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月又圆》 第1节 本书由 翊雪娜娜 为您整理制作 ================ 月缺月又圆 作者:夏诺多吉 ================ 1.水雾 水气氤氲的女浴室里挤满了赤/身裸/体的女人们,各种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交织在白雾中,穿梭在一副副真实的躯体里。 女人们三三两两的挤在一个花洒下面,热水冲遍全身后便蹭着下一个人淋浴的水花聊着天等待着搓背。 按摩床上刚起来一个女人,另一个女人便快速躺了上去,紧张有序。 为她们搓背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的头发扎成丸子立在头顶,穿着工字背心和平角短裤,露出平坦紧致的小腹和细长的腿。 她是浴室里唯一穿衣服的人。 “有文身的那个地方轻点搓,我刚弄的,别给我搓掉了。”躺在按摩床上的是个身材姣好的女孩,声音也好听。 岳竹看了看女孩腰间,又红又黑,文的是一串花体英文字母。她“嗯”了一声,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小女孩,你这个文身挺别致,是什么意思啊?”旁边有人问。 女孩闭着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照着我男朋友身上文的。” 岳竹替她搓完了背,正准备收回按摩床上的塑料膜时,女孩又说:“再做个推/奶吧。” “唉,你开始可没说你要推/奶,我这都等了好久了。”下一个等候的中年女人直接坐在了按摩床上。 女孩脾气倒好,没再坚持,走到一边儿淋浴去了。 岳竹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她提醒中年女人起身后,迅速地冲洗了按摩床又铺好了新的塑料膜,然后擦了把额头上的水珠:“您先等等,我去电脑上打个单。” 她已经两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半小时后,浴室里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岳竹仍然机械化地为女人们搓着背,女人们也依旧谈笑风生,享受寒冬里最惬意的消遣。 “小岳,你下来一趟。” 直到老板娘走进浴室,岳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打开自己的柜子,拿了条干净的白色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直接披上黑色长款棉服便跟着老板娘下了楼。 男女浴室分开在大厅的两边,岳竹还没下完最后一层台阶,便看到柜台前面站着刚刚那个有文身的女孩。 女孩穿着淡粉色羽绒服、白色打底裤和黑色雪地靴,青春靓丽。见着岳竹,她眼睛一亮,说:“你说,我刚刚有没有推/奶?” 听见声音,大厅的玻璃门被推开,在外面抽烟的男人走了进来,顺带送进来一股夜晚的寒气。 他步伐飘逸,戴一顶灰色的毛线帽,帽沿遮住了头发和眉毛,耷在眼睛上,却没能敛住眼里的光。 男人一进门就看见岳竹,她干净的脸上还淌着头发上滴下的水珠,露腿光着脚,脚趾因长期被水浸泡而起了褶皱,但骨节分明十分白皙。 “小岳,这位小姐刚刚有做推/奶吗?”老板娘见岳竹走神,又问了一遍。 岳竹错开男人的目光走到柜台上的电脑前,看了眼单子上的号码,说:“是我输错号牌了,她没做。” 女孩挽上男人的胳膊撒娇:“我就说我没做吧,是她记错了。” “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们时间了,我送你们两张券,下次来免费搓背。”老板娘打着圆场。 男人开了口:“不碍事,结账吧。”嗓音低沉。 岳竹跟老板娘打招呼:“那我先上去了。”说完她便上了楼。 老板娘边收钱边嘀咕:“来我这边这么久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出错,真稀奇。” 男人又看了岳竹一眼,上楼的时候,她的小腿肚子和脚后跟都能看到淡淡的青筋。 真白。 收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最后一波水气消散在空荡的浴室里,岳竹擦干净镜子,放下湿润的头发拿起吹风对着镜子吹。 整间屋子只有吹风机的声音,她闭上了眼睛。 “呲”的一声,她快速移开吹风机,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差点被吹风机里的高温烫伤。 痛感冲散了记忆,她竟想不起刚刚脑袋里是谁的脸。 拔掉吹风机的插头,她关了灯背着包下了楼。 换鞋的时候老板娘打着呵欠对她说:“小岳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明天就有新的搓背师傅来上班,你可以轻松点了。” 岳竹点点头。 “他们来来去去的,就你在我这里干的时间最久,口碑也最好,这个月给你发两百块钱奖金。” “谢谢老板娘。”她客套地笑了笑。 这个点了,岳竹的电动车孤孤单单地停在路边。她戴上口罩和耳罩,盖好了挡风的棉布,疾驰而去。 马路的另一边,一辆开着车窗的黑色轿车里传出缕缕烟雾,抽烟的男人将毛线帽子摘掉扔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露出额头上的白色纱布。 男人看着后视镜,直到岳竹的电动车消失在街道转角,他发动引擎,跟了上去。 城市陷入静谧,只有昏黄的路灯醒着神,伴随着每一个深夜的,还有岳竹屋子里的灯。 她睡觉从来不关灯。这个夜晚,尽管极其疲惫,但她仍旧失眠了。她看着门上的三把锁,数到第九个一百的时候,突然起身。 轻声走到窗户边,看到巷子转角的车灯晃了过去,直到光线完全消失时,她才打开窗。 寒气立刻席卷而来。 这是一个待拆迁的城中村,她租住在这里已经快四年了。她在这里没有熟人,也没有朋友,她不是本地人,每逢年节却也没有回过家。 重新躺回床上,她关上了灯,不一会儿,外面的天亮了。 新的搓背师傅周姐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微胖,话多,手脚麻利,是老板娘的同乡。 搓背一人十块,搓背师傅能分到五块,她便和岳竹抢活。 人不多的时候,岳竹落得清闲。 “小岳,年纪轻轻做搓背师傅的可不多,你男人也不怕你累着了?”周姐边干着活边气喘吁吁地对岳竹说。 岳竹没吱声,周姐手里的客人倒开了口:“人家小岳是单身。” 周姐一听,来了精神,说:“你还没嫁人啊,我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我邻居家儿子,跟你差不多大……” “周姐,我没打算找对象。”岳竹打断她。 周姐不高兴了,嘴里嘟嚷着:“不趁着年轻嫁个好人家,难道要一辈子在这里给人搓背吗?” “你这话可不对,你也嫁人了,可你不也在这里搓背嘛,况且,给人搓背怎么了?凭劳动吃饭。人家小岳靠自己养活自己有啥不好?”热心肠的客人又替岳竹说话。 岳竹看了眼周姐,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便说:“我要是嫁人去了,您就得一个人累了,我可舍不得。” 周姐听了这话,脸色好看许多,嗔怪道:“你话不多,倒会哄人。” 岳竹耸肩笑笑,没接茬。 二月初一是小年的前一天,因为每一年澡堂都在小年那天开始涨价,所以洗澡的人在这一天总是爆满。 从中午开始到晚上,岳竹和周姐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她们的手不停地为女人们搓背,时间长了,像两个机器人。 凌晨三点,最后一个搓完背的人离开,周姐呼出一口长气:“累死了累死了,知道明天涨价,今天都来赶场子。” 岳竹冲了把澡,彻底放松下来。连吹头发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穿好了衣服便顶着一头湿发下了楼。 走到换鞋的地方,看到一男一女进了门,是那个有文身的女孩和那个男人。 “老板娘,你上次送的券还能用吗?”女孩问。 老板娘看了已经收工的岳竹一眼,问:“周姐还在上面吗?” 岳竹点头。 女孩换鞋上了楼,男人也径直走向男浴室。老板娘跟岳竹八卦起来:“这么晚才来,夜生活真丰富啊。” 岳竹笑了笑,拿着耳罩想戴,手指却触碰到濡湿的头发,想了想,又将耳罩收进了背包里。 “头发这么湿,一出门就要结冰了,快去空调边吹吹吧。”老板娘关切道。 岳竹应了一声,走到空调边将头发散开。 空调立在大厅的沙发旁边,岳竹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吹头发,没吹多久,听见老板娘问:“怎么不洗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喝多了,怕洗了难受,算了。” 紧接着岳竹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男人坐到了沙发上。 空气中弥漫着岳竹头上的洗发水味道,她背对着男人拨弄着湿发,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 男人把玩着车钥匙,看着玻璃窗,岳竹的脸正映在上面,只有轮廓,没有表情。 几分钟后,岳竹站起来。 男人快她一秒,也站了起来,他对老板娘说:“我出去抽根烟。” 岳竹慢下了脚步。 “回去啦?路上慢点骑。”老板娘说。 岳竹茫然地点头:“嗯。”随即出了门。 冷风刺骨,岳竹的头发被全部吹到耳后,她下意识地捂紧了耳朵。 有烟雾随着风一起吹过来,男人问:“下班了?” 岳竹放开耳朵:“啊?” 第2节 男人眯着眼,又问:“准备回家?” 岳竹点头,然后下了台阶去骑车。 车钥匙插/进孔里,她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也看着她,居高临下。 他手中的烟雾散开在他脸上,岳竹看不清他的表情。 转动钥匙,岳竹掉头。 “换个工作怎么样?”男人突然对着她的背影发问。 这句问话在黑夜中显得十分突兀,声音里传递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控制感。 岳竹加速,没理会这个醉酒的男人。 岳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烟头被熄灭,男人将其扔进门口的垃圾箱里,然后进了玻璃门。 屋子里残留着她洗发水的香味,男人回到刚刚坐的沙发上。 手搭在扶手上,摸到一根黑发,是岳竹吹头发时留下的,又细又软。 “这段时间生意挺好吧?”男人用手指捻着头发玩,问老板娘。 老板娘笑笑:“天气冷,还可以。” “给人搓背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老板娘想了想说:“也就这一两个月还行,一个月能拿三四千吧。” 男人看向外面的马路,没答话。 “还得指着你们照顾生意啊。”老板娘又笑着说。 男人将头发收进手心,兀自笑了笑。 2.偶遇 大年三十下午六点,澡堂歇业,到大年初三中午十二点再恢复营业。 岳竹有了两天假期。 出了澡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雨夹雪,街道上少有人烟。 万家灯火点燃,所有的人都归家团聚迎新年。 岳竹穿上雨衣,迎着风雨骑车离开。 没走多远,车没电了,或许是中午插头没插好,电没充进去,她只好推着车返回。 刚走几步,机动车道上有人冲她按喇叭。 她偏过头看,是那个男人。 雨雾中,男人开着车窗。他没戴毛线帽子,乌黑的头发和眉毛露了出来,只几秒,上面就飘上了白色的水滴。 “车坏了?”男人问。 岳竹摇头,继续往前走。 男人缓慢地行驶,跟在她身后。 回到澡堂门口,岳竹去拉充电线,澡堂却关了门,老板娘也赶回家过年去了。 她愣在门口,从玻璃门上看到男人停好了车,撑伞走了过来。 雨雪中,他步伐轻快,脚边溅起的水渍沾染了他干净的皮鞋。 “我带你找个充电的地方吧。”男人说。 风大雨大,又是个特殊日子,充不上电,岳竹只能打车回家。 她没吭声,呆呆地背对着男人而站。 男人收起伞,上了最后一步台阶,走到她身边。 岳竹闻到他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应该是刚洗过澡。 转过身,两人并肩而站,男人又开口:“去车上坐坐?” 岳竹偏过头看着男人,两人对视一秒,随后她的视线往上移,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 指头大,结了痂。 “不回家过年?”岳竹问。 男人抽了抽嘴角,呼出口白气:“无家可归。” 语气让人捉摸不透,岳竹耸了下眉毛,抿着嘴唇看雨衣帽檐上的水珠往下落。 “走吧。” 岳竹将车推到旁边商铺的门口,抬头看了看屋檐,正好能遮雨雪,她又将雨衣脱下盖在上面。 男人撑着伞在路边抽烟,等她。看着她的黑色棉服,轮廓很大,像一床被子盖在她单薄的身体上。 岳竹走过来,男人收了伞打开副驾驶的门,她却关上,坐到了后座。 男人仍坐进驾驶位,但岳竹紧靠右边坐着,他从后视镜里看不见她的脸。 后视镜被移了移位置。 岳竹盯着后座上一个长盒子看,是一份快递,上面写着收件人的名字:袁满。 “我买的酒。”男人说。 他叫袁满。 岳竹开口:“青年路知道走吗?” 袁满问:“回家?” 岳竹点头:“麻烦了。” 车子扬长而去,一路上只有红灯拦路,两人都沉默。 走到青年路一个未关门的大型超市门口时,岳竹说:“就到这里吧。” 袁满将车停在路边,车门的锁解开,他回头:“住在这附近?” 岳竹指了指超市:“买点东西。” 随后她打开车门:“谢谢。” “顺便帮我买包烟,这里不能停车。” 大过年的,其实没有交警会来贴条,但岳竹仍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票子。 “要什么牌子的?”她问。 “你看着买。” 几分钟后,岳竹拿了包中档的烟出来,顺带着找的零钱一起塞进车窗里。 袁满接了东西,打开车门,边拆烟盒边说:“你去吧,我站这儿抽根烟。” 岳竹转身进了超市。 在生鲜区和蔬菜区逛了又逛,最终只拿了一袋速冻饺子。结账的时候又添了几盒口香糖,花花绿绿的,倒也有点颜色。 刷的是老板娘去年过年时发的超市卡,因为很少来这个超市买东西,所以里面的钱似乎总也用不完。 经过超市里的小花店,竟还开着门,她走过去抱走一小盆薄荷,从老板娘今天给的红包里抽出一张钱递给老板,老板找了零。 和刚刚买烟找回的钱数一样。 她愣了愣神,把钱塞回红包里,然后从超市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打开厚重的棉布帘子,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岳竹打了个寒颤,裹紧了棉衣领口。 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她偏过头,马路边,袁满正靠在车尾抽烟,身上有落雪。 “这烟,比油钱贵。”袁满晃了晃手里的烟对她说。 她刚才的确用袁满的钱买了烟,但又用零钱凑成整钱的面值连同烟还了回去。 权当她付的车费。 没想到袁满在这里堵她,她捧着薄荷无所适从。 “再稍你一段,把烟钱补齐。”袁满说着开了后座的门。 “我就住附近,走两步就到了。”岳竹没有上车的意思。 袁满挑了挑眉毛,关上了车门,回到驾驶位,看见岳竹抬脚就走,他按下车窗:“你等等。” 岳竹停下脚步。 袁满反身将后座那瓶酒递了出来:“拿着,我总不能占你便宜。” 早知道就买包便宜点的烟,岳竹想。 见她没动,袁满准备打开车门,岳竹却先他一步接过了酒:“春节快乐。” 雪花一片片的落在岳竹的身上,她笑得很客套,袁满松开去开车门的手,低沉的声音随车窗缓慢上升,他说:“新年快乐。” 岳竹隐约看见他眼光淡了下去。 鞭炮声响起时,岳竹做完第一个梦,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凌晨十二点。 新的一年又来到了。 巷子里有小朋友在放烟花,她起身走到窗户边,一拉开窗帘便看到一辆被落雪包裹的轿车陷在雪地里。 她彻底醒了神,睡意全无。 看了眼桌子上放置的那个长盒子,她走过去将其拆封。 里头是一瓶红酒,上面全是英文。她没有开瓶器,便趁着鞭炮声响起时直接将瓶口磕碎,然后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杯子里,一饮而尽。 头开始晕眩时,她再次走到窗户边,鞭炮和烟花的声音都在此刻停止,她直接推开窗,落雪掉了下去,有不小的声响。 但那辆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第3节 她迎着寒风,瑟瑟发抖。 一夜大雪,天亮却迎来了太阳。 白雪晃着眼,太阳更晃着眼,岳竹出了小巷,沿着老街往前走,不远处有一个小庙,算是这座城市里半个旅游景点。 寺庙门口排队祈福的人很多,岳竹便先在街边买了油条和一杯粥,边吃边排队。 排到入口时,她喝完最后一口粥,迅速将垃圾丢进一旁的垃圾箱后她随着人群涌入大殿。 今天她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帽檐有顺溜的白毛,头发扎成马尾,露出白皙的脸庞,看上去像个小女孩。 进了大殿写完祈福的红纸后便从偏殿离开,没有烧香,连手掌合十都没有,仅仅只是写了一张纸便离开。 人潮涌动,行色匆匆。 走到拥挤的广场上突然被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撞了个满怀,岳竹捂着肚子微微皱起眉,一个约摸五十多岁的妇女快步走过来扶稳了小孩:“撞疼没有?” 见岳竹愣在一边,妇女又连声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 岳竹晃了下神,摆摆手,然后离开。 没走几步,又听见妇女说:“袁满,看好他。” 城市太小。 看着鹅黄色的背影,袁满将十岁的小男孩紧扣在面前。岳竹步伐很快,不一会儿他就看见鹅黄色的小点湮灭在人群里。 进了大殿,在墙壁上众多红纸里一眼找见她写的。 字很娟秀。 上面写着:愿妈妈身体健康,弟弟学业有成。 落款:岳竹。 新年第一天上班,周姐穿了件大红色带毛领的呢子大衣。 她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挂在衣柜里,对岳竹说:“我老公给买的,贵着呢。” 岳竹笑笑,脱下身上的黑色棉服塞进柜子里,又开始脱里面的衣服。 “小岳啊,你身材这么好,人又年轻漂亮,没有考虑过换一份工作啊?”周姐问。 岳竹想起那天晚上…… 换个工作怎么样? 她低下头,将头发扎成丸子立在头顶,目光笃定:“我喜欢这份工作。” “哎哟,你不会是有什么癖好吧,哈哈。”周姐开起玩笑。 岳竹脑中浮现一个画面,但转瞬即逝。 她咬了咬嘴唇,之后跟着周姐一起笑了起来。 她喜欢看这些不穿衣服的身体,它们有着最真实的模样。 让男人们充满了**的模样。 一件老公买的呢子衣在周姐的眼里成了幸福女人的象征,拗不过她的劝说,岳竹答应了和她邻居的儿子在元宵节这天相亲。 春节的尾巴,又是喜庆的好节日,看灯会相亲的年轻人不在少数。 岳竹和这个腼腆的男人走在人群中,彼此尴尬。 “我也是第一次相亲,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你别介意。” 岳竹“嗯”了一声,汪老师又问:“你要是没有这个意思的话,我去跟周姐说,你不用为难。” 是个很妥帖的男人,岳竹对他生了些许好感。 “我工作不太体面,怕配不上你。”岳竹给他台阶下。 “哪里的话,凭双手吃饭,没有什么不体面。” 岳竹笑了笑,抬起头,看见前面有一家卖冰激凌的店,门前挤满了小孩和女孩,十分热闹。 “我请你吃冰激凌吧。”她说。 两人走了过去,岳竹要了两个不同口味的球。 汪老师看了看价格,一颗球要十八块钱,他便说:“我来吧。”说着就要掏钱包。 岳竹却先他一步抢了单。 “这多不好意思。”汪老师说。 岳竹挖了勺冰激凌塞进嘴里,看汪老师这副样子,笑着说:“你应该是个好老师。” 汪老师也笑了。 “小岳,你谈过恋爱没啊?” 岳竹没吭声,她咬着木勺看着走过来买冰激凌的一个女孩。 是那个文身女孩。 “你认识?”汪老师问。 岳竹摇头,“走吧。” 走到路边,还是遇见了他。 “好久不见。”袁满说。 他穿一件灰色的大衣,手里拿着墨镜,没开车,也没抽烟。 岳竹冲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熟人啊?”汪老师又问。 岳竹直言不讳:“澡堂的客人。” “哦。” “相亲啊?”袁满问。 岳竹“啊”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她知道汪老师会紧跟上来。 “酒好喝吗?” 袁满的声音很低,这样的问话和岳竹避之不及的态度不免让汪老师对他们的关系产生遐想。 “小岳,我在那边等你。”汪老师识趣的离开。 岳竹站定,回头:“还没喝。” 她只转了一半身体,给了袁满一个侧面。 袁满看了眼她帽檐上的白色鹅毛,这应该是一件在重要的场合才会穿的衣服。 被打量的不自在,岳竹说:“我先走了。” 袁满没吱声,岳竹竟也没动。 然后袁满笑了,就那么轻轻地一下子。 岳竹捕捉到了,于是抬脚就走。 “这女孩是谁啊?”文身女孩捧着冰激凌问袁满。 袁满看着岳竹和汪老师的背影,咂了下嘴:“一个老朋友。” 3.魔咒 晚上八点,按照约定,岳竹得回去顶周姐的班。 岳竹和汪老师各自骑电动车,准备在澡堂所在那条路的路口分别。 车水马龙,红绿灯交错不息,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只有两人立在斑马线外,成为此刻最安静的人。 汪老师推了推眼镜,一个欲言又止后终于问出口:“还能再见面吗?” 岳竹看着红灯的秒数,暗自数了五六秒,然后偏过头看着汪老师,满脸坦诚:“我不想结婚生子,更没有这个打算,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很好。” 说完又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好,她张开嘴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绿灯来了。 两人骑着车过马路,到了对面,正式分别。 “小岳,我明白你的意思。人不要一定要结婚,但一定要快乐。” 岳竹回头,汪老师的书生气毕露无余。 这是个心理十分健康的男人,或许挺适合她。 “嗯,再见。”岳竹转身对他挥手。 但她不想冒险。 进了女更衣室,一拨刚洗完澡的女人正在换衣服。 周姐到电脑前来打单,见岳竹回来,冲她挤了挤眼睛:“怎么样?” 岳竹边脱衣服边说:“挺好的。” 周姐神色飞扬了起来:“那是,好好处。” “嗯,你快下班吧,今天过节呢。” 周姐拍了拍她的背:“辛苦啦,回去我帮你问问小汪的意思。” 岳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走进温热的浴室里,岳竹先冲了把澡。 这会儿没有客人要搓背,她便仔细地冲洗着身上的边边角角。每天洗两个澡早已成为她的日常,但她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很喜欢干净的自己。 因为是过节,所以晚上来洗澡的人并不多,老板娘特意上楼来提醒,要岳竹早点收工回家。 岳竹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多,于是她将浴室里外都打扫了一遍,才不紧不慢地开始收拾东西。 第4节 穿袜子时,看到大脚趾上的玻璃划痕已经痊愈,伤口是光脚踩在地上时被红酒瓶口的碎玻璃扎的,不深不浅,也就疼了一两天,她连创口贴都没用。 想起那晚的孤勇,她抽了下嘴角,觉得自己可笑。 下了楼,大厅里已经关了大灯,只留下门廊上小小的一盏夜灯发出微弱的暖光。 男浴室早已没了动静,电脑也关了,老板娘将玻璃门的钥匙留在了柜台上。 她拿起钥匙出了门,反身正准备锁门时,胳膊被一只有力量的手拉住。 她迅速回头,是袁满。 他喝醉了酒,眼神迷茫,大衣里面的衬衣领口敞开着,脖子上露出两道指甲划出的血印。 像是女人弄的。 “收工了?”袁满声音飘浮。 岳竹推开他的手,继续锁门。他却一把夺了岳竹的钥匙,扔到了台阶下面。 钥匙在台阶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掉落到岳竹的电动车旁。 岳竹正要开口,他一把打横将岳竹抱了起来,一脚踹开了玻璃门。 他力量大,岳竹又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岳竹帽檐上的白色鹅毛被推到他脸上,又软又痒。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这个瘦弱的女人紧紧地扣在怀里。 “放手……”岳竹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 大厅里灯光昏暗,但她仍看到袁满的眼睛里充斥的原始的**。 她挣扎,帽檐在袁满的脸上来回扫荡,袁满急了,将她扔到了沙发上,刚要俯身过去,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刀片。 刀片的边口对着袁满的脸,透出一道犀利的银光。因为紧张,她摸刀片的手指已经被划伤,渗出鲜红的血。 “放开我……”她瑟瑟发抖。 袁满看到她的眼泪顺着太阳穴往下淌。 雪白的腿,滑进耳蜗里的眼泪…… 记忆像核弹一样击中心脏。 袁满颓然地瘫坐在沙发上,而岳竹起身跑出大厅,踉踉跄跄。 三个小时前,团圆饭后,袁满回到自己的家。 打开门,听见主卧的浴室里传来水声。 脱掉外套走进卧室,看到女孩的衣服和鞋散落在地板上,袁满敲了敲门对里面的人说:“我回来了。” 里面传出回应:“我马上就好。” 五分钟后,女孩光着身体从浴室里走出来,头发上还淌着水滴。 姣好的身材,完美无瑕的皮肤,漂亮的脸蛋,眼神定在了袁满的身上。 袁满正倚在窗户边抽烟,偏过头看到这一幕,视线停在了女孩的腿上。 女孩走过来将他推倒在飘窗上,双腿分开坐在他身上,身后的玻璃外是城市的霓虹,眼前风光更好,很适应**一刻。 柔软的嘴唇触碰到袁满的脸颊上,下巴上,嘴唇上,然后向下,转移到脖子上。 “今天……你表现地很好。”女孩喃喃地说,随后双腿攀上他的腰。 袁满觉得后背一凉,脑袋里突然出现那双白皙的腿。 然后,他一把将女孩推开。 女孩又扑上来抱着他,双手扣着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嘴唇,“袁满,别这样对我。”她声音里透着祈求。 袁满躲避着,将她抱到了床上,刚想把被子替她盖上,她双腿再次攀了上来,小腿抵着袁满的腰:“你到底是不愿意还是不行?” 女孩刺激他。 他却用更大的力道将她推开。用力太猛,女孩也没有罢休,指甲就这样划在了他的脖子上。 出房门的时候听见女孩在哭。 她说:“你是不肯碰我,还是压根就不碰女人……” 袁满没有回头,他扯了扯衬衣领口,满眼疲惫,他说:“舒婧,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打开后备箱拿了酒,袁满在古运河边上喝得烂醉。 舒婧是他的第二个女朋友,年轻漂亮,今年刚毕业,有体面的工作,家里人也很满意。 但如同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一样,他不愿意碰她。 舒婧说得对,他不是不肯碰她们,是他碰不了女人。 这是一个魔咒。 记忆中的那双腿是他心里最隐秘的根源。 “对不起。” 今天晚上,他第二次对一个女人说出这句话。 他坐在最上层的台阶上,手指□□黝黑的头发里,空气中漂浮着他身上的酒气,飘进他身后的玻璃门里。 岳竹捡起地上的钥匙,走上台阶去锁门,刻意绕开他很远,他听见了钥匙和锁打架的声音。 她还在发抖。 “我送你回去。”袁满在岳竹下台阶时冲过去拽住她的胳膊。 岳竹下意识地挣开,但他又拽紧。 岳竹开口:“我当你喝醉了,别再碰我。” 他听着,手上的力度放轻:“自己能骑车回去吗?” 岳竹点头。 他放了手。 岳竹骑得很快,他的车紧跟在后面。 遇到红灯,岳竹没停,他也没停。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辆摩托车,他一个急刹车,车子打横停在十字路中中央,车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岳竹匆忙停了车,回头看,摩托车已经轰然而过。 她飞奔过去。 车里半天没有动静,袁满双手扶着方向盘,头靠在上面喘着粗气。车外,岳竹立在车窗边,同样平复着心情。 惊魂未定。 这时绿灯亮了起来。 “别停这里。”再三思虑后,岳竹敲了车窗。 袁满抬起头,看到岳竹皱着眉立在车窗外,他迅速按下车窗。 “绿灯了,快走吧,别再跟着我。” 袁满茫然失措,回过神来时,岳竹已经回到了电动车边上。 他发动引擎,缓慢地掉了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岳竹上了车,也骑得慢了许多。 黑夜里,两人渐行渐远。 薄荷性凉,喜阳。 这座城市雨天不多,略微干燥,岳竹一直将其放在窗台上养,每天浇一次水,一天都没落下。 这天早上,她被春雷声惊醒,几分钟后,外面下起了大雨。 第一反应是薄荷还在窗外边,她起身打开窗帘去看,薄荷叶果然在风中颤颤巍巍,再一抬眼,袁满的车停在巷子里。 她开了窗将薄荷移进屋里,听见开门打开的声音后,她快速关窗拉上窗帘。 坐回到床上,内心仍平静不下来,直到听见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她站起身,将红酒瓶放进了小厨房里。 门口有东西放下的声音,但来人却没有敲门。 几分钟后,汽车的引擎声响起,岳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袁满走了。 她走过去打开门,门口放着一盆刚开花的水仙,花瓣上有雨珠,花枝没有刻意修剪,泥水也不算平整,不像花店里卖的。 犹豫了一下,她将花盆抱进屋里,放在了薄荷的旁边。 春天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天,整座城市笼罩在灰色的天空下,只有花花绿绿的雨伞和雨衣成了画面里唯一的装点。 但无论外面刮风还是下雨,浴室里都是温暖的。 岳竹一般中午去上班,晚饭时间能有一两个小时的休息。休息的时候,她会穿好衣服去楼下的储藏室里用微波炉热早上在家里做好的饭菜。 这天,她正在热菜 ,周姐将一盒冒着热气的炖猪脚放到了她的面前:“吃吧,今天刚炖的,补胶原蛋白。” 岳竹见周姐脸色不对,问:“汪老师是不是……” “你都知道了?他也不是看不上你,那么多照片,他就相中了你,可能……是没有缘分吧。” 周姐显得怪不好意思的,岳竹却在心里感激着汪老师。 她和周姐还要在一起共事,他这样的处理方式让自己不必有心理负担。 “没事的周姐,谢谢你。”岳竹真心地感谢。 岳竹和周姐一起在大厅角落的小桌子上吃饭,老板娘突然凑了过来。她将一个礼品盒子放在岳竹的面前,说:“给你的。” 岳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铂金的脚链,做工很精美。 “哎哟,小岳,深藏不露啊。”周姐先咋呼了起来。 岳竹打开盒子里的小卡片,上面是钢笔写的正楷字:对不起。 没有落款。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何必呢。 第5节 4.夜宵 晚上十二点,岳竹收工。 出了门就看到袁满的车停在路边,没等他下车,她先走了过去。 袁满摇下车窗:“下班了?” 岳竹将盒子递过去:“这个还给你。” 袁满没动,抿着嘴,眉心慢慢地皱了起来,“我莽撞了,你别往心里去。” 他真诚地道歉。 岳竹偏头看向一旁,将盒子直接放在他怀里。 袁满觉得盒子重了一些,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小叠钱。 “酒钱和花钱。”岳竹说。 袁满笑了一声:“你就这么不喜欢欠人人情?” 岳竹没吭声,然后转身。 袁满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岳竹个头一般,因为瘦,显得小小的。路灯下,袁满的整个影子都覆盖在她身上,呼出的气体吹在她的头皮上,带着淡淡的烟味。 “东西我收回去,钱我也收着,请你吃顿夜宵,算是扯平。” 岳竹转过身抬眼看着他,他的脸逆着光,轮廓很深。他说话时给人一种命令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喜欢用陈述句,音色又低沉。 她耸了下肩,表示同意。 话总要说清楚。 岳竹仍旧坐后座,因为方便,她上车时坐在了靠左侧,从后视镜里能看到袁满的脸。 袁满发质较硬,两侧剃的很短,他眼皮的纹路很深,鼻骨中段微微突出,嘴唇较薄,下颌骨明显,下巴上有一点胡渣。 标准的凸显雄性荷尔蒙的男人长相。 视线突然和袁满在后视镜里交汇,岳竹立刻偏过头看向车窗外,她掐了掐手掌心,为自己对袁满长相做考量的举动感到讶异。 “看来我长得不让人讨厌。”袁满说。 岳竹仿佛没听到,看着窗外安静的街道发呆,路边的商铺大多关了门,只有广告灯箱活跃着,为城市夜晚的明亮贡献着一份力量。 气氛沉闷,袁满打开车载音乐,音响里立刻飘来一首节奏轻缓的外语歌。 岳竹看了眼播放屏幕看,像是法文。又打量了一下车内装饰,似乎与上次有了很大的不同。 车载香水没有了,挂饰也没有了。 “我重新收拾过。”袁满洞察了她的心思。 岳竹却鬼使神差地说:“之前的香水不错。” 袁满看着后视镜,放松了一下面部神经,“那是我之前的女朋友买的。” 岳竹没吱声,暗自揣测着是上一位还是那位文身女孩,袁满又接着说:“今天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走了。女人很奇怪,一段恋情结束,就必须要把所有的痕迹都带走。” 话题偏了方向,好在岳竹没有任何要进入话题的意思。 袁满也沉默了。 这个女人的话太少,好像什么都进不去她心里。 她的状态让人琢磨不透。 城市不大,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这个城市里最繁华的地段。 灯火瞬间灿烂了起来,街道两边的霓虹映射进车窗里,后视镜里,岳竹的脸上有了彩色的光泽。 袁满靠边停了车,停在一家粥铺的门口。 两人进了门,里面有两三桌客人,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潮汕海鲜粥、虾饺和奶黄包,各点了一份。等待的过程里,两人之间又是一轮新的沉默。 小店里的光是冷色的,打在岳竹的脸上,显得她异常的白。 她的脸很小,下巴却算不上尖,因为瘦,骨点很突出,脸颊两侧微微凹进去。鼻头很小,鼻翼上有一颗痣,上嘴唇比下嘴唇略厚一点,唇线很明显,内双眼,睫毛很密…… 岳竹抬起眼,袁满收回打量的目光。 “我在南方待过很多年,那边的人喜欢煲粥喝,回来后发现老家也开了正宗的粤式粥铺,就经常来。” 袁满也不是话多的人,又担心岳竹不接茬,于是话音落毕就将眼光从岳竹的脸上移开。 岳竹却接下了话柄,她问:“南方人不在外边洗澡吧?” 袁满点了点头:“嗯,冬天不算太冷,他们又没有搓背的习惯,都在家里洗。” “哦。”岳竹终止了话题。 “我家里也开了一间澡堂。”又过了几分钟,袁满如实告诉她。 岳竹愣了一下,袁满又说:“家里人开的,最近在装修。” 他给出了为什么要去她那间澡堂洗澡的原因。 岳竹倒是想起“换工作”的事情,她直接问出口:“要招人?” 袁满也想起来,笑了笑,说:“要招,不过要年纪大一点的。” 那天大概真的是醉话吧。岳竹又“哦”了一声,然后一板一眼地补充道:“我今年二十六岁了。” 袁满看着岳竹,她微笑里带着一丝笃定,看他的眼神与之前不同,像是刻意地跟他告知这个事实。 于是他挑了挑眉毛:“比我年轻。” 老板将一大锅冒着热气的海鲜粥端了上来,热气在两人之间晕开,像一道屏障似的化解了两人眼神交汇的尴尬。 袁满先将餐具用茶水烫了一遍,然后才盛了一碗放在岳竹面前。 岳竹看着碗里的粥,大半碗是袁满挑的海鲜,她尝了一口:“嗯,很好吃。” 袁满又夹了虾饺和奶黄包各一个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她都挨个尝了味道。 这是岳竹这几年来,第一次单独和陌生人吃饭,还是夜宵。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一点,又看看面前的食物,他们几乎只吃了一点。 “吃饱了?”袁满问。 岳竹点头。 “老板,拿三个盒子,打包。” 奶黄包单独装了一个袋子,虾饺和粥装在另一个。起身的时候,袁满将奶黄包递给岳竹:“这个你带回去,明天还能吃。” 依旧像下达命令,但明明可以更婉转一点。 吃东西的时候,岳竹明显地表达了对奶黄包的偏爱,他看在眼里。 岳竹接过袋子,转身往门外走,袁满紧跟在后面。 快走到门口时,袁满突然叫住她。 “岳竹……” 连名带姓,声音很轻。 岳竹愕然地转过身看着袁满,此刻他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自然。 门外边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走到门口戛然而止。 岳竹觉得袁满的余光看着外面,她顺着他的视线刚想回头去看,袁满却伸出手指轻抚了一下她的嘴角。 “吃东西这么不注意。”他笑着,满眼的宠溺。 岳竹推开他的手回头看,外面那对情侣已经走过小店,只剩下背影。 男生打扮的很时髦,怀里搂着一个身材很好的女生,他的手搭在女生的屁股上,举止十分轻佻。 再回头,袁满收回了脸上的微笑。 “刚分手就碰面,是巧。”他说。 原来是这样。 岳竹又觉得不太像,文身女孩似乎没这么高。 但她没多想,像袁满这样的未婚男人,女朋友多一点很正常。又或许是另一个呢。 送岳竹回家后,袁满慢慢地开着车返回,没走多远,手机铃声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将车停在了路边。 “换人了啊?哥们够意思吧,刚才都没跟你打招呼。” 袁满下车一按下接听,听筒里就传来了这个混在嘈杂音乐声中的玩笑声音。 他没说话,里面的人又说:“你别不吱声啊,上回是我不对,我不也挨你揍了嘛。” 袁满靠在路边栏杆上,偏头夹着手机点了根烟,边抽了一口边摸着头上的疤,他眯着眼:“小段,翻篇儿了。” “得,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现在人在哪儿?女朋友送回家还是带回家?”里头的人又开起玩笑。 袁满想起岳竹,她下车的时候郑重其事地跟他说:“这事过去了,以后别再来找我。”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烟雾,捻着烟头看着静谧的街道:“挂了,在开车。” “别别……急什么?”那人像是从嘈杂的声音中走了出去,他放轻了声音:“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一回来就挨你一顿揍,完了你还一个月不理我,说得过去吗?” 烟雾散尽,袁满看向岳竹租住的那片城中村,低矮的房屋被高楼包裹,古老又孤独。顿了几秒,他说:“明天晚上,等我电话。” “得勒!”里头的人欢快地回应。 洗澡的时候,女人们大多谈论家里的男人和小孩,但偶尔也会扯一些八卦。这座城市不太大,八卦大多围绕着一些当地的达官显贵,说的都是一些边角料,很多都是道听途说。 岳竹总是安静地听着,从不插嘴。因为这样的性格,有一些大姐也会在搓背的时刻跟她倾诉。 她从不发表意见,但会认真地听。时间久了,她便成了心里盛事最多的那一个。好在,她不会再二次分享。 第6节 澡堂所在的这一块区域是第一片被改造的老城区。当地的政府部门、机关单位和军区大院大多集中于此。当然,还有一大片安置小区划给了拆迁户,澡堂便位靠这个安置小区旁边。 两年前,老城区改造完成,各处搬迁完毕之后,岳竹便来到这个澡堂工作。 两年间,她没有动过半点要离开的心思。 晚上七点,袁满的车停在某机关单位的家属小区门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上了车,男的进了副驾驶,女的坐在了后座。 “这不是怕你不待见我嘛,带着我妹一起来了。”段骁边系安全带边说。 “要想人家待见你,就得好好表现,”后座的段骁的妹妹俨然一副和事佬的姿态。 随后她放缓了语气跟袁满打招呼:“小满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天骄,日子定下来了吧?”袁满侧过头问她。 段天骄笑了笑:“是啊,下个月底,等请柬弄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好啊。” “就咱们这关系,有必要弄张破纸通知吗?”段骁插了句嘴。 “你懂什么,越是关系好越要讲究。在国外白待了那么多年?” 虽是兄妹,但段天骄却像年纪大的那个。 “我不懂,你是机关单位待久了,尽学一些繁文缛节,累不累啊。” 很久没听见这对兄妹俩互相挤兑了,袁满开着车,一时间竟像是回到了好多年前。 5.天意 袁满的父母也曾在这个机关单位任职,他和段家兄妹是在同一个家属院里长大的。 后来他父亲调离到南方,他们一家便跟着迁了过去。去年年初,他父亲退休,他们一家才重新回到这座城市生活。 段骁在袁满父亲调职的那一年去了澳洲,这些年从来没有回来过。每一年他父母和妹妹都会去看他,直到去年年底,一家人正打算动身,他却突然回来。 他说必须要感受一下祖国的年味了。还有,开春段天骄将要举行婚礼,作为哥哥,他要帮忙张罗。 段骁刚回来的那一晚便约了袁满出去喝酒。 时隔五年,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终于再见面,但没想到的是,两人没说几句话便动起了手。 快三十岁的年纪了,对某些事却仍旧释怀不了。 …… “老袁,不瞒你说,澳洲那么多漂亮妞儿,可没一个比得上……这么多年,我真的忘不了——” 话音还未落,他就挨了打。 袁满的眼睛都发了红,对着他的脸就是狠狠地一拳。 他说:“段骁,我以前以为你只是混,可现在觉得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这句话压在袁满心里五年了,他最终还是以最难堪的方式发泄了出来。 其实事后段骁就后悔了,也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但在袁满面前,他这张嘴永远藏不住东西。 昨晚碰巧遇到了,加上晚上又多喝了两杯壮了胆,也不在乎尴不尴尬了,索性在电话里直接将事情挑开了说。 二十多年的朋友了,总不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吃的是最近新开的一家四川火锅,三个人都能吃辣,气氛很好。 不开车的段骁和段天骄还喝了好几杯酒。 段天骄喝红了脸,扯了扯毛衣领口问:“小满哥,你家澡堂什么时候装修好?我有一个多月没在外边搓过背了。” 袁满放下手里的筷子:“快了。” 在这个瞬间,他突然动了个念头,但只是起了心,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放回了肚子里。 闷。 这口气堵在胸中,迂回着,慢慢地挤压着他的情绪。 “你家澡堂才开一年就重新装修,生意不错嘛。”段骁说。 段天骄回:“那当然,有小满哥在后面出谋划策,生意能不好吗。” “我还真没帮什么忙,都是我爸妈在操心。”袁满说着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刚拿出来,意识到这里不能抽烟,又将烟盒放在了桌上。 段骁看到这一幕,起身说:“走,外边儿去。” “哟,换牌子了啊?”段骁接过袁满递过来的烟。 袁满给他点了烟后才回他:“换个口味。” 段骁打趣他:“不会是刚辞了工作现在手头紧吧?” 这是上次岳竹买给他的那个中档牌子,当地烟厂产的,比起他们惯抽的那几种着实低了个档次。 但他却抽上瘾了,买了好几条放在车里。 真就不再见面了吗?他再次想起岳竹。 过了会儿,他对段骁说:“是得找个正紧事情做了。” 周姐的小孩生病,岳竹顶了她的班。 天气回暖,来澡堂洗澡的人越来越少,不用给客人搓背的时候,岳竹会坐到更衣室的凳子上休息。 她的柜子里长期放着一个年代久远的mp3,那里面存着几十首几年前流行的歌曲。 她喜欢在休息的时候塞上耳机听歌,声音不会开得太大,有人进来她就会起身工作。 今天洗澡的人异常少,她连听了七八首歌也没有一个人踏进更衣室。 她靠在角落里,慢慢阖上眼。 几分钟后,浴室里传来水声,有人开了淋浴。 她起身走到浴室门口,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正背对着门在冲洗身体。 她摘了耳机问:“要搓背吗?” 年轻女人没有回头,整个人陷在水雾中,她说:“要的,我先冲一会儿。” 声音在空荡的浴室里有了混响,岳竹愣了愣神。 过了会儿,水流声戛然而止,雾气慢慢散去,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不断落在岳竹的心上。 年轻女人转过身,一张湿润的脸映入岳竹的眼帘。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女人,像一尊雕像。 “岳……岳竹?”段天骄裸身站着,惊讶又惊喜的表情错乱地交替在脸上。 比起几乎定格在画面里的岳竹,她显得过于亢奋。 水滴声停了下来,心上的水纹也渐渐平整。 岳竹拿着工具走到按摩床边:“稍等一会儿。” 她机械化的陌生态度将段天骄惊喜的表情彻底瓦解在脸上。 “岳竹……”段天骄再次试探性地跟她打招呼。 这一刻她竟也开始怀疑,眼前在澡堂做搓背师傅的这个女孩,究竟是不是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 岳竹冲洗完按摩床后将崭新的塑料薄模铺在上面,又用干净的热水浇在上面清洗。 熟练的动作在段天骄面前上演,落下去的水溅到了段天骄的脚边。 她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上来吧。”她说。 灯光昏暗的浴室里,岳竹像往常一样工作。 搓澡巾不轻不重地摩擦着皮肤,段天骄闭着眼睛,眼泪流进湿发里,谁也不知道。 十分钟后,岳竹停了手:“好了。” 段天骄慢慢地睁开眼睛:“上大学那会儿每次都是你帮我搓背。” 她试图将这句话的语气呈现的自然,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 更尴尬的是,岳竹毫无反应。 她兀自收拾着东西,清理好按摩床后便提着水桶出了浴室的门。 段天骄苦笑着,将淋浴开到最大。 汹涌的热水冲击着她的额头,她捂着脸,慢慢地蹲在地上。 夜晚的风仍带着凉意,路边的树叶在冷风中摇曳。 鬼魅的树影晃动在水泥地上,路灯的光被这些阴影打乱,错乱的光线扫射在袁满平静的脸上。 他看见段天骄从这间澡堂走了出来。 她走得毫无气势,和平时判若两人。 他曾动过的那个念头,那口闷在心里的气,猝不及防地泄了出来。 但心里突然的空荡并没有让他觉得好过。 他点燃了烟,抽的没滋没味。 不一会儿,岳竹从里面走了出来,和以往每一个下班的时刻一样,她快速骑上电动车飞奔而去。 袁满没有跟上去,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然后下了车,进了澡堂。 他并不知道段天骄回家后会到这间澡堂来洗澡。 也许这就是天意。 一切因缘际会都是事出有因。 刻意安排无用,逃避更无用。 第7节 夜里风大,窗户响动了一整夜,岳竹几乎整晚没睡着。 早上七点,她刚睡得深了一点,房东便敲响她的房门。 “这片儿要拆迁你是知道的吧,这是退还给你的两个月房租,你拿好了,早点找地方搬吧。” 房东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手里数着钱嘴里说着话,不出差错。 岳竹醒了醒神,抬眼看了看陈旧的天花板。 “嗯。”她木然地接过钱。 这是不可抗因素,无法改变。 她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要拆迁的风声,四年了,终于落实。 中午上班时她没有骑电动车。坐在空荡的有轨电车里,难得有欣赏城市风景的兴致。 四年转眼即逝,她独自与这个陌生的地方磨合着,磨掉了自己的一身戾气,渐渐变得平和、有耐心。 头两年她不像现在安稳,四处碰壁,穷困潦倒。 这两年她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她试图得到的安抚是靠自己的强大换来的。 她需要的是时间。 提出辞职时,老板娘没有想象中为难。 “小岳啊,其实我私心是不想你走的,你在我这儿两年了,咱俩都处出感情来了,周姐也说你人好……但是,你既然已经做决定了,我尊重你,你年纪还小,有更好的去处我也没理由拦着。” 澡堂转入淡季,只留周姐一个人确实应付得来。但老板娘舍不得岳竹也是真的。 这样勤恳又平和的员工没有老板不喜欢。 只是她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笑意让岳竹理不清头绪。 更好的去处…… 她似乎误解了什么。 跟老板娘表达了谢意后,她结了工资,上楼收拾时又跟周姐道别。 周姐拉着她的手:“小岳,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这个小女孩,你岁数不大,但这儿清醒着呢。”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岳竹笑了笑,将自己柜门的电子锁给了周姐:“这个你收好。” 待岳竹下了楼,周姐打开柜门一看,里头放着她平时休息时用的那个u形枕。 暖黄色,洗得干干净净的。 一切妥当后,岳竹出了澡堂的大门。 很少能在下午的时候晒到太阳,她眯着眼睛,慢慢地往旁边一个小广场上走。 走了几步,听到自行车铃响,回头一看,袁满骑着一辆山地自行车缓缓地跟在她后头。 他穿着卫衣和运动鞋,额头上一层细汗,乍一看,像个大学生。 “今天休假?”他问。 岳竹不信这是一次偶遇,用手遮着眼睛上的光线没说话。 脑中突然回想刚刚老板娘的话,霎时间明白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 “辞职了。”岳竹陈述了一个袁满已经知道的事实。 袁满耸了下肩,表示遗憾,又问:“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还是继续找工作?” 岳竹说:“换个工作。” 袁满低头笑了笑,松弛的表情将他的得逞和得意袒露在岳竹面前。 仿佛岳竹是因为他才应了这句话。 他手扶着车把,手指摩擦着车铃的开关:“我帮你介绍一个吧。” 阳光下,他的瞳孔呈现棕色。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挑了下眉毛,语气肯定,不给对方留余地。 正式回到那一晚的那个命题,岳竹觉得袁满有一种能掌控她的魔法。 6.博弈 可她自有主张。 小广场的另一边,汪老师骑着电动车跟岳竹招了招手。 她回头的那一刻看到袁满慢慢皱起了眉头。 “再见。”岳竹说完便转身离开。 袁满抿着嘴重新骑上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车影和人影重合,阳光下的阴影笼罩在岳竹的身上,她走得越来越快,试图甩掉这个步步紧逼的影子。 “汪老师,麻烦你了。”岳竹说。 汪老师看了看她身后的男人,他如同岳竹的保镖一般,挺拔地扶车把站在她后边,气质超然。 “哪里的话,你要找房子,这是大事。”说话时没了底气,汪老师忍不住去看这个他们总能偶遇的男人。 袁满也看着汪老师,看似友好,但眼角的神色暗藏玄机。 岳竹开口打破了诡谲的气氛:“走吧。” 说着她直接坐上了汪老师的电动车。 隐形的博弈尘埃落定。 袁满没再跟过去,而是拿出手机打给了段天骄。 回到排球场后,段天骄已经在观众席等候,袁满走过去接过她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口。 “匆匆忙忙叫我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吧。” 袁满擦了把汗,说:“你家不是有套空着的房子吗?借我用用。” 段天骄来了精神,“行啊,刚好把钥匙和请柬一起给你。但你先告诉我,谁住?” 袁满说:“我住。” “啊?” 袁满拍了拍段天骄的肩膀:“刚失恋,换个环境。” 这话段天骄可不信,但她没再追问。 袁满做事向来有分寸。 “天骄,别告诉你哥。”段天骄刚要走,袁满又说。 看见袁满眼神里的思虑,她点点头,同样若有所思的走了。 袁满回到球场上,又成为最有力量的那一个。 很久没有和这帮朋友一起打排球了。 这个春天,他终于找到了活力,跟随万物一起复苏。 岳竹想在汪老师所在的学校附近租房,所以才请他帮忙介绍。而且汪老师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这一点让她很舒坦。 这是一所省重点高中,周围的学区房紧俏得很。眼下刚开学不久,没有熟人介绍的话,基本上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 汪老师在学校里教书,认识不少学生家长都在这片租房,他很容易就联系上其中一位家长,在她的介绍下,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靠谱的房源。 一个三十几平米的套间。房子不新了,但很干净,还带小厨房和卫生间。岳竹很满意。 合同基本上当场敲定,三天后,岳竹将搬进来。 汪老师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岳竹请他吃完饭的时候他显得特别的畅快。 像是多了底气。 吃完饭,汪老师将岳竹送到巷子口,告别后,岳竹沿着石板路慢慢地往家里走。 天上有稀疏的星,她边走边昂着头看,丝毫没注意在她家楼下,站着一位久等的客人。 是段天骄。 她穿着某大牌春季新款套装,大气漂亮,手里还捧着花提着蛋糕盒子,十分优雅。但她眼睛里是生硬的笑意,脊背挺得很直,显得过分紧张。 “回来了。” 对于这句听似稀松平常实则让人别扭的话,岳竹没来由的觉得烦躁。 她走过去,越过段天骄进了楼里,仍旧不理会她。 “岳竹……你别这样。”段天骄颓然地倚在墙上。 岳竹闻声回头盯着她手上的蛋糕盒子看,那是她们曾经最喜欢的甜品牌子。 还有她手上的花,是她钟爱的满天星。 “天骄。”岳竹突然开口。 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些掺杂着记忆的苦涩,又轻又软。 段天骄惊喜的抬头:“你终于肯搭理我了。” 两个二十六岁的女人进行着十几岁闹别扭少女之间的对话,实在让人唏嘘。 忽然,楼道里的灯突然灭了。两张脸瞬间陷入黑暗。 岳竹走过去触摸感应开关,段天骄也跟了过去。 精致的高跟鞋在破旧的楼梯间里发出响声,岳竹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品味如初,有张扬的芬芳,瞬间就能和自己身上的浴室味道区分开来。 她对段天骄说:“上楼吧。” 岳竹住二楼,一个大开间,阳台上隔出了厨房,还有一个不到两平米的厕所。 她的小床紧靠窗户放着,床单铺的一丝不苟,冷色系,非常干净。 第8节 靠门的地方有一组简易的小沙发和一张圆形小木桌子,桌子上面没有任何杂物。房间墙壁上是她自己铺的墙纸,同样是冷色系,却挺温馨。 “坐吧。”岳竹说。 段天骄将蛋糕和花放在桌子上,一低头看到沙发一角里有一个mp3。 她怔住了,拿起来一看,这是岳竹二十岁生日时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当年她央求爸爸从日本带回来的某品牌最新款。 “质量不错,这么多年没坏过。”岳竹边说便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轻描淡写。 段天骄释然的呼出口气,见她在烧水,说:“我们喝两杯吧。” “我这里没酒。” “我去买。” 段天骄出了门,岳竹将mp3收进了抽屉里。记忆还在脑中打转,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晚上我去找你。”下达命令的袁满踌躇满志。 “别……”岳竹下意识地回绝。 袁满没吭声,隐约听见他呼吸重了一拍,岳竹又说:“十一点以后。” “好。”袁满挂了电话。 窗台上的水仙开的娇艳,岳竹走过去同薄荷一起浇了水,然后将它们放进了屋子里。 楼下段天骄已经归来,她脸上的神色让她看起来和五年前无异。 她试图在寻找当年的那两个少女。 但时间大刀阔斧的改变了她们的轮廓。 岳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早已忘记了记忆中的那个女孩。 六寸的小蛋糕切成两半,有草莓的那一半分给岳竹,有巧克力的那一半分给自己。满天星摆在一边。 段天骄将满满的一杯酒一口气喝完,她说:“岳竹,你不知道见着你我有多高兴。” 岳竹没动杯子里的酒,又给她倒了一杯。 段天骄说:“行,我自罚三杯。是我没用,这么多年才找到你。” 岳竹听着,在她准备将第二杯酒喝下去之前拿起杯子碰了她的杯子一下。 段天骄笑了,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岳竹没说话,昂着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精刺激着喉咙,也刺激着回忆。 恍惚之中,她听到段天骄说…… “岳竹,我要结婚了。” 草莓酸甜,可以冲淡奶油的腻。岳竹一直很喜欢。 “恭喜啊。”她舔着嘴角的奶油,将那句曾经的誓言藏进内心深处,胸腔里却突然泛起草莓的酸。 段天骄喝了一杯又一杯,期间她多次看向自己的包,最终却没有打开。 直到岳竹说:“很晚了,你早点回家吧。” 这场五味杂陈的重聚正式画上句点。 下了楼,段天骄从包里摸出这张请柬,上面是她亲自写下的岳竹的名字。 苦笑一声后她将请柬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粉色的卡片在浑浊的垃圾中显得异常刺眼。 “岳竹,以后我结婚,你一定要做我的伴娘。” “好。” 岳竹不胜酒力,喝的又是白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倒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完全忘了和袁满的约定。 打开门的时候,袁满已经在门外抽完了一整根烟。 他皱着眉头看着脸红扑扑的岳竹,将烟蒂扔进垃圾桶后,一把将她抱到了床上。 岳竹没有挣扎,袁满将她放下后就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桌子上有残余的奶油,两个碟子两杯酒,还有花。 他眯着眼睛按下了打火机,静静地吐出一口烟雾后,他在脑袋中回想汪老师的样子。 书生气质,却挺懂浪漫。他误会的想。 再看看床上熟睡的岳竹,她穿着灰色的长款毛衣,又细又直的腿弯曲地叠在一起。她的双手交错在胸前,手指放松,有一缕黑色的长发搭在指缝间。 看起来无比柔软。 她的脸正对着窗台上的水仙花,白皙的耳朵和水仙花瓣融为一体。 袁满抽了抽嘴角,不忍移开视线。 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滴滴答答的走着,空气中淡淡的烟味酒香和花枝香味缭绕在袁满的心头。 他起身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嗓子里的躁动终被压制。 又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走过去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岳竹突然开口,微弱的声音像小小的挖耳勺在他的心上掏了一下。 她叫他的名字。 “袁满……” 7.搬家 窗帘一夜未关,第一缕晨光打进窗子里后,岳竹慢慢睁开了眼睛。 吃剩的蛋糕和没喝完的酒被收拾的妥妥当当,满天星放置在桌子中央,水仙和薄荷也移到了有光照的地方。 瞧了一眼垃圾桶,里面有烟灰。岳竹终于确认那不是梦,打开窗,看见袁满的车停在楼下。 轻轻地敲了下玻璃后,袁满摘了眼罩,他睡眼惺忪的按下车窗:“酒醒了?” 原本对他在车里睡了一夜的行为表示不解,但看见他常备的眼罩后,岳竹的疑惑消除了。 她点头,问他:“昨天找我什么事?” 袁满将座椅摇起来:“上车。” 岳竹犹豫了几秒钟后才坐进了后座,看着她正襟危坐的样子,袁满摸了摸鼻子笑了,“坐后面的都是领导,能不能别把我当成司机。” 岳竹咬着嘴唇没答话。 袁满又说:“我还以为你真不搭理我了。” 岳竹看着后视镜里的袁满,他眼梢上挂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很难将他与那个替她收拾房间男人结合起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这个小盒子,坦白说:“你总能给我一些必须要搭理你的理由。” 是那根铂金脚链。 袁满下楼前将它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退不了,你不要我拿着也没用。”袁满坦诚的很。 车子行驶到一家早餐店门口,他靠边停了车,然后下车走进店里,几分钟后手上提了一些早点出来。 重新回到车上后,他问:“现在吃还是回家吃?” 回家…… 岳竹怔了怔,说:“你要是饿了就先吃,我不饿。” 袁满发动引擎:“那就回家再一起吃吧。” 车子驶进一个高档小区。 这是个新楼盘,地段稍微有点偏,入住率还不高。但小区绿化很好,物业也不错,周围还有一个正在建设的大型购物广场和一个生态公园。 袁满在这一片房价涨起来之前就付了首付。他父母知道后坚持要负担每个月的房贷,说算是做爹妈的出的一份力,欲将这房子作为他以后的婚房。 做婚房的提议他同意了,但他仍坚持自己还房贷。他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他推脱说让老两口将钱存着为弟弟筹谋以后的路,他父母只好作罢。 一家人迁回来之后,他考上了当地政府的公务员,但最终只干了八个月就又辞了职。他原本在南方工作的外企老板听说他不干了,有意让他再回去,他却推托说想要休个长假。 最近他父母开始念叨他,说他年纪轻轻就过上了退休的生活,整天在家养些花花草草和小动物,又拖拉着不肯将结婚生子提上议程。 他不以为意,要想奔一份好前程,他不会放弃原本的高薪工作回到这座待发展的三线城市,可如今他回来了,心里便只为着一件事。 而这件事和成家立业无关。 段骁说他辞职后手头紧了,紧倒不至于,但那天他查了查自己的存款记录,发现吃了几个月的老本确实所剩不多。 这几天他考虑着用余下的钱做点什么事情,然后,他就得知了岳竹辞职的消息。 电梯里,岳竹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上面变化的数字。 袁满懒懒地靠在角落里看着她扬起来的脸,他说:“你头发扎起来好看。” 岳竹偏过头看着袁满,他嘴角的笑容因她冷淡的眼神徒然僵硬在嘴角。 她说:“男人会因为女人的容貌和身材对她产生兴趣,可女人就不会。” 这句话不像是岳竹会说出来的,意思太□□裸,袁满意会,但不动声色。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暂停了两人之间的暗涌。 袁满挺直脊背,轻笑了一声:“到了。” 看着他扬起的嘴角,岳竹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 他的表情好像在默认着什么,这一刻的情形突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意味。 轻工业极简的装修风格给人一种冷静克制的感觉,岳竹打量着这套开阔的大户型房子,着实符合袁满霸道的个性。 第9节 主卧和次卧中间有一个空中玻璃花房,半镂空的设计别具一格。花房里面放着两三排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花花草草,花盆大小不一,但跟她家里的那颗水仙的盆底的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在花架旁边有一个五层高的布艺猫舍,有两三只猫趴在洞口打量着这个突然到来的陌生女人。猫舍旁还有一个大玻璃缸,缸内有苔藓和迷你型假山以及两只宠物蜥蜴。 看到蜥蜴,本想靠近看猫的岳竹却步了。 “吃早餐吧。”袁满将塑料袋里的早点都装进纯白色的瓷碟子里,又去厨房热了牛奶。 但岳竹没有回应。 他走到花房一看,岳竹愣在藤椅边看着蜥蜴发呆。 猫见他进来,溜达出窝,走到他脚边,他将这只布偶猫抱了起来,小猫立即发出撒娇的咪叫声。 岳竹回头,袁满看着猫时眼里的柔软快要溢出来了。 说不出来的怪异。这样的袁满她未曾见过。 “给你抱抱。”袁满说着就把猫往岳竹怀里塞。 岳竹瞪圆了眼睛,为难地接过了这个柔软的小家伙。 “以后你来照顾它们吧。” 时间陡然静止。 袁满的这句话让岳竹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这个男人第几次给她“下命令”了。 但这一次,他的语气跟他的眼神一样温柔。 “我的意思是说,这房子从今天开始给你住。”袁满解释道。 岳竹抿了抿嘴唇,然后当成个玩笑一笑了之:“我付不起租金。” 怀里的猫跳到了藤椅上,蜷缩着身体打量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猫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走吧,先吃早餐。”袁满转身出了花房,打破沉默。 岳竹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揣摩着这个男人的企图。 “如果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那我先走了。” 袁满像没听到似的,独自回到餐桌上坐着。 岳竹见他没吱声,越过餐厅径直走向了玄关,直到她准备换鞋的时候,袁满开门见山,“那一天,你是故意输错号牌的吧。” 岳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袁满,他神清气爽的吃着早餐,仿佛说话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她扣着手心,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有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随着这声叹息盘旋在她心里。 比红酒瓶打破的那一刻更加强烈。 几十秒钟之后,她去厨房里洗了手,然后坐到了袁满的对面。 岳竹的细软不多,袁满一趟车就给她搬了家。 再回到这套房子时,岳竹发现屋子里添了很多生活用品,大到自动晾衣架,小到纸巾盒。 袁满说:“你睡主卧吧,我不住这里。” 岳竹刚想问那他住哪儿,袁满又说:“但你要是同意我住这里的话,我就不搬了。” 岳竹:“当然,这本来就是你家。” 袁满努了努嘴,这个女人从答应住进来的那一刻就上了道。 他打量着撕开面具的岳竹,她终于不再欲迎还拒,而是坦坦荡荡。 岳竹走进主卧,一眼看到床头柜上的全家福。上次在寺庙里撞到的那个小孩在照片里还只是个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婴孩,而袁满也还是少年的眉眼,清俊、英气十足。 房间里没有任何女人的气息,不知道是刻意收拾过,还是真如他所说,前任带走了所有痕迹。 就连每个单身男人都会放在床头柜里的东西都没有,干净的可怕。这让这个房间看起来不像住宅而像酒店。 打开衣柜,袁满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黑白灰的色调为主,连领带都是深色系。 一个喜欢蜥蜴爱穿黑色的男人……岳竹试图分析着他的性格色彩,可两个画面飘进脑海里打破了她的结论。 一个是那晚他醉酒,另一个是他骑着自行车对她按车铃。 他跳脱出固有状态的时刻让人印象更深。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很像。 “东西我待会儿搬。”袁满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框上。 岳竹想了想,说:“不用麻烦了,我去客卧吧。” “别,主卧有浴室,你住起来方便。”袁满考虑的周全。 那天晚上,他并不是因为习惯在车上睡觉而在车里枯坐一夜,而是在她熟睡的房间里他根本睡不着。 他根本不敢想象岳竹洗完澡从他面前经过的场景。 她白皙的脚踝和湿漉的头发像图腾一样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每一次想起,他克制了多年的欲/望就如同泉涌。 “行,家里的卫生和你的花草小猫都归我管,就当作是房租,但蜥蜴除外。另外,我可以做饭。” 袁满点头:“我饮食没有忌讳,你随意发挥。” 对于他欣然接受的态度,岳竹丝毫没感到意外。 上午两人在餐桌上“谈判”的时候,袁满就表达了这个家需要女主人的意愿,当然,对于岳竹的身份,他没有给任何界定。 但模凌两可的范围听上去……他想要的似乎是个保姆,又或者,情人。 而岳竹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她将这件事情看成了一场交易。 她不知道未来该用什么去跟他交换她想要的,但她知道,她想要的只有袁满可以如她所愿。 8.满月 电话里,岳竹分别对房东和汪老师表达歉意。 房东见怪不怪,三两句便挂了电话。可汪老师这边,岳竹显得非常为难。 晚风吹到阳台上,岳竹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的食指来回在栏杆上摩擦,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发丝飘到身后悄无声息的袁满的脸上,袁满突然靠近她的耳朵说:“我饿了。” 低沉的男声软语传进手机里,她和汪老师之间的沉默就此终结。 温热的呼吸喷在岳竹的耳蜗里,她咬着嘴唇看外面的万家灯火,平息自己的呼吸。 袁满站到她的身旁,她侧过头看见他换上了运动服,一整套灰色,胸前有一个小小的卡通logo,跟那天他骑自行车穿的那件似乎是同一个牌子。 然后她想起来一件事,“我得出去一趟,回来再给你做饭。”她边说边往客厅里走。 袁满背靠在栏杆上问:“你不会是要去当面解释吧,你俩的感情都升华到这个份上了?” 岳竹笑了一声,不经意的,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转过身看着袁满,像看一个吃醋的大男孩,她说:“我的电动车还停在楼下。” 袁满也笑了,他大步走过来:“走,我带你去取。” 岳竹没动,她说:“我的车塞不进你的后备箱。” “不开车,我骑自行车带你去。”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岳竹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摔下车去,袁满的腿部力量强大的让她惊慌,他大概一口气骑了三四公里,速度极快。 “你晃的我车都不稳了,抓紧一点。”袁满下命令了。 岳竹的手指一直扣在座椅的边缘,此刻都已经发酸。 她松开手,轻轻地拽住袁满腰间的衣服,袁满一个加速,她的头直接撞在了他宽阔的脊背上。 袁满无声的笑了,像个少年。 路边的树和灯被自行车的速度拉长,风和尘土被袁满挡在了身前。岳竹的身体慢慢地放松,她抬起头看见天空中出现一轮满月。 又圆又亮。 “你骑自行车吧,跟着我走。”到达目的后,袁满这样说。说完他长腿一跨,骑着岳竹的小电动走了。 “唉……”岳竹叫他,“你会骑吗?” 袁满回头冲她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自信的笑容让岳竹将疑问咽回了肚子里,她骑上自行车紧随在他的身后。 袁满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将车骑到了一个电动车修理厂。 岳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叫停,听见袁满问修理厂门口的看门老大爷:“旧车收吗?” “袁满。”岳竹终于开口,她试图阻拦他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 袁满却偏过头对她说:“现在路上的私家车越来越多,城市道路建设还不够完善,你骑车又快,太危险。把车卖了凑点钱去考驾照吧。” 岳竹:“……” 具体卖了多少钱岳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袁满兜里揣着钱瞪自行车时更有劲了。 经过青年路的超市时,袁满将车停在路边,与除夕那晚相似的情景,他说:“你先进去,我在外边抽根烟,待会儿进去找你。” “要买什么?” “水果蔬菜什么的。” 岳竹也不知道袁满喜欢吃什么,她挑了一些时令蔬菜和几斤苹果,很快就去收银台排队。 排到她的时候,袁满突然从身后站出来,他掏出钱包,将一张崭新的一百元放在收银员的面前。 “会员卡有吗?” 袁满摇头。 “我有超市卡。”岳竹说着将包里那张没用完的卡拿了出来。 这卡袁满是认识的,很多单位和私企都将这种卡发给员工作为福利,面值200到1000块钱不等。 “里面钱还够吗?”他问。 第10节 岳竹点头:“这次用完差不多了。” “哦。” 出了超市的门,袁满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岳竹,“以后家里添置东西和买菜都用这个。” 岳竹推脱:“这些钱我来出吧。” 她笑着,目光笃定。 袁满沉默了几秒,然后收回□□,没再坚持。 回去的路上,袁满骑得很慢。月亮悬在他们头顶,月光跟随着空气和时间一起缓缓流动。 有一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们甚至能捕捉到它变幻的痕迹。 那些轻微的、不可控的因子如同这个初春的嫩芽种在了他们心里,它们将带着暧昧的养分随时光一起增长。 他们彼此都在猜想果实的模样。 岳竹整日为找工作而奔波,袁满也在这几天忙碌了起来。两人只在起床时和睡觉时能碰到面,每一次碰面他们都进行着那个亘古不变的主题:吃饭。 这天晚上,袁满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进门,岳竹过去想帮忙抬,走到门口一看,外面还有两三大箱子和四五个小箱子。 两人将东西全部放在餐桌上,袁满挨个打开,岳竹一看,竟是一整套烘焙工具和制作材料。 袁满将一张西点培训学校的报名表放在岳竹的面前,“别找工作了,下周一开始去上课,每天下午三个小时,学完回来就用这些工具练习。” 岳竹愣住了,这么大动干戈的,就为了吃一口自己做的蛋糕? 袁满又说:“这一片楼盘正在兴起,我看了一下,这周围还没有起眼的咖啡甜品店,我想租个铺子把生意做起来。你抓紧时间学吧。” 很多女孩子都在年纪小的都许过一个愿望——长大了可以拥有一间咖啡屋或者甜品店。 店铺要装修的浪漫,要有绿植,要有鲜花,要放很多很多的书,再养几只很肥很肥的猫。有顾客的时候,自己便是老板,没有人来的时候,权当自己是客人。 闲散、恬静,每天的生活都是诗。 岳竹也曾有过这样的愿望,但这个愿望她只告诉过一个人——段天骄。 袁满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岳竹问:“学费需要多少钱?” 他接过岳竹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完,岳竹看见他的喉结上下窜动,因搬东西,脸上有汗淌在了上面,于是,她又给他递了一张抽纸。 他看了岳竹一眼,接过纸边擦拭着汗液边说:“我已经交过了。” “多少?我转给你。” “不用了,以后从你的工资里扣。” 两人之间的对话永远言简意赅,因为袁满向来是下达命令的那个,而岳竹又基本上都会服从。 就像长官和士兵,不用赘述,只需要安排和照做。 过了会儿,岳竹问:“那驾照就先不考了吧。” 问完又觉得不该问,这样一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要向他报备,岳竹抿着嘴,移开了目光。 袁满像是被提醒,说:“考,我联系一下驾校的朋友。”说完他就走到阳台上去打电话。 岳竹磕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转身走进了厨房。 吃过晚饭,袁满接了一通电话后出了门。 半小时后,客厅里传来敲门声。 岳竹以为是袁满忘带钥匙,打开门,竟是那个文身女孩——袁满的前任女友。 比起之间碰过的几面,此刻的舒婧看起来要成熟许多。 她烫了头发,卡其色的风衣和长款小羊皮靴子穿在她身上格外好看。 她看着岳竹这张脸,在脑中仔细回想,然后她想起了什么,“是你。” 声音中透着讶异。 岳竹说:“袁满出门了,要进来等吗?” 她只是将自己当成房客,对于袁满的私生活她并不想多管多问。 舒婧带着鄙夷的眼神进了门,想换鞋时发现找不到自己的拖鞋了,下意识的去看岳竹的脚,岳竹脚上穿的却不是她以前的那双。 岳竹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新的递给她,她正要换,猫从花房里跑了出来,跑到了她的脚边。 她蹲下去抚摸小猫的头,这个过程里,她的视线多次放回到岳竹的身上。 但对于猫还认识她这件事情,岳竹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给舒婧倒了杯水后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舒婧看见岳竹进了主卧,快步跟上去,发现主卧里都是她的东西。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问:“你住这里?” 岳竹点头:“嗯。” 说完又怕舒婧误会,想要开口解释点什么,但想了想她和袁满的关系,最终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舒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她没能忍住心里的酸楚,直接问出口:“你们在一起了?” 岳竹摇头,随后看见她脸上的神色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岳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住在这里这件事情,而且,她并没有跟人解释的义务。 于是她选择沉默。 “□□?”舒婧追问。 岳竹蹙着眉,这才知道原来前女友是这样一种难对付的生物。 误以为岳竹默认了,舒婧呵出一口气,声音里的苦涩无法掩饰,她说:“我竟然一直以为他性无能。” 性无能。 岳竹暗自思量着三个字。猛然回想起元宵节那天,她记得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可仍旧无法对舒婧的说法作出判断。 但她和袁满之间着实没有真正的发生过什么,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开口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他的房客。” 9.糖纸 “房客?睡主卧?”舒婧的声调提高了几度。 岳竹向来不喜欢解释,更不想跟她在这件事情上周旋。 既然越描越黑倒不如缄口不言。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先离开这里,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陌生的一串数字,本地的号码。 “岳竹,你搬家了?你现在在哪儿?我有急事找你。” 段天骄去澡堂找她,得知她辞了职,去到她的住所又发现她已经搬家。 她心急如焚,找老板娘要了岳竹的手机号码。拨号时手紧张的发抖,害怕岳竹不接,更害怕她像多年前那样突然消失,从此再也找不到她。 听见这个急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岳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迅速回应:“半小时后中心广场见。” 电话两端的二人都暗自舒了口气。 连衣服都没有换,岳竹背着包就出了门。临走时她对舒婧说:“你可以联系一下袁满,他说不定快回来了。” 舒婧看着这个女人落荒而逃的身影,愈发觉得此刻的自己多余。 她宁可这个女人趾高气昂尽显她女主人的气场,也不愿意她遮遮掩掩以至于让自己的气焰都燃不起来。 她和袁满处了大半年都没能住进过这个家,这个女人却这么快就登堂入室。打死她也不相信她跟袁满之间会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她来回度着步子,继续打给袁满,可无情的女声总提醒对方无人接听。 袁满并不是故意不接舒婧的电话。 段天骄将在周末出嫁,段骁叫了他过去帮忙布置娘家的新房。 当地婚俗复杂,迎亲礼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女方家里的布置摆设处处都有讲究。段骁当时大手一挥接了这个任务,可眼下做起事来却又觉得头疼,只好把袁满叫过来帮忙。 既是段天骄的婚事,袁满自然尽心尽力,手机调了静音后撩在一边,丝毫不知道舒婧打过电话。 忙完后看到舒婧的数十个的未接来电,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父母家里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老人家要他赶回去一趟,说有事情要交代。 岳竹是步行到中心广场的,她赶到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刚好半个小时。另一边,段天骄已经停好了车站在广场上的喷泉前等她。 段天骄是偷偷跑出来的,婚礼在即,各种事情忙的焦头烂额,但她心底压着一件事,这件事情要是不处理好,她总归兴致缺缺。 “岳竹,去参加我的婚礼吧。”一见面,她便迫切地表达自己的愿望。 岳竹知道这个邀请必定是经过她深思熟虑过的,她看着段天骄脸上洋溢的神采,莫名地觉得心里发烫。 但她刚想开口,段天骄却又说:“只要你来,我不让他出席。” 想说的话僵在嘴角。岳竹微微低下头,看见脚边爬过一只小小的蚂蚁,接着,这只蚂蚁好像爬进了她心里。 心里那股热流被冲散,她直视段天骄,眼神过分的温和,她说:“没有这个道理,我可以不去,但他一定得去。” “岳竹……” “天骄,谢谢你。” 对于段天骄对她的这份情谊,她从来都不怀疑。 可友情终究是友情,她们两人再亲,也没有血脉相连的骨血亲。 岳竹只能用内心的这份理解去回馈当下段天骄为她做出的这个任性却温暖的决定。 时间的洪流带着怨气和憎恨冲击着当初纯粹的感情,两颗真心却不曾真正改变过。 即便心外面包裹着铜墙铁壁,可内里全都是温热的柔软。 袁家的客厅里,袁母将一个红包递给袁满。 袁父喝着茶,茶杯落在桌上后才徐徐开口:“虽然这么多年我们不再跟他们家来往,但天骄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这点礼金你直接转交给她吧,算是我们老两口的一份心意。” 袁满还未答话,袁母又说:“如今她父亲位高权重,见到你还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婚宴上,你能避开就避开吧。” 袁满点点头,杯中的茶进了嘴里,满是苦涩。 第11节 十岁的小袁意突然从屋子里跑出来:“哥,我要去你那儿过周末,我要看梅西和c罗。” 梅西和c罗是两只宠物蜥的名字。 “这周哥哥要去参加婚礼,下次再去吧。”袁母抚摸着小儿子的头,极尽宠溺。 小袁意立刻拉下了小脸。 袁满哄他:“下周吧,让爸妈带你一起来。” 袁母努了努嘴:“我就不去了,我看着你那个装修风格和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就头疼。” 袁满忽然想起一个人在家的岳竹,她似乎也对蜥蜴头疼。他低头笑了笑,然后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妈,爸,你们都来,下周六我在家等你们。” 车子开进小区大门的时候,袁满看见了正欲回家的岳竹。她走得很慢,手里像是提着伴手礼,边走边撕开了一个糖纸。。 “去哪儿了?”袁满摇下车窗问她。 岳竹拿着分别时段天骄非要塞给她的喜糖伴手礼对他晃了晃,然后将糖纸里的巧克力塞进嘴里。刚咬了一口,想起他的那位前任,她含着巧克力问:“家里有客人,我要不要过会儿再上去?” 鼓起来的腮帮让她看起来像只可爱的海狸。袁满笑了笑,冲她招招手:“上车吧。” 车子驶进地下车库,昏暗的白炽灯光打进车里,风声戛然而止。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岳竹捏着的糖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微弱的声响掩盖着微妙的气氛,每一次响动都同时落在两人心里。 袁满这才惊觉,这一次,她坐在了副驾驶。 可惜路途太近,时间太短。 停好了车后,两人往电梯口走。 “好吃吗?”袁满见她又吃了一颗,忍不住问。 “嗯。”岳竹点头。 也不知道是真的好吃,还是因为这是段天骄的喜糖,不爱吃巧克力的她连吃了三颗竟不觉得腻。 “给我尝一颗。”袁满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岳竹停下脚步看着他的掌心,清晰平整的纹路蜿蜒着绕进了她的脑袋里,她回过神,从袋子里拿出一颗递给他。 袁满撕了糖纸塞进嘴里,岳竹这才反应过来,她提了提手里的伴手礼,问他:“这个,你应该也会有吧?” 袁满挑了下眉毛:“但你肯定是第一个拿到的。” 岳竹没吱声,跟着他进了电梯。 他们住在二十七楼,电梯升到十楼的时候岳竹问:“你确定我们一起回去没有关系?” 袁满说:“你要是现在不上去,恐怕今晚都别想上去。” 开了门,舒婧却不见踪影。 两人暗自在心里设定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袁满打开灯,家里没有任何异样,可直觉作祟,他立刻走到花房里。开了灯一看,果然,他的蜥蜴不见了。 岳竹趁机将蜥蜴的玻璃房子清理了一遍,又给猫换了猫砂,袁满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蜥蜴不见了怎么办?” 舒婧带走了,能怎么办? 但她仍问他:“谁买的?” 袁满指了指自己。 她又问:“心疼?” 袁满点头。 “再买两只吧。” 话虽简单,道理却深。 袁满换了个话题:“我饿了。” 语气与说给汪老师听得那句如出一辙。 岳竹在厨房里煮饺子的时候,袁满开了酒柜里的一瓶酒。 饺子上桌,袁满说:“喝一杯吧。” 岳竹耸肩:“不会。” 说完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暖黄的灯光打在袁满的脸上,他看着桌子的另一端,空荡荡的。 卧室里突然传来水声,是岳竹开始洗澡。 袁满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看着卧室的方向,像看着一个人那样,深情又认真。 他几乎不吃夜宵,最近的几次都是因为她。 岳竹从浴室里出来后,袁满往她的房间走,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靠着墙壁站着,卧室的门虚掩着,但他没打算进去,他对里面的人说:“这几天天气不错,去山里住两天吧。” 今天是周五,周末便是段天骄的婚礼,岳竹沉默了,难道他不去参加婚礼? 他又开口:“带你去见一个人。” 岳竹没再犹豫,“好啊。” 10.拥抱 连日放晴,周六一大早却下起了细雨。 春雨绵密细腻,粘在车窗上,模糊着窗外的风景。 山路蜿蜒,雨刮器慢慢地扫动,车速也十分缓慢。满目的绿色在雨中浸染,呈现一场初春的新生。 电台里略显聒噪的主持人谈论着音乐和电影,一条不合时宜的广告插播后,音响里终于传来一首歌曲的前奏。 乐曲悠扬,如春雨般缠绵,前奏结束,一个熟悉的女歌手的声音飘洒而出,包裹起整个车厢。 …… 是你给了我一把伞 撑住倾盆撒落的孤单 所以好想送你一弯河岸 洗涤腐蚀心灵的遗憾 给你我所有的温暖 脱下唯一挡风的长衫 思念刮过背脊打着冷颤 眼神仍旧为你而点燃 我一直追寻着你心情的足迹 被所有的人误解都要理解你 准备好当擦亮你天际的浮云 你却在终点等我笑里有雨滴 …… 歌词意味深长,像诗句,是某种心境。 岳竹靠着车窗将每一句都听进了心里,袁满亦是。 袁满从后视镜里看她,歌曲结束后她动了动嘴角,可最终却没有开口。 “想说什么?”他问。 岳竹想了想,盯着播放屏幕说:“上回你车里放了一首外语歌,像是法语,但我不确定,歌名叫什么?” 袁满回忆了一下,然后从上方cd收纳袋里找出其中的一张递给她:“第三首。” 歌名叫《liekkas》。 “这是萨米族语,瑞典北部一个传统部落的语言。听着和法语很像,也常常被误传是法语。”袁满解释道。 岳竹暗自思忖着,她果然是听过这首歌的。 “几年前……嗯,就是刚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有个朋友给我听了这首歌……” 话没说完,她沉默了。 袁满看了她一眼,她咬着嘴唇看向窗外,视线却落在玻璃窗上。 这是她第一次向他主动表达某种情绪。 这首歌是一首励志歌曲,鼓励受挫者在黑暗中看到光。 歌是好歌,但用得不对,适得其反。 袁满说:“以后不用和这种操/蛋的人来往了。” 岳竹心里某个角落被这句话牵动了一下,她抬了抬眉毛:“嗯,很久不来往了。” 山间的风席卷着树,一路的绿色让视线所到之处都是新鲜。 岳竹将车窗打开一点缝隙,泥土和树叶的味道一瞬间飘进车内。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袁满,他利索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颤动,白色的立领衬衣让他精神的如同路边笔直的松树。 “袁满,其实那一天我没认出来是你。” 袁满愣了愣神,随后偏过头冲她笑了笑,“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岳竹又说:“同样文身的人有很多,我无法确定是你。如果不是你在我家楼下待了一整夜,我大概又会认为是自己弄错了。” “所以那次你故意留下来吹头发?要是我进去洗澡了怎么办?” “你不喜欢在外面洗澡,那天你是喝醉才进去的。” 的确,袁满第一次去那间澡堂并没有洗澡,他是陪舒婧来的。 第12节 但岳竹是除夕那天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才发现这个事实的,那次纯属是个巧合。 袁满看着这个女人,她心思太过缜密。 他想,如果他那天没有醉酒对她失礼,她恐怕早就摊牌。 她小心着,进一步又立刻退一步,看似不经意,但每一次都给他留了路走,给两人留了继续一起上路的机会。 “岳竹,我也找了你很多年。” 车子驶进一个山庄酒店,下了车,袁满将那张cd扔进了垃圾桶。 岳竹打开车门,袁满走过来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应了那句歌词。 是他给了她一把伞…… 岳竹走进伞下,两人沿着停车场边上的鹅卵石小路往酒店正门走去。 他们走在风雨里,将好的不好的过去都留在了那张被丢弃的cd里。 山庄里都是独栋的小木屋,两人入住后,岳竹选了较小的那个房间。 这栋木屋背靠青山面朝一个空旷的山谷。两件卧室都在二楼,阳台相邻,都面对山谷,但中间却不通。 在屋子里可以听见山间潺潺的水流,而山谷中心有一片静谧的湖泊。 岳竹搬了张凳子坐在阳台上看湖,袁满瞧见了说:“明早要是不下雨,我们去湖边看日出。” 岳竹问:“山谷里看日出?” 袁满解释:“从这个位置看湖,它在山谷里,可是从近处看,它其实是在两座山中间,不低的。” “哦。” “想吃什么?我先去餐厅点菜。”他笑了笑。 “春笋。” 停车场旁边有一片竹林,正值季节,酒店里必定有这道菜。 看岳竹颇有兴致,袁满又问:“还有呢?” 岳竹想了想:“红烧肉。” 袁满笑了一声,她似乎不会做这道家常菜。而岳竹好像知道他为什么笑,说:“越家常的菜越不好做,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就是想吃。” 因为心情不错。袁满在心里想。 “好,那我去了,你半小时后过来。” “一起去吧,顺便去逛逛。” 两人相视一笑,分别走出阳台。 点完菜后,二人出了餐厅往竹林里走,茂密的竹子青翠欲滴,有水珠顺着竹干往下滑,像极了武侠小说里的琼浆玉露。 落在土地上的竹叶铺满了道路,袁满低头看,看到岳竹穿着的白鞋上已经被泥土沾染。 他说:“别踩水,鞋湿了脚不舒服。” 岳竹偏过头:“你是不是有洁癖?” “也许吧。” 岳竹发现他的鞋总是很干净,包括家里鞋柜里的球鞋,都是一尘不染。 她没再说话,自觉地步伐变慢了一点。 因为下雨,来山庄度假的人没有以往的周末多。餐厅里稀稀落落的坐着用餐的人,两人的胃口都很好,一整盘竹笋都被吃光,红烧肉也动了大半。 吃过午饭,袁满驱车绕过这片山庄去了后山的一个别墅区。 对于要见的人,岳竹猜到了大半。但她什么也没问,听着歌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发现车子停在崖边的空地上,而袁满在车外抽着烟。 她看了看时间,自己确实没有睡多久,大概是他烟瘾犯了。 袁满穿着黑色的风衣,敞开着,任凭下摆在微风中摇摆。他不拿烟的那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微微勾着背踩着脚底的小石子玩,吐出一口烟雾后,总是喜欢眯着眼。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熟睡的岳竹一眼,直到这次回头,对上她睁开的眼睛。 目光相交,他怔了一秒,说:“醒了?” 岳竹下了车,走到他身边站定。风吹着她的头发,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朝崖边靠近了一步。 袁满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怀里。 淡淡的烟味传进鼻子里,她的头被他紧紧的按在胸口。 他轻声对她说:“如果待会儿碰到他,不要害怕好吗?” 温暖有力量的怀抱里,岳竹轻轻点了点头。 崖间的风继续吹,雨停了,山间有白雾走来走去。 他们相拥,给彼此慰藉。 前路虽远,但必有光亮。 11.力量 一幢旧式别墅前,一辆“军”字车牌的奥迪停在大门口。 按下门铃后,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子从里面小跑了出来,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打开门后,拍了拍袁满的肩膀:“就等你了。” 看了看袁满身边的岳竹,他又问:“这位是?” 袁满说:“进去你就知道了。” 客厅里,段天骄和一位气质出众的中年妇女正在寒暄,见着岳竹,她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飞奔过去。 眼里的兴奋和激动藏也藏不住,她拉起岳竹的手,红了眼眶。又看看一旁的袁满,小声对他说:“小满哥,谢谢你。” 岳竹终究还是来给她送嫁了。 她再也没有了遗憾。 “原来这就是你那位闺蜜。” 段天骄将说话的人拉到岳竹面前:“吴放,我老公。” 吴放年纪虽比段天骄大了不少,但家底颇深又在当地军区身居要职,算起来段天骄绝对不算下嫁。 吴放看着段天骄的眼神里尽显爱意,一对璧人让人艳羡。 岳竹点了点头:“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到老。” “岳……岳竹?”中年妇女颤抖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她说着话,下意识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段天骄看到她的这个眼神,这才紧张起来。 她被岳竹到来的惊喜冲昏了头,俨然忘记了楼上那个或许会让场面天崩地裂的人。 “阿姨,您好,我是岳竹。” 波澜不惊的岳竹带着笑容,她镇定的语气像在宣告着自己的回归。 在她身后,袁满的一张脸跟她同样淡定,他看着此刻的岳竹,抱着胳膊像欣赏着一件艺术品。 “岳竹,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妈!”段天骄压抑着情绪,这句打断的话听起来显得异常急躁。 段母边收回激动的情绪边手足无措的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她朝岳竹招招手:“你过来,让我看看。” 袁满的手轻轻地放在岳竹的腰上,给她力量,跟着她一起走到了段母身边。 “小满,阿姨替天骄谢谢你了。” 岳竹并不知道袁满带她来是这样的用意,听到段母这样说,她心下了然。 也好。 袁满笑着:“应该的。” 段母又说:“我想和岳竹单独待一会儿,你带天骄他们去花园里转转吧。” 袁满会意,他先看了岳竹一眼,岳竹冲他轻轻地点了下头,他这才“嗯”了一声,然后便和段天骄夫妇一起出了客厅的大门。 “岳竹,过来坐,你放心,他不敢出来的。” 二楼的段骁背靠在墙壁上听下面的动静,心跳声让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下午,他扶着身旁的盆栽,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将上面的树叶抓得惨不忍睹。 段天骄在嫁人的前一天回来跟段母做出嫁的道别,他也顺便一起来看望老人。 半个小时前,他听见她在电话里问袁满人带来了没,听着这句话的语气,他便将来人猜到了大半。 当时他整个人就陷入了异样,后来趁着吴放去开门的时候,他独自上了楼。 段母的这句话戳中他的软肋。他的确不敢见她。 “没想到最终是小满找到了你,这个孩子心重,这么多年一直困在无法替你作证的自责里,这明明啊就是我们段家对不起你们。我没用,没能保护你。” 岳竹看着段母微白的鬓角,只是五年,她却仿佛老了十岁。 岳竹没说话,千言万语也理不清她想要的表达。她只能拉着段母的手,给她一丝安慰。 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们母女俩有三年没见面了吧。 “你别怨天骄,她不是懦弱,更不是偏袒谁,人本性如此……” “阿姨,我不怨她。我不愿意看到她,是因为我不愿意面对那些过去,仅此而已。” 岳竹的声音落在段骁的耳朵里,像一把把刀子。 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抱着头,任凭过去那些玻璃渣般的记忆冲撞他的头颅他的心。 花园里,袁满将两份礼金递到段天骄的手上。 “有一份是我爸妈的,他们托我祝福你。天骄,要嫁人了,长大了。”袁满说着拍了拍段天骄的头。 第13节 “替我谢谢叔叔阿姨。小满哥,你是什么时候找到岳竹的?” 袁满点了根烟:“年前吧。” “难怪那天我在车上看到那家澡堂的优惠券,因为看到这个,我才找到她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袁满见段天骄微微皱着眉,看了旁边的吴放的一眼,吴放刚好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之前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她。” 他撒了个谎。 段天骄没说话,他又开口:“天骄,明天你婚礼我就不去了。今天就当送你出嫁了。” 段天骄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嗯。” 一场重要的人都无法出席的婚礼,她百感交集。 “副师长只开奥迪,你这老公挺低调嘛。”为调节气氛,袁满开起了玩笑。 段天骄终于笑了笑:“还是低调点吧,这年头,处处都是监控,人人都是纪/检。我可不想哪天看到他被送上军/事法庭。” 袁满努了努嘴:“军官太太的架子这就摆起来了。” 段天骄看了吴放一眼,他正锁着眉头对着电话里的人沉默,她眼睛里的光淡了下去。 “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罢了。” 段天骄和吴放按照传统习俗向段母磕了头敬了茶,段天骄哭了,直到和吴放坐上回家的车,她的眼泪都不曾停过。 段骁在他们进行仪式的时候就先回到了车里,他出门的时候岳竹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想起了和袁满吃砂锅粥的那个晚上。 段母不曾起身送女儿女婿,直到段家兄妹离开,袁满从车里取了一箱药进来,“我妈新熬的药膏,疼的时候敷在腿上,能有点作用。” 岳竹这才发觉,从她进门起段母就一直没有站起来过。她的腿似乎动不了走不了路。 “腿坏了,多亏了小满年年给我寄这些药膏。”段母跟岳竹解释。 “怎么回事?”岳竹问一旁的袁满。 “自己摔的。”袁满还未答话,段母先给了解释。 一场过往,人事全伤。 袁满看着沉默的岳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回山庄的路上,岳竹问:“到底怎么回事?” “车祸,是个意外。在他们隐离之后。” 岳竹无声地冷笑,连离婚都无法公开。而且,这一定不是意外。 “在澡堂干了两年,我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事情。袁满,我信因果,但更信事在人为。” 袁满停了车,伸出一只手将岳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看着前方被绿树环绕的柏油路,无比坚定地说:“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车窗外的树沙沙的响,两人的呼吸交汇在一起,成为最有力量的约定。 12.夜雨 山庄的后面有一片农家菜园,里头种着新鲜的时令瓜果蔬菜。但凡来酒店入住的客人都可以在菜园里进行采摘,菜钱和酒店结即可。 黄昏时太阳露出一点影子,淡淡的晚霞落在山间,正对着这片菜园。 风光好,人也和。袁满提议去摘草莓。 两人绕到山庄后方,一条长长的藤蔓搭起来的长廊连接了酒店和菜园,长廊旁有木头做的长椅,尽头处还有两个轮胎秋千,分外浪漫。 袁满边走边说:“要是我弟弟来了,他现在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占领秋千。” “你弟弟,挺活泼的。” “嗯,大年初一那天在慈云寺里跟我疯,不小心还撞到了你。”袁满说完看了岳竹一眼,她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件事情。 岳竹抬了抬眉毛:“我总能和你偶遇。” 袁满笑笑,走到菜园门口他停住脚步:“你也有一个弟弟是吧?” “嗯,十五岁了。” “快上高中了吧?”袁满问。 岳竹说:“顺利的话,秋天就到一中来念书了。” 难怪她准备在一中附近租房,原来如此。 袁满想了想,说:“来了就住家里吧。” 岳竹回头,他兀自走进了菜园里,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 他走路时步子迈的很大,喜欢将头微微昂起来一些,很精神,自带气势。 两人摘了几斤草莓,临走时岳竹又抱了一颗小南瓜和一把青菜,袁满接过南瓜:“你不会是要在这儿做饭吧?” 岳竹点头:“要是带回去就不新鲜了,今天吃了吧。” 袁满皱着眉:“我想吃肉。” 岳竹看着他,耸了耸肩:“那你自己去餐厅跟他们买,最好是买我会做的。” 十分钟后,岳竹看到袁满进了餐厅的鸡舍。 走地鸡,常常在竹林里放养,颇有农家风味。 岳竹正为它们该变成桌上的哪道菜犯愁,然后她想到了上午曾踏足过的那片竹林。 随后她找餐厅里的工作人员借了一把小铲子和一个菜篮,独自去了那里。 晚霞打在她的脸上,她拿着小铲子蹲在竹林里认真地挖着竹笋。她看起来很小一只,细胳膊细腿却很有力量。 她挖了一会儿,嫌头发碍事,捋下一直绑在手腕的黑色皮筋将头发全部扎在了脑后。 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她的眼睛下面被睫毛挡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她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要小,袁满觉得她在很多个时刻看起来都像个小姑娘。 “鸡处理好了?”岳竹发现了袁满,问他。 袁满摊摊手:“没忍心看,他们在处理,待会儿去拿。” 岳竹在心里“啧”了一声,想吃肉却觉得杀生残忍,十足伪君子的作风。 袁满看穿她的表情,解释说:“人嘛,有贪欲但也会心软,矛盾体。” 岳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有些人的心却坚若磐石。 “竹笋炖鸡汤,再蒸个南瓜炒个青菜,行吗?”岳竹问。 袁满提着菜篮跟在她身后,“你做什么我都吃。” 两人一前一后,迎着最后一片晚霞走在小路上。一个漫长的白天就此落幕,一个带着暧昧气息的夜晚正在缓缓而来。 吴放连续接到某个电话后,称有军务要紧急处理,独自离去。 车子给了段骁,由他送段天骄回家。只剩下兄妹俩的车厢里,气氛格外压抑。 “她……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到她的?”段骁小心翼翼的向段天骄打探。 段天骄看着车窗外,华灯初上,正值下班高峰期,城市里处处拥堵。 连续几个刹车以后,她心烦气躁,“前段时间吧。” “她一直在这里生活?”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敢说不敢问。哥,你别问我了,有这精力倒不如多想想该什么弥补她?” 段天骄眉头紧锁,脸上一点新娘子的甜蜜也没有。 “弥补……袁满做了这么多,还用得着我吗?”段骁垂头丧气,精气神全无。 听到这话,段天骄心里压着火,但却没发作。 这些年,对他这个如行尸走肉般的哥哥,她早就失去了耐心。 “她……是住袁满家吗?”段骁又问。 段天骄点头,突然回想起袁满找她借房子,恍然大悟,可又想不通,袁满为什么也住在家里? 于是她嘱咐段骁:“别轻举妄动。” “我怎么敢。”段骁苦笑。 城市似乎很小,可到处又都是人。想要找一个人变得很难,想得到这个人的原谅,更是幻想。 “妹妹……” 过了好一会儿,段骁轻声叫出口。 段天骄一阵鼻酸,这么多年,段骁对她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从未跟她如此亲昵。 “我妹妹要出嫁了。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那些不好的都让哥来承受吧,我只希望你过得幸福,你嫁出去了,就再也不是我们段家的人了,这一生,不用再担惊受怕。” 鸡汤的香味从小厨房里飘了出来,袁满走进厨房里,岳竹正拿着汤勺试味。 见袁满进来,她又舀了一勺汤,“你尝尝?”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收回了手,“你重新拿个勺吧?” “不用。”袁满大步走过来接过汤勺就将里面的汤喝掉,“好喝,可以考虑不开甜品店开餐厅了。” 对于他忽有忽无的洁癖,岳竹也摸不着头脑。 “淡不淡?”她又问。 “刚好,我们俩口味一致。”袁满说着又去舀了一勺。 青南瓜不常见,放几颗新鲜的花椒和几片蒜一起蒸,香味都被提了出来。一大碗瓜,两人当了主食吃,尤其是袁满,吃了一大半。 鸡汤很鲜,肉没怎么动,汤见了底。 第14节 岳竹发现袁满近段时间食量越来越大,她忍不住提醒他:“个子高的人最怕胖。” 她向来不关心他的外在,听见这话,袁满上了心,又莫名的觉得欢喜。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材,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以前他每周有三天都会去健身,可岳竹住进家里后,他就没再去过。 “看来要多锻炼锻炼了,我买个跑步机放阳台上吧,你没事也动动。” 岳竹听着,没忍住笑了。 她说:“看来你是打算这样吃下去了。” 袁满动动嘴角,“这才到哪儿,等你学会做蛋糕,那时候咱们才需要控制。” “唔,吃了这么多,还吃得下草莓吗?” “怕什么,夜还长着呢。” 又下起一阵细雨,雨中的夜色朦胧一片,远处的青山只有轮廓依稀可见。 岳竹坐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雨雾,一场冷风过境,她打了个喷嚏。 起身想去加一件衣服,袁满正好走过来,见她抱着双臂,他将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 双手却不愿意离开她的肩,就这样轻轻地搂着她。 岳竹没有拒绝,慢慢地靠在他的身上,他胸前一热,岳竹听见了他有力的心跳。 两人倚着,看屋外的云雾迁徙。缓慢流动的时光将夜拉得更长。 突然,轻轻地,袁满的吻落在岳竹的头发上。岳竹回过头,他的吻又落在她的额头上。 岳竹抑制着心跳。 “袁满……” “你说。” “没什么。” 和那一晚的刻意不一样,她叫他的名字,既清醒又有坚定。 袁满抱紧她:“岳竹,你受过的伤吃过的苦,我来弥补。” 岳竹,我来给你爱。 段骁带着忐忑的心情进了电梯。 明明在27楼,却很快就到。电梯门打开,他茫然地看着外面。 这是他第一次来袁满的新家,按了门铃,半天没有响应。 他正准备打电话,楼梯间传来一个声音。 “他们去山里了,晚上不回来。” 他被这失魂落魄的声音吓了一跳,走过去一看,舒婧拿着酒瓶子坐在台阶上,醉意盎然。 “袁满的女朋友?”段骁是看过照片的,挺漂亮,所以他有点印象。 “前女友。”舒婧指正他。 段骁是知道他们刚分手这件事的,对于眼前这个比他们小的多的朋友的前女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是段骁?”舒婧问他。 “嗯。” “袁满的好朋友是吧。” “嗯。” “那你……送我回家吧。”舒婧说着就伸出手让段骁拉她。 段骁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她拉了起来。 一身酒味。 舒婧靠在段骁的身上,没再说话。 “住哪儿?”段骁开着车,问她。 “不回家,我们再去喝一杯吧。”舒婧半醉半醒,不肯说出地址。 段骁心里也烦闷的很,索性如她所愿,将车开往一间酒吧。 群魔乱舞的世界里,酒精麻醉着两具漂浮的**。 “段骁,你是袁满最好的朋友的,你说,袁满他是不是早就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 “最好的朋友?我去国外待了五年,他从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是,我是错了,我懦弱,但我们二十多年的兄弟了,他至于这么狠吗?” 两人都醉了,自说自话。 “这个女人就是个澡堂搓背的,袁满到底图什么?” “搓背?她叫岳竹,是我妹妹的大学同学,她很美,很白……” “段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袁满他不行……” “什么不行?他比我强多了,是他先找到了岳竹……” 混沌中,段骁将舒婧带回了家。 两个失意的单身男女最终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了肉/体的探索。 舒婧在袁满身上始终未得到的东西,试图在他好兄弟的身上进行索取。 可最终,**也掩盖不住这个让她费解的事实。 “段骁,你为什么跟你的好哥们儿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13.新生 雨下了一整夜。 天亮的很晚,白雾笼罩了整片山,从近到远,所有的景色都是湿漉漉的。但空气很清新,有草和树的香味,沁人心脾。 看日出的计划就此泡汤,岳竹索性多睡了一会儿。 起床走到楼下,看到袁满在厨房里煮面,她愣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来吧。” 袁满身上穿着睡衣,头发也有些凌乱,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已经煮好了。” 岳竹问:“饿了?” 袁满转过身:“你一向起得早,怕你饿了。” 岳竹立刻避开了自己的眼神,指了指他的胸口。他低头一看,睡衣敞开了,露出了光滑结实的胸肌。 他似乎没有把衣服穿好的意思,朝岳竹抬了下眉毛:“身材不错吧?” 岳竹没理会他突如其来的显摆,独自走过去盛鸡汤面。 刚拿好汤勺,她被身后的人抱住,结实的肌肉紧贴她的头发。 “我好困。昨晚没睡好。” 如果岳竹没听错,这句话的语气里是带着一些撒娇的意味的。 “你……返老还童了吗?” 岳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大概是他的行为让他看不起一点也不像个将要满三十岁的成熟男性,加上她紧张,所以“口不择言”。 “啊?”袁满果然一脸茫然。 反应过来后,他正襟危坐,说:“你太没有情趣了。” 岳竹心里一紧,情趣? 她微微皱着眉:“袁满,你别这样,这样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就坍塌了。” “什么形象?” “我一直觉得你挺沉稳的。”她笑。 袁满怔了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站起来上楼去了。 “不吃了吗?”岳竹看着他的背影问。 他严肃认真:“上楼换身衣服。” 再下楼时他就回到了岳竹心里的那个袁满。 过分认真的打扮,头发也打理利索,腰杆挺的特别直,也不笑了。 他吃边着自己的煮的面,像安排工作那样一板一眼的对岳竹说:“明天早上八点送你去驾校学车,下午两点去培训学校上课,五点半下课,我去接你。” “哦,驾校离家远,可能中午你只能自己在外面吃一点了。别吃垃圾食品,别吃不干净的东西,可以找个咖啡店休息一会儿。”岳竹还未答话,他又补充道。 岳竹说:“我可以自己去,也可以自己回家。” “不行。” 岳竹叹了口气,果然,他介意那句“返老还童”。 段天骄的婚礼低调的在一个中高档酒店里举行,没有大张旗鼓的宴请宾客,只有双方至亲好友和几个当地的军/政要员出席。 吴放穿军装,段天骄穿传统款的西式婚纱,礼堂布置的庄重温馨,却没有伴郎和伴娘。整场婚礼显得仪式感十足,虽然正式,却少了一些浪漫。 为一对新人证婚的是吴放部队里的老首长,德高望重,让人敬畏。段天娇的父亲在老人念证词的时候表现出无限的荣耀感,在场的宾客无不对这对完美结合的新人表示期待。 他们的结合不仅意味着一场婚姻的开始,更代表着两个家族的未来从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有人说,段天娇的父亲将再次升职。 他即将走上当地政/府的最高领导层并成为里面的核心成员。 婚礼结束,段天娇先回了在酒店里准备的临时新房。没有人闹洞房,段骁也被她父亲叫走,空荡的套房里,她对着浴室的镜子慢慢地卸脸上的妆。 岳竹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和袁满行驶在回城的路上。 她没怎么说话,咬着手指一直看着窗外,袁满小声问她:“天骄?” 她点头,然后打开了扬声器。 第15节 段天娇无奈地讲述着这场跟她期望中大不相同的婚礼,两人耐心的听着,却都不知道如何对她进行安慰。 直到她说“吴放有个跟她在一起长达十年的情人”,袁满踩死了刹车,车子倏然停在道路中央。 岳竹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时刻,从小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公主终于放下了骄傲的外衣,将一颗稀巴烂的心展现在众人面前。 她绝望又故作随意的语气让人心疼,给人一种宿命的无奈体味。 “领证之前你就知道?”袁满终究还是问出口。 段天娇冷笑一声:“怎么可能,我是昨天夜里才知道的。” 袁满沉默了。 岳竹开了口:“天骄,我们来接你。” 偌大的酒店议会厅里,段骁坐在一堆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他父亲段友志是众人的焦点。 精瘦的身材,厚重的玻璃眼镜下是一位谈吐收放自如,有格局有抱负的优秀领导,他的每一句话都体现出这是一位出色的学者,亲切的领导干部,每一句停顿的时候都有人鼓掌喝彩。 段骁对他们谈论的内容并不感兴趣,段友志却向众人极力地推崇这个海归儿子。一个小时后,段骁毫不给面子的打断了他父亲的讲话:“爸,我去看看天骄。” 说完他起身就走,段友志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默认了儿子的离开。 “我这个儿子吧,重感情,妹妹嫁人了,他心里不痛快。” 一句话就给了众人一个恰到好处的解释,段家团结友爱的温情画面瞬间上演。 段骁听着这句话,越发觉得心里烦闷,他用力地按下了电梯按钮,又一脚揣在了旁边的垃圾桶上。 电梯到达,门一开,里面赫然站着两个人——岳竹和袁满。 时间定格,他焦躁的表情瓦解在脸上。 岳竹的出现彻底让他将关于段天娇和舒婧的负面情绪抛在了脑后。 紧张和不知所措占满了整个电梯,他没敢动,直到电梯门讲要关上,他屏住呼吸塌了进去。 电梯缓缓地上升,袁满和他都沉默着,他们一左一右站在岳竹的两侧,像两个卫士般正经严肃。 “岳竹,你回来了啊。” 段骁的开场白生硬又尴尬,他明明是带着十足的勇气的,可是语气里的虚弱完完本本的暴露了他的怯懦。 袁满将岳竹的手放进手心,岳竹竟没有半点畏惧,她侧过头带着释然的微笑看着段骁。 “段骁,好久不见。” 大气又自然。 相形见绌。 段骁的冷汗顺着她这句话冒上了额头,一旁的袁满看不见岳竹的表情,但岳竹回握他的坚定的手让他意识到,她似乎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岳竹了。 在这一刻,她也拥有了新生。 14.海底 打开门,三个人齐整的站在面前。 看到岳竹的脸上没有异样,段天骄放下了一颗心。她又给段骁使了个眼色,却发现他的眼睛像长在岳竹身上一样,根本没看自己。 袁满开了口:“不让我们进去?” 段天骄错开了身体,袁满和段骁一前一后进了门。岳竹没动,段天骄掩了门将两个男人挡在了里面。 她问岳竹:“没事吧?” 岳竹冲她笑了笑:“进去吧。” 段天骄拉住她的胳膊:“岳竹,你要是不想见他,我让他走。” “天骄,逃避不是办法。” 一段偷拍的视频里,吴放无奈的对一个只看得见背影的女人说:“抱歉,不仅不能给你一个名分,现在还要让你背上第三者的枷锁。” 他坐在床沿上,女人站在他面前,他的头深深地埋在女人的胸前,两人紧紧相依偎。 画面还没有结束,段骁便拔走u盘将其从窗户扔了出去。 十多层的层高,降落的时候小小的u盘像一片落叶那样轻微渺小。 “吴家的家底不是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吗?这个女人从哪儿冒出来的?”段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差没爆粗口。 段天骄却一脸淡定:“他比我大十二岁,有女朋友也很正常。” “女朋友?这明显就是地下情人,以吴家的尿性,要是承认早就摆台面上了,这么多年不公开就是摆明了不认可他们的关系。”段骁没有好脸色,越说越急。 袁满按住他的肩膀,试图平复他急躁的情绪。他顺势将话柄丢给了袁满:“老袁,你说怎么办?” 袁满看了眼段天骄,她如同死灰般沉寂。 “天骄,要不要跟吴放摊牌,选择权在你。但是这件事情很可能陷入死胡同,到时候恐怕既解决不了问题,你和吴放之间还会因为捅破这层窗户纸而难堪别扭。” “我知道,这个婚既然结了就不可能离。我也不奢望吴放会因为我放弃这个女人。貌合神离的婚姻太多了,我爸妈离了婚不也还要摆出恩爱如初的样子吗,没什么难的。” 段天骄已然被这场闹剧磨平了棱角。以前,她是连友情里都容不下一粒沙的人。 “天骄,你爱他吗?” 岳竹的这句话似乎才是重点。 段天骄苦笑了一声:“爱不爱的,重要吗?” “重要。” 岳竹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像两颗钉子钉在段天骄的心里。 每个女孩都希望自己将来会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丈夫一定要是最爱的男子,他对自己的爱必定要纯洁忠贞诚实不欺。 可她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幻灭了。 段骁对岳竹的话表示认可:“岳竹说得对,你不需要为任何人而活。” 岳竹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表情。段骁被这个眼神看的心里发慌。 “吴放人呢?”袁满问。 “送外地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去了,回不回来……还不一定。”段天骄话中有话。 “新婚之夜就去找姘/头?”段骁一语戳穿段天娇的猜想。 “不,他回来了。” 岳竹这句话并不是凭空猜测,她着实听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 这些年她一个人住,因为长期缺乏安全感,她对声音有着敏锐的捕捉能力。 这句话让段天娇一瞬间提起了精神,也让段骁蓄势待发。 几秒钟后,门铃声果然响起。 段骁站起来想要去开门,袁满将他拦下:“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段天骄整理了一下妆容,快速走过去将门打开。 “都在啊?”吴放的吻落在段天骄的额头上,然后才现屋里还有其他三个人。 “来陪我的。”段天骄解释道。 见她表情怪异,吴放搂着她温柔地说:“对不起啊,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段天骄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女人的味道,她心里竟觉得得到了一丝安慰。 她问:“人都送走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抱歉啊天骄,蜜月可能要推迟了,我的婚假被取消了。” 段天骄垂下了眼角,段骁开始冷嘲热讽:“普通军官都有七天婚假,您堂堂副师级的婚假谁敢取消?” 他语气激动,吴放揉了揉太阳穴,揣测着眼前的局面。 段天娇看着他皱起的眉头,无力地松开了他的胳膊。 “段骁,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岳竹开口打破了眼前的尴尬。 段天骄和袁满同时看向她,只有段骁逃避着,气焰也渐渐被按下去。 岳竹朝段天娇点了点头,又对袁满说:“走吧。” 既然不打算现在爆发,那么就竭力地保持□□状态。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她要等,段天娇更要等。 袁满将车开到废黄河边上,岳竹和段骁下了车去了江边。他独自坐在车里抽烟。 没有雨的阴天让人感到压抑,城市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像被一片巨大的幕布包裹,密不透风,又都是凉意。 段骁从岳竹说有事找他的那一刻开始,一颗心就没有沉下来过。他宁可她痛痛快快地给自己一刀,也不想被眼前故作相安无事的气氛折磨。 “岳竹,是我对不起你。你想要我怎么弥补?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岳竹平静地看着江水,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下午,事后她从噩梦中醒来,段骁赤/裸着身体发着抖对她说:“对不起,岳竹,我太喜欢你了,对不起……” “段骁,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段骁愣住了,茫然取代了脸上的悔恨。 这句话本应该由他来发问才对,眼下从岳竹的口中说出,他有一种被命运反噬的伤感。 “也许你觉得无耻,可我就是忘不了那一天,虽然我没能…没能真正拥有你,但我却经常梦到那个时刻,你白的像一块玉…我知道,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得到你了,这也许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我连向你告白的勇气都没有。” 眼前的段骁像个失意的大男孩,这五年,他从高点坠落苦海,饱受心灵的折磨。他爱那个女孩,却也是他伤她最深。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当事人,他心里藏着一份连袁满和段天骄都不曾得知的真相。 他让岳竹成为了真相的牺牲品。 岳竹说:“忘了吧。段骁,你欠我的,有一天我会要你还回来,你有你男人的自尊和无奈,我也要我的尊严和清白……但不是现在。” “岳竹,你真的和袁满在一起了吗?” 第16节 直到岳竹转身离开,段骁终于问出口。 她回头,一个满足的笑容:“他很好。” 岳竹回到车上:“走吧。” 袁满一句话也没有问,发动引擎便驱车离开。 车子行进在夜色之中,岳竹偏过头看着袁满:“不说话,在想什么?” 袁满笑了笑:“想起你之前像只小白兔。” 岳竹问他:“那现在像什么?” 袁满认真打量了她一番:“像只老虎猫。” “这下好了,你又多了一只宠物。”岳竹开起玩笑。 袁满伸出手捏了捏岳竹的脸:“宠物可是任由主人□□的。” 岳竹噤了声,随后喃喃问出口:“我真的很白?” 地下车库里,袁满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捧过岳竹的脸开始纠缠她。 唇舌交织中,岳竹从紧张中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吻你,想抱着你……” 袁满粗重的喘息声传进岳竹的耳朵里,她抓着袁满的背像抓住深海中的一块浮木。 袁满深知自己对这个女人的身体有着疯狂的迷恋。那双修长白皙的腿终于成为了他的战利品。 他像在海中漂浮,拼尽力气想拖她一起下沉到海底,他知道深渊之处有光亮,能照亮她的脸,能给他本能的模样。 那是一个五彩斑斓的新世界,他必须和她一起抵达。 突然,一道强光打进车窗,两人松开交缠的身体,相互喘.息。 舒婧的脸躲在车灯后面,她优雅地朝他们走来,然后将一个酒瓶轰然砸向他们的车窗。 15.玻璃 玻璃与玻璃碰撞的声响振聋发聩。 袁满将岳竹的头护住,凌厉的眼神穿过强光准确无误地落在舒婧的脸上。 有酒精顺着裂开的玻璃往下淌,舒婧的脸被水纹模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态。当她想伸手砸下一个酒瓶的时候,袁满发动引擎将车直直地朝她开了过去。 “袁满——” 岳竹的惊呼随着刺耳汽车刹车的声音同时落下。 只差两厘米。 岳竹看着袁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发狠的样子就像一头被侵略的狮子,不怒自威。 舒婧发着抖,却不是因为恐惧。 有冷风顺着车头往她的腿上爬,慢慢地到了她的腰,最后侵袭她的心。 她看着袁满,又看了眼岳竹,心里的那座城池轰然倒塌,成了断壁残垣。酒瓶落在地上,她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手机短信提示声响起。 她打开手机,是袁满发过来的一张图片。 照片里,她和段骁纠缠在酒吧的包间里,昏暗的灯光下,她差点认不出这是自己的脸。 她回头,袁满的车灯晃着她的脸转了弯。 地上残留着酒瓶的碎玻璃,周遭是车胎划过地板的声响。她幡然醒悟,拼命回拨着袁满的电话,冷漠的人工语音却不断地提示她对方正在通话中。 她放下手机,呆呆的看看他们离去的方向,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彻底被袁满从他的生活中除名。 袁满将车开到一间4s店,挡风玻璃破裂,要整块换。 等待的时间里,岳竹去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水和吃的东西。回到修理车间门口,看到袁满独自抽着烟,一只脚习惯性碾着水泥地玩,整个人沉浸里室内打出的强光里,完全被冷色调浸染。 来的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其实玻璃可以明天再换,但袁满想到明天一早要送她去驾校,就觉得此事非做不可。 而岳竹从来都只会顺应他的安排。 岳竹喝着水,又连吃了好几块饼干,袁满问她:“饿了?” 岳竹点头:“本来不太饿,这么一折腾,饿了。” 袁满以为她受到了惊吓,动了动嘴角:“这车虽然不太贵,但质量还挺好,玻璃被打破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说她被吓到,那也是被他对舒婧的狠绝导致的。 想到他刚刚仍旧死命地护住自己的头,岳竹放下手里的零食,格外严肃地看着他:“下次……别再这么冲动。” 倘若酒瓶是从她那边的车窗扔过来,又或者直接砸进来…… 袁满停止了想象,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不会再有下次了。” “换做是我,说不定也会这么做,女人天生敏感冲动。” 舒婧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岳竹丝毫不觉得意外。 站在舒婧的角度上来说,她这样一个女人能和袁满快速变成这样的关系,的确让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感到误解和挫败。 袁满却不以为意,他徐徐开口:“要是今天是你做这样的事,我也一定不会心软。感情是一回事,理智是另一回事,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岳竹“唔”了一声。这是真实的袁满。 骨子藏着一股劲,不轻易伤害谁,但也不会轻易向谁妥协。 袁满抽完手里的烟,拿出手机将那张照片删除。 当着岳竹的面,他毫不避讳。 岳竹瞥了一眼,是他发给舒婧的那张,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不重要。 段天骄没有拒绝吴放的热情,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她不想煞任何人的风景。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了,但却是吴放最热情的一次。 她的骨头快被他揉断了,心里却是一潭死水。 她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的月亮,小小的月牙是弯刀,寸寸剜肉割血,却不留痕迹。 太刻意了。 她宁可他演得不这么逼真。 夜里,吴放在洗手间里找到她,她坐在马桶上对着镜子抽烟,烟雾中是一张浑然不顾的脸。看着吴放脸上惊愕又无措的表情,她将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陪我抽一根。” 吴放出身在军/政家庭,在父辈的培养下,他身上有一名优秀军官所具备的所有气质。在外人的眼中,他有魄力有担当,几乎从未有过落魄的时候。可这个时刻,他回归到了一个普通男人、一个新婚丈夫的状态,却脆弱毕现。 他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一夜之间变成另一个人,不用她开口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不戳破的状态更抓心挠肺。 接过段天骄递过来的烟,他生硬地点燃打火机,烟雾吸进肺部,一点香气也无,全是苦涩。 …… “吴师长,我是市政府新闻中心的小段,李秘书跟您打过招呼的,让我来取一下这次演习的影像资料。”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当时的段天骄连眼角都飞扬着自信,吴放几乎第一眼就记住了她。 后来,家里人安排相亲,对象竟然是她。吴放难得的没有抵触情绪,在两家长辈的撮合下,两人开始试着交往。 她身上有很多小女孩的特质,爱美、贪吃、喜欢闹小脾气。他权当她是自己的小女儿,对她百依百顺十分宠爱,忽然有一天,他觉得如果非要选一个结婚对象的话,她这样的也很妥当。 于是,他们的婚事被提上议程,长辈们皆大欢喜。 他从不将爱挂在嘴边,说自己过了那个年纪,段天骄更是对他敬畏和崇拜大于爱情,也很少在这件事情上刨根问底。 直到现在,他们也无法给他们的感情下一个定论。只有那张婚约提醒着,他们成为了夫妻,他们应该风雨与共,荣辱相连。 吴放终究还是夺走了她的烟,用力地将她拥进怀中。 段天骄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她抓紧了他的背,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因没有勇气而放弃。 她依旧是那个依赖他又害怕他的小女孩,这样的她,不该承受这种致命的伤害。 吴放怜惜的抚着她的背:“天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16.蜥蜴 夜风凛冽,袁满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岳竹的身上。 岳竹触到他冰凉的手,看着他单薄的衬衣说:“进去吧。” 袁满没动,将她环在身前:“陪我站一会儿。” 4s店处在一片高处的空地上,从他们所站的地方可以看到下方街道上的整条车河。 袁满想着那件事,似是有感而发:“越小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复杂。” 岳竹问他:“你离开这个城市这么多年,老朋友都还在?” 袁满看着这座城市,到处都是熟悉的街道地名,可到处又都是新的模样。 他笑着:“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可我托人四处打听你,却没人找到你。想必这些朋友都不靠谱。” “你为什么断定我在这里?” 袁满直言不讳:“直觉。” 岳竹努了努嘴:“我以为只有女人可以用直觉当借口。” “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因为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别忘了,五年前我们就被说成是同一类人,我凭借对自我的判定就可以试图分析你的心理。” 虽然这只是袁满自己的认知,但事情的发展的确如他所推测。 岳竹回头看他的眼睛,深不见底。 第17节 这个男人她猜不透。 “袁满,其实五年前我们没有真正见过面。” “嗯……”袁满迟疑了,他却是见过她的,以一种难堪的方式,在一个尴尬的场景。他努力跳出记忆:“但我们都听说过对方,当时我没有女朋友,天骄一心想把你介绍给我。” 说完他摸着鼻子笑了笑。 岳竹也想起那会儿,她在天骄的邀请下来段家过暑假,天骄整天将她的小满哥挂在嘴边,想要撮合他们俩,只可惜当时的袁满正在进行他的研究生毕业旅行,一直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才露面。 “我连你的照片都没有看过,天骄说你不爱拍照。为了让我对你的样子有个概念,她用各种形容词去描述你,可最终却得出一个结论:无法形容。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岳竹说着,脸上呈现出少女的神态。袁满看在眼里,心里有被温热充盈的快感。 “天骄一向夸张,她小时候还说长大要嫁给我呢,可还没长大,她就和别的男生山盟海誓了。上高中那会儿,她和当时那个小男友被我和段骁堵在他们校门口,我们本想教训男孩子一番,但一看小男生还挺周正,也就没为难他。后来他们不了了之,天骄还为此伤心过好一阵子。” “啧,毫无原则。难道那个男生像你?” 袁满点了一根烟:“真聪明。”说着用拿烟的手刮了刮岳竹的脸。 粗糙的指腹和柔软的皮肤相触碰,暧昧的气息跟随烟雾一起升腾。 岳竹想了想,终于开口:“如果我们早一点相遇,是不是就是另一种结局?” “没有结局,五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袁满斩钉截铁,他要做为她书写结局的那个人。 . 按流程要考完理论才能开始练车,岳竹报完名领了几本书后便独自离开。 走到一个大型花鸟市场门口,她停下脚步。再三犹豫,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卖宠物蜥的老板热情地跟她介绍各种蜥蜴的属性和价格,她顶着头皮发麻的痛苦选了和被“偷走”的比较像的两只就立刻付了钱。 老板直夸她有眼光,脸上堆满了笑。因为这是一个稀有品种,价格不菲。 而岳竹却不心疼,她权当是回报袁满为她所支付的各项报名费。 带着两只特别的小家伙,下午上课的时候,岳竹果然成为了大家的焦点。 这是一个高级烘焙班,学费不便宜。来这里学习的,一部分是想要拔高技能的西点师,另一部分生活富足的家庭主妇。 身边有人问她:“以前学过没?” 岳竹摇头。 那人打量她上下,又问:“感兴趣?” 她只好木讷的点了点头。 “哎,来混日子的吧,我也是。” 岳竹没吱声,偷偷打量着这个年轻女人,她穿着打扮很有档次,脸上精致的浓妆让她风情毕现。 “我叫高露,叫我lulu就好。嗨,来了?”女人正自我介绍着,眼光突然被门口走进来的另一个女人吸引。 来人跟她同样精致的打扮,却是一张干净的素颜,身上透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岳竹觉得她们应该是同一类人。 “坐我这边吧。”高露热情的招待她的同伴,意识到岳竹被晾在一边,又回过头来问她:“对了,你叫什么?” “岳竹。” 高露的同伴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偏过头盯着岳竹看,岳竹朝她点了点头,她也回给岳竹一个礼貌的笑容。 “你好久没来了,最近他有时间陪你啊?”高露和这个女人寒暄起来。 女人没说话,眼角的失落和黑眼圈一样明显。 “嗨,咱们自己玩自己的,有钱花不就得了,别想那么多。” 女人终于开口:“我跟你不一样。” 高露的脸变了色,偏过头就对着岳竹抱怨:“你看看她,都是做三儿的,清高个什么劲儿啊。” 这下轮到岳竹傻眼了,她微张着嘴想要解释,那个女人又说:“别把谁都想的和你一样。” 岳竹打消了说话的念头,看了女人一眼,她似乎对自己很有好感,看自己的眼神与看高露的截然不同。 岳竹偏过头,想要回避两个女人之间的这场无名硝烟。 高露倒是个直爽性子,没再反击,直接起身坐到了别的地方。 女人调了一个位置,坐到了岳竹身边,岳竹闻到她身上有莫名熟悉的香水味道。 . 下了课,高露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率先离开了教室。岳竹收到袁满的消息,说还要一刻钟才能赶到,她便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又整理了一遍操作流程。 身旁的女人也在收拾东西,岳竹看到她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一个名字:周唯。 “哦,我叫周唯。”女人解释。 岳竹冲她点了点头,又说:“一起走吧。” 两人结伴下了楼,走到马路边,看到高露在拦车。 “lulu,我最近心情不好,你别放心上。” 对于周唯突然对高露表达歉意这件事情,岳竹并未感到意外。 周唯一下午都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而话多的高露也未和其他同学有任何交流。 从她们俩之前的交流中可以看出,她们私交不错。 见朋友主动求和,高露也拉下了脸:“得了,你怎么回去?” 周唯说:“有人来接,顺路带你一程?” “别,你男人可不待见我。”高露却有自知之明。 就在这时,袁满到了。 “再见。”岳竹朝两人道别。 高露打量着袁满的车,对一旁的周唯说:“看来还真不是。” 周唯笑着摇了摇头:“我看她挺有天赋的,一看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两人开着玩笑,来接周唯的车也到了。 袁满的车正好开走,岳竹回头看了那辆车一眼,普通车牌,大众的标志,但图标下方有一行英文。 车上的男人她却没看清。 “对车感兴趣?”袁满见她若有所思,开口问。 岳竹摇头。 他又说:“你的同学很低调嘛。” “怎么说?”岳竹问。 袁满解释道:“这是辉腾,这辆车的配置起码也要一百万。” 岳竹反应过来,像她这样不懂车的人,恐怕真要将这辆车归在普通大众里面了。 她皱着眉:“我这样的,应该报一个初级班才对。” “怎么了?” “没什么,害怕自己跟不上呗。” 袁满笑:“估计班上没几个人会认真学,我打听过,跟你同班的,有三个是军官家属,还有四五个官太太,她们都是来打发时间的。放心,只要认真你肯定会是里面学得最好的。” 岳竹瞥了袁满一眼:“对,三个军官家属,四五个官太太,剩下的都是小三。你是打算培养我成为她们中的哪一种?” “啊?”袁满又笑,“看来你比我还厉害,这么快就摸清……” “袁满,我越来越质疑你让我学习的目的了。”岳竹面无表情的打断他。 袁满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聪明,会不明白一箭双雕的含义?你既要学会做西点做蛋糕,还要像在澡堂一样,收集……” “停,希望在你的培养下,我能光荣的完成任务。” 被戳破动机的感觉并不好,岳竹还不适应将这些事情摆在台面上说。 她的脸上被啄了一口,袁满说:“刀给你,你自己来了结,会更有成就感。” 岳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蜥蜴这么冰冷的动物了。 “喏。”岳竹顺势将装蜥蜴的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他。 袁满皱起眉头:“多少钱买的?” 岳竹不看他和蜥蜴:“没多少钱。” 袁满看着她不敢正视蜥蜴的样子,又觉得她可爱,“得,你买的我肯定当宝贝养。” 17.奶油 车子涌入车河,霓虹灯亮了起来,城市被点燃。 “晚上想吃什么?”岳竹问。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你要是不想做我们就在外面吃。”袁满向来不挑剔,边说着他打开了电台。 调到一个背景音乐较为舒缓的频道,男主持人颇有磁性的声音正在念一首聂鲁达的情诗。 他正好念到“许久以来我一直爱着你闪烁着珍珠光泽的身体”,袁满听了,咧了咧嘴:“现在电台的尺度都这么大了?” 经他提醒,岳竹这才认真去听。 “我甚至相信你是宇宙的主人 我将从群山中带给你幸福的花 蓝色的风铃花 黑色的榛子 第18节 和一篮篮淳朴的吻 我要 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 一字一句尽显柔情蜜意,主持人的咬文嚼字又格外暧昧。 静谧的车厢里,两人都沉默了。 霓虹的光影一阵阵打在岳竹的脸上,橙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她透亮的皮肤被这五彩斑斓填满,像一副微小的画卷。 袁满小心赏读着她的眼睛里晃着的光,却逃避着与她对视,他怕自己被这光芒摄了心魄,也怕亵渎了这份绮丽的美。 昨天晚上,因为她的一句“我真的很白吗”,他便无法自控。 眼下的情景,他极力地克制着想吻她的冲动,任凭一颗心漂浮在半空中,无法降落。 “吃饺子吧,想吃荠菜的。家附近有一家卖面粉的店卖饺子皮,再去旁边的市场上买一把荠菜……” 岳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袁满用柔软的嘴唇堵住了嘴。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 她用语速藏着紧张的样子太让人心动。 红灯变成绿灯,他放开她。 “好。”他回答她刚才的话,立刻回到了平静的状态。 岳竹却被拨乱了心,咬着嘴唇,兀自平复着心情。 他太有侵略性,岳竹越发觉得自己正在陷入他精心设计的这场梦。 她很怕一梦不醒。 . 下班高峰期,菜市场里挤满了选购的人群。 袁满护着岳竹走在人堆里,他手里拿着荠菜,岳竹认真地挑选着其他要买的东西。两人俨然一对俗世男女的模样。 袁满感叹:“真是年纪大了,觉得每天养养花买买菜也挺好,斗志完全丧失了。” 岳竹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他哪里是斗争丧失,他明显是志向转移了。 “对了,家里装修完后也没怎么装饰,看起来空荡荡的。这样吧,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逛逛,看看要买些什么东西,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温暖一点的风格嘛。” 自从岳竹搬进家里后,袁满看哪儿哪儿都不对。 除了她的房间,其他的地方没有任何女人的气息。 这可不行。 岳竹回头看着他:“你……” “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太破费了,你不要因为我改变了你原本的生活。” 话音落下,袁满沉下了脸。 岳竹没敢再看他,自己也觉得这瓢冷水泼的并不恰当。 但袁满的热情却没有因此退却,“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 他继续下达着命令,仍旧是不容反驳的语气。 岳竹只能点点头。 他又说:“你早就改变了我的生活。” . 城市的另一端,一个高档小区的连排别墅里,周唯终于等来了她的爱人。 打开门,吴放的军装挂在胳膊上,衬衣上满是褶皱,他满脸疲惫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小唯,我没有办法了。” 周唯的脸寡然失色,随后嘴角上勉强扬起一丝笑意:“先进来吧。” 军装被她接过去挂在衣帽架上,她熟练的脱去他的衬衣,又打开了墙角的挂烫机。 吴放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默默地点了一根烟。 “你从来不抽烟的,今天怎么了?” 吴放陷在沙发里,前所未有的颓废,他还没想好措辞,欲言又止。 “她要你陪她度蜜月?”周唯边将熨烫着衬衣上的褶皱,边试探性地开口。 吴放没说话。 “去吧,新婚夫妻哪有不度蜜月的道理,你难得有一周假期。” 大气的态度,娴熟的动作,周唯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更像他的妻子。吴放突然站起身从后边抱着她:“我们在一起有十年了吧。” “嗯。”听到这话,周唯觉得鼻酸。 “可我还是背叛了你,也欺骗了她。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不配为人。” 吴放声带的抖动刺激着周唯的泪腺,她抽了抽鼻子:“抱歉,让你为难了。” “小唯,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求你了吴放,别对我说这样的话。”周唯转过身抱着他,吻他。 吴放却没有回应。 “你对她动心了?”周唯落下泪来。 在他新婚的前一天,还抱着她诉说对她的亏欠,只是一夜的时间,他却像变了一个人。周唯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 “你最明白我的处境,我原本也以为我和她只是各取所需,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我是一名军人,应该有原则有底线,更应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在你决定要跟她结婚之前你就应该意识到这些问题了……吴放,你究竟是要维持你军人的形象还是你根本就已经爱上她了?” 周唯的话是一根带剧毒的利箭,吴放不堪一击。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颓然地看着这个已不再年轻的女人。 她的青春终究成了一场陪葬。 可他真的爱上段天骄了吗?他在心里问自己,却始终不愿意承认那个答案。 “你走吧,跟你的新娘堂堂正正的去过日子,从此以后,我不会纠缠你,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吴放没敢再看周唯,他换上了刚烫好的衬衣,拿起军装军帽走到门口:“这房子本就是你的名字,以后车也给你用,你如果需要钱,尽管开口。” 门关上,两人彻底被分隔在命运的两端。 . 吃完饺子后,袁满主动开始洗碗。岳竹在一旁研究打奶油的机器。 看她能不太艰难的看懂英文,袁满说:“深藏不露,藏在澡堂里简直屈才了。” 岳竹不看他:“你在家养蜥蜴也着实屈才了。” “现在连你一起养,挺有挑战性的。”袁满反驳。 插头插.上,机器开始转动,发出轰轰的声音。岳竹没理会他,将淡奶油和糖粉按配方倒进容器里,开始用机器打。 液体搅合的声音听着就很有食欲,袁满看着白白的奶油,问:“你今天就学了这个?” 岳竹摇头:“这是基础,他们早就学过了。” 叮—— 烤箱里的东西也好了。 岳竹带上隔热手套将里面烤好的戚风蛋糕胚取了出来:“这才是今天学的。” 奶油还未成形,蛋糕胚也需要冷却。等待的时间里,她安排袁满去切草莓。 “从头部往叶子的部位切,切成片。” 袁满砸了砸嘴:“一天就会做蛋糕了?” 岳竹笑了一声:“不能浪费你的一番苦心啊。” 十分钟后,奶油成形,岳竹用手指头勾了一点尝了一口,味道正好。 袁满看见了,“我也要。” 岳竹说:“要吃自己弄。” 袁满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手上没闲着。岳竹只好拿了把小勺挖了一勺递到他面前。 他明显不满意,岳竹只好又洗了手用手指刮了一点送到他嘴边。 细小的手指头果然被他温热的嘴唇含.住。岳竹抽出手指,红着脸走到一边去了。 “嗯,很甜,但不腻。”袁满心满意足。 抹蛋糕的手法并不熟练,勉强铺平了小四寸的蛋糕胚,就这样,岳竹的第一个作品正式完成。 好在审美不错,草莓装点的恰到好处,袁满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 “你怎么想起来要开甜品店?”虽然是明知故问,可岳竹内心又觉得袁满不单单是为了实现她少女时不切实际的梦想。 “甜品利润高。” 果然,岳竹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我也没做过生意,还得向我爸妈取取经。” “澡堂生意怎么样?”岳竹问。 “不如你之前工作的那家,或许是缺一个优秀的搓背师傅吧。” “那不如让我再就业?”岳竹难得有开玩笑的兴致,边说着还挑了挑眉毛。 袁满将盘子剩的一点奶油抹在她的眉心:“想得美,要想重操旧业,也只能让我做你唯一的客人。” 岳竹低下了头。 “你这双手,只能为我所用。” 第19节 . 段天骄嫁了人后,家里便只剩下段骁一个人。 他难得的跑到段天骄的房间里开始怀旧,看着投影仪里播放的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笑出了声。 段天骄喜欢将老照片刻成盘,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拿出来放一放。 他在澳洲的那五年,段天骄给她传送过无数次自己的视频,想让他觉得独在异乡不那么孤单。 可他总不敢点开看,因为害怕这样会显得自己更孤单。 视频里是段天骄拍毕业照的那一天,小姑娘穿着博士服戴着博士帽还挺有意思。她和同学们摆着各种各样的造型,还不忘跑过来对着镜头许愿。 她说:“希望我能顺利的找到满意的工作,希望我能在三年内嫁一个好老公,希望我不会变老。还希望,岳竹,你快点出现。” 18.醉话 段骁在喝得烂醉的时候敲响了袁满家的门。 “岳竹呢?”他红着眼睛,醉醺醺的叫出这个名字。 袁满扶稳他,朝卧室的方向看了看,岳竹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 “她睡了。你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袁满将他扶到沙发上,刚转身走到餐厅倒水,就听到他起身往房间里走的声音。 “岳竹,你出来……”段骁进了袁满睡的那个房间。 袁满快步走过去,只见段骁倒在他的床上后就再没了声音。 主卧的门被打开,岳竹穿着睡衣立在门口,她瞥了一眼段骁,对袁满说:“我把另一间客房的床给你铺好。” 说着她便行动起来。 袁满倚在门口看她铺床,她的睡衣很薄,却很保守,透过面料只能看见身体的轮廓。睡衣上有一些黄色的小星星,胸前有一个口袋,因为比较干瘪,口袋显得松松垮垮的。 可因为白,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她弯着腰,领口露出漂亮的锁骨,头发扎成丸子立在头上,整整齐齐的,一看就还没有睡觉。 忽然,她打了个哈欠:“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袁满缓了缓神,走过去铺平了靠近自己这一边的床单。 正面相对,他看着她细长的脖颈后有一些毛茸茸的碎发,还有一小缕没有扎上去的头发垂进领口里,蜿蜒到胸口的位置。 她开始套被子,先套进去一个角落递给袁满,袁满失了神,迟迟才抓紧。 “你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谁帮你做这些事情的?” 袁满指了指自己。 岳竹知道袁满并不是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男人,但她还是无法想象这个男人会给自己套被子。 “嗯,很厉害。”她称赞他。 袁满见她把另一个角也塞好,示意她松手。 他接过两个被角用力地抖动,甩了两三次后被子便铺平了。 岳竹的衣服下摆被风掀了起来,她平坦的小腹有两个瞬间清晰的呈现在袁满的眼前。 “好了。” 袁满没再看她,转身出了房间。 走到餐厅里将倒给段骁的水一饮而尽后,袁满揉了揉太阳穴,提醒自己段骁还在这里。 . 段天骄在登机口等来了吴放。 他没有穿军装,一身休闲打扮倒也显得年轻。 只剩下六天可以挥霍,吴放又不方便出国,两人便按照原来的计划飞往云南。 还未登机,吴放先关了手机。段天骄知道他去找过那个女人了,从他不够安定的神色中足以揣测。 “大学毕业我就没再出去旅行过。”她试图将气氛弄得轻松一点。 吴放笑了笑:“以后争取每年都带你出去玩一趟。” 段天骄问:“工作都安排好了?” “嗯。” “没去跟爸爸妈妈告别,会不会不太好?”段天骄指的是吴放的父母。 “没关系,我跟他们通过电话了,老太太说要我好好照顾你。天骄,我家里人都很喜欢你。”吴放看着段天骄,眼睛里总算生出一种亲近的暧昧。 段天骄年轻漂亮出身又好,吴家人自然认可。她丝毫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但她仍挤出一个笑容:“我很羡慕你们的家庭氛围,长辈和睦,小辈团结。” 说完觉得不太妥当,段家在外界看来也是这样的存在,她又解释:“我哥他不太靠谱,这几年也不在家,总觉得家里缺点什么。” 吴放拉着她的手:“段骁这个小子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却是真心疼爱你这个妹妹。我们结婚前他还单独找我谈过话,哈哈。” “是嘛。”段天骄也放松了下来。 段天骄也不知道吴放是因为这几天忙于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无暇顾及她家里的事情,还是他压根儿就知道当年发生在段家的事情。 他从未过问过关于段骁和岳竹的任何事情,也从未对她父母之间的相处状态产生过疑问。 “吴放,岳竹……你还记得吗?” 吴放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岳竹的样子,印象中,她个子小小的,比较沉默寡言,但给人一种很倔强的感觉。 他点头:“你的好闺蜜,记得的。” 段天骄正欲开口,吴放又说:“感觉你哥挺害怕她的。” “嗯,我哥以前……算了,不提也罢。”段天骄欲言又止,又下意识的期待着吴放的反应。 “都是陈年往事了吧,没办法。” 段天骄看着吴放,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带着无限的唏嘘,显然是对当年的事情了然于心。 她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冷汗顺着脊背往下落。 . 段骁起身找水喝,正好碰到准备回房间的岳竹。 “岳竹啊,你怎么这么瘦?”他似乎醉的不轻,指着岳竹说话时站都站不稳。 岳竹没有扶住他,任由他靠在墙壁上。 袁满闻声走了过来,试着将段骁扶回房间,不料段骁却一把推开他:“老袁,我和岳竹之间的事情你别管。” 袁满皱起了眉头,一只手用力地拉紧段骁的胳膊,阻止他靠近岳竹,又对岳竹说:“你去睡觉吧。” 岳竹掠过两人往卧室走,段骁却突然挣开袁满从后面紧紧地抱着她。 “岳竹,你原谅我吧,五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 袁满将橡皮糖一样的段骁扯开,扶着发抖的岳竹回了房间。 走到门口,他回头,压抑着怒气:“小段,别装醉了,我知道你没喝多。” 岳竹回头,段骁笔直地立在原地,一张脸无奈又悲怆。 她握紧了袁满的手,跟着他一起进了房间并关上门。 不一会儿,外面的门被碰上,段骁走了。 . 熟悉的环境里,段骁抱着酒瓶子继续开喝。 连喝了五六瓶后,听见有人在争吵,动静很大。 他走到吧台边凑热闹,一眼便看见舒婧。 “是你啊。”借着醉意打招呼,倒不觉得尴尬。 舒婧转身想走,段骁将她拉住:“别啊,咱们不是没有那啥嘛,朋友也没得做了?” 见段骁喝醉了,舒婧也显得没那么不自在了,她说:“以后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段骁苦笑:“就因为我不行?” 音乐嘈杂,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周围有人被吸引目光,舒婧急忙将他拉到一边:“闭嘴。” 段骁抱着酒瓶又猛喝了一阵。 舒婧看着他:“袁满……有找过你吗?” 段骁摆了摆手。 舒婧刚想走,段骁像是对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老袁的女人都被我上过……可我一个也没得逞。” 舒婧停下脚步,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段骁:“你说什么?” “岳……岳竹,五年前就被我睡过,不,没睡成……我吓软了,根本就……”他说着又摆了摆手。 “住在袁满家里的女人?” 段骁没再说话,独自往一边去了。 舒婧愣在原地,脑袋里嗡嗡的响,心里一阵又一阵发烫。 . 段骁离开后,袁满将岳竹抱起来抵在门上。 汹涌的气息喷洒在岳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挣扎,头发散了下来,落在袁满的脸上,让他心痒难耐。 “我是袁满。” 第20节 他下巴抵着岳竹的锁骨,手托着她的腰,带着情.欲的嗓音飘进她的耳朵里。 他告诉她自己是谁。 “我受不了他碰你,哪怕是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猛烈的吻随着这声低吼开始落在岳竹的身上,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听着他说出来的话,越来越睁不开眼睛。 袁满结实的大腿支撑着她的体重,她双手慢慢捧着他的头:“我知道你是袁满。” 19.玫瑰 呼吸交融, 热浪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岳竹在袁满的带领下越来越放松,整个身体像一块白色的海绵,柔软无比。 阻隔肌肤亲近的所有的衣物全部褪去,袁满终于光明正大的见到了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场景。 雪白笔直的腿,乌黑的长发…… 他比梦里还要忐忑,像一个窥视很久的小偷终于得到了心爱之物。 爱不释手,小心翼翼。 “岳竹……”他叫她的名字。 岳竹已经没有精力回应,她呢喃着, 双手攀着袁满的背, 怕自己的灵魂飘的太远, 更怕自己无法承受他的入侵。 “给我。”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 袁满仍要对他下达命令。 他要她将自己交付于他, 他不让她为自己留任何余地。 “给我……”他开始啃咬她的耳朵, 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 岳竹微微发抖,有紧张,更有被他拨弄的酥麻。 他开始攻城略地,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看作是自己的土地。他在这片温热而柔软的土地里沉沦,一双大手将在这一刻只属于他的这幅美好肉.体尽情地往自己精壮的躯体里揉。 “岳竹……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我早就该拥有你……” 整个人像陷在温水里, 岳竹却因袁满的这句话醍醐灌顶。袁满对她身体的迷恋超出了她的预感。 她正式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成为让他抵达快乐与圆满的源泉。 他终于成为了画面里的那个人。 最隐秘的根源被连根挖起, 袁满在这里种上了一粒新的种子。 他要用自己的营养去培育这一颗新生命, 他清晰的看到这个新生命就是岳竹的样子。 他们紧紧相连, 感受生命滋长的律动, 从此以后,他们将成为一体。 岳竹看着窗外,有朦胧的月色若隐若现,她触摸袁满腰间的纹身——redeemer。 她的身体终于被盖上新的印章。 袁满,我正式把我的命运交付于你。 . 凌晨到达大理机场后,吴放按照段天骄的意思回绝了原本要来接机并安排此次行程的朋友。 吴放拖着两人的行李边走边打电话预订酒店,他显然对这样的事情驾轻就熟。而段天骄沉默地跟在他后面,只是偶尔观察一下他的动态,似乎任何意见都不打算提。 其实她更想去客栈或民宿之类的地方住,但吴放却是个喜欢模式化东西的人,连蜜月旅行都不例外。 见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对旅行的期待,吴放停下脚步,问她:“天骄,你有什么好的提议?” 段天骄想了想,摇摇头。 吴放又说:“要不我们连夜赶到古镇上,洱海边也有很多漂亮的客栈。” 段天骄终于扯了扯嘴角:“好呀。” 吴放得到回应,又开始订车。段天骄走到他的身边,慢慢地挽上了他的胳膊。 抵达双廊古镇办理入住后,夜已过半。 洱海边的夜色让人沉醉,浪漫的湖水静谧的像一个待嫁的姑娘,含蓄、内敛。 颇有情调的湖景房里,处处都是圆形设计,圆形的复古窗子,圆形的桌子,圆形的床。 新婚燕尔,也应该是一个珠联璧合的圆满。段天骄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月色,清晰明亮,心境也开阔许多。 浴室是半透明的,吴放保持着一回到住所便洗澡的习惯,先进去洗澡。 水流声响起,浴室里越来越朦胧,段天骄从磨砂的玻璃上可以看到他挺拔的轮廓。 将近四十的年纪,却维持着较好的体态,吴放一向是一个懂得克制的男人,段天骄动了个心思,随后开始脱衣服。 几分钟,段天骄推门而入,吴放并无惊讶地回头,然后朝她招招手:“快过来吧,别着凉 。” 坦诚相对在光照强烈的地方,两人还是第一次。四目相对时,那些隔阂终于瓦解,他们回到初次相见时的心态,看着对方,像看着当初的自己。 他们的蜜月旅行终于有了蜜月该有的甜蜜。 他们浑然不顾那些残破的过往,试图编织一段新的岁月。 . 袁满从美梦中醒来时枕边人已经不在。 他裸着上身走到餐厅,看到岳竹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早。” 岳竹回头,脖子上还带着他留下的痕迹,“不早了。” 袁满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外面一眼,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吃完早饭就出发吧。” “我怕来不及,下午三点还要上课。”岳竹看了眼墙壁上时钟,已经快十一点。 发现她一直回避自己的眼神,袁满更加有一种得逞的快感。 “不会让你迟到的岳同学。”宠溺的口吻,玩笑的语气,他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放松的。 话音刚落下,手机铃声响起,陌生的号码,袁满按下了接听。 舒婧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袁满,即使你再不想见我,我们也必须见一面。” 袁满走到阳台上,胳膊撑在栏杆上微微皱着眉,他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下午,等我通知。” 电话那头的人安心地挂断。 挑选了一些装饰画和桌布蒲团之类的东西后,岳竹便赶时间去上课。 下车前她叮嘱袁满再去花市买一些新种子。 袁满笑着:“家里的花倒成为你的裙下之臣了。” 岳竹不以为然:“女人向来更适合做浪漫的事情。” 说完她下了车,没走几步便碰到周唯,袁满看着她与周唯并肩走了进去,这才驱车离开。 路上他给舒婧回了电话,约她在花市附近的一个咖啡店见面。舒婧到的很快,在他还在停车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门口等待。 舒婧没有化妆,长裙和牛仔衣和袁满初见她时一样。 “进去吧。”袁满只是探了她一眼就独自往里面走。 舒婧没指望他会多热情,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习惯性的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又习惯性的对服务员点单:“榛子拿铁和摩卡跳跳。” 对于这样熟悉的场景,舒婧陷入回忆。袁满却及时反应过来,又问她:“是喝摩卡跳跳还是别的?” 舒婧说:“就这个。” 袁满开门见山:“说吧,有什么急事。” 舒婧却一时张不开口,挺直了脊背手指摩擦着桌布的下摆,用力咬着嘴唇组织着要说的话。 却被袁满抢了先。 “关于岳竹?” 舒婧点点头:“关于她和段骁。” “行了,你不用说了。”袁满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晃着膝盖,泰然自若。 “她被段骁强……”见他回避这个问题,舒婧有点急,但最终却没说出那个字。 袁满看着她,眉心皱的并不好看,他说:“我知道。” 舒婧微张的嘴僵在那里,正式打了退堂鼓。 服务员端上两杯咖啡,摩卡里的跳跳糖发出欢快的声音,袁满将其推到她面前,又端起自己的那杯啄了一口。 “招牌甜点是什么?挑你们最拿手的来两份,打包。”袁满知会服务员,丝毫不理会对面尴尬的女孩。 舒婧苦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是想说……段骁他……” “舒婧,记得我们俩相亲那次你就点了一杯摩卡跳跳,也是穿今天这身衣服。快半年了吧?”袁满打断她的话。 “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袁满,我知道你不够喜欢我,你只是将我当成一个可以试试的对象,我也知道你早就想分手了,但碍于双方父母的面子迟迟没有开口。我以为像你这样独断的人能对我心软就代表着我能让你慢慢爱上我,我太天真了……你只会爱你真正想要的。” 袁满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这个姑娘还是头一回这么正经严肃。 “抱歉。” “你不要跟我抱歉,我不是来给你添堵的。我叫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你别误会,我不是来质疑岳竹的人品和清白的,我是想告诉你,即便段骁当年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也是清清白白的,我指的是……身体上的。” 袁满交叉的双手有松动的痕迹,垂下的眼帘只几秒又迅速上扬,他说:“不重要。” 她清白也好,污浊也罢,是自愿的也好,被迫的也罢,都不重要。 这三个字彻底让舒婧释然了。 “袁满,其实我并没有这么喜欢摩卡跳跳,只是我喜欢尝试新的东西,那天那家店刚好上新。”舒婧笑了笑。 袁满偏过头也笑了:“看来我得改掉独断专行的毛病,你也应该继续尝试新的东西。” 第21节 . 充盈着奶香味的教室里,岳竹认真地练习着裱花。 今天高露没有来上课,周唯也兴致缺缺的坐在一边,似乎没心情学做东西。 过了一会儿,周唯站起来走到岳竹身边,她将岳竹的裱花袋拿了过来手把手教她:“玫瑰花的花瓣是叠起来的,收尾要圆润一点,像这样。” 岳竹受宠若惊,周唯又说:“你是真的喜欢做甜品吧。” 岳竹点头:“还不错,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以前也是这样,刚学的时候特别感兴趣,家里买了一大堆工具……不过,以后应该用不到了吧。”周唯的眼角有藏不住的失意。 “你不打算学了吗?”岳竹问。 “爱吃甜品的人走了,我也就不需要再做了。” 岳竹沉默了。 想起高露的话,再看看眼下的情形,岳竹推断周唯应该没有结婚。 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正害怕气氛尴尬,周唯又开口:“小岳,不如我把家里剩下的材料和工具都送给你吧。” 岳竹连连推脱:“不用了,像烤箱之类的我家里也都买了,这样太麻烦了。” “没关系,我和你投缘,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上课了,你就听我的吧。” 五点半,袁满准时在路边等岳竹下课。 摇下车窗,周唯也在,岳竹说:“先送我同学回去吧。” 岳竹的表情略显尴尬,袁满便没多说话,“上车吧。” 周唯说出地址后,袁满愣了愣神,那是当地最贵的地段,最好的楼盘,从高层到别墅,住在里面的都是达官显贵。 见两人默契十足,周唯问:“你们结婚了吗?” “快了。”袁满抢在岳竹开口之前说。 “小岳,你真有福气。很羡慕你们这么年轻就修成正果。”她感叹。 岳竹笑了笑,不知如何接话。 周唯又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五年。” “两个月。” 两个人给出的答案不一样,周唯笑:“这还能记错?” 袁满解释:“五年我就认识她了,但最近才正式开始相处,她说两个月也没错。” 说完他看了岳竹一眼,又伸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 周唯却苦涩的笑了,袁满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的视线刚好迎上来。 “从哪个门进?”袁满问,打破尴尬。 周唯也回过神来:“南门,c区第三排七号。” 周唯跟门岗上的人打了招呼,保安这才放行。 到达家门口后,周唯先下了车:“我去开门,车就停这里就好。” 袁满问岳竹:“怎么?还有事儿?” 岳竹无奈地点头:“她非要送我一些东西,我拒绝不了。” “没关系,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三层楼的小别墅,古典的装修风格。 藤木架子将入户花园和客厅阻隔开来,架子放着一些古董花瓶和精致的复古装饰品,墙壁两侧大多是书法字画。 客厅里的家具都是传统木质结构的,屋顶的灯也别致,有尊古的气息。 袁满低声对岳竹说:“大户人家。” 岳竹莫名的觉得袁满对周唯的身份有着过分的关注。 玄关处有男女式拖鞋各一双,周唯将男式的那双收了起来,又从鞋柜里拿了男女式各一双新的递给两人。 “你们坐会儿啊,我去给你们倒水喝。” 周唯领着两人到了客厅,袁满一眼就看到悬挂在正东边墙壁上的那幅写意山水。 落款:吴庸。 这是吴放父亲的名讳。 袁满心里一紧,更加认真地打量起这栋房子,突然,他看到放置在茶几上的一枚纽扣,是军装上特有的。 岳竹也看见了,两人相视一眼,袁满比了个嘴型,岳竹拿起纽扣皱了皱眉头。 “喝茶吧。” 周唯的声音让岳竹小心的将纽扣收进了手心里。 餐厅与厨房之间有一个很大的流理台,上面摆放着咖啡店里专用的咖啡机和烘焙所用到的所有工具。 周唯又从柜子里将一大筐制作材料拿了出来,岳竹一看,一点也不比烘焙学校里材料的种类少。 “你看看你需要什么,但凡能搬得走的都给你。” 岳竹摆了摆手:“这些太专业了,我现在还没到这个程度。” 袁满接了话:“都白送我们也不好意思要。我刚好打算开一个甜品店,咖啡机料理机和大烤箱这些都得买,你干脆开个价,这些我都要了,不白拿,我们用的也心安理得。” 周唯笑:“你眼光倒好,我这些可都是专业的。得了,我也不跟你推来推去了,那你看着给吧,然后随时找车来拉。” 这些东西都不是周唯亲自买的,具体价格她也不知道,但袁满却认真地按照原价的八折付钱给她。 周唯一看太多了,急忙推脱。 岳竹却说:“你要是不收,我们就不拿了。” 她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岳竹问袁满:“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就是吴放的情人的?” “你也看出来了,其实我倒现在也不十分确定,也许是亲戚什么的也说不准。” “是她。”岳竹笃定。 袁满点了点头:“你说是肯定是,女人的第六感比男人准。” 岳竹想起段天骄,沉默了。 袁满又说:“能这么阔,吴放对这个女人够大方的。可细想一下,以他自己的财力不至于这么奢侈,吴家的家底不可估量啊。” “袁满,站在你的角度上来看,吴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见岳竹动真格了,袁满也严肃起来:“挺君子的,又是个军人,身上有点气概。” “你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会……”岳竹迟疑了,她也无法正确的表述那个词,毕竟他是个军人。 “会。”袁满却给出了肯定答案,“在利益和权力面前,没有人会不动心,一直听说吴家下面的人从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天亲眼看到一些事实,忽然觉得那未必是道听途说。” 岳竹垂着头,在脑袋里仔细地回想当年发生的事情。 然后,她认真地看着袁满:“五年前,吴家和段家就是一根绳上蚂蚱。” . 古镇上的夕阳晚景有一种悠然的美,时光很容易就定格在画面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缓慢的流淌。 段天骄和吴放直到中午才起床,眼下他们正在洱海上泛舟,打算前往湖中央的小普陀岛。 余霞错绮,湖水粼粼,旁边的大船上有白族的姑娘在婉转的唱着渔歌。 段天骄将头轻靠在吴放的肩上,两人乘着夕阳的倒影前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安宁。 据说小普陀岛是观音开辟大理水坝时丢在湖水里的一枚镇海印,为了镇压风浪保护渔民,所以渔民们便将这个岛称为小普陀岛,将岛上的阁楼称为小普陀。 下了船,两人上了岛。 段天骄知道吴放是无神论者,便独自进了阁楼去烧香。 一抹夕阳打在蒲团上,段天骄虔诚地跪拜。 闻着檀香的气息,她向菩萨许愿,回头看了站在外面的吴放一眼,他正背着光看着自己。 眼神里满是温柔。 她本不信佛,是近几年跟着段友志每年去普陀山朝拜才受到了一些洗礼。 她重重地磕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认真。 她父亲告诉她:“世人都会有罪孽,但菩萨会宽恕知错就改的人。” 她权当自己在替犯错的人忏悔。 出了阁楼下了岛,两人乘舟回岸。 吴放问她:“累了吧。” 她笑着摇头:“出来玩是最不会累的。” 吴放又问:“饿吗?” 她点点头。 吴放笑,牵着她的手去找饭馆:“就知道你饿得快。” 但愿那些不堪都留在菩萨庙里了,段天骄期盼着自己会有一个明亮的未来。 . 车库里,袁满打开了后备箱。他朝岳竹招招手:“过来。” 岳竹绕到车后一看,后备箱里满满的都是红玫瑰。 袁满说:“像我这样的男人,就很浪漫。” “让你买花种,你倒好,买了一车玫瑰,难怪你非要下次再去拉东西。”岳竹虽数落着,嘴角却弯弯的。 第22节 袁满抱紧她:“喜欢吗?” 岳竹“嗯”了一声,又问他:“今天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 袁满毫不避讳的说:“从昨晚开始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岳竹没再理他,抱了一大捧玫瑰独自往电梯的方向走。 袁满抱着剩下的玫瑰,手里提着咖啡馆的袋子跟在她身后说:“我还给你带了甜点。” 岳竹回头:“你下午去甜品店了?” 袁满没打算隐瞒,于是坦诚相告:“我去见舒婧了。” 电梯到站,岳竹走了进去。 袁满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索性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三两句轻描淡写,但岳竹全部都能领会。 电梯到达二十七楼,岳竹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20.往事 袁满微张了张嘴, 又格外认真的考虑了几秒后才开口:“我知道的肯定跟你认为的不一样,但无论事实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岳竹停顿了一小步,然后回头,两捧玫瑰花相碰撞,她低着头看花:“袁满,我需要一个筹码。” 袁满还卡在电梯里,他反应过来后匆忙出了电梯, 将两捧花放在地上, 他边开门边对她说:“段骁这个筹码显然不够, 不然五年前你就可以告他了。” 灯打开了, 猫开始叫。 软绵绵的声音让岳竹回过神来。 她打开厨房的灯, 拿了围裙准备开始做饭, 袁满走过去接过围裙替她系上,“岳竹,你想用你的清白去堵一个真相,这不太现实,我也不会答应。” 岳竹扎起头发, 回袁满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 我不会再那么傻。” 袁满双手环住她的细腰将她扣在自己身上, 伸出手指将她鬓角的碎发置于耳后, 他说:“我知道段骁只是他们的挡箭牌, 你不用担心, 你当年所经历的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我们也会有更好的筹码。” 岳竹阖了阖眼睛,又对他说:“当年我没有告他,是因为我爸收了段家的钱,封口费。” 袁满蹙眉,沉默了。 “我弟弟小时候就查出有糖尿病,一直靠打胰岛素维持,那一年,他开始出现慢性并发症,视网膜发生病变……你知道的,我爸妈在那个小县城里一年也没有多少收入,还要负担我的学费,于是我爸就收了段家的十万块钱。其实他们知道我没有证据的,只不过在那个时候,段友志怕有□□影响他那一次的升迁,才给了这笔钱。我唯一的证人就是你们三个人,他们兄妹俩碍于家族的利益无法替我作证,而你……袁满,如果我上告了,你是一定会替我作证的吧。 袁满抱着她,听着她波澜不惊的说着当年的事情,在说“你一定会替我作证”这几个字的时候,她轻轻地拉了拉嘴角。 那一天,段天骄刚拿到驾照,她兴致冲冲的独自开车去机场接袁满。但因为袁满的航班晚点,段天骄便在机场里等了他三个小时。 他们两人赶回段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只有段骁的房间里有动静。 岳竹几乎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段骁强迫发生关系,袁满亲眼见证了这一幕,而段天骄赶到楼上的时候段骁已经在袁满的阻止下停了手。 因为段骁的缄口不言,段天骄和袁满都将这看作是一个熟人性侵事件。 这时段友志回来了,他并未训斥段骁,而是将消息封锁,几个人正商议着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岳竹却不见了踪影。 袁满最先意识岳竹的离开,他在段骁的房间里发现了岳竹留下来的一件东西——一枚领带夹。 事情发生的时候岳竹的手里一直攥着这枚领带夹,而且段骁从不扎领带,这绝不会是他的东西。 当时袁满见段友志处理事情太果断,像是早有准备,便留了个心眼,将这个领带夹偷偷的藏了起来。 后来岳家人没有任何动静,岳竹也从此销声匿迹。 袁满总觉得不对劲,希望段家能出示当天的监控录像,但这个提议却被段友志无情拒绝。他又去找段骁“取证”,却被告知段骁在事发的第二天去了澳洲,而段天骄也回了外地的学校。 他感到蹊跷,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后来他动用父亲的关系找到了隐居在山里的段母,但段母不仅对那天的事情保持沉默,还奉劝他不要再问。 她的回避让袁满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一年你去我家里找过我,我是知道的,听说你一直与段家周旋,在这件事情上刨根问底。结果导致你父亲被调职到广东的一个小城市,还莫名被降了职。袁满,起初我一直没敢跟你相认,是因为我不确定……” 岳竹停顿了,头两年的四处碰壁让她看透了人心,她也不确定经历挫折后的袁满还是否跟五年前一样满腔热血。 袁满会意,却不做任何解释,当下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从来都是一路人。 “去年我特意去考公务员,特意进了政府职能部分,可干了八个月我就受不了那个环境了,我当时想法还挺简单的……”没说完,他笑了。 三十岁的人了,还指望着去谋仕途,尽管他是带着目的的,但回想起来仍觉得可笑。 “你去你床头柜的下层找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他跟岳竹说。 岳竹不明就里,走到卧室从抽屉里翻出这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当年的那个领带夹。 “因为找不到你,我便一直托人打听这个领带夹的主人,可哪有那么容易。” 岳竹没想到这个东西会在袁满这里,她回头看着靠在门框的袁满,慢慢地红了眼睛。 “这个领带夹……是当年段友志的推荐人,吴放的小叔吴膺的。”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从昨天夜里开始发酵的,而舒婧和周唯竟成了推动事情发展的关键人物。 袁满对岳竹说:“在你没有对我完全信任的状态下,我是什么都不会问你的。” “现在你觉得我对你完全信任了?”岳竹问。 袁满亲了她额头一下:“昨晚上就确定了。” “你就不怕我利用你?” “反正我不吃亏。” . 吴放在房间里打电话的时候,段天骄和客栈的老板娘在院子里晒月亮。 她坐在洱海畔的藤椅上,回头能看到吴放在屋子里踱步的身影。 “来度蜜月的?”老板娘问她。 她笑了笑:“是啊。” “老公挺忙的哈?” 她收了点嘴角:“都是工作上的事儿。” “结婚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啊?”段天骄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吴放年纪不小了,又是独生子,长辈们确实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可她总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加上吴放也从没表达过这个意愿,她便没有对这件事情上心。 “趁着年轻啊早点要个孩子,自己恢复的快,父母也还健朗,还能帮忙带。而且小孩长大了你还年轻,多好。” 老板娘说得也有道理,段天骄一听倒真动了心,她想着,吴放基本上没有时间陪她去玩,她倒不如生个孩子以后带着孩子出去玩。 回到房间后,吴放已经打完了电话,段天骄从后面抱着他:“我们要个孩子吧。” 吴放松了松衬衣纽扣,这才握紧她的手,他问:“你做好准备了?当一个妈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有了孩子,很多事情你都不能做了。” “你不想生?”段天骄有点失落。 “生孩子又不是我生,累的是你,到时候带孩子也是妈妈比较辛苦一点,我是怕你……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这不,我天天拿你当女儿宠。” 段天骄的心瞬间就开了花,吴放的这番说辞十分体贴,于是她正式表态:“我不怕。” 吴放转身搂着她:“自古女人生孩子都要在鬼门关走一遭,听说特别疼,你也不怕?” 段天骄摇头。 吴放觉得她认真的可爱,捏了捏她的鼻子:“行,生吧。除了生孩子时的痛我无法替你分担,其他的地方,我都不会让你吃苦的。” 听到这话,段天骄鼻头一酸。 这一刻,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吧。 . 岳竹洗澡的时候,袁满敲了敲浴室的门。 “怎么了?”她问,说着把花洒关了。 袁满在外面小心翼翼地问:“今晚,我能搬过来住吗?” 水流声再次响起,岳竹没理会他。 等她洗完,听见里面没有了水声,袁满又说:“咱们都坦诚相待了,没必要再分房睡了吧。客房的床太硬了,我总是失眠。” 吹风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岳竹还是没理会。 终于,她洗完了澡吹完了头发打开了门。 袁满看着她的星星睡衣:“行吗?” 结果岳竹出了卧室,直接去了昨晚上刚铺好床的那间客卧,她边走边说:“那你睡主卧吧,床大又软,我喜欢睡硬板床。” 袁满追过去拉住她的胳膊:“我饿了。” “冰箱里有饺子,要是不想吃饺子,你带回来的甜点还剩一块可以吃,或者你自己煮个面什么的都可以。” 她正要关门,袁满拉住她的胳膊:“你不管我了啊。” 岳竹耸了耸肩:“那我去给你煮。” 袁满将她打横一把抱起来:“就吃你吧。” 男女之事就像水坝拦着河流,一旦打开开关,热情的水流便奔腾开来。 袁满对她上了瘾。 21.默契 床上的人被门铃声吵醒。 第23节 岳竹睁开眼, 想起身去开门,却被搂着她睡的袁满抱得更紧,“别动。” 岳竹回头,他明明醒着,“估计是昨天买的东西到了,我去开门。” 袁满还是不动。 “已经九点了。”岳竹挣扎。 袁满看着她:“昨晚你说梦话了。” “说了什么?” 袁满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门口送货的师傅打来的。 他只好起床去开门,走到门口又对岳竹说:“我马上回来。” 岳竹却指了指他裸着的身体:“你把衣服穿上再说。” 待袁满签收完货品, 岳竹已经起床换好衣服进了厨房。 “过来。”袁满叫她。 她没动, “我先做早餐, 吃完再让我劳动。” 袁满又叫:“过来。” 语气急了一点。 她走过去, 只见袁满从一个纸箱子里拿出一串星星灯。 虽不是发着光的, 但亮晶晶的, 十分好看,跟她睡衣上的一样。 岳竹抱着胳膊笑了:“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去买的?” “喜欢吗?” “我又不是小女孩儿了。”她继续摇着头笑,又问:“你打算挂在哪儿?” 袁满说:“挂在我们睡觉的地方。” 岳竹转身,回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袁满立刻拉下嘴角:“挂在你房间的窗帘上。” 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又数落她:“你说你, 怎么就这么没有情趣。” 岳竹从厨房的推拉门探出头:“谢谢, 我很喜欢。” 吃早餐的时候, 段天骄发来一段视频, 岳竹看着手机屏幕上她满是幸福的脸, 既高兴又惆怅。 像苦和甜一起吃进嘴里, 最终味道相抵, 什么也没留下。 要不是那幅字画,恐怕她也不会将吴放和吴家联想在一起,毕竟吴家在政界叱咤风云,而吴放却是个军人。 “待会儿我送你去上课,然后去周唯家搬东西。” 岳竹却说:“我们吃完饭就去搬东西吧,我想再去她家里看看。” 袁满想了想,“也行。” “袁满……”岳竹迟疑了。 “你是不是想问天骄?”袁满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岳竹抿着嘴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运,吴放是吴放,吴家是吴家,但如果吴放真跟吴家同流合污,那他会有自己的结果,而这就是天骄的命。不过……我不信命,我想不管怎么样,天骄都有路可走。哪怕她是段家的人又怎么样,她还有我们。” 段天骄和吴放是同一个处境的人,他们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一起。 这是他们必须承认并接受的事实。 但并不是有后盾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岳竹说:“在她没有和吴放结婚之前,我很逃避她。可现在她与这些事情联系的紧密了,我又很担心她。” “担心有什么用,你又不会跟她表达。你们女人永远都是嘴硬心软。” 岳竹扫了他一眼:“你很懂女人?” 袁满清了清嗓子:“抱歉啊,惯性思维了。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唔,你现在越来越滑头了。” “那你喜欢我哪种样子?” “你做你自己就好。” . 袁满在搬东西的时候,周唯将岳竹叫到了楼上。 楼下是中式古典风格,楼上却是欧式的设计。岳竹坐在二楼的空中花园里,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睛。 这里虽说是个小花园,但却只养着几盆吊兰,其他的地方都摆着画具和完成好的油画作品,似乎都是出自周唯的手笔。 画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是一个扎辫子的少女,岳竹仔细地打量,发现周唯酷爱画人物。各种身份地位的人,各种年纪的人。大部分人的相貌都及其夸张,只有对女人的描绘较为委婉,大多是一些神色平和或是略带孤独悲苦的脸。 “我近几年才开始学油画,半吊子水平,画着玩玩。”她说。 岳竹越发觉得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她又说:“他父亲是个艺术家,我总想着,自己也学点艺术能和他家里人走得近一点。结果我路子走偏了,难登大雅之堂。” 岳竹却说:“我倒觉得这些画挺有艺术感的,就保持自己的风格,挺好的。” “小岳,你总是喜欢安稳我。我去给你倒杯奶茶吧,是用我自己拉的正宗锡兰红茶做的,你喝着茶再陪我多聊会儿。”周唯知会着,然后便下了楼。 几秒钟后,岳竹收到袁满的一条短信:去她卧室里看看。 岳竹轻轻地走到周唯的卧室门口,看到和段天骄婚礼那天的视频里一模一样的场景。从角度上来分析,摄像头应该是放在角落的衣帽架上的。 她走过去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听到周唯上楼的声音,她快速离开卧室回到了花园里。 “家里经常来客人吗?”岳竹接过奶茶,笑着问她。 周唯顿了顿,说:“很少,平时就我一个人住。他工作比较忙,很少回来。” 话音落下,她略显失落。 “你会做甜点,还会煮奶茶,客人少,真是太可惜了。” “做给心爱的人吃就不可惜,女人嘛,一辈子就是活一个男人。” 岳竹试探性的问她:“你们……分手了?” 周唯倒很坦诚:“嗯,算是吧。” “为了什么?” “他结婚了。” 这个瞬间,岳竹却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同情。 从情感上讲,她和吴放有十年的感情,在吴放和段天骄强势的婚姻面前,她显然是个弱者。 可她的状态又让人说不清楚,倒有点刻意退避三舍的感觉。 而且视频事件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岳竹还摸不清头绪。 “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留恋了。”岳竹是站在她的角度上说这句话的。 周唯却摇了摇头:“心死不了。” 岳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周唯又开口:“你知道他娶的是谁吗?” 岳竹没吱声。 “段友志的女儿,段友志你知道吧?吴膺以前的秘书,现在坐上了当年吴膺的位子,二把手了。” 对于周唯似是有意的透露,岳竹嗅到了复杂的气息。她摇头:“我不是本地人,不太清楚这些事情。” 周唯又接着说:“吴膺我不方便做评价,但这段友志,是出了名的……” 后面的几个字她只是比了个口型,并没有念出来。 岳竹听完后笑了笑,周唯说这些话的意图显而易见。 于是她顺藤摸瓜:“你还挺关心这些事情啊,说他不是个好人,因为什么呢?” 周唯却回避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应该多少有一些真吧。” 岳竹兀自笑笑,没再说话。 “但愿他不要和段家有什么利益上的瓜葛。”她又感叹。 岳竹看着这个女人,想着她说的这些话,突然产生一种直觉。 视频事件很有可能是她自导自演。 . 车子出了小区,袁满才问她:“都聊什么了?” 岳竹说:“段友志。” 袁满有些诧异:“聊得这么深?” “袁满,你说她是不是认出我了?可是她怎么会认识我呢。”岳竹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以她和吴放的关系,很有可能是知道当年的事情的,至于她有没有见过你,以你跟她的接触来看,她……” “她城府很深。”岳竹打断他,又说:“也许她听到我名字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五年前,她接近我……会不会是拉我入伙?” “入伙?” “对,吴放和天骄结婚了,她就失去了她的男人,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让她的男人回来,那就是瓦解他和天骄的婚姻,而要想彻底让他们的关系切断,就必须要让段友志垮台。以吴家的背景,段友志不过是一枚棋子,棋子丢了,自然不能委屈了吴放。” 岳竹分析事情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袁满听着看着,都走错了车道。 “你小脑袋瓜倒挺好使。我觉得你说的还真有道理,周唯这个女人一看就不简单。对了,她为什么突然不去上课了?按你的分析来说,她应该继续接触你才对。” “工具都卖给你了,再去学,戏就不真了。”岳竹笑。 “那就看看她之后还会不会再出现,这可是一条大鱼。说不定那个视频也跟她有关。” 第24节 两人想到一起去了,岳竹挑了挑眉毛:“再用用你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直觉,你说视频是不是她拍的?” 袁满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让我来算算。” 岳竹白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路线?” 袁满说:“这叫用心体会。” 22.坚定 车子回归到正确的路线, 阳光打进车窗里, 光线里飘起一些细小的尘埃。 袁满松开她的手:“算不出来。” 岳竹用手指捉着尘埃玩,“心跳那么快, 当然算不出来了。” “你就像个起搏器, 我心跳能正常吗?” 岳竹偷偷瞟了袁满一眼, 他脸上竟有种被戳破的羞怯。 “看来女人真能影响男人对事物的判断。” 袁满转移话题:“你去问问你另一位同学吧,就是和周唯要好的那个, 从她那儿一准能探出点什么。” 岳竹咂了咂嘴:“我现在倒真像个特工了。” 袁满拍了拍她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 同学仍需努力。” 高露向来都是女同学中最扎眼的那个, 一双恨天高恨不得要把教室的地板戳烂。 今天她穿了一套新的春季套装,又换了一个名牌包, 头发也重新染过, 整个人更加精致漂亮。 岳竹特意坐到她旁边,没想到她竟先起了头。 她对岳竹说:“唯姐以后估计就不会来上课了,她还托我好好照顾你呢。” 岳竹有些意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高露又说:“可能过几天我也不来上课了。” “有什么事吗?”岳竹问。 “我那位要去外地出差, 大概一两个月吧,我想跟他一起去。” “哦。” “对了,你知道唯姐和她那位分手了吗?” 正中下怀,岳竹正愁没有话题引入,她说:“知道的,听她说她男朋友结婚了。” “嗯。其实吧, 她断了也好, 那男的家里面一直都只是默认他们的关系, 不肯给她名分。唯姐心气又高,那个男人不结婚倒也算了,这一结婚,她可不愿意跟我一样见不得人。”高露坦诚的很,说到自己的时候也一丝避讳都没有。 “为什么不肯给她名分?她这么优秀……” 岳竹为自己明知故问的演技感到心虚。 可高露丝毫看不出来,她完全是在给岳竹传播八卦。 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吴家那么高的门槛可不是谁都能踏得进去的。嗨,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岳竹再次明知故问:“哪个吴家?是那个知名画家吴庸老先生家里吗?” “你知道的还不少嘛,就是他们家。别告诉别人啊,毕竟这吴先生的弟弟可不是个随便能提的主儿。” 高露虽然嘴不紧,但心里还是有些分寸的,提到吴家的这位大神,她终于有了避讳。 “是吴膺吧,周唯姐跟我提起过的,说她男朋友就是娶了吴膺以前秘书的女儿。lulu,我不想瞒你啊,周唯姐都跟交底了,但我却没有告诉她,那位秘书的女儿是我的大学同学。” 岳竹刻意将这层关系透露给高露,因为借她的嘴,这件事大概很快就能传到周唯的耳朵里。 高露果然感到惊讶,“天呐,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岳竹,你跟这个大学同学熟吗?” “挺熟的,同一个班同一个宿舍。” 高露不做声了,岳竹猜想,她一定是被这其中的关系给绕晕了。 而且,女人向来有种站队的心理,她既担心岳竹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她那位大学舍友,又担心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真是唯姐告诉你的?”她再次确认,提防岳竹是在套她的话。 岳竹坦荡荡的:“真的,她亲口说的,lulu,其实我同学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就在她和吴放结婚当天,有人给她快递了一段视频,里面正是吴放和周唯姐。” 高露神色瞬间缓和了下来,似乎为自己跟这件事情撇清干系而松了口气。可缓和之后,眼底又生出一些新的东西。 像是陡然意识到什么,发慌。 “lulu,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说,谁会寄这段视频给我同学呢?” 高露的眼神闪躲着:“这我哪儿知道啊。” “不知道周唯姐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岳竹,那你同学知道后有什么反应啊?她还能接受吴放吗?” 岳竹看着高露,她期待答案的样子充分暴露了她的心理,她显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一起度蜜月去了,不接受可能也接受了吧。不过她们家能不能接受……这个我就不确定了。” 高露没吭声了,手里拿着抹刀戳着蛋糕上的奶油,将一块漂亮的蛋糕戳的稀巴烂。 . 袁满在岳竹上课的时候去了趟他父母开的澡堂。 袁父一般都会在澡堂门口喝茶看报纸,看到袁满的车开到门口,他摘了老花镜又起身去倒了一杯茶。 “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袁父问他。 袁满将手里提的水果放到桌子上:“想麻烦您帮我去看看铺子。” “什么铺子?” 他喝了口袁父递过来的茶:“打算开一间甜品店,就我住的那块儿,我找了三四个比较合适的门面房,您帮着挑挑。” 袁父问:“怎么想起做生意来了?” “看您和我妈生意做得这么好,我这不也手痒了嘛,走吧,您跟我过去看看。” 袁父拗不过他,交代了澡堂的前台后就上了袁满的车。车门一打开,他就看到后座上散落的几只玫瑰花。 “处新对象了?” 袁满笑了笑:“分手后一直被你们念叨,这不,我得赶紧加快脚步。” “什么时候领给我们看看?” “这周末吧,你们来家里就能见到了。” 袁父一听,“你甜品店不会就是为了她开的吧。” 到底父子连心,袁满也没有再隐瞒的道理了。他说:“爸,我找到她了。” “谁?”袁父问,问完忽然反应过来,“是她?那个女孩儿?” 袁满说:“因为这件事情,我拖累您和我妈了。爸,但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做到底。” 他声音坚定,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紧了紧,给自己底气。 袁父没说话,打开车窗透了透气。 过了会儿,他才问出口:“你就是和这个女孩儿处对象?” “是。”仍旧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袁父问他:“不在乎她发生过那件事儿?” 涉及到男人的尊严,估计这话也只有自己的父母能问出口,袁满笑着:“她清清白白的,没有什么好介意。” 听到这句话,袁父终于点点头:“你过得去自己这关,我们也没有什么好阻拦的。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吧,你小子心里想什么我还是知道的,你放心,你妈也不是那种人,她也不会反对的。” 袁满看了老头一眼,他一生凌然正气,倒了这把年纪依然通透的很。 “爸,谢谢你。” 在袁父的参谋下,袁满终于将门店的选址落定。 送完袁父去接岳竹的途中,他计划着要尽快带岳竹来看这间铺子。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为她把甜品店开起来了。 岳竹上了车,大呼一口气:“我一下午都是在尴尬中度过的,袁满,我真不适合做间谍,还浪费了一节课的学费。” “没有进展?”袁满问。 “倒不是,高露挺好说话的,我还没问什么,她自己就先跟我八卦起来,从她的反应来看,基本上可以断定周唯是知道视频的事情的。” 袁满摸了摸岳竹的头:“犒赏你一下。” 岳竹又说:“这下好了,我的底牌也亮了,说不准周唯明天就得回来上课。” “其实她要是打死不承认,我们也没辙,顶多是让吴放知道这件事情后彻底对她死心,但这样做对我们没好处。她这么多年跟着吴放,多多少少肯定掌握一些吴家的动向,这些才是对我们来说有用的讯息。” “但她一定不会出卖吴家,除非吴放和吴家能撇的干净。” 袁满见她无比确定,问她:“倘若是为情反目呢,看到吴放真的撇下她和天骄恩恩爱爱的过日子,她心里不平衡想要报复呢?” “不会的,”岳竹仍旧坚定,“她跟了吴放十年,又把自己修炼成这个样子,她不会那样做的。她不会毁了吴放。” 袁满挑着眉点点头:“那就看她掌握多少段友志的把柄了,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岳竹,我害怕她想要拿你做文章。这件事情微妙的地方就在于,即便是当年的真相抖了出来,段友志是不会出卖吴膺的。” 岳竹还没想到这一层,袁满的话点醒了她。眼下,她想从周唯的口中找线索找证据,周唯何尝不是带着目的接近她。 而袁满却是希望她不会再收到任何伤害。 哪怕前方的路充满荆棘,可这一刻的温暖也足够给她勇气。 岳竹将头伸到袁满的面前,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23.信念 第25节 袁满靠边停了车。 夕阳在天边点燃了一把红色的火焰, 有霞光穿过城市打进袁满的心里,他的心被这热度灼的发烫。 “我下车抽根烟。” 他关上车门,站在路边点燃了烟。 他微微勾着背的样子形成一道阴影倒在水泥路面上,岳竹看着, 他突然回头。 用拿烟的手指了指她说:“要不是现在不方便,你又要完蛋了。” 岳竹心里一咯噔,看来主动并不是什么好事。 以后要收敛。 烟雾散在夕阳里,她坐在车里,袁满站在车外。 空气中的尘埃穿梭在他们的呼出的气体里, 最终飘散到更远的地方, 飘到云霞的身旁。 她问:“昨晚上我到底说什么梦话了?” 袁满熄灭烟头,眯着眼回头看她, 却不说话。 “说了什么?”她又问。 袁满开口, 嘴角朝上:“秘密。” 昨晚上,她藏在他怀里呢喃着:“袁满,你别放开我。” 他怎么可能放开她。 所以这句话根本不必再提起。 . 自从那夜醉酒后,段骁便没有再出现过。 这天晚上,他竟不请自来, 还带了好几瓶好酒。 此时,岳竹和袁满刚吃完晚饭,正在卧室里挂星星灯。 听到敲门声响起, 袁满说:“我去吧。” 岳竹打开星星灯的开关, 整片窗帘瞬间被闪亮。 紧接着段骁的声音传进客厅里, 他第一句话便问:“岳竹在吗?” 还是四月初的天气, 只因近几天气温高了几度,段骁便穿起了短袖。 因为常年接受澳洲的紫外线洗礼,他的肤色较深,他又爱学着老外的打扮,喜欢穿一些不符合年龄的潮流款。 加上手臂上的文身和耳朵上的耳钉,他给人极不稳重的感觉。 比他高出一点的袁满和他站在一起,着实看起来比他沉稳老练许多。 “岳竹在房间里。”袁满并未遮遮掩掩。 段骁朝里头探了一眼,岳竹正好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穿着居家服,和袁满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 段骁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闷闷的跟岳竹打了声招呼。 岳竹见他手里拿着酒,看了袁满一眼,袁满问她:“段骁找我喝酒,你要一起喝一杯吗?” 段骁重新看向岳竹,她看着袁满:“好啊。” 两个男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三个人去了花房,岳竹坐在藤椅上,两个男人坐在地上的蒲团上。 猫在窝里睡觉,蜥蜴躲在暗处审视他们。 月色很好,气氛应该也很好。 可各怀心事的这个组合看起来更像是领导们在开会。 少了一点放松的状态。 袁满知道岳竹不胜酒力,但他也知道段骁是冲岳竹来的。 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给段骁一个台阶下,没想到岳竹竟附和了。 “天骄他们明天就回来了。”段骁起了个头。 袁满问:“不是有一周婚假吗?” “吴家出了点事……”他欲言又止。 袁满看了岳竹一眼,她也挺了挺腰。 “出什么事了?”这话是岳竹问的。 段骁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说了出来:“吴家保姆的女儿跳楼了,现在在急救。” 袁满皱起了眉头:“因为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段骁吞吞吐吐的。 “从哪里跳的?”岳竹又问。 “吴家在郊区的别墅……”段骁脱口而出,随后又叮嘱他们,“消息被封锁了,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岳竹看了袁满一眼,袁满瞬间就领悟了她的这个眼神。 “小段,这事儿是你爸告诉你的?” 段骁点头。 “天骄他们不和吴放他父母住一起,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的赶回来?” 段骁喝了口闷酒:“老袁,你就别再问我了。” 岳竹一直没动杯子里的酒,现在她突然拿起杯子碰了段骁的杯子一下,说:“天骄的事情你还管不管?” 段骁愣了下神,随后说:“当然要管。” 岳竹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没再说话。 段骁摸不着头脑了,“岳竹,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岳竹格外认真地看着他:“段骁,知道天骄要和吴放结婚的时候,你反对过吗?” 段骁沉默了。 除了岳竹,他是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可他在段友志的培养下早已变成了一个畏手畏脚的人。 “反对有什么用?你认为这个家是我说了算吗?”段骁的情绪有点激动。 岳竹却用更狠的话将他的情绪堵了回去。 她说:“但你是个男人。” “岳竹,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没用,你看不起我。” “你不是没用,是懦弱。我也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你从来都没有堂堂正正的走过路,从来没让我有机会正眼看你。” 岳竹说完这句话就回了房间,段骁跟在她身后,被她关在了门外。 他拍着门:“是不是只要我去自首,我去为你作证,你就可以正眼看我了?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样,我的家就毁了。” 岳竹看着满目的星星灯,虚着视线的时候,暖黄色的光芒倒真像是天空上的星辰。 如果每个人的心都可以像星星一样明亮就好了,黑暗进不去,污秽和丑陋也进不去。一切都是明亮的,可以立足在光明下任凭他人的审视也不心慌。 “你的家早就毁了,你爸把你妈推下楼的那一刻就已经毁了,段骁,你究竟还要做他的帮凶多久?” 她的家又未尝没有被他们毁掉。 因为那十万块钱,她彻底和她的父亲决裂,四年前她离开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清楚的记得被困在家里的那一年,她是怎么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熬过去的。那些细碎的磨人的又深刻的痛苦,像毒品一般腐蚀着她的身心。 这个城市从未让她有过归属感,可她必须在这里扎根,因为她还要继续找到她赖以生存的光,找到正义。 段骁颓败的样子就像久未灌溉的枯草,他做回蒲团上,将瓶子的酒一饮而尽。 “老袁,你是不是也这样看我?” 袁满自始至终都没有站起来过,他保持刚刚的姿势,握着酒瓶碰了段骁的酒瓶一下:“小段,男人三十而立,你也该直立行走了。” 段骁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袁满:“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逃兵,就连天骄都瞧不起我。” 说完他准备离开,袁满拉住他的手:“你可以因为畏惧你父亲而选择回避,但是你必须保护好你母亲和你的妹妹。” “老袁,我没有退路了。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明白了。”他甩开袁满的手,夺门而去。 . 进了门,袁满看见岳竹坐在窗帘前发呆。她的脸因为喝过酒看起来红扑扑的。 袁满看到她的发尾有些毛躁,拿了柜子上她的梳子开始替她梳头。 岳竹放松了下来,问他:“保姆的事情你怎么看?” 袁满却说:“这几天一直绷着弦,别想了,左右不过是因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袁满,曾经我也想到过死。” 袁满停了手上的动作,双手按在她略有些颤抖的肩上,试图抚慰她此时的情绪。 “可最后我觉得,要是我死了就便宜了他们。谁都不会记得我的死,他们还是继续快活的活着。”岳竹回头,眼睛里有泪光。 袁满蹲了下来,双手捧着她的脸:“岳竹,你是好样的。” 岳竹挤出一个笑容:“如果当年不是你去找我,或许我就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就彻底死心了。” 袁满抱紧她:“谢谢你让我找到你。” 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在段骁侵犯她之前她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也不想去想象去试图还原那个真相。 一切总会水落石出,他知道,岳竹的这一点信念里藏着无穷的能量。 第26节 这便是他爱她的理由。 . 第二天下午,周唯果然来上课了。 岳竹赶到教室的时候高露正和她谈论着吴家保姆跳楼的事情,见她进门,高露急忙将她拉了过来:“岳竹啊,你有没有听你同学说过这个事情啊?” 显然高露已经将岳竹的话都传达给了周唯,岳竹看了周唯一眼,她倒是淡然的很。 “什么事情?”她装作不知道。 “lulu,你小声点。”周唯提醒她,转过身又小声对岳竹说:“吴家保姆的女儿跳楼了。” “为了什么?”岳竹问。 “还不知道呢,你……岳竹,这层关系我也知道了,没想到你和段天骄竟然是同学,嗨,要是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那么多了。”周唯趁机将话挑明了说。 岳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你们都断了,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 周唯笑着:“你这样想就好。我在家还是觉得无聊,还是想和你们一起上课,这不,我又回来了。” 高露也在一边尴尬的赔笑。 “你在还能教教我呢。”岳竹顺势给了她台阶下。 “岳竹,你真没段天骄提起这件事?”高露又问。 “没,我们联系的也不多,回头我问问她。对了周唯姐,你对吴家的事情应该很清楚啊,你真不知道内幕?”岳竹又将问题抛回给周唯。 周唯捋了捋头发,神色略有闪躲,她还没开口,高露又抢了话头:“嗨,八成和他们那位老色鬼脱不了干系。” 24.情敌 “别瞎说。”周唯嗔怪着提醒高露。 岳竹看到周唯的手轻微地扯着高露的胳膊,眼神却似有似无的瞥了自己一眼。 “老色鬼?”她自然地接过这个话茬。 高露不作声了, 她便又看着周唯, 周唯笑了笑:“岳竹,你毕竟和段天骄是朋友, 这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好了。而且我和吴放也断了, 也没资格再评论吴家的事情了。” 她将自己摘得很清, 岳竹只好露了个底:“是吴膺吧,外界有很多他的传言,我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点。” “唯姐,你还总是不让我说,你看,连岳竹都听说过。你那位小叔可真够出名的。” 周唯纠正她:“已经不是我小叔了。” 岳竹问:“保姆女儿的事情真和他有关?” 高露干脆做了周唯的传话筒:“十有□□,吴膺这个小老头吧,就喜欢玩女学生, 那保姆在他们家干了十几年了, 有个在本地读大学的女儿, 是吧唯姐?” 周唯“勉强”地应了一声。 “唉。”此时此刻, 岳竹似乎只能叹息。 老师虽教得好, 但到底不如周唯细心, 岳竹在她的指导下会的东西越来越多。 岳竹私心想着, 若不是她和吴放之间是这层关系, 现在两人之间有点彼此利用的感觉, 说不定她们还真能做朋友。 “岳竹,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对于周唯的邀约, 岳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两人之间其实就差话摆在明面上说了。 “我请你吧,你教了我这么多东西,就当我感谢你。” 说着岳竹拿出手机准备跟袁满报备,结果却看到屏幕上提示有未接来电,而且还是段天骄打来的。 岳竹蹙了蹙眉。 因为是上课,所以她将手机调成了振动。没想到段天骄竟然一回来就有功夫找她。 未接电话一共有三个,还是连续打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 段天骄和吴放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吴家别墅。 进门的时候,保姆的丈夫正找了一些人来闹事,客厅里乌烟瘴气,吵闹声不绝于耳。 吴庸老先生年纪大了,本来已经不太管家里的事情,可突然出了这档子事,他不得不出面斡旋。 吴放和段天骄都对事情的真相心知肚明,看着他们年迈的父亲无力地跟女孩的亲生父亲不停地道歉,两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吴膺一直在医院做危机公关,虽然消息封锁,但这件事情到底没有瞒住,据说后来是小区里的邻居报的案,举报人还跟警察说是吴家蓄意谋害。 警察并未找到他人谋害的证据,初步判断是女孩的自主行为,而别墅层高不高,女孩还在抢救当中,生死未卜。 双方相持了一会儿,最后吴老先生还是开出了所谓的补偿条件。但女孩的父亲却没有动心,他说什么也不要钱,就要一个说法。 段天骄突然想到另一位父亲。 尽管事情的严重性不同,但同样是父亲,当年岳竹的爸爸却没能守住这道防线。 忽然间,她又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异样的情绪。她一想到那个粉饰太平的虚伪场景,就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岳竹。 她亦开始厌恶眼前的这一切。 “我女儿是什么样的个性我会不知道?她能走出这一步,绝不只是受了点委屈这么简单。” 女孩的母亲在医院里守着,父亲便跑到家里来讨公道。 他坚决的态度让吴老先生意识到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处理。 而从一进门开始,吴放就眉头深锁一言不发,直到女孩的父亲离去,他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天骄,让你见笑了。” 吴放被吴老先生叫去了书房,段天骄便找了个借口先离开。 她打给岳竹,无人接听。 她便开着吴家的车独自往市区里去。 . 高露知道两人有事要谈,一下课就识趣的先走了。 岳竹和周唯站在路边打车,段天骄就这样开着那辆辉腾停在了她们面前。 段天骄并未见过周唯本人,打开车窗,她先礼节性地朝周唯点了点头,然后才跟岳竹抱怨起来:“打你电话也不接,记得上次袁满说你在这儿上课,我就直接赶过来了。” 岳竹比周唯还要不安,但淡定的周唯一眼就认出了段天骄,于是她立刻改变计划对岳竹说:“那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岳竹只好跟她道别。 上了车,岳竹问段天骄:“吴放的车?” 段天骄解释说:“直接从吴家过来的,就开了他们家的车。” 岳竹从段天骄的脸上只看得见疲惫,大抵是甜蜜和欢愉的余味都被吴家突如其来的“惊喜”耗尽。 “突然赶回来,心里很不痛快吧?”岳竹笑了笑。 段天骄叹气:“还是你了解我,可最让我不痛快的不是我的蜜月旅行被打乱了,而是吴家的这件事情当真让我觉得恶心。” 岳竹抿着嘴巴,没说话。 不知道发生的段家上演的自己身上的那件事情是不是也能让你这么义愤填膺。岳竹想着,立刻又有了确定的答案。 她想,如果段天骄知道真相,必定也会是同样的反应。 “天骄,你是不是想到我,所以来找我了?”她还是问出口。 段天骄有点避讳,但想了想,觉得遮掩也未必是好事,便点头承认。 “不要再想了,这事在你心里是个死胡同,想不通的。” 段天骄看着岳竹,她冷静的语气一语道破自己的心虚。 气氛闷了起来,车子里残留着一丝香水的味道,和周唯身上的极为相似。 段天骄问她:“刚刚那个是你的同学?” 岳竹“嗯”了一声。 “挺有气质的。” 岳竹点头。 “你和袁满……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个话题终于让岳竹轻松了一点,可她同样没有准备,便直接承认:“我们在一起了。” 段天骄没感到意外,她说:“你们俩早就应该在一起了。” 岳竹笑了笑。 “但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段天骄又问。 岳竹想了想,看着窗外的风景:“除了他,我也遇不到第二个能为我做这么多的男人了。” 听了这话,段天骄心里有点发苦。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却是她的朋友。尽管他们是恋人,她也无法消除这种不适应。 “小满哥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男人。” 就在这时,袁满的电话打了进来,岳竹按下接听:“我和天骄在一起,他正夸你呢。” 电话那头的袁满有些诧异,短信里,岳竹明明是说要和周唯一起吃晚饭。 最终,两人约好变成三人行,袁满理所应当的加入了进来。 . 吃饭期间,段天骄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段骁打来的,另一个是吴放。 她接电话的时候一个人走到了餐厅外面。 第二个电话挂断后,她匆忙跑回来拿了包就要走,她边走边说:“有点急事,回头再联系。” 但她的脸上看不出慌张,只有无尽的烦躁。 第27节 两人都能猜到,必定是吴家那边又起波澜了。 袁满问岳竹:“不是说和周唯去吃饭,怎么遇着天骄了?” “她来学校找的我,当时我正和周唯在一起……袁满,我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袁满笑,卷了卷衬衣袖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用紧张。” “我觉得这两天我说的话太多了,周唯的处境何尝不是我的处境,那我的心境她肯定也明白了。”岳竹又说。 “我都绕糊涂了,你们俩怎么就成一个处境了?” “她有意向我透露跳楼事件和吴膺有关,吴段又是一体的,你想想,她是什么目的?” 袁满喝了口水:“她想利用你,这个毋庸置疑,但你们俩显然不是一个处境,她即便是想把矛头对准段友志,她也无法在明面上行事,何况,她的立场不对,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岳竹呼出一口长气:“周唯这个女人,小心思倒是都摆在明面儿上,我想早点跟她摊牌,这样耗下去太累了。” “恐怕她会先跟你摊牌。岳竹,你不用怕,你要知道,她永远比你少一个筹码。” “吴放?” 袁满“老奸巨猾”的点了点头。 “可我也有一个不可避免的雷区。”岳竹耸了耸肩,眼光又暗了下去。 袁满徐徐开口:“天骄未必就像我们想的那么脆弱,更何况,吴放可以跟吴家分割开来,吴家的三个分支也可以相互独立。说不定,兴风作浪的就只有吴膺。” 25.线索 晚风滑过皮肤, 空气中有一股春日的清凉。 餐厅就在家附近, 袁满没有开车, 两人便牵着手慢慢步行回家。 影子晃到身前又晃到身后, 许久没有这么惬意了,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 也很安定。 白天的一切终于湮灭在夜色里, 被月光溶解,被树影遮盖, 不值一提。 途中,他们经过一个大学城,学校附近马路边俨然成了热闹的夜市。有不少学生在小摊位上吃东西喝汽水,他们笑着闹着,肆意又张扬。 袁满跑到奶茶店买了两杯喝的,递给岳竹的那一杯是茶走。 岳竹喝了一口,作出评价:“比我们学校奶茶店的味道差远了。” 袁满挑着一边眉毛:“是吗?” “没办法, 人就是这样,念旧。” 两人继续往前走, 岳竹踩着摇曳的树影, 喝着奶茶,忽然又想起周唯,她停了步子, 呆呆的说:“天呐。” “怎么了?” 岳竹偏过头看着袁满:“上次周唯跟我说吴膺和段友志之间的关系, 我说不太清楚, 今天我却把吴膺这个人甩了出来……简直是自相矛盾。” 袁满一只手按住她的肩, 用另一只手的指腹轻按住她的嘴唇,他微微弯下背:“嘘,说不提就不提了。虽然是演戏,但没有人在乎你的演技拙不拙劣。现在是你和我谈恋爱的时间。” 他的白衬衣利利索索,眼底的光清澈又透亮,岳竹伸手触了触他两边剪得很精神的头发,“你要是往学生堆里站,倒像个大男生。” “走,带你骑自行车去。”袁满猛地扣住她的腰。 学校的林荫小道边有不少情侣在石凳上谈情说爱,女孩的头发被风吹起,又被男孩按下。他们窃窃私语着,时不时做出一些暧昧的小动作。 袁满骑着车载着岳竹在小道上晃悠,岳竹抓着他精壮的腰,嘴角微微上翘。 “你似乎不喜欢穿裙子。”袁满说。 岳竹“啊”了一声,又说:“挺不方便的。” “你穿裙子好看。” 这话说得就像是他见过似的。 “行,改天去买一条。”岳竹大大方方的。 “对了,我想把头发剪了,做东西的时候长头发不太利落。”她又说。 袁满回头看着她的一头长发:“我对这个没要求,你怎么样都行。”说完他拿着手机给两人拍了一张自拍。 照片里有她的长发和他的白衬衣。 “留个纪念。”他说。 到底还是喜欢长发吧。岳竹顿了顿,说:“不会剪得太短。” 袁满扬着嘴角加快了速度,岳竹更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腰。 自行车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耳畔传来晚自习下课的铃声。 熟悉的声音让人开始怀旧,他们仿佛回到了那个年纪。 走到一栋女生宿舍楼前,美好的氛围终于被打破。 三两个女孩子并排走着,绘声绘色的讨论着跳楼事件。 两人这才意识到,原来保姆的女儿正是这所大学的学生。 “还在重症监护室呢,好像还没脱离危险。对了,她好像是政史学院的,听说还拿过两次奖学金,成绩很不错的。” “太可惜了,她长得也挺漂亮的。我有个老乡跟她是一个班的,说她早就有点不太正常了。她妈妈在那家做保姆,她以前每个周末都会过去,但这段时间她不肯去看她妈妈,都是她妈妈过来找她,每次给她带东西她也不要。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那家跳楼,太奇怪了。” …… 袁满推着车,岳竹走在他身畔。 两人各有所思,但却同时开口:“问问?” 问段天骄。 电话是袁满打过去的,段天骄正好在医院。 他没有直接切进话题,只说要她不要太焦心。 段天骄一直没怎么说话,从她的语气可以感受到她的状态,她情绪非常不好。 袁满问她:“吴放呢?” 她叹了口气,最后特别无力地回应:“女孩子脑死亡了。” 女孩的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父亲在医院里大闹着。 这个连夜从外地赶过来的父亲大喊着要一个真相,医院里的病人、医生和护士无不为此赶到哀恸。 吴家尽力地控制着舆论,但电视台和媒体都赶到了。吴膺动用了所有的关系都没能压住此事,有人说,从有人报案到女孩父亲的坚硬态度都是背后有人出谋划策。 吴家这回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吴放有军衔在身,并不方便露面。因此,在医院安抚女孩亲人的任务就此落到了段天骄的身上。 挂了电话,岳竹问袁满:“吴膺的家人呢?就没有人来处理这件事情,需要天骄出面?” “吴膺的老婆一直在国外,孩子也还在读高中。抛开天骄是吴家的家庭成员不说,凭她父亲和吴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又是政府新闻部的,这件事交给她对他们来说是最合适的。” 岳竹皱着眉,想到天骄是最不喜欢应付这些事情的了,她就觉得唏嘘和无奈。 袁满揉了揉她的眉心:“担心也没有用,天骄已经踏进这趟浑水,身上不沾点儿泥是不可能的了。谁都没有证据,只有舆论和法律可以对这件事进行监管,现在肯定已经有人在部署了。” 岳竹松了松眉头,兀自往前走。 “在想什么?”袁满问她。 她转身,眼角和嘴角扬起一丝冷静的笑意,“在想树大招风,纸包不住火这些话果然不假。” 证据总会出现。 . 隔日,当地各大纸媒和网络平台都对少女坠楼事件进行了报道。吴家一下子被推上风口浪尖。 女孩的父亲原本将在上午十点接受一家媒体采访,最终在十点差一刻的时候,他以视频的形式告知该媒体他将不会出席,也宣布不会再接受任何采访。 十点整,这家媒体用带有“内有隐情”四个字的标题出了一篇对此事的全面报道,并将这篇报道用强硬的渠道广泛传播。不到一个小时,这篇文章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各种讨论,大家开始深扒吴家这个显赫的家族。 下午三点,岳竹准时出现在教室,周唯提前十分钟就已经到达,看见岳竹进门,她像看见了曙光。 “吴膺这次恐怕……” 岳竹无法形容周唯的神情,她不知道她是为有了机会感到高兴还是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又产生忧虑。 担忧和喜悦交织在她的脸上,她就像个变脸演员。 “吴膺要是这么容易就垮台,他这么多年就白混了。” 周唯看着岳竹,她倒是淡定的很。 “岳竹,你是不是有内幕?”周唯试探着。 段天骄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机会跟她“通风报信”。 她边准备要做蛋糕的材料边说:“没有内幕,吴家的根基你比我清楚,吴膺的权力也摆在那里,摆平女孩的一双父母不是难事,搞定幕后推手更不是难事。女孩是自杀,这一点只要盖棺定论,吴家顶多是名声受损,他们的权力和利益根本不会被撼动。” 岳竹的分析周唯自然能领会,但她却另有筹谋。她拍了拍岳竹的手,一双眼睛透着精明,和平时判若两人,她压低声音:“要是有人掌握了女孩生前录制的视频呢?” 岳竹猛然抬头,周唯的话必定不是空穴来风。 “谁?”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心里是有兴奋的。 周唯娓娓道来:“原本我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吴膺要是出了事,对吴家没好处,甚至会牵连吴家牵连吴放。可这件事情来的很巧,吴膺的品行作风大家都有所耳闻,被他玩弄的女孩不在少数,其中有太多都是段友志为他牵的线,如果跳楼女孩是被他性侵而导致轻生能被坐实,那么牵一发而动全身,再找几个同样遭遇的女孩去举报,吴膺和段友志的仕途就彻底毁了,而且……我听说段友志早就因为情人和段天骄的母亲他的原配离婚了,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她最终目的还是在段友志,岳竹想,周唯动了这么多心思,连女孩生前录有视频的事情都掌握了,她必定是要通过这件事情扳倒吴段。 “岳竹,我也恨玩弄女性的畜生,要不是因为吴膺,吴家也不至于名声败坏。” 说到底,她还是觉得吴膺连累了吴放。可吴放究竟有没有借着吴膺的权力往上爬,有没有享受吴家因为吴膺而带来的利益,岳竹也无法判断。 “我比你更痛恨吴膺和段友志。”她点到为止,等待着周唯先亮底牌。 果不其然,周唯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了若指掌。 她握着岳竹的手:“我知道,你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那一年,是段友志亲自将你送进了吴膺的魔掌。” 岳竹好像一下子开阔了,她看了眼窗户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干净,明亮。 原来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也没有那么难堪。 第28节 难堪的从来都不是她。 “岳竹,姐心疼你,但我也知道,吴膺因被你用刀片割伤而未能对你施暴,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你试图寻死,恐怕你真就被他……” 岳竹的嗓音有轻微地颤抖,“可性侵行为无法用结果衡量轻重,这个过程足以毁灭我的一切。我从不觉得侥幸,因为那一天等待我的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被他强.奸,要么死。” 26.背负 接岳竹下课后,袁满将她带到了他刚正式签合同租下来的门面房里。 这间上下两层的铺子处在小区附近十字路头的转角, 位置显眼, 格局也十分适合甜品店。 袁满跟她开玩笑:“我的全部家当都投在这家店里了,以后就靠你养我了。” 岳竹微怔了怔后无奈地笑了。 “这几天你把你喜欢的风格确定下来, 我好出个设计图纸给装修师傅, 这样下周就可以动工了。”他又说。 岳竹轻声“嗯”了一下, 然后转身去了楼上。 二楼层高要低一些,但靠街道的一边倒是通透的很,岳竹走到窗户边看外面,视线可以覆盖整个十字路口。 看着红绿灯交错,车辆来来往往,她撑在窗沿上, 单薄的身体像在蓄着某种力量。 从她上车, 袁满就觉着她不对劲,心想大约是和周唯摊牌了。可具体她们说了什么, 他似乎一点也不急着知道。 他知道她到了那个点一定会自己开口。 “我很喜欢这里。”岳竹回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袁满。 袁满原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 有一个认真的开场白,然后开始倾泻她的情绪。可这个笑将一切都泯灭在空气里了。 背对着袁满的时候, 岳竹确实打算说点什么, 但最终她认为这个十字架应该背在自己身上。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承受不同的苦难, 可每一个直立行走的人都必须学习隐忍和坚强, 以及积蓄自己的力量。 事实上, 这件事她已经做了四年了。 她知道袁满能懂, 甚至能感同身受,但不能因为这样,就让他背负不该属于他的重量,又因这重量增加他的内疚。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东西。 在网络新闻的热度变得越来越短的时代,一个热点很容易就被另一个热点取代。而吴家对主流媒体的过分干预也阻拦了这件事情的后续发酵,以致于这又成了一桩迷案。 在袁满还在深思的时候,岳竹告诉他周唯有了线索。 袁满很意外:“视频?她从哪儿搞的?” 岳竹说:“她说的是有人有,但我猜测,应该是她从女孩的母亲那弄来的,女孩肯定是在跳楼之前给母亲留下了这段视频。” “这个女人当真可怕。” “但她不肯公布视频,因为这次事件还不足以牵连到段友志。” 袁满皱眉:“她想怎么做?” “要我把五年前的事情翻出来。”岳竹撑着额头。 “不行,没到时候。” 袁满点了根烟靠在窗台上静静地抽着,岳竹面对窗户站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一半埋在楼房倒下的阴影里,另一半在夕阳下闪着最后的一点光。 岳竹扯了扯袁满的衣角:“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她把视频交出来?” 看着她迫切的眼神,袁满伸手掐她的脸:“谈呗,除非吴放不在乎她在背后耍的那些小心思。” 岳竹格外认真:“要是吴放真不在乎她偷拍视频给天骄呢?毕竟这件事情也没起什么风浪。” 袁满眼里透着坏:“那我们就学学她这一招。你总得验验货吧。” 周唯刚煮好奶茶,岳竹和袁满就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她快速开了门,见到两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就知道你们会动心。” 三个人喝着奶茶,岳竹开诚布公:“先看看视频吧。” 周唯有些犹豫,岳竹只好将领带夹送到她面前,“这个牌子你应该认识,这是当年我从吴膺的领带上拽下来的。” 周唯这才开了电脑,可这视频与岳竹跟袁满所想象的出入太大,因为这视频竟是她偷拍的。 画面里是女孩正在录制这段视频的场景。 “我早就发现吴膺玩弄这个小姑娘了,前段时间托人在保姆的房间里装了探头。”周唯坦言,同时也心虚着。 自从她知道吴放要娶段天骄之后,就开始布这个局。可这到底是用情深还是走偏道,谁都无从评判。 视频里,女孩向妈妈坦露自己被吴膺多次猥.亵和威胁的事实,她说第一次之后她就有了轻生的念头,但她知道吴膺位高权重,胳膊拧不过大腿,又碍于脸面便没有跟父母说实话。 这一次让她下定决心做个了断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希望父母能通过这个视频为她讨回公道,并且她还提出在她死后一定要让医生对她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以便于取证…… 女孩在视频里的冷静和清醒像一记闷雷打在岳竹和袁满的心里,岳竹轻蔑地看着周唯:“即便你有你的目的,可这个视频也不该成为你的筹码。” 周唯自知自己不够光明磊落,所以无言回应岳竹的蔑视。 袁满更是当即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拉着岳竹直接往门口走。 他们走到门口,周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可以把音频给你们,由你们来公布。但必须是匿名,更不能暴露我。” 翌日,试图被平息的热点新闻再次登上头条,这一段音频的爆炸力超乎了岳竹和袁满的想象。 其实那天袁满已经录了音,但效果肯定不如周唯提供的音频好。周唯到底还是做了件好事。 这段音频是袁满在一间网咖更换了网络ip地址后,才发送到本地最权威的自媒体平台的邮箱里的,该自媒体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将音频公之于众,而且他们还附上了吸引眼球的标题,文字内容剑指吴膺的道貌岸然和道德沦丧。 在舆.论的督导下,警方正式立案,而吴膺也被停职调查。 . 段家客厅里,段友志当着段天骄和段骁的面摔烂了一个花瓶。 “天骄,你公公是摆明了不管这件事了,他是退了休的老干部了,不愿意趟这滩浑水了。” 段天骄靠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因这几天连续熬夜而红肿不堪,她瞥了一眼地上花瓶的碎片,显然对她父亲的震怒不屑一顾,她说:“吴膺咎由自取,你趁早和他撇清关系。” “他到底是吴放的三叔,你以为他倒了,吴家的日子能好过?你和吴放的日子能好过?” 段天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吴家只是对他睁只眼闭只眼,并未参与他那些……”说到后面她也没有了底气。 “天骄,你太天真了。同一个家族的利益都是一个整体,一个人出了问题,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爸,那你呢?”一直沉默的段骁终于开口。 段友志冷笑着:“吴膺这几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玩得愈发过分。我多次提醒他都不听,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要出事。五年前,他是我的举荐人,对我有知遇之恩,但我从来都不是他那条船上的人。” 尽管在这个时候,在一双儿女面前,他也极力撇清着自己和吴膺的关系。 父亲的形象他仍需要维护。 “那我的婚姻算什么?倘若吴家真的倒了,吴放也被牵连了,我是不是就该承受这种结局?”段天骄突然质问。 段友志神色缓和了下来,他走到女儿的身边,拍拍她的头:“天骄,如果吴放真的出了事,你就回段家来,你还有爸爸。” 一个凌厉的眼神划过段友志的脸,段天骄眼底的失望浓重又悲凛,“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人生?我究竟是你的女儿还是你的棋子?听说你这次升职并不是吴膺在背后出力,而是我公公亲自写的举荐信,或者说就连吴膺都是你的棋子吧。”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段天骄的脸上。 段骁箭步过来将段天骄抚稳:“爸,你太过分了!” “如果你和吴放没有感情,你会同意结婚?我可曾逼迫过你?” “爸,那你知不知道吴放在外面有女人?”段骁终于忍不住将这件事抖了出来。 但兄妹俩都没想到的是,段友志竟毫无意外,他扯了扯领口:“那个女人跟了他十年,吴家不给她名分,她就永远没有名分,何况吴放在我和他父亲的施压下已经和那个女人断了,天骄,他比你大十二岁,他有过去是很正常的事情……” 段天骄夺门而出。 “爸,我们可以做你高升的台阶,但请你不要见践踏我们的尊严。五年前,我替吴膺背的那个黑锅,现在他终于偿还,但你呢?你犯下的罪,你打算怎么偿还?” . 袁满走到花房里,见岳竹将书扣在脸上,像是睡着了。 他轻声走过去掀开书本,谁知道岳竹的眼睛瞪得老大,嘴里还念念有词。 原来她正在临时抱佛脚,正为了明天去驾校考理论而发愁。 袁满见她这样,拿了个平板电脑打开题库对她说:“做七八遍考题,把错题背一遍,明天差不多就能过关了。” 岳竹看了眼密密麻麻的题目和选项,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明天你考完试我去接你,咱们出去散散心吧。” “去哪儿?” “去新港,就待一天,后天下午赶回来。” “这么赶?” “嗯,我爸妈带我弟弟后天来家里吃饭。” “啊?” 27.爱情 段骁追出门外的时候, 段天骄正欲开车离开。 “我来开, 去哪儿, 我送你。”段骁将她拉出车门,自己坐在了驾驶位。 见段天骄面如死灰的看着前方的道路,一丝精气神也无, 段骁递过去一张纸巾:“哭什么, 你还有我, 还有妈妈。” 段天骄偏过头看着段骁:“哥, 爸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跑出门的时候,她听见了段骁对她父亲的那句质问。她不由得想起在小普陀岛上的祈福的那一刻, 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要发生了。 那一刻的虔诚在这一刻竟成了一种征兆。 段骁轻轻拍拍她的头:“这件事情你别操心, 有我担着。你只需要想清楚一件事, 如果吴放真跟这些事情有牵扯,你怎么选择?” 第29节 在亲哥哥面前, 段天骄不需要有任何的伪装, 她哭着摇头:“如果他真有事,我不会纵容, 更不会包庇……可我也离不开他。” 车子转了弯,直接往吴放所在的军区里开, 段骁说:“我送你过去, 你跟他谈, 吴家的浑水他要淌, 但必须给你一艘船。” 春天有新生, 却无法掩盖坏死的枯木。人生就像一颗树,如果根基不稳或是被虫蚁腐蚀,上面的叶子再茂盛,也只是表面的光鲜,最终仍是一场虚无。 此刻的段天骄觉得她的人生正在走向这场虚无。 段天骄进门的时候,吴放正倚在窗边发呆,他额前的头发有被揉乱的迹象,军装衬衣上起了褶皱,腰间有一块下摆微微突了出来。 段天骄走过去帮他把衣服整理好,他这才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 看见段天骄眼睛红肿,眼角还擒着一点泪痕,吴放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段天骄问他:“这事是不是就没办法了?” 吴放松开她的脸:“小叔自己做错了事情,他不承担,难道要我们一大家人去替他承担?医院已经出结果了……证据确凿。” 说到后面,他无力地垂下了胳膊。 “那我们家……我们家会不会……” 看着段天骄欲言又止,吴放按住她的肩膀:“天骄,小叔的仕途可能就到此为止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我也搞清楚了是谁在背后捣鬼。我会处理好这个人,也会保护好我们家,保护好你。” 吴放的眼睛里闪过一些让段天骄感到陌生的色彩,有愤慨,更有悔恨。他按着她的肩膀,带着十足的力道,段天骄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像冬天的寒风沁过温热的土壤,土壤上的一切瞬间只剩下冰凉。 . 岳竹抱佛脚一直到夜里两点,连续得了三个九十五分以上的分数后,她才安心回房间睡觉。 一打开灯,看见袁满正倚在床头看书。她打着哈欠问他:“还不困?” 袁满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困死了,但是你不来我睡不着。” 岳竹先表面立场:“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明早还要考试,你放过我吧。” 袁满眼底的笑意一下子盛满眼眶,他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岳竹躺进他怀里,他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碰你,你好好睡一觉。” 岳竹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枕着袁满的胳膊,不一会儿就阖上了眼睛。 灯还没关,几分钟后岳竹睁开眼,看见袁满正注视着自己,一丝睡意也没有。他的眼睛比灯还要亮。 “还不睡?看着我看干什么?”她问。 袁满亲了她额头一下:“今天,你没有让我回客卧。” 大概是困极了,岳竹倒忘了这茬,她扯了扯他的手指头:“那你回去吧,反正你也睡不着。” 袁满听了,起身将她压在身下,鼻尖挨着鼻尖,他压抑着欲.望,呼吸重重地落在岳竹的脸上。 “明天晚上吧,今天真累了。”岳竹带着点儿祈求的声音又软又娇。 袁满的心里像淌着蜿蜒的小溪,又痒又清凉,他放开她,坐起身来,克制了又克制,最终穿上拖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了灯,岳竹听见他轻声掩门,她摸了摸他睡过的地方,一片温热。 早上七点,闹铃声响起,岳竹挣扎着起了床。 路过袁满的房间时,见他没有关房门,窗户也开着。风吹着窗帘,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 袁满是趴着睡的,□□着结实的脊背,因为晚上洗过头,发型睡得十分可爱。他的被子跑到床的另一边,风直接吹进他背上的皮肤里,他下半身倒是埋在被子里,薄薄的被子下,可以窥见紧实的大腿线条。 岳竹走过去关了窗,转身想帮他把被子盖上时,他突然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他仍闭着眼,嘴里念叨着:“再陪我睡十分钟。” 语气里带着撒娇。 岳竹放松了下来,贴着他的胸口呼吸渐渐均匀。 突然,岳竹动了动身体,胯骨碰到一个硬物。她僵住了,不敢动了。 袁满也感觉到了,一只腿干脆跨上她的细腰。 硬物正式抵上她的小腹,她每次呼吸都能和硬物发生碰撞。 “袁满……我要迟到了。”她找了个理由,想摆脱这样的窘境。 袁满却不肯放开她,“你八点半考试,现在才七点。” “你好像很开心?”岳竹说。 袁满摸着她的后脑勺:“开心。伤害你的人终于得到惩罚,我很开心。” 岳竹心头一暖,紧紧抱紧他。 . 周唯是被开门声吵醒的,从梦中惊醒后,她飞奔下楼。 墙壁上时钟显示凌晨三点。 “你怎么来了?”她惊喜的看着眼前的人。 吴放没有穿军装,他一边换拖鞋一边将手里的钥匙扔在了鞋柜上,力道很大,钥匙弹在木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唯隐隐觉得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安取代惊喜,她的声音也紧张了起来,“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吴放还是没有说话,他绕过周唯往楼上走,周唯紧跟在他身后。 他进了卧室,打开衣柜下层的柜门,里面放着一个保险箱。 熟练地按下密码后,保险箱的箱门弹开,箱子放着一个移动硬盘。 “这是什么?”周唯问。 吴放的声音比冰还冷:“为你擦屁股的筹码。” 一句话足以让周唯明白,吴放已经知道她便是音频的主人。 话挑破,她倒不慌了,“你都知道了,我也无话可说,但音频不是我公开的,是岳竹。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吧,段天骄的好闺蜜,五年前被你岳父亲自送给你小叔的玩弄对象。” 吴放冷笑了一声:“她?你怎么会认识?” “五年前我就说过,这个女孩子不是个普通人,她那一天能将吴膺划伤,能逃出段家,今天,她就能扳倒吴膺,扳倒段家。即使她不知道我有视频,她也能做到。” “周唯,恐怕你比她更想扳倒段家吧。安排司机偷偷在保姆房间安装摄像头,可惜你忘记了我家养狗,是音频里的狗叫声出卖了你。”吴放突然用手捏住周唯的下巴。 力量太大,周唯跌坐在床沿上。她看着眼前的吴放,他已经不再是她曾经的亲□□人,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怪物,里头全都是厌恶。 她的心彻底冷了。 “是,我是想扳倒段友向,因为他和吴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着情人的面把老婆推下家里的楼梯,将女儿的好友送上吴膺的床……这些年他步步高升却不知收敛,滥用职权以权谋私这些大家都知道,他是怎么一步一步爬上今天这个位置的?全靠为这帮脑满肠肥的昏官送女人……” 吴放松开手,“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可为什么之前你从来没有想过去伸张正义?还有我小叔,他这些破事你会不知道?要是为了所谓的良善正义,你早就应该去告发他啊,你手里的证据还少吗?岳竹的事情你不是也早就知道吗?” “你也知道我这里有证据?那你为什么不防着我?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十年,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何况我还是个女人。吴放,你早该意识到我会发疯,会因为你和段天骄而疯。我是不是要感谢你们……是你们对我的伤害让我找到了良知。” 周唯几近崩溃,但仍反唇相讥。 她要她最后的尊严。 吴放坐到她身旁,从进门就带着的怒气和冷漠终于散去,他双手□□头发里,无奈的样子跟那天他告诉她他要娶别人一模一样。 “因为我相信你。周唯,我们在一起十年,你看看这个家,你享受着它,现在却又来质疑创造它的人,你怎么说服你自己?你享受着我的一切,而我的一切都是吴家给的,吴家是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我小叔要是被查,吴家也跟着遭殃,到时候,我也不会好过,这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周唯挺直了脊背,仿佛从吴放的这番话里苏醒过来,她抓着吴放的手不停地问他:“吴家的事情你到底参与了多少?吴膺和段友志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吴放笑了笑,笑意里全是平静的暗涌。 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正浓,玻璃上有两人的影子,可是他们已不再是年轻的模样。 “我姓吴,生在吴家,活在吴家的光环下,享受着吴家带给我的一切荣誉,走着这条比别人更通畅的路。你觉得我参不参与有那么重要吗,我父亲年迈,二叔不争气,小叔又落马,这个家,只有我能撑起来。它要是黑的,我就把它洗.白,这是我唯一的路。” . 岳竹垂头丧气的从驾校里出来,走到袁满面前,袁满见她这副样子,问她:“没考过?” 岳竹撇着嘴:“就差一分。” 袁满揉她的头:“没关系,还可以补考的。” “就差一分就满分了。”岳竹忽然就笑了起来。 袁满捏着她的下巴亲了她一口:“骗我是吧。就这么强迫症,非要考一百分?难怪天骄说你是学霸。” 岳竹打车车门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说:“据说你那会儿考了九十八,我心想我怎么样也得超过你,让你看看到底是我们附中的学生厉害还是你们一中的学生厉害。” 袁满无奈地摇头:“你厉害,你最厉害。” 看着岳竹对生活越来越充满热枕,袁满心里也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那些破败的过往终将过去,他们正在朝着崭新的生活昂首阔步。 他希望她快乐,比以前快乐,比任何人都快乐。 只有这样,命运才算对她有所补偿。 新港是一个沿海小城,距离这个城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正值清明节出行高峰期,高速路上拥堵不堪,他们赶到目的时,已经下午三点。 袁满找了家海鲜餐厅,一落座,两人就抱着免费酸梅汤猛喝起来。 “太热了,温度简直高的不正常。”袁满撸起衬衣,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岳竹额头上的汗。 岳竹苦恼着:“我以为清明节会下雨,又想到海边冷,没带薄衣服。” 袁满想了想,说:“晚上就降温了。你要是嫌热,待会儿去把头发剪了。” “剪头发?现在?” “嗯,旁边就有间发廊,看着不错,我得去办点事,你刚好剪个头发吧。” “你又安排我了,合着这次出来就是陪你办事?” 袁满递给她一块服务员刚上的西瓜,又送上一个神秘的微笑:“一个小时就好。” 两市相邻,方言也差不多,岳竹能听得懂这里的人说话。剪头发的时候,她听到店员和老板愤慨地讨论着那起“坠楼事件”。 网络的发展让新闻不再有地域的局限性,从外地人的口中听到这件事,她越发觉得民愤和舆.论是足以让某些权贵感到惧怕的。 有个店员说要是他的女儿长大后要是被性侵,他就算坐牢,也要把那个人杀掉。岳竹从镜子里看他的脸,他必定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 而在早上的新闻里,媒体却报道女儿的父母接受了吴家的赔偿,不再予以追究,而吴膺也只是失去了他的权利和身份,并未受到法律的制裁。 第30节 这件事情是有空子可钻的,大家都知晓这个事实,但真正的原因是有人吴膺背后力保他,在为他扭转局面。 吴膺从来都不是单枪匹马。 长发被剪到脖颈处,岳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既新鲜又陌生。 “这是哪个学校的女学生?”袁满正好赶到。 岳竹看着袁满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问他:“去逛商场了?” 袁满付了剪头发的钱,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回酒店。” 袁满所订的这家酒店,所有的房间都是面朝大海。 岳竹站在阳台上看远处的海滩,有不少人来海边玩耍,远远看过去,一整片花花绿绿,分外热闹。 “换衣服吧,我们也去海边转转。”袁满在房间里叫她。 她出了阳台,只见床上铺满了袋子里的东西,全都是裙子。 裙子的款式都不落俗,和岳竹平时的穿衣风格出入也不大。她拿起一条粉红色的问袁满:“这一条……是为了满足我少女的梦想还是你想看少女的梦想?” 袁满笑着说:“夏天快到了,你挨着穿,每一条你穿着都好看,我也都喜欢。” 看着七八条裙子,岳竹开玩笑说:“我有一种被包养的感觉,就像是被带出去旅游的小情人得到了老板的宠爱的感觉。” 袁满顺势将她扑倒在床上:“既然你都有这种感觉了,那你是否也履行一下情人的职责。” 呼吸交融,岳竹的脸开始发烫,小腹一阵酥麻,袁满整个重量都交给了她。 “昨天夜里,你说今天,要给我的。” 一句话被他拆成了三句说,听起来更加暧昧。袁满的眼睛里只有岳竹的脸,和抑制不住的情.欲。 岳竹被他撩拨的又躁又热,终于靠近他的耳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得到应允后,袁满正式启动了身体的开关。 一双大手迅速将两人的衣物剥除,岳竹洁白的身体瞬间呈现在他的面前,如一块美玉。 和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不一样,袁满不再有所顾忌,只听从身体本能的调配。他探索着这片洁白的土壤,寻找那颗种子的萌芽。 他亲手种上的,他要亲自灌溉。 没有任何阻挡,也无需有任何遮盖,他们迎接着热浪,又吞噬着彼此的灵魂,将热情全部交付。 岳竹跟随着袁满的律动,身体里开出大朵的玫瑰,鲜艳、鲜活,带着顽强的生命力。 这是袁满种下的,有他的印记和她的给予。 这是他们命运纠缠的见证,更是爱情。 完事后,袁满趴在她身上喘着粗气。岳竹的呼吸也不轻松,她对袁满说:“甜品店做成森林系的吧,我想在楼下靠窗的位置做一个小花房,蛋糕和花可以一起卖。买够一定的数额还可以送花,送绿植。” 袁满吻了她的嘴唇一下:“老板娘,你是从我身上得到的灵感吗?” 岳竹捧着他的脸,点了点头:“袁满,是你给了我玫瑰。” 是你给了我新生和爱情。 28.谜底 有小孩追着海浪跑, 他们的身影和落日的余晖交汇在一起, 闪闪发着光。 岳竹和袁满光着脚走在海滩上,袁满面对着她倒着走, 她踩着袁满的大脚印。她的短发被风吹起,和她的裙摆一样迷人。 袁满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衣,岳竹穿着白裙。他们形成两个瞩目的白色小点, 融在花花绿绿的人群里, 一起点缀着金色的海岸线。 从日落走进夜色, 海洋被月光浸染,沙滩上的温热渐渐退却。 他们坐在岸边的长凳上看月亮, 享受着这静谧的时光。 “明天早点回去吧, 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我得提前准备准备。对了,你爸妈喜欢吃什么?你弟弟呢?”岳竹想着要见家长这件事情, 格外紧张。 袁满说:“他们不挑食,跟我一样。” “那也得做几个像样的菜吧, 起码得有鱼,再炖个汤, 你弟弟喜欢吃蛋糕吗?或者给他烤点曲奇什么的……” 岳竹嘴里念念有词,袁满觉得十分可爱, 他声音软下来:“我爸妈不是来吃饭的,是来看你的。你也不是个煮饭婆, 你是我女朋友, 未来是我老婆, 我可不想你这么累。” 岳竹别了他一眼:“你吃我做的饭的时候就不心疼我累了?这些天我被你压榨的还少吗?” “哦?你是只哪方面的压榨?我就喜欢吃你做的饭,只要你做饭,我愿意一辈子洗碗。” 在情话篇篇的袁满面前,岳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她只好又叮嘱他一句:“明天还是早点回去吧。” “成,看把你紧张的。别担心,我爸妈肯定会喜欢你的。”袁满将她搂紧怀里,又吻了她的头发一下。 岳竹靠在他胸口:“当年你们一家人被我连累去了南方,当时你弟弟也还那么小,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这是岳竹第一次跟他表达内疚,袁满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安慰她说:“我爸那个性子,在这里既升不了还憋屈,调到南方虽说是离家远了点,但我们一家人在那边挺自在的,这些年过得并不差。去年我爸退了休,是我提议回来的,他们老两口也理解我的坚持,便一起回来了。岳竹,你不要有内疚,这件事不是你造成的。我爸妈也永远和我们站在一边。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宽慰的话反倒让岳竹沉默了,她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个男人这般无私的爱,她鼻头发酸,侧过脸看见沙滩上两人重叠的影子,她回头看着袁满,忍着眼泪:“这辈子能认识你,我总算能原谅命运对我的薄待了。” 袁满抱紧她:“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姑娘,我们的路还有很长。” . 段天骄一直在车里等着吴放,吴放从周唯的别墅里出来时,时间刚好过去一个小时。 移动硬盘被吴放藏进了口袋里,并没有让段天骄发现。他上了车,段天骄问他:“她承认了?” 吴放点点头:“事情不会再发酵了。” 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段天骄曾在心里无数次描摹她的样子。视频里只是一个窈窕的背影,她曾以为会是一个温柔如水的人,但经过这件事情,她开始害怕。 这是一个城府极深且深藏不露的女人,就像个定时炸弹,可以随时引爆她和吴放本就不够坚固的婚姻。 “我来开吧。”吴放说着下了车,和段天骄换了个位置。 周唯站在楼上,看见段天骄往别墅里探了一眼,然后两个人便驱车离开,车灯发出来的光最终泯灭在黑夜里。 能带着段天骄一起来,周唯知道吴放打心底里想要彻底和她了断。 如果她还有所行动,吴放不会再以旧情人的身份包容她。如果她出卖吴家,吴放将代表吴段两家,像对付敌人那样对付她。 她感到心寒,身体和夜一样凉。 一夜折腾,段天骄靠在车窗上呼出一口长气。 吴放不是故意大半夜来找周唯,而是昨晚吴家的家庭会议一直开到凌晨。 这是吴膺在事发之后第一次露面,面对他的长兄吴庸劈头盖脸的痛骂,他看起来并无波澜。 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发生类似的事情了,只是这次事件的严重性不可估量。往往他们都能用钱解决,唯有这次,音频的曝光将一切都铺陈到大众面前,事件全面爆发,再多的钱也解决不了问题。 五十岁的年纪了,吴膺不仅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气度和内涵,反倒像一副丑陋的皮囊。他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仕途和女人身上,对于他的家人,他从不上半点心。 他认为他将利益带给了家人,就应该得到家人的尊重。他把自己对家族的贡献挂在嘴边,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给这个家族带来的困扰。 “大哥,我给了这姑娘多少好处你知道吗?没有我,她的奖学金是怎么来的?她去美国做交换生的资格是怎么来的?虽然她表面上不接受我的钱,可她拿着我给的奖学金和我给的机会可是开心的很。这些女学生是最虚荣的,她们表面上清高的不得了,但其实比谁都需要机会。” 段天骄在听吴膺说话的时候,脑袋里就像飞进了恶心的不停嗡叫的苍蝇。 他的诡辩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可以用华丽的语言编造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理由去掩盖他的道德沦丧和不要脸。 “小叔,那她为什么要跳楼?为什么每次被你强迫发生关系后都要自残?”段天骄忍不住发问。 作为小辈,问话太过**裸,吴膺一下子注意到这个义愤填膺的侄儿媳妇,他的眼中闪着猥琐的光:“天骄啊,你也是小姑娘,这个问题我也想不通,不如你来解释给小叔听。” 吴放扯了扯段天骄的衣袖,段天骄却依然将话说出口。 “她并不认为那些机会是用她的身体换来的,我调查过,她成绩优异,在班上数一数二,她能力突出,学院院长早就把她列入了交换生的名单,而奖学金也是她该得的。可你不知道吧,她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又将那笔奖学金退给了学院。因为她不想让你认为她接受了你所谓的补偿,她觉得她的清白不是用钱可以收买的。” 谎言被拆穿。吴膺没想到这个家里的新晋成员,一个小辈竟然会去调查这件事情,他也没想到看似娇弱的段天骄能有这样的傲骨。 “你很有正义感嘛,但是你的正义感用错了地方。各扫门前雪的道理你懂吧,你先把你们段家的事情处理好再来干涉我们吴家的事情,每个家族都有每个家族自己的规矩,你要是不懂,就让吴放教你。跟长辈斗智斗勇,你永远也讨不到好果子吃,我们吴家还是欢迎跟我们同心同德人,是吧吴放?” “同心同德?周唯跟你们同心同德,你们高看她了吗?” “天骄——”吴放最终还是制止了段天骄。 这场没有意义的“辩论”以吴放和段天骄的离开而告终,离开吴家别墅,车子行进在路上时,吴放才告知段天骄音频是出自周唯的手。 段天骄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除了惊讶,竟感到一丝欣慰。 吴膺的嘴脸让她打心底里感到唾弃,在没有深思周唯目的的情况下,她对周唯的这个做法感到钦佩,而吴放也没有点破这背后的阴谋。 脑袋里不断地回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段天骄根本不想再回那个所谓的新家。她甚至想,如果吴家没有这个小叔,她和吴放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 “我奶奶生了三个儿子,我爸中庸,二叔愚钝,只有小叔最精干。大概有能力的人都有致命的弱点,他好色,并且只对女学生下手。我曾建议我爸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我一直认为这跟他学生时代的经历有关系,可他不接受,我爸便不肯再提。我知道小叔他过分,可他也挺可怜的。” “可怜?他的心理阴影最终导致更多的女孩有了心理阴影。”段天骄无法被吴放说服。 “天骄,你先冷静。吴家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你受牵连。” “吴放,我从来都不怕被牵连,我知道爸爸妈妈和你都是正直的人。可我不认同你们对小叔的纵容……” “到家了,不要再说了。” 车子驶进吴家的车库,吴放再次告诫段天骄。 下了车,两人在黎明中朝别墅里走去,走到门口,正好听见吴膺对家里的其他几个长辈说:“段友志这个人,两面三刀,本以为我们两家联姻后,他会对我忠心耿耿,没想到他找了新的靠山,我这次落马,他竟然袖手旁观。当年他把天骄的那位同学送给我,让我给他一个升职的机会……” 原本以为家庭会议早已散场,没想到客厅里却依然热闹。 吴膺的话让段天骄醍醐灌顶,元气从胸口冲进她脑袋里,聚积着又突然爆发,炸得她头痛欲裂。 “我的同学?你说清楚,什么时候?我哪个同学?”段天骄冲进门,逼近吴膺质问他。 吴膺被惊到了,吴放知道窗户纸彻底捅开了,他再也拦不住段天骄。 吴膺很快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看着段天骄不受控制的激动样子,他迟疑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大学同学岳竹?是不是五年前……”段天骄越说越崩溃。 段骁和岳竹的态度让她对这件事情产生过怀疑,袁满一家人对段友志的疏远也曾让她不解。这个试问只是她的一次大胆猜测,但她没想到,吴膺竟然默认了。 “天骄,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毕竟他是你的父亲,父亲在女儿心中的形象还是要维护好。” 段天骄的堡垒彻底土崩瓦解了,她朝屋外跑,高跟鞋掉在了地板上也无所谓,她就这样赤着脚往车库里跑。 吴放在她上车前拉住她:“天骄,你冷静一点。” 第31节 她满脸泪痕的看着吴放:“冷静?我怎么冷静?你也早就知道对不对?你们都知道……袁满也知道,只有我蒙在鼓里……” 吴放死命地抱住她:“对不起,天骄,我们都是想保护好你,你爸爸也是……” “不,你们让我觉得恶心。”段天骄挣开吴放,摔了车门就疾驰而去。 吴放愣在原地,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婚姻正在走向消亡。他甚至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他该怎么面对这个被保护了二十六年的姑娘。 而且这一切都才刚刚开始,更丑陋不堪的真相正在朝她招手,他不知道她是否能承受的了。 她终究会看到那些他早就知道的真相,而他将被她判定为他们的帮凶。 只因他知情不报。 . 段骁接到吴放的电话后便去寻找段天骄,他先去了袁满家,之后又去了驾校。 袁满的车和他在路口擦肩而过,因为着急,他并未辨认出那是他的车。 赶到驾校,教练告知他岳竹已经离开,此时距离段天骄从吴家离开已经四个多小时,吴放也在焦急地四处寻找。 从驾校出来后段骁接到段母打来的电话,说段天骄去了山上的别墅。他驱车前往的途中只通知吴放说人找到了,但并未告诉他人在哪里。 他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而吴放终究是个外人,段天骄以后还要和他过日子,他不想吴放因此而看低了他的妹妹。 只是一周未见,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段母在段天骄赤脚进门的那一刻就将事情猜到了大半。 看着这个天性纯良又骄傲如公主般的女儿一夜之间变成这副模样,段母只觉得悔恨。 “妈……”段天骄一开口便嚎啕大哭。 从遇见岳竹到和周唯的出现再到吴家的危机,这些压抑在她心里的种种情绪终于得以爆发。 段母支开了别墅里唯一一个照顾她的阿姨,但面对悲痛欲绝的女儿,纵使她有太多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像她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娇娇,不要哭。一切都会过去的。” 段天骄已经语无伦次,她问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妈妈,你为什么要和爸爸隐离?” 段友志虽将她保护的很好,但这世上却没有不透风的墙。 关于段家的风言风语从来都不曾停止过,她早就有所怀疑。但段骁常年在国外,不曾正面回应过她的疑问,她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段母。 段母在她面前也是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她多次跟她说只是夫妻的感情尽了,并没有其他原因。 当段天骄知道五年前的真相后,父母离异和岳竹出事这两件事便被她联想到一起,她记得那时候为人宽厚善良的母亲提出过要她的父亲去向段家人赔礼道歉,而一向对段骁管教严厉的她却并没有对这个儿子严惩。 她也记得那个时候父亲在面对母亲的时候,总是心虚。 “你知道的,妈妈就想要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是你爸这个人喜欢与人争个高低,我们价值观不一样,早点分开挺好的。”段母依然有所隐瞒。 “妈,你是不是也不耻爸爸做的这些事?你是不是也知道岳竹……岳竹是被他……”段天骄说不出口,对于岳竹遭遇的那件事情,她无从开口。 段母猜到了大半,她擦了擦段天骄的眼泪,“我们段家对不起岳竹。” 母女两人都为往事悲痛,段天骄更是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许久都缓不过来。 “你还知道爸爸做错过哪些事?妈,你都告诉我,我让他改,让他该认错的认错,该自首……”段天骄突然噤了声。 她被“自首”这两个字给震慑到,但这竟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她慌了,嘴唇都开始发抖。 段母也惊住了,她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在女儿心里,这个父亲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 “妈妈……”段天骄只能用哭来掩饰这些惧怕。 这场交谈最终化作一场发泄,段天骄在自己的妈妈面前,不需要有任何顾忌。 段骁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段母守在她身边,独自垂着眼泪。 段骁是最怕看女人哭的,尤其是这两个在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密的女人。 他蹲在段母的面前,将头枕在她的腿上:“妈,你们跟我走吧。” 而段友志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他如往常的周末一样,在情人的住所醒来。 他吃着早点看着报纸,悠然地享受着自己假期。 他看着年轻的情人去门口收快递,看着她耐心地拆着这个纸盒子,最终,他在她脸上看到了紧张和惶恐不安。 他走到她身边,看到盒子里放着的几张照片,上面是他们的艳照,一丝不挂,不堪入目。 照片被他撕得粉碎,他猛地摔掉了眼镜,额前整齐头发也因此耷拉了下来。 窗外突然一声惊雷,年轻的情人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他知道山雨欲来,也知道他卷进的这场风暴,他暂时是出不来了。 . 还未走回房间里,袁满就接到了段骁打来的电话。 真相就此摊开,袁满一言未发的挂了电话,一个字都没有对岳竹透露。 他拥着岳竹回到了房间里,岳竹察觉到他的不适,但默契的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夜里,袁满抱着她的时候轻轻地抚摸着她带着伤疤的手指。 他对她说:“以后我来做你的刀片。” 岳竹转了个身钻进他的怀里,她说:“以后再也不需要了。” 他们不需要再深究那件事了,这一切都过去了。起码在他们两人的心里,那些阴影都被阳光所取代了。 人都要超前看,坏人不能轻易放过,但自己却要放过。 命运不厚待,自己却要善待自己的人生。岳竹是重新遇到袁满之后,才彻底想明白这件事情的。 袁满吻着她的额头,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赶到小区门口时,正好是上午十点,段家兄妹早已在楼下等待。 在这之前,袁满将段天骄得知真相的事情转达给了岳竹,岳竹没多问,只说见了面再说。 可见了面,谁也没话可说。 段天骄默默地流泪,段骁抽着闷烟,袁满也不知如何打圆场。 最后是岳竹拉了段天骄手:“走吧,带了你喜欢的海鲜,中午做给你吃。” 一句话将一切都原宥了。 四个人上了楼,袁满和段骁将海鲜搬了上去后,两人便迅速撤离,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姑娘。 去菜市场的路上,段骁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他搭着袁满的肩:“老袁,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可是我是真的嫉妒你。” 段骁自然有他隐秘的心事,但他觉得再也不值得被提起了。 袁满却一语戳中:“如果你不是那块挡箭牌,当时你没有被下药,你和岳竹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袁,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搭理我不是因为误会我对岳竹做的那件事,是你觉得我太懦弱,我不肯将真相告诉你。大概你已经知道了吧,对,就是为了我那点儿男人的自尊,当然,在那个时候,我不能出卖我爸。” 袁满看着段骁,其实他早就长大了。虽然他一直叫他小段,可经过这些煎熬,他早已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小段。 “没事,我认识一个靠谱的男科医生,这病能治。” 段骁一拳锤在他的肩膀上,两个男人此刻像回到了小时候。 “老袁,岳竹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没……都没和我计较,她是真值得爱。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她,我配不上她,这事儿只能交给你了,她喜欢你这样的。” 段骁苦笑着,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岳竹的时候,他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她。 可好姑娘终究不属于他。 “小段,你长大了。” “连我妹妹都比我坚强比我懂事,作为一个男人,我不能再堕落下去了。” 他们走在风雨里,挺拔又潇洒。 29.后盾 岳竹在厨房里处理海鲜, 段天骄坐在餐桌上小声地抽泣。 岳竹始终没说话, 段天骄也没有找到好的开场白, 两人便这样沉默着。 鱼和虾都是从新港带回来的,放在水池里都在动, 新鲜的很。鱼要腌制, 岳竹准备先杀鱼, 她拿起刀,段天骄突然发问:“是不是太残忍了?” 段天骄还带着哭腔,十足的少女模样。鱼鳃和鱼尾都还在动,岳竹紧握着鱼肚子,转过身将刀对着她:“你吃鱼吗?” 段天骄点头。岳竹笑了:“那不杀怎么吃?” 手起刀落, 鱼彻底咽了气。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杀鱼。”事后,岳竹说。 段天骄擦了擦眼泪:“你是什么时候把头发剪短的?挺好看的。” 话题突然就转移了,岳竹顿了顿, 说:“昨天。” “很适合你。”段天骄又加了一句评价。 岳竹没吱声,段天骄又说:“你一直都比干练,做事情比我果断,遇到事情也比我坚强。” 岳竹淡淡的回应:“我只是比你少了一个后盾,所以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来。” 段天骄又哭了:“你别这样,我会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岳竹, 你骂我吧, 是我太蠢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不愿意面对你不是因为你没有为我作证, 事实上,我当年也没打算去报案,而你那会儿还不知道真相。” “如果我没有让你来我家过暑假,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有我哥,我哥他……” 岳竹深吸一口气:“天骄,那年我来这边打暑假工,你给我提供住所,给我生活上的帮助,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反而是我应该感激你,而其他发生的事情都与你无关,你不必感到自责。至于段骁,他并未得逞,这是他自己的原因,我不便多说,我也是刚刚得知他当时是被下了药,这对我来说也挺震惊的,所幸我没将报复心理都用在他身上。” 岳竹和袁满还没有来得及在这件事情上进行深入讨论,但她却认为不必要多言了。她和袁满有一种默契,他们都懂得保护对方的心理状态。 正如袁满所说,这条路还有很长很长,无论发生什么,颠覆以前也好,预示以后也罢,他们都无所畏惧。 他们只管往前走。 况且这只是她身上的谜底,却不是全部的真相。 第32节 段天骄哭得更凶了:“你越这样说,我越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现在我又嫁进了吴家,岳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别,你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我从不将你和吴家混为一谈。天骄,我也不需要你有任何同情和弥补的心理,如果说我有要求,大概是日后当你的家族和我真正站在对立面的时候,希望你能回避。我不会因为你没有站在我这边就对你产生嫌隙,也请你……不要因为我和你家族的对立而感到纠结。” 虽然这些道理段天骄都懂,但是岳竹需要表明她的态度。 一时之间,段天骄根本接不上话来,哭声倒是停了,她抽着鼻子,哽咽着:“我不纠结,错了就是错了,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但是岳竹,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回到从前。” “恐怕不是我不想回到从前,是事情发展成这样,没有人可以回到从前。我们都长大了,心里装的事情多了,再也回不去了。我会选择原谅,但我做不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想,你也一样。”岳竹依然冷静。 “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非要把话说的这么绝,你知道我很在乎你……我只是不想面对,我想回到以前,回到我们上学那会儿,我宁可没有遇到吴放。” 岳竹看着段天骄,这大概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了。 因为不想面对,所以无限怀念从前。可人都要长大,都要学会正视过去面对未来。 她只好走过去轻轻地抱着段天骄,不是她比段天骄强大,而是她成熟的更早。 “天骄,以前我也不是这样,你知道的。可人经历了绝境,总会换一种样子。我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我从不怀疑,但我心里迈不过这个砍儿,你要给我时间。” 岳竹尽可能的给段天骄安慰,她受不了强势的段天骄在她面前是这么柔弱的样子。 两人刚重逢时,她还可以伪装,因为那会儿段天骄依然高高在上,而她闷声吃了好几年的苦,她难以做到心理平衡。 而现在,段天骄卷进吴家这个漩涡,她以后的日子并不比自己好过。人与人之间总有种微妙的比较,特别是女人,会对这些生活的高下格外敏感。 岳竹开始担忧她的未来。 在段天骄面前,她也没有了一开始那样的冷漠。 “上学那会儿,老师们都说你是个学新闻的好苗子,以后会是个出色的新闻记者或是媒体人,因为你很懂得抓人的心理,那时候我不服气,我觉得你只是比我安静一些。后来经历这些事情,我发现你的心理素质真的比我强太多,现在反过来你还要安慰我。你的内心其实比我还要柔软。” “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后盾,所以我不需要再背着那么坚硬的外壳了。”岳竹说着,回想起她和袁满之间的种种,不知不觉中,袁满的这份爱在她心里形成了一片铠甲。 她有了这个后盾,再也不觉得自己是孤苦一人了。 她不需要再被人可怜,让人叹息,她也拥有了爱,拥有了让人艳羡的人生。 段天骄终于笑了笑:“我要好好感谢袁满。” . 袁满和段骁提着水果蔬菜回了家,见到两个姑娘不尴不尬地在厨房里忙碌,两人心里都松了一大口气。 岳竹在处理活虾,袁满见了,急忙将她拉到一边:“这个扎手,我来吧。” 段天骄打趣道:“小满哥,你以后是打算做妻奴吗?” “我愿意。”袁满坦荡荡的。 “岳竹,如果五年前你见到了袁满同志,你会喜欢他吗?”她又问。 岳竹笑了笑,看了袁满一眼,他倒先开了口:“反正要是我,我会。” “我是问岳竹。” 岳竹想了想,对段天骄说:“五年前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我想,也许会吧,毕竟你最懂我,你的眼光不会错。” “那当然,大一的时候我就看好隔壁班的班长,说和你很配,果真你就看上人家了。” “隔壁班长?谁?”袁满皱起了眉头。 岳竹耸了耸肩:“你也信?” 段天骄哈哈大笑:“你看你,一下子就急了,好了好了不骗你了,岳竹啊,谁都没喜欢过,她觉得谁都配不上她,她就等着你出现。” 30.过去 段骁将这样的画面看在眼里, 心里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苦涩, 他走进花房里, 坐在藤椅上看蜥蜴,两个小家伙也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看着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和蜥蜴一样冷冰冰的。 岳竹走进来时他正在发呆, 他脑中千回百转,记忆一下子被来人的声音拉了回来。 “偏绿的那只叫竹子, 偏褐色的那只叫月亮。袁满取的名字。” 段骁回头, 岳竹靠在玻璃门上泰然自若。 “挺好听的。”段骁怯怯的。 “我之前挺害怕蜥蜴的, 但后来我发现他们在玻璃房子里, 根本威胁不到我,我就不怕了。” 段骁是弯着腰的, 听了这句话,他整个人僵在那里, 有好几秒的时间, 然后才挺直背。 “关久了,就彻底成了宠物, 失去了本性。”这话,他像在说他自己。 岳竹看着他慢慢转过身来,一张脸陷在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里, 她对他说:“段骁, 我们该和解了。” 段骁愣了一下, 随后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你不恨我啦?” 岳竹也动了动嘴角:“我没恨过你, 只是一心想找你讨个公平。现在关于你, 我是真的释怀了,之前说你欠我的,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因为我要与其作斗争的是罪魁祸首,是我自己的心态,不应该是我的朋友们和我的家人。” “段骁,我也不需要你为我作证。与自己的父亲对证公堂,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可以做到。只是……作为他的儿子,你必须要劝他重回正路,这是你和天骄的责任。” 段骁看着岳竹,她越来越像袁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正义凛然的光芒,可此刻,他并未觉得反感。 “我会的。”他淡淡说道。 他何尝没有劝过,只是没有人懂罢了。 “对了,上次你说我爸把我妈推下楼……岳竹,你有什么证据吗?还是那天你听到了什么?” 在岳竹的记忆中,那一天的确有一个被推下楼的惨叫声,直到得知段母的腿伤了之后,她才开始将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 她开口:“我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 “推测?”段骁略有点激动。 “后来我也被下了药,我不确定我的记忆是不是准确的,或者当时我是不是出现幻听。我听到有人被推下楼,声音很像你妈妈,当时你应该还没回家,家里只有我、你父母和吴膺。他们当时在谈论另一个女人,好像叫什么佳,你妈妈说是……你父亲的情人。” “我妈的确是在那一天伤了腿,那天我嫌热先回了家,后来我们……再后来,袁满和天骄就回来了,我妈那会儿已经去了医院。我爸对外说是车祸,可我和天骄都知道那是摔的。” 段骁又冷笑了一声:“那个女人叫罗佳,是我爸的情人。” 就在此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 开门的是段天骄,袁父袁母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目光都略带异样。 “我要看梅西和c罗!”小袁意显然不理会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独自往花房跑。 “叔叔,阿姨,你们好。”段天骄跟两位长辈打招呼。 “天骄也在啊。”袁母先缓过神来,语气间并不自在。 就在这时,岳竹越过袁满走了过来:“叔叔阿姨好,我是岳竹。” 她微笑着,不卑不亢。袁父和袁母相视一眼,交换着彼此的心情。 袁满正欲开口,她却又说:“袁满,你带着袁意去楼下玩一会儿吧,我有点事要和叔叔阿姨说,刚好天骄和段骁也在。” 袁满立刻明白了她的这个眼神,不顾其他几个人的疑惑,他冲着花房喊:“袁意,哥哥买了个新足球,要不要一起下楼玩?” 他话音落下,只见袁意像一阵风似的跑出来:“在哪里?” 袁父袁母和段家兄妹就这样看着他们俩出了门。 岳竹给袁父袁母到了两杯水,段天骄和段骁兄妹俩也端端正正的坐到了沙发上,岳竹拿了个蒲团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叔叔,阿姨,我知道初次见面就跟你们说这些的确很冒昧,但我觉得你们作为袁满的父母有知情权,就来我来把事情的原委都讲清楚,因为……我想和袁满过一辈子,这些事你们终究要知道。天骄、段骁,这件事情涉及到你们和你们的父母,如果我的言辞跟你们看到的事实有偏差或者你们不愿意听,请你们先忍耐,不要打断我,这是我第一次有勇气说出这些事情。” 开场白太过正式,四个人都略显严肃。 岳竹是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她说话的时候又是笑着的,而其他人听得异常耐心,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是在辩禅。 记忆回到五年的夏天,那年岳竹和段天骄二十一岁,将在秋天迎来大学的最后一年,而段骁在段友志的逼迫下在家复习,准备考公务员。 三人命运的连接点就在这个夏天产生,从段骁对住进段家的岳竹一见倾心开始。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是周末,段天骄一大早就去驾校考完了最后一科,拿到驾照的她格外得意,开了家里的车就去机场接旅行归来的袁满,她说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让袁满和岳竹见面了。 而她出发的时候,岳竹还未回家,因此未能和她一起去。 那一天天气异常燥热,岳竹给段友志同事的儿子补习完英语后便回到了段家,正值午后,温度极高,她冲了把澡就在小阳台上洗换下来的脏衣服。 段骁听见水声才知道岳竹回来了,此时家里就他们两个人。 岳竹洗着衣服,段骁就那样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空气燥热,段骁看着岳竹细长的腿不免想入非非。 “岳竹,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吧?” 岳竹的手略有停顿:“别开玩笑。”之后她又自顾自地的洗衣服。 段骁一把抓住她的手:“别装了,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岳竹,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热气靠近,岳竹极力地往后躲,段骁却将她逼在栏杆上:“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岳竹却没回应。 段骁的吻就这样落在她的脸上,她当即就开始反抗:“段骁,我对你没意思,我们俩不可能。” 段骁急了,将她两只胳膊抓住:“你不会真惦记着袁满吧?你们可连面都没见过。”说完他就要对岳竹用强。 “段骁,你别这样,你放开我。”岳竹提高了声音,用力挣扎。 段骁却像迷失了心智一般,“袁满马上就要回来了,我等不及了。” “段骁,你在做什么?”制止的声音来自楼下的段友志,此时,他正和段母以及吴膺往别墅里走。 段骁当即就松开了手。 “段骁,你下来,陪我去买点水果。”段母在楼下发了话,段骁只好下了楼。 岳竹还沉浸在惊慌失措中,也顾不上衣服是否洗干净,匆忙晾了衣服就往屋子里躲。 直到段友志敲响她的房门:“岳竹,我替段骁赔个不是,你别放在心上。” 岳竹开了门,谁承想吴膺也在门外,吴膺看她的眼神里带着**裸的猥琐。 而段友志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段骁和岳竹在阳台上的那一幕让吴膺蠢蠢欲动,迷.药递给段友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透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怎么?犹豫?老套路嘛,无非是你女儿的同学,半小时就好,就在她房间。办好了,那个位置就是你的了。怎么样?” 第33节 段友志仍旧想推脱,吴膺又开了口:“你老婆肯定是把你儿子拉出去教育了,实在不行,你待会儿找个理由把你老婆支开,让你儿子顶个包,他不是早就想下手了吗?” …… 岳竹的视线落在空气中:“大概段友志最终还是妥协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用刀片划伤了我的手才得以保持清醒,又用刀片划伤了吴膺的肚子。但迷药的剂量太大,后来我还是迷糊了一阵了,我知道段骁在……可我没办法反抗。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段骁的妈妈和段友志争执的声音和一声被推下楼的惨叫,再清醒时吴膺和阿姨都不见了,我听见袁满他们在客厅里讨论这件事情,从段友志的口气里我意识到他想将所有的事情推到段骁的身上,事情太乱了,我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我从窗户跳了下去,从后门离开。直到昨天晚上,我才得知段骁当时也是被下了药。事情就是这样,段骁背黑锅背了五年,我也躲了五年。这五年,我一直在想办法找证据,也许是我的心态不好,我并没有什么进展,这浑浑噩噩的五年反而消磨了我生活的信心,直到遇到袁满,他竟然藏着我当时拽下来的吴膺的领带夹,就像有了证人和我并肩作战,我一下子就有了信心。” 岳竹平静的讲述着这件事情,天骄和袁母都心疼地落下了眼泪。 她又笑着:“都过去了。” 31.反转 岳竹的轻描淡写让段骁也将往事释怀, 她甚至不提他的私心和懦弱,将他当成受害者般去替他开脱罪名。 段骁看着她:“当时我也懵了,我回到家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吴膺……我知道你被欺负了,可我无法接受我爸竟然是参与者, 真的对不起, 岳竹。” 在长辈们的面前, 段骁的眼睛红了。 段天骄握着他的手,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似乎真的长大了。 “小段, 天骄, 看到你们两个能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我们真的很欣慰。我们是看着你们两个长大的, 你们也是袁满最好的朋友, 但因为小岳的事情,我们两家疏远了, 这些年我们都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说话……现在看你们都放下了, 我们老两口很高兴。你们都还年轻, 路还长着呢, 要走好自己的路。” 袁父一番话让段家兄妹都宽了心,往事如烟, 人真的应该往前看。 只有脚下的路才是清晰可见的, 看得清路才能踏实的走好以后的每一步。 “小岳, 你过来。”袁母对坐在蒲团上的岳竹招了招手。 岳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她拉着岳竹的手说:“袁满认可你,我知道他眼光错不了。你放心,我们袁家不是怕担事的人家,你要讨回公道,我们支持你。” 岳竹从沙发上站起来,深深地向袁父袁母鞠了一躬。她说:“叔叔阿姨,你们曾经因为我的事情,一家人背井离乡,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谢谢你们对我的善意,也谢谢你们接纳我。” “不,是我爸的错,是吴膺的错。叔叔,您当年调离到南方,都是因为他们,我替我爸爸跟您道歉。” 袁父听到段天骄这样说,急忙摆摆手:“天骄,不说了,就像岳竹说的,都过去了。官.场不适合我,别的地方我也能发光发热,你看,我家澡堂不就开得挺好的,对了,你下回来照顾生意可别再躲躲藏藏的了。” 段天骄终于破涕为笑:“是啊,您和阿姨经营有方。” “吃饭吧,让我尝尝我未来儿媳妇的手艺。”袁母说着拉着岳竹的手去了厨房。 段骁主动请命:“我去楼下叫他们上来。” 气氛终于缓和了,几个人的状态让这个家有了热闹的感觉。 小公园里,袁意吃着袁满给他买的冰激凌,满嘴都是奶油。 他边舔着嘴边问袁满:“短头发的那个就是你女朋友?” 袁满坐在长椅翘着二郎腿:“是啊,你觉得怎么样?” 小袁意转着眼珠子:“挺年轻的。” “年轻?哈哈,你懂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袁满快要笑死了。 “看着跟隔壁读高中姐姐差不多大。”袁意又解释。 袁满忽然抿着嘴,岳竹太瘦了,又剪了短发,果真显小。 “对了,哥,我怎么发现梅西和c罗变样了。” 袁满回过神来:“梅西和c罗回家了,这是你岳竹姐姐新买的两只。” “回家?跑了?” “被偷走了。” “哥,以后你家门窗要关好啊。” “嗯,好的。” 小袁意又笑了:“我有点喜欢你女朋友了嘛。” 袁满戳了戳他的小脑门:“买两只蜥蜴就把你收服了。” 段骁找了一圈才找到这兄弟俩,他气喘吁吁:“不是说踢球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袁满问他:“事情说完了?” 段骁点头:“不好奇说了什么?” “她不想让我听到的东西,我就不听,但她要说的,我都懂。” 段骁抬了抬眉头,有一瞬间的的失落,然后又开口:“她是真的很爱你。” 袁满没想到段骁会说这句话,他有些讶异地砸了砸嘴。 “不让你听,是怕你心疼。” 袁满拍了段骁的胳膊一下:“我知道。” 午餐很丰盛,跟岳竹之前设想的差不多,看到长辈们很满意的样子,她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 饭后,袁意非要留下来玩,袁父袁母只好先回了家。段天骄开车送他们,段骁也一并离开。 屋子里突然间变得空荡荡的,岳竹在厨房里洗着碗,脑中还在回想他们在客厅里的谈话。 这大概是她最轻松的时刻了,所有的包袱都没有了。没有顾忌,没有担忧,她觉得自己就像蝴蝶,终于破茧而出,有了翅膀。 袁满和袁意在客厅的地毯上下五子棋,她手里拿着碗探出头看着袁满脸上满足的微笑,也微微笑了。 袁满突然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冲她狡黠一笑,两人心领神会,某种东西在彼此的心里都尘埃落定 . “天骄,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吴膺的事情怎么处理了,我想……不会这么简单吧。” 袁父话音刚落,他的胳膊就被袁母拽了一下,“天骄啊,你要是不方便透露就不说了,你叔叔就是一根筋。”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他的事现在吴家也不管了,如果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估计也是……”段天骄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知道,天骄,不说了。”袁父用两个“我知道”将话题终止。 狡兔三窟,吴膺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手呢?单是他那条船上的人,随便哪一个都不简单。 果不其然,下午三点,颠覆性的新闻就这样上了头版头条。 跳楼女孩的一位男同学独家爆料,女孩腹中的孩子并不是吴膺的,而是他的。他拿出一些与女孩暧昧的照片、聊天记录和他陪女孩去医院做检查的证明,又指明是女孩自己主动接触吴膺并非是吴膺对她造成性侵。 紧接着,对女孩音频的各种技术分析帖席卷了网络,有一些当红的网络视频博主表示音频很可能是伪造的,是为了诬陷吴膺。还有知名大v发表长篇大论,文字里影射这也许是一场政.治斗争,而吴膺就是这个牺牲品。 事件的性质再次上升了一个高度,加上女孩的父母与吴家早已达成共识,迟迟不肯露面,大众认为这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甚至有人开始倒戈,谴责女孩的不知廉耻。 段天骄对于这样的结果丝毫不感动惊讶,她坦坦荡荡地搬出了吴家别墅,跟着段骁回了家。 袁满和岳竹一下午没看新闻,直到一个神秘的电话打到岳竹的手机上,他们才注意到这件事情。 尽管打电话的人不是周唯,但直觉告诉岳竹,他背后的人一定是周唯。 电话里,那个人告诉他们是段友志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送袁意回了家后,袁满和岳竹立刻去了周唯的别墅。结果周唯的邻居告知他们,周唯一大早就搬家离开。 在这期间,岳竹始终打不通周唯的电话,而她试着回拨刚刚那个电话,也显示对方已关机。 “周唯既然知道这些事情,肯定是从吴放那边得到的消息。”开车回家的路上,袁满分析说。 岳竹本想问问段天骄,可是碍于周唯的身份,她只好作罢。 她看着车窗外的雨水不断地落在水泥路面上,有行人匆匆忙忙的过马路,大人总是把小孩护在身前,年轻男女总是紧紧地挨在一起。 雨伞只有那么大,他们都怕被雨水淋湿,所以紧紧相依。 “最后为吴膺出力的,还是段友志。”岳竹说。 袁满冷笑一声:“段友志最会审时度势,他不是帮吴膺,他是卖吴庸老先生面子,这事吴老先生不好出面了,只能他来,毕竟他们是亲家,他这次升迁也是吴老先生在背后出力。” “清清白白的女孩霎时间就成了目的不纯的不良少女,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反转来的蹊跷,那些收钱就改口的媒体太不道德了,可怜的是大众,他们只会被这个反转误导……段友志就是吴家的一条走狗。” 岳竹知道吴膺不会这么容易垮台,但没想到这件事情被他们操作的如此恶心。在澡堂工作的时候,她每天耳朵里进进出出的,有太多都是这些被加工处理过的不实新闻。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判断力的,他们只会跟着媒体的导向走,根本没有得知真相的权力。 袁满握着她气得发抖的手:“如果真的是周唯通风报信……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我觉得段友志没有在音频刚出现时出手,反而是隔了一两天才开始行动,除了准备新闻需要时间,还有一种可能,或许他也是赶鸭子上架,因为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便好,可要是再来个视频曝光或者还有什么猛料让吴膺性侵的事实板上钉钉,段友志可能还会因此而受到牵连。而且,吴家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是周唯在背后策划这些事情。” “看来我必须打电话给天骄了。”岳竹叹了口气。 32.叹息 段家的墙壁上挂着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 此刻看来,尤为讽刺。 段天骄将照片取下放回了她的卧室的柜子里,这个家,彻底没有了段母的痕迹。 段骁劝她:“你睡一会儿吧, 哭也哭累了。” “不,我要等爸爸回来。”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动也不肯动。 段骁没再说话, 倒在她的床上闭着眼,双手放在额头上。段天骄从镜子里看他:“哥,如果爸爸真的把妈妈推下了楼,你会原谅他吗?” 段骁没动,许久之后才开口:“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天骄,你和妈妈跟我去澳洲吧。” 他再次提议,从床上坐了起来。 段天骄却笑了笑,说:“你带妈妈去吧,我这里有吴家给的彩礼钱, 够你们用了,你好好照顾妈妈。我已经嫁人了,没办法跟你们走了。” “不用你的钱, 我也该自食其力了,只要妈愿意跟我去, 我能养活好她。我要带她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再找个好医生治好她的腿。” “哥……”段天骄叫了他一声。 听见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段骁觉得心疼, 他说:“你说……” “我们一家四口是不是再也没办法团圆了?” 段骁沉默了。 “以前爸妈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记得那会儿我们四个人经常一起去旅行,有一次去华山,妈妈爬不动走得慢,掉队了,爸爸急的找了她一个多小时,还有去年夏天外婆去世的时候,爸爸尽心尽力的操办葬礼,大家都说妈妈这一辈子嫁给爸爸嫁的太对了,妈妈腿受伤去山里疗养,爸爸也经常去看她,我一直以为是妈妈自己想住在山里,是我太蠢了……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爸爸在外面有人了。”虽然不忍,但段骁还是说出口了。 段天骄呆住了,她回头:“什么时候?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澳洲的时候,爸爸用这个女人的银行卡给我转过账,后来我去查了一下,他们应该是那种关系。今天岳竹告诉我,说那天……爸妈因为这个女人发生了争执,我怀疑这个女人跟吴膺也有关系。” 第34节 “吴膺……爸爸就因为那个女人把妈妈推下了楼?”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是岳竹是打来的,段天骄立刻按下了接听。 岳竹还来不及说话,段天骄就先问了一通,岳竹只好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她,又宽慰了她一番。 段天骄平复了心情后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岳竹迟疑了几秒钟后才开口:“周唯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段天骄“嗯”了一声,岳竹问:“新闻看了吗?天骄,吴放有没有去找过周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岳竹挂了电话。 段天骄难以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她问段骁:“难道是吴放?” “吴放的爸爸不是说不管吴膺的事了吗?岳竹说什么了?” 段天骄没吱声,抓着手机就出了门。 . 岳竹不断回拨着那个神秘的电话,对方却总处在关机状态。 她晚饭也不想做了,坐在花房里将头发抓的乱七八糟。 袁满煮了碗小馄饨端到她面前:“不急不急,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岳竹闻着味道,看着馄饨问他:“香油滴了吗?” 袁满揉了把她的头发:“放过了,快吃吧。” 吃完饭,袁满又主动洗了碗,岳竹看着厨房里周唯给的烘焙工具,问:“她明天会来上课吗?” “不管她来不来,你都可以问高露,高露说不定能找到她。” 岳竹一拍脑门:“对啊。” 袁满又说:“原本以为周唯即使不是个神助攻,也是个好队友,可现在看来,她基本上是打算离队了。” “没想到吴放还真有点手段,估计视频也已经被毁了,周唯到底还是过不了吴放这一关。” 袁满耸了耸肩:“我们只能孤军奋战了,晚上我去趟医院,我刚好有个高中同学在那家医院做医生,我去找他了解了解情况,再想办法去看看那个女孩和她的父母。”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那里肯定有他们的人盯着,你就不要露面了。” “不,我要去,让我去做她父母的工作吧。”岳竹认真地看着袁满。 夜幕降临,医院四处灯火通明,强光晃着眼,岳竹的脸被墨镜、口罩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 袁满靠近她耳边低声说:“女孩在1218,只有她妈妈在,你就装成是她同学。我去四楼找我高中校友,我们分头行动。” 电梯到达四楼,袁满走了出去,岳竹看着数字不断地变化,心跳也渐渐加快。 病房外并无异常,这间病房离护士站格外近,于是岳竹先走过去询问女孩的情况,没想到却遭到小护士的冷漠对待。 “都这样了,吴家还出钱让她在这里住着。没什么好看的,你不懂什么是脑死亡吗?” 假新闻的威力果然大,岳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怼回去:“脑死亡是死了还是怎么了?我看看病人和家属碍着你什么事了?新闻看不懂就多读书多学习,三甲医院不是养你这种天天看八卦的闲人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护士站,小护士却冲着她喊:“那个谁,记者媒体一律不能进去。” 岳竹回头,墨镜挡住了眼神里的杀气,她冷言相对:“我是她朋友。” 看见小护士急忙拨打了电话,岳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匆忙进了病房,看了病床上的女孩一眼,她面无血色,嘴唇都是枯白。她一把抓着女孩妈妈的手:“阿姨,您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这是假新闻,请您不要放弃为她讨回公道。” 女孩的妈妈看着突然到访的岳竹,顿显局促不安,她问:“你是谁?” 岳竹如实相告:“我曾经差点被吴膺性侵,当初我父亲为了钱放弃了替我讨公道,因此我五年没有回过家。您在吴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您不会不知道吴膺是什么样的人,阿姨,如果您女儿知道她不仅承受了身心的伤害,还被人诟病成一个坏女孩,我想,即便是有奇迹,她都不愿意醒过来。” 女孩的妈妈眼角湿润了,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岳竹却放开她的手:“阿姨,我得走了,我电话在这个纸上,你收好,想清楚了联系我。” 岳竹说完,匆匆离去。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她摘掉墨镜看了这个小护士一眼,这个眼神让小护士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松动了一下。 手机掉在了桌子上发出声音,岳竹轻轻勾起嘴角,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畅快。 病房里,女孩的妈妈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号码和一句话。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不应该成为牺牲品。” 回到一楼大厅里,岳竹坐在凳子上,呼出一口长气。她发现角落有媒体依然在蹲点,还不止一个团队。 她有一种冲动,想冲过去说出全部的事实,可是她没有任何证据,她知道,冲动很可能让她成为新的炮灰。 她握着手掌,微微颤抖。医院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此刻都变成了一个个飘忽的影子。 回想起女孩的样子,她眼眶一阵发酸。 她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她,她甚至觉得女孩没有亲眼经历这个反转,或许是一件好事。 被诬陷人格或许比被侵犯身体更让人觉得无助。 “这么快就办好了?”袁满走过去递给她一瓶罐装咖啡:“同事的办公室里拿的。” 岳竹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太苦了。” “那别喝了,我去买杯热奶茶给你。” 岳竹却拉住他的手:“袁满,女孩的妈妈会打电话给我的对不对?” 袁满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会的,一定会。” “如果当初有人给我父母这样一张纸条,他们会不会有所动容。” 袁满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想你爸妈一定也不好过。他们用这些年的悔恨在填补当初那个错误的决定,他们已经得到了自我的惩罚。” 岳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累了,我们回家吧。” 电台调到那个喜欢朗诵诗歌的频道,这一次换成了一个女主持人,她声音如温暖的春风,选了一首英国诗人拜伦的《普罗米修斯》。 “巨人!在你不朽的眼睛看来 人寰所受的苦痛 是种种可悲的实情, 并不该为诸神蔑视、不睬; 但你的悲悯得到什么报酬? 是默默的痛楚,凝聚心头; 是面对着岩石,饿鹰和枷锁, 是骄傲的人才感到的痛苦; 还有他不愿透露的心酸, 那郁积胸中的苦情一段, 它只能在孤寂时吐露, 而就在吐露时,也得提防万一 天上有谁听见,更不能叹息, 除非它没有回音答复 ……” 33.热量 面对段天骄的质问, 吴放既从容又淡定:“是我做的。” 尽管段天骄也认定了这件事情和吴放脱不了干系, 但她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仍怔住了。 吴放的军装一如既往的精神, 窗外在跑步的士兵们也依然气势恢宏,可他的办公室里有一股压抑的气流席卷着两人, 让他们无法坦然地面对彼此, 也无法像那些士兵一样坦荡。 “吴放,你这样做,是越过了道德底线去污蔑一个清白的灵魂, 甚至是……构成毁谤, 触犯了法律……” 站在一个新闻人的角度, 段天骄从心理上不接受他的丈夫利用媒介做的这件令她所不耻的事情。 吴放却心甘情愿的替她的父亲段友志承受这样的责骂。在他看来, 她的父亲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因为岳竹的事情坍塌了,她必定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又是他的所作所为。 一个父亲在女儿心中的形象远比一个丈夫在妻子心中的形象重要, 因为父亲是一个女儿的后盾, 他的形象是女儿心中的堡垒。 而他是吴家人, 他有做这件事情的立场。他被谅解的可能性比段友志要大。 放在周唯别墅里的那个移动硬盘里有段友志的把柄, 可这件事情是他的父亲吴庸示意他去做的。 表面上,吴庸说不再管吴膺的事情,可他们到底是亲兄弟, 吴膺的利益又和吴家息息相关, 他不可能真的不管。 吴膺现在不能倒,否则对吴家来说, 他们将失去的不只是利益源, 还是利益的链接。 这个链接断了, 吴家的很多生意都将无法再平稳运营。 何况,想扳倒吴膺的大有人在,这一次不下狠手,那些人必定会借机查个底朝天,到那个时候,吴膺的船翻了,吴家势必受牵连。 但吴放没想到的是,段友志的狠手竟然使得是这样残酷的招式。 “抱歉,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我只能这样做。” 吴放将隐忍和叹息都深深放在了心里,他希望段天骄可以狠狠的痛骂他,尽情地发泄她的情绪,这样她说不定能好过一点,而自己,也能借她的口谴责自己的罪责。 “这不是失望不失望的问题,吴放,你知道我的,因为岳竹的事情,我无法再正视我的父亲,可现在你这样做,要我以后怎么去面对你?我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的跟你生活。我觉得我们是刽子手,我们杀了一个女孩,杀了她的**,又践踏她的灵魂。我做不到不在乎这件事情……” 吴放突然将天骄拥进怀里,“这是我们吴家的事,与你无关。你不是那个刽子手,也不是参与者,你不要自责,更不要受这件事情的影响。你爸爸将你保护的很好,我不能让你毁在我的手上。” 忍着眼泪的段天骄终于嚎啕大哭。 他们本是夫妻,理应像树根那样紧紧连在一起,可家族的缘故让他们无法真正并肩而立。 这些天来,段天骄从小到大所构建的那个精神世界被现实粉碎的再也拼凑不起来,她不仅觉得自己的过去活在一场虚幻和谎言中,还依稀看到自己的未来也置身于迷雾和污垢里。 她的亲哥哥对她的好朋友做出那样的事情,五年没有得到她的原谅,现在呢?她是该远离还是带着心里隔阂跟她的丈夫生活?她彻底迷失在这个选择题里。 . 第35节 回家的路上,岳竹睡着了。 她的头靠在窗户上,眉心微微皱着,眼睛下形成一道阴影。她双手交叠在一起,纤细的手指扣着手背,指尖泛白,看起来并不放松。 袁满放缓了车速,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眉心的褶皱,又握了握她的手。 车子回到地下车库后,他没有叫醒岳竹,而是独自下了车去外面抽烟。 车库里灯光暗淡,袁满倚在车门上吞吐着烟雾,他时不时地回头看车里的岳竹一眼,她还睡着,巴掌大的脸陷在暗处,呼吸时胸口有轻微的起伏。 手机有信息提示音响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是刚刚在医院的同学发来的消息。 “刚刚查清楚,男生的母亲去年年底查出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肾炎,上个月开始恶化。你推断的也许是对的,他现在的确需要钱。” 袁满按了几下屏幕,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他将烟头熄灭,打开车门回到了车上。 “我做了一个梦。”岳竹听见声响,睁开眼睛,又问:“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十几分钟而已。”袁满说着摸了摸了她的脸。 岳竹看了看窗外,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楼底下了,又闻到袁满身上的烟味,她将头靠在袁满的肩上:“我梦到我妈了。” 袁满顿了顿,说:“事情结束后,我带你回家。” 岳竹在厨房里煮东西的时候,袁满打开了笔记本。 屏幕上是甜品店的框架结构图,岳竹定好了风格,但他还没来得及设计。他看着这个黑白色的框架,脑中想象着岳竹站在装修好的店铺里做事的样子。 他手指交叉撑着头,兀自笑了笑。 可笑容过后,他陷入了深思。 “在想什么?很难设计吗?”岳竹将煮好的粥和小菜端上来后,看见他在发呆。 袁满回过神来:“可能我暂时拿不出装修费了。” “没关系啊,我还有一点存款。我也该出出力了。”岳竹自然地就把话接了过来,脸上一丁点意外都没有。 袁满说:“那男孩儿现在需要一笔钱,大概是段友志给他了,他才这样做,或许我们可以让他说真话。” 岳竹想了想:“不管给不给他钱,他都应该说实话。而且就算我们愿意借给他钱,他也不一定会答应,我们也不确定他是否能将真相完整的抖出来,包括段友志收买他这件事情。我很担心,他很可能已经在段友志的控制范围里了,估计我们连接触到他都很困难。” “我想好了,我让我爸去联系他们学校的领导,通过老师出面去了解这件事情,谈得拢,他能在校方的保护下揭露这件事情,我也会欣然把钱借给他。那个女孩在学校是什么样子,老师和同学都知道,我们可以利用这些声音帮她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短短的时间里,袁满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岳竹既开心又欣慰,她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可行,用我的钱。” 袁满明白她的心,点点头:“听你的。” 岳竹心里松快了起来,吃饭的时候胃口也好。 袁满打趣她:“看不出来啊,存款还挺多。” 岳竹扬了扬下巴:“嫁妆钱。” 袁满心里“咯噔”一下,有件事情是该有个说法了,但这件事情不能草率,他打算正式将此事提上议程,从长计议。 他问她:“那现在没有了怎么办?” 岳竹双手托腮:“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袁满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捏了她的脸一下:“你这片青山还是留着做风景区吧。” “再怎么狠心,我也不能不顾我弟弟,这钱是我攒着打算以后供他念大学的。”岳竹觉得在袁满面前,她没必要有任何隐瞒。 但袁满正准备说话,她却又说:“你花了这么多钱让我开甜品店,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两年时间,我连本带利给你赚回来。” 听见这话,袁满把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这个姑娘向来都有自己的打算。而他能做的,就是保护她这颗独立的心。 哪怕他能承担她的未来,他也要给她独立成长的空间。 他爱她,所以理解并尊重她的一切。 凌晨一点,岳竹在袁满的怀里翻了个身,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电话那头,女孩的母亲声音颤抖地跟岳竹说:“姑娘,你说得对,我应该给我女儿讨一个公道。我跟她爸商量了,我们决定接受媒体的采访,我要把我这些年在吴家看到的事情都讲出来。” 岳竹握着手机,眼眶湿润了,挂了电话,袁满将她拥进怀里,静静地抱着她。 她抬眼看到窗外的月光圣洁的洒在窗台上,她握着袁满的手掌轻轻地对他说:“我真的很开心。” 袁满吻了吻她的头发:“我懂。” 她没能得到的安慰,女孩得到了。 但她没有加重怨恨,反而从心底里释怀了。 “袁满,其实我只是在扮演五年前你的角色。”她又说。 袁满怔住了,他的胸口有她发出的热量,他吻她的脖子,将她整个身体都嵌在自己的怀里。 “你比我做得更好。” 34.蝼蚁 早上八点, 袁满送岳竹去驾校学车。 临走的时候袁满交代她:“安心练车, 医院那边的事情我会盯着。” 岳竹却始终心神不宁, 休息的间隙,她一直拿手机出来刷新当地最新的新闻。 九点整,一家媒体的几个工作人员隐藏好设备跟着院里的一个医生一起进了一间没有外人的办公室, 女孩的父母在他们的引导下做了一个秘密的独家专访。 九点半,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女孩的父母在这位医生的安排下离开了医院, 将女孩交由医院的护工看管。 十点钟, 岳竹从驾校出来, 几声闷雷之后, 暴雨如注。她在街边拦车时,那辆周唯坐过段天骄开过的辉腾突然停在她的面前。 雨水模糊着车窗,她看不清车里面的人, 车窗摇下, 她如同被闪电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车里面不是周唯也不是段天骄, 而是那个无耻之极,她恨之入骨的吴膺。 岳竹的伞在风雨里摇晃,她握着伞柄的手无法克制的颤抖。五年过去, 吴膺眼睛里猥琐的光一点都没有改变, 他穿得人模狗样, 实际上却连狗也不如。 在岳竹看来, 他连动物都不配做, 他根本不配拥有生命和灵魂。 “岳……岳竹?我早就忘了你的名字, 你却对我记忆很深嘛。”吴膺说话的时候嘴角往上扬,但眼角却像刀刃,带着锋利的光。 岳竹咬着下嘴唇,紧握着伞柄。几秒钟过后,她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然后用同样锋利的目光看着吴膺:“我能记住你是因为你恶心的让人无法忘记。你连我的恨都不配拥有,我对你,仅仅只有唾弃。” 吴膺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收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还留着曾经被面前这个女孩用刀片割伤的疤痕。 她一点也没变,一如当年那般,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 “你背后的人是谁,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做这些事情?” 岳竹冷笑一声,她本以为吴膺能有什么高级的回击,没想到,他的眼界仍旧那么狭窄。他的眼睛里只有利益和贪图利益的人。 “我背后不止一个人,我能得到的东西也比你想象的更丰厚。吴膺,我等着看你走进地狱。” 岳竹说完就伸手去拦车,吴膺却让司机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他轻蔑的笑着:“急什么?让我们看看是谁先下地狱。” 岳竹回头,平板电脑里的视频开始播放,屏幕中是女孩的父母,其中女孩的母亲正在对媒体讲述吴膺的罪责,提到自己的女儿时,她眼中含泪,字字泣血。 大概所有看到这个视频的人都会因她的话而对吴膺产生愤恨的情绪。因为作为一个因被吴膺性侵而跳楼的女孩的亲生母亲,她不会撒谎。 视频播放了一分钟后,画面戛然而止。吴膺手指一动,便将视频彻底删除,他一边摇起车窗一边对车外的岳竹说:“这个视频再也不会出现,你会是最后一个看到它的人。” 岳竹被这句话抽走了力气,她试图往后退,以躲避轮胎溅起来的水花,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这是一个在权贵面前普通人如蝼蚁的世界。 金字塔尖的人掌握着他人的生杀大权,他们动动手指就能阻止小人物的梦想,挥一挥袖子就能把黑的变成白的。 真相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他们想让世人看什么,世人便只能看到什么。 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在他们面前,岳竹觉得自己太渺小了。 . 段天骄放弃了剩余的婚假,正式回单位报道。在听到几个同事对她的指指点点之后,她进了段友志的办公室。 “听说你搬回家里住了?”段友志盯着手机屏幕,像在等着什么信息。 段天骄坐在了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她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报纸,上面的头版头条都是关于跳楼女孩的新闻。 “嗯,我不想看到他们家的人。” 段友志放下手机:“这几天你要是实在不想住在他们家里,搬回来也行。但是等阵风过了,你还是得回去,你毕竟已经是吴家的人。” “我现在特别怕被冠上吴家人这个三个字,我也不想面对吴放。” “那怎么行,他毕竟是你丈夫。” “您态度变得真快,看来吴家是躲过这一劫了。 ”段天骄翻着报纸漫不经心的说出这句话。 报纸挡着,段友志看不见段天骄的脸,他抽走她手里的报纸:“你这是什么口气?” 段天骄从转椅上站起来:“爸,现在吴家没事了,你又看重你这个女婿了?那吴家这个高枝我还是能继续爬对吗?” “你……”段友志指着段天骄的脸,气得声音都发抖,“高枝?你也不看看是在背后替他们翻盘?” “什么意思?”听到这句话后,段天骄急了。 段友志却下了逐客令:“上班去,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了。天骄,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你好好和吴放过日子,不要再掺和吴家的事情。” “我可以不管,吴放能不管吗?他做的这些事情让我没办法再接受这个丈夫。” 段天骄的话让段友志陷入深思,片刻之后,他问:“你都知道了?” 段天骄反问:“他都承认了,但他没有这么大的权利,爸,是不是你在后边帮他?” 短信提示音响起,段友志重新拿起手机,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已办妥。 段友志放松了下来,他对段天骄说:“我帮吴家是为了让你能在吴家立足,经过这次事情吴放不敢不对你好,他们需要我的地方还多着呢,至于我以后帮不帮忙,他们可能都要看你的脸色了。” “我不需要谁看我的脸色,也不想参与吴家的斗争,爸,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和吴放一起好好过我们的日子。还有啊爸爸,我准备辞职了,我想去陪妈妈住一段日子,也替你弥补一下妈妈这些年来受到的伤害,希望你好自为之。” 段天骄说完这些话后就摔门而出,“砰”的一声,声音很大。段友志因她的最后一句话而冒出一身冷汗,他站起身来,看着办公室的门久久没有坐下。 35.落网 第36节 袁满从男孩的学校赶到医院和岳竹汇合时, 女孩所在的病床和楼层已经被警方封锁, 女孩正在被抢救,医院里所有知情的人都在等待着最后的消息。 吴膺走后, 岳竹收到一条短信,对方告诉她女孩的氧气管被人拔了。她握着手机近乎崩溃, 立刻打了车就往医院里赶。 无法靠近那层楼,她便在楼梯间里等,警察在挨个盘查出入过这层楼这层病房的所有人。几个护士下楼, 她清晰地听到她们叹息的声音。 有个护士说抢救难度很大,吴家已经在替她父母准备她的后事了,另一个护士附和着,赞扬着吴家的善举。 她从台阶上站起来, 面色十分平静,她问那个赞许吴家的护士:“还没宣布死亡, 吴家急什么,难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抚她的父母吗?” 这个护士正要开口, 另一个护士将她拉走, 边走边劝她:“别说了,这肯定是女孩的同学, 这几天都来了好几个了……个个为女孩抱不平。” 岳竹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缓缓地坐回台阶上, 她将头埋在膝盖里, 头发遮住了脸, 直到袁满赶到她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袁满站定, 岳竹抬头,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悲戚的哭声。 两人即刻冲上楼,跑进人堆里,只见女孩被蒙上了白布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她真的走了。 女孩父母的痛哭声传遍了整个走廊,岳竹和袁满沉浸在这份悲痛中纷纷沉默。 警察维护着现场秩序,医生和护士对女孩的父母无力地进行安抚。岳竹的手机又响了,依然是之前发消息的那个人。 他说:这个教训够不够? 岳竹彻底崩溃了,她握着手机拉着其中一个警察的衣袖声嘶力竭的喊着:“我要报案,我要报案……” 袁满坚定地站在她身后,抚稳她颤抖的肩膀。 女孩的母亲看到这一幕,她走到警察的身边:“警察同志,我也有话要说。” 女儿走了,这对无助的父母再也没有了顾虑,他们被吴膺的狠绝逼上了绝路。 岳竹向警方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包括和昨晚和女孩的母亲交谈以及今天在驾校门口碰到吴膺。 因为五年前事件牵扯人员众多,所以警方需要时间去做调查。 如果不是吴膺的报复心理实在太强,恐怕事情也不会有这么快的进展,岳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的一个机会竟出现在今天。 女孩的母亲透露了上午采访的那家媒体,警方顺着这个突破口必定能有很大的进展,而这件事情牵连的涉案单位非常复杂,大到吴膺的单位和医院,小到新闻媒介。 警察一直跟她强调,他们会一点点侦破,请她不要着急。对于她交代的吴膺这些年的犯罪事实,警察也表示他们会秉公无私的调查。 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只要找到证据,吴膺就在劫难逃。 派出所的门口,岳竹向女孩的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对不起。” 女孩的母亲却在这一刻释然了,她说:“不怪你,怪我没有早点迈出这一步,让她被泼了一身脏水。她走了也好,一切都安静了。” “阿姨,那位男同学已经被校方控制住了,我相信他会说实话,您女儿的清白很快就可以被大家知晓。”袁满宽慰她。 她回头看着袁满和岳竹:“谢谢,谢谢你们。” . 短短几天,关于这件事情的新闻不断发酵,其中一家媒体被调查后,其余的媒体也不敢再妄言,于是乎,新的公正的言论冒了出来,那些被蒙蔽双眼的人又纷纷做出新的判断。 接下来,男同学公开了事情真相,他承认是被吴家的人收买才出口污蔑女孩的清白,而那家媒体也在重压之下放出了他们给自己留后手的那段采访女孩父母的视频。 吴膺一瞬间成了众矢之的,他不仅遭受众人的谴责,还将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的权力被没收,他的人生也从高出坠落低谷。 他甚至还不清醒,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沦落到这个下场。 是他的自负。 收买媒体和男同学都不是他直接出面,证人的证词也不是最关键的部分,真正让证据落定的是他竟然坐着自家的车亲自出现在岳竹的面前,还用私人手机号码将挑衅的短信发在了岳竹的手机上。 他低估了岳竹,也太愚蠢猖狂。 有很多热心的同学去女孩的葬礼上送她最后一程,岳竹不忍去看她的遗体,只是将一些钱托人转交给了女孩的父母之后就匆匆离去。 回家的路上袁满对她说:“这周末,我陪你回趟家吧。” 岳竹的脸上没有丝毫诧异,她说:“好。” 她心上的结该解开了。 她并没有在警方那边提及段友志和周唯的半点事情,尽管他们与这件事情关联非常大,但她仍觉得还不是时候,而跟她一向默契的袁满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提。 这会儿,她倒先开了口:“段友志的事情我知道的太少,我在等吴膺将他吐出来,现在也不是把周唯拉出来做人证的时候,她的安全很重要。” “唔,那种时刻你都能保持冷静,又让我刮目相看了,”袁满笑了笑后又说,“我们和段友志之间的关系的确很微妙,听段骁说,阿姨同意跟他去澳洲了……我觉着吧,他们离开这里也好。” “什么时候?”岳竹问。 “手续办好就动身,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 “总归是一家人,无法做证人,也不忍亲眼看到结局,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天骄……她辞职后一直住在山里,他们要走,她才是最难过的。袁满,你说我的歉疚感是不是来得特别不恰当,这让我觉得自己伪善。” “天骄他们始终应该和这件事情分开来讨论,你们要是个个都活在这种矛盾的歉疚感中谁也不好过。” “经过五年前的那件事情,我和天骄基本上很难再做好朋友了,其实我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只是仍觉得遗憾。” “就当这是命运的捉弄吧,不过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分很多种,你们挑选最舒服的一种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不必强求,人的缘分是一种玄学,讲不清的,至少你们陪伴了彼此的大学时光,那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个成长阶段。” 岳竹看着袁满,他活得比谁都通透。她不禁发问:“我们俩的缘分也是玄学?” “不,是纯正的科学。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 袁满弄好了甜品店的设计图后拿给岳竹看,岳竹当下拍板:“动工吧。” 第二天,装修队就到位开始施工,工程周期大概在二十天。看着开张在即,岳竹格外刻苦的学习着烘焙。 袁满怕她累,给她松神:“装修完还得晾十几天通通气,不急。” 岳竹却打起了老板娘的算盘:“我早学会就可以少请一个师傅,可以节省每个月的成本。” “有你帮我省钱,我怕是一年就要回本了吧。” “你没做过生意你不知道,这一个月啊,房租水电人员工资就是一笔不小的钱,利润空间我们得好好把控。还有,装修尽量选环保材料,尽早开门做生意就可以多赚一天钱,以后我们俩可不能每天这么闲了,袁老板,你得行动起来。” “知道啦老板娘,你现在干劲十足,我也闲不住啊。要不我明天去顶个装修工人的人头,这样还可以少付一份工钱。”袁满开起玩笑来。 岳竹摆摆手:“那可不行,术业有专攻。产品方面就交给我,你现在呢就着手去做一份推广的计划,包括开业活动什么的。” 袁满笑着:“得令。” 半小时,岳竹抹了个六寸的巧克力蛋糕,上面用蓝莓、草莓和糖粉装饰,十分漂亮。 “不错啊,看来你还真是学这个的料,手活儿真细。”袁满夸赞她。 他正要动手去吃,岳竹却将蛋糕打包好:“这个是给小袁意带过去的,你就不要吃了。” 袁满抱着胳膊:“这就开始讨好我弟弟了?” 岳竹瞥他一眼:“那可不是。” 袁满搂住她的腰:“那你要不要也讨好讨好我啊,就看在我为你当司机的份上。” “你何止是司机啊。”岳竹难得对他撒娇。 袁满热血冲上了头,抱着她往卧室里走:“那现在就讨好我吧。” “别啊,先把蛋糕送过去。” “不急,做完再去。” “做什么?” “你说呢?” 36.亲人 袁满的腰、腿和手臂向来十分有力量,在他的禁锢下, 岳竹就像一条搁浅的鱼, 缺氧、干渴,急需水源的滋养。 可袁满又能及时给她水分,让她的灵魂总在快要飘向远方的时候重新找到自己的身体。 袁满要不够, 常常折腾很久, 岳竹攀着他身体久了, 四肢只能凭着本能产生力气。 他总是要等她先快乐之后才放肆起来。 袁满很有耐心, 每一次碰撞都掌握着节奏,让岳竹感到欢愉。 “岳竹, 你太白了, 太软了。”呻.吟之中,袁满说出这句话。 岳竹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过分的迷恋, 她抱着他的头告诉他:“我是你的。” 大汗淋漓。 最终两人一起在激烈中抵达快乐的高点。 小袁意吃着蛋糕, 嘴巴都乐歪了。 袁满顺便告知袁父袁母甜品店已经准备开始装修, 他们小两口的生意即将做起来。 袁父感叹:“吴膺这次彻底完了,下一个估计就是段友志了。人呐, 一辈子清清白白平平淡淡没什么不好。” “所以说您是智者。”袁满搭腔。 袁母递过来一盘水果:“小岳, 阿姨替你感到高兴。以后你就和袁满好好过日子, 你们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岳竹点点头:“嗯, 我一定会的。” 听说吴膺落网之后, 段母去佛堂里上了一炷香, 段天骄和段骁也一起给菩萨磕了头。 段母对段天骄说:“岳竹总算能得到一丝安慰了。世间的善恶终有定论, 恶人一定跑不了。” “也包括爸爸对吗?”段天骄问。 段母又上了一炷香, 她说:“只要想回头,什么时候都不晚,只是他已经迷失了心智。” “我管不了爸爸了妈妈,真希望我不会走上那条路。” “天骄……不要想了,我们都做不到。”段骁拍了拍她的肩膀。 段天骄从蒲团上站起来,她看着菩萨像双手合十:“但愿在我走上那条路之前,他能醒过来。” 第37节 段友志在吴膺落网之后陷入了惶恐之中,他想着那个唯一的筹码,思虑许久之后还是拨通了吴放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江边碰了面,段友志还未开口,吴放便将那个移动硬盘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对段友志说:“我小叔不至于将你咬出来,怕的话,这个你收好,小叔掌握的所有关于你的资料都在里面,没有备份……”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天骄过一辈子,那么你就永远是我的长辈。” 吴放的车疾驰而去,段友志背靠江水站着,纵是春末,仍觉寒意。 . 周六一大早,袁满的车开出一条街后,他问岳竹:“要是不想去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去好好吃个早餐再回家。” “别,我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去吧,总要面对。” 袁满侧过头看着她坦然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发:“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两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抵达了岳竹从小生长的这座小城。 短短四年,这里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河道上新修了水利工程,沿河建起了风光带,城市里的高楼也多了起来,处处都是新气象。 “读高中那年我就离开了这里,为了节省读书的时间,我只有寒暑假会回来。那时候总觉得这里很小很小,一个多小时就逛完县城里的主干道,我爸妈总说他们一辈子是只能待在这里了,但我和我弟弟必须去更大的城市发展,所以初中时我格外刻苦,最后考出来的成绩可以去你们那儿的一中或者附中,两所学校都是省重点,但是传说一中更胜一筹,我本想选一中的,可是附中的老师来我家里游说,给了我免学费的条件,你知道的,我家条件一直不怎么好,所以最终我就去了附中。现在,我弟弟得去一中,他得了了我这个遗憾。” 袁满说:“你家里这基因倒是不差,你们姐弟俩都是学霸。看来下一代的智商我是不用担心了。” 岳竹笑了笑:“想得倒挺远。” “我这个未来女婿要登门了,其实我比你可紧张多了。你说你,几年不回家,一回家就带一个老公,你爸妈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玩笑间,车子开到了岳竹家楼下。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老式住宅楼,没有大门,从巷子的一个口子拐进来就到了单元门口。 袁满将车停在了巷子里,岳竹下了车,看到熟悉的环境,闻到熟悉的味道,恍若隔世。 楼里楼外仍旧贴满了各种修理招租的小广告,楼梯道里每天堆满了电动车,隔音效果依然很差劲,站在楼梯间里可以听到楼上人家里的电视声音。 岳竹家住三楼,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了楼,敲门的是袁满,他指关节扣下的时候,岳竹的心“砰砰”的跳。 连敲了好几声,最终无人应答,然后对门的门被打开,岳竹回头一看,还是以前的老邻居。 “岳竹?是你?” “阿姨,是我。我爸妈不在家吗?” “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爸妈出摊去了,你们快来我家里坐,快进来。”邻居阿姨热情的招呼着。 岳竹和袁满进了屋,看到客厅里一个约摸一岁的小婴孩正坐在学步车里学走路。 “这是我大孙子,你赫赫哥哥你还记得吧,他儿子。” “记得记得,时间过得太快了,赫赫哥哥都结婚生孩子了。” “你还说呢,你一走就是四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大家多担心你啊,要不是你定期给家里汇款,你爸妈还真以为你失踪了。岳竹啊,你爸是真后悔了,你就原谅他吧,据我所知,那十万块钱,他前两年就给那段家还回去了。” 这家邻居与岳家在一起住了二十年,岳家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们都知道,邻居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跟岳竹的妈妈关系甚好。现在听她这样说,岳竹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阿姨您好,我是岳竹的男朋友,您刚才说,叔叔阿姨出摊去了,能否把地址告诉我。”看着陷入沉默的岳竹,袁满开了口。 看岳竹这幅样子,邻居阿姨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急忙告诉袁满:“这附近有个五金市场,他们就在市场门口摆早餐摊儿,不过这会儿也快收摊了。” “谢谢阿姨,我们回来再到您家里拜访。”袁满说着就牵着岳竹的手出了门。 走到单元楼下,袁满问岳竹:“五金市场还知道走吗?” 岳竹点点头。 “带路。” 岳竹紧紧地握着袁满的手:“是我太倔了对吗?” 袁满说:“换做是我,我不知道我当年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但我同样会有怨恨,并且无法面对,多半会像你一样逃避。其实有这四年的时光做一个缓冲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总之都过去了,未来才更重要。” 岳竹冲他笑笑:“嗯。” 走了不到五分钟,他们便到了市场的门口,隔着一条街,岳竹一眼就看到她的父母正在准备收摊。 这是一个很小的摊位,卖豆浆和煎饼。她的父亲负责做煎饼,她的母亲准备食材、磨豆浆和收钱。 袁满说:“我在这儿等你。” 岳竹松开他的手,独自走向那个小摊位。 看着她和她的父母越走越近,袁满勾勾嘴角,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心里十分充盈。 岳竹的父母都很瘦,身上透着底层劳动人民的质朴。他们默契地收拾着工具,彼此没有交流,但分工明确,动作十分麻利。 岳竹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当她靠近摊位时,低头收拾的母亲还对她说:“不好意思啊,今天收摊了。” “妈……” 她颤抖的声音让这个年过五十的女人倏地抬起头,顿时眼眶里就盛满了眼泪。 “竹子,你回来了啊。” 岳竹的父亲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他蹲在地上,背对着岳竹收拾着东西,听到岳竹的声音,他的手僵住了。 “爸……” 岳父闻声回头,一颗泪珠掉落在他的膝盖上。 “小竹啊,你想吃什么样的,爸给你做,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煎饼了。”岳父突然站起身来。 看到他这样,岳竹捂着脸大哭起来。 “我想吃,我要鸡蛋火腿的,叔叔阿姨你们好,还记得我吗?”袁满一只手搂住岳竹的腰,一边热情地跟她的父母打招呼。 岳父回忆起来:“你是小袁?我这就给你做。” 岳母也行动起来,本来尴尬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岳父一边热着油一边自言自语,岳母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自己的女儿的身上,她脸上有藏不住的欣喜。 设想过的画面最终都没有上演,开口一句爸妈,一切都成了过往。 37.幸运 家里的摆设都还没变, 岳竹以前的房间也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看着墙壁上岳竹十岁时的生日照片, 袁满摇摇头:“小时候还长得水灵灵的, 怎么长大了就又呆又傻。” 岳竹转身:“懒得理你, 我去帮我妈做饭了。” 袁满没动,站在那儿欣赏岳竹的闺房。 和寻常小姑娘不一样的是,岳竹的房间少了一些少女情怀,多了一些书呆子的元素。她有一大书柜的书, 除了从小到大的教科书, 还有很多学习资料和小说。 袁满随手从里面抽出一本, 封面上花花绿绿的, 是一本忧伤派青春文学。他砸砸嘴:“少女心事总是诗啊。” 然后又翻出一本年代久远的英汉双语词典,随便翻了几页, 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词典旁边还有几本英语四六级考试资料,里面也满是批注。 她的字很娟秀, 整整齐齐的,汉字和英文都写得很得体,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克制的感觉。 想起她英语底子不错,大概跟之前的努力密不可分。 袁满将书整理好放回书柜里,又拿了本悬疑小说躺在了她的小床上。 她房间里没有任何毛绒玩偶,只有小床上有一个布艺的小兔子,袁满看了看墙壁上的照片, 这个兔子应该是她幼儿园时参加比赛获得的奖品。 袁满搂着兔子翻开书, 想象着岳竹的童年。 厨房里。 岳父去买菜了, 岳母正在淘米,岳竹靠在门框上,看见岳母将淘米水装进一个浇花的小瓶子里,岳母对她说:“这个淘米水浇花很好。” 岳竹点点头:“家里的花养得好。” 岳母又说:“花都是你爸自己修的,平时也没什么时间摆弄。” “妈,爸怎么都不在以前单位干了?”岳竹问。 岳母解释道:“我想自己做点小生意能赚得多一点,后来你爸就和我一起干了,现在我们早上卖早点,晚上卖夜宵,挣的比以前多,中午和晚上还能给你弟弟做饭,挺好的。” 岳竹听了,鼻头一酸,“我都听对门阿姨说了,说爸把钱还给段家了。” “嗯,当时我们也是没办法,竹子,你就别再怨我们了。” “妈,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过。” “唉,你能回来,我们这心里就松快多了,你弟弟一直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他现在长高了,也长变了。” “我知道,我还知道他在哪个学校哪个班,知道他成绩很好。妈,弟弟肯定比我有出息,你和爸总算熬出头了。” 岳母又哭了。 岳竹走过去轻轻地拍她的背:“妈,对不起啊。” 听见岳父上楼的声音,袁满从床上弹起来去开门,“叔叔,买这么多菜是要露两手啊?” 岳父笑着:“露两手,家里过年都没这么热闹,必须露两手。” “那我给你打下手,让她们去休息吧。”袁满说着往岳母和岳竹往厨房外面赶。 岳母不肯,说:“小袁,你来是贵客,哪有让你动手的道理。” 袁满脸皮厚的很:“阿姨,您不拿我当自家人啊,看来我得赶紧改口了,不然你们总是把我当客人。” “小竹啊,你这个对象我可是看好了,我和你妈都同意了。”岳父又对岳竹说。 “得,你们都忙,我去门口等等岳清,他中午应该是回来吃午饭的吧?”岳竹问。 “回来的,他十一点四十五下课,估计十二点能到家。”岳母说。 岳竹独自出门下了楼。 楼前是楼下的邻居开的小店,店面是由原本的门卫室改造的,地方不大,但东西挺全。此刻,店门口挤了一堆刚放学的小学生在买零食。 岳竹本想去打个招呼,却发现看店的不是以前熟悉的老邻居,她愣了一会儿,想了想,然后掏出口袋里的零钱打算卖几瓶饮料。 “一共十七块。” 岳竹却只有十五块钱。 第38节 “你等一下,我上楼去拿两块钱给你。”她对看店的男人说。 “你是……三楼岳家的?”男人问她。 岳竹点头。 男人拍了下手:“一看你和岳叔长得像,我就猜到大半了,我刚搬过来两年,店也转过来了,你可能没见过我。” 岳竹冲他笑:“你好。” 男人问她:“为拆迁回来的?” “拆迁?”岳竹惊讶不已。 “文件都下来了,你不知道啊?这片老城区要拆啦。” “姐——”不远处,岳清的声音传来。 岳竹猛地回头,十米开外的街角,长成小大人的岳清看起来既兴奋又紧张。 “哟,弟弟回来啦?钱不用给了,你们快回家团圆吧。”男人说。 “我让我弟弟给你。”岳竹说着冲岳清招招手,“快过来。” 岳清摸了摸头:“姐,你一回来就敲诈我两块钱,真够黑的。” 四年未见,岳清已经从小学生长成为少年,但他对这个姐姐却一点生分也无。岳竹不禁在心里感激着他们的父母。 “待会儿还你个大红包。” 付了钱,姐弟俩一起上了楼。 “岳清,这是你姐的男朋友,叫哥哥。”进门后,岳母跟他介绍袁满。 岳清打量着袁满:“我姐的男朋友,不应该叫姐夫吗?” “你叫什么都行。”岳竹说。 “姐夫好,”岳清叫了一声,然后拉着岳竹往她房间里走,“姐,快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岳父招呼袁满:“几年没见,这姐弟俩肯定有一肚子话说,倒把你晾一边了。” 袁满笑着:“应该的,我也有个弟弟,长时间不见,也是粘人的很。” 他们正说着话,岳清的房间里传来他得意洋洋的声音:“爸说你初中时是年级前十,你看看我模拟考的成绩,近几次可都是年级前三,老师们都说一中我是稳上的。” “这孩子,就有一点比不上他姐姐,不够谦虚。”岳母说。 袁满笑了笑:“男孩子,傲气一点好。” 岳竹听见了,冲外面说:“爸妈,岳清说了,要考个状元给你们看看。” 岳清连连否认:“哪有,你可别瞎说。” 一股暖意传遍了这个小家,这场团圆将一切遗憾和怨恨都泯然于温暖里。岳竹不得不承认,她是渴望这种温情的,但她没想到这份幻想竟实现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她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吃饭的时候,岳竹问岳父岳母:“爸妈,这房子拆迁后你们有怎么打算?” 岳母说:“你知道啦?这房子也值不了什么钱,按他们的安排换一套新的还是划算一些,到时候我们老邻居们还是住在一起。” “什么时候拆?” 岳父说:“七八月份吧,快了。” “那会儿弟弟也中考完了,一中开学早,八月中旬就得开始军训,过渡期你们都去我那儿住吧。这边生意先放一放,你们就当陪读一段时间。” 岳竹刚想开口,袁满便抢了她的话。两人相视一眼,岳竹把想说的话都放回了肚子里。 这个男人总是这么妥帖。 “这样太麻烦了吧小袁,我们一大家子人过去,你们的生活肯定要被打乱了。”岳父说。 “不麻烦,我和岳竹开了家店,过段时间就开张,你们要是不嫌累,权当是过去帮帮忙。” 袁满找了个好借口,这下岳父岳母便不好再推脱了。 岳清问他:“什么店什么店?我也可以去帮忙。” “甜品店,你负责吃就行了。”岳竹弹了下他的脑门。 岳父感叹:“岳竹最喜欢吃甜点,可我们这儿地方小,没什么做的精致的。这下子可算满足了她小时候的心愿。小袁,岳竹能遇到你,是她的幸运。” 袁满笑了笑,敬了岳父一杯酒。 他开玩笑说:“岳竹吃了那么多苦,该吃点甜的补一补了。” 38.求婚 门铃声响起后, 段骁小跑过去开门。 打开门, 没穿军装的吴放手里提着好几袋东西站在门口。 “进来吧。”段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又招呼他说:“天骄和我妈在楼上午休, 我们去花园里坐吧。”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到了小花园里。 “来接天骄回家?”段骁问他。 吴放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解开,摇摇头:“来看看你们, 她应该还不想回去。” “其实咱俩是一样的处境, 只是我没你那么大的能力。”段骁揶揄他。 吴放笑了笑:“不,不一样。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爸给了你很多条退路,又或者说,他压根儿没带你上这条路。” “那我倒要感谢我这个混蛋的性格了,不然我也一早像你一样,被培养成了家族里的精英。” “我上军校进部队,就是为了能脱离家族,但后来我渐渐发现, 我是利益的享用者, 我是摘不清的, 我贪图家族带给我的好处,这一身标签对我来说很受用。” 段骁知道吴放有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的家族在政界军界商界以及文化圈子里都赫赫有名, 但他没想到,他能这么坦诚。 吴放接着说:“这几天, 恐怕你们都要接受盘查, 待会儿等妈醒了, 我亲自向她解释。” “真到了这一步?”段骁问。 “吴家这些年太高调,树敌太多,背后的人下手很快,我们也没料到这么快就查到这么深的地步。” “你透个底,问题有多严重?” 吴放扶了扶额头,又点了根烟,“生意上除了动用私权,其他倒查不出多大的问题,我们家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了,要说有黑历史,也早就洗白了。最严重的是,我小叔这些年在他们的圈子里折腾的太厉害,我爸多少跟他那些裙.带关系有一些牵扯。放心,查你们也都是虚张声势,侧面打听一些内幕罢了,雷声大,雨点小。” “天骄也差不多是这样说的,吴家根基深厚,不会这么容易就垮,只是……” “嗯,你说。” “我知道天骄放不下你,我也知道你放不下吴家,我的妹妹我最了解,她最终还是会为了你和你的家族妥协,但我不希望她不开心,不希望被牺牲掉的是她的幸福。” 吴放说:“我需要时间。” “多久?” 吴放沉默了。 “我和妈下周动身。我们家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爸被查是早晚的事情,算是我自私吧,他的事情我管不了了,我只能选择逃避。可是我们走了,天骄一个人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段天骄穿着睡衣,突然出现在花园里。 吴放回头,发现几天不见,她竟瘦了很多。 “天骄,我给你们带了东西,晚上要阿姨做给你们吃。”吴放说。 段天骄走过来坐到他身边的藤椅上:“最近胃口不太好。” 段骁补了一句:“只知道睡觉,饭也不好好吃。” 吴放握了握她的手,很凉。他问她:“还生气?” 段天骄:“让我再缓缓。” 段骁独自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吴放将段天骄搂进怀里:“对不起。” “我怀孕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吴放惊喜不已:“真的?” 段天骄点点头:“我日子一向很准,推迟一天就测出来了。” 算起来,应该是在大理那几天的事情。吴放从凳子上站起来,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天骄,谢谢你,谢谢你……” “吴放,我们彻底分不开了。”段天骄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吴放立刻会意,在这之前,她是考虑过要和他结束的。 这一刻,他不禁生出一丝侥幸的心理。 “天骄,跟我回家吧。” . 岳竹领着袁满去了她的幼儿园、小学、初中一一参观。 回家的路上,岳竹对袁满说:“小时候总觉得上学的路特别远,遇到下大雨,我爸会送我去学校,那会儿我爸骑那种老式自行车,我就坐在前面的横杆上,躲在他的雨衣里。” “你爸挺宠你的。”袁满说。 岳竹点头:“嗯,我爸说,男孩不能娇惯,但女孩得被宠爱着长大。” “让你爸放心,我会继续宠你,而且你可以不再长大。” “啊?”岳竹笑。 “傻瓜。” 过了会儿,袁满问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结果一个都没用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啊,我觉得逃避虽然可耻,但是真的有用。其实如果不是这四年的逃避,我还做不到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说,释然与否在于时机。袁满,我马上二十七岁了。” 袁满心里“咯噔”一下:“你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第39节 “提醒什么?我只是感叹一下。”岳竹说。 “那我提醒你一下吧,岳竹同志,我和你一个星座,下个月就三十岁了。” 岳竹侧过头笑了。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马路上,袁满突然不走了,岳竹回头:“怎么了?” 袁满一本正经:“那还耽误什么?” “什么?”岳竹一头雾水。 “咱俩年纪不小了。”袁满说。 “然后呢?” “嫁给我吧。” 晚饭的饭桌上,岳父将家里的户口本递到岳竹手上,他对岳竹说:“盼着这一天,可这一天来了,又不舍得了。你离家四年,我们一家人没能好好聚聚,一转眼,你又要嫁人了。” 岳竹眼眶红了,捧着户口本半天没说出话来。 袁满握着她的手:“五年前我来找你,你躲着不见我。看吧,最后还是我先找到了你。” 岳母回忆起那一天,对袁满说:“小袁,岳竹嫁给你,我们放心。” 一家人一起举杯,酒杯碰撞的那一刻,岳竹和袁满相视一笑。 跨越五年的缘分就此尘埃落定。 39.隐疾 第二天一大早, 岳竹收到周唯的一条短信。跟二老匆忙告别后,两人便驱车往回赶。 路上, 吃着岳母准备的早餐,岳竹一直思考着周唯的这句话。 “我和吴放不可能了, 但我也不会让他和段天骄好过。” 十年的青春时光,周唯的这个赌注赔的彻彻底底。 得知她是背后的始作俑者后, 吴膺让人开始跟踪并试图控制住她。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正是为了躲避吴膺的追击。 她也因此对吴放灰了心, 一面逃脱困境一面对吴放做最后的试探, 想要和他来个了结。 “她说要给我一样东西,是关于段友志的。” 袁满分析说:“看来她有段友志的把柄。她也在赌,赌你会不会拉你好朋友的父亲下地狱, 也赌吴家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摒弃段友志这颗棋子。” “吴家把段友志当成棋子,段友志又何尝不是把吴家当成跳板。只是吴家树大,树根坚实,而段友志是一艘孤舟罢了。”岳竹又想起来一件事, 她偏过头看着袁满:“买通男孩子的人明明是段友志, 男孩最后的供词却说是吴膺, 段友志这个人做事总是喜欢留一手,只怕到最后,吴家要是不保他, 他会拉着吴家一起跳火海。” 袁满说:“段友志跟着吴膺这么多年, 空学了一身自负。天骄和吴放的结合就是为了两家人能紧密地连在一起, 可吴膺一出事段友志就急忙将自己撇开, 可惜被吴家抓着把柄, 还是要冒头为吴膺擦屁股。其实吴膺落马,最应该紧张的就是他,但现在看来,他们两边都抓着对方的软肋不放,都在等着对方妥协。如果他们一直僵持下去,很可能会一起崩盘,时间对他们来说很关键。”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吴放看在天骄的面子上……” “不是没可能,吴放能和周唯断干净,应该是想要和天骄好好过日子的,但是他似乎还不能代表吴家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而且他们之间还横着一个周唯……岳竹,恐怕最后这颗烫手山芋还得落在你的手上。周唯提供的证据向来都没让我们失望过,她这次大概是想要借你的手推一把段友志一把。” “兜兜转转,吴放的这位情人竟成了事情的转机,袁满,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嗯,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 进了市区,按照周唯给出的地址,两人很快就赶到这家私家餐厅。 餐厅位于一个僻静的别墅群内,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它的招牌。 袁满和岳竹进了大门,一位服务生引着两人上了二楼。 岳竹四处打量,这里的装潢风格应该很合周唯的意,很古朴典雅,四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其中还有出自周唯的手笔。 上了楼,周唯一身白衣坐在窗边,她化了淡妆,但略显憔悴,颧骨有轻微地凹陷。 两人落座后,周唯示意服务生上菜,她说:“这个私房餐厅开了十年了,我和吴放就是在这里相遇的。后来我们经常来,吴放便以我的名义入了股,现在我也算半个老板吧。” 岳竹说:“其实吴家没理由不接受你,实际上,你比天骄更适合做吴家的人。” 周唯笑了笑:“吴家默认我们的关系,但始终不给我一个名分……因为在吴放的父母看来,我的出身配不上他们家。我是一个被养父养母带大的弃婴,我养父是个赌徒酒鬼,因过失杀人进了监狱,我养母后来也得了精神疾病,在他父母看来,在这种家庭中长大的小孩性格是有缺陷的,而且我养父的罪责也成为了我人生的污点。” 岳竹即刻明白了她对吴放的感情,试问谁在人生低谷遇到这样一个男人能不深陷。 周围又接着说:“可在我看来,段天骄有这样一个父亲就光荣了吗?吴家到底还是更看重她背后的利益,而非她家族的本质。他们说服不了我,可吴放偏偏就爱上了她。我知道吴放因为我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我自认为我没有拖累他,也不曾施加给他更重的枷锁,但他还是变了心……” 这大概才是周唯最恨的事情,她什么也没做错,甘愿飞蛾扑火,结果却遭受背叛。 一直以来,她只是不愿意承认吴放变心,所以将一切怨气都转嫁到段天骄的头上。现在她幡然醒悟,即便段天骄受到牵连,吴放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 “唯姐,我从来没有将你看成过小三,也从未误解过你和吴放的感情。其实你应该庆幸,吴放没让你沦为那个角色,你的心气应该也不允许你成为那样的人吧。路真的还长,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谢谢你对我的帮助,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真心谢谢你。” 在岳竹看来,除了擅自将那段视频摆到段天骄的面前,她并未对段天骄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因为她的这份怨恨,她反倒做了一件正义的事情。 “谢什么,回头想想,我早就应该这样做了,或许我早点下手,就能早日让吴放看清楚这些真相,说不定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了。”周唯唏嘘不已。 “不,你一直不忍心做出让他为难的事情,其实你内心应该很矛盾吧,一面是自己的良知,另一面是爱人。”袁满一语中的。 周唯坦诚:“没错,对于吴膺这个混蛋,除了吴家的人能忍受,外人都是看不下去的。可偏偏吴膺又是家族的顶梁柱,我无法公然与他作对。说到这里,找个东西你们收好,段友志做了吴膺这么多年的下手,吴膺早就对他有所防备了,这里面都是他的把柄,有的关于他的情人,有的关于他和上级的交易,这一份是我偷偷拷贝的,我看过了,每一条罪证都足以让他翻不了身。” 她说着将一个移动硬盘递到岳竹的手上。 她又说:“小岳,关于良知和情义的这道选择题就正式交给你了。我给了吴放最后一次机会,可他没有抓住……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去哪儿?吴膺的人还在跟踪你吗?” 周唯起身戴上墨镜:“吴放对我应该还有一丝愧疚吧,凭着这点愧疚,吴家的人不会把我怎么样,放心。” 岳竹握着移动硬盘:“唯姐,离开吴放,忘记他,你会活得更精彩。” 周唯耸耸肩,翩翩离去,她边走边说:“好好享用我为你们准备的午餐吧,祝你们幸福。” . 段天骄在医院做完检查,得到官方确认怀孕的消息后,吴放陷入了欣喜之中。 开车的时候他一直握着段天骄的手,又一面开着车载电话跟父母报备这个好消息。 回到吴家,二老难得的站在大门口迎接。尽管吴家乌云密布,但段天骄怀孕的消息无疑是噩耗中的惊喜。 “天骄啊,辞职了也好,以后就不要出去工作了。等到四个月以后,孩子稳定了,你就去美国养胎,孩子也在那边生。”吴庸早早地做起了打算。 “爸,我军职在身,天骄出国本身就难,在美国生孩子更是不切实际。” 吴庸叹气:“事到如今,吴家不可能全身而退,我们必须要好好谋划了。本来我和你母亲没有这个打算,但是现在天骄怀孕了,这件事情可以提上议程了。” “什么事?” “过几天,你们把离婚手续办了吧。这几天我总觉得不对劲,怕是暴风雨就要来了,天骄现在怀孕了,我必须要给我未来的孙子留点什么东西。” “爸!” “爸爸……” 吴放和段天骄都震惊不已。 吴庸摆摆手:“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天骄,你父亲那边你也要让他多留意……” 惊喜终究被新的挫败感所取代。 二老上了楼,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这对刚刚新婚的燕尔。 段天骄看着吴放:“你还是会同意的对吧。” 吴放不敢对视她的眼睛,他只说:“我会再和爸爸谈谈的。” 段天骄苦笑:“我爸曾经就因为担惊受怕和我妈离了婚,我当时也以为是假离婚,可后来他们真的就这样分开了。吴放,你带我走吧,我不想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了,我觉得我随时都可能崩溃。” 吴放按住段天骄颤抖的肩膀:“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相信我好吗?” 段天骄却摇头:“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吴放,我只想赶快结束这样的生活。” . 傍晚时分,岳竹和袁满赶在墓园关门之前去看了女孩。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有一张青春洋溢的面庞,碑前摆着她生前喜欢的百合花。 岳竹静静地站着,她看着照片,心里千回百转。 她们从来不曾交流过,女孩甚至不知道岳竹的存在,但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关联。 若是女孩没有走到陌路,或许岳竹的出现能给她一丝希望。 “每每想到我或许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我就觉得我有必要在这座城市继续待下去,尽管这四年我一无所获,但我仍然觉得时间没有白白浪费。在澡堂工作的那几年,我多次从她们的口中听到吴膺这个名字,每每提到他,她们都要唾骂几句,那些时刻似乎都能减轻一点我的心理负担,我会想,他迟早是会倒下的吧。就凭着这一点希望,我有了生活的信心。可这样一个让人不齿的人能猖狂这么久才落网,还带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太不值了。” 袁满搂着岳竹的肩膀:“她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做了那根导火索,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能得到安慰。” “其实想来,我算不上真正的什么受害者。但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而她们大部分人都选择沉默,选择将难堪的过往当成一场梦魇。可我偏就做不到,我觉得性侵这件事情带来的心理伤害无法用性侵程度去界定,我看到很多相关的新闻报道,很多女孩子在幼年遭遇一次很小的侵犯,那种心理阴影却能影响其一生,就比如我,我沉迷浸泡在澡堂里的感觉,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病态。” 岳竹从未深度地和袁满讨论过这个话题,此刻站在女孩的墓前,她终于坦然地面对心里的隐疾。 袁满听着,看着岳竹平静的样子,他甚至能想象她曾经每一次在澡堂里工作的状态。 “当我看到你赤身**的被段骁侵犯时,那一刻,我其实产生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如果说你因此而形成一种洁癖,那我大概也因此变成了性无能。就像舒婧告诉你的那样,自从那一幕之后,我就再也忘不了你,我渴望你的**,导致我无法亲密接触其他的任何一个女性。这一生,我只想拥有我看到的那个洁白的你,这大概也算是我的一种心病。” 岳竹回头,袁满的脸上也写满了坦诚。她突然笑了,她问他:“那你现在呢?” 袁满叹了口气:“在这里,就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吧。” 回家的路上,等红灯的时候,袁满回复了她的这个问题。 他说:“拥有之后,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 这天晚上,段友志独自驱车进了山,此时他刚刚得知段天骄怀孕的消息。 按照段天骄的意愿,吴放将送她回了山里的别墅,于是一家四口难得的聚在一起。 段母始终待在佛堂里,段友志进来的时候,她拿笔抄写经文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要是真的有用,也烦请你为我上一柱香吧。” 段母回头,段友志的脸上写满了倦意。 “求个安慰罢了,对于罪孽,菩萨也没办法。” 段友志听了,盘腿坐在她身边的蒲团上:“我最大的罪过就是把你推下楼,这一点,别说菩萨,我自己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第40节 “不,你最大的罪过是让天骄嫁进吴家……罢了罢了,这也是她的命,你给的命。” “你放心好了,吴放这个女婿我没看错,我自己的女儿,即便我嘴硬,我有私信,我也不会真的害她。” 段母叹气:“段友志,你这一辈子一直在争的东西其实都是一场虚无,到头来,你到底拥有了什么?哪怕是和罗佳……也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你对她又何尝没有亏欠?太不值得了。” 换做以前,两人之间肯定又是一场无休止的激烈争执,今天,段友志却无力地回应:“你说的对,到头来,我除了担惊受怕,一无所得。” “去坦白吧,顶多只是接受刑罚而已,友志,你还有儿子女儿能陪你度过晚年,一切都不晚。” “你哪里懂得,上了这条船就没有下船的道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段天骄和段骁就立在佛堂外边。 听着两人的对话,兄妹俩的脸上都写满了无奈。 就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他们的父亲明知道走不通还要拼命往前撞。可他要是回头,后面又都是豺狼虎豹。 解不开。 “我查了很多资料,说怀孕前三个月很重要,最好是卧床休息。我把水果零食拿到你房间,你躺在床上吃,我陪着你,就像小时候那样,好吗?我们不要管大人的事情了。” 听着段骁的话,段天骄突然笑了,她说:“哥,你真可爱。” 这是这么多天来,段天骄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出声来。 她听话地躺回了床上,段骁就坐在她床边。她看着段骁,一阵鼻酸,她说:“哥,你和妈走了,我会很想很想你们。” 段骁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不走了,你现在有了小宝宝,我们也放心不下你。” “别,你得把妈妈的腿治好,你们放心,我没事的,即使你不放心吴放,小满哥和岳竹还在呢。” “你还能坦然面对岳竹吗?”话题引到这上面,段骁忍不住发问。 40.结局 回想着与岳竹初次相遇的情形, 段天骄陷入回忆之中。 十八岁的年纪,两个刚成年的少女几乎是一见钟情。 她们陪伴彼此度过了大学的三年时光, 想着在未来的人生中,对方也一定会是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那会儿她们谁也没想过,也许有一天一个人能影响另一个人的命运, 她们的友情也会有走崖边的时刻, 她们会因对方感到无奈和为难,她们再也无法安然无恙的回到过去。 好在她们见证了彼此最重要的成长,这将是一辈子最美的记忆。 “岳竹已经因为我妥协了太多,小满哥一家人也是……如果他们为我这么做我还不领情, 那我真的算得上狼心狗肺了。我和岳竹之间可能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我们不会彼此怨恨,我反而要谢谢她打破了我的梦, 让我能清醒地看待我以后的生活。” 段骁沉默着,岳竹一直以来都是他藏在心底那片的白月光。他自知对她的亏欠无法偿还, 也知道这一生他都将带着这份遗憾而活。 他只能将这一切看作是命运的捉弄。 “天骄, 如果我们还能回到五年前,我一定不是当初那个样子。” 段天骄看着自己的哥哥,她轻轻地抱着他:“哥,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你在澳洲的这五年,辛苦了。” 段骁拍着她的背:“你要好好的知道吗?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事先告诉我, 不要冲动, 要让我和妈妈放心。” “嗯。”她听着, 一颗眼泪落在段骁的肩膀上。 夜幕降临,段友志准备离开别墅,段天骄和段骁将他送到门外。 “到了澳洲来个信,好好照顾你妈。”他嘱托段骁。 “嗯,爸,你多保重。” 段天骄始终没说话,段友志拍拍她的肩膀:“要做妈妈的人了,不能再任性了。大人的事情不要你操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和我的外孙。” “爸爸,回头吧,我们一家人都在等你。”段天骄终于开口。 段友志却摆摆手,转身走进车里。 黑色的车,黑色的夜,他的车灯泯灭在远处的泊油路上。他离开的那个背影有一种浓烈的悲戚之感。 像来挺直腰杆的他这一次竟微微驮着背。 汽车声音消失,段母看到檀香灰掉落在香炉里。 她闭上眼睛,轻声地叹了口气。 . 这天晚上,袁满陪岳竹去了趟她之前工作的澡堂。 淡季生意清淡,大厅里,老板娘用笔记本正看着最新热播的电视连续剧。 看到岳竹进门,她十分惊喜:“小岳啊,你怎么来了?” 又看到岳竹身后的袁满,她脸上堆满了笑容:“就说你们俩能成,这不,果然在一起了。” 袁满开玩笑:“多亏了老板娘以前的情报。” 老板娘从柜台里走出来:“小岳啊,像你这样踏实肯干的姑娘能有个好归宿,我真的一点也不感到稀奇。” 岳竹将准备好的礼物递给老板娘:“一点心意,你收好,周姐她在楼上吗?还有一份是给她的。” 老板娘摇摇头:“生意冷淡,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了。东西你可以放在这里,明天我拿给她。谢谢你了小岳,心里还记挂着我们。” 岳竹笑了笑:“是我要谢谢你们。” 除了冷清了许多,浴室和岳竹刚离开时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独自上了楼,看着熟悉的环境,她回忆起以前在这里工作的种种时刻。 摸了摸按摩床的边缘,她闻到空气中依然残留的福尔马林的味道。这里灯光昏暗,却清晰地记录着她曾经的岁月。 那些做聆听者的日子里,她生出了一颗强心脏。 她在她们的口中,听见了最真实的命运。 这辈子,她可能都会感激这段时光。 想起汪老师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人不一定要结婚,但一定要快乐。 她拿出手机给许久不联系的汪老师回复了一条短信。 “汪老师,谢谢你。我要结婚了,我现在很快乐。” 尽管她还有未做完的事,但她的心却已经回到了最安宁的状态。 回到家,换鞋的时候,袁满从后面抱住她:“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岳竹问:“什么事?” “帮我搓背。”袁满说着已经开始脱她的衣服。 岳竹愣了下神,说:“冬天都过去了,不需要搓背了。” 袁满却不依不饶,吻着她将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不,我就想试试你的技术。” 岳竹拗不过他,一面迎合他一面往浴室里走:“不许把水弄得到处都是,我说停就必须停……啊,袁满……你这样我还怎么……” 两人纠缠着进了浴室。 水雾中,岳竹按摩着袁满线条紧实的背,她边做边说:“男人的身体比女人的坚实很多。” 袁满转过身将赤.身.裸.体的她搂紧怀里,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他呢喃着:“你怎么这么软,好像我一捏就变形了。每一次我都生怕把你揉碎了,捏坏了。” 岳竹被他这句话抽走了心跳,她捧着他的头,微微地扬起下巴。 他们把彼此揉进身体里,变成了一个人。 . 第二天一大早,岳竹接到段友志打来的电话。 她没有告诉袁满,而是独自去了段友志的办公室。 进了门,段友志让秘书递过来一杯茶,岳竹闻了闻茶香,似乎是自己家乡的茶叶。 “你第一次来我家时,就给了我们带了你家乡的茶叶,我很喜欢。不过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敢喝,因为我不太想记起你。” 段友志的开场白没让岳竹感到意外,她挺直腰板:“是吗?是不太想还是不敢?” 段友志顿了顿,看了看岳竹说:“你变了,记得你之前就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现在简直长大了,成熟了。” “人总要长大,说到成长,我还得感谢您。是您推了我一把。” 岳竹的气场并不比段友志弱。 “岳竹啊,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这股子心气,当时你用刀片划伤吴膺,我就觉得这个小姑娘不简单。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你还是那么有勇气。” 岳竹冷笑一声:“我只恨当年没有亲手杀了他。” “不,年轻人,不要有这么重的戾气。报复心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死了你的痛苦也未必就会减轻。” “他死了我的痛苦是不会减轻,但是如果当时他死了,他们家保姆的女儿就不会死了。这件事情……您应该比我更了解。” 在岳竹来之前,段友志早已料到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一场平和的交谈,看着岳竹此刻的样子,他更是觉得自己低估了她。 “叫你来只有一件事,岳竹,帮我一个忙吧。”段友志将锋芒敛去,眼睛里只剩下祈求。 突然变脸,岳竹根本不适应,她坦言相告:“我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不,你有。周唯给你的那个东西,对我来说很关键。” 岳竹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可能。” 段友志示意她坐下:“别激动,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把那盘东西给我,我是希望你……把那盘东西上交,以你的名义上交。” 岳竹怔住了。 她来不及思考段友志话里的意思,段友志又开口:“事到如今,我没有退路了,由你来揭发,我也许还能替天骄和段骁求个安宁。” 岳竹瞬间明白过来。 “好。” . 三个月后。 岳清如愿以偿考上了一中,袁满的父母正式到岳家来提亲,一大家人顺便为岳清庆贺。 第41节 饭桌上,袁满将两本结婚证拿了出来,四个老人争着看完后又商量起了二人的婚礼。 最后,袁父问岳竹:“我们说了这么多都没用,小岳,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岳竹当时正在看手机,上面是段天骄刚发过来的一张b超,宝宝很健康。 放下手机,她对大家说:“婚礼我想去大理办,爸爸妈妈们,还有岳清,我们一家人一起去,顺便来个全家旅行。”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袁满低头轻声问岳竹:“天骄的宝宝年底就要来了,据说他们是在大理种上的,你也想去种一个吗?” 岳竹却回他:“生娃这事,袁满同志要加油哦。” 事情尘埃落定后,吴放被开除军.籍,于是他带着段天骄去了大理,两人买下一间客栈,在那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段友志和吴庸等人都受到了相应的裁决,那件因性侵引发的大案终于落下帷幕。 . 飞往大理的飞机上,袁满对岳竹说:“店里生意比我预期的还要好,老板娘,看来我们明年就可以开分店了。” 岳竹看着窗外的云层:“袁满同志,谢谢你。” 谢谢你圆满了我的人生,圆满了我曾经缺失的命运。 谢谢你与我并肩作战,给我力量给我爱。 (接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要和大家说再见了。深深感恩。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挺任性的作者,写文没有章法,完全由着性子。 这篇文是临时起意,但是写到后来我却有很多想要表达的东西。 命运的确太残酷了,但我们仍要充满信心与恶势力做斗争,找到正义。 好啦,废话不多说了,我们马上就会再见面。 本书由 翊雪娜娜 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