 舒净自知躲不过,只好站在原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将接近她身边的青衣人一个个撂倒,直到里面那青墨衣男人发觉不对劲。 他冷声一哼,忽地一剑击毙一个天门宫人。“你动一个,我杀一个。”他阴沉地看着她。 舒净一顿,其他人远远围着她,却还是不敢靠近。 她站直身,唇角微勾,媚眸回视向他。“你杀一个,我毒十个,你信不信?”此话一出,她四周的青衣人立刻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面带疑惧。 心冷定下来,她朝他似笑非笑。“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起码你也该对我放尊重点儿吧?” 聂伏波斯文俊雅的脸上却尽是冷酷。“要我放尊重?可以!那就由你来告诉我,天门宫将宝藏藏在哪里。” 宝藏? 舒净的眸心悄悄掠过一丝讶然,但表面上完全未(奇qisuu.書)动声色。 “你怎么会认为,天门宫藏有宝藏?难不成……你就是为了宝藏才设计陷害易天爵?”一下子便联想到许多关键。 聂伏波倒不否认。“反正他人都死了,身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留下的宝藏当然就归我了。难道他还想用宝藏陪葬吗?”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残酷。 舒净的心一紧!但她极力克制忽然翻涌上来的情绪。 “你以为,他真的死了吗?”她刻意对他这么淡笑反问。 聂伏波反被她那副意态自若的笑弄得一愣。他森然眯眼。 “中了化骨毒,他不可能还活着。”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他断气,但他派去监视的人不可能骗他。 为了那一刻,他已经计划了多年;为了这一刻,他已经隐忍了多年。现在,易天爵终于死了,他也不必再假装了。 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老是高高在上、什么都抢先他一步、什么都可以得到的“大哥”! 就连他那过世的母亲眼中,她那个与爵爷情人生的大儿子才是宝贝、是天,而他这个和工匠婚配所出的小儿子就是被踩在脚底下的烂泥巴!他不甘心! 在他努力于武艺的精进、也在江湖上凭着聪明与八面玲珑的手腕,轻易将唐继从推上武林盟主之位、成为武林盟主身边最重要的左右手之后,原本已甘于这样的地位,但易天爵在神秘失踪十数年后再度现身,却轻易勾起他年少时所有充满不堪与屈辱的回忆。尤其在他偶然得知他已成为江湖上神秘组织天门宫之主,而自己沾沾自喜的成就在他面前竟像个笑话后,那时他就发誓要不顾一切代价杀了他、不顾一切代价夺取他的一切。 虽然为了完成自己的誓言,这些年来他的确付出了许多惨痛代价,但他的牺牲总算值得了。因为,易天爵死了,而他的天门宫也将毁在他手上。至于传说中的天门宫宝藏,自然就要由他来接收了。 现在,就只差这一步。只要他从这些人口中逼问出宝藏的位置,他就是富可敌国的人了。 而在知道易天爵竟是中了化骨毒后,不但天门宫的人,就连舒净也不禁脸色微变。 聂伏波轻易就察觉到天门宫之人、以及易天爵的女人那副震惊的神情。他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错!易天爵中了化骨毒到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你们这些人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当然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得意地说着,突然,他手中长剑直压在一个天门宫人的喉咙上。“把你身上的毒药全部丢出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他!”斜瞟向厅外的女人。 舒净眼皮一跳。 “为什么你会有化骨毒?”冷静。她犀锐一问。 聂伏波的剑往前一刺。“女人,你问得太多了!”再指向另一人。“你丢不丢?”意图明显。 垂眸,她默然动手。没多久,她脚边多了几样瓶罐纸包。然后,她再抬眼看向他。 穋?懳m9趹 聂伏波转头吩咐众人:“把这些人全隔离开来,我要一个一个问话!” 最后一丝阳光隐没,夜降临。几盏灯烛点亮了大宅角落,但,却无法驱散宅内紧张的气氛。 大宅东角的一间小厅房,外面两名青衣人懒懒地顾守。或许是屋内的人已无反抗能力,所以他们的神态完全不见一丝警戒。直到稍晚,有几个青衣大汉随着聂伏波走近。 两名青衣人眼尖地看到聂伏渡过来,马上将偷自宅内的酒慌忙藏起,并且立即从地上弹跳起来,站得笔直地迎接聂伏波。 “聂爷!”齐声喊。 聂伏波停在紧闭的房门前,对于两人身上强烈的酒气立即冷冷地睨去一眼,吓得他们冷汗直流,心虚地低头不敢看他。 “开门。”聂伏波没在他们身上费心思,他一出声,两人立刻争先恐后地替他将门打开。 屋内,一片漆黑。 随行的青衣大汉很快点起灯烛,屋内即刻大放光明,也同时让所有人发现像一抹幽魂般、静静坐在椅子上看向他们的匀净女人。 女人那双在烛光中闪烁如妖似狐光采的艳媚眼睛,竟令他们的心脏不约而同剧跳一下。 聂伏波也不例外。即使没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聂伏波一脚跨进屋,视线始终没从她眼睛移开。他直接踱到她摊软的身前。 站定,他以睥睨脚下贱民的姿态觎着她。 “前头那些人的命,现在全掌握在你手里。”聂伏波毫不废话。 虽然他为杀掉易天爵、进占此地的计划早筹谋多年,但生性多疑的他,并不因为计划成功而松懈下来,反倒为了某种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感觉更加的小心翼翼与谨慎。同时他也知道天门宫的人绝不止现在大宅里被制住的这些人,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在其他天门宫人得到消息前将宝藏弄到手。前头那些天门宫人不止嘴巴紧,骨头也很硬,没有一个人肯吐出他要的讯息。但除非这里没有宝藏,他不担心从这些人嘴里问不出答案。一边要人把整个宅子翻过一遍,他一边来到易天爵女人这里——一个能让易天爵舍不得离开半步、还住进天门宫的女人,她的重要性让人想忽视都难。 聂伏波盯进她的眸里,除了刚才那一刹无防备下的异样,他根本不将其中的勾魂摄魄当回事。 “天门宫的宝藏,你知道在哪里。”他单刀直入。 被点了穴的舒净,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但原本面无表情看着聂伏波的她,在他这一问之后,脸上却忽然泛出一抹既惊讶又好笑的神色。 “为什么你以为易天爵会将宝藏地点告诉我?只因为我恰巧是他的女人吗?难道你不知道,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说着事实。 聂伏波紧盯着她昙花一现的笑。“他不缺女人,不过你却是他唯一会带在身边的女人。” “那是因为交易。”舒净眼睛眨也不眨地说出真相。 聂伏波神情不变,沉默地看着她。 舒净淡淡道:“易天爵答应替我做一件事,我以自己当报酬成为他的女人,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我却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她毫不回避他锐利怀疑的目光。“我倒还真希望易天爵为我着迷到将宝藏的事告诉我,起码他人死了,我还会对他心存感激。”叹气。 这回,聂伏波清楚地捕捉到她眼底隐藏不住的失望与贪婪。 是吗?一个用身体和易天爵交换利益的女人? 聂伏波脑中思绪快转,却依然没有对她卸下心防——这女人,并非只是空有美色的愚蠢女人。“你要易天爵替你做什么事?” 舒净清艳地笑了。“毁掉白圣教。” 聂伏波表情微变,立刻忆起先前关于白圣教被灭的种种传闻,和当时他问起易天爵此事时,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冷静下来,重新估量着眼前似邪非邪的女人。“真的是易天爵为你毁掉白圣教?” “我还要他杀了白姆。”她轻喃。 聂伏波终于一挑眉。“只可惜白姆还没死,他已经没命了。”跟白圣教有仇的人不少,但如果真如她所言,是她策动天门宫人下的手,那她也算是唯一成功报了仇的人了。 至于她跟白圣教、和白姆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他可没兴趣知道,他现在只在意宝藏的下落。 舒净幽幽叹口气。“是啊,她还没死……”顿了一下,接着,她忽然朝他缓缓绽开一抹魅惑动人的笑花,就连她那双艳眸也毫不掩饰地对他施以媚波。“或许,我可以替你从天门宫人嘴里问出宝藏的事……只要你答应为我杀了白姆,并且分我四分之一的财宝。” 屋里的其他男人宛如着魔般地陷入她的莺声魅眼中无法动弹,就连聂伏波竟也在顷刻间,一颗心无力克制地狠狠震动。 第13章 倒抽了一口气,他猛地一甩头,及时在自己双手抚上这妖女的脸蛋前回过神、停住。 既狼狈又凶恶地瞪着她足以让男人心甘情愿下地狱的妖野眼睛,聂伏波不敢相信这女人能令他失控。 “你……说什么?”尽力维持冷静的表情与语调,他的手却没有收回去。既然眼前这女人是易天爵的女人…… 舒净看出他眼中炽盛的欲望,于是对他眨了眨眸,用只有他听得到的轻声道:“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女人……” 聂伏波的眉心抽动,静了一下,接着他的手继续向下,直到捏住了她细致的下巴。“你以为,美人计对我有用?”他冷酷地说,但下一瞬,他却忽然低下头侵略她嫣红嫩透的唇。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立刻一呆,然后不约而同全尴尬地别过头装作没见到。 总算引他上钩的舒净,在他欺上她的唇后,趁机对他喂了毒,并且用力咬了他一口。 原本沉溺在这女人甜美之中的聂伏波下唇一吃痛,立刻惊恼地推开她,直起身。 手背擦过唇瓣,一抹血迹怵目碍眼。他森然眯眼瞪住她,可猛然间,他脑际一阵晕眩,颀长的身躯摇晃了下。 就算他在瞬间明白她眼中的笑意已来不及了——一咬牙,他的眸光喷出怒火。“你该死!”伸出的大掌还没挥上她便已无力地垂下,紧跟着是他的双脚。 他的大喝马上惊醒了其他人,所有人很快回过头、立刻发现他嘴角渗出的血丝和一脸不自然的红。 下一刻,距他最近的一名青衣汉子及时扶住脚步不稳的他。 众人大惊,立刻上前围住他。思绪较敏锐的青衣人则跳上前,将刀架在那女人脖子上——他们即刻想到他的不对劲一定和这女人有关。 “聂爷,你怎么了?” “聂爷,出了什么事?” 众人纷纷急问,此时聂伏波被扶到椅子上坐下。 聂伏波勉强压下侵袭上胸口的灼痛。他知道,这女人一定是趁那时候对他下毒——没想到她竟大胆到利用自己的美色对他下手;没想到她连那柔软甜美的嘴里都能藏毒…… 他竟栽在她手里! “你对我……下了什么毒?”冷汗沿着发鬓滴落,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但他的声音仍充满冷静与不屈。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倒吸了口气,总算明白他出了什么事,不觉又惊又恐,眼看两柄压在舒净脖颈上的刀几乎要用力划下——幸好持刀的两人及时恢复理智。 舒净无视随时会让她没命的刀,一脸平静地垂眸。“焚心冢。中毒者会感到心脏如被烈火焚烧。我很想杀死你,不过可惜我身上只剩这种毒,所以只要你有办法熬过十二个时辰,你就死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此刻自己没有能力杀掉聂伏波,但她非得要想办法让他尝尝“焚心”的滋味不可——一如她听到易天爵死于他手之时,她的心情。 易天爵,那男人,真的死了!中了“化骨毒”,除非及时吃下解药,否则他不可能活得了。那一瞬,她发觉自己似乎失去了某种重要的情绪,也发现自己完全处在空白呆滞的状态中,直到聂伏波出现,她才重新回过神,并且决定就算她死了,也要让他受到痛苦的折磨。 她成功了。 聂伏波终于忍受不住地将一掌压在胸口上,试图减轻其下的焚痛,但他即使身受剧痛,瞪向她的力道却依然不减。 “解药……拿出来……”他额角的青筋暴起。 现场除了那两个拿刀抵着她的人,此时又有一个他的手下加入威吓她的行列。 “你竟敢对聂爷下毒,快把解药拿出来,否则别怪我的刀子不长眼睛!”满脸胡渣、脾气暴躁的青衣汉子爆发了,他手上的力道跟着威胁地放出一点—— 舒净雪白的颈项马上被锐利的刀子压出一道血痕。 她终于抬眸看向脸色愈来愈难看的聂伏波,嘴角牵扯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 “我的解药、毒药刚刚全被你们毁掉了,也许你们可以在十二个时辰内去找白姆要到解药。” 聂伏波深吸一口气,忍着焚痛,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走向这奇异的女子。 其他人赶紧扶着走得摇摇晃晃的他。“聂爷……”有人担心地低喊。 聂伏波终于来到她面前。 “三人放下刀。”看也不看其他人,他幽冷不定的视线直盯着这该死的女人。 三人愣了下,终于还是把刀放下。 “你不怕死……是吗?”聂伏波的心确实如烈火在烧,但此刻脑子里所想的,却是这女人带给他的致命一吻。 舒净眼神无波地回视他,沉默。 “你爱上易天爵了?”他突来石破天惊的一句。 舒净的眸心微掀波纹。 聂伏波看到了。心火,烧得更加狂烈;但在他被这毒火击倒前,他再次俯身掠夺了她的唇—— “听好……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我不介意接收他的一切,包括你。” 十二个时辰早过去了。 舒净身上被制的穴道,许久前便已自动解开,但她仍被关在屋里出不去,直到在她勉强趴在桌上睡了一会醒来后,才发现外面悄无声息。 静静等了一会儿,她终于确定外面真的没有任何声响——包括看守她的人。 舒净不再迟疑地悄然移到门后,接着伸手将门打开—— 外面,是一片黑暗。此时,是黎明前的一刻,而门外,果不其然,没半个人影。 她皱眉,有些错愕与不解,但不管这是为了什么,既然此刻无人看守,她当然得利用这机会离开这房间。 对此处的地形她早已熟悉,为怕遇上聂伏波的人,舒净刻意挑选幽暗的小径走。至于下一步如何打算,她决定先离开易家再说。不过,正当她一路畅行无阻地穿过侧边庭院,并暗自为自己的好运气感到莫名不安时,她猛地停住脚,轻吸口气地愣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 前方光线黯淡的庭院空地上,泾渭分明、人数明显不对等的两方人正以一种奇异的气氛对峙着——人数偏多的,是一群青衣人,为首的人是聂伏波;而他面向的另一方,则脸色阴沉黑暗。 另一方的人数大约只有十来个,但令她惊诧的是,那些人中,有几张面孔是她所熟悉的——例如哑婆、例如总管季小雪。 她的心一阵惊又喜。 哑婆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可下一瞬,她立刻又为她们的安危感到紧张起来。因为她没忘记聂伏波有化骨毒。 哑婆她们知道聂伏波手上有毒吗? 握紧拳,舒净正打算出去警告她们时,一道由那群人之中传来的声音让她的呼吸突地一窒,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玩够了吗?我的好弟弟。”这淡漠又似笑的浑沉嗓音,使得聂伏波的神色更难看了。 “看来我有某个环节出错了。”不愧是聂伏波,他很快便镇定地面对这个他以为早已死去、此刻却出现面前的人。 易天爵! 他竟还活着! 该死! 易天爵半斜躺在树下的石椅上,微笑,心情似乎很好。 “要不要我提示你一下?”一副要将误入歧途的可怜小弟导回正道的善良兄长样。 聂伏波一点也不领情。“既然你全知道了,那么接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冷冷地开口。 没想到易天爵听他这么说,语调更显慵懒和无情。“你的武功再练一百年也打不过我,我劝你干脆把力气用在逃命上比较实在。” 易天爵真的一点损伤也没有吗?聂伏波初见他时的震撼早转为对他不动声色的评估。虽然他还没弄清楚易天爵是如何从化骨毒中死里逃生,但此刻的他看起来确实完好无缺。 他要冒险吗?或许易天爵的完好无缺只是在骗人? 聂伏波看着自己此生最痛恨的人,眼中光芒闪动。 “我从来不想当你的弟弟,我宁愿你是我的敌人。”他的声音冷又硬。 易天爵眉一挑,终于缓缓起身,几个大步便来到聂伏波身前。 两个几乎同样高大的男人傲然相对。 “当我的敌人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看样子,你已经准备很久了。”易天爵直盯进他眼里。 聂伏波完全不闪避他的盯视。“你说得没错,我的确随时都在准备……”话未完,他的左手突地朝他一扬。 “小心!”一声警告伴随一道人影从旁边的树后窜出来。 所有的事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聂伏波的偷袭、舒净的出现、易天爵的回手、两群人一触即发的刀剑齐出。不过,所有事情也在转眼间结束—— 聂伏波被一掌打了回去;同时,易天爵眼睛眨也没眨地将跑向他的舒净一手勾进怀里、退后一步。 聂伏波的手下忙着接住他,其他天门宫人则马上护卫地挡在易天爵和舒净前方。 前一刻,舒净一发觉聂伏波手上的动作,便想也没想地跑出来要阻止他,没料到她还未接近,便看到易天爵已出手:而下一瞬,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忽然近在眼前的易天爵捉住、压进他胸前。 她的呼吸紊乱,肌肤和知觉在瞬间被熟悉的男性体热与气息包围。有那么一瞬,她忘了思考与反应,直到他胸腔的微微震动,以及他森森冷淡的声音响起—— “化骨毒对我没用,你还要再蠢多少次?” 舒净一愣,原本要挣开他的动作顿住。 这是……什么意思?化骨毒对他没用? 第14章 聂伏波已经重新站稳。他推开其他人的手,脸色微青地直瞪着易天爵;当然,也看到被他搂在身前的女人了。他眼底快速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隐密火焰。 “原来你就是这样逃脱我的毒手。”聂伏波忽然若有所悟。“你有解药……”也许,还是这个浑身是毒的奇异女人救他的。 他努力压抑心口为这女人翻腾的诡谲思绪。 易天爵既没否认也没承认,他注意到聂伏波极力想隐藏的什么了。垂眸,脸上扬起一抹令人猜不透的笑意,他慢慢伸掌扣住怀中人的后脑勺,俯首,在她仰起的脸蛋上方停住。 “今天我不想让我的美人看到一点血腥场面,所以你很好运……”视线与她交缠,他说话的对象却是聂伏波。“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这副好心情会维持多久,所以,想活命的话,你最好在天亮之前离开我的视线。” 直到聂伏波那批人走了、易府其余的人各自下去做事,她仍处在惊疑交并之中。 即使此刻,她已坐在晨风徐徐的庭园亭子下、面对桌上丰盛的早膳,和开始悠悠哉哉吃起粥饭来的男人。 “……你一直在附近。”看着他的眉眼,舒净忽然若有所悟。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来不是。好几次,她明明清楚感觉到属于他的气息就在四周,甚至那炽热的视线、他似有若无的存在感……原来真的不是她的想像。 一股没来由的气恼忽然冲上脑门——看她为他的死被骗得团团转,他却在暗地里得意是吗! 已经吃下第三碗粥的男人,终于满足地将空碗放下。 “在聂伏波来之前,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真的死了?”回视她眸底的火簇,间接回应了她的话。易天爵显然很有兴趣知道这个。 没料到他会问这问题,舒净直觉地淡道:“因为你是易天爵。”不带真正情绪的回答。 易天爵对她的回答仿佛不意外,不觉扯扯唇角。“我以为听到我死去的消息,你多少会为我难过流泪一下,至少我们也在一起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手背撑着下巴勾视着她,他另一手伸长,闲闲地拿起她动也没动的饭匙,往碗里舀了一匙粥。 “我不为任何人流泪。”封锁自己的心。 易天爵将粥凑到她嘴边,微眯眼。“不过,我刚才抱你,却发现你瘦了一圈。吃。” 舒净的心跳有些失序,垂眼瞪着他的手,接着镇定地张嘴吃下那口粥,再镇定地抢下他手上的饭匙。“我不会让自己饿肚子,只是因为那些人的闯入让我紧张得少吃一点罢了。”她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他专注的目光并没有令她感到困窘甚或减缓吃粥的速度。“你容许聂伏波在你的地盘上放肆胡为,是因为你在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或者别的?”既然他还不打算离开,那她何不干脆问个彻底。 没想到这回易天爵倒不吝于满足她的好奇。 “猫捉老鼠?”俊脸浮现狡邪笑意,他承认:“也没错。我只不过是让他有扯下面具透透气的机会,他想干什么,我一次让他发挥个够,只是他的能力让我很失望。” 聂伏波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易天爵其实从来就不觉得他跟小时候有什么不一样——仍是对他心存怨恨——若真要说有所差别,大概也只有他已懂得在他面前演戏这一点。 聂伏波一下毒,他就发现了,只不过他选择不动声色地配合他。他耍了点手段,让聂伏波的手下真以为他死透了。他想看看聂伏波到底恨他恨到什么程度、他有多大能耐。可惜的是聂伏波太过自信,一心只想找到“宝藏”,一得知他已死,便迫不及待直闯天门宫。 “所以,这里真的有他要找的宝藏?”大略听懂了。舒净吃下最后一口粥,推开碗。 易天爵凝视她带着明艳秋波、却依然清净的眼睛。“你想不想知道宝藏藏在哪里?”出人意料地,他问她。 舒净拂开垂落颊畔发丝的动作微顿住。“我不想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是吗?”易天爵逸出一声意外的低笑。接着,他似看透一切的嚣狂锐眸攫住她。“你该不会是因为害怕吧?你怕和我有太深的牵扯、怕我给你太多,到时候你就再也不是单纯的你。” 舒净胸口一震,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抿了抿唇,她并不否认。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有女人不和你牵扯纠缠,甚至不会带着关于你和天门宫的秘密离开。”不是这样吗? 易天爵的神色不变,却猛然伸长臂将她揽到自己膝上。 舒净瞬间察觉到他的意图,却无力阻止。下一刻,她的唇和身体再次落入他的掌控—— 易天爵根本不管这地方可能随时会有人撞见,强烈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内的欲望,让他几近狂暴野蛮地侵占她柔软的唇舌,逼出她的娇喘回应;他的呼吸更加浓浊,男性躯体更加热烫。 此时此刻,他非狠狠地要了她不可! “……不……这里……”及时抓回一丝理智的舒净,意识到身下男人的灼烫欲望和他钻进她衣服下的粗糙手掌,差点跟着沉陷迷失,直到一阵凉风吹来,她才终于清醒过来地羞赧想推开他。 不断被推拒干扰,男人终于爆出一声不满的闷吼;接着,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女人从亭子移到他的床上,然后,将两人身上的情欲之火彻底引燃、焚烧…… 许久过后。 被彻底爱过一次又一次的舒净,终于再也禁不住疲累地立刻沉进梦乡;而她甚至不知道,这是最近自易天爵从青阳失踪以来,她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次…… 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还没张开眼睛,她先是感到身子一阵诡异的酸痛,然后记忆在下一瞬重回脑际,她才终于逸出一声羞赧的低吟,明白是怎么回事。接着,她慢慢睁开眼,但映入她眼帘的景象却令毫无防备的她一呆—— 她醒来的地方,既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易天爵的,而是……一个她许久以前来过、却从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原本该完全黑暗的石室,包括她躺着的柔软大床。 舒净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不过,当她一坐起来,往下滑落的丝被蓦地令她露出未着寸缕的身子,她一惊愣,赶紧伸手将丝被重拉回自己身上。 轻喘一口气,她的视线很快地在床四周、石室里搜寻过一遍,当她发现根本找不到她的衣服、甚至这里唯一可供她遮身的布料只有此刻她身上这件被子时,她简直无法置信。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一定是那男人! 舒净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她会莫名其妙在这里醒来,肯定是易天爵搞的鬼。 他到底想做什么? 皱着眉,她看着这间和她先前第一次来时待过的那间不一样、却更精致的石室,全然不怀疑和他有关…… 目光投向没有任何遮掩的门口,舒净再将视线移回自己身上。咬了咬牙,她再看向黑黝黝的石室门口。 “易天爵!”她试着冷静地朝门外面喊。 回应她的,只有回音。 没多久,她放弃她可能在这里喊破嗓、那男人却在暗处偷笑她的行为,干脆将被子披在身上,尽量地束绑好,然后下床往外面走去。 外面,其实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黑暗,因为在通道另一端的远处,她隐约可以看见一点光亮,宛如在指引她前去般。 完全不去顾虑自己是否会落入什么陷阱,舒净毫不迟疑地朝那一点光亮走去。当她走了一会儿后,终于来到那嵌着夜明珠的地点,只是,这里并非尽头,因为前方又出现另一个光亮处——她再走去、再遇到岔路,仍旧朝另一个光亮处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经过了几个夜明珠光亮处,直定到她觉得晕头转向了、几乎要放弃时,她的脚正好跨进一个圆拱门,而眼前出现的景象令她为之瞠目结舌! 这是一个岩石洞穴,一个……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巨大石穴。 洞穴内,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甚至还有一池潺潺流水声不绝的水塘,但令她目瞪口呆的不是洞穴的岩石和水塘,而是……各式闪闪发亮、四散在岩石上、铺满在水池底、甚至黏附在整个洞穴上方的金银珠宝、奇珍异石…… 舒净不清楚自己到底对着这简直是人间一大异象的洞穴呆站了多久,直到易天爵的声音懒懒地自她身后响起。 “你现在就站在天门宫的其中一个秘密上。” 舒净一惊,转过身。 “你已经知道了你不该知道的秘密了。” 健臂好整以暇地将自动投怀送抱的娇躯收揽过来,易天爵低首迎接她愕讶的美眸,狡邪补上这一句。 舒净轻喘口气,思绪翻转,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和这地方所代表的意义—— 藏宝的地方!天门宫的宝藏! 原来在这里! 舒净心跳的速度慢慢平缓下来。老实说,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宝物,大概没有几个人能真正不动心,也没多少人受得了——至少她一点也不否认自己只是个俗人。但,现实很快回到跟前。 秘密。 这是天门宫的秘密,她不该知道的秘密。而现在,她知道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忽然明白了,却也同时不解。 “你故意让我知道这里,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易天爵浓眉微挑,薄冷的嘴唇扯出一抹似笑非笑。“带着天门宫宝藏的秘密,你有什么感想?” 他的笑,反而让她背脊一阵泛凉。 第15章 她想推开他往外走。 “我宁愿忘掉这里的一切。” 可她非但推不开这秘密,下一瞬,一声轻微的“嚓”音响起,她的左手腕同时一凉。她微惊,直觉抬起左手,惊见手腕上多了一只金色手镯。 “这是……”回过神,直觉反应立刻要脱掉它,但这只比她手腕大没多少的镯子,当然是怎么拔也拔不下。 他刚刚到底是怎么替她戴上的? 知道镯子上肯定有机关,舒净深吸一口气,将手腕抬向他。“这是什么意思?” 易天爵握住她的手,审视地打量了镯子一眼,不怀好意地笑。“没什么,它只会让你想忘也忘不掉而已。”忽然将视线下移到她只披着薄薄一层丝被、尽显另一种性感风情的身子,他的眼神陡地深浓了起来。“嗯,看来我没让你穿衣服是对的……”声音低沉而沙嗄。 他侵略性十足的眼和声音让舒净猛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只披了条薄被的事实。她的心一跳,身子顿时一僵。 既羞又恼地拉紧身上的布料,她咬着牙瞪他。“你……是故意的……” 易天爵扣在她腰背上的手指开始不安分地滑移,引得她一阵轻颤及抗拒。 “是你睡着的模样太甜美可人,我不忍心吵醒你才直接抱你下来……”魅惑醇吟。 舒净察觉到贴紧她的男性躯体再次灼烫起来,她的脸颊立即克制不住地泛起一片绯红,怕下一刻又被他扯进那样激烈的欢爱里,她费心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且努力转移这男人的注意力。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天门宫的秘密,你可以带我出去了。” 易天爵的呼息浓浊,但他的目光仍维持着七分明澈。发觉怀中女人的紧张与推拒,正用下巴摩挲着她颈侧柔肌的他,蓦地自喉咙逸出一声低沉浑厚的轻笑。 “天下女人,唯有你可以引起我这么强烈的欲望,你不感到骄傲吗?”轻啮她小巧的耳垂。 她下意识缩了缩肩。“……不……” 易天爵闷哼,蓦地封住她的樱唇狠狠蹂躏、放肆惩罚,直到她终于肯回应,他才满意地放开她。 他笑了,轻轻松松将一时虚软无力的她整个横抱起,离开岩洞。 “在易家大宅的下方,这里,才是天门宫真正的王国。”毫不迟疑的坚定脚步踏在四通八达迷宫也似的通道中,易天爵似乎兴致大发。“早在朝廷王室迁来京城之前,天门宫的第一位宫主就已经凿建出了这一座地下宫城。这里有无数通道可以通向城里任何你想像得到的地方,这里也有无数的宝藏、无数的机关陷阱,除了继承天门宫的主人,没有人可以清楚地知道地下宫城的所有秘密……” 舒净早在被他抱起时便回神了,只是他说的关于这里的秘密一时将她吸引住,才没马上挣开他的臂膀,直到她突然觉得不对劲—— 她的眉心揪起,倏地伸手捂住他的嘴。 “别再说了。”虽然她终于恍悟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但她不想知道更多。因为她既不是天门宫人,也跟天门宫毫无关系,她知道得愈多,对她而言反而不利。 易天爵垂眸睇视着她,挑眉,眼神闪动着邪气的笑意。 舒净一怔!接着感到她捂在他唇上的手心被舔了一下。她立刻弹开手、屏住气,再朝他瞥去愠恼的一眼。 “这里,也有一个对医术毒物、各种巫术很有研究的前任天门宫宫主留下的大量书籍,也许你会有兴趣。”他却像是有意让她深陷,突然提聚。 果然,舒净先是一愣,接着思绪如泉涌。 易天爵的脚步不曾稍停,仍继续引诱她:“前任宫主将他的一生心血全编写成册,虽然他没有万世神医那么厉害,不过倒也相去不远。而且他最擅长的毒,恐怕就连当今世上最会使毒的六竹派,或者白姆都比不上——这是天门宫的另一个秘密,也是地下宫城其中一个宝藏……” 舒净无法否认,她心动得厉害。 能和白姆相较的使毒高手……如果,她可以翻看那位宫主的手稿的话,也许就可以找出除去身上蛊毒的方法…… 而这里……有她需要的宝藏…… 而这男人,知道要怎么诱惑她。 咬了咬下唇,她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这时,易天爵前行的步伐忽然停住,将她放下。 舒净转回神,站定,下意识抬头,这才猛然察觉他们已经来到另一间石室。 夜明珠的柔光淡淡映照,偌大的石室内,整齐排列着大小不一的数十个木箱,紧靠着四面的石墙,中央则是放着一组大书桌椅—— 舒净敏锐地嗅到了各种轻淡、混杂的气味在室内飘散。她立刻明白了这是哪里。 极力克制住就要往前跨的脚步,她悄悄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身侧别有居心的男人。 “另一间藏宝室?” 易天爵伸出一只手轻抚着下颊,只掠过石室一眼,便将视线定在她脸上。 “除了我出事那一段时间,这里的东西几乎没有人来动过。这一代的天门宫人没人有兴趣研究这个。”他对她惬意勾唇。“你在找解乐,不是吗?或许这里就有你要的答案,或许这里就是你的宝藏……” 闻言,舒净的呼吸微窒,惊疑不确定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他知道什么了? 易天爵的眸底绽出浅浅凉凉的笑意。他以一根长指抵上她娇艳的朱唇,享受这柔嫩触觉似地揉摩着。“白圣教教主用毒控制她的手下,这讯息对我来说并不是秘密。所以你要杀掉白姆,想必不是因为身上的毒解了,就是有把握要自己解毒。你是属于后者。”更何况她一直在他身边,她身体的不对劲、她不时勤费心思翻册炼药的举动,他还猜不到吗? 静默。舒净捉下他的大掌。转身,她面对着石室。 “我不想死。”她低语直言。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也好。那么她从此就不必在他面前遮掩了。 “但是,你要我做什么?在这里找出我要的解药?”她总是猜不透这男人的心思。“你要我接收这座宝藏,可是你已经不能再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你应该清楚,我没有其它东西可以和你交换这个。” “你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由后箍住她的腰,她的背部落入一堵魁伟结实的胸怀里,男人的淡嗓醇哝贴在她耳畔响起:“你用毒的知识,再加上这些宝藏,就足以成为一项强大的武器,你可以将它贡献给我。” 即使再次被他严重干扰,舒净的思考能力却未受阻。“你是说……要我为你工作?”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谁也不知道天门宫会不会有用上你的一天……所以我允许你自由出入这里。”他的思虑深远。 舒净几乎不用去想,就知道这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他,似乎也是个毫无损失的交易…… 沉默了一下,她终于点头。“我答应。” 一抹温热的气息侵向她,她的唇随即被封吻住—— “很好。” 从初春开始肆虐江湖整整数月的无名毒物事件,终于在医侠与六竹派齐心协力潜心研究下,找出了解毒药方。消息立刻传遍江湖,一时之间,人心沸腾,武林盟主所在的第一山庄马上被蜂拥而至的求药人们挤爆。 再一个月后,曾经为害江湖甚钜的毒物终于销声匿迹,就如同它当初的出现。 然而,即使那剧毒无法再害死人,却也没有人可以找到制造出这种剧毒和下毒者。没意外的,这事件又成了一桩武林悬案。 至于经历了这几个月来的压力,总算可以暂时松口气的武林盟主唐继从,却得开始为另一件事头痛,那就是,他一向依赖甚深的聂伏波已经莫名其妙失踪近两个月,甚且连他的几个手下也一并消失。这两个月来,聂伏波音讯全无,完全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唐继从真的头大了!因为最近黑道邪派持续大规模蠢动集结的报告,在他手中逐渐堆积如山,而他却找不到可靠的人商量对策…… 舒净几近废寝忘食地翻查研究着地下宫城的宝藏资料。 对她而言,前任天门宫主留在地下宫城的那一箱箱书籍与各种稀奇古怪毒丹药粉,确实是个大宝藏。 刚开始,只要她一睁开眼睛就直接往地下宫城走去。不过,在暗无天日的石室待了一天后,即便有照明,但仍不习惯完全与阳光、新鲜空气隔绝的她,第二天便干脆从箱子中挑了一大落册子搬上她住的地方,从此开始便心无旁鹜地一本接一本寻找她要的东西。 后来,天门宫的总管季小雪还负责派人替她把看完的册子搬下去,再把装满册子的箱子搬上来。不仅如此,她连她要的药材、开出来的各种毒物都派人去找来了。 总之,季小雪干练的派事能力和效率的确替舒净省去不少时间。虽然对季小雪来说,这也许只是易天爵交代给她的工作,不过舒净还是对她心存感激。 只是,直到目前为止,舒净虽然因此增加了不少关于制毒、解毒的知识,却仍无助于解她体内的蛊毒。 其实她不是不清楚这种蛊毒通常只有下毒者才能解,可她仍心存一丝希望;也许,世上的奇人如此多,真的有可能有个人、有个方法可以解开她的蛊毒。 她不愿再受白姆控制,更明白就算现在她去求她,白姆也不可能给她真正的解药——当然,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去做这种事;因此,唯一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了。 吃下解毒丹,舒净体内蠢动的蛊毒再次被压制住。 第16章 伏在案桌上,她等到心脏急促的跳动频率逐渐趋缓,冒汗难过的身子才总算慢慢舒坦回来。 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她一时虚软得无力动弹。 她到底……还能撑多久? 解药的效力,现在只剩下六天,要是她再不想出其它办法,恐怕她真要遭蛊虫反噬…… 想到曾在白圣教里见过的几例惨状,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忽然,她的头颅被一只巨掌无声无息地覆上。她屏息!一僵—— “累了?”男人低淡的声音随即从她头顶上方落下。 舒净的身子立即放松。但她仍趴着,没动。 “我没事……”隐隐吐息。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很难看,她不想让他见到。 空气静默了一晌。接着,男人的手又无声无息地收回。正当舒净察觉自己心里那莫名陡升的失落感时,很快地,她就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一双臂膀腾空抱起。忍不住一声惊呼,她赶紧张开眼睛,忙乱地伸手抓住某样东西以防止自己跌下去—— 她抓住的是易天爵胸前的黑色衣襟。 易天爵如鹰般鹗猛的目光直钉入她眸心。 她的胃不禁一阵翻搅。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看这些书册,你找出什么了吗?”仿佛很有兴趣地开口问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锐利的眼光搭上轻松的语调,却反而令她有些不安。 “没什么……你可不可以先放我下来?”摇头;察觉自己还被他抱着,她努力平静道。 易天爵照办,放她下来了——却是将她放到床上。 舒净微讶。但见他接着用掌风将灯烛挥熄,然后,长臂强制地将她押倒在床铺上,他跟着躺下。 “陪我睡。”舒净的抗议还没出口,他就慵懒出声了。 她一时忘了动作,脑子里忽然有一刹短暂的空白。慢慢地,她转头向躺在她身侧的男人;男人,在黑暗中仍泛着幽光的星眸正勾视着她。 舒净的心一跳。 “你……真的想睡?” 除去近两日他不在府里,这一个多月来他通常不是黎明前无声息地跑来向她索欢,便是她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移到他床上,但他现在这种天才暗下就要睡的情形,她倒真的还没见过。 明明他看起来精神很好,一点也没有想睡的样子…… 是他这两日出门办事不大顺利,还是…… 易天爵的手指熟练地除去她腰际的束带。“眼睛闭上。”命令她;同时他很快地丢开她的鞋,毫不费力地开始卸掉她的外衣。 舒净当然不可能乖乖任他动作,她忙要阻止他:“易……我……我还没看完桌上的那些东西,我还不想睡……”脸微热,她竟跟这男人在抢自己的衣服? 可惜,她的力气根本抵不过他。没多久,她身上被剥得只剩肚兜亵裤,而这男人一身的衣服依然整整齐齐。 舒净羞赧又傻眼,尤其在看到他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浓暗,但他却出人意料地在下一瞬猛将被子拉到她身上盖好,还一手覆在她眼睛上要她快睡时,她更是差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倒是真的乖乖地躺着没动,一直到稍后他将手移开了,她还是没把眼睛睁开。 男人拥着她,体热和气息就这样兜围着她;而这种令她感到安心平静的氛围,很快地便勾引出她以为不存在的困意。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息。 “……原来,你是要我睡……”喃叹。 原来,他那句她两天两夜没睡觉的问句是有含意的。 他是在……关心她吗? 舒净在心里摇头,不愿多想下去。 男人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颊,无言。 然后,倦意朝她铺天盖地袭来。 “……不能……我不能给……”在意识滑进梦境前,她逸出叹息呓语。 挑眉,他贴着她水嫩的唇醇嗓诱哄。“不能给什么?告诉(奇qisuu.書)我,你不能给什么?” “……心……不行……”吐出最后一声幽息,她沉沉睡去。 但,男人却听得一清二楚。黑暗中的眼瞳,仿佛正有两簇火焰隐密地燃烧着,他的长指轻划过她的眉、她的颊,最后停在她玫瑰般的唇瓣。 “除了心,你什么都可以给……但我要一个女人的心做什么……你的心吗?” 男人深思的低喃,在夜的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虽然季小雪可以为舒净张罗许多她要的东西,不过偶尔她还是会亲自到店铺去走一趟,亲手挑选她要的药材,或者猎人摆到市集上卖的毒物。也因此,她对易府附近的商店和街道已经不陌生,有时候,她也会有想出去走走、透透气的心情。 稍早,她终于在前任天门宫主的医书上找到一个和她所中蛊毒非常近似的解毒法,因为实在太高兴了,她迫不及待想试验这剂药,所以在天门宫其他人似乎全在忙、没空去为她买独缺一味的药材时,她干脆自己出门。 漫步在晌午过后的街道上,阳光依然炽热得让人心情烦躁,但舒净倒不受影响,因为她一向偏低的体温,只会让她怕冬天的寒冷。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但两侧的店铺都开着。 舒净早在出门之前便衡量过哪里会有她要的玄蟾蜍,所以便直接来到最尾端的一家小店家前。正当她要踏进店里时,几个刚与她擦身而过的汉子中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咦,接着,她的前路便被一个猛跳过来的男人挡住了。 舒净及时停住脚步,心微愕,但仍冷静地抬头看着突然拦下她、并且无礼地朝她猛打量的中年男人。 是个一身草莽江湖味的中年人。 “你……”舒净立即有了警惕。 没想到这鼠目尖脸的中年人突然“哈”地一声,指着她叫了出来:“是你没错!我记得你的长相,你是白圣敦圣女!” 这时,和他一伙的三个男人也纷纷围过来了,刚好听到他这一叫。 所有人又惊又好奇地直盯着这一身鹅黄衫、模样清丽纤秀,不过却有着一双勾魂媚眼的女子。 舒净一阵心惊,但她的神色完全不变。 “这位公子,你说什么圣女?我不懂,你认错人了。”她以前也曾遇过这种情况。 中年男人却把脸凑近她,流里流气的小眼睛眯了眯。“我不会认错,你就是白圣教的那个圣女。”斩钉截铁。 其他人忙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过白圣教?”“可是白圣教不是被灭了?” 他们当然没忘记近一年前,白圣教毁于一场至今仍无人能得知是哪个组织下手的歼灭行动。虽然有传言白圣教教主和某些人都逃过了那一劫,但到目前为止,江湖上还没有人见过他们。 也难怪他们要怀疑他的说法。 中年男人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咧嘴笑了笑。“一年前我曾经去过白圣教求仙药治病,那个时候白圣教圣女就在一座祭坛上作法,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脸……是这张脸没错。” 四个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惊疑不定,像是有某种程度的畏惧,因为他们想到了白圣教人擅长各种旁门左道之术的传闻了;就连首先认出她来的中年男人也意识到了地头皮一麻,突然跳后一步。其他人被他的举动影响,不约而同地也跟着全退开了。 舒净蹙眉,知道即使她再否认,他们还是不会相信。眸光一沉,为免麻烦,她干脆直接对他们下手—— 很快地,四个原本打算跑走、想大声呼叫的男人,几乎在同时乖乖定住,眼神表情平静了下来。 “走开。”舒净对他们轻声下令。 四个人一走,舒净赶紧离开原来的地方,因为她对他们所下的药其药效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看来今天是买不到她要的东西了。 充满惋惜地转身就走,却一时没留神地意外撞倒了一名拄着拐杖、行动不便的老婆婆。 “哎唷……”被撞的老婆婆跌坐在地上,哀哼一声。 舒净一吓,赶忙弯身将老人家扶起来。“对不住,您没事吧?” 满头花白又驼背的老婆婆似乎还有严重的重听。从地上被扶起、重新拿好拐杖,就一边吃力地手弯到旁边揉着自己跌疼的后腰、一边抬头看着扶着她的舒净大声说:“什么?你说什么?” 舒净发现过往的行人都好奇地往这里看。 “婆婆,对不住,您还好吗?”发觉老人听力不佳,她只好凑到她耳边放大音量再说一次。 老婆婆这才终于听到了,但她马上板起了脸,摇头。“不好……俺的骨头痛死了……你这娃子到底是怎么走路的?你想让俺提早去见阎王啊!”不客气地教训起她。 舒净没生气。 “婆婆,您有没有哪里受伤?要不要我扶您去看大夫?”怕将刚才那四个人再引来,她得尽快解决这件意外。 老婆婆再瞪了她一眼,然后撇头向前,自己拄着拐杖一步步慢慢走着。“哼,俺好得很,别咒俺看大夫,你这没礼貌的娃子!”不高兴地边走边骂人。 舒净注意到她左脚微微拖着走的样子了。她轻吁一口气,上前坚决地扶着她的左侧。 “婆婆,您想去哪里?” 又瞪了她一眼,不过这回老婆婆倒没再拒绝她的帮忙,但也没好气地哼了哼。“俺当然是要回家!” 于是,舒净只好陪着老人回家。 偏离大街,走进弯弯曲曲的巷弄,最后,老婆婆终于在一排低矮简陋房屋的最尾间停了下来。 老婆婆自己开了门,跨进幽暗的窄屋里。 第17章 舒净跟着进屋。不过正当她想跟老婆婆告辞时,却见老婆婆慢慢走去将门关上。屋内更暗了。 舒净皱眉,心莫名一跳。正当她感到不对劲的同时,却见走到她面前的老婆婆突地对她露齿诡异一笑,接着出手如电地点住了她身上穴道。 舒净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 她动弹不得地冷冷看着忽然背不再驼、双脚俐落,甚至脸也不再皱成一团的老婆婆。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脑中思绪快转。没想到向来对陌生人很小心提防的她还是被骗了。而她最明显的敌人只有一个—— 已经卸下伪装的老婆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人称‘勾魂婆婆’就是我。小娃,很可惜我没办法在你身上试试我的勾魂掌,不过要杀你的人倒答应了到时候让我观赏要怎么一吋吋折磨你的手段,我可是很期待唷……” 舒净从脚底发起寒来。会这么恨她的,当然只有那个人—— “白姆。”她吐出低微一声。 “以前那些家伙没用,竟连区区一个小娃都抓不到。哼!我就跟她说有我出马立刻就可以搞定,果然是吧。”勾魂婆婆眼中邪恶的妖光闪动。“小娃,怪只怪你自己自寻死路,做了让白教主很不高兴的事,我看你就乖乖跟我去领罚吧。”话才说完,立即对她点下睡穴。 舒净毫无抵抗力地软软倒下。 黑暗…… 摇摇晃晃,蹄踏声不绝。 舒净又一次从昏沉中张开眼醒来。 晦暗不明的光线从布帘外映照进来,她眨眨眼,试图动动躺在木板上僵直又酸麻的身子。 痛…… 只稍稍动了一下,她就觉得像被针刺到。 勉强压下呻吟,她屏住气息,忍着不适继续试着慢慢活动四肢——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她醒了,否则又要被灌迷药…… 如果她的记忆没错乱,她记得自己好像醒来两次、又昏了两次。其中一次还被喂了一些食物,然后就一直在这马车上。 她已经被捉来多久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明亮,但她除了清楚现在的时间是早晨外,真的无法弄清自己究竟被捉走了一天?或者两天?也许是三天?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几下,之后,她不无意外地发现,她藏着的毒药、小玩意全不见了。 稍稍翻一下身,她的头仍晕沉,不过她努力保持脑子的清醒,想尽快恢复力气。 她必须在有人发现她醒来之前,想办法逃离这辆马车——她绝不能被带到白姆那里。一旦回到那里,她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很惨。 打了个寒颤,同时想到了易天爵。 他知道她失踪了吧?他会怎么做?派人找她? 虽然她不清楚天门宫的人要多久才能发现她已经被人捉走,但她肯定易天爵会找到她。 舒净的面色变得苍白,同时逐渐察觉腹部隐约开始闷痛。咬着下唇,她小心坐了起来。想办法!快!快想办法!也许她的解药还在外面的人手上…… 就在她体内的疼痛加剧,她决定先将外面的人引进来之际,突然间,原本疾速行驶中的马车猛力颠了一下,接着马儿放声嘶鸣、尖锐的喝咒声出现,马车猛然顿停——连车厢内的舒净都因为没扶稳而跟着往前滚摔。 但剧痛让她无暇顾及外面发生的变化——躺在忽然间停下来的车厢里,舒争冒着冷汗地曲身,双手紧抱着肚子,痛得开始闷吟出声。 药……解药…… 咬着牙,她勉强张开眼睛,勉强想爬出去找人,但窜向四肢百骸的噬咬焚痛阻止了她,她只能虚软地缩着身子,任凭那一波波愈来愈强烈的痛将她的意识逐渐淹没。 正当她神智恍惚之时,她依稀感觉到有一双手将她抱起,透过九分痛又沉的意识,她蹙眉凝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酷面孔俯向她…… 舒净喘着气,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真实,她朝他低喊了一句什么,也不知自己是在推开他或抱紧他,而他只是冷峻着脸…… 等到她稍恢复意识,她发觉自己正在吸食着……嘴里的血腥味慢慢刺激着她,她想推开什么,但有人一直逼着她……于是她继续吸吮着,滑腻的液体通过她的喉咙、窜进她的身体,然后,原本折磨她的痛减轻了一点又一点,直到那痛转成了麻木…… 她摇着头,挣脱那一直压在她嘴上的物体。 闭眸、喘息,她感到自己仿佛在半空中飘荡,不过先前那折磨人的痛却消失了。 她又被抱进一具宽阔厚实的胸膛里。她知道他是谁,可这时,她却只能像个破布娃娃似地任人摆布,她完全失去了力气。不过,至少她对外界发生的事已渐渐恢复知觉了。 “走!”抱着她的男人低喝一声,似在下达命令。四周立刻响起一阵轻悄的脚步声,接着是马儿的嘶鸣声,甚至,她还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她被抱进另一辆马车内,安置在柔软舒适的垫子上。 男人发现她张大的眼睛了,稍顿了一下,却仍将帘子放下。 马车开始向前奔驰。 易天爵凝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动手替自己手腕上的伤口上药。 “没事了。”他轻描淡写地开口。 舒净知道,是他将她自勾魂婆婆手里救下。但她仍不明白…… “你的手受伤了?”恍惚瞥见他手腕上被刀划伤似的伤口,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轻吸了口气,她将自己半撑起身——尽管还有些头昏,但她还是坐起来了。 她伸手接下替他绑布巾的工作。 易天爵没阻止。 舒净的手指还没完全恢复灵活,所以只能慢慢来,但也因此从他那道奇特的伤口莫名联想到了什么…… 一圈一圈将他的伤口缠上布巾,她的眉头同时一点一点纠起,脸色逐渐变得深沉诡异。 最后将布巾打上一个结,舒净放下他的手,但仍低头看着他缠上布巾的手腕,好一会儿没动。 “……刚才……我喝下的……”手指不自觉压在自己唇上,此刻,她嘴里仿佛仍残存淡淡的血腥味。“难道是……你的血?”努力从方才紊乱纷杂的记忆中回想那一段,终于隐约捕捉到了一个画面——她的一颗心,几乎就要跃出胸口——那个画面,是易天爵正把划出一道口子的手腕凑到她嘴前的画面…… 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倏地抬头看向他。“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那个时候她…… 她怎么了? 乍然想起此刻她身体的状况,她愣住,不敢置信。 没错!她的毒发……但当时她并没有吃下解药,只有他的血…… 易天爵的血?! 易天爵从她毫不掩饰的表情看出她所想的,他气定神闲地往靠垫一歪、一只掌背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仍苍白的脸。 “没想到我的血对你身体里的蛊毒真的有用。”他沉吟。 那时情况实在太过紧急,他在从她身上找解药或毒乐、与他的血之间,选择了后者,而其结果,可说并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 舒净总算回过神。但她摇了摇头,思绪仍处在混乱中。“我不懂……” “我也不懂。不过也许你可以把它当作是我吃下那颗万世神丹的另一个作用。”他喜欢这个美妙的作用。 舒净经他一提,总算想通了。“万世神丹……”那颗她当初从白姆那里偷来与他交换条件的神丹。她重新以奇异的眼光打量着他,突然有了联想。“难道那时你从化骨毒中死里逃生,就是因为这样?” 当时她并没有问他,也没有想太多,现在答案揭晓了。 挑起一道浓眉,易天爵突然伸指扣住她的下巴,阒黑深邃的眸直盯进她的眼底。 舒净的气息微颤,但没避开。 “我不喜欢你莫名其妙从我眼前消失。”声音柔和但隐含恶意。 她静默了一下。“我没有莫名其妙——”话未说完,他食指按压上她唇办的动作,让她猛地住口。 “你是我的人,敢动你的,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就像那个带你走的老太婆。至于你……”勾揽下她,他让她伏卧在他的胸膛上,手指在她的纤背上柔抚游移,视线一直没离开她。“在我厌倦你之前,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去不得,你最好牢记这一点。” 他的体温熨着她的肌肤,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暖。 “厌倦吗……”几不可闻的低语,她悄悄垂下眼睫。 “看着我。”男人忽地强势命令。 眉轻颤了下,她没反抗地抬眼看向他。 易天爵盯视住她的黑瞳迸射出极具侵略性的烈焰,接着,他用极邪恶的吻完全瘫痪她的思考后,突然在最后一刻问她:“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心不能给?如果我连你的心也要呢?” “……不……”热昏的脑子仍保有一丝理智,舒净张开迷蒙的双眸,胸口仍因急促的心跳而起伏不已。她看着眼前恶魔般的男人,摇头,用尽力量挣脱开他。“这不是我们当初的约定……” 易天爵轻易便将她压制在自己庞大魁伟的身体下。 “我不管什么约定,我要你的心。”他有蛮横霸道的条件。 这下,舒净已经完全清醒,也突然意识到他要吻晕她的企图。几番挣扎还是无法甩开背上的男人,最后,她干脆放弃地任他沉重的庞然身躯继续箍着她。 “好,你要就拿走吧。”她继续无波地回应他。 微愣,易天爵接着淡淡一哼,头颅从她肩后压下,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第18章 “我收下了,舒净……”凝视着她,他的眼神仿佛在对她施行催眠术,就连他瞬间低缓的声音也是。“我收下你的心了,舒净,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得到你的心,它已经是我的……” 舒净不明白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会鼓动得这么厉害,原本她只是在敷衍这男人,但……恍惚中她真的以为自己把心交给了他…… 她倏地闭眸匀息,顺势躲开他魔性般的眼。 “我……累了……”不愿给自己和他有任何机会探究真假,她选择先当鸵鸟。 她清晰地感觉到,易天爵灼热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她脸上,她的心跳微快,但还是继续闭着眼。 没多久,易天爵忽然默不作声地放开她,接着一条毯子盖上她身体。 原本一直注意着他动静的舒净,在他放开她后,紧绷的身子总算慢慢放松下来。 易天爵的气息仍在她周身可闻的地方,甚至他的一只手就在她头上懒懒地轻抚着,但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倦意在这时悄悄袭上她。 “……易……”在沉进安稳的睡梦前,她忽然想到地低声唤他。 “嗯?”男人抚着她发心的动作一顿。 “……我还没谢谢你救了我……”唇角隐约有一抹笑。 男人沉默。 女人很快陷入梦乡。 良久,安恬静谧的车厢内响起男人的邪佻醇嗓—— “有你的心当谢礼,值得了。” 被救回易府的舒净,只约略休息了半天,便又一头栽进制造解药和那一箱箱的书籍里。 她很清楚易天爵的血就跟她的解药一样,只是暂时压下了蛊毒;虽然她还不知道他的血能支撑多久,不过,她研究解毒方法的脚步绝对不能停下。而在她被勾魂婆婆抓走之前,她原本就已经从书册里找到了一剂可以一试的药方,所以接下来,她忙的便是把那一剂药制作出来。 当然,她找药材的事从此完全放手给季小雪去做。经过这次的教训,她更不敢轻忽白姆的力量,更何况她的耳目竟已扩及到京城来了。 她足不出户,更加废寝忘食。但她的过于认真,竟让哑婆、季总管看不下去了。好几回,她们非要看着她把饭吃完才离开,甚至晚上还会把灯烛收起来赶她上床休息。 舒净自然明白她们的好意,不过她们怎能懂她内心的焦急! 没有解药,她就会没命。而且上回毒发时的痛苦,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她才会比之前更迫切的要找到解药,并且是一劳永逸的解药。 她不愿这一生都活在那种随时担心没有解药的阴影中。 至于杀白姆的事,她已经把它交给了易天爵,她暂时无法再分神想报仇的事。她相信他做得到答应她的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半个月过去,舒净刚好被易天爵拖去共浴时,体内的毒再次蠢蠢欲动。 她一发觉不对劲,立刻就要去抓放在衣服里的药,但易天爵却阻止了她——他眼眨也不眨地在半个月前同样的位置划下一刀,在她的震骇中,再次将自己的血送进她的身体里。 他让自己的血当她的解药。 这回,舒净是在意识清醒的状况下看着易天爵划下伤口、喝下他的血——她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可当她看见他在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退开,不愿再以他的血当解药,不过他却没让她有拒绝的机会。 他点了她的穴,令她无力抵抗地喝下足够的血后才放开她。 一被放开,舒净随即痛苦地咳了又咳,但已经送进她身体里的血液,却不会因此而重回易天爵身上——无力地在浴池边勉强地撑身坐起,她瞪着已在伤口上点穴止血的易天爵,一时厘不清此时心中各种复杂又难以说明的情绪。 开口,她的声音有些艰涩干哑:“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鬼……”得靠吸血才能活命的鬼。 易天爵倏地抬眸看她,眸心有抹异光闪动。丢开拭血的巾子,他微勾的唇角更添几分邪韵。“我的血很有用,不是吗?” 他的笑,却让她感到事情不单纯。“你应该让我试药。”从前任天门宫主册子里得到的药,她一直等待着去试验它的成效,却被他破坏了。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尽管试。”他转身,开始动手卸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的意思是…… 见他自在的动作,舒净仍有些不自在地微移开视线。“你可以不用这么做。”闷恼。这男人,想让她养成依赖他的习惯吗? 水声轻响,男人从喉咙逸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舒净不觉转眸向他,正好瞥见他水面下赤裸精壮的身躯。面微热,她有些心跳促快地忙将视线上移,然后,与他邪气带笑的目光骤然相对。 他朝她勾勾指头:“下来。” “我已经洗好了。”摇头,她早跟他说过了。 “你要我抱你下来,还是自己下来?”没让她有拒绝的理由。 咬了咬牙,最后,她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褪下衣,在他毫不掩饰炽热侵略的专注凝眸中步下浴池。 接下来一段好长的时间,男人让她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讨论解药的来源…… 意外看到那一幕,舒净的脚步只稍稍一顿,接着仍继续往她住的地方走去。 季小雪跟在她身后,帮她把一个木箱抱到屋子里。 舒净住房旁的这间小侧房,已经成了她专门堆放药材、书册和工作的地方;而墙角边,甚至还有一只小丹炉在烧着。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说不出的浓浓怪味。 舒净早习惯地在工作房里走动整理,不过季小雪却是频频蹙眉。 “咳……舒姑娘,你怎么受得了镇日待在这里……”再咳,季小雪忍住夺门而出的欲望,把手上的木箱往舒净整理出来的角落一放。 舒净笑了笑。 季小雪摇摇头。看着舒净妍秀的侧脸,愣了一下,她忽然没头没脑似地开口:“她是天门宫最近刚从外地回来定期向宫主报告公事的探子之一,因为她……嗯……貌似宫主以前的故人,所以宫主对她的态度才比较……随性。舒姑娘,你别想太多。”忍不住鸡婆地跟她解释了下。 舒净愣了愣,这才知道她说的是——刚才那个像蛇一般缠着易天爵的婀娜身影吗? 她淡笑,眉眼无波。“季总管,我没想什么,而且我也不用想什么。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她并非没见过易天爵的风流,她只是有点意外会在天门宫里看到而已。 季小雪眨眨眼,倒佩服起了她的若无其事。虽然她们不是不知道舒净和宫主之间的关系,但她总以为舒净就算只是为了报仇而跟在宫主身边,对他肯定还是会有感情,更何况宫主对她不同于其他女人的特别也看在他们眼里。难道这两人是玩假的? 稍晚,舒净的工作房来了个不速之客。 替她端晚膳进来的人,东西放下,人却仍待着没走。而一直忙着注意丹炉火候的舒净一时没注意到,等到她稍稍可以喘口气,转身要再丢另一味药材下去,这才猛然发现身后竟站了个人——她微惊,接着皱眉。 静静站在桌旁盯着她看的,是一名身着蓝衫裙、丰润美艳的女子。和她面对面了,美艳女子突然朝她一笑。 “原来你就是宫主的新宠,身材好、眼睛很勾人嘛。”一开口,毫不掩饰对她的观感。 舒净又看了她一眼,终于认出她是谁了——稍早前和易天爵搂在一起的女人,也就是季总管说的那位天门宫的探子。她叫……范儿青是吧? “你有什么事吗?”瞄到桌上的饭菜,虽然不明白怎么是范儿青替她送来,但她还是礼貌地问。 新宠? 对她有意见吗? 陡然想到之前的画面,舒净的心莫名地掠过一种不舒服感。 范儿青直直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探出什么。“没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我想到宫主会为了你做些对天门宫没多少好处的事……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宫主的?”不客气地问。 舒净神色平静。“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你还有其它事吗?”下逐客令。 范儿青当作没听到她的暗示。“虽然你是宫主第一个带回来的女人,不过我可要好心劝你,千万不要对他太认真,因为我已经见过太多妄想得到他的女人的下场有多凄惨。相信我,他一旦翻脸,可是会让女人想上吊的。”摇头,一脸对前面无数牺牲的女烈士们甚表同情的模样。 这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多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对她微微颔首,舒净走过去抓起她要的药材放进炉里。 范儿青还是没走,视线跟着她移动。“哑婆说,要看着你把晚饭吃完才能离开。”说着,语中却有点儿嘲讽的意味。 舒净头也不回。“我会吃饭,你可以走了。”平淡。 其实范儿青才没这耐心——啧!又不是在照顾小孩子——更何况她可不是为了替人送饭才来的。 再次深深打量她一眼,范儿青终于什么也没再说地走了。 等她一走,舒净慢慢直起身,视线缓缓由丹炉上移转到门外。 范儿青恐怕不是真好意,而是来警告她的吧?警告她,别把易天爵的温情蜜意当真;警告她,易天爵是个不会对女人有真感情的男人…… 不用她言明,舒净早就清楚这些。除了身子、除了利益的交换,她没有再给那个男人其它的…… 蓦地,忆起他接收她的“心”的那一幕,她的胸口微颤……赶紧摇摇头。 第19章 不,他们都不是认真的,她没有心可以给人,而那男人要她的心做什么? 不禁伸手轻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舒净试着让它恢复该有的平静。 隔两日。 京城贵爵国舅爷的府第接连举办三日菊花宴,广邀城中各达官贵族、名人雅士参加。想当然尔,以其财富和身分成为京城名流之列的易府主人,不意外地在国舅爷受邀的贵客名单之中。 这一天傍晚,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舒净,手上在做的事突然被中断,接着被季小雪几个人硬拉着去梳洗、换装,再慎重其事地为她抹上胭脂。一直到最后她被整装完毕推上马车前,季小雪才终于告诉她要做什么。 原来,她要陪易天爵去参加国舅爷府的菊花宴。 一只强硬的臂膀攫住她的蛮腰,将她勾进马车内。 马车立刻向前疾驶。 舒净差点跌坐在易天爵身上,她忙着将双手撑在他胸膛上,才终于稳住自己。 “你……”藉着外面幽微的夜光,发现这男人脸上的坏笑,她忍不住恼瞪了他一眼,推开他坐到一旁。“你应该有其他人可以陪你去,我已经没时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老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怪,她无法断定是不是她体内的蛊毒发生了她料想不到的变化,但她肯定这绝不会是好的变化。 “没时间?”易天爵只一瞥的凝注,便精锐得让人害怕。 心微悸,但舒净丝毫没将她真正的情绪显露出来。“对于一个必须时时刻刻担心自己毒发的人来说,每一刻的时间都很宝贵,你不会懂。” 易天爵并没有被她的话说服,他只诡谲地眯起眼,心思深沉。 “让我回去。”她看向外面,平静道。 易天爵的唇角一勾,长指在她小腹上倏然交搭。“国舅爷府的花漂亮、酒好喝,我不让你陪我去可惜了。” 舒净知道,她完全没有说“不”的权利。她沉默了。 没想到接下来他丝般宠纵的低叹就近在她的耳畔:“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很美,美到让我想一口吃了你……” 骤觉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一下,舒净偏头,与近在她鼻息之内的男人凝眸对望,然后,微黠的笑意首次在今夜跃上她樱唇。 “不行,我们要去参加你说的‘花漂亮、酒好喝’的宴会,你什么也不能做。” 她错了。 易天爵挑起眉,回应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邪喃:“是吗?我什么也不能做……” 夜初,月上树梢。 国舅爷府内早已冠盖云集,人潮川流不息。 京城一年四季都有各式各样或贵族、或文人雅士举办的花宴花会,但若要论规模与精致程度,那可就没有任何一场比得过由国舅爷府举办的盛况。国舅爷赵毅丰,是当今皇后的兄长,自然权倾整个朝廷;他虽然的确因为热爱菊才美其名办了“菊花宴”,不过其中以此宴来藉机炫耀自己身分权力的意味却也相当浓厚。这场宴会,甚至已成为有心向上逢迎巴结的人的最佳场合。在这里,除了新献给国舅爷的稀奇菊花,各种世上少见的珍贵礼物也堆满一室。 一块来自西域的血玉,让赵毅丰现出一阵惊喜,他满意地笑了,盖上盒子便让下人收下去。“易公子,你也太有心了,没想到本爷上回只是随口提起,你竟然真的替我找到这罕有菊花纹路的血玉。” 易天爵神态优雅自若。“今天是国舅爷府上的花宴,我这礼物也只是刚巧符合花宴主题,国舅爷您不嫌弃就好。” 赵毅丰抚须微笑。“谁不知易公子出手向来大方,本爷再次多谢你。”目光在他身边女子身上溜转过一眼,于停驻在她那双眼眸时,赵毅丰的神情很是惊艳失魂,但他很快便回过神,镇定如山。“我让刘总管先带两位到大院去欣赏今年的菊花。” 显然,易天爵的现身也引来众宾客的瞩目,而交游广阔的他,更不断有人上前与他招呼攀谈。当然,他身边新带的女伴自是不意外地成为旁人的议论对象。 舒净几次想藉机摆脱易天爵牢箍的手都不可得。 她一点也不喜欢面对人群,尤其是这些因为易天爵而对她投以惊讶、揣测眼光的人。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而对她多怀妒意不善的,不意外的全是千金小姐姑娘们……又是易天爵的风流浪荡惹来的。 不过也因为那些成群结党的贵族千金刻意把她从易天爵身边排挤开,她才得以暂时离他远一些,到一旁呼吸新鲜空气。 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对着菊花吟诗作对,舒净特意挑个离人群较远的花园角落,假意欣赏着其中几盆素白带紫边的花。没想到才没多久,一股熟悉的气息瞬间接近她,她的身子立刻被揽着往前走。 舒净转头朝易天爵瞥去一眼,不意发现他左脸颊畔一记淡淡的唇印,莫名的闷意梗在她胸口。她转回前方,却仍掏出巾帕给他。“把你的脸擦一擦吧。” 易天爵黑眸一闪,没接过她的帕子。“你替我擦。”停住脚步。 舒净跟着停下,静默片刻,她没拒绝地转身、抬手,用帖子在他印有唇红的脸颊稍显用力地擦了几下。最后她停手,眼神无波地审视了一下。“好了。” 碍眼的唇印消失,她的心情奇异地跟着转好。 易天爵一直瞬也不瞬地睇着她,似笑非笑地凝了她眸心一眼,结实的手指紧扣住她指间,继续拉着她前行。 “这里的花美吗?”气定神闲。 “美。”终于注意到他们走的路径——舒净的眉心微拧,却仍分神回答他。 “你喜欢?”随手摘了一朵小翠菊,递给她。 舒净回神,接下花。她仰首望向迷离光线下他明暗不定的奇$%^書*(网!&*$收集整理侧脸,再将视线转向愈走愈偏僻无人的院落回廊。“难道你想告诉我,这里也有花可赏?” “没有……”易天爵的声音里有丝笑意,接着忽然将她压进自己胸前,身形定在墙角,等到两名国舅爷府里的下人提着灯巡逻一过,他才放开她。“不过,倒是有宝物可以拿。”继续绕过廊下走。 他意外的回答令舒净愣了愣。“宝物?”她蓦地有了联想,盯着他高大张狂的背影。“你不会是特地要来这里偷什么宝物,所以才会来参加宴会吧。” 易天爵轻松地又避开了两组下人,再勾住她的腰往其中一座壮观大屋的屋顶一跃。两人趴在明月当空的屋顶斜瓦上。 即使有易天爵的手牢抓着,舒净的脸还是微微发白。 “那样东西我本来就有兴趣,今天来只是顺便带走。”易天爵回头瞥了她的脸一眼,动作迅速俐落地开始将上面的屋瓦一片片移开。 没多久,一方足供两人穿过的洞出现,他探头向下看了看,然后再抱着她跳进屋子里。 舒净努力维持镇定地任他抱着跳下,但忍不住紧闭上了眼,直到确定自己双脚终于落地一会后才敢张开。 这是一间摆满书册柜子的书房。因为银亮的月光从多了个洞的屋顶上方洒泻下来,照得这原本黑暗的书房有了些光亮,因此她才能很快看出他们正置身何处。 易天爵已在屋里走了一圈。此刻,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玄机似地立定在门口右侧的一张椅子前。 舒净还未完全适应房中的暗,因而只能看到他站在那里,却不清楚他做了什么。没多久,她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移动声,她下意识转过身,隐约见到南侧一只书柜已经悄悄滑开,现出一个黑黝黝的空间。 “留在这里。”在易天爵走进那黑洞前,他对她说了这句话,便闪身进去。 舒净眼看着他倏忽消失在黑暗里,心一紧!下一刻,她已经跟着站到那黑洞前。 那像是一个特意建造的机关室,她只约略见到它粗糙的门框,再里面就是令人无从想像的黑暗了。 恐怕也只有易天爵才有办法面对那种黑暗。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舒净没发现自己是屏息紧张地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他到底要进去偷什么?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清楚让他“顺便”想偷的东西是什么,但可以想见,那对他而言定是真正的宝物,否则他何需亲自下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就在舒净终于意识到自己愈来愈忐忑的心情叫“担忧”,而那令她产生担忧心情的男人已经进去得够久了,正决定咬牙进去查探他会不会出事时,一团黑影蓦地矗立在她身前,她倒抽一口气,及时咽回惊呼—— 从里面出来的黑影自是易天爵。 轻易发现她刷白受惊的神色,易天爵竟低头啄吻了她的唇一记,这才动手让机关恢复原位,接着再抱着她循原路回去。 没多久,两人重回明亮灯光下、人声不断的花园场边。 这一路上,舒净没问他关于“宝物”的事,而他也没主动开口。 刚才的事,仿佛只是一场梦境。一回到宴会场,易天爵立即被眼尖发现他的刘总管招呼到主人那一桌同坐;自然地,身为易天爵的女伴,舒净也随着他坐上主桌。 完全没有人察觉到他们曾经消失的事。 这一场狂欢之宴彻夜未尽。不过,三更时分,易府公子便已揽着微醺的女伴向主人告辞离去。 舒净被易天爵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最后,她竟醉了。脑袋发晕的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易府的,直到她的身子碰上柔软的床铺那一刻,她才仿佛有些清醒。 她原本因不舒服而紧闭的眼睛忽然张开,然后抓住正要起身的易天爵的手,。 第20章 “别走,留下来陪我……”含水美眸看着男人,她微微沙哑的娇声饱含央求。 易天爵顿住,视线由她主动拉着他的手,再慢慢移到她美丽的脸上。他回视她的眼底,异光闪烁。“舒净,你说什么?” “别走,留下来陪我。”没一丝迟疑地重复。 他没听错。 但…… 就连原本被派来替舒净梳洗的府里仆妇也不禁把脸转到一边偷笑。 易天爵的眉峰微微往中心靠拢,他伸出另一手触上她的额,没想到她却朝他娇柔一笑,如花绽放。 他的心被撼动,接着诡谲眯眼。 “你醉了。”体温正常。他偏头要仆妇过来。 “我很清醒。”水眸更加灿亮,她握住他的手。“你是易天爵,我们刚从国舅爷府回来没错吧?我虽然喝多了一点,可是我没醉……”她忽然摇头,不让仆妇擦她的脸,从床上坐起,她又摇头。“我可以自己来……” 仆妇为难地看着她,再转向主子征询。 易天爵对她一颔首。“你下去。” 等仆妇一走,舒净对他一笑,便放开他的手,下床,要自己洗脸,可没想到她的脚才一踏到地就软倒。 易天爵准确捞抱住她,要再将她放回床上,没料到她却主动勾抱住他强壮的颈项下松手。 他的胸口又是一震。 “易天爵……虽然你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但是你的温暖、你的笑容……愈来愈让我有种……心里有温暖的感觉……”像只慵懒的猫般,她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近似呢喃的柔声就在他的耳边。“你是个坏男人,很坏很坏的男人,所以……虽然你让我的心有了暖度,但……我的……还是我的,不能给你,你一定会弄坏它……”轻浅叹息。 这下,易天爵确定这绝不会是清醒时的舒净会说的话,因为清醒时的舒净绝不可能主动抱他,对他的神态也不曾如此柔顺可人,更遑论说出这种近乎剖白的内心话了——但这样的舒净,依然令他的心绪激荡不已。 同时,他的心悸动了。 任所有思绪在脑间清晰转过一遍,他轻易扳开她纠缠住他颈项的纤臂,捧住她泛着娇艳醉人红潮的脸蛋,深邃幽黑的眼盯进她明澈无垢的眸底。对着她,他低沉的、有力的、清楚的说:“舒净,我不管你有没有醉,我只要你记住一句话……我不会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眨眼,舒净回他柔媚一笑。“不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呢喃,她忽地倾前将自己的唇印上他的。 “不对,你是,每个人都一样……”哝叹。 闷哼了哼,易天爵伟岸的身体将她压向床褥,狠瞪着她。“我不是每个人!” 并不害怕他的肃脸,舒净呵声娇笑,接着倦极了似地慢慢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了……你不是过客……你是什么……”声音渐次淡去,然后,平稳的呼息声取代了一切。 她睡着了。 低眸盯着她平静的睡颜,良久,易天爵半撑起身,抬手,拇指轻刷过她眼底下的阴影。 “我是什么?你说呢……” 隔日,舒净头痛欲裂地醒来。而除了昨夜自己与易天爵坐上马车离开国舅爷府之前的事她还记得外,至于之后她是怎么回易府、回自己房间的,她全无印象。 但她知道自己醉了。 她第一次喝酒喝到醉。 而她发誓绝不再碰一滴酒——皱着眉将下人送来的解酒茶喝下,她晕得几乎想吐。 稍晚,她的身体好不容易终于舒服多了,没想到,那个不速之客又大剌剌跑进她房里—— 范儿青端早膳进房。“季总管说你还没吃早饭。” 正要到外面透口气的舒净见了她,倒没表现出惊讶。“先放着,我等会儿再吃。”离开房间。 范儿青一愣,立刻放下餐盘追在她身后。 “喂!昨晚宫主带你去国舅爷府是不是?”她声音微有异样地问。 舒净的头痛才好,实在不愿听她在耳边吱吱喳喳。 她停步,悄悄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定眼前的美艳女人。 “是又如何?”又想来警告她什么了? “你在所有人面前大出锋头啦!他们大概以为你是最得宫主宠爱的女人……”范儿青话里终是掩不住饰地流露出浓浓妒意。 舒净听出来了。她微愕,但某种情绪使她淡淡回道:“我不是吗?” 范儿青的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白,不过很快地,她的表情一变。“你昨晚喝醉了,所以一定不知道吧?” 舒净自是不想和她继续纠缠下去,尤其在她知道这女子将她当成什么之后。她往庭院方向走。 “昨晚宫主和我共度了一夜。”范儿青毫不害臊地大声说。 舒净听得一清二楚。心,莫名一颤,但脚步却不曾因此而稍顿,仿佛没将她的话当回事似,她漫步到东边的池塘畔。 低头看着池里悠游的鱼儿,舒净的心绪还在悄悄动荡之际,她身后来了另一个人。 “咳,舒姑娘,你没事吧?”季小雪清了清喉咙,出声问候。 知道来者是谁,舒净的目光没移开池子。“嗯……”漫应。 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季小雪才又开口:“舒姑娘,你别太在意她的话。其实宫主就算真的在她那里一夜,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事。”她觉得有说明的必要。“也许宫主看似风流不羁,不过他有个原则,绝不会沾惹自己手下的。” 她的话令舒净的心绪莫名释然,不过对于自己的喜怒竟如此轻易便被旁人左右,她微感愕然,也不禁开始深思了起来。 “季总管,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事?”之后,她转身面向仍未离开的季小雪,突然想知道。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季小雪看着她诡奇的艳眸,即使是身为女人的她,心也不由自主地快跳快了几下。眨一下眼,她赶忙回过神,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当然是因为,我怕你误会了宫主。”很快做出结论。 舒净淡淡一笑。“就算我误会又如何?毕竟我也只是他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个,等时候到了,我就会离开。季总管,我不特别,也许我只是被他带来这里,所以才和其他女人显得不一样而已,你不必因此而特别小心翼翼。”语词犀利了起来。 季小雪侧头想了想;虽然她这旁观者看得其实比当局者清楚,但此时她聪明地选择不再多说。 “对了,舒姑娘,这是宫主要我交给你的。”记起自己的任务,她赶紧从身上掏出一只小金匣递给舒净。“宫主一早有事出门了,出门前他吩咐我把这东西亲自交给到你,他说这是昨晚你们一起去偷的宝物。”她如实转述。 舒净看着手上的小金匣,闻言,扬眉。 宝物? 原来这就是他们昨夜从国舅爷府的书房里偷来的东西,但,为什么他要拿给她? 这里面……又是什么? 季小雪悄悄地退了下去,留下舒净独自开启关于宝物的秘密。 舒净完全没留意到季小雪已走,蹙眉盯着小金匣,一边思索着易天爵这举动的用意,最后,她终于还是动手将小金匣打开—— 一颗黑黝圆润的珠子静静躺在小金匣内。 她将有近半个指圈大小的珠子从金匣内取出;当她的肌肤一接触到珠子,一股奇异的暖意瞬间由珠子传导过来。她一诧,接着在珠子上发现了几个极细、几不可辨的字刻着——辟寒珠。 辟寒珠?! 她结结实实惊愣住了。 以前她从未听过辟寒珠,但最近从地下宫城的书籍里,见到过几行描述“辟寒珠”的字句。她约略记得书上写着:世上有种异宝如玄珠,放在身上可驱寒活血,使人身处酷雪寒冰而不觉,其名曰“辟寒”…… 紧盯着手中不起眼的黑珠子,手心渐暖舒适的温度令她不得不相信,这珠子确实不是普通的珠子。 它真的是……辟寒珠? 轻吸一口气,她将珠子放回金匣子里,又看了它一眼,再把盖子合上。 如果这真的是辟寒珠,易天爵为什么要将如此宝物交给她?这不是他费尽工夫偷到的吗? 怎么也想不通他此举的用意,舒净最后干脆放弃不再想。把放着珠子的小金匣暂时放在身上,她决定等见到易天爵时再当面问他。 接着,她又在工作房里待了一整天。 制作解药的事仍没有丝毫进展,但她却敏感地发觉到自己体内有了变化——应该是蛊毒在她身上产生了变化——因此,她才会愈加觉得时间的紧迫。 虽然她陆续在书籍上发现不少相关的配药,甚至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药丹,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解答关于此刻她身体里的变化…… 她试图推敲出来原因,或许,是蛊毒本身发生了异变;也或许,是她近来吃的药让它起异变。虽然她无法断定原因,却可以确定她不能再任这事拖延下去。 夜来临,舒净撑不住倦意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稍晚,易天爵进来将她抱回房,而就在她皱着眉即将醒来之际,他一指点了她身上的睡穴。 舒净陷入昏睡。 随后,一名风度翩翩、一身白衣的中年男人坐在垂下纱幔的床边替舒净仔细诊脉。没多久,白衣男人探诊完毕,易天爵将他带了出去。 夜,更深。 舒净悠悠醒转,而她一醒来,立刻察觉自己身后正抵着一具精壮结实的躯体。她没动,轻轻深吸了一口气,纳进男人洁净独特的体息。 她是什么时候回床上睡的? 第21章 记忆回溯只到她累得在工作房稍眯一下眼而已,对于自己何时回房、甚至易天爵躺在她身边的事,却一点印象也无…… “嗯……你醒了?”蓦地,她头顶上方落下一抹浓浊哑嗓。同时,她的身体再被搂紧,更加牢密地嵌合着身后的男性胸怀。 舒净的呼吸稍窒,停了一会,才轻应一声。“……你什么时候来的?”声音呢哝。 “你睡着的时候。”嗓音仍带慵懒,但听得出来,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舒净并没有试着挣开他的怀抱。 “为什么要给我那颗辟寒珠?”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厚实的巨掌爬上她的左胸。“虽然辟寒珠无法完全替代我的功效,不过,聊胜于无……你的身子太凉了……”喃哼。 她的耳根子微热,垂眼盯着幽暗中他的手。对他话里的含意,她乍然明白。心,在跳快。 男人立即察觉。 “我不能收。”静默了下,她摇头。 易天爵笑得不怀好意。“我不反对把你压在床上度过一整个冬季。” 舒净一愕,但毫不怀疑这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男人真的会力行这句话。 她只好让步,不再问他为什么。 但易天爵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惊讶万分—— “医侠沈君这两天刚好路过京城,晚上我请他来诊看你的身体状况。那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他看出了你的体内有毒,不过连他也没有把握可以治好……” 心思倏忽转到最重要的事上,她的情绪起伏不定。“你说……沈君也没有把握治我的毒?这意思是不是指——他或许可以?” 能解开化骨毒之人,想来这位医侠沈君的医术确实不同凡响。过往,她不是不曾去求助过世上有名望的大夫,不过在经历了几次失望、甚至看穿其“神医”之名下的虚假不实后,自此她便不再相信天下有所谓的神医。至于这位江湖上有“医侠”盛名的沈君是否有这个能耐,她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蛊毒很难解,通常只有下毒者才有办法,沈君的确想挑战解你身上的毒,尤其当他知道下毒的是白圣教教主之后,兴致更大了。”沈君还不知道舒净的身分。“不过因为他赶着去赴一个重要的约,所以他答应我一个月后再来,他还给了我一瓶不让毒素入侵胎儿的药丸。”他的语气里有抹异样的热度。 舒净却听得有些莫名。“你说什么?你说他给你什么药丸?”不让毒素入侵……胎儿?!是她听错了吧? 不知何时,易天爵温热的大掌已经移到她平坦的腹部——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舒净,忽地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恐惧突然攫住了她的心。 不……不可能是…… 她猛地伸手想抓开他贴在她腹上的手。 “有孩子。你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才半个月。”易天爵略低哑的磁嗓似残忍似怜惜地宣布了这个事实。他只握住她的细肩便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两人面对着面。黑暗中,他目光如炬地垂睇着她苍白僵硬的脸。“我当然确定那是我的孩子。舒净,你不开心吗?”他已经经历过最初的震撼,至于他现在的心情…… 他淡邪一笑,忍不住同情地轻抚着她发冷的颊。 这下,她永远别想当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了。 他知道,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她一直在服用避怀孩子的药,所以此时她会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会有他的孩子。 舒净瞪着他,紧抿着唇,感觉的胃纠结微疼。“……不可能……我明明……不可能有孩子……” 舒净猛地推开他翻身坐起,握紧双拳,努力抑制身体的颤抖,看着他。“你……真的没骗我?” 易天爵慢慢坐起了身,庞然身形仿佛可以将她整个笼罩。 “除非沈君诊断错误,否则就是我在骗你。”他平平静静的说。“不过我确信他不是庸医。” 理解到这话背后的含意,舒净的心一下子沉进深冷的冰窖里。低头,不自觉地盯着自己的肚腹,她失神了。 “……孩子……不行……不能生……”喃喃自语。 下一瞬,她的下巴被扣住、抬起,易天爵寒星般的锐眸盯紧她。“为什么不能生?” 倒抽了一口气,舒净回过神。面对着他幽深的黑瞳,她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生?”她反问。“我只是个和你利益交换的女人,说得明白一点,我不过是你暖床的工具,只要你厌倦了我,以后的我可能什么也不是;而你,竟问我为什么不能生?!”仍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躁,她愈说愈急快。“易宫主,难道你要吗?难道你想要这个孩子?” “要!”出乎她意料的,他竟毫不迟疑地回答她这答案。 舒净一愕,无法漠视心中因他这回答而起的激荡汹涌,但立刻又摇头,甩掉他的手。 “不,我不要。”她退后。“我不想和你再有牵扯……” 易天爵缓缓挑高眉。“是吗?”他的声线低徐幽缓。伸长臂,他轻易抓回正要从另一头跳下床的舒净。 舒净奋力挣扎着。“放开我!易天爵,我没答应要成为你生孩子的工具!” 易天爵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怀里。“我也没要你当生孩子的工具。舒净,你我都清楚这是一个意外。” “我可以处理掉这个意外!”她毫不迟疑地接口。 易天爵的面色逐渐笼罩着一股冷森的煞气。“你就这么不在意这个孩子?” 因为推不开他强硬坚实的臂膀,舒净又恨又气。“你又知道我真正在意什么了!我……我体内尽是杀人的毒,你以为胎儿可以活多久?你以为沈君的药真的有用?” 易天爵终于明白她会如此抗拒的另一个原因,脸部刚硬的线条瞬间软化下来。 “如果他的药有用,你就肯把孩子生下来了?”他的语气和缓安详地滑抚过她耳际。 原本在他怀里不停挣动的舒净突然顿住,安静了。她让脑中所有复杂纷乱的情绪思虑逐渐退下,最后只剩一个最重要的疑惑…… 额头抵在他跳动着沉稳心跳的胸膛上,她又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用乏力而疲倦的声音问:“为什么……非要‘他’不可?” 易天爵笑了,他饱含不驯笑意的磁音悠悠荡进了她的心,让她一时动也不能动—— “因为我要你。” 不到半天时间,舒净怀有身孕的事已经传遍整座大宅。舒净原本还不知道这事,是后来哑婆跑来向她确定、季小雪亲自端来替她补身子的药说起,她才知道星火燎原的程度已至此。 舒净原打算让孩子的事成为秘密,但昨夜沈君离去前对府里其他人一句说漏嘴的话,却让消息早早传开。所幸她住的地方向来少有人会来打扰,而天门宫人纪律甚严,也不致对她说些什么,因此她的生活看起来依然和之前没两样。若真要说有变,变的是她吧…… 昨夜,她暂时被易天爵安抚了,暂时平静下激动的情绪,不过她很清楚自己根本还未完全接受腹中胎儿的存在;对她来说,“他”的存在仍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真的要“他”吗? 可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易天爵竟要“他”!而且比她还更快接受“他”。 真的只有一句“要她”这么简单? 以她和他事前做的防范,照说不该会有孩子,可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所有人都清楚,只要他说一声,愿意替他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但不是她……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更何况是和他的孩子。她当时的心情是真实呈现的,她不要这孩子!就算是现在,她的心情也没改变多少,而且以她的状况,她怀疑孩子能在她腹中存活多久。因此,她采取的行动是,不再去想“他”的存在与未来,她要放手继续做自己在做的事——她也必须这样做。 接下来的两日,她房里不时会多出补品,哑婆和季小雪更成了严厉督促她按时吃饭、睡觉的人——她们毫不掩饰对她怀有易天爵孩子的喜悦与期待,但她们也敏感地看出了她的冷淡漠然。虽然没多说什么,不过也因此对她的生活作息更加的关切注意。 舒净多少了解她们的心情,所以并不觉得她们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只是,她其实比较希望她们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就好,因为她待在工作房的时间已经大大减少了。 至于易天爵,这两日来则不见踪影,听季小雪说他正忙于一件重要的事,不在府里,舒净反而因此松了口气。 直到这一天近午,两日不见的易天爵一定到她正忙着的身后坐下,开口便道:“白姆死了。” 舒净磨药的动作一停,猛然转过身。“白姆……死了?”屏住气息看着他,心跳加快。“你说她……真的死了?”几乎不敢置信地喃问。 易天爵的俊容上有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她的尸首被弃在南蛮一处大河的源头,死状凄惨,全身黑臭发腐,几乎让人认不出是她。” 舒净的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从他话中,她听出了不寻常。她微愣。“难道白姆的死不是你们下的手?” “在我的人要对她下手之前,她已经被其他人抢先一步解决了。”这两日他就是在确定这件消息。“白姆在南蛮逐渐蓄积势力,上次在各派引起轩然大波的化骨毒,就是白姆宣示力量的证明。她的野心很大,不过有人的野心和手段比她更大更狠,所以她被做掉了。”那些诡谲过招在这段时间里一一经由天门宫人的回报传到他耳中,他甚至早已预料到“那个人”最终会杀掉她,因此根本不必他动手。 第22章 他只是想看看,经过上一回的教训,“他”的能力是进步了,还是又令他失望?现在看起来,“他”的未来倒是多少值得期待。 舒净经过好一会才消化掉这些讯息——虽然对她来说,其中最重要的只有“白姆死了”这件事,不过经由易天爵透露的这些,她也约略知道了白姆的举动。 白姆死了,她的仇报了——不管杀死白姆的那个人是谁,她只要知道自己的仇报了就好…… 长久累积的压力终于得到释放,她全身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光,接着软软倒在地上。 转瞬间,易天爵已将她抱坐回椅子。 眨眸,舒净盯视着近在眼前的脸。“谢谢你。”她轻声道谢,为了白姆的死。 易天爵挑起唇角,目光下移,瞄到了桌上她仍未动的饭菜。“你还没吃饭……”语气一沉。 “我在忙。”舒净已经忘了吃饭这件事。 易天爵斜睇了她一眼。 接下来,舒净在他的监视下吃完她忘了的午饭,甚至,更被逼着回房去睡午觉,而他就揽着她一起睡——她的反抗无用。 然而,在她从易天爵口中得知白姆已死的隔日,她意外见到范儿青倚在易天爵怀里喝酒狎笑,甚至不顾席间有旁人在看,拉下他的脸就是热辣辣一吻…… 范儿青还觑空朝站在窗外的她做出得意的笑容。 舒净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范儿青又跑来她的工作房—— “喂!别以为你现在有了宫主的孩子就了不起,我告诉你,我也可以有宫主的孩子,只是我还不想要而已。”范儿青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舒净充耳不闻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哼!不过我看你生不生得出来还是个未知数。你身上又是药又是毒的,别说小孩子保不保得住,就连宫主最近也不来你这里了吧!”范儿青厌恶地抽抽鼻子。 “让开。”舒净捧着一壶热水。 范儿青跳开。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们有几个弟兄在攻击白圣教过程中牺牲了?!”她的怒气忽然涌了上来。 舒净搅着药汁,面色平静。 范儿青怒火更盛。“还有化骨毒的事,这里也死了不少人。他们的死也跟你有关;现在再加上因为你,让许多人在南蛮时时刻刻身陷危险。如果不是你,他们根本不会死!”她一指指到她鼻端前。“你到底有什么值得我们为你拚命、为你做事?!为什么你还有脸留在这里?!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舒净的手一顿,终于抬眼看着一脸愤恨难平的范儿青——她忽然有点明白了,原来这女人看她特别碍眼,除了因为易天爵,也为了天门宫其他人…… 她和易天爵交换条件各取所需,她无愧,也从未想过背后会牵连到多少人;她心里只有毁灭白圣教、只有杀掉白姆…… 为什么……她还留在这里? 真的只是因为易天爵还没厌倦她,所以她才有留下来的借口吗? 心深处,似有什么答案就要浮现,她却悚然一惊,压下它。 所有念头在转瞬间生起、掠过、再沉淀,她盯住范儿青的神色仍旧淡静无波。 “你跟我说这些,是要我对谁生愧疚?我付出了代价,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相信你们效忠易天爵,甘愿为他奉献出一切,包括生命;你们不会怨恨你们的主子,所以你我都很清楚,你只是找到了一个鞭笞我、驱赶我的理由。”她的语气不带尖锐。“除了这些,你还想要说什么?” 像挨了记耳刮子,范儿青有些狼狈地瞪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反正等宫主对你厌倦了……到最后你还不是得走!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母凭子贵吗?!” 舒净那双妖艳的眸凝看着她,一时令她无法控制地心惊胆跳起来,额上禁不住滑下一滴冷汗。 “出去。”舒净终于下逐客令。 范儿青一愕,有些不安地瞪着这女人过分平静的脸色。 舒净挑眉,范儿青的心跟着一跳。 “你……哼!今天就暂时先放过你,不过我劝你最好是自己识趣点儿。”不甘心地又丢下话才走人。 范儿青一走,舒净的眉跟着一蹙;又呆了一会后,她忽然开始用超乎平常的力气继续搅拌着手上的药汁,接下来,她仔细迅速地整理出所有她必要的东西,包括保命的药…… 夜里,舒净刻意以身诱惑易天爵。之后,易天爵拥着她沉沉睡去,她趁此时悄悄起身溜下床。 回头望了床上男人沉睡的脸庞最后一眼,随即不再留恋地走出房门,直往地下宫走去。 她没由大宅的任何一个门走,而是选择从地下。 循着易天爵曾告诉过她的其中一条通往外面的地道,她离开了易天爵。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推开易天爵的怀臂时,他其实已经醒了。 深远的目光追随着她坚定不悔的背影直到消失,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了一抹邪戾的笑。他在颔下交搭十指,隐隐吐息…… 舒净往南方走。她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要去找解药。 虽然白姆已死,但她相信白姆一定不会让自己毕生的心血化为乌有,在白姆最后留驻的地方绝对会有她要的解答。 她已经穷尽所有力量,却依然无法成功突破蛊毒的最后一道防线。其实她不是不沮丧,只是她总以为自己一定可以找出办法,但紧接而来的是白姆的死以及范儿青的话,让她骤然下了这个决定,而且也深信,既然连熟知白姆用毒习性的她都解不了这毒,想来这世上已不可能有人有此能力了,因此她直接舍弃了对医侠沈君的期待。 至于易天爵……他不是她能留恋的男人。 就在她惊觉自己对他的感觉已不再单纯、当她乍然清楚自己对他的声音、笑容,甚至身体产生眷恋的感觉而心情起伏动荡时,她就明白,她非走不可——在范儿青朝她痛骂的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也清醒了。 她不能再留下,不能再留在易天爵身边。 她怕她再不走的话,会就此失去自己的心,会为了他不顾一切——而她不要成为这样的女人。 至少,她现在还不想成为这样的女人。 秋高,气爽。 出了京城,往南走的第七天,舒净坐着驿站的马车来到了下一个大城。 她稍稍改了外观装扮;现在的她看起来,眉垂、鼻塌、眼皱,再加上两鬓白发、一身又破又旧的衣服,她相信就算认识的人看见她,一时也认不出她来。这已是她能在自己身上做的最大改变——虽然白姆死了,但难保那些残存的人不会再追杀她,所以她不得不做些防范措施,更何况…… 她要防的还有天门宫的人。 这次不比上回,她有预感,易天爵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暗皱着眉,努力将那男人的身影从脑海甩开,舒净在街上慢慢走着,准备找一家客栈吃点东西和住宿。 就在这时,一阵马车蹄踏声由她身后传来,并且快速接近,她顿住,回头发现急急驶近的马车,立刻移动脚步往旁边靠。 稍显华丽的马车很快便由她面前奔驰过去。 本来,舒净并不特别注意这辆马车,不过在马车从她眼前过去、刚好让她看到探出帘子的一张脸时,她却不由得惊讶地轻咦出声。 没多久,马车在下条街的一间客栈前停下。 远远的,舒净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下了马车走进客栈。她垂眸,略略思索,接着不再多想地随意在附近找了家小客栈住进去。 吃了晚饭,又向店小二打听好载客马车明天出发的地点和时间,舒净这才回客房休息。 这客房虽然简陋,但还算得上舒适干净,而且也比她这几天来一直睡在马车上好,因此她一整理好自己,便早早躺上床休息。 不过,没想到她才睡下没一会,就有人来敲她的房门。她立刻被惊醒。 “大婶儿,你睡了吗?大婶儿?”门外,像是店小二的声音。 舒净从床上坐起,皱眉望向大门的方向。“什么事?”现在才入夜。她不是请他们隔早再来叫醒她? “对不起,大婶儿。是有一位爷要找你,他说是你的朋友……”店小二的声音听来有些敬畏。 爷?! 舒净的气息微窒,心促快的跳。不可能是他…… 她费力维持冷静的语调:“我不认得什么爷,告诉他他找错人了。”在这里谁会认出她?怕是有诈。 如果是易天爵,应该不会来这招,早就直接进来了。 悄悄下了床,她戒备地瞪着门外。 “可是这位爷……”店小二迟疑着,不过有人立刻在他之后接口—— “抱歉,舒姑娘,是我,修云山庄刘谦。”豪爽的声音的确不陌生。 舒净结结实实愣住,接着眉紧拧,暂且不出声。 刘谦!他怎会看出是她?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她当然知道他在附近出现。 稍早之前,她在路上看到从那辆马车下来的人,就是刘谦。她发现他了,但没想到他竟也发现她了。她这身装扮,竟还是让他认出她? “舒姑娘,我知道你很疑惑我怎会认出是你,不过要是你已经在休息了,请原谅我的打扰,我只是想来确定真的是你。”刘谦的语气像是极高兴见到她,也极怕打扰到她;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准备告辞离去。“非常抱歉,舒姑娘,我明日再过来问候。” 一直到外面的脚步声离去,舒净还是没出声。 第23章 她想起几个月前和易天爵在修云山庄的事。 对于刘谦,她谈不上好恶;会在这里遇到他,更是完全没想到。 对他来说,她不是只是易天爵身边众多女人之一而已吗?其实就算遇到她,他也不必刻意前来与她攀谈相认吧? 更何况她身边此刻并没有易天爵的身影。 舒净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刘谦。 如果他知道她在这里,那么或许易天爵也会知道。 没有思考多久,舒净决定悄悄离开。 她刻意找了另一间远离刘谦的客栈投宿。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而她更没想到的是,隔天一早她打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站在门外、微笑对她打招呼的刘谦—— “舒姑娘,你早,昨晚睡得可好?”无视她的易容装扮,他的态度非常自然。 舒净愕讶的却是他竟能在她刻意换了客栈后还能找来,但她随即明白了——他监视她! 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她微笑,眼神却是极冷极淡。“小女子只是区区无名之人,怎敢劳驾刘庄主特意过来问候。您言重了。” 刘谦作揖。“舒姑娘别这么说。其实老夫能在这里见到舒姑娘也非常意外,正好藉此机会,老夫可以亲自谢过姑娘的大恩。” 舒净看着他,没答话。 “舒姑娘吃过早膳了吗?若不嫌弃,老夫想请姑娘奇$%^書*(网!&*$收集整理到老夫住的客栈用膳,我们一边谈……”刘谦十分诚恳地提出邀请。 “刘庄主有事的话就在这儿说吧。”舒净直言。 顿了一下,刘谦苦笑,看出她的防备。不过他也没勉强,随即打起精神。“那好吧……昨天马车经过时,老夫意外发现姑娘也恰巧在此,虽然姑娘改变了点形貌,不过老夫总还是认得出来,所以昨晚才会冒昧前去打扰,想亲自确认一下,果然正是姑娘。”先说到这事,接着他继续道:“那时易公子和姑娘前来山庄作客,不过在两位走时,姑娘曾给了小女一点礼物,后来,姑娘的礼物竟真的救了山庄里众人的命。老夫对姑娘的救命大恩一直念念不忘,却找不到时间亲自上门拜谢。”他的感恩确实真心诚意,因为就在侵袭各门派的恐怖毒物也找上修云山庄之时,死亡的阴影一时笼罩住全庄,不过那时没想到从朱儿手中拿出来的药丸,竟真的救了几个中毒的山庄弟子,也及时遏止了灾难的蔓延。后来他才由朱儿口中问出,原来那些救命的药丸是舒净临走前送给她的。 自此,他才知道舒净的深藏不露。 闻言,舒净终于明白他所谓的“谢恩”为何。原来,她临时起意送给刘朱儿的解药,真的派上用场了。 “舒姑娘,请受老夫一拜。”刘谦这时忽然双膝就要一跪。 一惊,舒净下意识上前抓住他的手。“刘庄主!”制止他。 刘谦却坚持要这么做,舒净拉不住他,最后,她放手,干脆任由他地闪身往客栈门前走。 刘谦一愣,随即跟上。 “舒姑娘……” “刘庄主,我已明白你的心意。我想你应该有其它重要的事要忙,你请回吧。”她的脚步仍不疾不徐。 刘谦走在她身边。“舒姑娘,你……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你的,尽管开口。”她会独自一人,而且做易容装扮,显而易见在她身上一定有事发生……也许跟易天爵有关。 难道……是易天爵将她抛弃了? 他早就对她的出现心怀各种揣测,直到现在确定易天爵一直没在她附近现身,更加深了他的怀疑。 到了客栈用饭的大厅,舒净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店小二很快就送了简单的早饭上来。 刘谦自然也跟着坐在她对面,并且要了同样一份早饭。 明白暂时甩不掉他,舒净什么也没说地低头吃饭。 她稍后吃完、起身,刘谦不疾不徐地继续跟着她,直到街道外,她停住脚,终于抬眼看向他。 “刘庄主,多谢你的好意,我没什么事——” “舒姑娘,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刘谦却坚定地打断她的话。 舒净的眸心波光微闪。 “刘庄主……” “是!”看着她依旧艳媚勾魂的眼,刘谦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维持住平静的脸色。 身上衣服已脱去一半的刘谦,此时正全身虚软发寒、脸色铁灰扭曲地哀看着站在床头、冷冷俯视他的舒净。 “对不住……舒……舒姑娘……我……我只是情不自禁……我真的很喜欢你……易公子他不要你……可是我可以给你名份……”刘谦即使中了毒、浑身有如遭千百根针在刺地难受,但他痛苦的喘息声里,仍带着痴痴的迷恋。 其实他原本的心意真的很单纯。五日前,当舒净要求他载她往南时,他基于报答之心爽快答应——更何况当时他也的确正好要到江南参加玄虎帮主的寿宴。就这样,她搭了他的马车,两人一路同行。而这其间,虽然舒净不多话,除非必要才会走出车厢,因此和坐在驾驶座前的他少有机会面对面,不过他却每多看她一次,就愈难控制被她那双勾魂魅眼吸引的心。直到这一晚,他们停宿在一座小镇的客栈,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欲火地在她的茶里下了迷药;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舒净竟会忽然张开眼睛,而在下一瞬,倒下的却是他…… 舒净充满异采的冰眸眨了眨,缓缓朝他伸出一只纤掌。“你不必道歉,我也只是利用你……” 刘谦的双眼骤地大睁,接着逐渐失去光采,最后无神地闭上。 收回手,舒净没再看他一眼地走到一旁,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早就看出刘谦的异样,但只要他没动作,他们互利的关系就可以继续——她藉以省时并避人耳目、他报他的恩——不过最后他还是亲手毁了这道平衡。 舒净蹙眉,很快回头瞥了倒在床上、看似睡着的刘谦一眼后,还是开了门。 门一开,门外,两手捧着托盘的年轻小二感激地朝她一笑。 “我来……”舒净伸手,打算接下托盘,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店小二原本笑着的脸忽地一僵,接着连人托盘、还有手中短刀往后仰倒—— 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几乎反应不及的舒净只能在下一刻往后一跳,也就在这同时,她看到了一抹似乎在眨眼间出现在店小二倒地的后方、懒懒笑睇着她的魁伟人影…… 她倏地睁圆美目,胸口一窒。 男人毫不留情地踩过地上失去知觉的人,一步一步朝她接近。 “玩得愉快吗?我的美人儿。”轻声魅语,宠溺至极,仿佛她只是忘了回家的爱妻。 舒净动也没动地迎接着他逐渐接近的宽伟胸怀。早在见他现身的那一刹,她忽然领悟了一件事——原来,她从来不曾逃离过他的手掌心。 尾声 星月无光,薄雾起。 幽立崖边的泥屋内,巨变突生。在一声短促的惊呼之后,原本黑暗的屋里屋外倏地大放光明,一大群青衣人像幽灵般忽然出现,将屋子团团包围住。 一个高伟英俊的男人独自阔步走进屋内,最后,他冷然地停伫在大屋中央,志得意满地环视他筹画多时的成果—— 几个四散倒在屋里的男女,尤其是那一对在倒地前、双手仍交握的男女。 男人——聂伏波的视线停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时一锐!下一瞬,他不怎么意外地迎上了一双未完全失去知觉、仍挣扎着清醒的迷蒙瞳眸。 没有人知道,就在这蓦然间,他的心脏跳快、为此失神一刹。 缓缓地,他走到这一对男女身前,眉一挑,用脚尖踢开了两人再无力牵握的手,接着蹲下身,俯看着正眯着眸、又惊又不可置信瞪着他的女人。 他愉悦地笑了。伸手,有些爱怜地轻抚着她的娇颜。 “你果然来了。看来白艳的推测是对的,你身上的蛊毒还未除去,你需要解药……”突然扳开她的嘴,将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 舒净被迫吞下奇苦的药丸,没多久,她开始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回复,但身体仍虚软。 她立刻明白聂伏波给她吃的是什么药。 “原来是你设下了陷阱……”也终于恍然大悟。 易天爵没有食言,他带她来到了南方、来到了白姆死前曾占据的蛮夷部落,只是没想到他们再怎么小心谨慎,竟还是中了圈套。她知道聂伏波的事,她知道聂伏波从天门宫被放走后就直接来到南蛮,最后甚至杀了白姆取而代之。 回眸望向身畔毫无动静的易天爵,她体内的血液开始疯狂窜奔,心剧烈收缩。 不,是她害了他…… “为了你,易天爵都亲自跑来送死了,现在,我可以确定你对他的重要性。”聂伏波冷得诡谲的声音在她耳边迸响。 舒净被他语气里的某种异样惊动,她忽地转看向他。她试图定下混乱不安的情绪,淡漠地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聂伏波的表情冷酷。“我想做什么?我当然是要好好‘报答’易天爵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而这一回,我会亲手料理他,我保证,他不会再有第二次神奇复活的机会。至于你……”神色一转,他冰硬的脸部线条略有变化,定定凝看了她一眼,接着浅淡徐缓地说:“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甚至解除你身上被白姆下的蛊毒,只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舒净早就因为他话中欲对易天爵不利而骇急,没想到接下来他竟要她…… “你说什么?” 第24章 几个浅促的呼吸过后,她终于直直盯进他的眼眸深处,幽沉地问。 神情不变,聂伏波的决定也不变。“成为我的女人,我就替你解蛊毐。” 看着这个绝不是在说笑的男人,许久,舒净的眼波动了一动。 “放了易天爵。”条件。 “办不到。”冷硬。 她的唇畔出现一抹清艳的笑,足以勾魂摄魄。“所以,我也办不到。” 就为了易天爵吗?聂伏波眼中闪过疯狂的怒火,他猛地伸手,将毫无抵抗力的她从地上抱起,并且大步向外。 “我劝你最好别再想易天爵。因为你只是在怀念一个死人,而我保证会让你很快就忘了他。” 自从那天从天门宫撤退后,聂伏波就没再回去唐继从那边——除了他的心腹外,很少人真正清楚他除了是武林盟主身边的策士,另一项重要的成就,便是令散乱的黑道势力逐渐在他手上整合;可以说,为了与易天爵抗衡,这些年来他不断在暗中蓄积自己的势力,而白姆,只是他操纵的其中一个傀儡。 他一来,便轻易解决掉那日益贪婪的老家伙,也轻易接收了她的一切。之后,他在无意间由白艳——白姆的女儿——口中知道,她们一直在追杀的白圣教叛徒原来是舒净。 那个女人! 那个日日夜夜缠绕着、折磨着他的心的女人! 现在,他终于得到她了! 而且,还连同他的心头大患也一起自投罗网。 不过他的胜利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那一夜的稍晚,原本中毒昏迷不醒被关在深牢、严密监控的易天爵,却忽然神秘自牢中消失,连同其他天门宫人也不见踪影。 他既震怒又无法置信易天爵竟然再次由他手中逃脱。 唯有舒净似乎来不及被救走…… 第七天,白艳走进房间,照样冷漠着脸,不发一语地将手中的药汤递给舒净。待舒净同样沉默地把药喝得涓滴不剩,白艳才开始在她身上扎针。 没多久,舒净身上的针被收回。 仔细看了每一根针,没再察觉毒物残留其中的反应,白艳这才将针丢进铁匣里。 “毒清了。”没任何喜怒哀乐地吐出这三个字,她起身就走。 舒净的眸心幽光微闪。 “你为什么肯替我解毒?”控制她多年的蛊毒解了,而且是她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的白艳解的。这七天来,白艳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动手替她解毒。 白艳依然是白艳,冷艳的白艳,没有情绪悲喜的白艳。 在白圣教这么多年以来,舒净见到白艳的机会屈指可数,更遑论与她相处。因为在教里,白艳一直被白姆严格保护、亲自调教,和其他教徒也几乎完全隔离开来,所以连她都少与白艳接触。但她知道,在那场白圣教被灭的行动中,当时和白姆恰巧出门的白艳同样活了下来。不过她不明白的是,如果易天爵没说错的话,聂伏波正是杀死白姆之人,白艳却为什么仍甘愿待在这里? 白艳也应该要恨她的,不是吗? 白艳直走到门前,才停住往外的步伐。静了一会,她头也没回地单调开口:“是聂伏波要我替你解毒。” “你听他的?”舒净盯着她纤细的背影。 白艳毫不犹豫。“他要你生我就让你生,他要你死我就让你死。” 舒净心中的惊疑更炽。就在白艳说完、走出门的倏忽间,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她脑际—— “你喜欢聂伏波。”她直言。 没给她任何答案,白艳走了。 房门立刻被人从外面关起来、锁住。 舒净盯着眼前再次被紧锁的门,依然无计可施。 她知道,那一夜易天爵就已脱离困境——从当时外面那些人掩不住惊慌的声音中,她听到了——虽然她不清楚那时意外在陷阱中吸进毒气的易天爵是不是真中毒,但至少她清楚,他最后没事了。至于她…… 舒净的手不自觉地移到自己的腹部,轻覆住,眉间笼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夜,舒净不安稳地半睡半醒着,直到一抹气息忽然悄悄掩至,将她收纳入怀。 舒净倏地惊醒,挣脱围困住她的陌生怀臂,翻身退到床的另一边。 幽暗中,她抑住呼息,警戒地瞪着出现在床上的模糊身影。 “我要你。”男人毫不掩饰浓烈欲望的低声一字一字道。“舒净……我已经为你忍得够久了,我现在就要你。”坚定地朝她伸臂过去。 舒净一直退到再无可退为止。“我不要你。”她的一只脚踝被捉住,她试图踢开,却连另一脚也跟着沦陷。“聂伏波,你没听清楚,我根本不要你。”咬着牙,她冷然对他道。 聂伏波轻易将她捉回自己掌中,压住她的双手,他低俯在她身上,燃着灼热光焰的异样眼瞳对着她的眸。“若不是为了等你解毒,我早就要了你。我说过,除了你的记忆,我也要让你的身体彻底忘掉易天爵……”催眠般的喃语。 他吻住她,吻住像是他渴望了一辈子的甜美樱唇。 舒净躲不开他,她的胃忽地像在剧烈翻搅着。“放……放开……”挣扎。 聂伏波已经铁了心要在今晚得到她,所以她的抗拒对他来说根本撼动不了分毫,直到她猛然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他的箍制,接着翻到床沿一阵干呕。 他既惊又恼,却发现她趴在床边开始呕吐。 酸腐的味道传来,聂伏波身下的欲望稍熄。他移近她,原本以为她在玩把戏以藉此吓退他,但在她断断续续的又吐又咳、并且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一点也无法作假地坦露在他的视线后,他终于明白事情的不对劲。 脑子一醒,他立刻扬声大喝:“来人!” 立刻有人慌忙地推门冲进来。再没多久,白艳也被叫来了。 白艳才下一针就让舒净止住了痛苦不歇的呕吐和胃疼。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吐得那样厉害?”聂伏波急问。 下人已经整理好床下的污秽物退了出去,白艳也正要走开,闻言,她清澈见底似的黑眸轻轻掠过床上被点穴的舒净一眼,再回到聂伏波焦灼的俊颜上。她的心头微揪拧。 “她已经有两个月身孕。”她的脸色仍是淡静,就如同她的声音。 一愣,聂伏波接着怒骇。“你是说,她的肚子里……” 易天爵! 明白到这含意,聂伏波像是忽然被狠狠揍了一拳,一道道青筋浮现在他的额头上。 他站在床边,看着舒净美丽又毫无血色的脸一会,各种情绪在他胸口翻涌。最后,他不带怒意、却带着一种冷酷决心的声音下指示给白艳:“打掉孩子,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不准胎儿留下。” 两天。舒净完全不碰不喝送进房的任何食物。她很快便消瘦一圈,并且逐渐虚弱下来。 得知她的情况,聂伏波震怒不已,最后他甚至亲自动手,才逼迫她喝下半碗汤,但没想到她转眼还是吐得一干二净。 她冷冷地回瞪他。“……有药……”对于药,她比任何人都敏感。 聂伏波要打掉她腹中的胎儿,她很清楚。 本来,她对于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特别的感情,甚至任由“他”自生自灭。她曾对易天爵说过,只要“他”躲得过她体内的毒,“他”的命够大够硬,她就留下“他”,所以“他”被她留下了。而既然“他”已经跟随她躲开蛊毒至今,她好像也没有理由再不把“他”当一回事…… 现在,她不许“他”被害。 黑夜。黑暗。 偷袭与攻击在半个夜间开始并结束。 黑道势力聚集的根据地——南蛮,在黎明前被一群宛如由地狱来的使者幽魅直捣核心,几乎彻底毁灭。最后,就连黑盟之主聂伏波与白姆之女也不知所踪,整个黑道盟帮自此瓦解,而江湖上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它曾存在,更别说它已经消失…… 天,微亮。 在微亮的天色中,被点穴而昏迷的舒净正逐渐苏醒。慢慢地,她张开眼睛,然后,她看见了一方摇摇晃晃的屋顶……不,是摇摇晃晃的马车顶。 眨眨眼,意识到被拦抱的腰际和身侧的温热体温,她将目光下移,一颗搁在她腹上的黑色头颅,和一具占据缠绕她下半身的庞然躯体,立刻跃进她的眸心。 她的呼吸只略略一顿,接着一阵全然的松懈感涌向她。秀眉舒展开来,她的唇畔漾起淡痕似笑。 “……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来了?”一手受不了诱惑似地抚上他黑亮的发,她终于逸出喃叹。 “你的毒解了。”低沉喉音染着慵懒,男人动也不动地享受着女人难得的爱抚。 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忽然间,舒净若有所悟——恐怕她从踏进南蛮到此刻所经历的,全是他精心策画下的结果;而目的,就是为了她身上的蛊毒…… “聂伏波……”也在被设计之中吗?不用问她也明白,既然此刻她会回到易天爵身边,可以想见聂伏波的下场肯定没好到哪里去。 “以后不许再提他。”箍住她腰间的臂膀力道略紧了紧,易天爵的嗓音透着危险的平静。 所以,这件事算是结束了吗? 舒净缓缓收回放在他发上的手,但一只大掌半途截住了它。 “你的心,是我的。”他忽然简洁道。 她无言,却想推开他起身。 易天爵只略略动了手脚,下一刻,换成了他的身躯成为她的垫子——他将她安置在自己胸膛上。 迷魅放浪地对她挑唇一笑。 第25章 “用你的人换我的命,嗯?” 一愣,舒净瞪着他的笑——果然,他那时并没有昏迷过去。 轻吸一口气,她将头转向旁边。“你……”无法否认。 “舒净,看着我。”蓦地低沉劝诱。 胸腔、耳膜皆被这扰人魂魄的声音震荡,她努力想抗拒这引力,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她转回头,视线随即跌进一双灼热的凝眸中。 “舒净,证明你的心是我的。吻我。”催眠似的醇吟诱哄着她。 仿佛真被他魔性般的低语蛊惑了,舒净真的倾前,慢慢的将自己的唇停在他薄长性感的唇上—— “那你的心呢?是谁的?”贴着他的唇,她淡喃。 易天爵笑了,他纵声大笑。“好一个舒净!这世上唯有你敢开口跟我要我的心……”边开怀地说着。“既然你敢要,就给你吧。不过,先警告你,要我的心,你就得承担一切后果。”接着,封住了她早勾得他情思意动的檀口樱唇。 舒净也笑了。这回,她主动而大胆地回应了他。 “是吗?这正是我要说的……”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