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儿魅》 第1章 《夜儿魅》 作者:黄岑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无月无星。 夜,黑暗浓墨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就连静静矗立在荒野外的这间半倾破庙,也似乎跟着生出种让人望之阴森恐怖的气息。 死寂,是这黑夜,和这破庙所传达出的讯息,不过才没多久,这种死寂的气氛被一阵脚步声和吱喳人声打破── 「有了、有了!前面有间破庙!师父,太好了!我们今晚不用睡树下了!」稍显高扬的男孩声雀跃着之后,沉静的破庙外,两三个高矮不一的人影正慢慢接近。 「阿涯,你冲那么快,不怕被鬼抓吗?」在其中一个矮小的影子迫不及待跑跳着向前后,后面两个慢走在黑影中的娇小影子,立刻不客气对前面的人嘲笑去。 果然,那爱玩爱捣蛋、却稍没胆量的男孩,原本已经奔到破庙前,正要一步踏进破庙的脚突然在听到她的警告之后顿住。眼睛看着破庙里深不可见底一样的黑,简直还真有鬼怪随时会扑出来咬人似,他的心咚咚猛跳。吞了一口口水,他也不怕被后面的人取笑,「呼」地一下,马上向后弹跳开。 「烨!好可怕!师父救命啊!」刚好一阵凉飕飕的寒气从里面吹出来,更是吓得他惊叫连连地直往师父那儿逃。 而他这一又惊又逃,早惹得整人成功的少女频频窃笑。 一双带着沉稳安定力量的手,轻轻按住男孩抖个不停的肩,接着一个温厚甘醇、低柔如清风的男子声音响起。 「好啦!涯儿,师父说里面没鬼,你信不信?」 只是轻轻的两句话,再加上对男子彻底的崇拜与信赖,立刻令男孩重新平静下来。可他的脑袋瓜子一清醒,第一个就知道要找人算帐。 「死雁子!臭雁子!妳看我敢不敢扒了妳的皮,妳这臭鸡蛋竟然编鬼话吓唬我……」一恢复活蹦乱跳的精神,他马上冲去扁人。 「哼!谁说我编鬼话?明明我们这儿就有个鬼,而且还是个胆小鬼哩!」他追杀、她跑,还不忘继续取笑他。 两个家伙就这么在他们师父身边玩闹得团团转。至于四周的荒静和破庙的阴森鬼气,也彷佛跟着被他们的笑闹声赶跑了。 任由两个小家伙去玩,在场唯一的大人摇摇头,举步踱进了破庙里。 一丝淡淡的光亮在黑暗里闪逝过,接着火折子被点起,光线随即清楚照出破庙内的模样,正式驱逐了森沉的黑暗,当然,光线也同时清楚映出拿着火折子的男子的面貌── 丰神秀逸、朗目疏眉,身着淡蓝衣衫的男子,拥有一张清奇俊雅的脸庞,不过他除了相貌好看,和一身说不出来令人感到温暖舒服的气质外,他最引人注目的,恐怕就是他那漆黑的头发竟特别地在中间夹着一绺耀目美丽的银色发丝。 那绺银发,就那样不偏不倚地生在额心上方,彷佛──那是种关于荣耀的神秘标记。 蓝衫男子,点亮了火,也在这时,他的眉峰陡地一敛。瞬间,他已察觉到了什么似,原来清朗柔和的眸一锐,冷厉的视线毫不迟疑地扫射向屋内那个破烂不起眼的供桌下。 手中的火,一剎燃旺,而他的眼神却愈见凌厉。 这时,两个小家伙在外面嘻闹得差不多了,一前一后地跳进破庙里来。不过立刻,他们从师父身上清楚感受到的诡异气势让他们很有默契地一同闭嘴,不敢再稍有乱动。因为他们都知道能让师父动用到他的力量,那肯定跟「那东西」有关── 哇!鬼来了! 明明师父说没鬼的,呜……骗人! 两个小家伙,一个兴奋,一个差点要拔腿就跑。 而蓝衫男子,就在他手上的光焰即将击出的前一瞬,由供桌下传来的一声极低、极细的啜泣让他的心一跳,舞跳在指尖的狰狞火焰立时温驯了下来。接着,他大踏步几下便移到了那张桌前。在迅速划下一面无形防护的结界后,他这才蹲下身,伸手抓下了那块适巧遮掩住供桌下一切的破布。然后,他看到了一团瑟缩在桌子下的小小影子。 他一怔。不过,他的戒心仍未松懈。 凝神静息,他发现原来他以为源自这桌子底下……或者源自眼前这小小影子的某种令他敏感的气,在此时竟已完全消匿无踪…… 怎么回事?难道方才真是他的错觉? 看着将自己整个缩成一团,却仍不住发抖着的小人影,他终于出声。 「妳是谁?」 小小的头颅、小小的身体,而他大略是由那长得几乎包覆着这小小人影身子两侧的发,推测出她该是个女娃儿──一个差点命丧在他足以使「鬼族」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的力量下、依然令人起疑的女娃儿! 在正常的状况下,没有一个小孩子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荒郊野外的破庙里,而且,还彷佛受到了极大惊吓地躲在桌子底下。 他的问话,只得到小人影颤抖得更厉害,还更拼命将自己往里面缩的效果──当然,她的身后早已没有退路。只是她却像怕到没意识般仍继续往后缩。 男子秀朗的眉皱了起来。 而这时,原来待在门边的两个小家伙,也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探头看了看师父的举动,好奇心蠢蠢躁动。互看了一眼,两人随即憋不住地一小步一小步朝师父那儿接近…… 「师父,桌下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唤阿涯的男孩大着胆子首先蹑手蹑脚走近师父的背后,反正师父的神力天下无敌,有师父挡在前面,就算那里真有一只鬼怪他也不怕了! 被叫雁儿的少女也同时踮起脚尖,努力要从师父的宽背上探头看。「吵死了!笨蛋!你就知道玩,没见师父需要安静吗?」 「说我吵!妳还不是一样?咧!」圆脸灵精的男孩给她一个鬼脸。 白皙秀美的少女偏头瞪他一眼,很快抬手赏他一记爆粟。「闭嘴!」 「噢!」就怕她暴力的男孩痛叫了一声,这下真的乖乖闭嘴了。可恶的臭雁子──明明比他小一岁,为什么拳头竟然会比他大?! 至于早习惯这两个小家伙打打闹闹的男子,尽管他们正在身后吵闹,他的心思仍能专注地放在眼前的事上──他的眉慢慢不再打结,接着还轻轻地扬起,就连他脸上的神情也软化了下来。 「娃儿,别怕,叔叔不是坏人。来,妳看看,妳抬头看看,叔叔像坏人吗?」对着那仍缩在里面的小人影,他开始轻声诱哄。 自从捡了几个娃子,他这哄奶娃的功力还真是与日俱增啊! 果然,在他简直像老妈子的声声呼唤下,桌下这小人影总算不再把身子往里面缩,也总算没再抖得那么厉害。 不过,她还是没将埋在双膝里的头抬起来。 这会儿,就连贴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家伙也都看清楚躲在桌下的人影了。两人不禁全瞪大了眼睛! 「娃儿,叔叔这里有好玩的东西,妳要不要看看?妳不看?妳真的不看?那我要把牠收起来喽……」蓝衫男子的掌心神奇地幻出了一只金彩灿烂、似狮似犬的小兽。而他这一个把戏,还没将桌下的小人影哄到,就先把他后头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惊喜出了大叫。 「哇!瑞瑞!」少女雁儿好久不见师父的守护神兽,以致牠这一现身立刻引来她开心尖叫。 至于阿涯可跟牠不对盘了。撇撇嘴,他睨了正躺在师父手心、肚皮向上翻呼呼大睡的透明小兽一眼。「啧!睡猪喔!」啐喃。 看来,似乎是两个小家伙的叫声吸引了桌下的小人影,也终于勾动了她的好奇心,她的身子停止了颤抖;接着,很慢很慢,也彷佛过了很久很久似的,她把头从深藏的手臂、双膝间抬了起来── 首先,一双紫灿宛如神秘宝石的眸子露了出来,而这双带着怯意泪花的紫光异眸先看那就伸在她面前、这只手心躺着可爱奇兽的奇景一眼,立刻宛如着了迷,然后,被紧紧叮咛的戒备心松懈,她再把头抬高,现出了一张小巧细致的娃娃脸蛋…… 不过,毕竟才七、八岁,仍是娃儿心性的小人儿轻易就被大人手上的幻象引开注意力,也更是无另外的心思去察觉到,就在她那双紫色的异眸一落入蓝衫男子和两个小家伙的眼中时,他面容忽地一凝与两人下意识防备地弹退开。 「哇!鬼啊!」就怕这东西怕得要命的男孩阿涯凄惨一叫。 至于小雁子可勇敢多了,她虽然也跟着跳开,不过她仍强自镇定地抓出插在腰上的软鞭摆出防卫姿态。 当然,紫眸女娃也听到这一下大叫了。一眨眼,她的眸中再度布满惊慌与恐惧。接着,她很快又要把自己缩回她认为最安全的桌子下,不过── 男子倏地出手捉住了她细小的臂膀,再缓缓轻轻地将她由桌底下拉出来。 紫眸女娃立刻又开始全身发抖。可因为小小的身子抵抗不了他强大的力量,所以她也只能任由他捉住。 终于,呜咽一声,她开始抽泣了。 「……呜……我不是……我不是鬼……我不是……不要抓我……爹爹……娘……快来啊……呜……」细细软软的童稚声,声声足以软化最冷酷的人的铁石心肠。 就连一向最讨厌「鬼」和最怕「鬼」的两个小家伙,也忍不住用手摀住自己的耳朵,就怕会中了这「鬼」的诡计,对她生起不该有的同情心。 她是「鬼」! 第2章 「鬼」都有一双紫色的眼睛骗不了人的,所以她是「鬼」没错! 可是……可是她明明那么弱小、那么可爱…… 为什么这个「鬼」跟以前的「鬼」完全不一样?以前的「鬼」不是很妖怪欠打,就是很邪恶欠揍,哪有一个像他们现在看到的又弱小又可爱,害他们讨厌不起来?更别提怕了! 救命啦!师父! 同时在心里哀叫的两家伙赶忙用眼神向师父求救去,哪里知道,他们的师父,这天上地下无所不能,还专捉「鬼」的师父,竟然动作轻柔地把那只可爱得惹人心怜的「鬼」从桌下抱出来,再轻轻把她安置上桌坐好──当然,那只「鬼」还是一直在哭,而且依然哭得让他们很心痒。 就连他们都想跟着一起哭! 而男子,将女娃放在桌上后,他的面色愈见端凝深思。 双手扶在她瘦小不见肉的肩头上,他低眸,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定定看住这小娃儿一双正浸润在泪水里的紫瞳。 这娃儿,确实是「夜氏鬼族」的人──就在他第一眼看见她这双只有夜氏鬼族的女人才有的紫眸,他便知道了!而且也在这个同时,一个闪电般的预感意象也清清楚楚地劈上了他…… 她会毁了他! 他,封澈,如果现在不毁了这夜氏鬼族的娃儿,总有一天,他这为守护人间界而与夜氏鬼族成宿敌的「守护师」就会毁在她的手上──预言是这么让他窥见的。所以为了天下百姓,他应该立刻就下手将她毁去才对,可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仍好好地活在他眼前,竟……很有元气地愈哭愈大声? 鬼族,原本同样也是人──一支拥有异能的种族,只不过就在千百年前,鬼族在心甘臣服于一名心思邪恶并深具野心的蚩氏后,在他的有心利用下,鬼族成了日益壮大的蚩氏征服天下的利器。鬼族奉蚩氏为王,蚩氏也妄想真正称王,于是蚩氏与当时的人间界天朝帝王展开了惊天动地的争战,双方死伤无数。最后,蚩氏与鬼族败了,败在与鬼族同样拥有异能,不过却是光明的力量、奉天命守护天朝的「守护师」手上。 蚩氏与他的部下鬼族败后,便逃遁入地下的黑暗界,从此鬼族虽形人,却又彷佛成了名副其实的「鬼」,成了邪恶与黑暗力量的化身。至于所有鬼族中,传闻力量最强,并且为所有鬼族领导者的,便是夜氏鬼族。不过夜氏虽然力量最强,但却也只有其中的女夜氏拥有力量;而在整个夜氏里又以能力最高的「夜」为尊,以致所有的鬼族其实是服从在夜氏鬼族中「夜」的手中。而鬼族又是代代忠心服从蚩氏,所以心有不甘的蚩氏即使藏身黑暗界,仍不时能够支使鬼族侵犯人间界,于是,一代接一代的人间界守护师便肩负了除鬼和守护人间界的使命。 而他──封澈,此刻便是人间界的守护师! 有点头痛了! 他不但该杀了她不杀,而且还对这株鬼族小幼苗起了怜悯之心。 真是糟糕呵!他怜悯这连哭都可爱的鬼族小娃儿也就算了,现下他竟有种想知道未来她究竟能不能真毁了他、又会怎么毁了他的好奇心……哎呀呀!换句话说,他简直就是在找死了! 他蓦地朝她那张哭得涕泪纵横、却仍声嘶力竭继续哭的小脸泛开暖意逼人的微笑。 「娃儿,怎么叔叔说了叔叔不是坏人,妳还不信呢?来来,乖乖别哭了,叔叔请妳吃颗糖,妳告诉叔叔,妳叫什么名字好不好?」一手在怀里摸了摸,这才突然想起,自从身边几个家伙脱离吃奶的年纪后,他好像就没有再带甜食在身上的习惯了……嗯,糗了! 「师父,我这儿,有块甜饼!」一块婴孩掌大的奶色甜饼适时递了上去。 封澈立刻面现喜色接了过来。 「乖雁儿!太好了!」赞许地对小家伙点点头。他随即转手拿来巴结眼前的娃儿:「来,娃儿,吃这饼好,我们不吃糖了!」把甜饼凑到她嘴巴前,而且就算准她张嘴哭的时机将饼塞进去。 而原来,哭得每个人都想掩起耳朵的紫眸娃儿,在嘴里一被塞了块饼之后,哭声立刻一停,就这么瞠大红通通的眼,看着在她面前笑得一点也没坏人样的「叔叔」。接着,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终于,她伸手到自己嘴前,把他给她吃的甜饼抓着,慢慢嚼了起来。不过,也因为实在哭得太久,她可是边哽咽着边吃。 就连阿涯、小雁两个人也满是有趣地看着她吃。 「怎么样?好吃吗?」封澈对娃儿愉快地扬着笑,一边抬起手状似不经意地轻触上她的额心。 而紫眸娃儿虽然经此一块甜食,心早被收买得差不多,可在封澈的手碰上了她的额之际,她仍下意识偏过头去不肯再让他碰──因为他的手才一接近,她就奇怪地感到不舒服。 「好吃!叔叔……头痛,不可以碰我!」软嫩的声音响应他,不过也抗拒地对他摆摆手。 封澈虽怔愣了一下,可他脸上对着她的微笑仍未稍减。「好!叔叔不碰妳。」他放下手。「那么妳现在可以告诉叔叔,妳叫什么名字吗?」 吞下了最后一口饼,紫眸娃儿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舔了舔嘴角,这才将注意力再放回眼前好看的叔叔脸上。 「爹爹和娘叫我甜儿,我叫甜儿……」看着他的微笑,一种和她的爹娘在一起时才会出现的暖暖感觉充满了她的心。她喜欢他,喜欢他的笑笑,就像她爹爹一样。 「甜儿?」夜甜儿吗──看着她属于夜氏鬼族独有的紫眸,封澈并不怀疑她的爹娘正是夜氏鬼族之人。「甜儿,妳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妳的爹娘呢?他们──」陡地住口。因为这叫甜儿的小娃泪水又在泛滥了。 甜儿抽噎了两声,眼见就要大哭出来…… 止住她大哭的,是小雁再次献上的最后一块甜胼。「小甜儿,甜饼好吃哦!姐姐分妳再吃一块!」呃……对一只「鬼」这么好,真的可以吗?算啦!她只是跟随师父的步伐嘛,要天打雷劈一定也有师父先替她挡着。 甜儿虽然不哭了,不过嘴里咬着饼,她小小的脸仍皱成一团,紫眸里也满是泪。 「呜……爹爹……爹爹说娘去……好远好远的地方……要以后才会回来……只要我乖乖听话,娘就会回来……呜……爹爹要甜儿乖乖听话……躲在这里等他……带娘回来……可是我已经等这么久……这么久了……爹爹和娘为什么还是不回来……」边说边呜咽边吃,还真是难为了眼前的听众得把耳朵抽尖了,才能大致破解她咕咕嘟嘟软绵嗓音里的八、九成意思。 封澈有点懂了。看来她并不是被恶意遗弃的孤儿。不过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致使她的爹娘非得暂时将她放在这里不可?还要她躲哩! 躲避仇家吗? 封澈不由沉吟了起来。 夜氏鬼族的人,个个都拥有平凡人类所没有的能力,除了他和另外散布在各界也同样拥有异能和狩猎鬼族力量的狩猎人外,这小甜儿的爹娘还要躲避什么危险吗? 不过如果,这娃儿的爹娘还有命活着回来接她,到时恐怕也会很难过他这一关。毕竟,「杀鬼」是他的责任,世上再少两只为非作乱的鬼会令世间多美好一些。至于这意外没让他除之后快的娃儿的问题嘛…… 嗯,有些棘手! 封澈看着已经玩累了的三个家伙早就摊在地上睡得横七竖八,他也不由摇摇头,扬起唇角笑笑。 在里面生了把火,再用毯子将三个小家伙盖上以免着凉,他这才在靠近小甜儿的身侧盘腿坐下。 炯眸毫不隐藏地泛着异光,他静静注视着睡得天真无邪的娃儿许久,这才慢慢敛眉凝神。接着,他缓缓伸出手移到娃儿脸蛋上方,而这时,他的整个手掌正绽出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淡淡的银白光芒。 封澈的神情愈见肃穆内莹。然后,他将自己散着柔和光芒的手掌心轻轻向下,覆在她的额头上。 而睡梦中的甜儿立刻有所感应。她突地全身一下颤抖,接着彷佛感受到某种痛地开始摇着头要挣扎,就连她的嘴里也噫唔出声音。 封澈没让她挣脱成功。 「……」口中快速低念出无人能解的咒语,他将手心的光催得更炽,接下来,他猛地眸光一烈,手心的柔光立刻全数隐入她的额心。 「啊!」甜儿似乎再承受不住剧痛地发出一下惨叫,然后身子不再挣动地昏厥了过去。 至于封澈,则是松了一口气,大功告成地收回了掌。不过两个原本睡着的小家伙却是被甜儿的叫声惊醒了过来。 「咦、咦?什么事?什么事?」阿涯骨碌一下翻身坐起,还一脸惊吓地转头看了看四周。 小雁倒没那样惊慌。她只是张开眼睛,立刻就找到师父令人安心的身影。「师父……」 封澈伸长臂,安稳温和地拍拍他们。「没事,你们再睡。」他轻声道。 早把师父当天的两人,真的半点疑惑也没地再次躺下又睡。 破庙里,一时之间只余火堆燃烧着的劈啪轻响。而除了这破庙内,外面仍旧一片漆黑寂静。 不过封澈知道,天就快亮了。 而天亮,就表示不能见光的鬼的行动能力得被迫停止下来。 视线再转回小娃儿陷入昏睡的恬静小脸上,他的神情深思沉凝。 娃儿看起来纯真无邪,不似正常的夜氏鬼族会有的性情──这就是他感到古怪迷惑的地方。照理说,依他至今遭遇无数的鬼族来看,无一不是皆具黑暗界狡猾邪恶的基本天性──虽然这世上其实有不少这样的人──可即使是鬼族的孩童,他也从未曾见过这连一丝邪气也无的。 第3章 他至今为止,就只遇上这么一个。 为什么这娃儿是特别的? 或者,为什么她的鬼族父母竟要异常地保持住她的天真烂漫?难道他们就不怕她在族里遭到排挤? 可如果这娃儿真的已生活在黑暗界近十年却未沾染上它的邪气,那么恐怕不是这娃儿天赋异禀,就是另有隐情了? 而这娃儿……将会毁了他? 封澈的嘴角蓦地扬起似笑非笑的痕迹。 他知道他的预感从未出过差错,可是偏偏他现在根本下不了手,也不想下手──刚才他没在第一时间杀了她已是错,既然如此,他只好在她身上下功夫了…… 希望这甜娃儿,莫要让他失望的好! 天朝,恒帝永安十年。 这一年,天下各处天灾异象频传,早已惹得人心惶惶。原来该稻谷丰收的时节,先是下了没日没夜的半月大雨,把农人辛苦栽种即将要收成的稻作几乎全淹死;再来北方连日暴雪未停,地方官员回报朝廷,百姓冻死的人数不断增加;而干旱的地方不见一滴雨丝落下,就连被天雷打中引起的一场森林大火,也已延烧了近月仍无法被扑灭……以上大大小小的灾难,在这一年间不断上报到朝廷,也直达了天听。 太平日子过久了,缺乏年少时的积极冒险精神,恒帝手边光批阅着官员呈上来的奏折就看得焦头烂额──而且还尽是灾祸不断的内容,简直恨不得拿这些奏折去质问老天爷,祂最近是在搞什么鬼? 沉目威仪地翻着手上的奏折,再看到上面写到南方的虫害,恒帝不由抚了抚微微作痛的额际,而他尽管保养得宜却仍无法完全抹去岁月痕迹的面容上忧愁尽现。 「去请封先生过来!」想到封澈似乎已回宫了,恒帝立刻要人去请他来。 一会儿,就见御书房门口走进了一名俊尔绝伦、浑身散逸着一股神采洒脱气息、额心上方还奇特地多着一绺耀目银丝的蓝衫男子。 看着来人彷佛完全不受时间的影响,十年前来到他身边时是这副模样、十年后还是没变的面貌,恒帝不想心生妒意都难──就连他也搞不清楚,这男人到底是几岁了?! 十年前,上一位守护先帝的守护师阿增老人,随着先帝的故殁跟着消失无踪;而就在他登上帝位之后,接任阿增老人的守护师封澈,立刻出现在他面前。身为天朝的天子,他自然明白守护师对天朝和他的重要性。没有守护师也就几乎等于没有天朝,所以自他的先祖辈起,他们便尊崇礼敬着天朝的守护师。 天朝和黑暗界那些鬼魅间的争战一直未停,前几代身有异能的守护师的力量已消灭了大部份的鬼族,并且在各地布下封界防止地下的鬼族向地上的人侵犯,也因此数百年来,大部份的人已难再见到鬼族人,更差不多渐渐淡忘了千百年前人与蚩氏鬼族的惨烈战争,甚至还将它们当了传奇故事看待。就因为这样,拥有神人般力量的守护师,便成为人们口中的「传说」,直到近百年,除了天朝的帝王和少数人,几乎不再有人认为这世上仍有「守护师」的存在。 而同样身为守护师,封澈的神秘就和阿增老人差不多。没有人──就连他恒帝,也从来不知道他从哪里来?那张彷佛永不老去的面容下又藏着多少智慧?更别说知道在他身上拥有着什么样的神奇异能了。 当然,既然身为守护师,只要有着关乎异象诡象、斩妖除魔的事,就统统归封澈管奇+書*網。而近来这些不寻常的灾象频在四处出现后,他也立刻请封澈去查了。封澈给他的答案,果然跟他想的差不多──这些灾祸全跟黑暗界的作怪脱不了关系。 唉!他们已经和地下那些家伙纠缠近千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个了结? 「封先生,你这回出去了几个月,究竟有没有收获?有找到你要的狩猎人吗?」恒帝暂把桌上的奏折推到一边。看了一堆坏消息,他只希望能来点可以听的。 几个月前,封澈突然跟他表示要去寻找出狩猎人。而所谓的狩猎人,便是和他一样拥有不平凡的力量,同样能镇住黑暗界势力的人。只不过这些狩猎人性喜自由、不受拘束,其中虽然有不乏将对付黑暗界当目标的,可多数的狩猎人还是各自为政。 清冽的黑眸直朗朗地看向恒帝,封澈的神情沉稳平静。 「陛下,您请放心!我已经找出了一些人,足以暂时压下四方黑暗界的侵犯扰乱……」 恒帝哪完全放得下心?「暂时?你的意思是,靠他们也压不了那些鬼魅多久?」虽然他被封澈保护得很周全严密,从登上帝位至今为止才零星跟那些鬼家伙打过两次照面,不过就那两次也已经够他恶梦连连了。 「其实他们是没问题……」封澈早已察觉不对劲。「由我亲自找到、挑选出的狩猎人能力全是一等一,就算要他们应付鬼族中最强的夜氏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只不过我发现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乱象,和以往黑暗界发动的攻击差异很大……」 之前的鬼族虽然在他的镇守下仍不时偷袭挑衅,不过那也是零零星星的行动,而且力量也并不大,顶多他们之中也只有最强大的夜勉强可以与他抗衡,但也不致强过他,进而干扰整个人间界。可是这一次,在观察了近来的连串异变后,他立刻知道了哪里不对──恐怕前所未有地,黑暗界已经出现了足以驱雷掣电、呼风唤雨的鬼了! 看来,在十年前他消灭了鬼族的夜之后,鬼族已经很快又找出另一个「夜」了。 对于鬼族生生不息又顽强不已的能力,老实说,他还真有些佩服。 恒帝自然也感受得出不寻常。「嗯,他们的破坏力是好像增大很多……」抚着白须沉思道。没错!以往他们的力量至多也只到施出幻术折磨人至死而已,没想到他们现在已经强到可以改变天象了……想到此间的严重性,他突地盯住了眼前仍旧气定神闲般的封澈。「封先生,你……难道还不能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对于恒帝的不安与疑惑,封澈笑了笑。 「如果我的预感没错,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我猜测的对不对了。」 「你的猜测?」好奇极了。 「陛下印堂发黑、乌云罩顶,恐怕不久就要大难临头,所以我想,由陛下身上或许就能抓到线索了……」 封澈,温文俊雅的脸庞上灿笑宛如朝阳,以致令恒帝一时无法对他近乎「诅咒」的预言做出究竟该气,还是该笑的反应。 夜,深静。 皇宫,戒备森严,一队巡更的御前侍卫才刚在帝王的寝宫门前交接过。 夜,再深。如钩的银月已至天中央。 幽深的寝宫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小烛。重重的织帐后,馥丽的床榻中间,被子微微拢起,一个模糊的人影便是躺在里面。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一抹比黑暗更黑的影子彷佛鬼魅般,平空自一面空墙里浮出。接着,这抹深黑却又诡谲地微微现出透明的影子,缓缓移到了那张躺着人的大床前。 屋内的温度,似乎就自诡影出现的那一瞬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而直到影子移至了床边时,屋里的空气也宛如被冻结了住。 黑影,彷佛是一团虚幻的迷雾。隐约地,只能见到这一团似人形的黑色迷雾正慢慢以俯身的姿态倾向床头,似乎是要将躺在床上、裹在丝被中只露出半颗后脑勺的人确认仔细…… 气氛,死寂诡异。 突然,就在间不容发的剎间,一道白光从被窝内准确地疾射向黑影。 而黑影,也不知道是否早已察觉床上的陷阱,就在那道白光初闪的一瞬,黑影便已在倏忽间整个淡掉──就在空气中消失无形。至于那道耀目凌厉的白光自然扑了空。 黑影淡去,随即又在另一头凝聚成形,而一直躲在被窝里的人也在转眼间掀被跃下。 微弱的光线中,只见床前多了一个俊硕温雅的蓝衫男人──当然,他不是这张床的主人。这张床的真正主人,早就被他暂时请去另一处了。 男人。封澈。总算等到他要等的了。 俊脸微微泛着湛然的笑,他的双手在虚空看似漫无意义地转了一圈,接着他的十指出现了淡淡美丽的银白色光辉,而此时,就连他的全身也似乎沐浴在一层柔和的光圈里。 「夜?!」封澈不动地直看着前面也同样没动的黑影,几乎是肯定地问。 黑影,原本半透明的形体仍像一团变幻不定的虚云。不过突然间,黑影上方接近头的位置,一双彷佛才打开的眼睛映进了封澈的眼中──一双紫得妖异、紫得摄魂夺魄的眼睛。而这双紫色的眼睛便是这团黑影唯一呈现出的清楚实体。 而封澈,一看到这双紫眸的同时,某种感应立刻如电殛般击上他的心── 他的笑容一敛,眉峰皱起。 「甜儿……」他叹息般的低喃出声。 十年前在破庙被救的那个爱哭无邪的小娃儿、那个日后能毁了他却仍让他一时心软没杀掉的小娃儿、最后被她那惊慌返回的平凡人类父亲带走后再也消失无踪的小娃儿…… 是她! 十年前的那个小娃儿,竟是眼前正与他对峙的夜氏鬼族人! 因为曾在小娃儿身上深埋进属于他的印戒,所以在她的双眸一破出封界后,他立刻知道了是她! 甜儿! 被封澈唤做「夜」,又叫「甜儿」的紫眸黑影,彷佛笼罩在迷离闇晕中的身形不见动作,而就连那双紫眸也依然闪动着妖邪、未曾相识的诡焰。 第4章 「封澈?原来是你!你是来代替那蠢帝受死的吗?」似乎由他的那绺银发认出了他的身分,似男似女、似人似魅的声音不像出自黑影的口,却如由四周回荡压挤过来。 标准的魔音穿脑。 封澈掏掏耳朵。 显然,十年前甜美可爱又惹人怜的小娃儿,已经消失得连一点渣也不剩了,如果眼前这只「鬼」真是十年前那甜甜娃儿的话,他真的会非常、非常后悔当初任由她父亲抱着她走的决定……可糟糕的是,他根本无法改正眼前这个事实。 看起来,这十年间小娃儿被黑暗界改造得非常成功! 「对!封澈真的就是本公子我。」容他感慨一下:「可是我记得妳小时候是又甜又逗人地叫我叔叔的。」 「叔叔?」黑雾似迷暗正一点一点撤开,两道柳眉、光洁的额心上一簇火焰似的印记,和雪皙色的鼻梁逐渐若隐若现。「想不到被那蠢帝奉为守护师的,原来还是个诡计多端的胆小鬼!你以为跟我攀亲带故,我就会饶你一命吗?」 瞧瞧,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该打屁股的死小孩!枉他还哄过她、抱过她,让她蹧蹋当马骑呢! 不过……咳咳!他忘了她还真是「非人」。 封澈总算由原来的震撼与惋惜中回复过来。 「娃儿……不对!妳现在是夜氏鬼族的夜……」看了看她额心属于夜的印记,他再怎么搥胸顿足也改变不了两人此刻已站在敌对立场的事实。而且显然,娃儿对他这「叔叔」早已一滴记忆全无,更别说她会看在他们旧识一场的份上「饶他一命」了。「好!现在就让我来看看,我们究竟是谁饶谁的命!」面色一肃,动手── 封澈掌中光芒大炽,隔空挥向紫眸黑影。至于同时,黑影也毫不退缩地划出一面圆黑如漩涡的墙。 只见,银光打进黑色漩涡里,立刻迸发一阵激烈的纠缠斗战。一时之间,双方似乎胜负难分,不过在当封澈另一手再送上一轮刺目耀眼的光印后,黑色漩涡随即在瞬间瓦解溃散。 不过被散掉黑漩的黑影仍未见败象,一记又一记刮骨杀煞的罡风迎击上封澈打出的光印。 短短时间里,偌大的帝王寝宫内,光与暗影交错激战、狂风大作。 而这场毫不容情的战斗也由屋内打到了屋外,银、黑对立的两抹影子一闪上了琉璃瓦的屋顶。 在惨淡的月光下,只见闪光与烈火交击迸出了令早在屋子外待命的团团皇宫护卫几乎睁不开眼睛。 「师父!我们来了!」就在这时,赶来助阵的数条人影立刻跃上屋顶,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局。 此刻,就见四名新加入的男女和封澈,包围住了中间一团令人直打战栗的黑影。 手持神兵利器的男女丝毫不畏惧地配合封澈,以四道剑气困住黑影。至于封澈,则一手划向上空,接着,一道雷鸣隐隐在半空中发出闷响── 黑影立刻有所警觉。不过即使已倏生警觉地防范,却仍快不过那一道由空中劈下的电雷。 「啊!」一声让下面的人不得不摀住耳朵,并且打从心底恐惧的魔音骇吼之后,那被雷电击中的黑影仍以极不可思议的速度冲破剑气的包围,如流星般往北的方向一闪即逝。 四名男女皆一怔,不过封澈已在他们闪神间毫无一丝犹豫地追了上去。 蓝魅的身形在剎间已隐向北方的黑暗中…… 在下一刻回过神的四人,想也没想立即同时展开行动跟随而去。 于是,只见在前一刻还风云变色的战场,此刻只剩下一大群还呆立失神的皇宫护卫。不过他们的头,倒是一致面向那些人鬼神消失的方向! 边城荒野外。 一束隐隐泛着银光的人形光影,突地毫无征兆出现在这处阴凉黑黝的乱葬小丘中。 被光影所覆的人,渐渐显出男子挺拔颐长的身形轮廓来,接着一转眼,光影淡去、消褪,于是月色黯淡的黑暗中,男子的身影也几乎被藏去。 不过看来,黑暗对他的眼力似乎影响不大。 只在原地静立了一下,彷佛感应到了他要的,他随即谨慎地走向左方。经过了无数的墓坟后,最后,他终于停在一个显得与这里其它处大不同、孤零零却又富丽堂皇的坟冢前。 封澈蹙蹙眉,然后又微笑了起来。 躲在这座空坟里吗? 伸出双手,他毫不迟疑地在这座孤坟四周施出封印。不过,就在他为此全神贯注之际,他的身后突地袭来一道冰魄寒气── 就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封澈立刻身子一歪,同时随手便向后方划出一圈光印。 而就在他站好至转身短短的电光石火间,他已遭到了至少十记的攻击。 封澈的嘴角抿成一条硬梆梆的直线,一掌一个,全力向她藏身的石群轰去威力十足的雷印。 不过,就在一阵轰隆声停止后,他立刻发现一件事── 他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她又跑了! 封澈慢慢放下了手,可他忍不住有些挫折地用指腹揉了揉自己就快打结的眉心。 很好!这娃儿,至少她还晓得要逃! 「师父!」这时,一下唤声喊来,随即有几条人影先后朝他奔来。很快地,四名高矮不一的男女围到了他的身边。 「师父,人呢?」首先,其中一名样貌稳重、魁梧高壮的方脸汉子开口问。 「对呀,师父,怎么没看见那只鬼?」另一个看来年纪最轻的娇俏少女仍不时东瞧西看寻着四周。 「我想一定是师父已经把鬼打跑了!」肩上扛着长刀的秀气年轻人毫不犹豫地下结论。 最后出声的是名白皙清丽的女子:「师父,那真的是夜氏鬼族的人吗?」因为他们从未遇过在师父和他们四人连手的围攻下不立即灰飞烟灭,还撑着逃得到这么远来的鬼族,所以她才会如此惊异。 四双眼睛就这么看着封澈,等着他的回答。而他倒是没令四个徒儿失望。 「你们刚才有幸见到的那个,是夜氏鬼族的夜,她跑了!不过大概也伤势不轻……」要不是伤重,她恐怕也不会用偷袭,恐怕也不甘心就这么跑走吧。封澈摸摸鼻子,对四人温暖愉悦地微笑。「好了!虽然被她跑了,可我们至少也明白黑暗界果真又出现了一位夜,从现在起,你们更是得努力用功,因为这个夜,可是我们前所未有的可怕敌人哦!」 夜,确实是他前所未见的大挑战,而他没告诉平涯和水雁两个徒儿,这个现在与他们对立为敌的夜,正是小时候曾和他们玩在一起的可爱小娃──还是暂时别让他们知道伤心的好──不过,世事的变化也真是大呀,不是吗? 当然,他依旧没忘记那个关乎他和她命运的预言── 她会毁了他! 的确,若以她如今的实力,这句毁灭性的预言确实已具有五分的可看性。那么接下来,难道真的是要看究竟是她死或者他亡?! 封澈不禁在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不好!娃儿小时候那副可可爱爱、惹人怜的模样一直在他脑子里闪来闪去。看吧!昔日一时的心软果然为将来自找了一条死路! 呵!难怪刚才在和娃儿对战时,他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没将神兽瑞唤出来咬她…… 「师父,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你没事吧?」一直注意着师父的流云,终于忍不住出声。「哎呀!会不会刚才师父和那鬼决战时不小心受了伤了?!」想到这个可能,她马上慌急了起来,赶忙跳到他身边就要察看他。 她这一喊,其它三人也不由面色正经凝重起来地齐打量向他。 封澈的步伐未停,挑挑眉,好笑地撢了撢身上的袖,而未察觉流云这丫头太过异常的紧张和关心。 「傻丫头!什么时候妳看过师父我受伤了?」他慈爱地摸摸流云的头,简直仍当她是还没断奶的小娃儿。「不碍事,我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露齿笑了笑。没等她反应,他已极其自然地放下手,仰首看向微微露白的天色一眼,再转头看向四人,笑瞇了眼:「原来我们也忙过大半夜,天都亮了!那好!干脆我们在外面吃完早膳再回去,怎么样?师父请客!」 平涯第一个响应地欢呼一声,立刻跳到他身边,和江海一左一右跟着他离开这片乱葬丘往城里去。 至于仍呆立在原地的流云,则被水雁牵着随在他们身后走。 「云妹,我劝妳,最好还是别对师父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水雁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轻轻对这怀着少女春梦的小丫头道。 和其它两人一样,她们俩也是自小就被师父捡来的孤儿。他教养他们,也依他们资质让他们各展所能,而他们也是直到大点懂事了,才知道师父与寻常人有多不同,他会呼风唤雨、会飞天遁地、会捉鬼会除妖……他无所不能,而且也彷佛不会老、不会死;在他们、甚至其它人的眼中,他简直就是个神人──这就是他们的师父! 虽然师父是个非凡人,可是水雁早知道即使如此,师父的俊秀尔雅、永远散发如朝阳般令人温暖如沐春风的气质,总是吸引无数姑娘对他的倾慕爱恋,就算当年的天真少女如今已成人老珠黄,他仍旧是她们心目中最美的那个梦──可是,没错,梦就是梦!即使水雁也曾在绮丽少女时作过喜爱上师父的梦,可她也醒得快。 因为现实横在眼前──师父不是凡人,她是!甚至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所以,她不会自讨苦吃地爱上师父,至多至多就是敬爱崇拜喽。 第5章 哈!她可不想要自己都变成老太婆了,竟得面对另一半还是那张青春永驻、一丝皱纹也不起的脸的现实──而这肯定是天上地下最惨绝人寰的一件事。 没想到现在,世上傻瓜又多了一个!这天性活泼烂漫的小流云…… 水雁其实在最近这半年,就发现了流云不懂得掩藏的少女情怀,在暗地里,她也好心劝过她几次了,可看起来,她还是无法觉悟,还不肯死心。 果然,流云倔强地咬了咬下唇,俏灵水眸瞥了她一眼。「我……只是喜欢他,这也不行吗?」 水雁深吸了一口气,自然知道她的话她根本完全听不进去。算了! 「行行行!当然谁都可以喜欢师父!不过等再过个几年,当妳和师父站在一起看起来像姊弟时,真的别怪我没提醒妳过!」最后一刀了。 而这一刀果然威力十足。流云当然也知道她和师父有多不同,她的俏脸也不由变了一变。 她蓦地一跺脚。「雁姐!妳……就非要让我连这一点梦也不能作吗?」 水雁深深看了她一眼,再将视线投向前面那抹她们自小望到大的轩昂背影。 「作梦?是啊!我倒宁愿妳别再作梦,赶快清醒过来……」 她甚至怀疑,在师父的眼里心中,她们永远都会是还没长大的小孩,更别说他会将她们当「女人」看待了!不过她也很想知道,在这世上究竟存不存在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若有,那也该不会是个普通女子!即使就连她此刻也无法想象以后她们会有机会喊「师娘」,可至少她可以确定,能让师父看上眼的,一定会是非凡的! 她们,肯定是无法陪着师父走到老,不过她希望,在师父的身边能有个伴侣一直陪他走下去,和他一起变老、一起死去…… 至于这愿望能不能实现──她希望她的命可以够长等到这一天! 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 除了青森的磷光外,这个世界是暗的。阴冷的暗、没日没夜的暗。 「唏哩……」 这时,泛着森森幽光的一处深洞内,隐约传来一下水声。顺着通往深洞的甬道往内走,光线愈来愈明显。不过这样的光线,只是比起洞穴外来得没那样完全漆厉的黑而已。 进入了洞穴内,一映入眼中的,除了腹地广阔的壁面诡异地闪着无数磷火外,只见洞穴中央,就那么一潭冒着白烟热气、不见水面的大池。 水声,便是传自洞内这一座大池。 也因为这一座池,洞穴内比起外面的寒厉显得热度迫人。 这时,由洞外甬道吹进来一股风,将散布白雾氤氲的池面微微掀露出了一角,也正巧让原来一直浸在池子里的人影意外现身──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拥有一张绝艳、足以令人屏住气息脸庞的女人。 雪色的香肩半露出、浓黑的一头长发如扇般浮散在水面上,绝艳的女子闭奇+書*網着双眸,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泡在池子里。 光是这幅活色生香的一幕,就够让人血脉偾张、想入非非了。 而果然,由洞外终于蹑手蹑脚地偷溜进来的男人,如愿见到池子内香艳刺激的这一幕,口水差点就流下来了。 不过,就当这一身黑衣华服、头戴一顶王冠却相貌尖锐似鼠的男人,好不容易接近池边,正要伸长手从后面一把将这他垂涎已久的女人抱住之际,突然,一阵利如刀刮的旋风由前面扫向他,并且立刻将他冲抛往后撞上洞壁── 「碰」地一声。 「哇──哎呀!」结结实实地被腾空丢起来砸上坚硬的石壁,男人吃痛地迸出一下惨叫。 然后,偷香不成反被摔的男人顿时委靡在地上。 至于那一直浸在池中、彷佛不曾有动静的绝艳女子,此时仍闭着眼睛,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未起一丝波动──就好像她完全没意识到发生在身后的事;就好像男人的意外完全与她无关。 不过这男人却十分清楚凶手是谁── 「……妳、妳……咳!可恶!妳这该死的夜宿,妳竟敢对本王……无礼!咳……」一边仍痛不成声地咒骂着,男人一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怒火冲冠地瞪着池子里的女人。 而绝艳的女子,脸上渐渐凝聚上一层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气,就连浮在她额心的火焰形记也彷佛跟着隐隐跳动着。 蓦地,她张开了眼睛。她张开了一双紫色妖异、闪着诡谲媚光慑人心魂的眼睛。 她朱唇一勾,笑了,笑得邪气妖娆。 「夜宿是对王无礼了。不过王如果再继续待在这里,恐怕王只会看到夜宿对王做出更无礼的事……」低低柔柔的声音彷佛是情人在耳畔的喃语倾诉,不过其中的威胁警告意味却完全与之不符。 但偏偏,急色入心的男人就是不信邪,也一再忘了记取先前无数次的教训。 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再接近她,男人嘿嘿笑着。「什么无礼的事?反正将来妳会成为我黑暗王蚩枭的王后,妳早晚也是本王的人,所以本王一点也不会在意妳这小小的无礼举动……」他的手指往她的凝脂香肩碰去。「夜宿,来!让本王现在就好好地疼惜妳……哇!」句末突地以一声尖叫终结。 一触到面前美人儿的香肩,蚩枭的手指却宛遭火焚般一烫,接着冒出火花。他立刻又惊又骇地慌忙甩着手跳开。这下,他跳离得她远远地。 「……夜宿!妳这该死的女人!妳……哇!哇!妳还不快帮我把火咒解掉!该死的!啊……快解掉它!」手指上的火不但没在他的咒语下熄灭,反而更见旺盛,痛噬连心之下,他再顾不得维持尊严地赶忙向她哀号求饶。 原本一直背向这边的绝艳女子,终于在池子里缓缓转过身来。她简直像在欣赏一出好戏地看着那拼命挥着自己着火的手、在地上打滚的男人。接着,她由池子里站起来,再慢慢移上了池边。 不过这时,那受焚火之苦的蚩枭即使对眼前这晶莹,完美无瑕的胴体瞪直了眼,他却一点也激不起兴致了── 「夜宿!快解开火咒!难道……妳真敢烧死我?」他痛吼着,红着眼地扬头看向那仍一丝不挂、正用那双紫妖的眸子盯着他的女人。 而她,竟然在笑。 「烧死你?呵呵……我怎么敢?您可是我们黑暗界的王呢!我们所有鬼族、包括我『夜』,全是您最忠贞的仆人呢!」半跪下,她将一张媚颜逼近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前,一只纤手挟住了他冒着青焰的那一掌。「不过,我还是希望王能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她把在他指上跳跃不熄的火挑转到她的指尖。「别惹我生气!因为,我一生起气来就会忘了谁是谁,就连我的王……也不例外,懂吗?」她的轻喃细语依然不曾扬高半度,不过却足够他汗如雨下、寒毛直竖了。 「懂懂懂!我懂了!我懂了!」一迭连声,发现她将火焰一弄走,他立刻忍着气痛得连滚后退,再跳起来往外面倒着跑。「妳妳妳……妳慢慢泡水……我我我……本王不打扰了……」 这笔帐咱们留着以后再算!臭娘儿们!他就不信没有办法整死她! 蚩枭在转眼间逃离这里。 至于洞内,自然再度只剩下绝艳女子独处。 绝艳紫眸女子夜宿,在赶走蚩枭后,原本站直的身子随即再无法掩饰地晃了一下,雪白的脸色更白,她终于不用再强撑地护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又移进了热池子里。 一让温热的池水将自己包围淹没,夜宿闭上眸,缓缓再进入疗伤修复身子的状态。 刚才被那蠢蛋惊扰,令她差点前功尽弃、走火入魔。这下她非得加紧回复她的力量不可。至于报仇……这仇当然她会找他报! 就是封澈的那一击雷极害她此刻身受重伤。 封澈! 她终于和这鬼族的头号敌人交上手了! 传言这毁了她无数鬼族人的天朝守护师,力量高强更胜任何一个以往的守护师,所以她才一直想会会他,和他一较高下,没想到她正想解决掉那个天朝的蠢帝再去找他,他倒自己代替那蠢帝出现了…… 果然!能毁了她们的前一位夜,封澈的能力确实不容小觑,就连她这鬼族以来力量最强的夜,一时也斗不过他,还险些命丧在他的手下。看来,要对付这棘手的敌人,她得再想办法才行。 猛地,她脑际急剧地涌上一下的尖锐刺痛打断了她的心神守一。身子一颤,她不由双掌压上了突然在这时传出莫名一痛的额心。 而这彷佛有股力量要强行由她的脑心挣出来的炙痛,虽然只是短促的一下便径消逝无踪,不过却令她有好一会儿的恍惚失神,并且脑中直有种让她既熟悉又怀念的柔和光影盘旋占据…… 失去意识般的,她的身子往水底沉了沉,接着,就在温泉热水浸过了她的颈项、她的下巴和鼻眼,正要淹没她的头顶之际,她终于倏然惊醒,脑中的光影瞬间褪去在水里仰起头来吐出一口气,双脚再在池底站直,夜宿重在热池中站稳了身。 湿透、仍淌着水珠的脸上再次笼回邪寒阴骛,夜宿依然可以感到自己刚才竟被那股光影控制,她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的心的软弱和不设防…… 该死!她怎么会…… 紫眸冷锐地一瞇,她的思绪回溯,很快便找到了源头。而果然,就在她一想及封澈时,额心再度响应般的一抽痛,立刻令她的眸光、面色更见杀戾。 抬手,指尖冷冷地压上自己的额,一道泛黑的轻烟由指尖钻入其间──很快地,她成功灭掉脑中同样出现、那让她不舒服的光影。 第6章 她闭上眼,再慢慢张开,此时她的眸子已经重现冷静,不过却更添几分邪韵的光芒。 封澈! 看来她的脑中不知何时被下了一个光印──暂时无害,不过却足以扰乱她的心。 而那个人,肯定是他! 叔叔? 忆起昨夜和他交战时,他对她似曾相识和莫名其妙的话,她不由有所警觉,莫非,她在某个时候曾遇见过他? 如果真如他所说,在她小时他们已相识的话不是谎言,那么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无?不过,果真他见过以前的她,照理身为守护师的他不是应该会杀了她这鬼族之人,又怎么可能放过她? 哼!看来他真是个骗子! 想到这点,夜宿的神色更厉。 不过不管封澈是不是骗子,不管封澈究竟在何时用了什么手法在她身上动手脚,她要用尽一切力量杀了他的决意从来未变;况且,杀了阻碍他们黑暗界的守护师,向来就是他们身为鬼族、她身为夜的使命! 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以阻挡她除去封澈的决心。 守护师与夜,是光与暗,原本就是该对立的两方──她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 恒帝,毫无预兆地在睡梦中驾崩。天朝皇宫中,也因为帝王的骤逝和帝位的继承问题而弥漫着一股明着哀恸、暗着紧张的气氛。 恒帝因为存心考验十数字皇子的品德才能,所以一直未明确立下太子的人选。而在他突然驾崩后,天朝不能群龙无首的迫切问题自然首当其冲。不过问题是,究竟哪位皇子才是先帝心目中最满意的皇位继承人?究竟哪位皇子最能够使百官心服口服地成为新一任的帝王? 只不过这个问题,在百官众臣的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个不令人异议的答案了。 就在天朝隆重地将先帝移至皇陵安置,所有丧典活动告一段落后的清朗秋晨── 远离皇宫内苑中心,一座被充满生机的树林和奇花异草包围住的雕梁画栋华楼中,其间一个门扉紧闭的房门前,正有两名年轻的男女压低了声音在讨论着── 「师父从来没睡这么晚还不出来,说不定他又丢下我们,自己偷偷溜出去找好玩的了,我要进去看看是不是,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跟得上他。」执意要闯进房里的是其中的娇俏少女。 「喂喂!那要是师父根本还在睡呢?」一副鬼灵精怪模样的年轻人毫不退让地挡在房门口。「倒是妳!我说云妹妹,我忽然发现,以前不怎么听师父的话老喜欢自己往外跑的妳,最近怎么反常地老爱黏着师父?哟,怎么啦?小丫头又想回头吃奶吗?」年轻人──平涯──半是奇异半是调侃地道。 少女──流云,立即心虚地俏脸一红。不过她很快地瞪了平涯一眼,叉起腰、蹶起嘴地以一种受到挑衅的姿态轻易掩饰过去。 「什么吃奶?你才是还没断奶呢!哼!也不知道是谁在捉鬼的时候老是对那些邪鬼痛不下杀手,我看你根本还没长大呢!」 「嘿嘿!我没长大?那妳这小我几岁的丫头不就更该叫小鬼了?」平涯和这任性的丫头从小就是不对盘,相亲相爱更是免了。不客气地,他伸出手,一指戳到她的头顶上。「对啦!妳师兄我自小就对万物充满仁爱心,没对那些鬼东西一刀杀下只是因为我的善良,我可不像某人没爱心到把人家讨钱的可怜乞儿一脚踹开,之后让全城的所有乞儿只要远远见到某人来到就自动躲起来闪边去……」就有一回为了追杀鬼族,这丫头根本把一切挡在她前面的东西视做障碍物地扫荡开──就算人也一样,所以他才有回报她的题材好发挥。 至于他的痛不下杀手嘛……唉!真的是小时候遇上一个可爱到不行的小鬼的后遗症!. 流云讨厌地一掌打掉他的手。「喂!我已经警告过你不准再碰我的头,你不怕我告诉师父去?」 「爱告状的小鬼,妳去啊!」平涯可不在乎,还笑得大剌剌。 「哼!你以为我不敢?师……」流云就气他的耍赖得意样,立刻不顾一切张口就要喊师父。 这时,突然感到不对的平涯眉色一收,对着她一摇头。 「慢着!」接着他把注意力转回面前依然毫无动静的门扉上。「我们说话这么大声,难道师父还睡得下去?」 一时住口的流云,也一脸古怪正经地和他一同注视着眼前紧闭的门。 「我想……我说的也许没错,师父他……早就不在房间里面!」心动立刻行动,她伸手拨开挡在门前的平涯就要闯进去。不过她心急,平涯的动作也不慢,她的手才碰到门,他就「啪」地一声用力推开了它— 两人争先恐后跑进屋里。 整齐简单的屋内,前前后后杳无人影,当然,更别提封澈那张毫无睡过痕迹的床上有他的踪影了。 站在师父的床前,平涯和流云两人此时面面相觑,心里同时生起一个疑问── 师父人咧? 再互看了一眼,两人突然一起跳起来往外面冲。 师父不会真的又自己溜出去找好玩的吧?快快!找江海、水雁问去! 没一会儿,他们真的在江海口中问出了答案。 「在皇后娘娘那里?咦?师父什么时候又跑去跟皇后娘娘喝茶了? 凉爽舒沁的风徐吹。 御花园,大明池中央的水亭上,一干宫女侍从静立在亭子四周,而亭子内只留下四名宫女伺候着娘娘和封先生。 伸出素手亲自为封澈再斟了一杯茶,华后也为自己斟满一杯。举杯就唇,她沉静却彷佛深藏着千言万语的明眸便在玉杯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凝视着眼前恍若神人、也真切拥有神人非凡力量的昂藏男子。 看着他一如以往、一如十年来不受岁月影响而仍旧年轻俊朗的面容,一层无法言喻的感伤突如其来地涌上了她的心。 悠悠叹出一口长气,她放下了杯。 「娘娘,怎么了?您还是不放心朝中那些大臣的一致决议吗?」封澈立刻对她满是愁容又叹气的反应报以令人温暖安心的一笑。「大皇子烨,仁民爱物早就已经赢得众朝臣的心,我也不止一次听先帝称赞起大皇子,所以您大可相信,不但先帝不会反对大皇子继位为帝、就是那些大臣也万分愿意辅佐大皇子为帝继续为天朝誓死效忠。」 掩去真正的心思,华后随着他转去注意力。 「是吗?」她的凤目熠熠生辉。「那么封先生,你也认为烨儿可以继位为帝?」自己的亲儿能够为帝,她自然没有不高兴之理,毕竟如此一来,她的地位就更形巩固无人可撼了。 封澈对着她微微上扬嘴角,无意散发出一股沉着迷人的魅力。「娘娘,您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大皇子的能力,至于您问我的意见,我也只能给您一个参考──烨皇子,将会是位明君!」 「是封先生的预言吗?」华后微倾身向前。 封澈的黑眸闪着智慧的光芒。他从容一笑,英华内蕴。「不管这是不是预言,皇后娘娘您的最后决定,才是左右天下苍生能否得到一位明君的重要关键……」 看着他飞逸耀眼的神采,华后的心无法克制地一荡,不过她立刻又凝回心神,淡笑矜贵的脸上未曾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她摇摇螓首。 「不!本宫认为,封先生才是这个关键。一直以来,天朝受您的保护才得以安然度过每次的危机,本宫也希望,封先生可以继续守护我们天朝……不!是守护天下黎民百姓!您会吧?」 微敛眉,封澈举杯轻啜温润甘甜的茶,黑玉般的深眸隐过了一道异光。 「皇后娘娘您多虑了!守护天朝原本就是我的责任,我当然会继续做我该做的事,直到……我的使命终了!」 上一代的守护师阿增老人曾告诉过他,或许守护师和鬼族的缠斗命运会在他这一代终结,至于是怎么个终结法,阿增老人没看出来;就连他自己再怎么观象,也始终看不到这最后的结局……说不定,这终结的意思,就是他被终结了──也难怪他怎么想看也看不到。 嗯,又想起夜甜儿……不!是夜!也许就是她了! 看来下回再见,他们的时间和精力恐怕得全用在拼个你死我活上,更别说他想再跟她叙点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对吧? 唉!头痛!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只要一想到那紫眸娃儿已化身为鬼族的夜,他就会不例外地出现头痛的毛病。 九月,一向平静的大江上空突然迅速拢聚厚压压的乌云,接着阵阵狂风挟带着暴雨降临,不但将江面吹起涛天巨浪,连带的大雨还弄翻溃沉了无数的大小船只,一时之间,凄厉的哭天喊地求救声不绝于耳,人间炼狱彷佛就在眼前…… 不过,狂风暴雨来得诡谲,消失得也怪。就在巨风大雨出现了没多久后,转眼间,天上的乌云彷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开似分成两半,而中央高挂的日头再次露出脸来,原来肆虐的风雨立刻说停就停。忽然之间,江面就这么恢复祥和宁静。而不管是没被船抛下的人们或者泡在水里没灭顶的,都恍惚有种劫后重生、作过一场梦的感觉…… 就在这其中一艘小小的、简直是奇迹地没被刚才的风浪打翻的舟上,一名虎背熊腰、浓眉怒目的青衣汉子,原本持杖的手已经改抓着两支木桨,并且轻松快速地往岸边划去。至于他的视线和精神可一点也没放过那在他的一击下正向阴暗的石林里遁逃的驼背「鬼影」。 「哼!敢在老子的地盘上作怪! 第7章 老子要是不把你抓来烤着吃,『金牌猎人』的招牌就让你砍去当柴烧!」追去。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石砚山。 两名中年男女连手阻挡了和着浆泥、宛如万马奔腾之势就要直泄下山,淹没山下一座大镇的土石流──两人适时劈开一道巨沟,将土石引到另一处无人居住的谷地去。而站在沟旁看着差点就要酿成巨祸的土石顺利地流到别处,他们不由松了口气,抹了抹一头一脸的冷汗,然后,两人立刻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的。 握着对方的手,他们同时一挑眉、醒悟。 「是鬼族的气息!」接着身形倏起,如箭矢流星般往山上的方向消失。 南方,暗不见天日的密林内,一道火红的光气正追击着邪黑的影子。「……看你往哪里跑!」 再往北的方向,背负长剑的年轻人正对着一口冒着诡异黑烟的深井进行封印动作。 至于在接近京城五百里外的一处石窟废墟,一稳重的男人手里正拎出一个白似鬼的人影,而原本虚弱、缩成一团的鬼样人一被带到废墟外接触到阳光,立刻哀号一声,皮肤几乎马上呈现炙红宛如被烧烤了般。一旁的娇俏少女跳上前,毫不留情地用手中长棍将那鬼自男人手中挑下落地。 只见,那苍白的鬼人一边发出尖锐的惨叫、一边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翻动。不过没多久,惨叫声渐渐变弱,那几乎已被阳光烤焦似的身体也慢慢不再动,接着,终于完全没有了动静声息── 死了! 像要确定似的,少女用脚尖踢了踢了地上的鬼家伙,然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大师兄,行了!」她得意地对前面仍凝视注意四周的男人道。 男人──江海,在确定石窟内外再无鬼族的气息后,才转回流云身边。他默不作声看了地上已在转眼间死透的鬼族人一眼,随手便将他拖到一旁的石洞里掩埋。 「大师兄,我们令天已经杀了三个鬼族人,附近我看也没有异常的地方了,我们要不要赶快回师父身边保护他?」流云要不是被师父派来这里除鬼,根本就不想离开看得到他的地方。 师父还要他们保护? 江海若有深意地盯了她一眼,拍拍身上的灰尘,他这才如她所愿地举步往前走。 流云立刻笑开了地跟上他。 「大师兄,你觉不觉得师父最疼我?」她脸红红地。 「嗯!」江海目不斜视地走着,只给她一个单音。 「那……你觉得师父喜不喜欢我?」问跟了师父最久的大师兄应该最具有参考价值。 江海的脚步依然平稳不紊。「嗯!」早听小雁说这丫头正在大发少女春思,而目标正是师父一事。她果然没说错。不过依他看来,这丫头不是发少女春思,是发疯才对! 「真的!大师兄,你也认为师父喜欢我对不对?」她眉开眼笑了起来。现在她可不管大师兄或其它人会怎么想了。反正她就是喜欢师父嘛!「我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我长得又不难看,再过一两年我一定也可以变成绝色大美女,到时候我就不相信我还配不上师父!」昂起下巴,她可是自信满满的。 前面的江海忍着没摇头泼她冷水。 探头看向一直没啥反应的大师兄,流云试图在他一向平板没表情的脸上找出一丝赞同的蛛丝马迹,不过才一下子,她就放弃,决定还是用问的比较快。 「大师兄,你是不是也跟雁姐一样反对我和师父?」直接。 江海差点跌倒。原本还想当她是小孩子在胡闹,没料到她却愈说愈认真。 停步,他严肃着一张脸看她。「小云……」只是,他才正打算开始对她晓以大义之际,忽然,一丝几乎躲过他敏锐嗅觉的气息惊动了他── 江海猛地怒目圆睁,一边将还未察觉到危险的流云先护到身后,一边迅速举起战戟面对传来那一丝异样的方向。浑身绷紧,他已在瞬间划下了一面无形防护的结界。 而只愣了一剎的流云,也马上知道不对劲。她立刻跟着握紧手中长棍,背抵着他的背替他守着后方。 「大师兄?」屏气凝神。可除了大师兄的戒备动作,她根本没和往常一样轻易在空气中发现任何的异常。 江海的脸色硬如石膏,他没回应身后的流云。因为就连他,也在这时失去了刚才那一丝几不可辨的异息,可正是如此,他更感觉到了空前的危机──不妙!以前不管鬼族的人再怎么会隐藏,他还是能毫不费力地察觉出来,可是这一回,他竟完全嗅不到对方的气息,但却能隐约感到其若有似无的存在…… 他力持镇定。 恐怕他们现在遇上的不是普通的鬼族人了! 此时,一阵冷冽的寒风突地由森林深处刮出来,就连他们的前后左右四周也无端拢聚来一片又浓又重的白雾。剎间,他们已经陷身在迷雾中,完全不见天日。 「大师兄──」 「小云别慌!这是鬼族的幻术,我们可以应付!」 蓦地,一种忽远忽近似哭似笑的亢锐声音,毫不客气地穿破厚雾,几乎要将他们的耳膜震破── 「是吗?那么我倒真想看看,你们要怎么样翻出我的手掌心……」 皇宫禁地,神秘的禁园,此时弥漫着一股紧张沉重的气氛。 伤重昏迷的流云,被同样受伤但较轻微的江海背了回来。也刚执行完任务进门的平涯和水雁两人,立刻就察觉不对劲地在流云的房里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 江海充当守卫地站在房中替房里的人护法戒备;而床上,封澈和流云正盘腿面对着面而坐──相对全身肌肤已呈现诡谲紫黑骇人、意识昏迷未醒的流云,浑身隐隐散发着一圈圣洁光辉的封澈,更显得宝相庄严,不可逼视。 神光湛湛的眸光半敛,他一双布满银白异光的手掌,分别放在离流云的头顶上方和胸口前三吋之处,于是只见缕缕丝线般的银白光纤源源不绝朝她输入…… 虽然迟回的平涯、水雁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他们也清楚此刻正是紧急至要关头,所以他们也不敢惊扰到正全神贯注的师父。什么话也没说,他们立刻跟着江海一齐守着两人。 时间,在充满戒慎中一刻刻滑过。终于,在近两个时辰后,流云那一身紫黑骇人的肤色已消失褪尽,恢复了原来的她;接着封澈也慢慢收回掌,手中的光晕渐渐缩小,终至不见。 张开眼,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他适时地伸手接住了一下往后倒的流云。 跟着也放下了一颗心、松了一口气的水雁,立刻上前帮着师父将流云安置回枕上躺好。 封澈一步跨下床,而他透着苍白的脸色马上令江海和平涯担心地扶住了他。 封澈也没拒绝地任他们把他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 几乎无力地抬起袖抹去额上的汗──为了救宝贝徒儿,他的力量已迹近耗尽。 「师父,您还好吗?」平涯捧了一杯热茶到他面前,一边担忧地看着他问。 接过茶,封澈对他稍显虚弱地微微一笑。「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平涯仍是不放心。因为他可从没见过师父这简直快瘫垮掉的样子。 封澈眨了一下眼,轻松笑嘲化解他的疑虑。「怎么啦?嫌师父命太长了是吗?」 平涯跳起来,忙不迭摇手。「师父,我哪敢诅咒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而且一定可以继续长命百岁、万寿无疆……嘿嘿!」嘴里自动吐出一串叽哩咕噜。 江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就连一直仔细看顾着流云的水雁也转过头来朝他翻翻白眼。 「闭嘴!」两人不约而同送他这两字。 嘴巴立刻封上,平涯却仍不改调皮本色地耸耸肩,扮了一个鬼脸。 这时,早一肚子疑问的水雁才总算能好解开谜团。 「……我们正要撤回来时,遭遇到了鬼族的夜,没想到她的力量果然强大过任何一名鬼族人……」即使曾战杀过无数鬼族人,可说在面对这些邪鬼异类时已能面不改色的江海,在回想到他稍前与夜的对峙,竟仍不免一阵心有酴悸。 虽然他和夜已不是第一次照面,不过上回有师父和其它三名师弟妹一起对付已经难缠,而这一回只有他和流云独自迎战这黑暗界鬼族中最可怕的夜,他才深切体会到夜的巨大黑暗力量。若非他拼尽全力对抗她,恐怕他们早已横尸当场。不过他最后还能将不小心被夜击伤的流云和自己由夜的魔掌下逃回来,至今想来他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听完江海简洁有力地说完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屋内所有人静默了许久,没人出声。而当然,封澈是早已在稍前便知道这一切的。不过这时,他半掩的黑眸异采闪动,一手支着下巴,他仍未恢复血色的脸上,现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平涯没注意到师父的心思,倒是首先探头看了仍躺在床上昏睡未醒的流云一眼。 「哇!那照这样看来,你们还真是命大能回得来喽!不过她现在应该没事了吧?师父?」虽然跟这丫头不对盘,可瞧她此刻这差点没死去的模样,他还真是不习惯,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嗯,云儿体内的邪气已经全被我逼出来了,没事了。」封澈给了令他们安心的微笑。「不过她至少还得休息调养个几天才能完全恢复……对了,海儿,你不是也受了伤?快过来师父看看!」视线转到大徒弟江海身上,他对他招了招手。 江海的表情平整如一。 第8章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明白他状似粗硬外表下却拥有少人能及的体贴细心,封澈知道他确实没有大碍,也就不再勉强他。 可另一心细的水雁,却也没忽略师父刚才一直令她起疑的神色。 「师父,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对劲?」终于,她干脆直接问了。 而她这一开口,果然立时引起其它两人的注意和怔忡。三个人全把视线对上他们的师父。 至于封澈面对三人的急切眼光,原本从容不迫的笑脸倒也只是稍稍敛了敛,眉眼间的朗昂神态依然不改。 「事情是有不对劲。」他对他们颔首坦言。「我发觉在夜的攻击下,流云还能仅存一口气保住性命回来,如果不是你们两人真的命大,便有可能是夜别有用心。」他慢慢站起身,跨出一步。而他这彷佛仍未恢复元气而使得身子稍稍晃了晃的危险动作,马上令离他最近的平涯心一跳,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他。 「师父小心!」平涯嘴里不忘喊了声。 封澈在他的帮助下终于站稳了身子。而看到如此虚弱不堪的师父,另外两人同时一下心惊肉跳,也立刻想到了什么。 「师父你……」水雁的脸一白。 「师父?!」江海咬着牙,面孔更见肃硬了。 知道他们的聪明脑袋已明白什么,封澈对他们摆摆手。「对啦!我和你们大概都猜中了,我已经落入夜的陷阱了!」 至于还没悟过来的平涯仍一脸茫然。「咦?什么?师父在说什么陷阱?」 江海和水雁两人面色一整、立刻抽出身上的神器,跳到师父两侧摆出完全戒备的状态。 就算仍在五里雾中还没摸出来,平涯也看得出他们的紧张认真。再加上就在这时外面无故迅速变阴转暗的天,更令他跟着眼皮子一跳,不由自主抓了抓师父的手。 「她来了!」封澈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 才在他出声的一剎之后,三个人随即在一阵阵由外面袭进来的冷风中嗅到他们早熟悉不过的鬼族人气息── 平涯和江海、水雁一样立刻拔刀在手,并且自然地护在师父前面。 封澈往旁退,一直到躺着流云的床前。当然,其它三人也跟着他一起退。 「保护云儿!」封澈低声道。 这时,原本光线充足的屋内,就像被人由外面用块黑布盖住似的暗成一片,不过他们仍足够看得到对方和四周的景物。可他们不用看向其它人也可以猜得出大家的表情一定差不多。突然── 房门被强烈的巨风吹开,发出「碰」地一声,接着好几条疑真似幻的黑影随着冷风飘了进来──想也不用想,江海和水雁同时扬起手中的戟、鞭,迎了上去。 「阿涯!护着师父和云妹!」在一戟切上鬼族人的脑袋前,江海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平涯喝出一声大吼。 当然,平涯不用他的警告也知道他此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不让这些鬼伤害还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云丫头,和现在有些虚软不行的师父,他一夫当关地挡在两人前面,一刀一划就把从旁边偷袭来的鬼家伙摔在地上哀叫。 黑暗中,立时响起惊人的风击雷鸣、鬼哭神号的声音,一场光与暗的战斗开始…… 而这一场惨烈的大战一直持续到几乎所有的鬼族人死的死、逃的逃地终至一窝散后,原本屋内的黑漆慢慢被驱散,温暖的阳光再次从外面洒进来,照亮了酣战后一屋子的凌乱和站在各角落微微怔然的人影。 「啊!」平涯首先惊跳起来,大叫一声打破了屋内短暂的静默。 如梦初醒的江海、水雁两人也回过神来地立刻望向他的方向。 「怎么……」 「师父不见了!」惊天动地的一号。 一抹黑云正将无力抵抗的封澈卷至数百里外。 浓密得不见天的黑森山林里,一直动弹不得的封澈终于被毫不客气地丢了下地。 闷哼了一声,封澈一手揉着自己被撞的后脑勺、一手撑着坐在地上,他抬头看向正距离他三步外这抹不真切的黑云。 他当然知道隐在这抹黑云里的人是谁! 「妳可把时间算得真准啊!夜。」他对着这时由黑云里现出的紫魅眼睛微笑。 紫眸回应了他一个充满狡邪的笑,阵阵冰寒的冷气由她身上散射向他。 「没错!所以你现在已经落在我手里了,封澈!」刺耳刮心的呜音忽高忽低,不过到了最后迸出「封澈」的名字时,却毫无预兆地一变成幽细的女声。「你要不要想象一下,当守护师落到了鬼族人夜的手里时,他会是怎么个死法?嗯?」 眨眼间,黑云移到了他面前,那双妖异紫眸蓦地与他正面对视──而这距离,近得他的鼻间可以嗅进封界住她全身、足以令普通人钻心剌骨的黑暗死息。 他眨了眨眼。「不用想我也知道,那种死法一定很难看。不过如果情况相反,妳落在我手里,妳能不能想象一下我会怎么处置妳?」他异想天开似的道。 猛地,他的心脏彷佛被人用一只无形的手攫了住地几乎令他一口气换不过来。 「现在,你倒可以说说看,你能怎么处置我?」阴柔却残酷的话语伴随着正操纵他生死的力量再次一紧,毫无反抗力的封澈痛彻心扉地差点没立刻去找阎王下棋。 「那么妳觉得……将妳封住如何?」话落,未让她有反应的时间,他的全身陡地爆出一层最强烈的白色光芒,同时他扬起双手,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在笼着她的黑影上下划过一遍。 而即使已在剎间惊觉自己上他的当而受骗的夜,就算她来得及出手也挽回不了颓势── 恍如云破月开般,只不过瞬息,夜周身的黑雾迷团撤散无踪。而跟着黑云消失现身的,是一名黑衣妖异美艳的女子。 有极短的一下,妖艳女子似乎为被破了咒和再施展不出的力量而慌怔了。不过也很快地,她稳稳地站定,紫异的眼毫不见一丝退缩、失措地直直看向封澈。 至于封澈,凝望着终于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他面前的夜,他可真的很难将眼前这魅惑得极妖冶的女人和十年前娇愍可爱的娃儿联想在一起…… 唉!他还真会没事替自己造孽找麻烦啊! 「封澈,你不杀了我吗?」夜宿,突然朝他漾开轻轻地一笑──那种连圣人也会把持不住的勾魂媚笑。 她的笑,还果真令封澈恍了一下神,接着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的头又痛了。 「甜儿……呃……夜!老实说,如果妳可以乖一点,我暂时是不想杀妳──」他还在为难中。 夜宿一步、两步走到了他的身前。她看出来了。 「是吗?你不想杀我,我倒是非常、非常想杀了你呢!」她绝艳的脸上,仍维持着那抹笑,不过她低吟出来的话句可让人一点也笑不出来。 叹了口气,封澈认真地凝视着她即使被他封住了力量,眉眼之间却仍隐隐闪耀的火焰浮印。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十年前我没杀了妳或许还有理由,十年后我若再放过妳,那肯定我是疯了……」突然,他透出白光的食指隔空点向她的额心。 而措手不及的夜宿感到脑子里似乎有什么正在呼应着他力量地,那道之前被她封住的光影立刻挣脱出──两股白色的力量在她身上交融成一股更巨大的光能。 这时的她丝毫无法抵抗,只能任凭这力量侵占她的身体和心…… 咬着牙,她冷冷地瞪着仍源源不绝将光强迫地输向她的封澈。这时,就连她也察觉到自己脑中有某道她以前从不曾发现且紧闭的记忆之门正在松动,并且连同一种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开始袭拢上她的心。 不过就在此时,原来被一层又一层封住的禁忌之门似乎也因光的触动而相应出另一道黑暗的反弹力。猛地,一阵强大的力量由她身体深处迸射出来。而这力量不但反击向封澈,也令她的身子向后一飞── 可在半空中,夜宿在瞬间便发现了封澈制住她的封印已被冲破,心念一动,原本属于她的力量再次涌遍全身,她一喜── 转眼间,刮面刺骨的阵阵罡风在暗林内扬起,半口气都还没喘过来的封澈已经接住她十七、八道的袭击了。 原来要找出藏在她脑中的记忆,再试图以被他嵌在她额心深处、一直与她相伴无事的光印影响她身上的黑暗之气,可是他没预防到在她体内会有另一道力量竟随之被启动…… 看来他是太小看她了! 不过他仍未放弃再捉住她的决心。 封澈一沉眉,全神贯注地使出一圈大封印套向仍在他上空盘旋的黑云。 「封澈,这次的仇我记下了!你就等着看我会怎么回报你吧!」彷佛看出他全力施展的这一道封印非同小可,黑云倏间在上空失去踪迹──而在她遁去前,她仍不忘留下一段危险的警告。 又让她逃了! 没来得及捉下她,封澈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神情倒不见失望多少。 这家伙!还真懂得有仇必报啊!不过……就不知道她报不报恩? 缓缓摇了摇头,他随手解开了大封印,然后他挑起了眉,转向了传来他预期中动静出现的方向。 「师父!」一道叫唤声后,两个人影先后赶到了他身边。 水雁和平涯两人,一个比一个紧张不安地仔细上下打量着他。 「师父,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平涯把师父顾到丢,这会儿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人,他第一个跳上去,就要抱住师父哭给他看。 第9章 看到师父完好无缺,一点也没受伤的样子,水雁已先安下了心。这会儿听平涯死不害躁的哭调,她忍不住皱了皱俏鼻,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不让他去骚扰师父。 「喂!都这么大了还撒娇,你不丢人啊!」啐他。亏他还是大了她一岁的二师兄哩! 即使被她阻碍,平涯的双臂仍努力地向前划,总算将一根手指勾上了奇+書*網师父的衣袖。 「妳管我!是妳自己脸皮薄,不好意思对师父撒娇还敢说我!嘻嘻……师父!」存心恶给她看。 狠狠瞪了这恶心的家伙一眼,水雁再将他往后拉,这下就连师父的衣袖也不让他碰。 「师父,我们以为你被什么人带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击退众鬼才惊觉师父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失去踪影,他们还以为师父在混乱中被某个鬼族人乘机劫走,担心此刻无力保护自己的师父遭到不测,他们这才赶紧分派任务追了出来── 她和平涯追人,大师兄则负责看护着仍未苏醒的流云,以防鬼族再返回偷袭。 终于,他们找到师父了!可为什么原来看起来很虚弱的师父,现在倒这么快就回复了神清气爽、生龙活虎的模样?而且,他到底是怎么会突然自大家身边消失的? 嗯,这就说来话长了…… 封澈当然也知道他们有满肚子的疑问。安抚地拍拍两人的肩,对他们露出一抹怡然自在的微笑,他便慢慢往京城的方向散步走去。 「哈!其实也没什么事,师父我只是不小心将煮熟的鸭子搞飞了而已……」 后面两人一阵面面相觑。呃……师父……特地跑来这里煮鸭子?! 错愕了一下的两人赶忙跟上封澈的脚步。 他们当然知道事情一定不会就这么简单。 「师父,您真的没事吗?」水雁可一点也没忽略,在刚才她一到这里时还发现到的一丝残余鬼气。 封澈的视线只一瞟去便明白她的怀疑。他突然朗眉拧了拧,原来意态自若的神情多了一抹古怪。 「雁儿、涯儿,师父问你们一件事。你们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们在一间破庙遇到的鬼族娃儿?」他停下步子。 两人只呆了一下,随即表情各异地很快点头。 「记得,记得!师父说的是那个好可爱的爱哭娃儿对不对?哇!她真的粉粉嫩嫩的好可爱,虽然是半只鬼,不过就没有其它鬼的邪。我看要不是她的爹突然出现把她带走,师父一定会把她带在身边照顾,对不对?」想起那么久远前的事,平涯却好像仍历历在目,他的眼睛一亮。没办法!谁教那甜儿小娃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封澈当时确实是有这打算! 即使她身上流着鬼族的血、即使她是鬼族人,他却有此挑战禁忌的念头。而他会想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相信她天真无邪的心还未染上黑暗之气,他认为或许在他的照养下,她也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至于那关系两人未来命运的毁灭性预言,因之被破解的机会说不定不是不可能…… 他当初真是那样认真计划的。只可惜,他的计划赶不及变化──那一夜天就要亮之前,将娃儿藏在破庙的她爹返回,似乎已成惊弓之鸟又对所有人充满戒心的他,迫不及待将娃儿抢抱过去就张惶离去。 他没有理由阻止。 就是在看出娃儿的爹只是个普通人类这点令人好过些,所以他才没多说什么地让两人离开。不过现在看来,他当初也许做错了──他不该放任他们走。因为就是这一走,如今娃儿变成了鬼族的夜,如今他和她真正变成非毁灭对方至死方休的敌人,也朝那预言更接近了…… 究竟,在娃儿的爹带走她后,他们父母两人遭遇上了什么事? 可不管他们遇上什么事,也肯定不是好事──要是好事,娃儿又怎会成为现在这副德性? 所以,封澈后悔了。 水雁仔细看着师父的脸,倒是突然怀疑起来。「师父为什么会忽然提到小甜儿?难道……师父又见到她了?」她当然也记得那惹人喜爱的小女娃,而且还清楚记得她把自己身上的甜饼给了她吃,她才没又哭得惊天动地的事。这十年间,其实她偶尔也会想到她,猜想她被带到哪里去?猜想她之后的命运…… 仰首,封澈的视线彷佛要穿透浓密的树叶,观看到那一向能让他心情平静的美丽澄净天空。 「是!就连你们,也和我一样见过她了……」他的低音若有叹息。「娃儿现在的身分,就叫『夜』!」 永恒的黑暗。不可思议的地下世界中,一座雄伟壮观、泛着幽幽青光的宫殿,和无数彷佛蜂巢的黑色洞穴就嵌悬在山崖上;而在这下方,烨啦巨响、水势奔窜声更凭添令人心生畏惧的幻想。 不过这时,阵阵歌乐声和喧闹声由幽森的宫殿内飘散出来,似乎完全无视就在脚底下那千万年来奔流不息的黑恶大洪水般,宫殿的饮酒作乐态势更形毫无节制了。就连宫殿的最深处,最远离权力中心的地方,仍隐约可以听到前面传来的狎闹声── 在偌大冰冷的屋子里,四壁和地面光滑如镜屋内中心,一座无像无碑,只供奉着一块微微映着暗红色泽且呈不规则状的大黑石祭台下,一名妖艳、面色淡漠的紫眸黑衣女子,正无动于衷似的看着前面如虚似幻浮在半空中的黑石。而在她身后,则立着一个手拄拐杖、一脸皱纹沧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老的驼背老妪──不过老妪虽老,和那黑衣女子相同拥有紫色的眼睛,却闪着精明绝不含糊的炯锐光芒。 此时,她的眼瞇了瞇,似乎正侧耳倾听着前面的动静,接着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慢慢出现了毫不掩饰的急躁。 「看来我们这位黑暗王可真懂得享乐啊!」宛如鸦声刺耳难听的声音发自她的口。她把视线对上眼前一直没出声、动也不动的黑衣女子背影。「夜宿,妳究竟下决定了没有?我们鬼族所有人的未来就悬在妳的手中,妳到底给不给我点头?」已是不容再拖下去的迫厉语气。 紫眸半敛,夜宿眉心的火焰垫伏未动,任凭身后的乌姥姥顿杖刮出一股利冷旋风,并且半带威胁地执意要她的回答,她却仍是毫无反应。 乌姥姥又是用力一顶杖!而她这一杖,就连坚硬的地面也被撼动得微震了震──她的眼里冒出了怒火。若不是她知道对这鬼族最强的第一人来硬的没用,再加上如今她的力量已远远比不上她,她早就押着她答应了。 她忍着气。「为了我们鬼族,妳不会真的连这点小事也要考虑这么久吧?只要妳点头答应当蚩枭的王后,妳就有机会从他口中套出圣石真正的藏处,那么我们从此就可以不必再听从蚩氏一族的命令,也不必再忍受蚩氏用圣石来威胁我们了!这个难道妳还不知道吗?」 没错!眼前被众人供奉在祭台上的圣石,只是个幻影。真正的圣石──也就是带给他们鬼族人力量的圣石,自千百年前被第一代的蚩氏蚩岩藏起来后,他们自此就再也没见过,他们鬼族也自此受制在蚩氏的手中。不但,他们为此替他们做牛做马、为奴为仆,还得替他们卖命与天朝杀战。就算他们拥有比平凡人好不上多少的蚩氏更强大的力量又有什么用?他们的力量,全源自圣石,只要藏着圣石的蚩氏毁了它,其后果就连鬼族里最长的十三位长老也无法预测得到。 总而言之,他们鬼族的存亡,就全维系在圣石上;而圣石的存亡,又掌握在如今的黑暗王蚩枭手中。 所以其实说来,蚩氏与鬼族千百年来一直是处在这一种互相牵制的利害关系中,而非传言里,鬼族对蚩氏心甘情愿的臣服奉献。 一代接一代的鬼族人不得不奉蚩氏为王,不得不为蚩氏做事。不过几百年下来,鬼族人想得回圣石的决心也是愈来愈高涨坚定。因为臣服一代不如一代、愈来愈无用无能的黑暗王蚩氏,已经令他们感到屈辱,所以他们早就蠢蠢欲动,早就一直在算计着该如何从蚩氏口中知道圣石的藏处──因为这个圣石秘密,从来就只有在位的黑暗王清楚,所以他们就必须从他的身上下手。 乌姥姥和十三位长老们在历经前一任黑暗王身上套取圣石下落失败后,在对付这一任蚩枭的方法上便明白,既然用他们的力量再怎么也强夺不了秘密,那么他们就得来软的! 蚩岩一定清楚他们鬼族必不甘心一直屈服于他们蚩氏,所以用了许多手段防范,也定下很多规矩要后人遵守,而其中的一项,便是要所有后代为王的蚩氏不得亲近鬼族女子,尤其是夜氏鬼族。 只因为鬼族,特别是其中的夜氏鬼族女子,个个生得美艳不凡、颠倒众生,蚩岩必是担心后人沦陷在夜氏的美色里无法自拔,甚至说出他们掌握鬼族的圣石秘密,所以才特地订出了那一条规矩。不过只可惜,规矩只到了他身后的第三代蚩氏便被打破。直到了蚩枭这一代,似乎再没有人把那条规矩当回事儿──不但庞大的蚩氏族中,女人在宫中的地位一个个被夜氏鬼族女人取代,就在最近,蚩枭还不顾所有蚩氏族人的反对,执意要立鬼族的夜当他的王后。而这可是自古以来蚩氏王朝中不曾有过的事。 就是因为如此,乌姥姥才要夜宿把握这个天赐良机,点头答应。可没想到从蚩枭片面钦点要她成为黑暗王后至今,她不但连个头也不点,这不时让蚩枭在她、甚至在众人面前都很难看地退场。 乌姥姥和十三位长老制也制不住她,只能对她的任性急得在旁跳脚。 第10章 今早,不但蚩枭又派了人来问,就连十三位长老也要她再来想办法逼夜宿点头。不过没料到她的命运只比早上被夜宿罚跪在祭台前的宫女好一点──她已经陪着她罚站在这里快一下午,直到现在,她却连吭也没吭一声。 这该死的丫头,枉她还好言相劝、好话说尽,她倒是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乌姥姥的面色一沉,精眸严厉暗霾的神情一闪。 「夜宿,妳不答应嫁给蚩枭是不是?」她直直盯住夜宿。「好!除非妳已经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得到藏圣石的秘密,否则妳还是得给我嫁!」 终于,夜宿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紫色转邪墨的眸直勾勾回视着乌姥姥。突然,她笑了。她的朱艳唇畔扬起了冷冷的一抹似笑非笑。 「我们不是还有个夜剎吗?她一直让我觉得,她已经有十成的把握,她会成为鬼族第一个黑暗王后。怎么,难道是我看走了眼?或者是她并没有使尽全力去抓紧那蠢王?」即使她的语句冷酷带刺,她的声音却宛如丝绸般滑过地轻柔魔魅。 乌姥姥的神情略为泄气。 没错!原本他们也是属意让族里美色与夜宿不相上下的夜剎去魅惑蚩枭、哄他说出藏圣石的地点。不料夜剎是成功地迷得蚩枭晕头转向没错,可每当到了最后关头,她还是没有办法套出秘密──就连她最擅长的「催魂术」也在他身上失败。不过即使她在这方面一直未有成效,她却仍很有把握坐上蚩枭身边仍悬着的王后之位。 夜剎自信满满地这么以为。就连所有鬼族人、甚至不同意鬼族人当上黑暗王后的蚩氏人也都这么以为,至少在夜宿还未成为「夜」,还未踏出「黑夜洞」之前,夜剎也许真有可能成为黑暗界第一位鬼族出身的王后,不过在夜宿步出试炼的黑夜洞之后,事情渐渐有了变化。 原来,夜剎不但是黑暗界的第一美人,就连她的力量,也是除了十三位长老与乌姥姥外最高的第一人──即使她未通过「夜」的试验。所以她一向是傲视群伦,更是享受所有人的羡慕眼光与奉承惯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这夜氏鬼族竟会出现一个不但美貌、能力高过她,并且还是可以号令所有鬼族人、身分地位远远凌驾在她之上的「夜」。 夜剎对夜宿的敌意,不因夜宿身为夜而改变,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乌姥姥当然也清楚夜剎为什么会对夜宿又气又恨。而通常只要夜剎的行动不会危害到其它族人,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事实说穿了,她倒也希望那耍起性子、发起火来不顾一切的夜剎,可以偶尔挫挫夜宿的狂妄。 老实说,十年前虽然她好不容易抓回这个让她算出拥有她鬼族有史以来最惊人力量的夜,但没想到她的我行我素与不驯也是惊人的。至少在她这乌姥姥和十三位长老面前,没有任何一个鬼族人──甚至包括整个黑暗界与蚩氏,敢对他们有一丝不敬的,就只有她! 「问题是,蚩枭他现在只要妳!」乌姥姥重新振作。 夜宿微垂下眸,唇畔的笑意加深,更形冷厉了。「他要我?他要得起吗?」 「要不要得起是他的问题,只要妳能得到圣石,之后妳想怎么处置他,那全是妳的事。」若非为了圣石,他们根本毫不在意蚩枭的生死,乌姥姥的眼色里净是残酷无情。「妳答应了?」 「大人!姥姥!」这时,门外两位宫女进来。 乌姥姥仍看着夜宿,只等着她点头。「夜宿?」 两位宫女有些胆怯地在两人几步外停住,局促望着脸色不佳的她们。「大……大人!王要请您……去前面陪他……」其中一个宫女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传达了王的命令。 乌姥姥脸上的皮绷得更紧了。她立刻对着夜宿指示道:「夜宿,去!」 夜宿的眸中异光流转。彷佛想到了什么,绝艳的容颜出现了一抹兴味,只瞥了乌姥姥一眼,她突然默不作声便大步往门外走去。两名宫女赶紧跟上。 乌姥姥一怔,接着终于宽心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脸。 太好了!只要她肯去,表示至少事情有了转机。 「夜宿,妳顺便亲自去答应他婚事!」她对着已走到门外的夜宿喊。 在她的背影化为一抹黑云消失前,她幽幽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他等着吧!在我要了他的命之后,或许我会考虑考虑!」 大惊失色,乌姥姥拐杖一顿,立刻追了出去。「该死──夜宿!」 夜,半深。一阵雷雨倾盆落下。 原本正熟睡中的封澈突然睁开了眼睛。只凝神了一剎,接着他立刻从床上起身。迅速穿上外衣,他毫不迟疑地往门外身形一闪。 很快地,封澈出现在流云的闰房里。而一见到躺在床上的流云,正被飘浮在她上空的一团迷幻黑云压制地连连在床上挣扎却又张不开眼醒不过来,似乎就要窒息的景象,他随即挥手,对着那团黑云弹出一道光印。 「放开她!」他同时闪身上前,边喝道。 而那团黑云不等他攻击来,便已猛地向上一升,接着在半空逸散消失。 封澈急得俯身探看一下流云。知道了她并无大碍后,想也没想他立刻就循着黑云几不可辨的气息追了上去。 王宫外的排排民房上,被追上的黑云对封澈击出一束又一束刮寒的刺风。而封澈则划出了一面封界。 风雨交加,雷声大作。一时之间,就在双方交战的方圆一里内,几乎所有睡梦中的居民都被屋外狂烈的天候异象惊醒;而再仔细一点,听到风雨中彷佛夹杂某种猛兽的闷吼怒号声,被吓骇得半死的人们马上将被子蒙得死紧,就怕被外面不知名的怪物拖了去。 至于惊起这一场战斗的中心,已经现出身影的夜,正面对着一只张牙舞爪作势向她扑去、似狮似犬的威猛神兽。 夜宿毫无惧色地看了神兽一眼,再将视线对上牠身边的封澈。 「听说只要是守护师,身边就会有只神兽保护,今日我总算见识到了!」无顶警地休战,她闲聊似的开口。 天空,原本剧烈的风雨说停就停。 看着她,封澈也似乎没把刚才的激烈打斗当回事。他把双手悠哉负在身后,对她扬起一抹愉悦的笑。 「其实要是妳还想得起来,妳就会知道妳今天不是第一次见到牠。」 夜宿的紫眸幽亮。「是吗?你又要说什么十年前的事吗?」 「如果妳不介意的话。」封澈从不勉强人。看起来,这娃儿……呃,人家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和他战了一场之后,心情似乎很不错。而且还能跟他聊起天来呢!嗯,不错不错! 夜宿蓦地移近他一步。不过立刻,神兽瑞朝她龇牙咧嘴。 封澈安抚地伸出手拍拍牠的大头。 「我想……十年前我们一定真有过交集,要不你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她再靠近他,艳媚绝色的脸庞阴晴未定,就连她的语调也是。「封澈,我们是势不两立的人和鬼,你对我心软可不太好哦!」她的脚边卷起一堆浪云,并且慢慢翻腾向他。 封澈微微挑起眉。这时,他身边的神兽突地伏低庞大的身子,张大嘴,把涌向他的黑色邪云当上等美食统统吸吞进腹。 就连夜宿也不由一怔,神色微变。原来侵向他的黑云立即在空气中消散无踪。不过即使试探地暗袭他的方法失败,她倒仍在意料中地回过神,红艳诱人的朱唇一勾,笑了。 「我说夜……姑娘,麻烦妳千万千万别对我笑得这么诱惑,我会有罪恶感。」虽然已经习惯了她长大后的风貌,不过仍当她是当年小娃儿的心情还是改不了──封澈吁了口长气。 欸!糟糕!他这心跳还真有些失序。 面对过无数鬼族人的他,当然清楚鬼族!尤其是夜氏鬼族的女人,无一不具有惑魅众生的姿色,所以也才有不少男人,甚至是拥有不凡力量的狩猎人深陷她们的美色中无法自拔,再被她们迷得晕头转向后杀害或抓回黑暗界。幸好!他封澈向来就对女色看得极为清淡,更尤其是那些非人的美色……嗯,所以他应该不必担心,他的心跳稍稍失控不是因为眼前这娃儿……呃,这女人的模样和笑,而是因为…… 而是因为什么? 对了!而是因为她的模样和笑,总算令他依稀可以连接起小时候的她── 没错!她小时候那张可爱的脸再放大点、成熟点,再更媚、更冷,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咳!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容他偷偷感伤一下。 「诱惑?」夜宿的媚眸突地狡邪地一亮。无视于神兽威胁性的存在,她已经站近他身前,就离他不到一步的距离。「你认为我的笑……诱惑了你?是吗?封澈!」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向被万年冰寒封印住的心,竟在微微地跳动。怎么了?莫不成又是封澈仍押在她体内的光印在作怪? 彷佛在回应她似的,她的心一动,额心深处也跟着一螫痛。 就在她面前的封澈也在同时间察觉到了──思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他面色一整,趁着她极短促的一剎失神,他已经一指出手点上她的眉心;就在她回神惊觉地要反击前,他这看似没有太大力量的一点,却在瞬间令她的紫眸一闭,所有意识被封住。记取上次触到她体内未明力量遭反弹的教训,封澈这回成功地制住她了。 伸出双臂抱住了她,然后封澈要将她放上神兽的背。 没想到神兽瑞却退了一步,朝他手上的夜宿低嘶叫了声,像是满副不情愿身为神兽的牠,竟要降格载鬼。 第11章 封澈一愣。接着笑了。 「对了!要你这平日专吃鬼的神兽突然替鬼做这种事当然不习惯……好了,没关系,我来就行。」他体谅地对瑞笑道。然后他抱紧身轻若羽的夜宿,足下一点。「我们先回去!走吧!」 只见黑夜下,两抹疑真似幻的白点宛如流星般向王宫的方向疾射而去。 大雨,再度追雷声隆隆落下。 而隐隐约约地,大地底下的另一个黑暗世界,彷佛传上来了某种类似翻天覆地的骚动……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正躺在封澈床上的绝艳黑衣女子。 「师……师父……她……她是……」因为太震撼了,平涯一时严重结舌起来。 「这女人……到底是谁?!」掩不住错愕和妒意的流云,简直是以足把平空出现在师父床上的女人烧成灰的怒火目光,狠狠盯住她。 也总算勉强由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江海和水雁,倒是以颇深思的眼神看了看床上美艳不可方物的睡美人,再转回他们师父的脸上,无言地等着他的回答。 和平涯、流云不同的是,他们感到不寻常的重点是放在那女子身上隐约流露出的鬼族气息,与显然是出自师父之手在她四周布下的结界。 一早,总会亲自为师父端早膳进来的流云,首先发现这幕景象,而被她的尖叫吓得赶忙跑过来的平涯三人,才跟着一个接一个呆在当场。 至于封澈,原来自带回夜宿后,便一夜无眠地一直在思索着她的事,和该怎么处置她的问题上。现下,对着四人神色各异的惊讶表现,他的眉头一舒,倒是不慌不忙。 「她就是夜。」他轻松地道。 可,他一派轻松,彷佛只是在说「我就是你们师父」般的毫无迟疑,却让四人同时狠狠地倒吸一口气,再把不可置信的视线全投向床上那仍未有动静的女子。 什么?!她就是夜?! 现在这躺在床上,看似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艳女子,就是传闻中的鬼族第一人,也就是曾和他们交过手的狠辣鬼女?! 而四个人里,却属平涯和水雁两人的眼神和心情最是复杂了。因为自从由师父口中知道他们如令倾力对付的鬼族人夜,便是小时曾和他们玩在一起的可爱娃儿后,他们先是充满了惊疑,接着是无法抑止的感慨与无奈。可没想到,他们现在终于真正地见到了她,这时,再以不同的眼光看着床上的夜,他们仍很难克制心里不断涌上的回忆与感伤。 至于江海和流云没有他们那一种「遇故知」的情绪干扰,面对得知她身分的反应倒是正常多了──他们立时全身戒备了起来;尤其是曾被她伤过的流云,更是巴不得趁这时杀掉她! 她只当床上的鬼是大祸害,何况是她那美艳过任何一个她见过的、不管人或鬼族的无瑕面貌,更令她无端心生嫉妒。而师父竟没当场杀了她,还留她活命至现在的异常举动,也令她莫名感到警觉与不安了…… 各有不同心思的四人,皆沉默地直瞪着床上的夜宿。一时之间,房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僵凝紧张。 打破沉默的是封澈。 自由穿过由他亲手布下的结界,他踱步到了安置着夜的床边。俯身看了仍未从他的迷咒下醒来的她一眼,他再偏过头对四人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其实她现在会在这里也是一场意外……」他约略对他们说起昨夜发生的事,接着再继续点出他们的疑问:「你们一定很怀疑,为什么我只是制住她,却没杀了她,是吗?」 「因为……她是甜儿吗?」水雁有些明白地开口。 除了平涯,其它两人也大略知道关于他们小时遇上一个鬼族女娃的事,不过也是直到水雁这么一说时,他们才又猛然记起这事。可她怎么……会把那小鬼和夜扯在一起?难道…… 还不知道娃儿与如今的夜便是同一人,却心思敏捷的江海、流云两人不约而同联想到的答案,令他们立刻愣住了。不过,师父接下去的回答,才是真正让他们更加呆若木鸡的元凶。 「我不否认这确实是重要关键。」封澈再将视线转回夜宿身上。他自然知道他这个举动肯定会令他们无法释然。「还有就是,她身上流着一半人类的血让我相信,她也有可能被导回光明,成为一个正常人。」既然对她下不了手,那么能让她放弃黑暗邪恶的那一方,或许是个办法。 「不可能!」江海意外地成为第一个反对的人。「鬼族生性邪气凶残,就算师父说她只是半个鬼族人,可她血里鬼族人的劣性恐怕也无法完全根除,更何况她还是鬼族中的夜!」他严肃着神色。 平涯和水雁两人不由对望了一眼。 「我相信师父!」平涯脱口而出。只因为他曾看过天真无邪的夜。「如果鬼族人的天性真的无法改变,那么我们以前见到的小甜儿又是怎么回事?」 流云立刻跟着接嘴反驳:「有谁知道她那时是不是故意伪装出来的?」她撇撇唇:「年纪那么小就知道骗人,我们不是由此就可见她的奸诈天性?」毫不掩饰的嫌恶敌视语气。 「喂!妳说话给我当心点哦!」平涯差点跳起来。「难道妳的意思是我们和师父就这么好骗吗?」 流云的火气也上来了,不顾一切地抬起下巴,杠上他:「我有这么说吗?我不过说这妖女从小就狡猾奸诈,到大了更是不得了,我说她就是坏!怎么,这样也不行吗?」就是不满他们对她另眼对待,尤其是师父的态度更教她介怀。 「不行!明明妳就是拐弯抹角在骂我!」非教训这死丫头一顿不可。 「你……对!没错!我就是骂你,怎样?要打架来啊!」划下招,流云也毫不退缩地准备和他开打。 「哼!好!我不把妳打成猪头,我就跟妳姓!」平涯撂下话。 终于受不了他们幼稚争论的江海和水雁,在他们冲向对方前,很有默契地一人抓住了一个。 「你要我把你丢出去,或者闭嘴?」江海板着脸,问着被他扣住脖颈快不能呼吸的平涯。 「妳也是!」水雁给被她压住肩的流云同样的选择。 于是,不想被丢出去的两人立刻忙不迭地摇头、闭嘴。 而这一切,封澈不用回头也接收得一清二楚。他叹了一口气。 「你们统统先出去吧!」看来他还有得头痛。 即使四个人都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却仍是听话地退出了屋子──不过,一直挣扎着想继续留下却被水雁连拖带推拉出去的流云,是其中最心不甘情不愿的。 房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封澈,动也不动地在床前站了一会儿之后,接着他移开步走到了窗边,再伸手慢慢将原本紧闭的窗扉打开。 而随着他的动作,一吋吋金灿的光线缓缓由外面爬进了房里。不过就在金色柔和的阳光即将接近更里面的床的方向之际,忽地,原本毫无动静的床上起了变化── 在封澈所布的结界内,一眨眼间阵阵黑色翻腾的云雾充满整个空间,而且就将床上的人完全包围得丝毫不见踪影,也彷佛就连光线也穿不透这层黑雾。 这时,只见房里奇谲诡异地被硬生生分成了两半──前一半是披洒着阳光的明亮,后一半却是浓雾滚滚的黑暗。 封澈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凝了一下眉,他还是重将窗扉放下。屋内,再次掩回半明半暗的状态。 她已经苏醒了。 「怎么了?不想要吹吹舒服的风吗?」他笑了笑,一边走回床前一边开口问道。 黑雾渐渐消褪,再一点一点地露出正张着一双紫得妖异的眸珠看着他的夜宿。而她的神情冷森中透着邪魅,就如同她全身散发出的黑夜气息。 笼罩着她的黑雾很快地消失不见痕迹,她就坐在床上与他对视。 「封澈,你还让我活着?」似乎并不怎么讶异地,夜宿一眨眼,朝他现出十足撩勾诱惑的一笑。「难道你……舍不得我死?爱上我了吗?」就连她大胆的如丝低喃也充满挑逗。她甚至伸出青葱玉指触上他的胸膛。 一时间,原本阴寒肃杀的对峙气氛,当场成了辛辣热气腾腾的场面。 封澈的心着实惴跳了一下。不过同时,他的太阳穴又跟着开始隐隐抽痛着──看来他太小觑她的魅惑力和智力了。 「我承认,我是舍不得让妳死,可是说到爱……」他覆上她作怪的手,抓住。「恐怕妳要失望了。」 「因为我是夜?」任自己的手在他掌中彷佛被驯服,夜宿在床上慢慢半跪起,另一手臂再伸上他的脖颈地就要将自己完全贴向他。 动也不动看着她明漾着勾魂的姿态如蛇般缠上自己,封澈对她叹了口气。 「错!因为在我心里,妳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娃儿,『叔叔』我,实在对妳染指不下去……」很认真地这么说。接着,他毫无征兆地以另一掌朝她耀着火焰的额头印上一印。不过他的嘴里仍在同时继续念着:「真要命!我看起来就这么像色胚吗?」一记光再催进她的体内。 立刻,神色乍弯的夜宿,勾在他颈侧的手也一紧,掐住了他就待送他下黄泉……可她的快与早有预谋仍然反应不过封澈的先发制人── 为免重蹈覆辙,封澈这回极有分寸地先控制着手中的光印,再试图开启他上次在她身上开启失败的记忆。 而夜宿,原本活络全身的能量在瞬间反被他的力量制住,不但她连要动他的力气都失去,甚至被她先前封锁住的他的印记又再次受他牵引地蠢蠢欲动。 第12章 她紫眸一厉,原来带着媚态的美艳脸庞迅速染回先前的厉色,她不驯恨煞地直瞪着他。 「封澈!你究竟要做……」脑中一下强烈的光击,让她一时竟承受不住地双眸一闭。 一种她从不曾感受过、与她早习以为常的冰寒迥异的温暖感觉,由他的手掌袭入她的额心,并且慢慢扩散到她的全身。而在同时,光钻击向她的脑门,再更深更深地潜入,接着那藏匿得紧紧的记忆之门彷佛被光逼了出来──似乎在这道门上曾被安下了禁忌的记号,当光一碰触到它时,她随即释出某股就连她也不知道的反弹力量! 情势,简直又要重演。可这一回,结果被改写了── 就在夜宿被封印的禁忌之门,即将爆出黑色能量的前一剎,这回早有准备的封澈立刻用另一手加下第二道光印。 只见,神情严肃、全身迸散着一圈银白光芒的封澈,和面白如雪、被一层幽黑气息所笼罩的夜宿,彷佛正处在关键的拉锯战中。 没多久,封澈身上的白光愈来愈盛,而属于夜宿的黑影却跟着节节败退似,就连她的头和脸上也恍惚出现了微微的银白光辉。 屋里,淡淡温暖的气氛悄悄取代了低寒。 就在这时,一直闭眸、咬紧牙关的夜宿突地大叫一声,接着整个人往后一仰── 双臂一展,封澈及时圈住了她。 细细地喘气,夜宿完全不知道她身外之事。紧紧闭着眼睛,她抱着头,因为就在她的脑海中,一段段、一幕幕似真似幻的影像,正彷佛被禁锢已久终于找到出口的大水般争先恐后地宣泄出来…… 「师父!您没事吧……师父?」一直守在门外的人,在听到由里面传出不寻常的动静后,终于再忍不住担心和不安地拍着门急问。而若非他们仍谨守着师谕,恐怕早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进来了。 「师父!我们要进去了!」不过流云显然再也受不了了。 心只一动,封澈一出声便阻了他们的冲动。 「我没事!你们别进来!」 「可是师父……」流云的泪就快洒下来了。 「海儿,你们也是!去做你们该做的事,这里我会处理。」头也不回地对外面的四人吩咐,封澈轻手便将夜宿放回床上。 外面的四人,似乎正低声地高量什么、争执着。不过很快地,江海稳肃的声音传了进来── 「师父!雁妹会留在外面,您有事可以喊她一声。我们其余人就先离开了!」 封澈自然明白他们的警心。可他只微微一笑,这时他的心神全专注在夜宿的身上。 卧躺在床榻上,背向着外面的夜宿,已经有一会儿没有了动静。她就这么动也不动着;而封澈,也就跟着她安静没出声。 他神态悠哉地在床边的圆凳坐了下。 封澈看着披散了她一头一身美丽乌黑如夜的青丝长发,眼神多了一层回忆的温柔。因为他想起小时候的她,也同样是一头几乎可以垂到她膝下的发。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床上的夜宿动了动。接着,就在眨眼间,她已翻身跃起并且出手对封澈击去毫不留情的突袭── 完全没预料到、也无防备的封澈,于是就这么结结实实被她的这道毫不留情的力量打中胸口,几乎岔了血气。在瞬间回过神,他封住了她的第二道冷戾罡风。 「夜?!」由于先前她的大部份力量便已被他封印,所以现在他才有可能轻易制住她剩余不到三成的力道──抓住了她的双手,他怀疑地盯着突然变脸出手的她。 这丫头……是怎么啦? 他是预期他在她身上解开的光印,一定可以对她发生极大的作用,连带也应该会让她多少想起以前的事,不过他的千算万计里,可不包括她一醒来就打的场面哪! 嗯?!他是哪里出差错了? 夜宿,艳容满布寒霜。而她冷冷迎视向他的紫眸里有种复杂难解的异光。 「封澈,太晚了!」她突然冒出了风马牛不相干的一句。 封澈一怔,接着神色凝起,若有所思。 「不!不晚!」终于一摇首,慢慢放开了她。他爽朗地扬起眉,表情在瞬间舒缓。「只要妳肯,妳该清楚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妳,甜儿!」他知道她已经记忆起来了。 「甜儿……」夜宿眼眸里微光闪烁。「看来你到现在还沉浸在『甜儿』那个天真愚蠢的美梦里,你以为,在夜的身上还可能找到『她』的影子吗?更何况你说到帮我……因为『她』,你要帮夜?你要帮什么?封澈,我现在怀疑是我最大对手的你,不是彻头彻尾的笨蛋,就是傲慢自大的狂人!」 摸摸下巴,封澈认真想了一下,终于有点无奈地点头承认。「我看我是比较符合『笨蛋』这条件……」不过他的眉眼突地严肃沉敛了起来。「就因为妳是甜儿,在妳身上也流着一半人类的血,所以我更不能放弃妳,我要让妳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类小孩──这应该就是当初甜儿爹娘的愿望吧!即使封澈当初没来得及多认识甜儿的爹,和知道在这奇异的人类与鬼族结合的背后所隐藏的故事,可由那时的甜儿所表现出无异于正常小孩的纯真无邪,他就明白她的爹娘并不希望她成为黑暗鬼族的一员。 不过他的愿望仍是落空了! 或许是为了弥补当时的失落与现在的懊悔,封澈才一再地对她狠不下杀手,并且下定了这个决心。 「正常人?」夜宿的唇边乍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如果说这世上大部份愚蠢又软弱的人类才叫『正常人』,那么我确实不是!」她额心赤色的火焰隐隐跳动;而她的笑也一转为邪佻,纤长的一指指向了他。「我不是正常人,当然,你也不是!其实我们不都是有别于他们的少数人吗?只不过我们的差别在你护他们、我杀他们而已,不是吗?」 封澈揉了揉他已经打成结的眉头。「甜儿……」明明她小时就怕自己是鬼怕得要命,如今她倒当鬼当得很自在了。 「夜宿!」那个「甜儿」,早已经不存在了。 「夜……宿?」看来她当真不对过去产生一丝留恋。「好,夜宿就夜宿。妳说的没错,要我跟妳提『正常人』这话题的确是蠢,我更正!」他对她露出了近乎朝阳般明亮鲜朗的微笑。「那么换个说法,我要妳留在我这里,如何?妳就不要回黑暗界去、不用再听黑暗王的命令了,怎么样?妳可以放心,我要养活妳绝不成问题……」 夜宿一听他简直痴人说梦话似的提议,双眸倏地一瞇,却不怒反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任你安排?就凭你只是这一时将我困住吗?」 封澈眨了眨眼,挑起俊朗的眉。 「我承认我是无法永远将妳困住,不过能留妳一时是一时,妳何不也安心地享受我的招待?」 「封澈!」 「嗯?」 「我该好好感谢你在十年前没杀了『甜儿』,可是十年后你放过『夜』,我只会让你非常地后悔……」 乌云掩月,大地一片漆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宛如暴风雨前令人不安的宁静。 原来悄默平静的屋宅外,突然平空从地面窜出缕缕黑烟。而黑烟一下子便化成了似人形的黑色影子,并且还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十个、二十个…… 很快地,屋宅外已经无端诡谲地多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暗影浮动。而原本凉沁的夜风,也因为这些鬼影忽然转为刺骨的冷寒。 黑影出现得迅速,不过接着出现的白光剑气也不慢── 就在黑影形成拢聚而还未有行动前,四道神兵利器的杀锐气束已经由四方分别向黑影包围、袭去。 一时之间,黑影四下窜逃,或者做出反击的动作。 鬼哭神号的声音此起彼落。而四道白光简直没费太大力气便在一下子间就将鬼影收拾去了一半。至于另一半显然力量较强的黑影,似乎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继续和四道白光缠斗着。 「夜宿!我知道妳就在里面,没想到妳竟来投靠我们的死敌,妳实在该死!」一抹彷佛驼着背的黑影,在用拐杖击退一道剑气后,趁空对着屋子刮送去尖厉的刺吼。 屋里,回应出了轻低却清晰的寒音。 「姥姥,连妳也来了!只要妳进得来我这里,妳尽管来吧!」 驼背的黑影爆出一声恼怒的大喝:「好!」闪向屋子。 不过,连同乌姥姥在内的数抹黑影还来不及接近屋子,由半空突然劈下的一道雷击便已硬生生地打中冲在最前面的黑影。 「啊!」痛苦的哀号响自被雷击中的黑影,也同时让其它原本一起冲上前的众黑影大骇,乍停。 而就在黑影惊呆之间,第二道雷再落下,这次另一抹影子被打中发出惨叫倒地,也马上令原来还迟疑不定的所有黑影吓得往后退散逃命。就连乌姥姥也不例外。 只见转眼间,就像出现时般的无声无息,屋外黑影的消失,也同样毫无预兆、无迹可循。而四道白光锐气在鬼气黑影不见后,跟着各自飞逝回四方。 屋外,再次恢复宁静。甚至在这时,就连原来藏在云后的月儿也悄悄露出了脸。 至于方才传出声音的屋子内── 「我说,妳是不是在下面做了什么事?要不怎么妳那些族人接连好几夜都不怕死地来我这儿自投罗网,就只是为了要找妳回去?」视线由窗外收回来,封澈闪动着笑意的清朗眼睛望向正盘坐在床上,仍不放弃试图冲破他布下的结界的夜宿。 第13章 划出一面黑色罡风击向前方无形的结界,没想到她的力量没冲破结界不要紧,还一下反弹了回来──她反应很快地身子向后一仰,堪堪闪开了反击回来的力道。 该死!结界的结构竟又改变了! 面色难看地坐回床榻,很快地,夜宿紫眸一转,对封澈泛开一个意外明艳的笑。 「要是我说,我差点把黑暗王杀了,你信不信?」这会儿,她彷佛不在乎置身何处,她对他愉快似的说。 封澈的朗眉应声挑起,看着她的眼神一变为疑诧。 杀了……黑暗王? 「我信!」他没有不信之理。由她有别于以往任何一名夜和鬼族人的狂妄性子,与几乎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他相信只要可以,她没有做不出来的事。只不过……杀黑暗王?黑暗王算来是整个黑暗界至高无上的主子,她竟敢对他下手?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黑暗界起内哄了? 也难怪即使她身为夜,仍遭到所有鬼族的追捕。 封澈有点懂了。也恍然大悟先前一直感应到地面下不平静的原因。 夜宿的笑更形放浪。「封澈!我不是早对你说过,留住我的代价不小!所以只要我留在这里一天,你就不会有平静的一天。怎么样?你还想继续把我留下来,继续为我奋战吗?」 那天若不是有乌姥姥和其它长老的阻扰,她一定可以去掉蚩枭那条狗命。不过没想到那蠢人命都去一半了,竟还妄想以圣石的存亡来掌控她──想来为了捉回她,所有族人大概已全倾巢而出了吧。至于她为什么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除了因为她早对圣石存在蚩枭、甚至推前几代蚩氏的手中,有所怀疑外,另一个原因是…… 「说实在,我才应该要感激妳!」封澈给了她意料外的答案。「因为有妳这诱饵在,我要除鬼也省事得多,要不平常我和我的徒儿们哪有这么多机会打『老鬼』?没想到这几天我们竟机运极佳地连续和鬼族的长老照面,今天甚至就连鬼族的乌姥姥都出动了,妳说,我难道不该继续高高兴兴地留妳下来当我的客人吗?」他露齿一笑。 看着他的笑脸,夜宿心底那股诡异又古怪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好几天,其间她当然企图打破封澈设下的结界脱身──只不过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成功,甚至就连他封住她大半力量的咒印也没解开。自此,她终于见识到封澈身为守护师的深强力量了。不过她要是因此便放弃了,她就不是夜! 至于困住了她的封澈,这几天以来倒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而且如同先前一样,她一看到他,一感觉到他的接近就浑身不对劲:更尤其是他的笑,让她将小时初见的他与如今几无变化的他联结起来。那种强烈到无法令她置之不理的心悸意动,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也不打算忽视掉它。 问题一定就在封澈身上! 如果,她会产生这种软弱的心境是因为他──那么或许,杀了他、斩断与他的连结会是除掉这问题的好方法。 夜宿的眸心乍地一深沉,她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笑容未减的脸庞。 「封澈,你不以为你是在浪费时间吗?」她意有所指问他。 封澈知道她的意思。 「我不希望再来一次后悔。」他并不天真。「既然我已经选择留下妳而不是杀了妳,那么我就会用画一切的力量和方法,来令妳脱离黑暗界!」他的声音十分和缓,却带着一股沉重而强大的决心迫力。 莫名地,夜宿的心又是一动。 「就算最后你会没命也无所谓?」她恶劣的语气里隐藏着没有人听奇$%^書*(网!&*$收集整理得出来的躁动。 封澈清亮的黑眸闪过一抹微微异光。 「那么,就请妳等我没命了,再来论断妳究竟值不值得我做出所有的努力吧!」 夜宿紧盯着他。接着她慢慢半敛下眼睫,巧妙掩去了一时的迷惘心思。不过很快地,某种念头闪过她的脑际,她的眉色一扬── 彷佛已有了主意,夜宿美丽的脸上现出谜样的笑。 「喂!你过来!」她突然对封澈招了招手。 封澈对她突如其来的召唤显得有些意外,不过他倒也不怕她耍诡计地淡淡一笑,便向她走去。 「怎么了?还想再找我打……呃?」不在意的带笑嗓音以错愕的尾语终结。 封澈低下头,俊尔的脸上写满震讶地面对着在他靠近时忽然把双手放在他胸口的夜宿。 而夜宿迎视向他。两人的目光无言地交缠片刻。然后,她开口了。 「果然……有点问题……」她的低喃是说给自己听,似乎在他身上,她终于印证了什么。 不过被莫名其妙吃豆腐的封澈,可就不怎么自在了。「咳!我说夜……姑娘!」他清了清喉咙。对这情绪跟行径的转变一样快得让人目不暇给的夜宿,他突然有种自己真老了的苍凉感觉。但更荒谬的是──他竟对她主动贴上来的冰凉手掌很有反应。 唉!果真要万劫不复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错,小时候你曾抱过我,对吧?」夜宿的紫眸亮晃晃地不曾移开过。 「呃……嗯……对!妳的记忆力好像恢复存不错……」封澈苦笑。被一个他雷抱过、逗过的小娃儿现在反将他逗着玩,这有什么光彩可言? 可她接下来的动作,还真立刻让他的额头冒出大粒汗珠── 夜宿原本放在他胸口的双手,猛地向他身侧两旁一张──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结。奇妙的沉默,就在两人之中流动着。接着,还是夜宿开了口。 「真的就是你!」樱唇吐出冷幽细语。确定了!她心的颤动、她身体的渴触,全是因为他! 「我?」怎么?他成了某个杀人案件的凶手吗?好了!软玉温香也尝了、冷汗也流了,接下来该他反应了吧?他双手按住了她的肩正打算推开她。 至于夜宿,冷酷的杀机已起。放在他背后的手,悄无声息地释出一缕黑色轻烟正待钻袭进他的体内之际,突然这时── 「啪」地一声,房门被人由外面故意用力地推开,同时一个人影和娇脆的喊声纲进屋里。 「师父!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啊!」原来直接要把人拉离开这里的响亮声,便在看到床畔那一男一女竟抱在一起的一幕时,陡然转成高亢的尖叫。 而这尖叫,立刻将外面仍守着的一抹影子吓得赶紧冲进来。「云妹,怎么……」同样看见这一幕,呆住。 流云就瞪着背对着她站在床边的师父正和那妖女亲密地搂在一起……不!是那妖女把师父抱住!因为那妖女一见到有人进门,不但没立刻放开他,还从他身侧探出头来,那双紫色眼睛对她投来挑衅邪佻的一瞥。 流云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恨不得立刻一拳将她打回下面去。 至于封澈,则在流云一拍门进来的同时便已想推开夜宿,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突然对他摇着头,而她这一举动使他微怔,也就这么晚了一步──这下,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可就在这时,原来抱住他的夜宿忽地默不作声放开了他。 「师父!她……她……」流云怒抖着一指,指控那背对着师父搞鬼的妖女。 而在她身后终于回过神的水雁,在最初的震撼过后,此刻则是一脸深思地盯着已经分开了的两人。 封澈转过身,神情已经恢复了自然。他泰若坦然地面对两个徒儿表情不一的脸色。 「妳们怎么进来了?还有雁儿,今晚不是该妳去王的身边守护吗?妳怎会回来?」看到不该出现的人在这里出现,他的心思随即被这重要的异常事件转移。 守护新帝的安全,就如同守护先帝一样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所以江海四人会轮流在暗中保护着烨帝,以防止黑暗鬼族在可能突破王宫四周的防护结界后,直接伤害到他。而封澈记得,这半个月应该是轮到水雁。 水雁眨了一下眼。 「禀师父!是王命令我过来的。他知道这几夜我们这儿有事发生,他一直想过来瞧瞧,我好不容易阻止了他,不过他要我一定要过来察看一下,再回去一五一十详述一遍给他听。」所以她才在手痒难耐了好几天之后,终于有机会在今晚一起加入打鬼的行列。 原来又是那在众臣面前稳重持成、真实性情却是爱好冒险的年少帝王。 封澈表示明白地一颔首。 「反正黑暗界的夜就在这里,雁姐只要和我们一样守着这里,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王的安危……」抢了一阵白的流云仍臭着一张脸。「我看我们现在最该担心的是师父才对!」她仍十分在意刚才的事。 早就知道师父对这妖女的不寻常,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这妖女诡计多端地对师父伸出魔手也就算了,可连师父竟也任由她下手?难道师父他……果真对这妖女别有用心” 思及这可能,流云的面色就更难看了。 「傻丫头,妳在说什么傻话!」封澈一直清楚流云向来就不赞成他留下夜宿的决定,也对夜宿怀着敌意。不过他再怎么想,也绝对想不到他这徒儿对他怀的异样心思。「雁儿,妳快回王的身边去,下次不管他再怎么要求,妳都不能答应他,明白吗?」先对水雁来一番训诫,待她受教地点头后,他才再将视线转向流云:「云儿,夜也深了,妳快回房去休息,别忘了明天妳还要和涯儿出门办事。 第14章 」 「那师父你呢?这么晚了,你不回房吗?」水雁拉住了还不死心要找夜宿碴的流云。一边也暗示地对师父笑问。 就算夜宿是鬼族的夜,她也总是女人。男女授受不亲……也应该适用在她身上吧? 「怎么?怕我吃了妳们的师父吗?」夜宿自她们闯进来后,首次出声。从封澈的身后看向她们,她艳冶邪魅的脸庞毫不掩饰那种恶意的神情。 她知道这叫流云的丫头讨厌她──不过直到刚才,她才从她的眼神举动中知道她为什么讨厌她,并且敌意十足。 又是因为封澈! 这男人,就连他的徒儿也迷! 水雁和流云被她大胆的话弄得同时一愣,脸色也跟着一红;甚至连一向任性敢为、自认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喜欢师父的流云,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种羞人的话。 幸好封澈已经习惯了她异于常人的言行作风。 「雁儿、云儿,妳们先出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和她谈谈──」 没多久后,房里再次剩下两人。 封澈在圆凳上坐下,和夜宿面对着面。两人的视线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彼此。 「为了离开这里,妳当真不择手段吗?」静静地,他开口了。 他知道就在方才那一刻,她对他动起的杀意。 夜宿一笑。偷袭又失败!原来他真的无所不知。不过他一定不知道一件事── 「只要能杀了你,我哪管选择什么手段?」紫媚的眸一转深暗。她朝他伸出手,玉葱食指轻触上他坚毅的下巴。「可是我这次要杀你,不只是为了离开这里,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喜欢你影响到了我的心!」 这丫头,不会又在挑逗他了吧? 封澈看着她风情万种的笑,心一动。他抓住了她的手,凝肃着神色、认认真真地问她:「妳说,我影响妳的心?妳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些?」 「封澈……」 「我在听!」 「『守护师』和『夜』除了成为彼此的死敌外,难道就没有第二种选择?」 「妳的意思是……」 「既然杀你这么难,那么我就干脆称了我的心喜欢你了,如何?」 封澈被她毫无一丝羞涩、不知是真是假的言语,弄得一时错愕了住。一会儿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无奈、苦苦地揉了揉他已经又打结的眉心。 「好!然后等到适当的时机,妳再杀我?」老实说,他到现在还摸不透她像风一样飘忽不定的心思。 唉!还是她小时候可爱多了,而且要搓捏揉扁都任他。 不过……喜欢他?! 糟糕!他发现他正面临前所未有的道德诱惑! 「我现在杀你只是便宜了蚩枭那蠢帝,至于以后,我可就不知道了……」夜宿不对未来许诺,她将一张艳色无双的脸庞移近到他的眼前。两人,迹近息气相闻。「封澈!我不管你喜不喜欢、要不要,我,夜宿,是喜欢上你、要定你了!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很是蛮横、霸道地将人订定了。 啥?! 喂喂!真的不问问他本人的意愿哪? 封澈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他现在呢,不知道该先赞赏一下她耀目吓人的霸气,还是快快哀悼自己三两下就被拍板定案的「终身大事」。 「夜宿!」他对她叹了口气。「妳知不知道除了身分,我们之间还差什么?」他承认,对于这目空一切又不驯的丫头,他已逐渐失去该有的原则,甚至为了她复位起另一套规则,这若只是为了弥补亏欠小时的甜儿还好,可是现在,他连心都动了──如果连这种最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发生了,那他怎么还能怀疑阿增老人当说的,也许守护师和鬼族斗杀的命运可以结束在他手中的预言? 夜宿眼波流转。「力量?如果不是你用偷袭的方法在我身上打下光印,我不相信我会被你制在这里?」 封澈的唇角一勾,摇头。他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点。 「是年纪!」老实说,就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到底有几岁了。不过再怎么算,他肯定还是足够她叫声「叔叔」! 察觉他的举动,夜宿反故意地再逼得他更近。「怎么?你会在乎这个?不过……我管你老我几百岁,总之,你现在就是我的!」 凝视着她一副百岳难撼的气势,封澈的眼里慢慢沁出了一缕复杂的神情。什么话也没说,他伸出手,带着种半无奈半挫折意味地按住了她的肩头。 冰冷幽深的宫殿,其中一个就连宫殿的主人也不知道的空间内,在四周迷迷蒙蒙的黑影幢幢中,一老一少的淡影正快速地交谈着。 「……,还有十天的时间,要是十天之内再不把人送到他面前,我怕他真的会将圣石毁去,到时我们鬼族的灾劫就要临头了。」苍老却刮锐的声音回荡在这黑暗的空间。 「夜宿已经背叛了我鬼族,现在就算长老们和姥姥抓到她了,难道我们还要将她交给蚩枭,好真让她当上黑暗王后享受宠耀?」另一个莺声沥沥的声音充满了不满与妒恨。 「夜剎,姥姥知道妳不甘心,就连我们也无法原谅夜宿那叛徒!只不过在没有安抚住蚩枭以前,我们无论如何都还不能多动她一根寒毛……」 「可恶!那贱人到底有哪一点比我好?枉费我一直小心翼翼又画心尽力地服侍他,没想到他要立后选的不是我,竟然是夜宿那常让他出尽丑态的贱人!」 「哼!就是因为他丈着圣石,我们才不得不让他予取予求,可是现在出了个不卖他帐的夜宿,他反而感到新鲜,而且愈是得不到愈刺激他的征服欲,要是夜宿真对他顺从、百般讨好,恐怕他还不会这么迷恋她。」 四周的暗影低鸣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响音。 「没错!没错……」一片高高低低、分不出是远是近的嗡嗡声回应着。 待这阵声浪过去后,乌姥姥才又接着道:「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管,最重要的是把夜宿先给抓回来!」顿了一下,继续冷森森地说:「虽然处置这叛徒是早晚的事,不过就算我肯饶她,到最后她的下场还是一样死路一条!」 「姥姥,为什么这么说?」敏感地从中听出不寻常,夜剎连忙追问。 这时,不但乌姥姥静默了一下,就连四周原来低低模糊的呢喃声也奇异地停住。 「姥姥……」他们的反常令人好奇心更盛了。夜剎的声音压抑着某种异样的兴奋。在乌姥姥、长老们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隐瞒着,而且一定是关于夜宿那贱人的重大秘密。 一会儿之后,乌姥姥才又开口: 「妳不用知道这么多!总之,妳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拖延住蚩枭,至于捉回夜宿的事,我和长老们再来想办法!」 没错!他们是有个秘密,一个就连夜宿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至于那是个什么样的秘密…… 黑暗中,乌姥姥的嘴角冷冷一勾,残酷地笑了。 晴空。微风送凉。 草色青青的空地上,几名活泼的宫女正兴高采烈地放着风筝,而空地旁的座榻上,则慵懒斜卧着雍容华贵的天朝太后。 至于坐在她身侧和她正说话着的,便是当今天朝的天子烨帝。 「母后,我看我们也不用找封先生来问这件事了,何不干脆,我们直接去亲眼证实一下,如何?」方面大耳、凛然有一股不可逼视威仪垣赫的年轻帝王,此时看似沉稳的神情下,彷佛隐藏着某种跃跃欲动。 华太后微笑着看向宫女们玩风筝的视线并没有收回来。「那鬼物有什么好看的?收鬼物本来就是封先生的事,而且他想如何处置也必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母后一定不曾听封先生说过,他会把个鬼族人养在家里吧?」 在还未成为君王之前,烨帝就只知道住在宫里一处禁园内宛如神人般的封先生与他身边的几名男女,一直深受父王母后的敬重,不过他们的行踪也如神龙般见首不见尾。细数他在宫里二十年,虽然见到那位神秘的「封先生」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他却带给了他极深刻的印象。 他不知道「封先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住在宫中?还有为什么父王母后会对他如此地礼遇?在记忆中,每一回只要无意间遇到他后,他总会问母后一遍那些问题,不过母后总是笑笑带过,从不曾正面回答他。一直到父王仙逝,他成了天朝的新帝,母后这才终于将封先生的真实身分,和天朝与黑暗界仍持续的战役告诉他…… 至今,他仍记得当他知道原来他们天朝下一直隐藏的另一面,和封先生其实就是替他们守护天朝的守护师时,他内心澎湃汹涌着激动情绪与肃然敬意。 华太后一会儿终于慢慢把注意力转回正笑得有几分深意的爱儿脸上,她颦起眉。「王儿,你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母后有没有机会见过鬼族人?」烨帝反问。 「不!听说鬼族丑陋又邪恶无比,我庆幸因为封先生的关系,我才没面对那些怪物过。」她轻拍心口。 「可儿臣听平涯他们说,鬼族人普遍是丑陋邪恶没错,不过鬼族中的夜氏鬼族女人却是例外!夜氏鬼族的女人个个美艳不可方物,不但普通男人受不了她们的美色,就连一些专除『鬼』的狩猎人也曾有过被他们诱惑成功的纪录……」他的精眸有一抹兴致盎然。「封先生以前也抓过夜氏鬼族中的夜,可是他却从未做过像这次一样的事,为什么这次比较特别?难道这个夜已经将他迷惑住了,所以他才会……」他的推测未说完,华太后的心已是一跳。 第15章 「不可能!封先生是守护师,他怎么可能轻易便被那种鬼类诱惑?」她板起玉容,轻斥反驳。 「儿臣不是怀疑封先生的自制力,说不定是这鬼特别诱人、特别厉害,谁知道?」烨帝绝不是在背后诋毁封澈的人格,事实上他就是因为信任他,也想弄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所以才煽动太后跟他一起去「了解、了解」。而他会知道这件事,其实也是水雁无意中泄露出来的。 华太后的凤目很快闪过一抹阴影。掩饰般的悄悄半垂下眸,彷佛在思索般。一会儿后,她终于抬眼,直视向身边仍等着她开口的王儿。. 「没错,为了证明封先生的清白,看来我们是该亲自去走这一趟。」她点头同意了。 禁园。 「师父!对不起!我实在拦不住王和太后娘娘,他们坚持非过来看夜不可。」跟在烨帝和华太后身后的水雁,一见到师父便立刻无奈地摊开双手道。 原本立在院中一棵高大壮观的松树下微敛眸凝神,彷佛正与树灵进行着心灵交流的封澈,早在敏锐地察觉出空气中传来的骚动时,便知道是谁来了。 他转身面对无预警大驾光临的两人。 「王、太后娘娘!」他的神态仍然从容不迫。「你们怎会想见鬼族人?」 由水雁微不自在的神色,他也约略猜到烨帝和太后消息的来源是出自何处。不过没苛责她,他明白一向对这些异事很有兴趣的新帝,就算他们不说,恐怕他仍会想尽办法来这里查明,水雁几日前搪塞给他的消息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封澈只是没想到,太后娘娘也会跟着一起来而已。 「因为本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族人,更何况是夜氏鬼族中的夜,所以一知道封先生这里抓了个这样的人,才想过来见识见识。怎么?不能让我们见吗?」烨帝的语气和神情可是明显表达着他今天非达到目的不可的决心。不过其实,他也就是怕封澈还真不卖面子给他,所以他才找了他母后一起来。 华太后也看着眼前永远一身尔雅风流、翩然出尘的男子。她的心微微一黯。 「封先生,你不是曾说过鬼族的夜,便是黑暗界黑暗王与我天朝对抗的最大助力,既然如此,为何这次你竟放过那鬼类?」她平稳的声音完全不曾泄露出她内心真正的情绪。 一阵略带凉意的风吹过。 封澈微微凝眉,伸出手,他适时接住了半空中飘落下的一片树叶。 「我明白我已经违背了身为守护师对鬼族该有的处置。对不起!留下她,只是我一个私人的理由,不过关于她所有可能对其他人和天朝安全造成的问题,我会彻底负起一切责任。」他坦言。而他宁恬清澈的眼也毫不闪躲地直视向神情各异的两人。 烨帝脸上的表情惊诧过后更是深意十足。至于华太后,则是神色不自然地僵了僵,接着淡漠。 「既然封先生已经说出口,本王自然可以相信你的承诺,不过……本王不能知道封先生非留下她不可的『私人理由』吗?」烽帝开口了。 封澈两指拈起静静躺在他掌心里的绿叶,接着轻轻将它往上一洒。只见那片绿叶立刻宛如被一股看不见的风托送着般,飘飘地向远方飞舞而去…… 「如果王和太后娘娘真的信任我,那就别再为鬼族的事挂心。」他朝两人沉着一笑。由他成为守护师开始,他便打定主意除非必要,他会尽量让他们少接触到这些非常人所能面对到的事,更何况这回关系到的,不仅是他和夜宿之间的事,还有可能牵扯到整个黑暗界鬼族,所以他才暂时不愿让他们知道太多。 「也不能让我们看看那『鬼』?」烨帝见封澈不正面回他,反而好奇心更盛,不过他反正有的是人可以问,所以他大方地放过他这问题。至于他退而求其次的这个要求,不为过了吧? 封澈的脸庞染上了一抹莫可奈何的神情。「王和太后娘娘,真的非见她不可吗?」 「当然!」烨帝毫不迟疑地回他。「非见不可!」 华太后的态度也很显而易见了。 封澈伸指揉了揉揪起的眉心,这才终于吁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们如此坚持。不过我先声明,我只怕就算你们进去,想见也见不到!」 「为什么?」 为什么?! 一会儿后,烨帝和华太后错愕地看着屋内深处那一面腾漫着黑森迷雾、笼罩着邪恶气息的诡异空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在他们一踏进屋里,便立刻感受到的冷,更令他们不自主打着寒颤。这时,别说要见夜了,他们不约而同有种想马上转身就逃的冲动。 「封先生,莫非她就在……那里面?」内心强捺下首次面对这诡谲场景的震撼,烨帝毕竟年轻气盛,也比寻常人胆识过人,没多久他便已镇定下来地站定在这彷佛就连外面的阳光也不敢溜进来的幽暗屋子门口。 至于华太后,即使置身在这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寒闇屋里已心生惧骇,不过她也是倔强好强之人,更不愿在其它人面前显出软弱的一面,所以她硬是咬着牙,不动声色地面对着眼前的黑色迷烟。 水雁在她身旁,悄悄地伸出手体贴地扶住她的肩。 封澈却还是无言地将他们带离此处。很快地,众人再重回充满阳光和微风的屋外。 就连烨帝和华太后,也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外面新鲜而美好的空气。 封澈的神态依旧泰然自若。 「她就在里面没错!」他看到他们看不到的。摇摇头,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意想不到的笑。「这就是我说的,你们此刻就算进去想见也见不到她……」因为夜晚才是她活动的时间。 不过幸亏她现在正陷入沉眠中,否则只怕他们受到的惊吓程度还会不止如此。 想到前日她的霸气话语,封澈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究竟该拿她怎么办! 华太后却敏感地注意到封澈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的凤目一瞇,心中的猜疑一下子加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她才刚退出来的屋子,属于女人的强烈直觉,立刻令她不由自主身子轻轻一震。 一记气风偷袭,立刻换来神兽的狂跳怒吼。 懒懒趴在泉池边的艳色女子,一双奇诡灿亮的紫眸毫不在意地与低俯在她面前、作势龇牙威胁的巨大神兽对视。 「喔!你偷看我沐浴,我要跟你家主子说!」夜宿一指指住牠的鼻子。 瑞简直是受到侮辱地又一吼。不过这回牠的吼声音量似乎降低了些,而且牠的下巴也抬得高高的,彷佛很不屑她的指控似。 「瑞,发生了什么事?」外面,封澈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夜宿?」 夜宿的眸邪邪地一转。她突地伸出手,用力扯了瑞颔下的毛。 一时不察的瑞一吃痛。怒吼一声,牠随即自然反应地低下头、张口就朝那扯痛牠的作怪东西咬下── 「啊!」这一下尖叫声响起,隐密的石林外立即疾射进来一抹蓝影。 「夜宿,怎么回事?」封澈被瑞的吼声和接着夜宿的尖叫吓得心一跳,在瞬间由守着的外面移了进来,而他第一眼就看见夜宿的手正半没在瑞的嘴里。「瑞!你在做什么?」 一惊的同时,他已经迅速蹲下身,一手握住夜宿仍被咬住的藕臂、一手屈指弹上瑞的下颚。 不过,封澈其实不用作势让瑞松嘴,神兽瑞已经陡然明白自己干了什么事地早一步张开口,庞大的躯体向后跳了好几步。牠甚至不知所措地垂下了那颗大头颅,发出低低的呜鸣。 而封澈没时间了解事情发生背后的真相。他才等瑞放开夜宿的手,便立即低下头仔细检查起她被咬的地方。 他的眉纠结成一团地凝视着她腕际留下被两个尖锐的牙印刺破肌肤沁出鲜血来的伤痕。他的心窜起一抹毫无差错的痛与不舍,一点思索的空档也没有,他伸出另一手,手心立刻泛出一层耀眼美丽的光圈。 「封澈……」一直任他救去她的手、一直漾着谜样笑意看着他的夜宿,这时蓦地出声唤他。 「怎么?很痛吗?我马上为妳止血疗伤!」封澈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伤口上。他正缓缓把泛出光芒的手心轻轻移到伤口上方。 「我身上……什么都没穿!」她说。 她的话,终于化作清楚的意识轰进他的脑中──封澈的心口一窒,周身的气一乱,立刻,他手心的光也消逝无踪。 紧紧看着她,两人视线交缠,然后,封澈终于醒悟到了什么。 「妳……该不会是故意让瑞咬伤……」他不可置信地低声道。 夜宿媚色一笑。她伸出了另一双雪艳藕臂缠上了他的脖颈,勾下他的头。「要不是这样,你会进来陪我?」 一旁的瑞,此刻简直像死刑犯突然被洗刷冤屈遭赦免地抬起头来,不满地朝水里那可恶的妖女咬牙切齿地低咆。 至于封澈──他轻扬眉,面对着她魅惑勾魂的绝艳脸庞,他眸中原来的惊愕一转为深邃。他以一种奇异灼灼的眼神定定地凝视住她。 而夜宿也毫不感到羞怯地接受他的眼光。 「妳有没有想过,妳这么做的后果?」良久,封澈终于声音低哑地开口。 「你是说,我勾引你的后果吗?」她几乎是把唇凑在他耳边,带着狡猾意味、如丝妖惑地喃语。 蓦地,她被封澈握住的手、淌着血的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她的眉一蹙,在他颔下的螓首一低,立刻就看到笼住她伤口上的耀目银光。 第16章 不过才眨眼之间,她的伤口血已止住,并且在她的肌肤上,收束的伤口完全看不出曾被咬伤过的迹象。可她还未及对此做出反应,忽然间,一只强壮的手臂探下水、将浑身未着片缕的她捞了上来。没做任何反抗的她,接着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一件宽大的、衣袍密不透风地包裹了住──就在她的心忍不住怦怦急跳、期待惊喜之际,没想到她的臀部很快遭到两下重重的袭击…… 她一呆!根本没料到自己会受到如此对待的她,一时还无法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倒是狠狠修理了她两下的封澈,像是总算出了口气地放松了面部的肌肉,他将趴在他臂上的夜宿转过来,让她靠着身后的大石坐好。 而这时的夜宿,艳容正迅速聚拢着一层阴雾乌云──不敢置信竟遭他如此的羞辱──她漾着怒火的紫眸瞪住他。「封澈!」 封澈对她摇摇头,一个温柔的表情浮上他的嘴角。他一手将旁边的衣裳勾过来放在她身上,再转过身背向她连移开好几步。 「先将衣服穿上吧!」他可不是圣人。 盯着他挺拔的背影一会儿,夜宿紫眸的怒焰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意的笑。 「封澈,你敢对我发誓,从刚才到现在,你都不曾为我心跳加快过?」她的声音就近在他的耳后,而她的纤指宛如爱抚情人般的轻轻在他宽背上滑过。 顺着她挑逗的指,封澈背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跳了跳。不过他仍没转过身去。 「夜宿,妳有使任何男人都为妳心跳加快的本事……」他微叹口气。 「所以当然也包括你了!」细指停在他的背部中心点,毫不掩饰胜利的语气。 仰起头,看向上方星光灿烂的夜空,封澈终于还是没辙地承认了。「对!」 猛地,一双手由后面伸向前将他环抱了住,一具柔软得不可思议却凉沁的躯体贴在他身后。 封澈暂时保持着不动的身势。不过同时发觉她已听话地穿上衣,他也不禁放心地吁出口长气。 「我也只要你为我心跳加快,封澈!」将脸蛋贴着这男人的背,他温暖的人体温度彷佛同样可以传到她身体里,使她冰寒的心融化。而她放在他胸口上的手,感受到其下心脏的有力沉稳跳动,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时,某种莫名的不祥意念袭向她。她的呼息不由一乱。 封澈的心一动,敏锐地察觉身后的夜宿异常的动静。微拿开她环住他的手臂,他轻易便回过身面向她。 而同时,夜宿却也只在那一下轻窒后便已迅速回复如常。挑起眉,她明媚的眸波含着邪谑笑意回视突然转过身来凝住她的封澈。 「怎么?难道你也要对我这么说?」她的手指爬上他坚毅的下巴。「不是吗?可我好像满期待的……」 封澈抓住她老不安份在他身上乱逛的手。「夜宿,告诉我,就在刚才妳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异样?」他的神情倏忽敛回肃然深思。 「异样?」夜宿的紫眸波动着幽光。「你认为,我该感应到什么异样?」 封澈的朗目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夜宿面对着他的沉凝神色却是妖娆一笑,仍被他抓住的手在他掌心舒了舒,接着反握住了他。「要是我说,我什么也没感觉到,就只感觉到你呢?」挑情魅惑。 即使已习惯她的大胆作风,可这时冷不防听到这些话,封澈还是不由怔了怔,感到自己的面颊也似乎热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扬眉,他低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然后抬眼对她饶富深意而笑。 「妳知道,引诱守护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他低道。 她艳色的红唇狡邪地一勾。仰首,她二话不说便侵袭上他的唇── 而她这个举动简直是直接挑战封澈的自制力,不过封澈才一感到她贴上来的唇瓣,震撼与悸动杂陈的心思未褪、仍未有第二个反应之际,下一剎,就在他突地察觉到四周空气中出现某种扰动气息的同时,在他怀前的夜宿也低垂下首,枕在他的肩上,并且轻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代价?只要能得到你,这世上没有我夜宿付不出的代价……」她的呢喃就在他耳畔,所以他自然接收得清清楚楚。而她下瞬间蓦地冷冷一笑:「当然这也包括了我可以花点力气,替你处理老在你身边碍手碍脚跟着惹人烦的家伙……」话才落,她的身形已在眨眼间离开封澈几步外,并且对着右前方划出了一圈罡风。 「师父!」右前方,熟悉的叫唤声清晰地传来。 黑煞罡风已毫不留情向声音的来处击去。可就在这时,由夜宿身后发出的另一道白光急起直追上黑风── 只见,两束强大的力量就堪堪在距离平涯和流云不到一呎的眼前碰击、溃散。 才见前方一团邪云袭来,还来不及反应的两人,就这么呆愣地看着白光与黑影在他们前方激迸出诡异的烈焰,再消失。不过毕竟历经过不少大小阵仗,两人一下子便由失神中惊醒。他们一抬头,就望见了一闪而逝的神兽瑞的背影。现在,只剩下一脸无奈神情的师父。 流云立刻跑上前。「师父!是那妖女要杀我们对不对?」知道刚才她们差点遭遇到什么,她想也没想就对师父告那妖女的状。 至于被她拖来的平涯则慢吞吞跟在后面。而他已注意到这里此时竟不见夜宿的踪影。 咦?她人呢? 「夜深了,怎么你们还未休息?」看了那抹黑云和瑞消失的方向一眼,封澈再面对着他这两个差点没命的徒儿。 夜宿那丫头还真说打就打! 封澈想到她们对彼此的对立情势──尤其是夜宿与流云之间敌意更甚的明显态度──他的头就痛。 或许曾与小时的夜宿相遇过的平涯、水雁稍稍可以理解和谅解他对夜宿的不一样心思,所以江海与流云一直站在反对他留下夜宿的立场也实属平常。再说流云这小妮子,原本就较固执任性,也许要她一下推开对鬼族的成见确实是难了点。 流云对于师父有意袒护那妖女的行径十分地不开心,不由嘟着嘴生闷气。 倒是平涯回了师父的疑问。 「是啊!我们原本是要休息了,不过我突然发现被师父制在房里的夜不见踪影,而云妹要拿消夜给师父用也发现找不到师父,所以我们才决定一起出来找人……」 事实上,是流云非常不喜欢这两人一起失踪的可疑关联,这才说什么也要马上拖着他把两人找到才甘心。「那夜宿……不是和师父在一起吗?」他试探性地问,不过他当然不会错看刚才那股黑暗的力量只有谁才有。 流云的脸色变了变。 「她刚才是。」封澈不隐瞒。「涯儿、云儿!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我等一会儿便带她回去!」明白他们已情知刚才他们几乎受到她攻击的事,所以他也没多说。要两人先走,他得去带回因他出手护徒儿而负气离开的夜宿。 「她逃走了是吗?」流云的心思一转。「师父!我们跟你一起去抓回她!」哼!原来是打了他们就逃。 「云儿……」封澈轻咳了一下,还在打算要让他们知道多少详情时,突然── 一声惊天动地般的怒吼自远方传来。 封澈的神色立时一凝。倏忽间,他的身形已消失在平涯两人眼前;而同样听出那狂吼是神兽瑞所发出的两人,很快对望了一眼,便想也没想地同时追随他而去。 夜黑的原野下,风沙走石、邪闇浓雾翻滚间,不时有一道又一道凌厉耀目的红光破雾而出。而就在这其中,除了传出凄厉尖锐的鬼哭神号声之外,还偶尔响起某种令大地为之震撼慑动的神兽吼声。 一场正邪的混战似乎正打得激烈。 只见战乱中,无数令人望之战栗的黑影分成两边攻击艳色紫眸女子和另一名手持红光双剑的冷面男子,而一头似狮似犬的巨大神兽,则张牙舞爪在女子身侧扑咬向任何一个胆敢靠上来的黑影。 表面看来,情势似乎明显分成黑影与人兽的厮杀,不过事实却另有诡谲之处,不时可见的是,紫眸女子毫不留情地灭了抓向她的黑影,腼空却朝一旁也被黑影围攻的男子送去杀气;同样,那男子也彷佛当女子与黑影是同类地没忘记随时袭向她。 黑影要对付女子,适巧路过的男子则看出两方相类似的气息,而且还是他平日便不除之不快的鬼族,所以他二话不说便使出全力下去打鬼──这就是这一场混战起始的原因。 没多久,男子就看出了这艳色紫眸女子的身分,同时也发现她的身上隐有被光咒印住力量的迹象,不过最令他感到困惑的,却是这头属于守护师的神兽,竟在帮着鬼族的夜。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三方互有成败消长之际,忽然这时,一团灿烂耀眼的白光彷佛从天而降,并且准确地落在场中。 夜宿和那男子只怔了一怔,同时倏然甩开对手跳开。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落地的白光「轰」地一声炸开。立时,闪避不及的黑影哀号声四起,接着似乎被光惊吓到的,所有黑影在转眼间已逃遁得一乾二净。 打鬼已成自然的男子正要追,却又猛然记起眼前有只更大的鬼,便立刻收回刚欲踏出的步子,握紧手中双剑,他全神戒备着自避开那突如其来的白光后便立在前方没动的鬼族的夜。 夜宿,紫魅的眸也冷冷、邪邪地看着他。 可两人之间的对峙不过才这短短的一剎,随着白光之后,一抹蓝影接着无声无息出现了。 第17章 神兽瑞立即毫不迟疑昂首阔步地走向封澈。 封澈抬手摸了摸停在他面前的瑞的下巴。很快地解读完瑞带给他的所有讯息后,他微微一笑,然后瑞的身影随即在原地淡化,并且消失。 此时,追在他身后的平涯、流云也跟着来到这里了。他们略觉讶异地看着除了夜宿以外,此处还意外多出的另一个男子──而且是个他们并不算陌生的男子。 「十方!」当然已在第一眼认出这冷面男子是谁的封澈,在让瑞暂先休息后,对着夜宿凝去放心的一眼,便向他走近。 天十方,站在原地,神情冷淡地看着向他微笑走来的封澈。 「封先生!」注意到他对夜投去的细微眼神,天十方的浓眉一皱。 「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今夜会在这儿相遇。你近来可好?」封澈笑看着他揪紧的眉,清楚察觉这向来嫉鬼如仇的狩猎人此刻的不快心情。 果然,天十方直接省去客套话,一指直指着夜宿,声音恶狠狠地道:「封先生,那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尊你为守护师、人间界打鬼的第一人,可是你的神兽竟在保护那妖女,而且她身上的光印是你封的吧?为什么你只是封她却没有杀了她?」 怎么回事? 平涯和流云站到了他们师父的两侧,而天十方的质问,立时令两人各异着神色,也不约而同将目光悄悄投向身边的师父和他口中的妖女。 就连外人都看出了不对劲,这下看师父他要怎么收场! 「我不能杀。」面对天十方的咄咄质疑,封澈只给了他这么一句。 天十方瞠住他:「你不能杀?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他猛地冷目瞪向夜,又惊又不可置信:「难道你是受了这妖女的美色诱惑,所以才对她下不了手?封先生?」 所有鬼族人不仅是祸害,而尤其是擅以美貌勾引男人的夜氏更是祸害中的祸害。见过这些祸害无数的天十方视她们如蛇蝎自然不为其所惑,他自恃做得到这一点,更从不曾想过这在世上足封人间界第一人的守护师封澈竟会有被美色所诱的一天…… 或许,是他将封澈想歪了,再怎么说,封澈他也不可能…… 「又是个自诩为『正义之师』的蠢人!」这时,却是一旁的夜宿蓦然开口,声音清幽冷魅。而她,紫魔般的眼勾视着天十方,绝艳的脸上一抹不掩对他的轻蔑与她惯常的傲然。「你以为凭你,能管得着我和他之间的事吗?」她的脚下似乎动也未动,却在瞬间移到了他的前方,并且阵阵阴闇凉寒的风在她周身卷刮,彷佛正伺机而动。 首次遇上传闻中鬼族的夜,也首次遇上敢对狩猎人大胆挑衅的鬼,天十方又是开了眼、又是恼怒。他冷哼一声,手中双剑红光大盛。「好个自大的鬼物!现在我就让妳看看究竟我管不管得着!」 一言不合,双方战事已临一触即发的紧绷时刻。 不过就在这时,封澈已经来到了夜宿的身前。他握住了她的手,对着她冷然微诧的表情现出气沉神定的一哂。「夜宿,听我的话一次,别动他!」 封澈不避人眼地握住夜宿的手的举动,在同时已引在场三人的一阵错愕,更别说早察知他对她莫名惹人争议行径在意于心的流云两人,不由睁大眼睛倒吸了口气。 至于天十方,印证封澈确实对这妖女别有用心之后,一股不愿见封澈就此堕落、一世英名尽毁的急切感油然而生。 「封先生!现在天底下除了我,没有其它人知道这妖女的事,只要你此刻放手,一切都还来得及!」极力劝他。 没错!除了他,此时还没有其它狩猎人知道鬼族的夜被守护师制住,甚至知道两人之间的暧昧情事,而一旦其它人知道的话,恐怕他成为守护师的人格与能力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与质疑,而人间界也必定会掀起涛天巨浪──天十方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些情况发生。 而天十方的话,自然令夜宿的艳容一沉。 「十方,我不在乎其它人知道什么。」在她要有所行动之前,封澈已出声,并且将她的手握得更牢紧。他神情不变地看着她。「我的命运早已和她连在一起了。」他意味深长地对她,也是对身后的人道。 「封先生!」天十方不懂。不过他现在唯一还懂的一件事便是──「抱歉!就算要与你为敌,我也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世上!」沉着声。话落,他的身影已一闪越过封澈,手中红光剑气直直剌向夜宿。 异变乍起。 不过就在两束森锐罡风不甘示弱倏然迎击而去的下一剎,一届银白光芒陡地自封澈眉心迸出,将他与夜宿两人包围了住。接着,两人的身形就在众人眼前消逝。 「十方,你我都有各自该完成和即将到来的使命。我们不是敌人!」封澈的声音彷佛就传自他身边的清晰。不过他却知道,封澈的人早已远去。 天十方留在原地,看着封澈两人消失的方向,他的眉眼之间净显毫不妥协的坚定。 「我也希望我们不是敌人!都是因为那鬼类……」他低喃。 此时仍未离开的平涯和流云两人互望一眼,神色各异。 黎明前,黑暗。 「你不怕让他活着离开,你的声名会全毁了?毁在我的手里?」微星黯淡的郊野下,漫步似两抹人影,而其中一个不掩邪韵的低魅女声打破了沉默。 稍顿了一下,她身畔的人影才幽幽叹出一口长气。一双在黑暗中仍灿亮如星的眸子转向了她。 「我从来就不想要什么声名,更不怕它是慢慢腐烂或快快崩毁,我现在怕的只有妳。我怕我这么做的后果,对妳只有坏处……」封澈说的是实话。 「坏处?」半侧身阻挡了他前行的步子,夜宿大胆勾引地贴上他的胸膛,紫妖的眼撩人地逼近他。「我很高兴你终于肯承认你为了我心动的事实,所以我可以不动你的宝贝徒弟,不动那个自大的狩猎人;至于你说坏处……」她忘情地呼吸着他身上属于他的味道与温暖。「我不知道除了我得忍着不对你所说的人动手外,还有哪里坏了?」她喃哼。 她身上没有任何这世上寻常姑娘家胭脂熏香的味道,有的只是冷冽的气息,甚至就连她的身子也是几无温度的。可当这样一副娇躯愈来愈放肆地贴上他,而他也愈来愈习惯之后,他发现他最想做的不是推开她,却是在想该怎么让她类鬼的体息暖起来? 「十方的性格太过于刚烈,只要他认定是对的事,就很难再听进其它的话,所以我想他不会轻易放过妳。」封澈很了解这位嫉恶如仇,行事思考也直率的小伙子。尤其只要是关系到黑暗界鬼族的事,他更是超乎常人的执着。 而他恰巧明白天十方会对鬼族有着强烈执着背后所隐藏的真正原因。 「那么若是他自己找上门来送死,你还有话说吗?」夜宿的紫眸诡灿着。她不喜欢有人占据了封澈的心思。非常不喜欢。 封澈看清她毫不掩藏企图眸心下的意思。他挑了下眉,接着突然带着就这样攀着他的夜宿如电闪般往王城内移动。 东方,天际正微微露出曙光。 「夜宿,对于我和这人间界的所有人来说,天十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以后妳就会懂……」如天神咒语般,没让脚底下凡人听得见的声音划过大地。 以光包裹着黑云的形影,就在天空出现第一道光线之前,于王宫的上空一闪而逝。 华太后自梦境中惊醒过来。 外面,天色才亮。 华苾,摀着胸口、急促地喘着气。方才的梦是那样地真实清楚,直到现在她醒来了,脑子和眼前却仍可以记忆起这个令她又妒又痛的「梦」…… 她梦见封澈,那个只能令她的感情埋藏在心的深处再深处,什么也不能说出口的男子──她梦见他和一个有着一双紫色眼睛、绝艳得天上人间仅见,但也邪魅得令人忍不住战栗的女子,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梦里,他对那邪艳女子温柔爱恋地笑着,而那样的笑容和神态,是她从未曾在他脸上见过,也是……她今生最大的渴望、令生无法实现的梦。 梦里,她就站在一旁看着封澈对着那女人展现无尽的宠溺,她嫉恨地多么想冲上前将两人拆开。而在梦里,她真的这样做了──然后,她醒来。 此时,华苾的呼息终于逐渐平稳下来。 她知道梦里那个得到封澈的心的邪艳女子是谁。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她是──夜氏鬼族的夜! 为什么她会作这个梦?甚至为什么她会梦见那妖女的清楚面貌模样?明明她不曾见过她…… 可这时,华芯的心却又是一紧,凤目冷沉了下来。因为她又再次记起来了封澈对那关在他屋内妖女的特别态度,和她当有过的猜疑。 突然,一股急涌上来、交杂着各种情绪的痛楚使她忿怒了。 「来人哪!」她蓦地扬声唤人。 而就在此同时,一抹巧妙地隐藏在黑暗角落的乌影,彷佛已完成一件任务似的悄悄淡去,再消失。不过乌影在消失前遗落下一声疑真似幻、若有似无的阴笑,令得毫无防备的华芯立刻泛起一身寒颤,差点惊跳起来。 她敏感又骇惧地转向那声诡异声音出现的方向── 「太后娘娘!」这时,寝宫门打开,两名宫娥奔了进来。 什么也没看见,却是被宫娥突如其来的声音猛然吓到的华苾随即尖叫出声。 听到尖叫,两名宫娥更是不安地冲上前去。 第18章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她们慌恐万分地伏倒在太后的床前,全身直发抖仰望着正又惊又怒瞪住她们的娘娘。 华苾在一阵疑神疑鬼的受惊过程后,心头的怒火更盛了。 一定是她!一定就是她搞的鬼! 思及这几日在自己周遭发生类似几起这种无法解释、也令她惊吓不已的异象,华苾的预感在此时忽然强烈地直指出某个最有嫌疑的罪魅祸首── 夜! 封澈养的那个妖女! 「立刻去替本宫把封先生请来!」她下令了。 此时,天已大亮。 宁静的禁园,因为帝王的无预警驾临而起了一些骚动。 看到没事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烨帝,平涯惊讶地由守着的屋子外跳了出来。 「王!您要找我师父吗?他一早就被太后娘娘宣过去了。」他赶忙先声明。 烨帝的身后只跟了个水雁。而水雁正朝平涯无奈暗示地摇摇头,指了指他身后的屋子。 可还没等平涯会意过来,烨帝已经爽飒飒地对他一笑,直言道:「本王知道!所以本王不是来找封先生的,本王这回来是为了屋子里那鬼族人!」 听了他的话而同时懂得水雁意思的平涯,毫不掩饰目瞪口呆的表情。 「难道王还想……」上回王和太后娘娘坚持要看夜宿,结果一时受惊不轻的事,后来他曾听水雁说过,没想到他们这王竟然还不死心,还想再被吓一次? 烨帝这时看来不但精神奕奕,还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对平涯点头颔首:「放心!这回本王自信已做足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相信此次再进去和鬼族的夜会面,本王一定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刻!」信心满满。 上回他只差一点就可以见到传言中的鬼族人。不过就是因为只差那么一点,他的好奇心才会愈燃愈旺。其实他也非故意趁封澈不在时来,只是他这时刚好是要忙国事的空档前,所以他才顺势转过来再继续完成上次未竟的遗憾。 平涯猛摇着头:「不好!就算王真的想进去,我看最好还是等师父回来再说,否则出了事,我们这些小子再有九个头也不够您砍!」他的心思虽然没江海、水雁细密,不过这等程度的问题光他的脑袋就分析得出来了。他突然看向水雁。 水雁哪不知道他那表情十足的意思。她对他耸了耸肩:「别看我!王要做的事我也拦不住。」从那天起她已绝口不提任何有关黑暗界、鬼族这类对普通人而言的异事了,哪知道烨帝的好奇心依旧不减。就像上次一样,她能阻止得了吗?除非她不要命了! 「本王只想见见一直和我天朝为敌千百年的异族人,而封先生这里刚好有这么样一个人,难道本王有好奇心不是应该的吗?」皱了皱眉,烨帝身为帝王的威严气势便已迫人而出。 就连平涯这除了怕师父,平日几乎可谓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也难得震慑在烨帝气势下地下巴抖了抖。 呃……而且他说的也是有道理啦! 要是他平涯呢,哪管谁挡在前面,说不定老早就冲进去了。 还有,师父好像没有明确地下达禁止烨帝来「探视」夜宿的指示给他们…… 「阿雁,妳觉得怎么样?」嗯,是个需要费脑力的难题,丢给水雁好了。 水雁根本一点也不想让夜宿被人当稀奇的异类般观赏──就算那人是当今号令天下的帝王也一样。不过无可奈何的是,这个号令天下的帝王,同时也是可以决定他们的脑袋还能不能继续留在脖子上的家伙。 哼!也行!就让他再进去被吓一次好啦! 水雁很巧妙地掩藏住自己的小坏心眼儿。 「反正王都这样坚持了,我们还能怎么样?」她潇洒地一甩头,率先往关着夜宿的屋子走去。「来吧!师父不在,我们也足以保护王的安全了,怕什么!」 抓了抓头,平涯也被说服了。于是── 屋内,寒气逼人、黑雾翻腾。 尽管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做好准备,可一踏进这跟上回情景没两样的诡异屋子里,烨帝仍是忍不住心颤了一下。他悄悄深吸了口气。 不过没想到,这吸进来的一口带着寒冽低温的空气,却令他不习惯地猛然一呛。 「咳……咳咳……咳咳咳……」接下来就是一阵难受的狂咳。 早习以为常的平涯、水雁两人吓了一跳。而正巧站在他身边的平涯立即自然反应地伸出手拍拍他的背。 「哎呀!忘了提醒您,这屋里的空气寻常人一下子受不了,您得慢慢适应一会儿。」平涯想到了症结,立刻叨念着。 「咳咳…….咳……我……咳……」烨帝仍一时说不出话来地继续干咳着,不过让平涯替他拍了拍之下,倒是已经渐渐顺气多了。 水雁则在一旁意料中地偷笑着。她没说的是,上回有师父暗中替他和太后的周身布下一层结界,所以他们才没机会感觉到真正属于黑暗界的气,而这回师父不在,他当然有得受了! 烨帝好不容易终于挨了那段不舒服,也不再咳了,他才有些醒悟地记起这其中的差异。 「可是……本王记得上回一进来还好好的……」他惊疑,莫非是屋里这鬼族人…… 平涯和水雁仍未及回应他。就在这时,两人却同时地神情一凝,抬头盯住屋子的深处──那最黑暗、最寒冷的地方。 他们迅速互看了一眼,再防备地一下双双闪到烨帝身前。 「你们……」好不容易才适应屋里的空气和黑暗的烨帝,还以为自己眼花。再细神一看,发现这两人还真的像无影无踪的鬼一样地背对着他杵在自己前方,他不由有些纳闷。 可他不必再多说第三个字,他的疑惑立刻在下一剎得到了解答── 「你们把他带过来,是要让我杀吗?」幽幽地,彷佛是自地底下第十八层传上来的魅然气音,突如其来地回荡在这原来就很鬼气骇人的屋里。 「不行!」水雁和平涯很是异口同声地大叫。 他们也想不到这种情形会发生──夜宿醒了! 奇怪!白日一向就是她、鬼族休眠不活动的时间,怎么她现在──亮晃晃的大白天,竟然会醒过来? 他们两人原本就是有估算到这一点,所以才放心地让烨帝进来,他们哪想得到会有这意外出现? 「夜宿,妳妳妳……再乖乖躺回床上睡觉就好,妳妳妳……不好好睡觉,晚上怎么有精神跟师父继续拼命呢?哈哈……」平涯差点咬到舌头。就算他孬啦!虽然他现在早已不怕鬼,而且也明知夜便是小时那可爱的小甜儿,可是只要再一想到她是鬼中的鬼,他还是忍不住先有点气弱三分下去。 至于水雁,对于夜宿向来就仍残存着一份怜心,此时也只是怕她深不可测的力量会不会突然有机会冲破师父封住她的咒印和屋内的结界伤害了烨帝而已。 「夜宿……」她也想知道她为何会于大自然的法则下脱去常序。 「是……是鬼族人吗?」这时,被那恍如将人拉下万丈冰窖的声音晃出了神的烨帝,终于回过神,也从两人的话语、神态中立刻把人联结出。他的视线跟着两人调到一样的方向定点,即使那里仍是一团团黑蒙蒙、什么也看不见的迷雾。「妳……就是黑暗界夜氏鬼族的夜?」他的声音里刚开始还听得出一丝的兴奋和紊乱,可很快地,冷静的声调再次回来了。「妳识得本王?」 黑云继续翻滚,不过仍被局限在屋子那一半之内。 「……」黑云内,似笑似哭、忽高忽低的魔音忽然开始折磨他们的耳朵。 当然,水雁两人受得了,可从没听过这种简直要人命的穿脑声音的烨帝,忍不住双手摀住了耳朵想阻止它的侵扰,不过却没成功。才一会儿,他就感到脑子好像正被千吨重的巨石辗过般难受。 吐出一口气,平涯突地伸掌在满脸抽白的帝王额上拍下一记。 彷如暮鼓晨钟,随着他那一拍,烨帝的脑子内也「轰」似的一撞,接着只在下一瞬,他的脑子再次恢复了清朗,所有可怕的声响立刻如潮水般消褪得一乾二净。他清醒过来,眼前也似乎跟着豁然开明。 水雁和平涯的两张脸,就写满松了口气的神情并列在他面前。 「唉!忘了鬼族的魔音普通人可受不起……」平涯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着。对他笑了笑,他立刻转过头去。 至于水雁一发现烨帝没事,确定她不会因为渎职被师父骂,她早就专心去面对那真不是开玩笑的夜宿。 只见,原来黑色邪雾笼罩的那一处范围,此时的黑雾已完全消散无踪。虽然愈靠近里面的地方看来仍显得阴暗幽森,不过至少,坐在床上的人影已隐约可见。 这时,就连烨帝也注意到发生的变化了。他随即立起身,阔步走近,用心向那人影看去。 平涯和江雁及时在他遇上封界的阻碍前挡住了他。 「王!您不能再过去了!」水雁发现到他直盯着前方那震撼不已的眼神和表情了。 烨帝已看清楚半卧在床上的鬼族的夜真面目了!天!原来传言中夜氏鬼族的异眸和美貌果然不假…… 「天朝的帝王?」夜宿的紫眸悄悄闪过一丝深思邪恶的火花。她蓦地一笑,朝那仍呆望着她的烨帝现出一抹充满挑逗意味懒洋洋的笑。而在转瞬间,她原本斜卧在床上的身影已移到了那一道封印的界线前──也就是几乎近在他的眼前了。 烨帝的神情更是明显的惊艳与惊喜。 不过水雁、平涯两人可就不轻松了,夜宿突如其来地一接近,他们的心也跟着不由自主跳了一下,同时飞快地闪到烨帝的身前。 第19章 「夜宿,妳可别像昨晚一样乱来哦!」昨夜师父默不作声地带她出去,她竟和另一个狩猎人大战的事,水雁今早都听流云说了。她现在又看到夜宿这样的笑,不知道为什么,头皮突然有点发麻。 平涯的反应也是差不多。他简直比看到恶魔的笑还恐怖地浑身用力抖了一下。「我有不好的预感!我看我们还是赶快带王离开好了。」 对不住!冒犯帝王一下!平涯说做就做,他转身一把拉了烨帝的手就要走。 烨帝却是不动如山。彷佛被催眠了般,他眼神迷蒙地痴望夜宿那双紫魅的眸。 「来!你再靠近我一点……」纤指朝烨帝勾了勾,夜宿轻柔如丝绸般的声音蛊惑地向他召唤。 烨帝二话不说,立刻向前又跨出一步。 平涯、水雁两人大惊失色,赶忙一个抱住他的腰阻止,一个张开双臂横挡在前方。 「夜宿!妳想做什么?」水雁一边转回头去对着夜宿急问。显然他们忽视了她的声音和眼睛也足有勾魂摄魄的力量。 「杀他!」夜宿不吝对她微笑,回她。接着就在她惊骇的目光下,夜宿的一只手,竟毫无阻碍地穿过结界──并且还越过她,抓向了她身后的烨帝。 惊变──就在这眨眼之间发生。恐怕在场除了夜宿,没有人知道她能够破越封澈亲手布下的结界的秘密。 而她的人也跟着她的手,在下一剎移出了结界外,并且毫不停顿迟疑地抓向她的目标。不过,她遇上了障碍── 乍然惊醒,也反应不慢的水雁正挡住了她的来势。而同时,平涯也很有默契地将烨帝用力往后拉退,尽可能地远离风暴的范围。 屋内猛地笼上一片更深沉的黑,连带一阵冰寒的罡气狂烈地袭上三人。 没时间查明夜宿的脱出结界和似乎也已恢复的力量是怎么回事,水雁拼全力地阻止夜宿打向烨帝身上足够令他粉身碎骨的束风。 「夜宿!妳不能对他动手……师父……师父绝不允许妳这么做……」水雁勉强单独应付夜宿一记强过一记的力量,还得费力开口劝她。 她知道夜宿已背离黑暗界,那么她不是就该不再以杀天朝的帝王为目标了?所以她现在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要攻击他? 糟糕!情况快无法收拾了! 师父!快回来呀! 「水雁……」突然,夜宿贴近了她眼前,只暂时停下毫不留情的袭击力量。她以一种充满引诱的低吟声道:「我让你们的师父成王,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如何?封澈他可以!只要让我杀了这个天朝帝王,封澈还有什么不能成王的资格?」在她的眼里,除了封澈,全天下的人都是蠢蛋。原来天朝的帝王就该死,现在他更有该死的理由了。 没想到夜宿竟如此打算──脑际轰然一震,水雁一阵惊悚,心脏差点就要跃出胸口── 「夜宿!妳……妳……」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成王?他们的师父? 老天爷!她从来不当想过这样的事──而她恐怕也无法想象他们这神人一样的师父成为万民朝拜的君王形象…… 可让夜宿这意外地一撩拨,她竟也受到影响,不由自主地脑中出现一幅师父威仪天下的景象。 不过这一幕也才出现了一下,水雁随即像要甩开害人蛇蝎地忙不迭用力摇头。 「不行!不行!」她瞠直了眼,再次对夜宿严阵以待奇$%^書*(网!&*$收集整理。「师父他从没这么想过!」她十分确定。依师父的能耐,要是他有这心,只怕天朝的帝位他早坐上了。 「喂喂!妳再继续乱来,师父会生气,妳不怕他到时候真把妳打得魂飞魄散吗?」护住烨帝已退到门口的平涯早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反应倒是直接,想也没想就先训她一顿。至于幻想师父当帝王?嗟!他的脑袋又不是坏去了。更何况天朝的正主儿还在这里呢! 夜宿冷哼一声,脚边突然涌现团团黑雾直腾窜向烨帝。 在黑暗中仍看得明白的水雁两人,立刻一个再向她封去、一个则迅速拉着烨帝退出了门。 可就在这时── 一抹突如其来从门外闪进的光影越过了烨帝、平涯,直接切向屋内。 一阵清风拂面,封澈已站在夜宿的身前,并且双手稳稳地握住她的肩。 肃杀的气氛立刻一转为平静。 平涯两人皆目瞪口呆,接着松了一口气地看着师父的适时现身。至于烨帝,则是神色讳莫高深地望向那两人之间的奇妙交集。 「对不起!王受惊了!」彷佛已借着这短促的时间安抚住了夜宿那邪戾躁动的气息情绪,封澈转过身,适巧地将她遮挡在他的身后,他对着烨帝摇首。「您别再想这里的事,让水雁、平涯先送您回去喝口水、怯怯惊。」 烨帝没反对。只是在临去前深深看了封澈的身后、那探出一双紫妖眼睛的夜宿一眼,便无言地让水雁两人护送着离开。 三人一走,封澈再次转回身面对着夜宿。不过他首先看了看四周,俊奇的脸庞出现了一抹讶然,接着他端凝住眼前的夜宿。 「我的结界,对妳没有用处了。」他半是了然,半是头疼。 经过了昨夜的风波,也让他的心终于完全将夜宿纳进──就是因此,由他的力量设下的结界才会将她视为与他同体。换言之,她能够自由来去他封下的结界,就如同他一样。至于他会头疼,当然是他又察觉出了另一个大问题── 他原本打在她体内封住她大部份力量的光印,此时竟让他感应不到;而她的体内,另一股他似霞相识的能量气息,却似乎正在逐渐苏醒,增强中…… 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在这十年后再初遇她没多久,他就一直感觉到在她身上有着另一种深藏着,却正蠢蠢欲动、令他无法忽视的力量。他有好几次虽然无意间察觉到了想再探究下去,不过却都失败。直到现在…… 就连他也摸不透她体内这股力量究竟是正是邪?又从何而来?不过即使如此,他倒觉得总有种熟稔而怀念的莫名感应。 这就是他感到头疼的地方──他到底要不要再将她这力量封住?封,他怕那力量会为了抗拒他的印记而对她造成伤害;不封,这股力量到最后不知究竟会大到何种程度?依她的性情,她会怎么运用它,他可不敢想象下去。 所以……难哪! 夜宿若有所思地低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掌心,再扬起艳色的脸庞来,对着封澈高深莫测地微笑。 「你也知道,现在的我,也许可以再和你多打上几场。」她已感觉到自己体内隐隐要跃出的力量。虽然她还无法确实掌控到它,可她就是知道,只要她再等等、只要让她找到关键的钥匙,她就可以得到这股力量──这股她以前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神秘力量。 拧拧眉,封澈认真地道:「我倒希望,我们没有再对战的一天。」 夜宿的紫眸微转。她将自己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永远记住,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用我的双手与你对战。」这是她为他所发的第一个誓言──也是她今生不会再为其它人而发的誓言。 两人的视线无言地交缠片刻,然后,封澈这才缓缓握下她抵住他心口的手。 「夜宿……那么妳再答应我一件事可好?」他微笑请求。 「只要你别又叫我不杀某个人都好!」心底因他而生的暖意虽然仍在泛滥,不过她的好情绪也只对他。 封澈不由轻笑出声。看到夜宿这冷情依旧、不为谁而变的邪放性子,他自刚才由太后处离开便低沉郁结至今的心情,竟不禁暂时舒解了开。 他一边朗朗笑着、一边充满柔情爱意地轻抚她漆黑如夜的长发。 「可若是我真说了,妳就算万般不愿意,到最后还是会答应我,对吗?」他这小甜儿──即使他仍在适应别再把对眼前艳美大姑娘的记忆和十年前那可爱小娃儿套在一起,那老让他有自己正在摧残幼苗的罪恶感,不过他怎能不想?又怎能不更因此而怜爱她呢? 唉!看来他真的会为了她,连黄泉都敢踩下去了! 夜宿仔细看着他的笑,有些享受着他的手滑顺在她发背上的亲昵感。 「在你开口前,也许我该先把在你身边一些我早想除掉的人除掉……」微瞇了瞇眼,她一点也不玩笑地低哼道。「可是看起来,你现在要我答应的却绝不是这种无趣的事。」出乎他意外地,她看破了他眼底的另有别意。 微怔,接着封澈俊颜上的笑容因她而更见耀眼愉快了。 「不愧是捉住了我的心的夜!」他诚真意挚地赞许她,然后,他的笑倏地一敛。 顿了一下,他才终于开口说出要说的:「其实这也不是一件还需要我提醒妳的事……我只是要妳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任何状况,保住妳自己的性命一定是要紧的。懂吗?」 夜宿睨他:「我怎会不懂?」她的紫眸乍地冷寒下来。「你的意思是,就算未来整个人间界、黑暗界会战死到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还是得继续活下去……那么你呢?那个时候你会在哪里?你就在地狱往上看着我吗?」 难道他还不知道她对他的喜爱,对他的独占心已经强烈到了何种地步? 她生要有他,死也要他陪! 为什么,他会突然要她答应这样的事? 莫非…… 「夜宿,妳怎会想到那里去?」封澈惊讶地挑眉。 第20章 夜宿直视住他。「天朝的老太婆一早把你找去,是为了什么事?」她敏锐地嗅出两者之间的关联。 封澈当然知道她所谓的「老太婆」是谁。他不由一下苦笑,同时也赞叹她灵敏的反应。 「我要妳好好保护自己,是因为我知道现在除了像十方一样的狩猎人原本就视妳为敌,欲除之为后快外,就连妳的族人也不会放过妳。昨夜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是有感而发。接下来他的眉峰一皱,又很快松开。他对她笑笑,拍拍她的肩:「至于太后娘娘,她找我不过是为了请教我一些百姓的事,妳有兴趣?」 夜宿的疑心可没这么轻易便解除。不过,她却只是略勾了勾朱艳的红唇。 「你要我答应这件事,可若是我,只怕要让你失望呢?」她的眸底闪着两簇幽亮奇异的火焰。 封澈瞬也不瞬地凝睇着她,心一动。他抬手,掌心贴触在她的额上。 柔和的、温暖的银白光芒自他的掌心绽出,也将她的额整个围绕住。 「那么,我就请妳,尽力别让我失望……」他柔缓如清风的嗓音,再加上他手中带着舒暖的淡光,彷佛在诱哄着她往沉眠里跌。 夜宿清艳一笑,接受了他的温暖力量。她闭上眼睛,往他的胸膛靠偎。 「好!为了你……为了你,我绝不认输!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提前断结我的生命,就算是他们说的命运、就算是他们说的『那一天』也不行……」无意间,她吐露出了某个秘密的隐约轮廓。 封澈下颚的肌肉一跳。他已敏感地由她的字里间捕捉到了某些不对劲。 「夜宿,妳说什么?」低头看向她闭着眸、安详平静的容颜,他却只觉得莫名地不安。「『他们』是谁?『命运』和『那一天』又是怎么回事?夜宿!」撤下掌心的光芒,他要她先张开眼睛来。 而夜宿,缓缓半睁的眸底绽出浅浅凉凉的笑意地看了他一眼,无言地,她再次闭上眼,没给他任何解答,她随即在他怀里陷入属于鬼族休养的深眠中。 封澈,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最后,他还是将她抱回床上安置好。 漫漫黑雾,很快将她与他完全和外界隔离开。 而屋外,艳阳正高照。 流云和大师兄江海一结束到外面寻查的任务回来,她立刻就忙着找师父,和找其它人探查她不在的这两天那妖女是不是继续对师父使出什么狐媚伎俩。 师父不在,被王召去了。流云找到了平涯问出这两天发生的事。 稍晚。 星夜下,隐密的树林子中,一池冒着霭霭雾气的温泉畔,只见一个似乎刚沐浴完上来的雪艳影子,正坐在石上,舒懒又惬意地流着她那一头宛如飞瀑的湿濡长发。 而就在她身旁,一尊巨大威猛的神兽正半敛眸、懒洋洋地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气氛和谐。这一人一兽就彷佛是幅既美丽又谐和的画。 不过,这样的暖暖气氛,只维持到另一个人影出现在这里为止── 神兽瑞的鼻子首先掀了掀,金色的眼睛突地张开;至于同时间的夜宿,梳着发的手只是一顿,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她的动作。 倒是奉命当她跟屁虫的瑞,缓缓立起了庞大的身躯,把那颗大头颅转向动静传来的方向,不过也因为辨别出来人的气息,所以牠一点防备的表现也没有。 很快地,一身湖绿娇俏的流云由树林子外转了进来。她一眼就看见瑞,然后她再发现就在一旁的那妖女。 晶圆的眼睛倏地染上怒光,不过流云仍满是戒备地只停在原地没再靠近她。 「妳这妖女到底是怎么哄骗师父的?没想到我才两天没盯着妳而已,妳就已经不把师父看在眼里,自己跑到这里来了!」她不知道是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里来。而一看到她这副悠哉逍遥的模样,她更生气了。还有……还有瑞!竟然也变成了这妖女的奴才! 她忍不住向瑞甩去杀气腾腾的一记白眼──叛徒! 神兽瑞彷佛知道她这一记眼神中的指控,可牠只是昂了昂下巴,眼中似有某种笑意。 至于夜宿,似乎终于满意在她手中梳理好的长发,她放下了玉牙梳子,接着慵懒地舒了舒身子,半卧在平滑的大巨石上。她的一头黑夜长发由石上洒泄而下,就宛如是一幕充满了生命力和诱惑力的黑瀑──但仍远不及她紫眸流转间的力量。 夜宿一笑,此刻,她的心情很好。尤其是看这丫头为了封澈气急败坏的模样,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死丫头!难道妳还看不出来吗?妳师父的眼里、心里只有我,他已经是我的了,而妳,永远就只是他的徒弟,懂吗?」她毫不留情地戳破她心里的梦幻。 流云立刻知道她知道了什么,她的脸色不禁又红又白。 「我才不信!一定是妳用妖术迷惑了师父,要不师父身为人间界的守护师又怎么可能会看上妳这个鬼类?」她豁出去了。「就算我是他徒弟又如何?最起码我还是个正常人,我可以喜欢师父,可是妳可以吗?妳是妖怪!是鬼类!妳和师父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这是天地所不容的事……」 夜宿的身遭突地暴扬起一团狂风,她的发丝也如一张死亡的黑纱般在风中舞跃。 流云的心一惊怯,可却仍强恃镇定地瞪着她。 夜宿的紫色眸珠幽深不见底。而她连动也没动,只是凝视着流云,就让流云的面色愈来愈苍白、心口愈来愈紧绷到几乎无法喘气。 「是吗?天地不容……我倒真想看看,这天地会是怎样对我们个不容法……」突然,夜宿身边的狂风说停就停,她的脸上闪现了一抹邪讽挑衅的笑。「倒是妳,妳再怎么喜欢妳师父,也注定永远得不到他,就算妳是个货真价实的人,也比不过我这妖怪。所以妳说,是当妳的人好,还是当我这妖怪好?」 流云的痛处被她狠狠刺中,她几乎要狼狈地躲藏起来了。可这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 「哼!妳也别得意,太后娘娘已经对师父下旨不能再留妳,妳的死期就要到了!」原来平涯再三吩咐绝不能泄露的事,她这时已完全顾不得后果地说了出来。 而当她一说出口便看到夜宿那出神了一下的表情,一种总算报复了回来的快感更是淹没了她初初透露出此事的不安。 流云的嘴角一扬,忍不住再说出了更精采的内幕消息:「对了!还有另一件是喜事。不只是我得不到师父,连妳也得不到了,因为……太后娘娘要替师父赐婚,听说对象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一位公主呢!」她当然不会笨到说出师父已经拒绝的事。反正只要能挫挫这妖女的狂妄嚣张就好! 可她上贯在太低估夜宿对封澈的了解了。 就在流云还在洋洋得意之间,她的眼前乍地一花──就连警戒心还未生起,一抹黑压压的乌云已经欺上了她── 她仍一时反应不过来地瞪大眸、屏住呼息地看着忽然近在她面前的妖艳脸庞;不过更恐怖的是,那一双直勾勾盯住她的紫邪眼珠子和捏着她两边脸颊的冰凉手指。 「妳信不信,我可以撕烂妳这张爱说谎的嘴?」夜宿的声音意外的温柔低润,可其中明显的怒意,却足够让寻常人作上三天三夜的恶梦了。 流云就是这个就算回去不作上三天恶梦,也肯定会失眠好几天的人。 第一次这样近地面对着这人间绝无仅有的美艳脸庞,她却只深刻感受到这鬼族的夜真正冷酷无情的威胁力量。 打着寒颤,流云后悔了。 「我……我……师父……」冷汗直冒,她只觉得全身上下里外没有一处不泛寒。眨了眨眼睛,她僵硬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她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而这时,瑞突然过来,用牠的额头顶了顶夜宿的肩,似乎是要夜宿别跟她计较,放了她。 夜宿别过脸,不悦地横了瑞一眼。「怎么?我不能教训她吗?封澈是要我不能对他的徒弟动手,不过他可没禁止我让她一辈子都不能说话!」回过头,她立刻就要撕烂这让她听了不高兴话的嘴。 「啊!」流云吓得大声尖叫。 夜宿,又转过头,瞪着正张开巨嘴含住她半个右手臂的大头。 「放手!」她蹙眉。 瑞很是坚定地眨眨牠的大眼,不放──除非她放人! 一人一兽毫不退让地对峙半晌。就连原本以为自己的嘴真要遭殃的流云,也听出有意外地张开刚才吓得闭上的眼睛。看到瑞正咬着夜宿的手要救她,她的反应也终于回来了。趁着夜宿无暇专注在她的身上之际,她随即觑准了一个时机,突然── 流云一用力拍开夜宿捏住她脸颊的手,马上身形如飞地跃到有瑞巨大身躯挡住保护的另一边。 至于夜宿,被她成功地逃开,只愣了一下。然后她用另一手敲瑞的头。 「蠢兽!你还咬着我干嘛?」斥牠。 瑞马上放开了她。并且还满是歉意似的低下头,对她低呜了两声。 虎口逃生的流云,即使惊魂未定,依然错愕不已地看着瑞的举动。 这是怎么回事?以前瑞不是厌恶夜宿厌恶得要命吗?为什么现在牠竟对她变得如此亲密起来?明明……明明神兽就该吃鬼的,不是吗? 可是别说瑞,就连师父也变了…… 好可恶的师父!好可恶的瑞! 想到此,流云突然噘起了嘴,一时竟忘了仍身处险境之事。不过,等到她再醒回神来要叫糟时,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吓得她发抖的妖女早已经又悠哉地半卧回大石上;而瑞呢,则没事地趴在大石前,厚重的下巴还享受似的搁在她的腿上…… 「妳……你们……」流云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和谐共处的一幕。 第21章 在这一刻,她甚至还恍惚地错觉自己是个不识相入侵的外来者呢! 忽地,夜宿那双紫夜冷眸又邪瞟向她,她不禁下意识跳退了一步。 呃……该死!混蛋!她……她怎么可以怕那妖女! 可……可是……流云偷偷吞了一口口水──她就是怕了她了! 「原来,这才是那天一早那老太婆就将封澈召去的原因吗?」夜宿可以联想起来为何那天他会神色异常了。她的声音从齿缝里低低地迸了出来。 哼!那臭老太婆! 「喂……喂!我说的是真的!」在她异眸的注视下,流云直发毛,可迟疑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足了勇气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没说……师父没答应赐婚的事而已!」笨蛋!她干嘛讲出来?! 「他当然不会答应!」这一点不用她说,夜宿早顶料得到。 「妳……妳就知道师父一定会拒绝?」流云又不服气了。 夜宿似笑非笑。「妳不是喜欢妳师父,难道妳不比我知道他?」 「我当然知道!」说到这儿,流云终于可以抬头挺胸了。「师父不是寻常人,这世间上的女人,就算是公主贵族也配不上他。我一直认为师父绝不会为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哪想到他竟然对妳……对妳……」她忍不住瞪起了眼,胆子又回来了:「对了!妳又不属于是『这世上』的女人,他根本是受到妳的妖术控制,要不他也不可能……」愈说愈气忿,一时住不了口。 「不可能怎样?」紫冷眸只轻轻一睨,吐出一句低幽淡语,便立刻令流云惊醒地登时噤声。 她的心坪坪直跳地看着那光用眼神就能杀人的妖女。现在面对着她,她竟气虚。 怎么会这样? 对了!一定是这妖女的力量比她强、手法比她残酷、心肠比她恶毒的原因! 「喂!那妳说……师父他有什么理由会喜欢上妳?」声音大壮胆,不过接下来的话她却只敢用嘀咕的:「明明是个妖女,明明也只比我漂亮一点点而已……」 夜宿冷哼了哼:「我没撕烂妳的嘴巴,妳的话好像愈来愈多了!」她突然推开了瑞的头站了起来。 流云一看到她的动作,立刻下意识又退了一步,并且马上进入戒备又紧张的状态。 夜宿当然看出她对她的戒心了。不过她原本就看这死丫头不顺眼,这会儿让她说这么多话算破天荒了。 耐性用尽。 「妳……」正要开口叫她滚,突然── 夜宿的紫眸一寒,而这时,就连瑞也聚精会神地侧耳颂听着某种动静。 流云注意到他们突如其来的奇怪行径了。她不禁着凝神竖耳,但她却什么也没发现。 「喂!你们……」要说是那些鬼类又出现,她肯定感觉得出气息,可根本没有,所以她干脆直接问这莫名其妙的一人一兽。 而原来一直伫立不动的夜宿,蓦地转头对她瞪了一眼,再瞟向一旁的瑞。 「你带她回去,我要去办点事!」对牠交代完,她不管他们的反应就要走。 传自地底下的骚动,已经吵得她心烦了。 她决定干脆一次去把麻烦解决掉。 可这时,瑞已经张口咬住她的衣袂一角不放。牠朝她低哼着。 「放开!」夜宿没想到牠会这么做。她叱喝着牠。 流云的反应也很立即直接。「妳要逃跑是不是?!」她飞快地跳上前阻拦她。 而似乎知道夜宿要去哪里、做什么,瑞晃着脑袋,坚决不放开她。 夜宿伸出了一掌对上瑞的头颅,紫眸锐光一闪。「你放不放?」同时她头也不回地朝流云嗤道:「难不成我要下地狱,妳也要跟着来捉我?」 瑞咬着她衣角死紧,而流云则是一时未意会过来她的话一愣。 不再浪费时间与这一对家伙周旋,夜宿一掌拍上瑞,另一臂一扬── 「嘶」地一声──一个衣布撕裂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团迷幻似的黑云突然将夜宿的人影整个包围了住。 一直紧盯着她的流云立刻大惊。不过就在她还迟疑要不要靠近这团迷云的下一瞬间,只见瑞猛地跳上前、厉声一吼。而黑色云雾也很快在空气中淡去,接着化散无踪…… 夜宿不见了! 可流云也才在这一怔愣,还没反应过来间,瑞的身形竟也跟着在夜宿、黑云之后一闪消失。她终于大惊失色了! 她迅速冲到夜宿和瑞原来还在的地方。「喂!妖女……瑞!」她不死心地在原地团团转,期望他们只是在跟她开玩笑,暂时躲起来而已──虽然以那妖女的作风来说根本不存在这种事,不过在她扩大范围在四周左查右探,仍然完全没发现他们的行踪,也感觉不出一丝属于他们的声息之后,她真正愣呆在当场! 怎么办?她到底要不要马上去告诉师父那妖女不见的事? 如果那妖女真的是逃跑,从此再也不回来了,那么师父是不是就能摆脱那妖女的邪术,所以她还可以继续对师父存着希望了? 流云的眉眼表情,一时竟闪现着各种复杂的心思,并且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 黑色的地下世界,永恒的冷暗。 黑恶的大水,依然以万年不变、令人间之丧胆的气势在黑山脚下奔腾;而它的去向,彷佛正是比这里更深的幽冥。至于滚滚的洪涛上,雄伟矗立的青森宫殿深处,一场风暴随着一个引爆整个地下界骚动的元凶意外回来而迅速累聚。 供奉着所有黑暗界鬼族人精神信仰、力量来源的幻化圣石祭殿中,以乌姥姥为首,四面为数众多的幽暗影子,正一致面对着中间的夜宿。 打从一在夜宿回来便察觉到她的乌姥姥,这时的老脸上面无表情,不过她精锐严厉的眼,却是一直眨也没眨地盯住夜宿没放。 风暴的气息正笼罩在众人之间。 「……」四周的黑影,发出的低沉模糊喃声,彷佛死神的咒唤般不停地回荡在这祭殿空间内,也和此刻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汇集成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量。 可即使如此,夜宿依旧面不改色。 她寒漠着容颜,从一开始便没看向其它人,只停驻在祭台半空上方圣石上的紫眸,也和她脸上的神情一样森冷。 明显势单的夜宿就这样与周遭的鬼族大老们对峙了一会儿。终于,乌姥姥手中的黑杖一顿,引得整个地面一下轰隆闷震之后,她阴厉地开口了。 「妳──可记得回来了?!」 傲立在祭台前的夜宿,慢慢转过身面向乌姥姥。瞬也不瞬地回视住她,夜宿突地泛起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容。 「你们大家,不是非常想念我吗?姥姥、长老们,对了!还有夜剎……你们一直不断地上来拜访我,不就是为了要我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你们怎么个个一副要找死的样子?」 周围的喃咒声更加剧烈,而乌姥姥的表情更是怒不可抑。 不过首先响应她的,却是从她出现开始便冷瞪着她不放的夜剎。 「找死的是妳!」夜剎切齿地叱喝她:「妳这叛徒!妳还有胆子回来?妳勾结封澈是一条死罪,妳又置全族人的安危不顾更是死罪难逃!妳,根本就没有资格当夜!」没错!她简直恨不得这贱人就死在外面。就算她没死在外面,要是她被捉回来,也同样该是死路一条! 夜剎全然不掩饰对她的妒恨和幸灾乐祸的心情。 为了这贱人,蚩枭用圣石来威胁全鬼族人。不过也就是因此,现在全族人原本对这贱人的期盼才会转为深刻的不满与怨气──事实上,她很高兴看到夜宿得到这个下场,她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得够久了。 反正姥姥和长老们已经想出办法来拖住蚩枭,暂时解决圣石被毁的危机,所以夜宿这贱人可以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夜剎一点也不怀疑,自投罗网的夜宿这回必死无疑的结果。 夜宿,将紫色转墨的眸扫向她,额心的火焰隐隐跃动。 「那么妳就可以吗?」邪讽不讳。 光这一句话立刻就把夜剎气恨到手中扬起冰束就要刺向她。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行动,乌姥姥的声音猛地沉响── 「夜宿,只要妳还愿意认错,愿意照我的话做,我可以再给妳最后一次机会!」此言一出,四周长老们并不意外地没有提出反对。 倒是一直认为夜宿早该死一百次、一千次的夜剎一时错愕住,接着马上强烈反弹。 「姥姥!她明明……」夜剎叫道。 「夜剎,住口!」乌姥姥不让她再说下去。她直直看着夜宿,令人望之生畏的老脸上没有表情,眼里却是透露着仍没对挽回她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的神思。「如何,夜宿?我们不得不承认只有妳答应嫁给蚩枭为后才是得回圣石最好的办法,若不,最起码妳还是可以先去安抚住他以保住圣石……」她的语调虽没听出任何的低声下气,不过话中的意味倒不言可喻。 一旁的夜剎,脸色早已是又青又白。 「姥姥,妳当我还是无知的小娃儿好哄吗?」夜宿看的却是夜剎那恨不得杀了她痛快的扭曲脸,她冷不防地勾起一抹令人意想不到的淡笑:「妳我都清楚,那蠢蛋如果真有这么好套话,他早就被夜剎取走圣石的秘密了,又何用等到现在?再说他再蠢,也一定明白圣石对他的重要性不下圣石对我们的,失去圣石,他等于失去使我们对他俯首称臣的能力。」她那笑意才出现短暂的一剎便消逝,剩下来的,又是她邪魅得就连同为鬼族人也在心里直打寒颤的神色。「姥姥,你们知道我今天会回来,就一定有把握不是回来送死,当然,更不是来如那蠢蛋的意做蠢事……」 「那妳想回来做什么? 第22章 」乌姥姥微瞇起眼,煞气毕现。 夜宿变了! 其实打从夜宿的身形一映入她眼里,她就敏锐地感觉出在夜宿身上某种看不出也摸不着,却又极微妙、不一样的转变,不但如此,她还意外感应到了由她眉心一闪而过的光芒──而这些,全不是黑暗界或鬼族人该有的、会有的…… 只除了……乌姥姥两眼严厉的微光闪烁。她想起谁了! 那曾为了人间界男人而背叛族人的夜昭,也就是……夜宿的亲娘! 乌姥姥很快就由此轻易联想起当初夜昭为了那男人肯牺牲一切、肯为他死的神色,简直就和如今夜宿那眉眼之间的意味相似,只不过夜宿的表现没有那样浓烈悲壮,她是深沉地、隐密地几乎让人无法发现…… 不过,乌姥姥还是发现了,并且绝不会错认── 夜宿爱上人了! 而且恐怕和她的亲娘夜昭一样,爱上的是非鬼族人。 乌姥姥直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人间界的守护师──封澈。 情况不妙! 但是更令她莫名在意和不安的,却是她以前从未在夜宿身上发现过的、不属于黑暗界的异光。 该死!那究竟是什么?难不成……它跟封澈有关?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异光,乌姥姥竟彷佛涌现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觉。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还没有对她下达狙杀令,还愿意给她机会的最大原因。 她突然有股非挖开出现在夜宿身上那光芒究竟为何物的冲动。 夜宿当然不可能自乌姥姥隐藏的神情下,看出这些复杂翻腾的心思。更何况,她也不是回来看乌姥姥或其它人脸色的。 「我还是一样的目的──杀蚩枭。」她漠不在意似的语气,就好像她不过要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的简单。 而她一说出口,一片高高低低、激烈似暴雨声骤地在四周迸发。 至于一旁原本因姥姥的叱责备受委屈和不甘的夜剎,终于又找到落阱下石的机会。 「夜宿!就是因为妳上次试图刺杀他才惹出这件风波来,没想到妳竟然还敢再找死一次!」夜剎绝不相信她都胆大妄为地这么说了,姥姥还会再放过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回她干脆决定先下手为强── 话才说完,她掌心的冰束就已经朝夜宿不声不响地击去。 夜宿的未艳唇畔扬起一丝冷笑,食指往前一点,一道凌厉的旋风随即卷开她的冰束,并且还紧跟着打上她。 「要当那蠢蛋的奴才,一辈子受他箝制,我倒不如赌圣石早已不在蚩氏手中一把。」完全不把周遭所有在这时全向她发动来的强烈攻势看在眼里。她轻松地运用出体内正源源不绝涌上来的力量应付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同时还能在空隙之中继续道:「姥姥,我的命运已在你们的指掌间被摆布过了一次,接下来我的命运,就只能是我自己的,绝不妥协!」额心火焰印记几乎在翻腾燃烧,她的双手在四面划出了四道封印。 在有效阻隔了乌姥姥他们的攻势后,夜宿的身形倏地向上一腾,接着一闪无踪。 顾不得在听到夜宿那几句话中已透露出她知道那个秘密的震诧,明白她会往哪里而去,大惊失色的乌姥姥立刻率先追了上去。 就在奔流不息的黑恶大水之上,黑暗的帝王宫中,一场弒杀与保护的殊死战正惊天动地地展开── 黑影来得既快又急,并且悄无声息,就算隐在暗处的一名鬼族长老在倏忽间察觉了黑影的接近,并再在黑暗王蚩枭的四周布下第二层结界,那黑影却不但比她快一步冲进她的结界,还迅速划开第一层结界,直接伸手便抓住了在床上已经因为听到动静被吓醒的蚩枭。 抓住黑暗王──不过就在弹指间。 从隐形之处现身的鬼族长老,既惊又骇地看着正一脚踩在蚩枭身上、一手轻松掐住他脖子的夜宿。 她也察觉到她回黑暗界了,不过她还以为乌姥姥他们至少还能困住她,怎么她竟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可她的思绪才转到此,四周的气流已传来一阵轻微的扰动。 乌姥姥他们追来了。 「……呃……救……救命……」床上,被夜宿掐住脖子几乎快不能呼吸的蚩枭,一张脸已经快胀为紫色。他的双手也抓在她的腕上希望能甩开她,不过没用。「快……快救我……」眼角扫到一群人,他努力地叫着。 「夜宿!妳不能杀了他!快放开他!」一抵达现场的乌姥姥,一看到夜宿已抓住蚩枭的景象,就知道事情不妙。 她伸手阻挡了一来就要冲上去的夜剎。 夜宿的手指慢慢收拢。算准了乌姥姥他们看在这蠢蛋的命还在她手上一时不敢攻上来,她倒是好整以暇地微俯下身,彷佛很欣赏他为活命所做出的费力挣扎。她的唇间泛起了些微邪恶的笑意。 「好!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说,圣石是不是早就不在你们蚩氏的手中了?」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竟稍松开指间的力道,给了蚩枭重新喘口气的机会。可她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一问,也同时令乌姥姥等众人不由自主屏住气息,等待他的回答。 千百年来,从没有任何一名鬼族人再真正看过一眼的圣石,此刻真的可以由蚩枭的口中套出来?或者,蚩枭仍是宁死也不泄露这个隐藏了千百年,也揪住了鬼族人心千百年的秘密?还是……依夜宿所质疑的,圣石,其实早已从蚩氏人的手中遗落了? 这时,所有人都不禁紧张地全看向那一直咳了又咳、猛喘着大气说不出话来的蚩枭。此刻,只要是鬼族人,一定都想知道答案,就连乌姥姥他们也不例外。 「咳咳……我……咳……圣石……咳……什么……」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蚩枭,整个人都仍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不过他总算渐渐清楚她说了关于「圣石」的字眼。 脑中,某道关住秘密的门立刻警觉地锁上。 「圣石不在了,是吗?」夜宿的声音却彷如丧钟敲响。她简直是以在看一个死人的目光看着他。 「我……我不知道……」蚩枭试图脱离她仍停在他脖子上的手指,不过却是徒劳无功。「喂!你们……你们竟然放任她对我这么做……你们还不快给我……杀了她……」他瞄到了乌姥姥和夜剎他们,挣扎着用力喊了出来。 上回虽然被夜宿打得只剩半条命,不过那时他还是想得到她想得入魔,所以才用圣石来威胁要鬼族人将她找回。没想到,她又出现在他面前了,可这回她一出手就毫不留情要置他于死地的手段,让他第一次面对着她的艳丽面貌却只有真正打自心里的恐惧。 乌姥姥看着夜宿,眼中深思的光芒闪烁,一时未有行动。至于夜剎则紧握着拳,面色难看地将视线在姥姥和夜宿之间梭巡着。 「杀了我?你好像还搞不清楚死的会是谁?」夜宿阴沉着语调,描住蚩枭的手指再度慢慢收紧,而同时,她另一手也覆向他又开始充满惊恐的脸。「反正圣石已不在了,留你没用!」杀气毕现。一团略带银白光丝的黑气随着她的话落,由她的掌心触上他的额。 就在乌姥姥和其它长老看着夜宿手心带出那团掺着光线的黑气而诧愣,却未及想要动手救人之际,被夜宿的力量触碰的蚩枭突然全身一下颤抖──那个被加上几道咒印保护的秘密,在一接触到夜宿那带着异光的黑气时,就彷佛遇上的是正确解开咒的神秘钥匙般,蚩枭的口中自动吐出那传承了数百年来的秘密── 「鬼族圣石在第三世先祖帝时就已失踪,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没有人知道……」几乎是连气也不喘地倾掏出一直被封锁在记忆深处的秘密。而说完,他似乎已耗尽所有精力地立刻全身虚软,就连夜宿描在他脖子上的死亡力道也浑然不觉地眼睛一闭。 一旁众人就在听到蚩枭终于吐露出的秘密时便已完全被震撼住了,以至于他们没来得及反应去阻止夜宿接下来的行动── 听到了意料中的答案,夜宿的冷眉一挑,掐住他的手劲和黑色力量同时一催,原来正昏迷着的蚩枭,脸色立即胀成紫酱。就在这一剎间,他仅余最后的半口气也将灭了…… 不过也就是在这一剎间,数抹黑影倏然闪向夜宿和奄奄一息的蚩枭,阵阵强大的黑色杀气全往夜宿的身上发去,这时就连乌姥姥也即将准备动手加入长老们的行列。 「夜宿!他还不能死,快放开他!」乌姥姥对她一喝。 夜宿哼了哼,半偏过身,双手齐扬朝攻来的长老们回击。 鬼族长老们终于全数连手向夜宿毫不容情地打去。乌姥姥自然也明白长老们的意思,可此刻,她却暂没上前,反凝神肃目地在旁观看着由夜宿身上迸散出来那愈来愈不属于黑暗界的气息,和那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强大力量。 她费解了。 在夜宿身上究竟还曾发生什么事?就算她之前的力量已突破他们的期待与想象,可是照现在看来,她此时简直又有过之而无不及了……而且,她那偶尔闪现在她额间的毫光,是最令她耿耿于怀的。 而趁着长老们和夜宿缠斗,夜剎早已上前去查看了看歪倒在床上、动也不动的蚩枭的状况──她的面色一变! 「姥姥!他……他死了!」她急扬声唤人。 乌姥姥的精眸一瞇,她立刻闪到了蚩枭身侧,只手一探。 也就在这个同时,原来轻松将一个又一个的长老打退的夜宿,却不知为何,心口突地传来炙烈的一痛,并且体内的力量紧跟着一下窒碍。 第23章 也由于她的身形这一顿,鬼族长老们源源不断的力量立刻再无阻挡地完全击上了她。 下一瞬间,夜宿的身子简直像断线风筝似的斜飞了出去,而长老们见机不可失,随即再补运上一记记足令神仙也抵挡不住的罡气追上她。 不过就在这时── 「吼!」 半空中传来一声猛然如天雷劈响的怒吼后,接着一个庞大得可怕的金色兽影由空中忽地现身。 而当乌姥姥众人仍处在惊见神物的震骇中剎那间无法反应之际,只见那神兽已经在转瞬间以背接住了被打飞下的夜宿。 神兽停步,先是威猛凛凛地转过头,金色眼睛神光电射、威棱棱凶霸霸地瞪了周遭的鬼族人一眼后,张嘴又是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咆吼,然后甩头,放脚向他们大步奔去。 由于巨兽迎面而来,简直就要一步踩上头顶的声势太过惊人,不但这时即将命丧巨兽脚下的长老连跑的力气也消失地直接软倒在地上,就连两旁的其它人也只能发出惊叫却无法再有其它的反应。眼看,巨兽的脚就要践踏上一名长老的头上,此时一阵风吹去,却连同巨兽的影子也跟着消失无踪…… 紧张僵凝的气氛依然在这个空间流动,没有人开口。 巨兽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彷佛无影无踪的风。而唯一可以证明牠曾出现过的痕迹,便是被牠带走的夜宿。 今天的黑暗界,因为夜宿的回来与离去,而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至于紧跟着变化后的黑暗界…… 天空,微微出现一抹鱼肚白。 成群的鸟被惊起地「啪啪」离枝飞走。淙淙水声流动的泉池畔,一抹巨大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在浓色的晨雾里乍然现身。 而当这头背负着一个黑影、威仪高贵的金色神兽一确定他们已回到人间界后,牠随即抬起头发出长长的一声啸吼,接着就在牠开始放蹄要往北方,将背上的人载回封澈手中救命时,一道红光倏忽在牠前方出现── 「瑞兽,你身上背的,莫不就是那鬼族妖孽吧?」红光隐去,男人修长的身影现出。 是天十方。 天十方,满脸静穆冷肃地挡在瑞的前面,阻了牠的去路。 至于对这意外妨碍牠的狩猎人,瑞的反应则是威赫警告地闷哼一声。牠金眼射出不悦厉光地示意他快滚到一边去。 天十方自然没这么好说话。 没想到他才感觉到这个方向有异动赶了过来,却意外得到这个天大的收获──黑暗界鬼族最大的一只鬼,而且看来还是已经受伤不轻的鬼──瞧她动也不动地伏在神兽的身上,就知道他的第一眼推测没错。至于这女鬼是怎么受伤?又是何人可以创伤得她如此重?他并没有兴趣知道…… 他只想完成上回未完成的使命! 他无视于瑞的警示动作与眼神,对牠倒是心平气和地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身上背的就是夜氏鬼族的夜。瑞兽,如果你真是一心为封先生好,为什么不干脆将她交给我?我相信你不会不清楚,若是夜继续留在他身边,将对他的守护师声誉造成莫大的影响……」为了封澈,他非这么做不可。他朝瑞伸出了双手。「我想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封先生也不会知道她去了哪里。来!请你把她交给我处理吧!我相信我这么做对大家都好……」 瑞定定的眼神却是不为所动,不但如此,牠还对着天十方举起了右前脚──示意要他滚,否则要对他不客气的意味明显。 天十方的浓眉慢慢皱结,不敢置信就连这神兽也护着鬼族的夜。 与牠对峙了一会儿,更解读出了牠坚定不为他所动摇的意志,他很快就下了不惜代价也要从牠身上抢下那女鬼的决心。 他拔出了背上的红光双剑。「好!既然你这么固执,那我们就来试试究竟是谁到最后才有办法带走她吧!」 被这混蛋一阻碍,只见天渐渐转亮,夜身上的伤势更恶化了──瑞这么一想,不由仰头望向已现出丝丝灿光的东方,牠眼中的神色染上焦躁不安,同时更加忿怒了。 牠突然甩头对准这胆敢向牠挑衅的狩猎人,全身在瞬间贯满了力量。 「你真把我当死人了吗?」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自瑞的背上传来。 瑞只是稍放软了牠的背部肌肉;而天十方,则尽显意外地向上看向那一双从伏着的瑞背上露出来的紫妖眼睛。 那双眼睛依然紫邪不减,只是天十方却看出来,之前那眼里所蕴含的强大生气已经随着她的受伤减了近八分。换言之,他立刻知道她至少正伤重九分。 「夜,妳我都明白,妳此刻就算不是个死人,也离死不远了。更何况……」他只是说出了事实。「天已经亮了。现在就算我不动手,身为鬼族人的妳也熬不过日光的照射。」 听到这话的瑞,随即焦灼又激动地怒吼向他,并且跃跃着身子决定要不顾一切踩过他的尸体也要立刻争取时间将夜宿送走。 不过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即将开打之际,瑞忽地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停。 这时,一束疾闪过来的光影就在天十方也在跟着发现之前出现在瑞的上空。而紧接着柔和的人形光影向下扩大,并且已将瑞背上的夜宿整个包裹住。 天十方马上知道了这光影是谁,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他想也没想,手中的双剑红光随即对着夜的方向激射去。 不过,他仍是晚了一步。 夹着夜宿的光圈亮了亮,瞬间,柔和的光影又往来时的方向一闪而去。当然,就连原本在瑞身上的夜宿已跟着不见了。 瑞也撒脚追着光影奔去,而牠庞大的身形在不远处淡化、透明,接着消失。 这一回,天十方可不会像上次一样轻易放过夜了──就连半点迟疑的时间也没有,他的身影也如流星般向北方紧追了去。 朝阳东升,照耀大地。 朝阳东升,照耀大地。不过这番万里无云,晴朗的天空,却奇妙地就在天朝王宫的一处上空,一大片厚重的乌云迅速凝聚累结起来。而这一片乌云就偏巧为王宫下方、某处禁忌的屋园遮蔽住了整个日空。于是就见皇城上,那团黑厚的云与周遭的朗朗晴日形成了极端抢眼的对比。而这副清晨即现的天空异象一直未散,也终于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与议论纷纷。 可相较于外面人们的好奇与惴惴不安,此时几乎完全笼在半黑暗中、不见天日的王宫禁园,气氛却显得紧张诡异多了! 雅致的屋园外,江海、水雁、流云正与天十方对峙着;而屋子里,封澈则忙着抢救被他由树林带回的夜宿。 神眸半敛、清朗的俊颜肃穆沉凝,封澈的全身迸散出一层圣洁柔和的银白光辉;而他正全神贯注地将同样泛着光芒的两手掌心,分别放在夜宿的头顶与心口上。 至于在他对面的夜宿,则面白如苍雪紧闭着眼,彷佛一丝知觉也无地承受着封澈注入她体内的光能。 渐渐地,一缕水气轻烟由两人的气息交流之间逸散了出来。接着轻烟愈来愈浓盛,反而形成了白色雾气缭绕在两人周身。 白光与雾气,就这样围绕着此刻正值生死交关、定定未动的两人。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 封澈的额上,慢慢沁出了汗珠,就连他原本沉静如水的脸上也略略现出了一丝焦灼的神色。而直到此时,夜宿毫无生气的身子依旧不见起色。她的脸色,却更是冷白了。 封澈明白要救回她的命已到了最后这关头,心却反而一定。他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神光湛湛的双目陡地一张,低喝一声,他奋力将他的光源能量更加强运入夜宿的体内,试图催动她几乎已停滞下来的生命现象。 慢慢地、慢慢地,在她体内某个半醒未醒的力量,也开始试探般的与他的能量轻触了一下。而这力量,却立刻令他的心与灵豁然开朗,他随即再将他的光能朝那力量触得更深,就在下一瞬间,那力量呼应了他,并且终于在她的身体内完全苏醒。 那股神秘的力量一醒来,就完全接手了封澈的工作。 封澈很快就明白夜宿有救了。可即使如此,他仍是不甚放心地继续用他的光能护住她。 渐渐地,她的心开始跳动、她的呼息回来了;渐渐地,她的唇、她的颊染上了血色,他甚至还见到了从未有过如此红润娇艳的她。 原本只剩一息尚存的夜宿,终于完全恢复了生气。 封澈,总算可以放心地笑了。 他轻轻地抬起手,指节温柔地抚过她玫瑰色的脸蛋。这时,她的眼睛缓缓地张开。而这双世上最美丽无双的紫色眼睛,就这么望进他含情带笑的眸海里。 封澈给了她一个同样温暖和煦的笑。 「欢迎妳重新回到人间界……」柔声说着,然后,毫无预兆地,他的头一低、上半身倾向前,垂下眸,他再支撑不住地倒在她身上。 夜宿的眼睛却只是瞬了瞬。 她伸出一臂环住了封澈,另一手则找到了他的心口,按住。源源不绝的生之气随即输向他。 一会儿之后,封澈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息。 夜宿那只仍对他贯注能量的手轻轻被握住,她的去向力量立刻被阻绝。她知道了他的意思。 封澈此时也展开另一臂膀回抱住她。 无言地,他们静静在对方的怀里依偎温存了好一刻后,夜宿的声音慵慵懒懒地、带着温度地在他耳畔轻喃:「我知道,我刚才就快真的变成鬼了,不过你一定猜不到在那时,我一直在想什么……」 稍放开了她,封澈坐直了身。 第24章 他低眸凝视着她媚态横生、尽显娇懒的诱人风情,不过最令他感动、心动的却是──在他眼前的,是个活生生的她。 「妳在想什么?我?」他微微沙哑着嗓音。 「是,我一直想着的是你。」夜宿毫不犹豫地承认。她倾上前,迷魅地一笑,贴着他的嘴唇继续说:「我在想,就算我要死了,也一定要拉着你走,因为在黄泉下没有另一个封澈……」她诱惑地将唇触碰到他的,紫眸有了笑:「不过当然,在人间界、在黑暗界,也再不会有第二个我,不是吗?澈!」 封澈的脑袋头一次有化成了浆糊的感觉──这妖姬! 他投降了! 伸掌扶住了她的后脑勺,他将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子,和水嫩得不可思议的红唇压向了他。 接下来,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屋内除了喘息和娇吟,再也没有其它声音。 一直要到许久之后,当屋外的天色真正暗了下来,乌云散去,一轮半缺的月在夜空露出了脸,屋子的门这才终于「咿呀」一声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已经由清晨对峙到黑夜,江海他们和天十方依然没有各自退让开的迹象。不过江海他们稍好过天十方一点的是──他们有三个人,起码还可以轮流下去喝喝水、歇歇腿什么的,回来再继绩与这家伙周旋;而天十方只有独自一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不过他的顽强意志力要让他撑到再站岗个一天一夜也没问题。 江海三人奉命在屋外守护,不让任何人闯进,而天十方则是文的武的都动用上了,依然还是只能杵在外面,眼睁睁地任时间溜过;眼睁睁地任那妖孽的命可能又要被封澈救回……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又恼怒交加地拔出红光双剑再朝这些简直是猪头脑袋的家伙劈去,再闯。 就这样,双方来来回回,由早到晚至少已交手过数十回──一个江海或许只能和天十方打成平手,不过若再加上水雁、流云,天十方当然也只有连闯连失败的下场了。 这时,天十方又败下阵来。他怒目瞪着眼前这三个男女,口气早已经置客套于度外了。 「难道你们真要任你们师父一错再错,甚至从此毁在那妖孽的手上才会醒悟?你们……你们这分明是跟着助纣为虐,是非不分!枉费你们还是誓死以除鬼为志的狩猎人……」精力还没立刻调息过来又忙着花气力骂人,他还真有点头昏眼花了。 「喂!你这几句话,我们起码已经听了快二十遍,你就不能来点鲜词儿吗?」流云将长棍拄在地上当杖靠,她忍不住伸指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对这家伙嘲讽去。 「妳妳……」天十方努力沉住气。 「妳妳?!妳什么妳?结巴啦?还是话说太多呛到啦?」流云自小和平涯吵架吵到大,一张尖牙利嘴兼不轻易饶人的性情,可没几个人拼得过她。「我告诉你,我师父若是高高在上的天,你呢,大概就是地下的一团泥。天要下雨,你就成了泥巴;天要下雪,你就变做冻石;那天要打雷呢,你就等着当碎屑。好吧!那你就说说看,是你可以摆布他,或是他可以摆布你?再说……」如连珠炮地朝他轰去一大串的话,气也不喘地,她继续以言语为利刃,当他是标靶地射:「我们就算助纣为虐、是非不分又干你什么事?你谁啊!」 火力全开!就连一旁的水雁也几乎要怕被轰成聋子地掩住耳朵了。 至于江海,则是自有他一套忍耐功夫地充耳不间。 而天十方更不用说了,经过这一天下来,他早已见识到这小姑娘嘴上不饶人的厉害,这时他倒镇定多了。 「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是错的!」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又平心静气地看着她,和其它两人开口道。 「你这……」流云两眼凶光乱闪就要再轰下去,江海却一抬手阻止了她。 他神色平稳地回视着天十方,这才不疾不徐地说:「师父就是师父。我们相信他,不是因为他是守护师,而是因为他是我们全心信赖的人,这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年二十年累积下来的信任。所以我们比谁都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责他做的是一件错事,只要他说『没错』、『这是对的』,我们就绝不会怀疑这件是错事。相反地,错的是天下人。」难得开口一次说这么多,而且是尽含着对封澈深刻师徒感情的话,所以当他话才说完,他便有点不自在地闷哼一声。 他的话就到此。 可也就是在这时,屋子的门打了开来。 「海儿,谢谢你的这一句『信任』,师父已心满意足了!」一步踏出屋子的封澈,丰神秀逸,并且眉目之间更有一股说不出散朗洒脱的脸上尽是畅意舒怀的笑。他一出声就对着江海如此道,接着他也将慈爱的目光转向了水雁两人:「当然,雁儿、云儿,妳们也是!」 没想到师父会听到这些话,原本内敛稳重的江海立时耳根子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了脸,一时不敢看向师父。不过,却又因师父这「心满意足」的一句,而不自觉嘴角稍扬了扬,心暖了。 至于水雁和流云,则是同时笑开了颜,毫不害躁地跑向师父。 「师父!」 「师父!大师兄说的,真的就是我们要说的哦!」 水雁只是站在阶下,微笑仰望着师父,而流云却不忘乘机拉住师父的衣角撒娇,完全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 天十方,早在一看到封澈终于出来就要质问他个明白。可才见到他神情间的浑洒自若和满脸的笑意,他就已有了九分明白。 他站在原地没动地看着封澈直直走到他的面前。 封澈与他静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接着才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十方,我的使命即将终结,至于你的使命,才正要开始,你还不明白吗?」他逐渐深邃的双目隐蕴神光,并且带着一种慑人心魂的气概。 天十方看着封澈,却有自己正站在一座雄伟难撼的山岳前的错觉。可这不是错觉,这是他对封澈一直以来的感觉。 在他眼中、心里,他确实将这曾救了他一命的守护师当做是一座山,一座他永远难望其项背,并且尊敬崇慕的大山──也就是因为封澈,所以他才立志追随他的脚步,做一名除鬼务尽的狩猎人。 封澈一定不知道,当时他以天神般的英姿,将一名十岁孩子自鬼类手中救下时,那会在一个十岁大孩子的心中留下多不可磨灭的影响?所以,他以封澈为榜样,以封澈在前当他仰望的大山。封澈,就是他的目标、他生存下去的意义,可是现在,他的目标与生存意义,为什么竟动摇了? 因为封澈对鬼类的态度丕变,也使得他慌乱了、失措了,所以他唯一想得到的就是要尽快拉回他…… 不过,他现在对他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使命?! 封澈是守护师,他的使命不就是杀鬼吗?使命终结?难不成他终究不再受那妖孽所惑,下定决心除掉她了? 天十方一时只顾及到封澈这句话的含意,却一点也没在意到他后面说的那句。 「封先生,只要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的面色一整,立刻回他。 封澈对他摇了摇头。当然已自他的神色转换间看出了他想到哪里去。 「不!十方,不是为我!等时机到了,你就会明白你要做的事,比赴汤蹈火艰辛得多了……」 天十方紧盯着他,皱着浓眉,却完全无法思索出他语中的含意。「封先生,我不懂──」 「你会懂!」封澈的唇角蕴着谜样神秘,却仍是令人感觉很亲近、很吸引人的笑容。「十方,两个月后的今天,你再来找我。不过其实到那个时候,你自己也应该已经懂了。」 天十方的眉却愈拧愈紧。接着,他的眼神乍地一利。 「好!两个月后不管我是不是懂你这番话,我一定会来赴你的约。可是现在,我真正想确定的是,你究竟要如何解决那鬼族的夜?」他的神情沉肃无比,尤其是提到最后这疑问时。 封澈脸上的表情也敛回了慎重。「十方,如果你曾相信过我,那么何不再信我这一次?」他那充满着智慧的眼睛里仍带着他一贯深挚豁朗的神采。他这么对他说。 天十方简直是以要看进封澈心灵深处的认真与专注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连在一旁等着的水雁三人都以为他就要化做一尊石像了。 而封澈,则一直耐心且神色未变地站在他前面等待着他。 终于,天十方有所动静了。他面无表情地别过头,转身就向外走。直到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众人眼中,他的声音才铿锵而有力地传了过来── 「你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相信的人。两个月后,我一定再来!」走了。 有好一会儿,众人静默着,没有人出声。然后,是流云终于压抑不住早挂在她心里的第一大疑问── 「师父,那妖……女……现在怎么样了?一定被师父救活了对不对?」奇怪,明明以前喊「妖女」喊得很顺口,怎么现在却觉得有点不自在了?流云忍不住自己在心头嘀咕了一下,可面对着师父,她仍是照旧撇着嘴。 嗟!早知道她就别那么好心,到最后还是回来找师父说那妖女「逃走」的事,说不定那妖女现在已经真去做鬼,再不会跟她抢师父了。可是…… 怪了!为什么在看出师父的神情也知道那妖女大概没事后,她的心里竟有一丝丝松了口气的感觉? 而流云的问题,也正是其它两人想知道的──他们不怀疑师父没救活夜宿,只不过究竟──那时看来简直已和没命没两样的夜宿,这时的状况是好到哪里了? 第25章 当然也是直到现在,他们都还完全不清楚在夜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会伤到那样重的原因。 三个人神色各异地看向封澈。 至于封澈,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夜宿已经没有大碍了。事实上,她不但没事,现在她的情况还有些改变……」 「改变?她怎么了?」 白云,在蓝得惊人的天空中以极缓慢的速度移动着。风,轻轻吹来,拂动了满树的绿叶蔓枝,拂皱了满池的春水,也拂过了她的脸庞。 躺在绿树荫下看着上面的天,裙襬则往上卷起露出撩人欺奇$%^書*(网!&*$收集整理雪的一双玉足浸在池水里,夜宿微微耀出一点金黄异光的紫眸瞇着。似乎对这除了夜空之外的第二种天空还不大能适应。 不过──这就是封澈的天空吗? 这时,她已感觉到了他。 半转过头,只见那一端,封澈正漫步往她的方向走来。 很快地,封澈已经步至池塘畔,来到了夜宿的身边。他蹲了下身。 夜宿的紫眸媚光流转。她默默朝他伸出一手。 封澈笑笑,握住她的手将她由躺着的草地上拉起来坐,然后他也跟着坐下。 视线往她那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玩着的晶莹玉足凝望了一眼,他便回头看向身畔的佳人。 「雁儿说妳一直待在这里。怎么了?可以习惯大白日了吗?」他低首向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 夜宿,此刻已不只是黑暗界的夜宿,她也是人间界的夜宿。 夜宿改变了──因为随着在她体内那股力量的苏醒,她慢慢改变了。 封澈已经明白了那股力量来自何处,也明白为何他曾对它如此地熟悉和怀念──因为,它正是来自「灵石」! 原来,就在远古远古以前,神人不小心自天界遗落下了一块灵石,而这一块拥有神秘力量的灵石,从此便被代代的人间界守护师保管着,直到千年前,灵石彷佛是自有意志地选择离开了守护师的守护,自此茫茫人间界失去了灵石的讯息。不过根据证实,灵石后来却成了黑暗界鬼族的圣石…… 而封澈,虽然不曾真实地接触过灵石,可是身为守护师的他,记忆与灵魂深处却彷佛在那个他不知道的时间与空间里,被烙印进了关于它能量的气息。不过他再怎么也预测不到,会有一天,他竟在夜宿的身上感应到它的存在。但也由于那样的记忆太遥远,所以他虽然觉得熟悉,却没认出来。要一直到了前两日为了救她,他无意碰触到她体内那股力量,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才顿悟。 他不清楚,为什么灵石会在夜宿身上出现?也或者,灵石便是夜宿、夜宿便是灵石?不过他很清楚的是,不管在这件事之前或之后,夜宿依然是夜宿──就算她可以不再只能栖宿在黑夜下,就算她的能力已陡然增大到了他也无法抗衡、想象的地步…… 夜宿,这时蓦地对他妖媚一笑,伸出藕臂向上环勾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再拉低向自己,接着毫不羞涩地侵犯他温暖像是天空那阳光的唇。 封澈倒是乐于接受她的侵犯。 占领他的唇、占领他的气息,也被他占领。有好一会儿之后,夜宿才宛如刚偷完腥的猫似,满足地自他被她啃吮出明显痕印,就像标志着她专属记号的颈间撤退,她改将螓首枕在他的肩头上。而她仍微微细喘的气息,就这么在他耳畔无意间制造出撩惑的效果。 封澈原本还未平稳下来的呼吸,这时猛地一停,然后,再深深吸了口气,长长地吐出。 「妳是故意的?」他忽然无奈地。 舒服地干脆将双足缩上来,整个人窝进他怀里的妖精哼了哼,当然知道他早发现了。「我没挖掉她的眼睛对她还不够好吗?既然她想看,那就让她看个够吧!」 远处那原本一直向这里偷看的人,早在两人亲热时便已面红耳赤地赶紧溜走了。 封澈有些头痛。 「难道妳还是认为云儿对我这师父……真的有师徒以外的感情?可我明明是将她和其它三个孩子全视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地自小养到大,要说是其它感情,妳怎么不说是父女之间的感情?云儿她绝对不可能……」实在想不下去,头更痛了。 打从夜宿昨夜偶然向他透露云儿对他怀有男女之情一事,别说他听了觉得荒谬,恐怕连与她最亲近的雁儿也会直呼不可能。可没想到夜宿却一直坚持她没说错,还要他尽快教她死了这条心! 「我永远是他们的师父!」封澈正色对着夜宿再次强调道。 「你是他们的师父又如何?」夜宿的媚眼睨向他,艳唇勾着邪笑。「你还曾是我的『叔叔』呢!」替他回忆起前尘往事。 封澈一怔,自然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一段他们初识的景象。 低眸看着她,他的脸庞不禁又染上了笑意。「依妳那时小不隆咚的年纪来看,我让妳喊声叔叔也不为过。不过……那时候的我们又哪里想得到,我们令天会演变成这样?」偶尔脑中还是会浮现自己是在摧残幼苗的罪恶感啦!不过现在若真要他抛弃这幼苗,他倒宁愿继续怀着罪恶感生存下去。换言之,这一滴愈来愈渺小的罪恶感,又怎么抵得过他以心、用命相许的女子? 夜宿的紫眸闪过一道灿金的光。「也许,十年前你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所以你才没杀了我,是吗?」她的声音,彷佛是朦胧的低吟;也彷佛,由他的心探出了某个秘密。 连一丝的迟疑、诧愣也没有,封澈回她神清气朗的笑。 「我预感到的,是妳身上某种不同于一般鬼族人的气息,才让我没下杀手。不过更大的原因,应该是妳那时候实在太惹人怜爱了,没有人下得了手!」他握住她抵在他心口上的纤手。「总之,妳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夜宿垂下眸,凝视着他握着她的手。 「我会毁了你,你怎么还能当做不知道?」她低魅地开口。而只是这两句话,就足以说明她不知如何竟已将封澈这深藏了十年、从未有第二人知情的秘密识破了。 封澈轻扬眉毛,炯眸隐过异光。 夜宿缓缓抬起眼,直直地、深深地望进他的眸与心里。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由你的心预感到了你的预感,不过不管你的预感是真是假,也不管我会如何毁了你,我只知道一件事……」她的眸底逐渐有了一丝笑,就连她的唇角也是,但她眸底与唇角的笑同样又轻又柔。可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跟轻柔扯不上关系。「要是你死了,而且是死在我手上,我一定会追你下幽冥,再让你死上十次一百次!」 呵呀! 这丫头! 封澈原本该斥责她的,可他却忍不住笑叹出一口气。 明明就是柔情万千、赚人热泪的誓死相随之意,却要干嘛用这种变相恐怖的语法说? 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额心那簇野火似的印记上。 「妳呀!自己不也没让我知道妳的『命运』的秘密?」 那一天,除了在她体内触引到灵石的气息,他还探出了另一个使她的生命现象会在那么短瞬间步向衰败的原因──在她久远前,一定曾有某些外来强大的力量,强行过度地要将她内在的潜能在最短时间内激提出来。或许这些力量是成功了,但却使她的身体遭受到一些无形、不可弥补的伤害。他就曾在某些鬼族人身上发现过这种现象──就像是一朵开得最大最美,却注定得提早凋谢的花。 所幸,她有灵石护体,否则…… 封澈才想掐昏这差点害他吓得短寿十年的丫头咧! 嗯……这么看来,他们似乎是不分轩轾,半斤八两啦! 夜宿看着他──他知道了! 然后,她娇媚笑了。 「可是现在,『命运』不是已经重回到我的掌握中了?」她握下他的手,与他的指再紧紧交扣。「不!是『我们』一起掌握了我的『命运』!」 封澈的目光汇满了温柔。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唇边也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应该说,我们一起掌握了我们的命运!」 华太后的柳眉紧攒,凤目眸光里彷佛有抹被深深压抑,却也即将濒临爆开的情绪。 「你说什么?你也认为我不该逼迫封先生杀掉那妖女?」她一字一字、平静似的语气却蕴酿着风暴。 烨帝亲手为母后奉上一杯茶,跟着坐在她身边。他挥手屏退了一屋子的宫女、侍从。 「除了我以外,一向最信任封先生的难道不是母后您?既然如此,这回母后为何又非要左右他的决定?」他直视着他母后那双急于掩藏某种心思的眸,似乎若有所悟。 华太后首次在他锐利的眼光下感到了微微的心虚与狼狈。只怕真被他看出了什么,她随即凤颜一肃,镇定下来。 「没错!我是信任封先生,可我却无法信任那鬼类。有谁知道那鬼类终有一刻不会反害了他?更何况我看封先生对那鬼类的打算恐怕也不仅止于此……」这两日,她总不时会重复梦到封澈与那妖艳的鬼类在一起的景象。她明白,她已愈来愈难克制自己焦躁的情绪了。就连她也难对自己诚实地承认,她在深深地嫉妒、愤恨着。 原来她以为,即使她得不到这天神一般的男子,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得到他,至少她的心还可以是平静的。可是现在不同了…… 烨帝的脸上有着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第26章 微垂下眸,轻易隐去其中的深思,他修长的指无意识地抚弄着桌上的瓷杯。 「我是约略听平涯提过一点他们十年前就已相遇的事,况且他们也说,如今的『夜』已不是以前的『夜』,如果封先生真可以改变她,甚至让她转而成为我天朝的助力,这又有何不可?」眼前,那一张艳丽无双却又妖邪足勾魅天下男人的脸庞清晰浮现,若非他也只是个凡人,或许他…… 「我不允许!」华苾截口一叱。 烨帝重新看着自己的母后。「母后,妳我都清楚,封先生是封先生,他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难不成为了那鬼族的夜,妳要逼走他?」就怕他真一走了之。 华苾的呼息一顿,一时语塞。可这时,她的心念微转,蓦地以奇异的眼神定定凝视住他。对自己孩子的了解和女人的直觉,她终于嗅出了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王儿!难道就连你……也被那鬼类迷惑了去?!」她直接问。 「她没有迷惑我!」没想到他也直接来。「只是她很难令人忘记罢了。」 华苾立时既惊又怒。在她听来,这根本就是一样的意思! 没想到那鬼孽,不但勾引了封澈,现在就连王儿也不放过。 这下,对于妖鬼,她心里的忿怨积得更深了。 「她真的──该死!」 几名男女个个神情肃穆地将视线全停驻在这丰神绝世的男人脸上,等待他的回答。 「是真的。」而他,面对众人的质疑,却是毫不闪避地点头证实。 这下,立刻引发众人一片惊愕和哗然。 「封先生,你……你真的和鬼族的夜……在一起?」其中一名英姿焕发的中年美妇,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地再一字不漏问一次。 「是真的。」封澈的答案没有因众人的瞠目结舌而改变。他看向他们神色各异的表情,坦荡荡地湛然一笑。「夜宿一直在我身边,我以前没杀她,未来也不可能杀她。我知道你们还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能说,我和她的命运早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众人又是一阵怔愣。他们沉默地看了眼前的封澈一会儿,终于有人又开口了。 「人间界的守护师和黑暗界的鬼族夜,千百年来就是对头宿敌,而且守护人间界、除鬼向来是守护师的使命,但是现在我们却听到你亲口说,你要和鬼族的夜在一起?」一脸大胡子的壮汉说起话来声若洪钟,却同样神色凝重。 「封先生,你还记得你当初就为了鬼族危害人间甚巨,所以才找我们在各地力抗鬼族,可是现在你叫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与鬼族握手言欢?」另一名年轻的小伙子愈说愈愤慨。 「封先生,我们都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决定,毕竟这样的后果太过严重,如果你真的执意和鬼族夜在一起,恐怕就连我们也无法再承认你守护师之名……」严肃凛然的红面男子,语气更是绝决。 到最后,所有人全提着一口气,将既紧张又急切的目光看向封澈。 封澈自然明白他们对他寄予的期望。 「如果我说,夜已经不是黑暗界的夜,而我守护师的使命也即将终了,这样会不会使你们安慰一点?」他的嘴角是云淡风轻的笑,但却语出惊人。 「什么?!」只听得懂他第二个意思的众人立时惊讶出声。 封澈干脆好心一点地解释他能说的。「因为某个重大的原因,夜已经脱离了黑暗界;至于我的守护师身分,也将可以因下一任守护师的觉醒而卸下。我这么说,你们应该能懂了。」 愣了好一会儿,细细思索着他的话的众人,心情各是翻腾如海、思绪万端。 「新一任的守护师是何人?」有人终究好奇地问了。 「到时你们自然就会知道。」封澈也在等着他来找他的那一天。 「那么……夜呢?就算她真有什么改变使她脱离黑暗界,可除了我们相信你有用吗?你和夜的事,所有狩猎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怕到时候,你的麻烦只有增加,不会减少!」那中年美妇说的是事实。而且她也担心他们人间界可预期到的内哄会令鬼族有机可乘。 封澈这时缓缓吁了口气,充满睿智眼光的眸微瞇,他仰首望着头顶上的朗朗晴空。 「这些我都清楚,不过该来的也总是要来,不是吗? 近日来,一连串的天候异变几乎弄得人心惶惶。 首先是暴雨没日没夜地连下了半月不曾停歇,不但造成百姓的生活不便,还使得各地的河川暴涨,人们赖以为生的农田遭淹没,较低地的房屋也全泡在了水里,一时之间,百姓除了叫苦连天,也只能努力向上苍祈求着雨别再下了。 可老天爷似乎没听到人间老百姓的声音,不但大雨连降,就连地面也不平静。最初的几夜,先是没引起多少人注意的轻微震动,不过等到愈到最近,地面的震动成了夜里人们不定时的恐慌,再加上下半月仍未有停止迹象的雨……如此的天灾与地变,愈来愈加深了人们的不安和恐惧。 就连掌控天朝的上位者和默默隐身在后的守护者,也有了不同的反应── 「一定就是那鬼类栖身在此处的原因,才会惹来这些异变。」华太后凤目射出严厉的光芒,她一点也不怀疑近日来的异象与那妖女有关联,幸而为了消灭那祸害,她早已有了对策。她紧盯着跪在她面前的近身侍从:「我要你找的人,你确实已经找到了?」 「回娘娘!奴才全依您的吩咐找齐了三个人,他们正被奴才安排在宫外候着呢!」侍从立刻回。 华苾面现喜色。没想到她近日正为那妖女所心烦时,依夜里所梦的奇异指示竟真的能令她找到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狩猎人。 太好了!毕竟这世上除了封澈,就属传言和他同样拥有异能的狩猎人能够对付得了鬼族人。而既然封澈不动手,她相信其它的狩猎人一定会乐意接手他的工作。 「马上带他们三人进宫来,尽快!」她迫不及待要见见他们了。 细雨不断,漆深的夜。 夜宿忽地睁开了一双金紫异光交错的眸。 她静静看着封澈那张近在她眼前的平静睡颜。接着,在她的眸心闪过了一抹邪戾的同时,她连动也没动地,身形倏忽消失在他的身畔。 庄雅深静的太后寝宫内,骤地灯烛具灭,屋内,立时陷入一片黑。 不冷不暖的一阵风,无故吹进这深夜的太后寝宫里,并且直吹向躺在凤床上沉眠进梦境太后身上。而令人惊愕的异变出现了── 一缕浓黑的烟气彷佛察觉到敌意地疾速自太后的额心处窜出。很快地,那缕黑气在地上聚现出了一个妖佻人形──是夜剎。 「果然是妳!」与夜剎同时出现的是夜宿。她在那一阵风后,无声地站立在夜剎的前方。「难怪这老太婆有办法叫来几个蠢蛋到我手里来送死!」忘了这家伙的催魂术在鬼族里无人能比。不过她也差点错过这家伙一闪即逝的气息。 夜剎既然让她识破了她的计谋与行踪,干脆也不闪不避了。 「夜宿,我就是怕妳在这里过得太无聊,所以才送几个玩意儿给妳解解闷,怎么?这还不够妳塞牙缝吗?」夜剎已敏感地发现她的细微转变了──她的气息,竟有种与她熟悉的某种力量相似的感觉,还有她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一离开黑暗界和那守护师接触得愈久,就什么都改变了?而且更令她心惊胆跳的是,以往夜宿理所当然拥有夜让人感受到压迫的狂暴摧毁能量,却在这时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也就因为这种忽然令人连探究也无从探究的深沉,才更教人感到害怕。 可即使如此,这时的夜剎一思及此时黑暗界出现的剧烈变化,和自己反因祸得福的际遇,得意立刻占去她的心,也轻易降低对夜宿的警觉。 至于夜宿,也早已在和夜剎接近的一剎间,体内力量彷佛在遇上了何种气氛地一下震荡,便明白了不对劲。而且这种不对劲,就如同最近她感到一直由地底下喧嚣上来的不对劲一样。 在夜剎身上,她嗅出了比往昔黑暗界更深更深、也更邪的气。 眸子光芒微闪乍逝,由她周身迸出的一道白黑交错气焰猛地卷向她。 而对她的防备力没警惕心来得高的夜剎,虽然也反应不慢地在发现她袭出的力量时,便已化做一缕轻烟闪避,可她仍是没躲过那当头罩下的天罗地网── 夜宿轻而易举地将夜剎困在她的掌心里。 她危险地微瞇了瞇眼盯住那仍兀自挣扎的夜剎,轻魅地低吟:「看来就算我要问妳话,妳也不会乖乖回答是吧?」 被她以一圈又一圈的火烫气焰紧紧捆吊在半空上的夜剎,即使痛苦难当仍倔强十足地瞪她。「没错!妳这……叛徒!妳……快放开我,否则……否则……啊!」断断续续的声音终结在身上传来一束陌生尖锐的火烫。 「否则妳能如何?」懒洋洋地收回停在夜剎胸口的一指,夜宿改缓缓上移到她的眉心。她看着她惨白却又不想服输的脸邪冷一笑。「姥姥他们早已不是我的对手,至于妳,更不用说了。不过现在我倒想知道,能让妳有恃无恐的原因是什么?」低寒的话落,由她指尖迸射出的黑气已经穿入夜剎的眉心。 夜剎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这时,她只能再尽力用自身的力量与她按入她脑际的气息对抗,可没想到她愈施力,她的思绪就愈昏沉。 不过,夜宿以力量探她的眉心深处,时间也是短短的一瞬。 第27章 转眼,她已收回指。而就在这时,一直深陷在无边无际梦魅中的华太后,终于也挣扎着醒来。 没想到当她满身大汗地醒来,眼前的全然黑暗使她还以为自己还在作梦地怔了怔,可四周阵阵莫名刺寒的风,立刻让她知道自己是清醒着的。不过即使四周一片黑暗,在这一剎间,她仍敏感地感觉到就在这黑暗里有着某种她说不出所以然,却直觉令她一阵毛骨悚然的「东西」存在…… 「谁?谁……胆敢在本宫房里?来人哪!」而就当她壮着胆对着黑暗出声,却又一刻也无法再忍受四周令人背脊泛寒的氛围而突地高声喊人的同时,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彷佛衬在一圈朦胧的光雾里若隐若现在她床前。 「或许等我杀了妳这老太婆,妳就会永远记得我是谁了……」低幽如丝如魅的似人似鬼声回荡在她身边。 华苾终于受不了惊骇地摀住耳朵,放声尖叫。 可就在她闭眼骇叫的这时,一抹极淡的白影适时出现在屋里,接着再一闪,连同黑影一起带了走。 寝宫外,一群宫女、侍从正连滚带爬地冲来。不过也在这个同时,由地层深处传上来、隐约闷夹着鬼哭神号的强烈震动,再次撼摇了戒慎恐惧的人们。 夜剎趁着天变地动的乱象惊起时逃脱。 封澈阻止夜宿追上去。 「别去!」他只是轻轻勾住她的纤腰,便拦下了她的去势。 而瞪着夜剎已转瞬无踪的方向,夜宿深灿的眼波妖异流转。终于,决定暂时放过她,她转过身与封澈面对了面。 「我以为你睡得很熟。」蓦地朝他现出娇冶诱人的一笑,她若无其事般的顺势偎进他的怀。 封澈却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没刻意将她带离开离太后更远的地方,他们还只是在太后寝宫外的一处回廊下。 翻天覆地似的剧震刚才停歇,而廊外,风雨依旧。 「我只比妳稍晚察觉到『她』的气息……」他蹙结的眉峰尚未松开。事实上,近来他的心情一直处在矛盾复杂的状态。而引发他这些心绪的,可没有别人。「若是我没来,妳是不是就追她回黑暗界去,顺便一探此时黑暗界的现况?」 他就怕她一去不回,预感成真! 近半月来的雨灾与地动,他早有感应祸源便是来自地面下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是比以往的鬼族、以往的黑暗界,更邪恶、更强大的力量。就连他也不知道这突然活跃于地面下的力量是如何出现?为何出现?不过他却在察知它存在的同时,脑际也隐约浮现了灵石的影子。 黑邪力量与灵石? 虽然他是旁人眼中的异人,可以知道很多事,但他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例如,他知道当他察觉到那诡异力量时,灵石会跟着出现,必定有其道理,可他就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神秘的关联。 不过,当他早在发现到那原来只扩展在地面下的黑邪力量竟比先前鬼族人的活动更形嚣张、不加掩饰地延伸到地面上来时,他就该事不宜迟下到黑暗界探查,可他至今为止仍未展开行动的原因,就是为了夜宿── 虽然他还不清楚黑邪力量与灵石的关联,不过现在,灵石就是夜宿、夜宿就是灵石,他无法预防一旦夜宿碰上地面下那力量会发生何事,所以他一直尽可能暂时地阻止夜宿与那力量接触;而相对于他的顾虑,出身于黑暗界、也比他更敏锐感知到地面下变化的夜宿,却早就在蠢蠢欲动着…… 夜宿丝毫不隐瞒她的意图。「我是迫不及待想去会会那东西!」她的紫眸烧起了火焰。「更何况那东西现在就在那命大没被我打死的蠢帝身上,这么有趣的事,我的兴致更是愈来愈高了……」 刚才从夜剎那里,她轻易便探到了此刻整个黑暗界天翻地覆的变化,包括──意外获得隐藏在比黑暗界更深处、接近幽冥的魔界力量的蚩枭,不但死而复生,更因此较之前只能靠圣石利用鬼族、本身实则能力劣等相比,已是天壤之别。现在他已足够令所有鬼族人真正俯首称臣,而且还不以统冶黑暗界为满足,他更要使人间界也落在他的手中,成为他的王国。 魔界幽冥的力量已经控制住他,也控制住了整个黑暗界。 其实当这力量一出现在黑暗界,夜宿就感应到了,而且随着它的力量愈来愈明显、强大,她的心就愈来愈躁动,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牵引力似乎非要带着她去到那力量所在之处,她恼怒这种被控制的感觉,不过偏偏她又知道控制她的,正是存在她体内的圣石力量,而且她还清楚圣石要她做什么──同时这也就是人间界的灵石会成为黑暗界的圣石、成为她的目的。 因为它等待的,就是魔界力量出现的这一刻。 照它所愿,她会去消灭那该死的、可恶的魔界力量──在她的心整个被圣石掌控住之前、在她还是「夜宿」之前! 封澈已约略由她的话中,明白黑暗界此时的概况。他深深地看着她,当然知道她没说出来的事,比她说出来的多。 他轻缓地将她的手执进掌中,温柔包覆。 「我明白,我们早就该去完成我们必须完成的事,只是为了我的私心,我却反倒给了那力量充裕壮大的时间……」他对着她燃焰般的金晶紫眸微微一笑,清朗而迷人。「宿,妳还记得妳曾答应过我什么事吗?」他突然这么问起。 看着他的笑,夜宿的眉眼神情乍地柔软下八分,至于剩下的两分则因他的问话而一转为锐利。 「『无论如何,保住我自己的命是最要紧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忘。可是你呢?」她毫无预兆地倾上前,邪韵轻佻十足地以吻刷过他的双唇。「我也要你一个承诺,你先答应!」 扬眉,封澈面对她的挑逗与霸气,深邃而莫测的炯眸也染上了一层动容与爱怜的笑意。 「好,我答应!」 「你──是我一个人的,生生世世!」 黑暗界。 死灵般的气息笼罩在这整个地下世界,比黑暗更黑暗的浓雾终日弥漫不散,就连原本气势万千、奔腾轰隆的深恶黑水,也彷佛失去了来向去处般的停止了流动,成了一条永恒不动的死水。 黑暗界──改变了,它变成黑色死灵的世界,一个甚至连低等的鬼族人都无法再适应生存下去的世界。 而这时,一抹微弱的光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暗界。不过,即使光影淡得几乎无从令人看见,可它仅那一丝异于此处的气息,仍然足够惊扰到已掌控地下一切的那一个力量── 在瞬间,黑暗界的空气凝固冰结。而那微弱的光影里,两个一男一女的朦胧人形成像,并且立刻对压束在他们上下四周的空气做出反应──一团灿亮的白光加一团炙红的光球一起轰向上方那一面黑色气旋的中心点。 白光和火球威力十足地投向那黑色气旋,不过它们却像被吸进一个无底洞似的,不但震动不了那黑气,就连一点声响也没留下。反而,那黑色气旋像吸收了能量般地突然扩张膨胀了一陪。 一声冷哼,接着带着邪热之气的火球毫不认输地又连续朝它轰出好几记。没想到──结果不但相同,而且现在,那黑色气旋简直以如一片天空的姿态完全覆在他们的上方。 四周,空间更形紧缩,空气愈加寒窒了。 封澈适时阻止夜宿徒浪费力气的攻击。 他冷静地看着已经占满他们整个上方的黑气,脑际迅速澄明如镜。 这时,他们的四方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无数的黑影。 夜宿紫暗的眸危险地瞇了瞇,她邪戾地看着最前方的乌姥姥、夜剎和长老等人。 「夜宿,我正打算要将妳这叛徒捉回来处死呢!没想到妳不但知道要自己乖乖回来免得多受罪,还连带附送一个大礼……」乌姥姥满是皱纹的脸更显得阴鹜,她接着将深无止境,却空洞冰冷的灰紫眼珠转向封澈。「封澈,既然你胆敢来,就必定有不要命的觉悟。现在,我就让你这人间界的守护师……和妳这叛徒,尝尝什么叫做死亡的滋味!」一把黑钢拐杖抡起一道气旋指向两人。 封澈周身的白色光芒乍盛,也同时将身边的夜宿护住──乌姥姥的气旋一碰上他的封界立时激出了一阵不小的气流波动。 「姥姥,没想到你们如今倒真正甘愿沦为那蠢蛋的奴才,怎么?那蠢蛋拥有魔界的力量就不是蠢蛋了吗?」夜宿微垂眸。就在她的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早在她一回到黑暗界的那一剎,便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差点将她的意识完全夺占去。绝不轻易让任何事物掌控的她,必须要专注所有心神才能守住属于自己的意志。 而封澈也已察觉到她的异样。所以即使在与所有鬼族人的对峙下,他仍一直牢紧地握住她的一手。 乌姥姥灰紫的眼眸一瞪,其中立时魔气大盛。 「大胆!黑暗王已非昔日的黑暗王,现在只有他能兴盛我黑暗界鬼族,只有他能一统黑暗界、人间界,他是我们至高伟大的王,妳这叛徒还不给我快快向王下跪认错!」怒喝,并且手中拐杖向她扫去。 而配合着乌姥姥的话,四周密密麻麻的黑影也响起了阵阵低呜鼓噪。 夜宿一声闷哼,随手便将乌姥姥的杖打了回去。「是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向谁下跪!」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就在这个时候开始── 魔物的气息冷不防地由那一片黑气上整个压袭下来,封澈同时反应地瞬间向上划去一记比一记强大的光印。 第28章 至于夜宿,则毫不留情地对付四周一拥而上的族人──不!正确说,应该是一个个已被魔界力量同化了的魔物。 由咆哮、狰狞狂吼、鬼哭神号交错的各种魔音,使得这个异界空间变得更加恐怖骇人。而在这漫天盖地的黑暗中,无数比黑更黑的影子全数围攻向这场激战中唯一的白光与模糊的金影。 「……」一种低沉到几乎超出常人耳朵接收范围的声音,突然自封澈以光印封住的那一团黑气里爆出。 也在这个同时,正在扫荡着这些鬼族类魔物的夜宿,体内一直被她压制住的力量却似乎对那低低魔音起了反应──一个剧烈的冲击后,圣石的力量终于趁着她倾力激斗间攻占上了她的意识,而且转瞬接管了她的身体。 封澈的力量只能封住这魔物一下子,很快地,他的封印由里面被魔物所破,不过就当他要再度补上封印时,身旁的一种异响立刻令他的心一动。他一边不忘朝魔物封去,一边迅速半偏过首──一看到浑身被一层金色光芒包裹在其中,并且神情肃穆凛然的夜宿,他随即知道不对劲…… 「宿?!」他轻声唤她。 夜宿竟彷佛听而不闻,甚至就达看也没看他一眼地朝着前方那团黑气伸出了双掌,掌心剎间迸射出两道灿烂夺目的七彩光芒。 封澈终于在这时顿悟到了什么。他的神色蓦地一敛沉凝。 「呼……」那团黑气里,一个蟑头鼠目的男人影像若隐若现。而那男人彷佛仍未改先前对夜宿的色恋,属于他的意识才在这剎间控权,他立刻见猎心喜地向她扑去。「夜宿,我的宝贝,妳可想死我了!」 夜宿的眸,金光流转。他的话并没有引起她的反应,倒是他的行动,立刻促发她的攻击──两道炫目的圣光毫不迟疑地向他射去。 而一遇袭,原来扑向她的男人,身形立即迅速被黑气再度包围隐去。滚滚的黑气在霎时化成缕缕轻烟避开了夜宿发出的两道彩光,再在倏忽间以掩天袭地的惊人气势向她和她身边的封澈一同掩埋去。 一时之间,浓盛的魔气将两人团团困住,就连外面的乌姥姥等人也无法窥见里面的状况。不过这时的乌姥姥和长老们立在外圈,个个的神色都是若有所思。尤其是乌姥姥,紧盯着黑气中不时迸散出来的异光,终于联想到她会对夜宿身上的某种力量与气息感到异常熟悉的原因了──圣石! 那是曾残存在她的记忆里,久远以前圣石独有的气息。而今,它竟在一个叛徒的身上出现…… 为什么?! 不单是乌姥姥,就连鬼族长老们也全被一清二楚唤醒这记忆了。 这也就是他们错愕惊震地无法再对她乘机攻击的原因! 激战,彷佛在双方之间正以不分胜负的状态在那一团魔气中继续着。闷吼、光影,不时自滚腾黑气里传出,整个黑暗界也跟着这场战斗天摇地动了。 时间,彷佛永恒地停留在这里。 就在四旁的黑暗界人们随着这战况与四边天地剧动而愈来愈心惊胆战的时候,突然── 一道夹着金银光线、宛如昼阳的光芒以足使整个黑暗界照亮、使众黑暗界人们不得不摀住眼睛的强度穿破黑气而出,同时,一声让人摧心裂肝的哀号也震撼了整个黑暗界,甚至还传透至上方的人间界…… 不过紧接着出现的,才是真正能够净化、毁灭所有存在地下世界一切的力量── 仍在挣扎未散的黑气与魔吼声,被最后一团绚烂耀目的七彩光球击中,并且终于化为丝丝无力的烟气遁入地底的深处消逝后,落下地面的光球随即引爆了轰隆不绝的山崩地裂,黑水再度苏醒并且乱窜成灾…… 所有鬼族人在他们的黑暗世界惊恐的最后一眼,就是这一幅末日的景象── 而就在这末日里,一头幻影似的威猛神兽背上驮着一抹蓝影、身侧跟着一束金光在转眼间消失无踪…… 人间,放晴的天。 不过对于江海他们而言,此刻却是他们愁云惨雾的天。 因为在他们焦急地等待着师父和夜宿自黑暗界回来的时间已经过整整一夜后,天亮,外面连下半月多的雨也终于停歇,他们却在此时等到被瑞和夜宿送回来的师父──没命的师父! 夜宿正面无表情地将封澈自瑞背上安置回他的床上。 江海四人则个个神色凝重焦躁地站在床边。 「师父他……他没事吧?他没事吧?喂!妳快说师父他没事啊!」激动的流云一看到躺在床上的师父那灰白平静的脸,不安的情绪立刻紧紧揪住她的心,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她立刻泪流满面地要扑到他身上。 「他死了!」夜宿的金色眸珠眨也不眨地看向四人,同时只一指便阻止了流云的身势。 所有人既震惊又悲伤。四人的视线全都停留在床上师父那双眼紧闭的脸上,完全还不能置信。而除此之外,他们几乎全都无法做出其它动作地呆在当场。 怎么可能?师父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天底下最不可能早他们而死的师父、神人一样应该长命千岁的师父……死了?! 「骗人……」水雁呢喃道。 「对!妳一定是骗人的!甜儿,妳这么喜欢师父,妳干嘛要诅咒师父死?」奇$%^書*(网!&*$收集整理平涯跳起来指着夜宿叫。 江海的眼神则静静流露沉痛地看着这一脸淡定的异族女人──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注意到她原本紫邪的瞳色竟惊人地转为澄净的金。 这是……怎么回事?在她和师父的这一趟毅然绝然的除魔之行,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 「哇!妳还我师父来!还我师父来!呜……一定是妳害死了师父!一定是妳啦!哇……」流云「哇」一声,一下哭得唏哩烨啦。 夜宿却是一点辩解的意思也没有。她只是突然站了起来,对他们道:「出去!」 四人一愣。 「你们出不出去?」夜宿见他们仍站着没动,艳容终于染上一层愠色。 水雁的头脑却在这时异常灵敏、清晰。「妳是不是还有办法救师父?夜宿?」 而她这一问,立即在众人心中点燃下希望的火花。他们马上全满怀期待和焦急地看着这原本就拥有一身与师父同样神秘力量的夜宿。 这个时候的他们,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们只要师父活过来! 下一剎,四个人已经被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移出了房门外。 而四个人当然全清楚是谁做的好事,可是在这一刻,他们倒什么气也无法生。 门再也打不开,他们立刻动作一致地全趴在门板上,丝毫也不肯放过里面一滴一点的动静── 至于房里,终于只剩下两人。 夜宿,缓缓地将自己俯卧在封澈动也不动的胸怀上。闪着两簇火焰似的金眸定定地凝视着他,她伸出双手,轻柔地爱抚过他脸上的每一吋肌肤。 「你是笨蛋!为了救我,你真毁了你自己!可你从你那可恨的预言,我绝不从!」她近乎呢喃的柔丝声音,在最后一句一转十足的霸道邪气。 她的朱艳唇畔坏坏地漾出笑。 「你是我的!生生世世是我的!我──可不会让你忘了!」 微风,温柔吹拂大地。 晴空朗朗。 背负双剑、明显削瘦清瘤许多,但眉目神色却凭添了股以前所没有的英华内蕴之气的天十方,他正沉稳站在他这一生中唯一景仰的人面前。 他来赴约了。 而且,真如封澈两个月前的预言,他懂了!他不明白他是如何懂了、也不明白为何是他,不过,他欣然接下这个「使命」── 「十方,从今以后,你就是人间界的守护师,守护人间界、守护天朝的使命,我就将它交给你了。」依旧一身蓝衫出尘、丰神绝世间更见朗月清风般的封澈,清亮而柔和的眼睛看着他,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觉悟。 天十方仍微微顿了下,接着才终于对他点头颔首。 两人静静对视。而彼此间,某种不需言语的默契在交流着。 一会儿之后,天十方开口了。 「封先生,我要你知道,你是我天十方此生最敬佩之人,在我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你!」 封澈清朗一笑,就连他深潭似的眼也闪动着莞尔笑意。 「谢谢你,十方!谢谢你在经过这许多事之后,我在你的心中仍有这样的地位、你仍然信任着我!」他拍拍他的肩膀。 天十方却立刻由他的神态中察觉到隐约的深意。 「封先生,你不留下来帮助我?」由他的感应与封澈方才透露给他更完整的讯息,他知道黑暗界已近乎呈灭亡状态,不过遁入黑暗界之下的魔种尽管受创不轻,但仍有可能死灰复燃,重新再扰乱人间界,因此,他才更需要他。 他知道,封澈早已有离开的准备。 「十方,比我更能够帮助你的人,不久之后就会来找你,你自己应该也清楚……」封澈不讶异他看出他的去意。「我们,各自珍重吧!」 天十方这时心中的惊疑脱口而出。 「难道你还是要跟那妖……夜在一起?」即使知道若不是她,如今的人间界恐已沦落比黑暗界更邪异的魔界之手,可那种根深蒂固的成见,依然还是难在一时之间完全消除。 毫不在意他的犹疑,封澈笑了。他将温柔带笑、波动着神秘光彩的眼眸转望向头顶上那蓝得不可思议的美丽天空。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刻都不放开她……不过现在,时间对我来说,竟变得如此漫长了……」 天才微亮的禁园,因为一封信已引起了鸡飞狗跳。 第29章 平涯第一个在师父的房里,发现了师父的失踪和他独留下的一封信。 署名留给他们「徒儿四人」的信,平涯马上拆开,匆匆看完之后立刻脸色大变。 才一会儿的时间,其它三人也看过师父写给他们的信了。 江海微皱眉、面色深沉;水雁拿着信,一时六神无主地走来踱去;至于最先发现信的平涯则一边在嘴里嘟嚷着什么「师父不够意思,竟然自己偷溜走」之类的话,一边猛搔着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流云呢,毫不犹豫,跺了下脚之后就想去追师父了。 「什么……要我们各自去追寻自己的路?什么师徒有缘,日后还能再见?我看师父现在把我们当成累赘才是真的!哇!可恶的师父!」流云绝不依他。 水雁赶忙拉回已经冲出门外的她。 「云妹,先慢着,别冲动!妳现在就算要追也一定追不上师父,更何况我们也没人知道师父会往哪个方向走。」水雁在安抚她的同时,也慢慢让自己纷乱的情绪和脑袋冷静下来。她把信放在桌上,再看向其它三人。「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快快商量一下,究竟我们是要去找师父,继续跟随他,或者……依师父的话,我们各自去决定自己未来的路?」 平涯和流云迫不及待举手。 「我要找师父!」 「我也赞成!」 「大师兄,你的意思呢?」他们两人此时有志一同地问向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出声的江海。 江海回视着三人,目光清晰不紊。「你们有没有想过,师父为什么不让我们再继续跟在他身边?」 一时被问住。他们的确没仔细想过这问题。 三人怔了怔,这时不由凝眉思索了起来。 「是因为……鬼族的祸害除了,师父也不再是守护师,所以他不需要我们了吗?」平涯首先如此猜测。 「莫非是为了……夜宿?」水雁的语气和神色都不禁微黯。夜宿…… 流云转的念头也是她──那个可恶的妖女!救了师父,自己却…… 江海的表情却是变也未变。「你们不记得很久以前,师父曾问过我们,如果有一天我们不除鬼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大家的回答是什么?」 三人的记忆随即被挑起。 「我要乘大船去看看大海……」平涯的梦想源自小时候当被师父带去看汪洋大海的震撼。 「我想拥有一间专门收养孤儿的农庄。」因为自己是孤儿,水雁对孤儿向来感同身受。 流云的俏脸眉飞色舞了起来。「没鬼打,我就打坏蛋!」 江海的脸上有了些微笑意,他最后开口了:「我呢,想去大漠体会天苍野茫,和大自然搏斗的生活。」 沉默了下来,四个人轮流互看着对方。然后,他们的眼里渐渐染上了揉合心动、不舍与难受等等各种复杂交错的情绪。 「师父他……真的要我们这么做?」打破了沉默,水雁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双手支着下巴,流云飞扬的神色又沮丧了下来。「反正师父就是不要我们嘛……」 平涯也忍不住摇着头。 「既然师父想要让我们各自去追寻自己的路,我们何不再听师父的话一次?」江海终于提出了他的主意:「我们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我们也给师父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而且既然师父说我们会再见,那么我们就一定有再重逢的一天,等到了那一天,不管师父再怎么说,我们就永远都不让他离开了……」 他还没说完,平涯第一个点头赞成。「这样也行!反正我们现在也找不到师父,这里我们也没多大用处了,倒不如就这么决定!」 「对了!王和太后娘娘还不知道师父走了的事……」水雁突然想到。 四人立刻面面相觑了起来。 「谁……谁去跟他们说这事?」江海也头痛了。师父也有这任性的时候?虽说新的守护师已觉醒,可是连辞行也省了,这好像不太好吧? 一时噤声没人开口。 「要不……我们干脆也自行开溜好了!反正有师父以身作则嘛!」然后,流云吐着舌建议。 四个人,静默了一剎。接着就在同时间,四人突地跳起来,分头朝自己的房冲去。 阳光,挥洒大地。春天已翩然降临…… 而关于「守护师」和鬼族「夜」的故事,悄悄、悄悄地在人间界传说的那一页流转着…… 悠悠岁月转眼过。 浮云在天空懒懒地、优闲地移动。 不过,午后这抹计划要偷溜出门的小影子,可是一点也不懒不闲──一连躲过了正困倦打盹的佣人,小影子成功地一下子就跑到院子边角。 来到最接近围墙的大树下,小影子毫不犹豫将碍脚的裙襬胡乱撩起塞进腰带,这就开始手脚并用攀着大树往上爬。 想是平日时常练习的成果,小影子简直是以令人叹为观止的身手和速度,没两下就爬到了与围墙同等的高度。接着,小人影想也不想已伸长一只手勾住围墙上缘,再另一手跟进──然后,整个小身子转挂过去。 嘿咻!嘿咻!用力把自己的身子撑出墙面──总算,小影子整个人安全地趴在墙头上了。 抹抹脸、擦擦汗,这粉妆玉琢却可惜的不知为何在洁嫩的额心多了一道似火焰伤痕的可爱小女娃,显然极富冒险精神。她只稍稍瞄了一眼地面,便准备好动作,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一跳── 呼呼的风才在耳边吹了一下,屁股没挨到顶料中着地的疼,却是突然被某个温暖而安全的物体准确地接个正着──小女娃呆了呆,马上扭过头去想看看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掉落在什么东西上头。可一看到出现在她那黑深略呈异紫眼里的「东西」,却着实让她又惊又好奇。 那是一个正对着她微笑的陌生大叔叔的脸。不过让她瞠大眼睛的,不是正抱着她的大叔叔好看得比过任何一个她见过的人的模样,而是从他的大帽子下露出的银色发丝。 眨了眨眼,她突然整个人在他仍抱着她的臂膀上转了过去,与他面对着面;再凑近他,她的小手毫不客气生份地摸上了他垂落在肩上的头发。而在她的指尖才一碰到这美丽的银发时,奇怪的,她的心的位置也突然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皱了皱眉,她仔细地看向了这一直对着她笑得温柔而愉快的叔叔。 耶?好怪!她觉得……好像曾在哪儿,见过他…… 「你是谁?」 「封澈。依照我们的约定,我来接妳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