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二嫁之调教成夫》 第1节 本书由 云浅落叶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庶妃二嫁之调教成夫 作者:山竹很甜 内容介绍: 曾经的天之骄女成了人人可欺的小庶女; 曾经铁血善妒的皇后成了太子后院不得宠的庶妃; 重生而来,舒璧手里握着一把烂牌,作为太后与太子博弈的棋子,入了后院,注定不得宠信 她住的离太子最远的冷清宫,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 传闻太子府里的大公子,乃先太子妃所出,资质平凡,顽劣不堪 可眼前的孩子,却有一双狼样的眼睛,宛若危险的刀锋 沉默,消瘦,资质鲁钝,不过是他的保护色而已 此刻,他跪在她面前,郑重道:“请先生教我” “我可以教你,但若有一日你一飞冲天,需助我脱离此牢笼。” * 当曾经的小屁孩对她咧嘴笑:“碧姐姐,我不缺先生,我缺一个媳妇。” 她才惊觉,不知何时,他已经长歪了…… 本书标签:养成 ============== 001楔子 隆冬的夜,漫天云霾交织,纷飞的大雪把椒房殿外的梅树枝条压弯,飞舞宛若泪雨,只余残香幽幽。 时隔三年,被皇后舒璧下令封宫的椒房殿终于在昭帝强硬的手腕下打开了大门,长久未曾开启,门锁有些生锈,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呀的刺耳声,昭帝一身玄色披风,裹狭着风雪,就冲进了正殿。 “太医,为何还不开药,治不好皇后,朕治你们的罪。”他目光透过重重纱帘,一眼就看见那个消瘦的人,三年不见,舒璧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曾经的明媚张扬已经被消磨成眼前的沉郁苍白,他的心中一痛,忍不住朝沉默跪在一边的太医发火。 “皇上又何必动怒,太医又不是神仙,治的了病,医不了命。既然皇上来了,就让他们都出去,我们话。”舒璧自知大限将至,许是回光返照,自打落水滑胎后被寒毒困扰的身子竟也轻盈了几分,连疼痛都不明显了,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昭帝挥退殿内的人,连忙上前给她用大迎枕靠着,握着她冰凉的手,低声轻斥:“片朕不许你这么。” “皇上还记得臣妾的名。”舒璧苍白的唇角挑起一抹微笑:“皇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记得,当时你拦着我要我做帮凶偷御花园梅花,态度还不怎么好。”昭帝沉默片刻,开口道:“这位既然要我帮忙折最上面的梅花,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么?” “废话那么多干嘛,快点,待会宫里的巡逻侍卫就来了。”红衣如火的少女急的跺脚。 “你记得呀,可想不到后来我们变成这样。”她叹息。 “朕知道皇后你恨朕,终归是朕对不住你。”昭帝声音一哽,当初为借舒家势求娶舒璧,却没有照顾好她。 “是我自己蠢,当时奶娘就一再劝我,以我的性子,根本不适合皇家。”她淡淡着,雪白的面庞被乌发遮挡瞧不真切,只觉一阵沉郁之意浮现:“可我那时候不相信,誓言也会变成谎言。” 最初见,皇宫御花园,她对那个不受宠却丰神俊逸的皇子一见倾心。 如同被蒙住双眼般,兼被初遇的光彩迷惑了双眼,看不见皇子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舒家女,看不清,当她他们两一世一双人时他闪烁的眼神,义无反顾地嫁过来,如同飞蛾扑火。 奶娘的,皇家的男子多薄情,可她总觉得他会是例外。 到头来,他真是例外,可深情的对象不是她,她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的丈夫登基成昭帝后第二天,就抱歉地跟她要纳舅家表妹为妃,她编制的美梦被他残忍地亲手打碎。 母亲给她取名璧来自和氏璧,乃是稀世美玉,但在不懂珍惜的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一块石头罢了。 她如泥雕木塑般守着椒房殿过日子,唯一的欢就是腹中胎儿,可后宫也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她已入局,就难以挣脱。淑妃恃宠生娇,竟然怕她生出嫡长子以后妨碍她的孩子,设下杀局,隆冬落水,她失去孩儿,从此寒疾缠身畏寒心悸。 而她剥夺了淑妃最在意的权势,生生逼疯她废为庶人打入冷宫,昭帝都求救不得,此后更是封闭椒房殿再不愿见昭帝,拖着残躯过活,心若死灰。 如今三年已过,时间真是一切伤痛的良药,当初的恨意滔天,如今也就剩下怅然。 “臣妾心胸狭窄,见不得夫君纳妾,等臣妾去了,皇上好好选一个贤明的皇后,多添几个娇妃,至于冷宫张庶人,皇上愿意接她出来就接吧,左右臣妾也看不到了。”她顿了顿,喘息了下:“臣妾唯有一求,希望皇上批准。 “生不同衾死不同,臣妾死后,不希望葬入皇陵,想必祖宗们也不愿看到我这个不称职的皇后。”她闭着眼,明明虚弱的像一片枯叶,却决绝地连睫毛都没颤动:“求皇上把我的送回西北,葬在我父母身边。” “朕,准了。”昭帝浑身一颤,还是点头应了。 “谢陛下。”她唇角的笑容加深,脸上也染上了一抹潮红,有些茫然地看着头顶天青色的幔帐,低低的话语,在寂静的宫殿里一丝一缕如云霾缠绕在昭帝心头:“我不恨你,只是后悔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 奶娘,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宫不是普通人家,他们舒家军也为她讨不了公道,决定嫁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可她早就悔了,尤其是在经历丧子之痛的时候,在寒毒缠身连多走几步都喘息,一身武艺施展不出形同废人的时候。 若初见,她决然转身,留住心底初见的惊艳心悦,以后的日子里,或许她遇见一个能一心一意待她的人平平淡淡相伴到老,或者真心难觅,她也可以一个人洒脱潇洒快意人生,也许会有点惋惜,但不用经历锥心刺骨。 她思绪袅袅,渐渐人事不知。 而昭帝保持着握住她的手,久久未动。 002纳妾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别吓绿萝了。”舒璧感觉自己一直在一条黑道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周围依旧是黑漆漆的不见五指,也没有其他人影,静谧的空间让她烦躁起来,话本里不是说人死后会有鬼差来接么,难道是她做人太失败,人憎鬼厌么,她自嘲地想。 然后,就听见一道细细微微带着哭意的声音,意识回暖,只觉得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疼,张口就咳嗽起来。 而脑中纷涌而至的信息让她头疼的要爆炸,忍不住抱头痛呼出声。 “姑娘,你可吓死绿萝了。”一身天蓝色挑线裙子的小丫头见她醒来,清秀的脸上划过狂喜,刚哭过的眸子水润润的,带着担忧湿漉漉的看着她。 “绿萝,先给我杯水吧。”头疼脖子疼,她嗓子快冒烟了,一连灌下绿萝殷勤地倒的三杯水,才有所缓解。 “姑娘,绿萝知道你心里苦,可老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什么也没了。”绿萝有些忧郁地看着她脖子间那抹刺眼的红痕,之前三姑娘来恭贺姑娘就要入太子府为妾,字字嘲讽,句句诛心,她人微言轻,帮不了姑娘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姑娘扬长而去。 第2节 府里谁人不知,姑娘心气高,很早就跟老爷说过宁做乞丐妻,不做贵人妾,更何况,太后一心扶持二皇子,姑娘这个太后侄孙女嫁给太子,怎么可能好过,绿萝在心底为姑娘难过,可也万万没想到姑娘竟然烈性至此,趁她离开的一小会就自缢了,还好她回来的早,心底的庆幸和后怕让她脚也有些软了。 “真是蠢货。”接收完脑中的信息,舒璧忍不住怒骂出声,没想到原主名字竟然和她同音,叫苏碧,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名字,竟然蠢笨如斯。就因为被作为棋子嫁给和家族不和的太子为妾就抑郁致死,承受力也太脆弱了一点吧,被人欺负了就该狠狠扇回去啊,想当初她被张淑妃陷害落水差点死掉,硬是撑着病体回去带领舒家军清君侧除妖妃,还封闭椒房殿不准昭帝踏入一步,落下一身寒毒也坚持着要比那贱人活得更好。 “姑娘。”绿萝感觉自己全身像是被绷紧的弦,竟然出现幻听了,她竟然听见气质高华的姑娘在骂人,忍不住又低声叫了句。 “绿萝你说的对,放心,姑娘我再不会做傻事了。”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伴着苏碧的小丫头如惊弓之鸟般,知道这次吓坏了她,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宽慰道。 “姑娘没骗我?” “不骗你,刚才窒息的滋味真不好受,我也不想在尝试了,再说了,我又没做错什么,被人送做妾不是我自甘堕落,只是身不由己而已,要错也是别人的错。”她一双美眸闪过一道寒光,冷笑出声:“我为什么要为别人的错填上自己的命。” 乍一换个身子,没有了寒毒时时刻刻的折磨,她整个人轻松的都要飞起来,做妾就做妾吧,她堂堂舒家大小姐沦落到做妾的地步,还真是,不一般的体验。 “姑娘这样想就对了,只是,姑娘额上和脖子上的伤痕怎么办,待会迎亲的人可就来了。”绿萝见她终于想通,也松了口气,随即又苦恼起来,额上的伤痕是姑娘被三姑娘气得怒极攻心在几上磕的,她刚就是想去厨房找个鸡蛋来给姑娘敷敷,可厨房忙的一团糟,根本没人搭理她。眼看吉时就要到了,若进入太子府,被贵人瞧见如此失仪,只怕姑娘会受责罚。 “不怕,你家姑娘山人自有妙计。”眼见小丫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从小陪在身边长大的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名为主仆,其实也和姐妹差不多,也不知她死后她们如何难过,她如今也管不了了,叹息一声,揽过银镜,用胭脂调了色,随意几笔,就着额间红痕,额间红痕勾勒出一朵摇曳的桃花,映着如白玉般的芙蓉面,直叫身后的绿萝看直了眼。 至于颈间,苏碧皮肤太白,越发显得缢红得发紫,看起来触目惊心,倒是不大好办,也只能擦上厚厚的脂粉,再用衣领遮掩一番。 “这样可以了吧。”她重新固定了发髻上的玉簪,回过头对着绿萝狡黠一笑,纤手轻扬,点在呆愣的绿萝额上。 “可以。”绿萝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看着自家姑娘发呆,虽然一直知道姑娘才貌出众,平时不怎么打扮都是人淡如菊,如今,一头秀发挽成高高的凌云环髻,额间桃花映的肤愈白皙,眼似秋水,唇若点珠,纤细的身子包裹在一身粉色锦裙里,楚楚动人犹如烟雨朦胧中初绽花蕊:“太子看见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走吧,吉时差不多到了,总要留点时间给苏家演上一出不舍的戏码。”她不置可否,瞥见窗外苏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银杏的身影,淡淡开口。 纳妾不同于娶妻,需占卦八字,三媒六聘,只需太子妃遣了人来拿了她的庚帖,挑了个据说不错的吉日,一顶青衣小轿从太子府侧门就抬进去就了事。 浅粉色盖头下,苏碧唇角一直上扬了,想着苏夫人刚刚拉着她的手哭的依依不舍的样子就好笑。 而她的一句:“夫人,虽然很想陪着你一起抱头痛哭演上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可是抱歉,您的妆花了,看起来太好笑了,我哭不出来。”更是气得苏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梗在喉咙里的哭声再也发不出音来。 003元帕 冷清宫里 “绿萝,快倒杯水给我,刚出去溜了一大圈,我都要渴死了。”虽说是纳妾,可毕竟是太后赐下的有品级的承徽,太子妃还是在府里开了几桌宴,请了一些亲戚聚在一起,让她出去见了一下,宴会的地方隔这里有些远,如今只能听到飘飘渺渺的嘈杂声,配着屋里稀稀落落的红绸,一点也看不出喜庆的样子。 不过,想到上辈子奢华到极致的婚礼,她唇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老天爷还真是会开玩笑,无论是大红嫁衣红妆十里还是如今粉色妾服悄悄过门,她都尝遍了,却都所嫁非人。 “呸呸呸,大喜的日子,小姐可不许说死不死的。”绿萝忙不迭给她喝了水,再把她扔在一边的粉色盖头给她盖上。 “别管盖头了,我都要饿死了。”她是太后的侄孙女,就算美若天仙,想来太子也不会有兴趣,一把扯下挡住视线的盖头,一双水眸扫向桌上空空如也的碟盏,秀美微微拧起,如刚才所见,太子妃应该是个聪明人,知道她没有威胁,据说太子只打算给她一个奉仪当,连她的承徽之位也是太子妃和太子争取来的,怎么她进府第一日就连屋里的糕点都被忽略,这不符合太子妃的贤良淑德啊。也许,太子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深? 不过深不深浅不浅的她不知道,摸了摸纤细的下巴,她只知道在不吃东西她就要饿死了,美目微微眯起,她的视线落在了身下锦绣床榻。 佯装喝醉了的太子被二皇子等人热闹地簇拥着推开新房的门就石化了。 只见他新纳的承徽正翘着腿坐在床上,一面灵巧地躲避着她边上急的脸色发白的侍女的手,一面不断地把床上寓意早生贵子的莲子花生红枣桂圆往嘴里扔,嗑的咯嘣作响,霎是香甜。 “吃枣子么,很甜的。”她对着一众面色诡异的脸,犹自慢慢咽下嘴里的枣子,才开口笑语盈盈道,不得不说,太子府这点还是实诚,床上厚厚一层都铺满了这些东西,味道还真心不错。 太子这下不用装醉脸色也够难看了,被气得,二皇子摸摸鼻子,心里想笑,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咳了一声:“小嫂子真风趣,大家都散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就不要打扰太子了。” 人群就这样迅速消散,就连一边急赤白脸的绿萝也被人拽了出去,空荡荡的新房里面,就剩了他们两人。 “苏家的女儿就是这么上不了台面。”太子恨声道,他堂堂太子府的承徽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吃撒帐果子,说出去他的脸往哪里搁。 “上不了台面也总比苏家女儿初入太子府就被饿死来的好听吧。”她百无聊赖地用牙签剔剔牙还一副为太子考虑的样子,满意地看到太子眼中一抹嫌弃,她可没打算和这个人滚床单。 “庸俗。”太子几乎要忍不住拂袖而去了,自打他生出来,环绕在他身边的女子,不说个个容颜倾城,起码也是丰容靓饰,仪态万方,何曾有这种失仪的行为,虽说苏氏姿容皎皎,窈窕无双,算得上美人中的佼佼者,此刻却让他倒进了胃口,瞥见榻上白色的元帕,他面色冷淡,他可不会委屈自己碰她,到要看明日她如何交差。 “想来我这个庸俗的女人太子看不上眼了,不过,这元帕还得请太子帮忙了。”顺着太子意味不明的目光,她纤细的手指拎起帕子,递给了太子。 “本宫为何要帮你?”元帕未见落红,苏氏连记入皇家玉碟的机会就没了,他乐得看好戏,这个苏氏竟然天真地要他帮忙,她以为她是谁,太自不量力了,真是可笑。 “太子妃殿下一直未有喜讯,而我的元怕未见红,太后问起,妾……”她顿了顿,羞涩地顿住,说不下去了,言语中未尽的意思却让太子变了脸色,她可不是角落里的阿猫阿狗任人戳圆捏扁,太后娘家人的身份用的好了也可以是保护伞。 “好,苏氏,你很好。”太子凤眸中怒火翻腾,最终平息,接过她递过的绣花针,狠狠扎进手指,自打八年他从战场受伤回来,府里就再没有喜讯如苏氏所说,元怕未落红,太后那个老虔婆肯定会找苏氏去问话,说不定还真会作妖,传出他身子坏掉的谣言,又或者不依不饶说他看不起苏家,看不起她这个祖母,本朝以孝治天下,一顶不孝的帽子,他就算是太子也承受不起。 “谢太子谬赞,臣妾其实也没那么好,时辰不早了,太子早些歇息吧。”满意的接住了太子扔过来的帕子,她不再撩拨,很识时务地去了隔间的碧纱橱安置。身后,太子望着她的视线一直很冷。 而新房里间的大衣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蜷缩着,一面安静而凶狠地往嘴里塞点心,甜腻软糯的点心很好的安抚了他饿的发疼的肚子,那双漆黑的双眼在黑暗中越发亮得吓人,带了一点愉悦的情绪,今天来的太值得了,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想,虽然那个他名义上的父王来得太早让他没能及时离开,可能拿到够他吃两日的点心,还能听得他父王吃瘪的声音。 004请安 翌日起来,太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墨书带着燕喜嬷嬷来收元帕。 “承徽娘娘大喜。”墨书让燕喜嬷嬷先离开,然后淡笑着移步过来,从绿萝手中拿过牛角梳,给她梳理起头发。 “墨书姑娘,怎么敢劳烦您动手,妾身可不敢当。”她才进门第一天就让太子妃身边的得宠大宫女给她梳头,嫌日子太好过了吧,她站起身,面上堆出恰到好处的惊慌。 “承徽快快坐好了,有什么不敢当的,墨书不过也是一个奴婢而已,伺候娘娘是本分。”墨书见到她脸上的惊慌,面上越发和煦,手中却微微一动,力道不容她挣脱,她虽然说得恭敬,眼里却蕴着淡淡的不以为然:“承徽只管看着,奴婢保证不会让娘娘失望,绿萝你也可以学学,以后这般给娘娘装扮。” 她一边说着,纤细的十指翻飞,她长长的发丝在她手里灵巧地编织成一个繁复的发髻,一面扫过梳妆台上寥寥的发饰,轻叫了声:“红玉,碧玉。” 话音刚落,两个小丫头一端着满满一盘首饰,一端着一件精美绝伦的宫装进来。 有趣,感情刚才不让绿萝给她梳头是嫌绿萝梳不好? 她任由墨书给她梳妆,长长的睫毛垂下,遮掩住眼底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精光,好一个贤良有德的太子妃,特意一早巴巴派了心腹宫女来给她隆重装扮去请安,安的是什么心? “承徽果真是国色天香。”在碧玉给她换好新衣之后,墨书不由得赞叹出声。 “都是墨书姑娘手巧。”她垂眸,低低地笑。 “好了,请安快要迟了,就由我陪着承徽去吧。”墨书说着,上前搀扶起她。 “有劳墨书姑娘了。”衣裙太过繁复,她都不好走路了,也就任由墨书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去。 第3节 太子妃一番苦心,现在正院那边戏台子指定都已搭好,就等她这个主角登台演出了。 果不其然,她才踏入正院,就已经看见殿内满满的人头,太子妃端坐上首,其下依次坐了四个锦衣女子,身后都站了贴身的丫鬟,衣香鬓影,珠光璀璨,随着她的踏入,之前的笑语声静了。 那女子身着绣了祥云的云舒广袖,迤逦拖地的月华长裙,随着走动莹莹流光随身摆动,长发挽成灵蛇髻,用整套拇指大小莹润光泽的珍珠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虽还带着稚气,也能依稀窥见倾城之色,这就是太子新纳的承徽,殿内的女人各有心思。 “妾身苏氏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各位姐姐。”她嘴角含笑,对着太子妃行礼,末座的一个粉衣女子也跟着起来冲着她福身。 “苏妹妹快快起来。”太子妃亲自起身,把她扶起,温婉地声音笑笑:“你还不认识诸位妹妹吧。” 她说完,对着左首的绿衣美人说道:“这是李良娣。” “嫔妾见过李良娣。”她恭敬行礼。 “都是自家姐妹,妹妹不用多礼。”李良娣柔柔一笑,轻声说,她似乎身子不好,说话声音也中气不足,面色苍白的吓人,瘦的似乎风都能吹跑,越发显得弱不胜衣,我见犹怜。 “这是张良媛。”太子妃说完又介绍右首的女子。 “嫔妾见过张良媛。”她恭敬地行礼。 “妹妹好大的架子,我和诸位姐妹可是茶水都添了两遍恭候妹妹大架了。”张良媛长相颇艳,身段也妖娆,活脱脱一个火辣美人,此刻斜眼看她,不阴不阳地开口。 “嫔妾知错。”她略有些诧异地瞥了张良媛一眼,从善如流认错。 “张良媛,苏妹妹昨晚才侍寝,更何况本宫早上又让墨书给她讲讲王府事宜,迟点又如何,说是请安,不过是自家姐妹聚聚而已。”太子妃面容一肃,轻斥道。 随即,又亲热地拍着她手:“妹妹不必自责,既进了府,我们就是姐妹,大家齐心伺候好太子,延绵子嗣才是正理,更何况太后她老人家也挂念妹妹,要本宫待妹妹诸事安顿好就进宫请安呢,还跟本宫说了,等妹妹诞下子嗣,就给妹妹晋封侧妃。” “谢娘娘关爱。”如果眼刀可以杀人,苏璧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千万回了,太子妃果然厉害,这一遭祸水东移,抛出一个侧妃之位,就把她当做活靶子立在人前,毕竟是府里她之下最高的位份了。 “恩,这位是董承徽。”太子妃继续介绍身着淡蓝色宫装,体态丰腴,胸前高耸的女子。 “嫔妾见过姐姐。”和她同级,刚才她请安的时候董承徽竟然就坐在那里生受了,她不动声色道。 “这位是梅奉仪。”太子妃说着对最后的女子道,那女子眉眼纤细,长相不惊艳,却颇为耐看,粉色荷花裙,很是小家碧玉,此刻连忙起身,对着她福身:“嫔妾见过苏承徽。” “妹妹请起。”她笑笑,太子还真是艳福不浅,府里的四位姬妾,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还好不算太多,不然她可记不住那么多。 “奴婢拜见苏承徽。”在扶起梅奉仪后,大殿外的十多个女子也跟着跪下,向她行礼。“你们退下吧。”太子妃扬声道,引她在下首坐下,轻描淡写道:“那些都是有福气伺候过太子的人。” 也就是没名分的妾还有十多个,她收回前面的话,不过好在那些人身份也就比奴婢稍微好一点,也不用她一个个记住,只是,看着上首太子妃浅笑盈盈的样子,她终于明白了奶娘所说,她不适合皇家,人家对着十多个和自己分享丈夫的姬妾还能笑的得体大方,想当初昭帝要纳张淑妃的时候,她直接就气得拂袖而去。 太子妃又如何,皇后又如何,如果需要亲手给夫君挑选美人,照顾小妾,就算心里比黄连还苦,也要笑脸迎人,就算嫉妒的要发疯,还要装出贤良大度,这样的样子,她一辈子也学不会,也不会勉强去学会。 好在她不再是皇后舒璧了,这也许是她做苏碧的又一个好处。 “苏妹妹?”太子妃清雅的声音唤醒了她的走神:“妹妹来得晚,府里的秋衣已经裁过了,我之前让针织坊给妹妹也做了几套,待会若是不合适,妹妹再让针织坊的人修改。” “谢娘娘。”她忙道,得了几件新衣,她也跟着其他小妾一同告退了,今日见了这些莺莺燕燕简直让她头都大了。 “娘娘今日如此提拔苏承徽就不怕弄巧成拙,毕竟苏氏颜色皎皎。”墨书顺着太子妃的视线,望着告退的嫔妃身影,担忧道,在冷清院还不觉得,可刚在这里,如此多美人环绕,苏氏竟然生生压的群美失色,虽说苏氏是苏家人,可毕竟只是一个庶女,进了太子府也只能依靠太子,这般美貌,万一太子动心可就不妙了。 “毕竟是太后亲自塞的人,我们当然要好好对待。”太子妃从容道,眉间依稀是淡淡轻嘲:“而且,你也太不了解太子了,苏氏越是耀眼,于我们才好呢。” “那样太子不是会更注意她么?”墨书有不解,身边的雪琴已经明白过来,轻声道:“你且看太子平日里更喜欢谁?” “雪琴说的没错,墨书你可要多学学。”太子妃眸光沉沉,府中四个姬妾,张良媛出身最好,国子监祭酒家嫡次女,长相妩媚,性格泼辣,可却偏偏被个县令之女的李氏压在上面,董承徽相貌更好,太子却偏宠宫女出生小家碧玉的梅氏。 似乎是被太后逼迫过狠,太子虽然喜欢美人,却也不喜性格强势或颇有手腕的女子,而她,虽说一贯温柔小意,可为掌控太子府后院,渐渐展露的手腕也让太子不喜起来,后院生活的难处太子又何尝知道,太子妃妆容精致的面上划过一丝疲惫,为了保住太子眼中的温婉娇柔,如今连几个妾室都敢装病示弱从她房里勾走太子。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苏氏,当初太后想让她以侧妃身份入府,被太子冷然拒绝后,她也在吃了太后不少挂落,才想出折中办法先进府生子后提升位份。 因着这个委屈,太子最近对她多了些怜惜,为着这个,她也要捧着苏氏,顺便一石二鸟敲打了几个妾室,仗着她宽容把太子从她房里拉走算什么本事,侧妃之位空悬,她们该提防的是她们自己几个,而对她这个主母,恭敬点说不定以后还能帮衬着说两句,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明目张胆来请太子了,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快些怀孕,毕竟,管家权利抓的再紧,没有嫡子傍身,她这个太子妃始终底气不足。 她纤细的手落在平坦的腹部,波澜不兴的眼里有了一丝急切。 太子妃嫔等级 太子妃-侧妃-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 005捉鬼 回到冷清院,一连进了寝殿,都不见绿萝的身影,她有些疑惑,那丫头之前不是一副看她赴鸿门宴般担心不得了的样子,现在居然她回来了都不问候一下。 “绿萝。”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扬声喊了句,刚不过是和几个女人喝茶聊天,简直比打战还累。 “我来了,姑娘。”话音落了,绿萝纤细的身影如一阵风般进来。 “快帮我把头发散了。”墨书给她梳的太复杂,她越解越乱,解得头发都绞成一团了,见了绿萝如见救星一般,松了口气,忙不迭把手中梳子给她。 绿萝手巧,她眯着眼,享受着绿萝力道适中的松头皮,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忍不住开口抱怨道:“真不知这些女人是怎么想的,戴那么多珠宝在头上,像一个移动珠宝架有什么好看的,还重的要死。” 为这劳什子发髻,她被墨书按着梳理了半天,到最后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去请安还迟到。 “对了绿萝,早点呢?”她捏着肩膀,开口问道,身后绿萝似乎受到了惊吓,手中的梳子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她这才发现不对,今天的绿萝安静的有些过分,若是平常,此刻早就叽叽喳喳围着她问请安的事情了。 “姑…姑娘,我们这里闹鬼。”绿萝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她咽了口口水,嘴唇蠕动几下,才小声说出口。 “闹鬼?”她眉毛一挑,摆明了不相信。 “是真的,之前我摆在桌上的早膳,出去一圈回来就没有了,希望那鬼吃了我们的东西以后别来找我们了。”绿萝吓得脸都有些苍白了,像是被吓坏了,说话的声音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不会是哪个仆从偷吃了吧。”她问道。 “不是。”绿萝摇了摇头:“姑娘说不喜欢人都嘈杂,我已经按姑娘的意思,让王府派来服侍的人都在前面厢房候着,没有吩咐不得进入后院。而且,我也就在后院花园里摘了点桂花,根本没出去,可早膳就不见了。” 第4节 “我知道怎么回事,你偷吃了。”她戏谑道。 “姑娘,我都吓死了,你还开我玩笑。”绿萝瞪了她一眼,随即又小声说:“姑娘,我听新来伺候的人说,以前有个太子的宠姬住在这里,后来宠姬犯了事,被赐了毒酒,再后来这里就闹鬼了,晚上的时候偶尔能听见里面有哭声,好多人都听见过,后来这边走的人也越来越少,直到你进门之前太子吩咐收拾出来给你住。” “哦。”她点点头:“宠姬故居呢,怪不得这里好些摆设看着还不错。” “姑娘。”绿萝跺脚。 “你还真信闹鬼啊,还晚上哭声,不过就是风吹动树枝的声音而已。”她边说边在桌子周围仔细看起来,见绿萝小心翼翼跟着她,没好气道:“再说了,鬼有什么可怕的,真要那么可怕就不会被人弄死了。这世上,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见到绿萝听进去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目光掠过支开的窗棂,落在上面那个个小小的黑色印记上,目光一亮,拍手笑道:“还真有鬼,还是个小鬼。” “姑娘,你不是说没鬼么,到底有没有?”绿萝急了。 “别着急,看你家姑娘带你抓鬼。”有意思,太子府居然还有人上门偷东西吃,她唇角微微勾起,轻笑出声。 说了要抓鬼,结果一连两天鬼影子都没有,她也没在意,倒是发觉绿萝这丫头还挺能干的,真把分来的几个下人约束在前院管得井井有条。 因着冷清院离正院太远,太子妃体恤她身子柔弱,特意免了她的请安,她更是乐的早上起来就在院子里练习枪法,想当年,她假冒六哥,一把红缨枪连挑军中诸位家将,深入关中偷袭金国运粮队伍,杀的敌人溃不成军,舒家六郎名传金国,是何等的意气风华,而今,竟然成了她最看不起的手无缚鸡之力多走几步都喘的娇小姐,她瞄准不远处树干一掷手中木棍,誓要回复她巅峰武艺。 “姑娘。”绿萝正提着小竹篮轻手轻脚收集盛开的桂花,冷不防她这一动作,树枝哗啦啦的摇动,淡黄色桂花飘摇下了场花雨,洒了她一头一脸,无奈地叫道。 “绿萝,你摘桂花干嘛,虽然很香,但也太小了,还不如菊花好看。”她挥了挥手中木棍,笑了问道。 “可以做桂花水晶糕啊,姑娘去年还很喜欢呢。”绿萝手上动作不断,嗅着扑鼻的桂花香,开口解释道。 “桂花水晶糕?”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这个身子太娇弱,她也不能像以前那般一练就是半天练到酣畅淋漓,也只能一点点循序渐进,正不知做什么好,听到有好吃的,她也跟着去帮忙。 “姑娘,不要这么使劲摇枝条,小虫子都掉进篮子了。”绿萝也忘了主仆有别,气急败坏地叫道。 深秋的天气,难得的阳光明媚,金灿灿的却并不热烈,绿萝也渐渐放松了情绪,秀美脸上的笑,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灼人几分,主仆二人在进府后难得有了放松,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 “姑娘,我先去把桂花洗了晾好。”外院的仆从送来了她们的饭,绿萝摆好了就赶着去处理那上午两人的那一篮子成果。 “好吧。”她也转身去内室收拾,上午一番忙碌,也需要净净手。 而此时,一道瘦小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半开的窗户前,因着冷清院里拿到的食物。司徒谨好容易过了两日吃饱饭的日子,由俭入奢易,当他藏着的最后一块糕点吃完后,再面对仆从扔在他桌上的半碗冷透了浮着几粒油星子的白菜泡饭时,他竟然有难以下咽的感觉,不知不觉,他又偷偷避开外院的仆从溜到了这里。 不过是丢点食物,反正那个女人也不得宠,量她也不敢宣传惹是非,他虽是这么想的,一双黝黑冰冷的眸子还是小心地扫视了一边屋子,确定真的没人了,才双手扒着窗户悄无声息地跳进去。 他火速靠近桌上,伸出手,把正中的烤鸭拿了塞到怀里,又把手伸向馒头。 “你在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他身体一僵,他转过身,就看见一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绿萝,看吧,这就是你说的鬼。”她用锦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对听着声音过来的绿萝说道。 “原来姑娘说的是对的,真的没有鬼,只是一个小贼。”闹鬼事件有了真正的元凶,绿萝也松了口气,表情轻松道。 006收徒 “我不是小贼。”本来还僵硬着站在原地的司徒谨听见绿萝的话语,只觉得怒火直冲胸臆,像是要喷薄而出,愤怒开口。 “想必你就是王府里的大公子吧。”虽然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却不是一般仆从之子能穿的,她擦干净了手,慢慢往他面前走来肯定说,长发只用发带随意扎在脑后,如画的眉眼因着逆光的原因,有些半明半暗看不真切,明明清爽简单,却美不胜收。 比府里那些戴着假惺惺面具的女人都要来的漂亮,身上也没有乱七八糟刺鼻的脂粉香料味,司徒谨在心里说。 可这个长得好看的人声音清脆如冰玉相击般好听,说出的话却让人难堪。 “大公子说自己不是贼,那我想想问问大公子‘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是何意?” “我没学过。”涓涓如流水的声音流进他心底,司徒谨只觉得满腔怒火都烟消云散,他也从刚刚张牙舞爪炸毛小猫变得低落。 “没学过?”三岁启蒙的弟子规,府里的大公子也已经九岁了吧,竟然没学?她看着面前的小孩,头上的发髻有些散乱,外面的衣服倒是瞧着是好料子,可在这深秋的季节却略显单薄,小孩瘦瘦小小的站在那里,黑沉沉的眼睛看不出丝毫情绪。 太子府的大公子,乃是先太子妃所出,资质鲁钝,贪玩好耍的名声传遍京城,连太子都曾点评不堪造就。 据说太子妃虽然还未做母亲,却本着一腔慈母心肠好好对待这个继子,继子达到开蒙的年纪后更是亲自上门求了大儒做他的老师,连武艺也是让她家任禁卫军副统领的亲戚上门教导。 可大公子太过顽劣,教过的先生都纷纷请辞,以至于现在出名的大儒看见太子妃上门都要避不接见。 在苏碧的记忆里,指婚前夕特意被叫进宫里,当着太子太子妃的面,太后很平淡地说太子年纪不小,膝下尤无合格继承人,需要广纳淑女诞下子嗣以便挑选继承人,轻描淡写拍定了她入府做妾的命运。 对于苏碧而言,这段记忆是痛苦的,她深深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在太后强大的权势下,她的姨娘寄托于她以后嫁个进京赶考举子或是耕读人家做正房娘子的希望化为泡影。 而现在,她却看出了一丝苗头,就连在太后这个皇室最高地位的女人眼里,大公子也不过是个隐形人,不值得培养。 捧杀。 她脑中瞬间划过一个词语。 太子妃好高的手腕,大庭广众之下努力为继子延请大儒博得一个贤良大度的好名声,而暗地里养的这个孩子懵懂无知,空有一个嫡长子的名声,但压根构不成她以后孩子的威胁。 这些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女,这些当家主母优雅贤淑的外表下,有的是养废一个孩子的手段。 想到这一点,她眉头轻蹙,乌黑的瞳孔中有两簇火在燃烧,舒家后院干净,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她自小跟随母亲出门,也听说过一些事情的,不过,不论听多少次,她都觉得愤怒,尤其是对孩子下手的。 眼前这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也讨厌他呢,司徒谨对于人的情绪想来敏感,很轻易捕捉到她的怒火,双手更是紧紧握成拳,直把手指握的生疼,拽在手中的馒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捏变了形。 “大公子,你是想把馒头捏小了我就看不见了么?”她看着面前扁着嘴不做声的小孩,忍不住心软地抬手摸了摸他翘起的头发,没曾想手感还不错,拉了他在桌边坐下,用干净帕子蘸水擦干净他的手,这才露齿一笑,如冰花沁人心脾。 “虽然先生没教我,我知道你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来你房间偷偷拿东西不告诉你是错的。可我真的太饿了。”他看着她轻扬的嘴角,心里不愿这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姐姐误会他是会偷东西的坏孩子,鼓足勇气说道,肚子也跟着应景地叫了几声,他脸刷的涨红了,手足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好了,先吃饭吧,我这里没什么好菜,既然大公子来到我这里,就将就用一餐吧,吃饱还是没问题的。”她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看起来一脸冷酷的小孩竟然有一头柔软的发,软的她心也跟着一塌糊涂。 司徒谨小心的瞄了瞄她,见她真心实意请他吃饭,于是不再客气,开始大口朵颐起来,末了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进食的速度也稍微慢了一点点。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嘴里包着食物的小仓鼠,嘴颊一鼓一鼓的努力想快点咽进去,一边还怕被发现。 “你请我吃饭,以后我会报答你的。”终于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放下碗筷,司徒谨郑重说道,随即想到自己的处境和无力,又泄气了:“可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第5节 “府里的先生不教你么?”她有些疑惑,毕竟也是太子的嫡亲血脉,就是再不喜欢,太子也不可能任由那个先生在府里吃闲饭,还帮着亲自传出自己儿子愚笨的名头。 “教的,可他们说的我都不懂。”他低低道:“而且,我总是上课的时候肚子饿的很难受,先生说话的时候也听不进去。” “那平时先生给你讲的什么?”她继续问道。 “先生现在要我学习尚书,可是先生只是让我背诵,也没有给我讲意思。”他说道这里,垂头丧气地道:“上次父王来考察我学习,顺便问了句‘视远惟明,听德惟聪’的意思,我没答上来,本来就是先生没教,他还说我狡辩。” 说到这里,他眼底的阴郁浓的要化成水,那个名义上是他父王的人,不光不分青红皂白帮着先生训斥他,话里话外还隐射他因为留着她母亲的血,小小年纪就狡诈成性污蔑师长。 “姐姐,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么?”他觉察到身边还有人,忙收了脸上的阴沉,换了副脆弱地表情问道。 “这句话说看得远才是视觉锐利,能听的好话才是听觉灵敏。是鼓励人们要注重自身修养,不论是治国还是个人,都要时刻躬身自反。”她说道这里,安抚地拍拍司徒谨谨小小的肩膀,安抚道:“尚书对于你来说也是太过深奥晦涩了,再说了,你身在皇家,又不用考科举,读书仅为明理,背来何用,知道意思就得了。” “你的先生,作为先生,敷衍学生,可见人品不好,妄称大儒。”她顿了顿,心中也了然,想也知道,太子妃精挑细选请来的人都是外表光的驴粪蛋;“至于你的父王,不分里外,不查真相,主观臆断,还好意思问你这句话的意思?” 说道最后,她尾音已经染上了一丝不屑。 “还请姐姐教我。”司徒谨听得专心,到了最后,竟是紧紧扯住她的袖子,力道大的几乎要把袖子撕破,幽深的眸子也绽放出异彩。 他有一种预感,他能从眼前的姐姐这里学到东西,不同于学堂里听着夫子摇头晃脑掉他听不懂的书袋。 “快放手,我衣服都要坏了。”没想到这孩子力气还真大,她敲敲他的脑袋,看到他委屈地松开手,眼里绚丽的光彩渐渐黯淡,水眸中划过一丝怜惜。 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明明是府里金尊玉贵的大公子,应该锦衣玉食地长成,各种资源助他成才,却因为失去母亲的庇护,活的竟比一般仆从还艰难。 “看吧,我袖子都变形了,这可是太子妃新赏赐的衣服,我才上身第一天呢,你这样粗鲁的学生可还得从礼仪教起,真费力。”她啧啧感叹。 “你同意教我了?”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他感觉心都停止了跳动。 “怎么,不愿意?”她乐的逗他。 “愿意愿意,司徒谨拜见先生。”他郑重行了一礼。 “好了,我可比不上真正先生那么博学多才,你要愿意,空闲的时候就过来,教你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只一点,你需答应我一件事。”她招手让他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摆,开口道:“若有朝一日你能一飞冲天,需得助我脱离此牢笼。” “弟子答应。”她认真给他整理衣角的时候两人靠的太近,近到他都可以闻到她发丝上淡淡的桂花香,香气清幽,熏得他脸也跟着泛红,尤其是听到她作为父王的妾室想要离开太子府,竟然不觉得匪夷所思,还有欢喜的感觉。 “那你明日起空闲时候就过来吧。”她点点头,对于这孩子的要求也就随口一说种下一粒种子而已,毕竟,这孩子以后怎样谁说的定呢。 007相处 思贤馆里,老先生依旧摇头晃脑地念经一般读着深奥难懂的古文,司徒谨却没有了往日什么都听不懂的焦灼,也不再像以往那般瞪着手中全都认识甚至背下来却不懂得意思的天书发呆。 头一次,他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屁股下的凳子也像是扎了针似的,坐的特别不安稳,好容易先生讲完,他就一溜烟跑了,跟随他的下人还坐在隔壁的暖房磕牙聊天,见主子走了,依旧坐的稳稳的。 反正那小崽子到时间了也会回来,这么个风雨天,他们才懒得跟着他到处淋雨疯跑,也是他们运气背,跟着这么不得宠的主子,连带着他们也低人一等,看其他房的奴仆,哪怕是一个得宠的没有品级的侍妾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那也是衣着光鲜亮丽,唯有他们,过的还不如府里守门的下人呢。 司徒谨也没搭理他们,还乐得他们不要跟着,不然,他还要花心思甩掉他们呢,他一路狂奔去了冷清院,轻车熟路避开外院的仆从,径自到了内院。 因着下雨天,苏碧也没有在院子里练枪法,却也在自己房里扎马步,见到窗下冒出的湿漉漉的脑袋,笑着拉他进来。 “外面下着雨呢,也不知道披个雨披过来,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见到小孩整个人如落汤鸡一般,她赶紧让他脱了已经被打湿的外套放在熏炉外烤着,把头上的发髻也解开,用干帕子直接擦起来。 司徒谨也一动不动任她折腾,虽然他身子骨好,外面那几丝凉沁沁的秋雨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以前还经常淋雨后就顶着一头湿发睡觉,也从没生过病,他的身体也明白他的处境,是生不起病的。 可是,如今,有人关心的感觉却特别好,看着姐姐带着抱怨的神情,唇角自带的浅笑恍若秋风轻轻拂过秋千的绳索,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微荡漾起来。 “好了,去读书吧。”见他的发已经半干,她才收了手,指了指窗边的已经摆好笔墨纸砚的书桌。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司徒谨拿起书本,认真读了起来。 “弟子规虽然只是蒙训用书,但里面做人做事做学问的大道理,就连八旬老者都还可以在学,所以,我希望你先从这里学起。”见他读完一遍,她这才开口,纤细的手指点在他读过的文上:“它一共分为孝、悌、谨、信、爱宗众、亲仁、学文七部分,首先要孝敬父母,恭敬兄长,继而把这种爱扩大,泛爱众,把对父母的爱扩大到对人民的爱……” “姐姐,你说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可我父王根本没有做到,我也不喜欢他。”他忍不住开口说,苍白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低低的声音中却不带一丝温度。 父慈子孝,他的父亲没有对他有一丝仁慈,他也做不到对他如书中所说的孝悌。 “阿谨,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就算你父王做得再不好,亲亲为大,古今不变,你做子女的也不能心生怨怼。”她叹口气,就连她都觉得太子完全称不上一个父亲,或者他觉得,反正不是得他欢心的儿子,生活有奴仆照顾,学业有太子妃关心,就可以了。 可也不想想,没有他的关心,那些奴仆都是势利眼,又怎么会尽心呢,能活泼乱跳长这么大,司徒谨也算是运气好。 “我知道,我只跟姐姐说。”他点点头,继续往下学。 司徒谨很聪明好学,很多都是一点就透,她也教的很轻松,通常只需要给他大致讲解一下,其余时间她就能偷懒,让他自己思考自己练字。 见到司徒谨已经沉浸在课本中去了,她也悄声去了旁边的小厨房,绿萝正在厨房里做水晶桂花糕,她找绿萝要了姜,洗干净了用刀拍碎,扔在锅里加了水煮起来。 “大公子来了?”绿萝小声问,虽然她一直在厨房,隔壁的些许动静还是能听见的。 “恩,淋了雨,给他熬点姜汤。”她洗了手,好奇的看着绿萝做水晶糕:“就这样做啊,看起来也很简单啊。” 说着,她也开始跟着学做起来。 “姑娘,姑娘,你不要再加糯米粉的,糯米粉和木薯粉一样一半,不然待会蒸出来的糕不透明。”绿萝看着自家姑和的惨不忍睹的面糊,忍不住开口指导。 “噢噢噢,好。”她手忙脚乱地加水,看起来在绿萝手里轻而易举的事情,她做起来就乱七八糟的,好不容易,绿萝点头觉得面糊可以了,她跟着倒进两壁刷了油的模具里,上了蒸笼。 看来,她不擅长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她兴致勃勃地等着水晶糕起锅,一面心里偷偷想。 等到司徒谨抄完了三篇大字,就看见她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散发着甜香的热气腾腾的糕点,还有一碗气味难闻的水。 “不错,已经写了两篇了,先休息下,喝点姜汤,免得着凉了。”她放下托盘,招他过来。 姜汤气味很冲人,他捏着鼻子喝了一口,热辣的感觉却一路侵袭到胃里,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第一次有人在乎他淋雨会生病,这种感觉很好,就连姜汤古怪的气味都可以忽略了。 第6节 “恩,就是这样,整碗喝下去,发了汗就不会着凉了。”见他一口一口喝完,她高兴地点头:“要是你病了不能来上课,我这屋子谁收拾呢。” 司徒谨还在为他前一句话感动,听到她有一句话,又哭笑不得,明明是担心他生病,姐姐却总能找出别的理由。 “怎么,不愿意?”她挑眉。 “没有,姐姐先前才教了我的,凡为人子弟,当洒扫居住之处,拂拭几案,令其洁净。文字笔砚,皆当严肃整齐,取用完毕,应物归原处,凡读书,需整顿几案,令洁净端正。”他摇摇头,认真说。 “孺子可教也,阿谨乖,吃完桂花糕,就去打扫。”她笑的眉眼弯弯,冲一边的绿萝努嘴:“绿萝,准备好扫帚,抹布,待会教阿谨做清洁。” “姑娘。”绿萝无可奈何地叫了自家姑娘一声,把府上大公子当做侍从使唤,被人知道还了得,她叹了口气:“大公子不必当真,奴婢自己会打扫。” “绿萝姐姐请放心,阿谨很聪明的,肯定一学就会,绿萝姐姐教起来一定不累,而且因为我常来,姐姐才不让外院的仆从进来收拾,所以这里的活我本就应该分担。”他对着绿萝乖巧地说,满意看到姐姐脸上赞赏的目光。 “阿谨说的对,绿萝你就不要纠结了,快来吃水晶糕,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招呼绿萝过来,加了桂花的水晶糕透明中又可以看到淡黄色小花,闻起来甜香扑鼻,最适合在这样的天气吃。 绿萝又想叹气了,看着大公子还一脸纯洁地样子,她只想说,大公子,你被骗了,哪里是因为你姑娘才不让那些仆从进来,本来就是姑娘自个儿爱清静。 司徒谨在她殷殷期盼的目光下,拿了一块方方正正卖相很好的先尝了,又拿了一块因为加水太多,而团成一坨不成形的吃了。 “这个虽然不如那个样子好看,但味道更好。”一眼就能猜出后面的是姐姐走的,司徒谨沉吟片刻,点评道,他说的也不是假话,后面那个霜糖放得更多,口感更甜,也更合他口味一些。 “阿谨,你真是太有眼光了。”她笑的眉飞色舞,如玉一般精致的面庞似乎在发光,有一种让他挪不开眼神的明亮。 要是姐姐一直这般开心多好,他想,冥冥中,有了想守护的东西。 008杀人 在冷清院学习不过半月,司徒谨就已经学完弟子规和千字文,学会了很多字,聪慧刻苦让他学习一日千里,又兼之每次来都有糕点可以填饱肚子,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红润。 只是,今天他来的时候都已经近傍晚了,而且,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缩着脖子低着脑袋,垂头丧气地铺好了宣纸练字。 “你的字基本的形态已经有了,就是还缺少风骨。”她看了眼他写的字,一横一撇,写的倒是很端正,就是还差些力道。 司徒谨看了眼姐姐示范的字,笔走游龙,苍劲有力,越发沮丧了,好像,他什么都做不好。 “不过,才不过半月,已经进步很大了,姐姐这字,可是练了十多年了,刚开始学时,比你这个可差远了。”感觉孩子被打击住了,她揉了揉他柔软的发,开口安慰道。 “恩。”他依旧恹恹的。 “到底怎么了?”她皱眉问道。 “我……”他今日出了大丑,有些难以启齿。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的,快说。”她催促道。 今天又是三日一次的射击课,前来教学的是太子妃远房表哥禁卫军副统领蒙军,如同前几次一般,蒙军先做了示范,只见他姿态闲适,随即拉弓瞄准十步开外的靶子,嗖嗖嗖三箭,全都正中靶心。 司徒谨看的目眩神迷,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就对武艺之内的事情感兴趣,如今见到蒙军高超的箭术,更是心生向往。 只是,蒙军随即就把弓箭递给他,淡淡开口:“前几次已经给大公子说了射击的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今天臣也给大公子做了示范,现在请大公子来试试。” 那把弓,看起来轻轻巧巧,拿在蒙军手上,轻轻一拉就成满圆,可到了他手里,就变得晦涩难开。 “大公子,手臂打直,手不要发抖。” “大公子,请注意你的站姿,双脚间距打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上前倾一点,免得下盘不稳。” 第一支箭,在半途就掉下了。 “大公子,你没吃饱饭呢,再大力一点。” 第二支箭偏斜了。 “大公子,请瞄准靶心,不要随便乱射。” 第三支箭……第四支箭…… 蒙军指导的声音一次比一次严厉,也一次比一次刺耳,旁边伺候的仆从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噗嗤的笑声,令他更是面红耳赤,汗出如浆。 有汗水落入眼睛,远处的靶子已经看不真切,眼前都是模模糊糊,他只是凭着感觉,一次次射击,直到手中的弓被夺走。 “大公子,臣斗胆,还请您不要射了,如果您那也叫射箭的话。”蒙军一脸怒色:“简直是侮辱了射箭。” “臣之前给你讲了那么久的射击要领您都没听是吧,既然如此,也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今天的课到此为止吧,请恕臣先行告退。”他劈头盖脸说完,就大步离去。 “所以,那个所谓的蒙副统领只是前几日给你啰嗦了几句射击要领,今天直接让你射击。”她啧啧道:“哪个学射击光听几句动作要领就会的,都要师父手把手纠正动作,想要射中靶心,还需要勤学苦练,非一日之功,更何况,把他用的弓给你,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和他比,拉得开才怪,所以说,你不出丑谁出丑。” 看到司徒谨还是一脸沮丧的神情,她难得的止住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不就是射箭么,我教你。” “姐姐你会?”他惊喜抬头,感觉姐姐真是无所不能。 “当然,不就是射箭么,别想那么多,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把你的弓带来,姐姐亲自指导你。”她展颜一笑。 “恩。”他用力点头,脸上阴霾尽去。 “对了,你千字文已经学完了,明天去思贤馆上完课记得把山海经和水经注、齐名要术带出来。”她随即吩咐道。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认为他需要的,在他学千字文时候她就一直在思考他的后续学习问题,毕竟,教他尚书,春秋,这些她自己也不精通,更何况,她自己的书不齐,也多是杂书,若是学习尚书,需要借书出来,明明一向厌恶先生教课的他突然勤奋,反而打眼。 倒是水经注这些被认为杂书的,在别人看来,他也是不务正业而已,可是,这些书却能让他更了解自己国家的风土人情,尤其在他还无法走出去看看的时候。 “好。”他点头,知道姐姐都是为他好。 “对了,这是我和你绿萝姐姐做的夹袄,虽然不好看,但穿在里面,还是能御寒,现在天渐渐冷了。”她笑了笑,递给他两套新做的夹袄。 “谢谢姐姐,我先走了。”柔软的丝绸为面,里面塞了密密实实的棉花,抱在手里都软如云朵,他道完谢就赶紧离开,怕她听出声音里的一丝哽咽。 他一直是讨厌冬天的,因为太难过了,冷风夹雪一直吹,寒气丝丝往骨头缝里钻,他蜷缩成一团都还是觉得冷,可如今,有人关心他冷,有人给他做衣服。 第7节 他小心翼翼捧着衣服,像是捧着无价珍宝一般,往自己住的明辉院走去。 “哟,这不是大公子么,您还知道回来啊。”守门的小厮骂骂咧咧打开门,阴阳怪气地开口。 “大公子,你拿的是什么衣服,给小的看看呢?”那小厮见他不理人,伸出手来抢他的衣服。 “还我。”见衣服被抢,他的脸色一下阴沉起来,咬牙喝道。 “大公子那么凶干嘛,小的这就还你。”那小厮也被司徒谨突如其来的厉色吓到,随即又恼羞成怒起来,他嗤笑一声,把手中衣服往地上一抛,随即脚一踩,白色的夹袄瞬间染上泥泞。 “哟,对不住了大公子,小的一时手滑。”小厮嘻嘻笑着,满不在乎地说。 “你,该死。”司徒谨看着那柔软芳香的衣服在小厮脚下变得乌黑,只觉得理智那根弦断了,那双眼睛犹如暗夜中燃烧的星辰,就连眼珠子都红了,锋利如刀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他现在只想要杀人。 他一直知道,他心里住着一只暴戾的魔鬼,在他被奴仆克扣饭菜饿着肚子的时候,在他被奴仆戏耍推进水里表演落汤鸡的时候;在他被奴仆押着吃地上的饭菜的时候……在无止尽的欺压折磨让他们享受奴仆卑贱的身份欺凌主子的时候,他在晚上总是梦见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那一朵朵血花绽放的很美,而白天他一直在忍耐,忍耐着不让那魔鬼出来。 而今,姐姐的心意被糟蹋,他心里的暴戾再也按捺不住。 他揪住小厮的发髻,一拳挥出。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小厮扯着嗓子喊。 他使劲按着他,近段时间吃饱喝足,他的力气也变大了,他左手紧紧按捺住小厮不让他起身,右手捡起地上的碎石头一下一下往小厮头上身上胡乱砸去。 小厮的杀猪般的叫喊也渐渐低了下去。 有温热猩红的液体溅在他脸上,他却恍若未见,小厮惊惧的眼神让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大公子,别砸了,他已经死了。”躲在屋里的丫鬟清儿壮着胆子出来,握住了他的手。 “清儿,我杀人了。”看到是明辉院中唯一向着自己的丫鬟,他眼神终于恢复清明,低低说道。 暴戾在这一瞬间褪去,他有些脱力地坐在原地。 “大公子,这可怎么办好。”清儿的眼泪簌簌流下来,明辉院其他小厮都去赌钱未回来,可死了人,怎么也瞒不住的,她此刻六神无主,随即想到大公子说冷清院人很好的苏承徽,擦干了眼泪往外跑。 009温暖 深秋的天,黑的早,司徒谨走后,绿萝也让外院的婆子送了热水进来,主仆二人洗漱之后都在房间窝着,一个看书,一个绣花,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不多时,外院有了喧哗。 “承徽,花园洒扫宫女秋晚求见,说是您让她送花样子过来。”有侍女恭敬的禀报声传来。 “绿萝姑娘,您昨日说奴婢手帕上的绣花很别致,让奴婢送来给承徽娘娘挑选。”一道细细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带着不明显的焦灼。 主仆两面面相觑,说她要花样子,她连针都不摸的人,不过,此女竟然知道绿萝的名字,定然有所求,她冲绿萝点点头。 “秋晚是吧,是有这回事,你先进来吧。”绿萝扬声喊道。 “奴婢拜见承徽娘娘。”上面着鹅黄色夹袄,下面是淡紫色挑线裙子的女子盈盈跪到在地上,随即从怀里拿出一叠花样子。 “给我瞧瞧吧。”她挥手让跟进来的婆子退下去,再接过晚秋手中的花样子,貌似仔细地看了看,说道:“不错,都很好看,你有心了。” “娘娘喜欢就好。”晚秋瞥见那婆子退出院子,忙抬起头,低声道:“承徽娘娘,大公子出事了。” “怎么出事了?”她心一紧,温润的声线陡然压抑。 “具体奴婢也不清楚,明辉院的清儿让奴婢来求承徽帮忙。”她曾经受过先太子妃恩惠,自然对大公子也爱屋及乌,只是奈何人微言轻,平日里帮不上什么忙,想到这里眼中也露出一丝焦灼:“只是,清儿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哭肿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绿萝包了块碎银子送她出去。 “秋晚,我们承徽说了,这次可多亏了你,她给太后做抹额的花样总算定下来了。”绿萝送了秋晚出门,不经意地道。 “能帮上承徽的忙,是奴婢的福气。”秋晚恭敬说着,这才告退离开。 “绿萝。我要去明辉院一趟。”绿萝关上院门一进屋,她就低声说道。 “姑娘,你疯了不成,大晚上的你到处乱跑,还是去看大公子,被人瞧见怎么办,别人可都以为你和大公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绿萝吓得心惊肉跳,忙劝自家姑娘打消这个念头:“再说,那个秋晚说几句,谁知道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阿谨身边是有一个叫清儿的小侍女一直在照顾他,而且你也说了,别人都不知道我和他认识,就算要下套也不会用他来做饵。”她皱眉,心里有不踏实的感觉,那个秋晚脸上的焦灼也做不得假。 “可是……”绿萝咬着唇,她还是不想自家姑娘冒险。 “好了绿萝,阿谨到底还要叫我一声姐姐,我知道他有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了心里这关,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不会有人发现,阿谨每日来不也没被人发现么,我好歹是他师父还要更厉害一点。”她说着,随手把散开的发丝拢成一束,悄然顺着矮墙爬出去,按着记忆中明辉院的位置赶去。 “苏承徽。”明辉院门口,清儿正焦急地翘首盼望,见到她的身影,小小的丫头忍不住又流出眼泪,迎上前:“您可来了,大公子他……” 大门推开,司徒谨的样子暴露在他面前。 他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衣服上脸上都是血污,猩红未退的眼底还残留着一缕杀气,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让一直伺候他的清儿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阿谨。”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姐姐。”像是被惊吓到般,他脸上的杀气如流水般褪去,看着只披了一件曲裾长袍缓缓进来的她,整个人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清儿,你去烧水 准备沐浴用的东西。”她对着身边的清儿吩咐,见她点头去了,这才蹲下身,直直地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司徒谨。 “人是你杀的?”她看了眼被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冷静地问。 “是。”他张了张嘴,艰难地道,昏暗的天色中,他黑沉沉的眸里抑制不住的凄惶之色。 “亲自动的手?”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面,她清丽绝伦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却足以把他打入地狱。 “是。”他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一颗心在没有尽头的深渊里下沉,一直下沉。 她已经厌弃了他吧。 第8节 也是,这样残暴血腥的他,尤其是在杀人时闻到血腥气弥漫时候还会兴奋地颤栗,他自己都厌恶。 只是,她曾经对他那么温柔,温柔地教他写字,温柔地叫他阿谨,温柔地给他缝衣服,关心他冷不冷,这些都是假的么? 他只是她寂寞生活里的消遣玩具么,一旦发现不是想象中的乖巧样子,立马就冷脸对待,漠然丢开。 他低垂着头,周围的寒风也吹向孤立无援的他,浑身冷的轻轻颤抖,被隐在阴暗中的眼眸黑暗丛生,曾经对她有多喜欢,在这一刻全都转化为恨,恨她为什么要对他伸出了手又毫不犹豫把他推向深渊。 “那你知道错了么?”她继续问道,看着眼前孩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的身子,终究是心软了,当初她第一次杀人时候吓得手足无措,而阿谨现在,才九岁,还是个孩子。 “我错了,姐姐,我不该杀了他,不该这么残忍,可他把你给我做的衣服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的道歉,也如自己的心,低到了尘埃里,就算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如果,她喜欢干净天真的阿谨,那么他愿意在她面前做她喜欢的模样,只要她还要他。 “傻孩子。”她低低叹息,下一刻,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姐姐,我…身上很脏。”这个怀抱太温暖,暖的他的眼里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要使劲忍耐,才能克制它滑出来,他也一动也不敢动,怕轻轻一动,眼前的怀抱就会如冰雪消融,成为他的错觉,于是,只能瞪大眼,看着她白色的衣袍染上污秽的颜色。 “阿谨,你没明白你错在哪里。”她顺着他的脊椎抚摸他的背,一下一下,温暖的手指带着魔力般,奇迹般的缓和了他的颤抖,:“这个刁奴以下犯上,是该罚,但你是太子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公子,你亲自动手惩罚一个奴仆,就落了下乘。” “更何况,你太看轻你自己,把自己置身险地,若是那奴仆暴起伤人,打伤了你,就更不值得了,你要知道,你是主子,他们不过是奴才,主子要收拾奴才只需要把他们的罪证摆出来就是,自有人帮你收拾,根本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她轻声道。 “以前我有气不过这些恶奴欺主,也曾找机会告到太子妃那里。”他低低道,声音里有浓浓的讽刺意味,他的那位继母怎么可能不知道明辉院的情况,甚至,有多少奴仆是看她脸色行事,为了不让事情暴露,还冠冕堂皇搬出他年纪小免了每日的请安,等到他找机会直接捅到她面前,她又装无辜。 “太子妃只是小惩大诫了一番,然后又把他们放回来当差。”他说,那些奴仆被放回来,更加怨恨害他们受罚的他,那时候他年纪小,还没有进学,他们就把他和清儿锁在屋里,整整饿了三天。 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忍耐,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一击即中的时候。 “在他们眼里,我哪里是主子,比起一般的奴仆还要落魄,又或者,他们在我身上可以尝到奴役主子的快/感。”也许是姐姐的怀抱太温暖,也许是今晚的他太脆弱,平时深深埋在心底的话,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和奴仆相比,你们身份犹如云泥。”她忍不住搂紧了他冰冷的身子,红了眼圈:“阿谨,姐姐不知道你竟是如此艰难,只是,就算他们不尊重你,你也不能瞧不起自己。” “你本就是这府里的大公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所以太子妃只能打压你私下里放纵奴仆伤你,却不敢闹到明面来。”她认真说着,不染脂粉的脸上,那双微红的水眸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所以,你自己要把自己当做这府里尊贵的大公子,在遇见刁奴,你要想办法闹到大庭广众之下,你的面子不管用的时候,你要学会借势,搬出太子和太子妃的面子,再不济,太子妃也不敢帮着奴仆训斥你。” 他睁大眼睛,渐渐听得入了神。 “一次不成,就两次,三次,如果次次你都能维护住你自己,想要讨好太子妃欺负你的仆从老是受罚,渐渐地,他们就会害怕,到时候你的面子也就能有用了。”她说完,看见清儿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温柔道:“你好好想想,现在先去把自己洗干净,这个事包不住,明天还有一场仗要你自己打呢,你害怕么?” “不怕。”他怕的只是姐姐从此再也不理他了,可刚才,姐姐用她独一无二 的温柔宽慰他,他就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姐姐相信你。”她拉起他的手,往屋里走去,清儿已经准备好了换洗衣服和洗澡水,她亲手沾湿了帕子,轻轻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又看了看他有些红肿的手,上面还有被石子划破的伤痕:“洗完澡让清儿给你找点药擦擦,我就先走了。” “好。”他很想让姐姐留下来,却也知道,若是被人发觉她不在院子里很麻烦,于是只能点头看她离去。那一抹踏着风离去的纤影,像是刻进了他的眼里,怎么看都看不够,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 “清儿,你先出去吧。我要沐浴了。”他淡淡吩咐。 “是,大公子,可是,院子里的那人怎么办?”清儿有些害怕地问。 “你不用管,找了药膏放在门口就去睡吧,我自己会擦。”他道。 “是。”清儿压抑着惊慌,应了下来。 她回到冷清院的时候,绿萝还没有睡,正急的在房里走个不停,见到她,才松了口气。 “姑娘,你可回来了,大公子没事吧。”她问道,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没事,快去睡吧。”她把绿萝往碧纱橱里推,笑道。 “好吧。”虽然很想问问到底怎么了,但实在太困了,绿萝被推着从善如流躺下,一会就睡着了。 010事发 司徒谨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觉,谁知道洗漱干净给手上的伤口擦了药,按着姐姐说的那般躺在床上,竟然一夜无梦。 直到被几声短促的尖叫惊醒,寝殿里已经有了蒙蒙亮光,已然清晨了。 有人大力地拍他的门,他想要起身,却差点没坐起来,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口也干,浑身都难受,他闭了闭眼睛,用尽力气喝了一声:“滚。” 外面拍门的人似乎听见了,只听得一串凌乱的脚步,寝殿又恢复了平静,他靠在枕上,意识逐渐游离,陷入了昏沉之中。 而东边正院,侍女们已经安静而有条不紊地摆上了早膳,太子妃正柔情似水地伺候太子穿衣,白皙纤细的手指温柔的给太子系好腰带。 因着今日不进宫,她也没有大妆,穿了条窄腰宽袖的裙裾,更显得身段纤秾合度,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一点桃粉色,面庞越发似枝头沾染了露水的桃花,抬头和太子对视间,眼角眉梢沁出几丝妩媚春意,引得太子心头火热,抬了手指按压那饱满红润的唇,若不是还有侍女在走动,他都有了一亲芳泽的冲动。 “芙儿这般看着孤,是想让孤不走么?”太子凑近太子妃的耳边,嗅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调笑道。 “太子快去用膳,一会早朝就迟了,臣妾可不敢影响太子公务。”太子妃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努力保持气息平静地说:“只要太子有空能多来看看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她的话,太子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却只看见太子妃半边雪色侧脸上,因为羞意而越发浓重的红晕。 平日里端庄高贵的太子妃说出这番饱含情意的话,做出这般小女儿的羞涩举动,让太子大为满足,忍不住亲自携了她的手落座:“芙儿既然这么说,那孤敢不听夫人言。” 毕竟,他也需要一个嫡子了,他落在太子妃平坦的腹部的目光含了深意,一时之间,夫妻两竟然达成一致,早膳也用的其乐融融。 而这时,外面有了隐隐的喧哗,让太子眉头一皱。 “紫棋,去看看怎么回事?”太子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吩咐身边伺候的紫棋。 “是。”紫棋应了一声,往外面走去。 正院的大门口,几个仆从正在七嘴八舌正在跟二等丫鬟芍药说着什么,她也听不真切,于是皱眉轻斥:“大清早的吵什么吵,主子还在用膳呢,惊了主子,仔细你们的皮子。” “紫棋姑娘。”那几个仆从见她款款走来,面上还带了怒色,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开口了,局促不安地叫了声。 “紫棋姐姐,他们是在大公子院里伺候的仆从。”芍药见了她,恭敬地走近,低声说:“他们说大公子发了疯,杀了看门的吉祥,他们也是怕了,所以来找太子妃做主。” “有这回事?”紫棋眸子一转,问道。 “千真万确啊紫棋姑娘,您是没看见,吉祥死的有多惨,被砸血肉模糊,血都流了一地,眼睛瞪得老大不肯闭上。”其中一个侍女瞥见紫棋身上做工精细领口还有一圈兔子毛的小袄,羡慕地咽了口水,大着胆子哭诉道:“我们是不敢回去伺候大公子了,不然说不定哪天就步了吉祥的后尘,还请紫琪姑娘帮我们求求太子妃,哪怕是在娘娘院子里做扫地宫女我也愿意。” “那谁,你跟我来,跟娘娘仔细说清楚。”紫棋看了眼那侍女脸上的野心,眸子含了一抹蔑视,只是想到太子还未走,正好让他听听大公子的残暴,让大公子彻底翻不了身,她于是笑着说道。 第9节 “是,是,奴婢玉儿,谢紫棋姑娘。”那叫玉儿的侍女脸上闪过狂喜,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下衣衫,跟着紫棋往里面走去,如果她一会得了娘娘青眼留在正院当差就好了,看看正院里的仆从,衣着精美,面容倨傲,哪像他们,跟了个没用的主子,生生矮了人家一头,其他明辉院的奴仆看见玉儿得了露脸的机会,都嫉妒的咬牙切齿,但毕竟是太子妃的院子,他们也不敢造次,只能规矩地侯在一边。 “娘娘,是明辉院的侍女求见,有事情想要禀报娘娘。”紫棋恭敬地说完,让玉儿也跟着进来见礼。 “奴婢明辉院侍女玉儿,拜见太子,太子妃娘娘。”玉儿双膝跪地恭敬道。 “到底怎么回事?”太子妃和紫棋交换了一个眼神,淡淡问道。 “回禀娘娘,我家主子他…他把明辉院的守门太监吉祥砸死了。”玉儿不敢抬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回话。 “混账,孽子。”太子一拍手中筷子,呵斥出声,上位者的威严一出,吓得玉儿身子都在颤抖。 “太子息怒,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太子妃柔声劝道。 “都怪你平日里事事都顺着他,就连那些个有声望的先生他不喜欢都给他换,才养成他如今行事无顾忌。”太子咬牙说道,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都是臣妾的错,总想着孩子还小,不忍太过苛责。”太子妃像是被吓到了般,眸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小声说。 “去叫人把那孽子带过来,孤倒要看看他怎么说。”太子吩咐了紫棋,看着太子妃咬着唇委屈地几乎要落泪的样子,心软了,到底是自己的妻子,平日里处事还颇让他满意,他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好了,刚是孤想岔了,你是他的继母,轻了重了都不好,也不容易。” 太子妃这才忍了泪,勉强对着太子笑了笑,实则心里都乐开了花,司徒谨越无法无天才好 呢,他占着嫡长子的位置,就是他的原罪,最好自己多犯些错,免了她动手。 她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带了一抹担忧的轻愁,谁让太子就好这一口女子柔弱可怜的模样呢。 等到早膳用完,太子洗漱完毕,紫棋就已经来回话了。 “启禀太子,娘娘,前去传话的人说他们在外面敲了很久门,大公子就是不开,奴婢们也不好强闯主子寝殿,于是就先回来复命了。”紫棋脆生生禀告。 “既然这样,臣妾就去明辉院看看。”太子妃想了想,开口道。 “孤和你一起去,倒要看看那孽子在做什么。”太子沉了脸色,怒声道。 “太子,您还要赶着进宫,府里这等小事臣妾就能处理好。”太子妃急的脸都白了,却只能看到太子大步流星的背影,只能跺脚跟上。 011质问 明辉院里吉祥的尸体依旧还在地上,几个奴仆凑在一起嗑瓜子闲聊,还在想着一会指不定太子妃就会赐下给他们压惊的赏赐,大门一下被推开了。 太子黑着脸一马当先地进来。 “拜见太子。”几人吓得手中的瓜子一丢,忙跪下磕头。 太子却看也没看他们,径直往寝殿奔去,身后,太子妃提着裙裾被一群侍女拥着,小跑着跟上。 仆从们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司徒谨,快给孤出来。”太子沉声喝道,想到看到院子里狼藉的血迹,眼中亦浮起怒焰,他一向崇尚儒学,对待下人也较为宽宥,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是个草菅人命的主,只是,想到他身体里留着一半朱氏的血,眼底又划过一丝厌恶。 寝殿的门在这是吱呀一声打开,司徒谨在清儿的搀扶下走到门口,他身上穿了件半旧的蓝色家常衣衫,清秀的脸白的像寂静的雪原,两颊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一双眼睛望向太子,却又像没有焦距,整个人烧的稀里糊涂。 “孩儿拜见父王。”他在清儿的帮助下艰难地行了个礼,蠕动着已经干裂的唇,艰难地说道。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殿下息怒,不是大公子忤逆不去拜见殿下,实在是大公子烧的太厉害了。”清儿也在一旁行礼,开口说道,说到最后,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她从小被先太子妃放在大公子身边伺候,这一路行来,大公子受到的苦她都明白,心怕太子又责罚大公子,忍着害怕解释。 “放肆,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太子妃已经赶来,她忍不住开口呵斥清儿。 “奴婢知错。”清儿低头,害怕地道。 “父王,清儿也是为了我这个主子,还请父王仁慈,饶了她这一回。”他轻声开口,身体因为高烧的缘故有些站立不稳。 “这丫头是你的侍女,你且知道要宽容对她,那我且问你,院子里躺着的内侍就不是你的侍从了么,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么?”太子看了眼摇摇欲坠的长子,严肃的眉宇间凝结出深深的川字。 “父王,儿子是曾学过待仆从,身贵端,宽且慈。可外面那些仆从眼里有过我这个主子么?”他唇角艰难地勾起,只觉得嗓子干的冒烟,头也晕乎乎的伴着一阵阵抽痛,忍不住抬手撑住了头。 “就算是奴仆目无主子,克扣主子份例,偷窃主子银钱,不尊敬主子,甚至欺辱主子,这样的奴仆,父亲还要我宽容以待么?”他抬头仰望着太子严厉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低下头,掩盖住渐渐冷硬的眸子,声音嘶哑地开口。 “就算是有这等刁奴,你也应该禀报你母妃,而不是随意草菅人命。”太子厉声斥道。 他闭了闭眼,觉得身上很冷,他的父王,从进门到现在,对他就只有呵斥,而没有问一问他怎么病了,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大夫,这一刻,他清晰的听见心中对于父亲的最后的一丝期待化为碎片,早就该知道的,若是他的父王对他有一分怜惜,太子妃又如何敢明目张胆这样怠慢他。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姐姐,想到姐姐素手纤纤点在他额头指点他,温柔用帕子擦去他脸上血迹的动作,他的心里潺潺地冒着热气,蒸暖了他变冷的心。 “是啊,谨儿,就算你对仆从不满意,可以告诉母妃啊,你堂堂府里大公子,这样对奴仆喊打喊杀的,多伤体面啊。”太子妃站在一边,柔声开口。 “之前跟母妃说过明辉院好些奴才心大了,只不过想来母妃事忙,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看了眼太子妃,低声开口说道,那一双黑眸,却因为高热,在昏暗的房间中越发显得灼灼明亮,冷冷地近乎妖异,生生让太子妃打了一个寒噤。 “谨儿说的哪里话,母妃当然有放在心上,只是已经近太后寿辰,四处都在忙,新采买来的丫头小子也没调教好,一时之间,母妃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拨给你。”太子妃握紧了手中的锦帕,微微冷静下来,才开口,不疾不徐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既如此,还请母妃待会把外面那些奴仆都带走,我宁愿不要奴仆伺候,也不想要那些压在主子头上的奴仆。”他对着太子妃行了一礼,低低的声音压入太子妃心头,却让她有些不能喘息。 “谨儿何必如此,奴仆不听话,你也教训了,你堂堂府里大公子,不用奴仆伺候,像什么话。”太子妃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往日闷葫芦般的司徒谨竟然胆子大了,当着太子的面让他把奴仆撤走,若是她这般做了,只怕外面很快就有她苛待继子的传闻了。 “父王,”他低声咳了几声,开口说话也有嘶啦啦的气流声:“孩儿既为父王的长子,就得维护住府中大公子的颜面,不能任由奴仆欺辱,只是孩儿一时气愤,下手重了,孩儿知道昨天的事情冲动了,还请父王责罚。” “既然这样,你就在屋里抄十遍礼经吧,抄完再去思贤馆学习。”太子的目光触及长子惨白的脸,又看了眼空荡荡的寝室,没有古玩珍宝,深秋难得的阳光透过淡色的纱帐,洒落一地冷清白光,他的怒火也跟着消融了几分,冷声吩咐道。 “孩儿遵命。”司徒谨又是一拜,在清儿的搀扶下才缓缓站起来。 “外面那些奴仆,既然眼里没有主子,就发卖了吧。”太子冷冷说完,率先走出院子。 院子里的奴仆听到这些消息,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原本以为告大公子残暴能从太子妃手里讨得赏,没想到竟是发卖的结局,这一刻他们才想起,平日里被他们踩在脚底的孩子到底也是皇家血脉,太子的嫡亲儿子,他们忙不迭跪在地上,求着太子太子妃饶命,虽说太子没要他们的命,可被太子府厌弃的奴仆,已经可以预见他们的命运了。 “太子。”太子妃顾不上那些求饶的奴仆,拎着裙子跌跌撞撞追在太子身后。 “云氏,你是孤明媒正娶回来的太子妃,孤把后院交给你管理,希望你不要让孤失望。”太子站定,神情冷漠凛然:“司徒谨再怎样也是孤的嫡长子,有他该得的尊荣,孤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第10节 “太子,是臣妾一时失察,被底下人糊弄,没发现他们如此对大公子。”听见太子直接冷冰冰叫她云氏,太子妃知道糟了,水盈盈的眸里露出难堪的泫然,咬唇低语,她平日里绞尽脑汁打压大公子学业,对他院里的事情也多有轻慢,她也不知道那些奴仆竟然如此大胆,就她刚才所见,大公子房里的布置连她身边有头脸一些的管事都比不上。 “不要当孤是傻子,若你真的管不下来,张氏和董氏可以为你分忧。”太子的声音很轻,仿佛深秋早上枝头的霜花,落在心上,冷的刺骨,全身都麻木的厉害。 “太子放心,臣妾会尽快处理好明辉院的事,以后一定更加谨慎,不会再犯。”这是她的夫君,也是当朝太子,昨日还和她旖旎眷缱,今天就已经不留情面了,她唯有心头苦笑,敛衽拜下,目送太子离去。 “娘娘。”紫棋小心翼翼地拿了披风过来,却换来太子妃一个耳光,痛的泪水夺眶而出。 “哭什么哭,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怎么会捅出这个娄子。”太子妃轻启朱唇,字字淬冰,让紫棋一下就收了哭音。 “娘娘,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了明辉院的奴才,再赶紧选一批送过来。”雪琴扶住太子妃,低声劝道。 “你说的是,这次你亲自去办,务必要办得漂亮。”太子妃点头,四个一等丫鬟中,办事最稳妥最得她信任的还是雪琴。 “奴婢明白。”雪琴点头,扶着她回正院。 012吃药 明辉院里,司徒谨让清儿关上了房间,又回到床上躺着,这一番应付下来,他感觉越发头重脚轻。 外面的哭泣求饶让他心烦意乱,好在不一会就已经低了下去,随即,他听见清儿在和人说话。 “大公子烧的还厉害么,我已经请了太医,一会就回来给大公子诊治,新伺候的侍女明日才会来,今天就辛苦清儿妹妹了。”有女子温柔地说。 “谢谢雪琴姐姐,清儿会照顾好大公子的。”清儿低声道谢。 “好了,我还要去跟太子妃复命,就不打扰大公子休息了,清儿妹妹有事尽管来正院找我。”雪琴笑盈盈地说着,谢绝了清儿的相送。 果真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做事都这么伶俐。 姐姐说的办法真有用,他只要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竟能让太子妃自己动手惩罚帮她欺负自己的奴才。 昏昏沉沉间,司徒谨想了很多,他感觉有人抬起他的手诊脉,有人捏开他的嘴查看,他知道这可能是太医来看病了。 清儿还想还在和太医说什么话,只是耳边好像被蒙上了棉花,所有的话语都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他闻到满屋子浓重的药味,苦涩地让他想吐,下意识就扭开了头避过了清儿喂的药。 “大公子,喝药吧。”清儿柔声劝道:“太医开的方子,喝了才能好的快。” “你先放着吧。”他皱眉,那黑糊糊的药闻一下都难受,更何况喝下去,反正以前他病了,也是躺两天自己就好了,他淡淡开口,声音粗粝地像锯木头一般难听。 “大公子。”清儿不赞同地看着他。 他拉高被子蒙住眼睛,对清儿谴责的视线视而不见,却有一双手温柔而坚定地拉下了他的被子。 “都说了不用管我,我一会会喝的。”病中的他因为不舒服,尤比平时不耐烦。 “一会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天籁般的声音,像是远处徐徐吹动的晚风,带着桂花的馨香,他一下瞪大了眼睛。 “姐姐,你怎么来了?”他紧紧盯着面前出现的女子,黑眸中涌现出浓浓的喜悦和不敢置信。 “上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处理得很好,想必以后来的奴仆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她说着,端起药碗,认真地试了试温度,想到一向稳重的司徒谨居然也会耍赖不想喝药,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到底还是孩子呢:“不冷不烫,温度刚好,快点喝吧。” 司徒谨呆呆地看着她雪白面庞上浅浅的笑,两颊的酒窝一漾一漾的,像是珍珠一般流光溢彩,双手不自觉结果要药碗,咕噜咕噜几口灌了下去,随即被苦的脸皱成了包子。 “有那么苦么?”她呵呵一笑,往他嘴里塞了颗梅子,本来是不放心他,正好明辉院的仆从被发卖了干净,她也就顺便溜过来看看:“再苦也得忍着,良药苦口利于病。” “姐姐,我不怕苦。”他看着她笑容明亮,如秋水长空,只觉得药见效的特别快,已经好了几分。 “阿谨最勇敢了,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她说着,揉了揉他的头:“然后要听清儿的按时吃药,阿谨要快点好起来,才能继续来冷清院。” “恩。”他努力想点头,无奈药中加了安神的成分,只觉得眼皮似被粘在一起,根本分不开,有心想要和姐姐多说几句都做不到,不过,想到病好后可以去跟着姐姐读书,他心里又充满欢喜。 想着想着,他睡梦中嘴角也不住上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了,只是姐姐早就已经走了,忍住心头的失望,一摸额头,感觉热已经退下去,他跳下床,唤清儿送水进来。 “大公子您醒了。”清儿推门进来,身后跟了四个身着粉色夹袄的侍女:“她们是今早太子妃身边的雪琴姐姐送来的,雪琴姐姐说了,若是有人伺候不周,告诉她立马撵出去。” 清儿语带威胁地说着,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那四个丫头。 “奴婢桃枝,伺候公子更衣。”当先的丫头放下手中的水盆,似乎没听出清儿的威胁,手脚麻利地上前。 他披散的黑发很快被束起来,衣服也是厚实合身的锦袍,脚下的靴子也轻软舒适,他面无表情地任由侍女们忙活,看着铜镜里出现的自己焕然一新。 “奴婢杏叶伺候大公子用膳。”另外一个圆脸侍女已经摆好了早膳,笑容可掬地开口。 “你们先下去。”他看了眼已经摆满桌子的丰盛早膳,淡淡开口。 “是,奴婢就在门外,大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几个奴仆轻手轻脚告退,鱼贯退出。 待到屋里只有他一人,他拿起一块做工考究的糕点,细细品尝起来,软糯甜美的口感很好,他心里却有些复杂,对自己的父王他已经没有期待,只是,却只有得到他的承认,他才是太子府名副其实的大公子,才能享受这些东西,他的黑眸沉沉,隐约觉得有什么是他需要抓住的。 013进宫 冷清院里,绿萝正低头手指灵活的穿针走线,做工精美的乌绫抹额上渐渐出现了素色的祥瑞云纹,苏碧手腕缠沙袋,正在提笔练字。 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太子妃已经派人传过话,到时候会带她进宫给太后做寿,毕竟之前放出风声她要给太后送抹额,如今,也只能让心灵手巧的绿萝姑娘代劳了,她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一边练字。 自打大公子院里奴仆大换血后,思贤馆里的老先生也不敢再随意掉书袋子敷衍,司徒谨本就聪敏好学,功课可就一日千里进步飞快,早就不用她这半吊子指点了,她现在也轻松,就是督促他把那一手软绵绵的字练好。 就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进宫的时候了,就算再不情愿,无奈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去虚以为蛇了。 她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到了太子妃的正院,太子妃还正在梳妆。 “劳妹妹等候片刻了。”太子妃的目光落在她繁复精美的头饰,华丽精致的衣衫,满意地笑了,待侍女梳好了发,亲手携了她登上宫车。 太子府离后宫并不远,进了宫门,换了软轿,她们一路往太后的长乐宫走去。 第11节 “妹妹不用担心,太后本就喜欢你,就算有什么事,姐姐也会帮你处理的。”太子妃见她一路沉默,温柔开口道。 “我听娘娘的。”她低头,恭敬应道。 “妹妹也太多礼了。”太子妃目光扫过她秀美白皙的下巴,轻声抱怨道。 她却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越发佩服太子妃,对着自己夫君的小妾都能这般和颜悦色,一路胡思乱想着,很快就到了长乐宫。 “孙媳拜见皇祖母,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太子妃一进去就笑语盈盈行礼。 “贱妾拜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笑口常开,身体安康。”她落后太子妃半步,跟着行礼。 “好好好,都起来,有你们这些小辈来祝寿,哀家就高兴。”太后已经六十岁了,可保养得宜的脸看起来要年轻得多,一双眼睛转向她,笑容更欢:“承徽你上来,给哀家看看。” 她再不乐意,也只能顶着众人刷刷的眼光走上前去。 “看看,还是太子府养人,这才进门两个月,这小模样,越发俊俏了,贵妃,可把你比下去了。”太后拉了她的手左看右看,又看了她挽起做妇人打扮的发髻,淡绿色的小袄勾勒出细细窄窄的腰身,浅紫色领襟秀花边,中间是有着淡淡光晕的明珠小扣,越发衬得脸庞像月光一般皎洁秀丽,满意地笑了:“这料子还是中秋宫里赐下的,太子妃有心了。” “承徽模样性子样样好,别说皇祖母喜欢,我也喜欢的紧。”太子妃在一边谦逊道。 “看看,母后见了孙媳妇,可就把我弃之如履了。”坐在下首的贵妃假意掩面哭泣。 “贵妃你这促狭鬼,还吃孩子们的错。”太后被逗得喘不过气,末了,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别理她,哀家现在最盼的就是你们快点给太子开枝散叶,太子府就一个孩子,性子还不好,听说前几日还自己动手打死了仆从,咱们家的孩子,都金尊玉贵,做事怎么能这么不讲究呢。”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做木雕的她听到这句话,柔美的面颊忽生寒意,深吸了口气,才忍住了想要脱口的辩驳,心里却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为那个身量单薄的孩子。 等她站回太子妃身边,就感觉到一道愤恨的目光,顺着目光望去,是一个长相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妇,身着粉色翻毛小袄,里面套了深紫色长比甲,本来也是娇俏可人的佳人,却因为眉间的阴郁破坏了她的美丽。 这就是她那被二皇子纳为侧妃的嫡妹苏锦绣吧,她凉凉的想,苏家不想着家中男儿努力出头,反倒做着卖女求荣的白日梦,连嫡小姐也给人做妾,门楣立不起来,也就巴着太后娘家身份,一个承恩侯就到头了。 殿内女人们还在交谈,所有暗涌和不睦掩盖在一团和气下,殿内暖炉的熏香混合着脂粉甜腻的香气冲进鼻尖,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小声跟随侍在太子妃旁的雪琴打了招呼,她悄悄溜出去透气。 长乐宫旁有一大片梅林,这个天已经有些开花了,白的红的,点缀其间,依稀还可以看见昨夜未散的霜露点缀在娇妍的花瓣间,走在其中,暗香扑鼻而来,带了缕冷清,沁人心脾,一扫之前的烦闷。 正要去长乐宫的司徒晔,一眼就看见了梅林中的倩影,她梳了偏髻,乌黑浓密的青丝只用一只羊脂白玉簪子挽起,鬓边簪了朵鹅黄抽纱宫花,绿衣紫裙,整个人雅致的就像梅林中的花仙一般,让他移不开视线。 “碧表妹这么爱梅花,表哥我就借花献佛,用皇祖母的梅花讨妹妹欢心。”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修长的手折下枝头开的正艳的花,递到了她的面前。 “多谢二皇子美意,只是,花还是长在树上好看,折下来就可惜了。”突然出现的二皇子打断了她的赏花,她皱眉,行了个礼,冷淡道。 “花开堪折直须折,这花若是能得表妹垂青,放在房中时时把玩,也是它的造化了。”如此近的距离,越发能清楚地看见她淡扫的妆容下玉脸清丽无双,微微蹙起的柳叶眉也都好看的紧,比她嫁入太子府那天的浓妆艳抹更加夺人心魄。 司徒晔心头不是不遗憾的,一直以来,苏家二女他就更中意有着倾城之姿的苏碧,若是能收藏进他的府里,让她对自己绽放出所有风情,不知是如何尽态极妍,无奈她只是庶出的身份,母妃坚决不应。 “二皇子慎言,我既已经嫁入太子府,表哥表妹的称呼也就不适用了,免得有心人听见误会。”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倒是很好的继承了苏贵妃姣好的皮相,一身锦衣端的是俊朗不凡,只是因为常年贪迷酒色眼底已经有了些浑浊,落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目光让她心头火起。 “表哥我说错话了,小嫂子勿恼。”看着明亮的杏眼含怒瞪他,点漆般的眸比任何珠宝都闪耀动人,饱满的胸脯也因为怒气微微起伏,司徒晔越发心痒难耐,舔了舔微干的唇,凑近了低语:“只是我那太子大哥最是古板守旧,如此佳人,也就因为姓苏,他就舍得冷落,若是表哥,一定舍不得长夜漫漫,让小嫂子孤枕难眠。” 他阅花无数,轻易就看出她还是少女的身姿,而借着说话凑近,满意的嗅到了一缕清幽的馨香,顺便还装作不经意,轻薄了一把柔滑的小手。 “恶心。”冷不防被司徒晔靠近,他的鼻息都落在她耳边,带着他呼吸的暖意,让她汗毛都立起来了,手上的触感更是让她暴躁的想要打人,不过好歹还有一丝理智在,沉下声音说完,转身离开。 司徒晔还斜斜靠在梅枝上,保留着陶醉的姿势,眸中带笑,目送佳人远去,只是,心里却在下定决心,若有一日登上大位,定要把她接进宫里,狠狠疼爱,看着她婉转哭泣,到那个时候,她就说不出恶心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真恶心。”她跺跺脚,抖落梅树上的雪擦拭手,直到双手冻得通红,被司徒晔摸了一下的手上那种滑腻腻粘稠恶心的感觉才消退,也再没了逛梅园的兴致,又再次站回太子妃身边做个隐形人。 司徒晔很快也来了长乐宫给太后磕头。 “瞧你,前头正事忙完了,这么早就跑来了,皇祖母可没糖给你。”太后呵呵笑着让他起身,瞧见他抱着梅花,倒是惊讶一番:“大冷天的,你自己还跑去折花了。” “正好有事进宫给父皇汇报,想着皇祖母这边热闹,过来看看。”司徒晔起身,把手中的梅花递给宫女插瓶,桃花眼不笑的时候都带了三分邪气倜傥,一笑起来更是叫宫娥面生红晕:“路过皇祖母的梅园见着梅花开得灿烂,正适合送给佳人。” 他说着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用眼尾扫过她,让她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下来,也忐忑他说出些浑话,好在司徒晔也是知道分寸的,话音一转:“所以采了几枝送给皇祖母。” “你就那话哄我吧,哀家都一个老婆子了,还佳人呢。”太后撑不住,指着他笑骂:“你们看这人精,给老婆子送你,还是用老婆子的东西。” “可孙儿亲手折的,皇祖母闻闻是不是要香些,怎么也要算我跑腿费吧。”司徒晔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和太后也是真亲,立马打蛇随棍上。 “好,好,记你一功。”太后笑意连连。 014心迹 长乐宫的宴会就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开始了,先是各府有品级的命妇上前给太后请安拜寿,接着太后又专门去前厅接受了皇帝和太子率领的外臣跪拜,再接下来就是赐宴,外臣在前厅,女眷在花厅分别开宴。 宫中的菜肴看着比起冷清院精致的多,可她跟在太子妃身后,一会儿又要跟着太子妃起身敬酒,深秋天冷,菜端上来本就只剩一丝热气,这么一耽误,吃到嘴里,已经完全冰冷了。 她混着酒胡乱吃了几口,就觉得肚子都不舒服了,低声跟太子妃告罪出去更衣,才走出去,却被人拦住了。 “姐姐这是要去哪,看见妹妹,也不来打个招呼。”苏锦绣挡在她身前,娇美的面庞上浮起浅浅笑意,只是,这笑意并未达眼底。 “真好笑,比年龄我是姐姐,论身份,你是二皇子侧妃,我是太子承徽,我为什么要去给你打招呼。”本就急着如厕被打断,她的语气也不是很好,想当初苏锦绣以前明里暗里欺负苏碧,还当她是原来的软包子么。 “姐姐倒是看得开,不是说宁做乞丐妻不做富人妾么,这会子说起承徽的身份到是干脆。”苏锦绣凝视着庶姐那明媚如春晖的容颜,想到她之前偷偷看见的司徒晔和庶姐说话的画面,成亲数月,司徒晔对她总是淡淡,从未用过那般炙热缠绵的视线追逐她,心里的嫉妒像失控的藤蔓般疯长,真恨不得划花那张狐媚子脸,看她拿什么勾/引男人。 “其实姐姐想得开也没错,毕竟,能做太子承徽这样天大的福气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苏锦绣冷冷一笑,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却是冰冷森寒的怨毒:“所以,我劝姐姐惜福,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有妇之夫,不要想着勾搭二皇子。” “那你倒是管好你的男人,不要让他到处沾花惹草。”之前被二皇子言语侮辱,如今又被他的女人出言威胁,她都被气笑了,忍不住出言相机:“不过,这可是二皇子妃的事情,你还不够格。” “你……”苏锦绣被气得浑身颤抖,却被她一把推开。 “好狗不挡道,让开。”她搁下这句话,匆匆去如厕了。 更衣回去,她是在不敢吃凉的了,不过这会儿案几上的食物都冷透了,虽然之前鲜美无比,但这会儿汤面上都可以看见凝结的油星,她也吃不下去,随手拿了块糕点,小口咬着,好在太后毕竟年岁在那里,精力不济,闹过不久就散了。 回府的马车上,太子妃让雪琴给她解了头发用梳子通通头,揉着眉心,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对她笑道:“我这身子不争气,喝了点酒就头疼,左右妹妹也不是外人,就叫妹妹笑话了。” “娘娘随意便好。”她低垂着头,微笑应道。 第12节 “妹妹似乎心情不好,刚刚在宴会上,苏侧妃似乎找你麻烦了?”太子妃半合着眼睛,不经意地开口。 她猛地抬起了头。 “妹妹别怪我多事,之前你去更衣姐姐怕你找不到地方,让雪琴跟着你,雪琴看见你们姐妹似乎起了争执,不过妹妹你很快就解决了,她也就没有出来。”太子妃温婉开口。 “娘娘一片关怀之心,妾怎会不知好歹,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小摩擦,说开了就没什么了。”她别扭地用着贱称,轻声应道。 “恩,你做事有分寸,我放心,若是她故意找茬,你好歹也是太子府的人,不用怕她,不过,你们两姐妹,真是不一样,你这般知书达理,你那妹妹是个心高气傲的,”太子妃说到这里,红润的嘴唇微微上翘,眸中带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占着苏家身份直接得了侧妃身份,身后又有太后和贵妃宠爱,一进府就和弟妹别苗头,闹得府里乌烟瘴气,还好我们太子府没有这样的搅家精。” “我那妹妹被嫡母宠的有些骄矜,叫娘娘看笑话了。”她轻声开口。 “我们倒是看看笑话,想必弟妹就有的头疼了。”太子妃抿唇轻笑,过分璀璨的笑容泄露了她隔岸观火的风轻云淡。 “我那妹妹的性子,总要撞到南墙才知道痛。”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玉白的面容上投下阴影,逐渐低下去的声音了带了难掩的伤感:“不过她今天的嘲讽,倒是让我想起了曾经的闺中生活,当初年少,看了姨娘昼夜操劳侍奉主母的日子,仗着读了几本书,还跟父亲咬文宁做平民妻,没想到到现在都被我那妹妹当做笑柄。” “妹妹不用太伤感,平民妻有平民妻的辛酸,贵人妾也有贵人妾的好,你我不过规闺阁弱女子,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自己做主,不过,今儿皇祖母都说了让妹妹努力,赶紧给太子开枝散叶,到时候好日子在后头呢。”太子妃眯起了眼,笑着说道。 今天进宫赴宴让她心烦,而此刻,在宁静的夜色下,仅有她和太子妃主仆三人的车厢里,在太子妃不是无意还是有意聊到她的嫡妹时,她被乌云遮蔽的心一下看到了曙光,或许不足以让她完全从这些女人争斗中隔离出来,但是,至少日子会清静一点。 “妾自入府见着娘娘这样宽厚仁慈的主母,就知道好日子来了。”她认真的看着太子妃,一双水眸像黑玉一样剔透,亮晶晶地闪着真诚的光芒:“妾不才,曾在闺阁中读过几本书,知道些道理,今日太后娘娘所说的开枝散叶,妾不敢苟同,自古蒸蒸日上的世家无不是嫡子诞生后再考虑庶子女的。” “妹妹多虑了,皇祖母还等着妹妹可她生重孙子呢,皇家可和一般的世家不同,太子府终究子嗣单薄了,若几位妹妹有了身子,姐姐也一样高兴。”太子妃凝视着她,细长的眸中,升起一抹深意。 “娘娘的话妾不敢苟同,娘娘身份尊贵,所出的小皇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能继承太子高贵的血统的。”她定定的看着太子妃,眼里闪烁着通透的光芒:“至于妾,会在冷清院闭门不出,时时为娘娘和太子祈祷,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妹妹何必如此,真是让姐姐不知如何说好。”太子妃握着她的手,姣好的面庞上也露出动容,轻声叹息:“打从姐姐第一眼看见妹妹,就知道妹妹是个贴心的,万没没有想到妹妹竟然为着姐姐考虑到如此地步。” 她任由太子妃抓着她的手,低头做羞涩状,所以,你们抓紧去生孩子,别有事没事盯着她不放,最好忘了她让在冷清院长蘑菇。 015试探 天蒙蒙亮就起身梳妆打扮入宫,到回太子府,天都已经擦黑了,整个正院的侍女都忙忙碌碌,在洗漱过后,太子妃换了身宽松的绣有海棠花纹的家常袍子,正懒洋洋地倚靠在贵妃榻上,任由墨书打理头发。 “娘娘要不要换身好看点的衣服?”墨书一面轻轻梳理着太子妃一头流丽如春水的乌发,一面轻声问道,按照惯例,娘娘进宫后,太子都会过来一趟的,往日娘娘都会刻意打扮,衣服也会往束起纤腰或者突出丰满方面的选,哪像今天,按着平时怎么舒服怎么来。 “就你这丫头多嘴,本宫这身衣服哪里不好看了。”墨书单纯没脑子,但胜在忠心,相处起来也轻松,太子妃平时还挺宠信这个白纸一般的丫头,此刻也没责备她,嗔了她一眼,水眸在烛火的映衬下越发盈盈,却并没有多说,只是纤细的手轻轻搭在腹部,唇角露出模糊的笑意。 “娘娘当然穿什么都好看。”墨书连忙开口。 “当然,芙儿天生丽质,怎么穿着都美。”低沉悦耳的声音温柔带笑,传入主仆的耳里,墨书和雪琴立刻跪下请安。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怎么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偷听我们女儿家说话,还笑话臣妾。”太子妃起身对上进门的男子,忙笑着迎上去。 “你们先下去吧。”太子执起太子妃的手往榻上坐下,目光落在她因为刚沐浴过,还透着桃花般粉色的肌肤上,轻嗅着她乌黑的发丝上淡淡的馨香,满意的看见太子妃面上的红色渐渐加深,眼里的柔情蜜意仿佛要淌出水来:“为夫不打诳语,芙儿本就有倾城之貌,为夫都为你倾倒了。” 他身为储君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就注定了他不会宠妾灭妻,太子妃出自世家嫡女,是他的正妻,该给的尊重他都会给,更何况作为食色性的男人,太子妃娇美的容貌本就让他爱不释手,自然也愿意多来她这里,带着薄茧的大手落在太子妃水嫩的面上,然后缓缓落下,落在她纤细的锁骨,空气中氤氲着暧昧的气息。 烛火荜拨一声轻响,让太子妃从被细细暖流麻痹的颤簌中惊醒,她的纤手无力地撑在太子胸膛,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甜腻:“太子惯会骗我,芙儿哪比得上太子府里那些莺莺燕燕。” “她们什么身份,也就是逗趣的玩意,也配和你相提并论。”被打断步调太子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只是,再看见太子妃粉面含春柔成一趟水软在他身上,小手欲拒还迎,姣好的面庞在灯光晕染下描绘出诱人的胭脂色,只觉得美不胜收:“不说她们扫兴了,芙儿说为夫骗你,为夫就用行动好好证明。” “太子先听芙儿说,今天去皇祖母那里,苏氏进退有度,皇祖母很满意,对我也有了笑颜。”感觉到太子的热情,她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颤悠悠开口。 “那又如何?”苏氏出自太后娘家,太后看到她高兴有什么好奇怪的,太后不喜他,当初甚至想要打压他让二弟做太子,祖孙两人也就面子情而已。亲热一而再被太子妃打断,他也有些不耐了。 “苏氏虽然姓苏,但在苏家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女而已,嫁进了太子府她一身荣辱也就靠着您了,我看她今日行事也知她是个聪明人,您也该给她一些体面。”太子妃垂眸看着他玄色衣袍上繁复的流云花纹,粉唇颤抖如花萼,有些艰难地说。 “所以,太子妃是想赶孤走?”太子沉下面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弱不胜衣的太子妃,眼中的凌厉如出鞘的刀锋。 “芙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苏氏入府已经一段时间,若您一味冷落,只怕寒了她的心,若是她在宫里带了情绪,只怕太后会误会您。”太子妃急的眼眶都红了,小声解释道。 “爱妃真是一心为孤着想。”太子收紧了搂着她的胳膊,用一只手捏着她纤细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微哑的语调十足撩人,薄削的唇微微上扬,眉宇间莫测高深,掩住了深深地失望,他对太子妃是有两分真心喜欢的,毕竟是冠上了他姓氏明媒正娶的妻,就算她苛待他的长子他也没有深究,可不代表他容忍她对他也敷衍算计。 “罢了,太子妃贤良淑德,孤就如太子妃的意,去冷清院瞧瞧苏氏。”太子说着,推开太子妃站起身整理衣服,叫唤等候在外的侍从准备灯笼,看来以后对她也就如后院寻常女人一般,不用花什么心思。 “娘娘。”墨书见到太子一行人干净利落地离去,有些担忧地扶住了精神萎靡的太子妃,担忧得唤道,明明刚刚太子来时还笑容满面,她在外面也没听见两个主子争吵啊,太子怎么就走了。 “墨书,我累了,去铺床准备安置吧,太子去了冷清院,今晚不会过来了。”太子妃看着太子在仆从簇拥下走出正院,宫灯融融的光芒消失在眼前,水眸在灯光下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哀伤,明明刚才两人还在气息纠缠,转眼他就走的干脆利落,她感觉到有点冷,拢了拢衣服,吩咐墨书道。 “娘娘今夜还是太冒进了,如此抬举苏氏,惹恼了太子不说,苏氏嘴里说得好听,我们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心口如一,万一她……”雪琴让太子妃坐下,低声道。 “既然不知道苏氏是不是真的投诚,那就试试,今晚就是个好机会。”太子妃深吸一口气,把脑中对太子的一点点不舍抛弃,又恢复了冷静,她从不相信太子的爱,如今对她喜欢不过因为她年轻,颜色还好,而且,他有太多宠侍,这一分喜欢也就显得太过廉价。 真正能让她依靠的,唯有子嗣和府中中馈,她这个月换洗的日子推迟了,因为时日尚浅,她身边精通女子调理的嬷嬷还把不出脉,可她也不敢有一点冒险留宿太子,为了一时欢愉伤了腹中胎儿,这后果她承受不起。 “不用担心,苏氏想要一飞冲天,也要看我答不答应。”太子妃止住了雪琴的疑问,淡淡开口,声音冷得如同殿外树枝上悄悄凝结的霜,所以,她在提拔苏氏的时候还不动声色提醒太子苏氏和太后的关系,她可不不会让苏氏成为第二个李良娣,毕竟,苏氏身子骨可比李良娣那个病秧子强多了。 016拒寝 司徒谨坐在书案前,心不在焉地练字,黑眸不时瞟向黑乎乎的窗外,心头有些烦躁。 今天的字早就写完了,可他磨磨蹭蹭到这夜里,姐姐都没有回来,今天姐姐跟着太子妃入宫,不看到她平安回来,他实在放心不下。 “今天的字怎么写的软趴趴的,越写越回去了。”清亮悦耳的声音如山涧清风拂过,让司徒谨瞬间恢复了生机。 “姐姐回来了。”他回过头,看着站在他身后低头看他字的人,冷凝的黑眸化作一泓温暖的山泉水,映满了担忧和欣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我只是进宫祝寿而已,又不是鸿门宴,能出什么事。”他因为坐着,矮了她一个头,正好可以让她看见他头上的发旋,橘色的灯光映在他的鬓角上,像是在他头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显得发丝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 心神一动间,手指已经顺从地执行了起来,果然,司徒谨柔软的发质真是让她爱不释手,对上司徒谨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包小媳妇样子,她眼底潺潺的笑意越发明显,在宫里压抑了一天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果然,有徒弟就是好。 “姐姐。”司徒谨顶着一头乱发不满地道。 “哎哟。”她见好就收地停了手,随即就皱起眉毛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怎么了。”司徒谨唬了一跳,也顾不得生气。 “饿了。”她两手一摊。 第13节 担忧嘎然而止,他的脸立马黑了。 正说着,绿萝端着热气腾腾的点心进来,她伸手拿起一块,三下五除二咽下去,甜糯软香的糕点下肚,安抚好了饿的有些难受的胃,她才有空说话:“好了,阿谨,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小孩子睡不够觉长不高的。” “我不是小孩子。”听到她这么说,他直觉就想要辩驳,过了年,他虚岁就十岁了,哪里还称得上小孩子,更何况,皇家哪里有孩子,而他尤其不想在她眼里只是个小孩。 “只有小孩子才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呢,大人却都想当小孩子。”她舒服地踢掉鞋,盘腿坐在椅子上,因着在自己人面前,也懒得端着闺秀的样子,手里拿着糕点,笑嘻嘻说着:“好了,小阿谨,再不回去你院里人就要到处找你了,今天的字不过关,记得明天练字的时候把今天的也重写一遍。” 姐姐说大人想做孩子,那她是这样想的么,看着姐姐因为放松一双水眸里光华流转,好像有大片大片太阳花绽放在他心里,他暗暗下决心,等他长大了,要守护住姐姐单纯的快乐,让她可以想孩子一般快乐。 “承徽娘娘,太子殿下来看您了。”院外,留在外院的侍女低声提醒,压抑不住的欢喜。 “什么?”她立马坐直了身子,嘴里的糕点卡在嗓子眼也顾不上,急忙示意绿萝把司徒谨藏起来。 绿萝没经过什么大阵仗,此刻已经急的六神无主,还是司徒谨冷静,身子灵活地钻进了她的大衣柜,只是,看他样子,怎么有轻车熟路的感觉,她一面疑惑,一面不断拍着胸口,大口灌水解决哽住了的问题。 于是太子推开门,就看见他的承徽娘娘咳得惊天动地的样子,脸色微微一僵。 “这是怎么了?”太子走进屋,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才沉声问道。 “回太子,桂花糕不易消化,臣妾哽住了。”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呛出来的泪,小声道,实则心里在哀嚎,今天真是犯太岁,一早进宫折腾到晚上都不得安生,这个大爷大晚上的来她这里干嘛,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去准备热水。”太子向门外吩咐一声,有侍从低低应了。 “给孤更衣吧。”太子说着,走到她的寝室,居高临下看她。 “更衣,您不会打算在这里歇息吧?”她走过去,不可置信地说道,因为太过惊讶,音量有些控制不住地大了点。 “今天你在皇宫做得很好,你既入了太子府,是孤的妾室,只要谨言慎行不犯错,孤会好好待你的。”太子很能理解她的太过惊喜反而不敢相信的心情,想到之前也确实冷落她了,再看苏氏眸子水润,长睫扑闪,红艳艳的唇就像刚熟的樱桃,让他有了一亲芳泽的冲动,于是摊开手,等着她上前伺候,只是,全身上下流露出的尊贵的睥睨气息让她更不爽起来。 敢情因为她今天在宫里表现很乖,所以太子给她奖励,过来睡她? 隔得不远,她清楚地闻到太子身上一缕清幽的香气,和太子妃身上的一模一样,这个男人还真是忙,刚去安抚了正妻,又来陪小妾。 当她是什么?他不嫌累,她还嫌脏呢。 “太子确定要我伺候你,用刚刚擦过鼻涕的手。”吸气,吸气,冷静,好一会儿,她才克制住把太子那张人模人样的脸揍成猪头的冲动,把纤细白腻如葱段的手伸出,艳丽无双的脸上漾起浅笑,无辜的问。 “等热水来了先洗手。”太子额头一跳,好不容易忽略掉的苏氏呛得唾沫乱飞形象全无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里,眼前的妩媚婀娜瞬间也失去了颜色:“你在苏家都没学过礼仪么?身为承徽,怎能如此粗俗。” “臣妾也不知道太子要来,而且,呛住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她在她自己房里呛咳也叫粗俗,不是被他来的消息吓到了她还不会受那份罪呢,再说了,她就不相信太子能一直都这么端着,不会打嗝放屁。 不过,当务之急是打消太子留宿的念头,最好再也不要来了,所以,一定要他印象深刻才行。 “自打上次太子走后,臣妾就知道太子喜欢优雅淑女,所以臣妾最近已经努力在学习了,太子瞧瞧臣妾可有进步。”她说着,扭扭捏捏给太子行了个礼,可能因为受了寒,马上又豪放地打了个喷嚏,想到太子还在这里,忙找出先前的帕子,一通乱擦。 “恩,是有进步。”太子几乎是吓得想往后退了,到现在,他所有的旖旎心情全都败了个干净,僵硬地说道:“哦,孤想起了,还有份奏折没写,孤有时间再来看你。” “太子正事重要,那,有空常来哦。”她温柔小意地过去想帮太子整理衣服,太子连忙避开。 “夜深了,承徽先休息吧。”太子说完就走,夜里有风,侍从手里的宫灯被吹得明明灭灭的,怎么看都有落荒而逃的感觉,兴致连续被败,太子也没了心情,现在只想找人说说话,想着总能让他感觉舒服疼惜的李良媛,吩咐道:“去云馨院吧。” 017承诺 司徒谨躲在衣柜里,因着绿萝放了桂花香袋,整个衣柜都是淡淡的桂花香,昏暗的箱子里,他窝着,蜷曲成一团,心里却并不平静。 他听见父王的声音,他就那么随意地踏入姐姐的寝室,随意的吩咐侍女去准备热水,自小听多了府里那些宫女为了上位勾搭父王的事情,他很明白父王来姐姐这里是做什么的。 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去阻止,他要怎么阻止,且不说他只要一冲出去就会给自己和姐姐带来麻烦,他没法解释他为何在这里,明面上,姐姐还是父王的承徽,父王过来这里再理所当然不过。 而且,府里的仆从惯会看碟下菜,他已经深深领教过了,姐姐是父王的女人,若是得不到父王宠爱,短时间还不会怎样,时间一长,府里的日子也会越发艰难,至于说姐姐背后有太后,他很明白太后不喜欢父王,但凡真的心疼姐姐,也不会把她送进太子府。 若是姐姐不得宠,只怕传进太后耳里,太后最先就会舍弃姐姐。 短短一瞬间,他心里的煎熬简直可以用五内俱焚来形容,既希望姐姐在府里日子顺遂,又不想她和父王过多纠缠。 凭什么,父王有了那么多女人,还要来招惹姐姐,明明他都不是真心喜欢姐姐的。 就好像对母妃一样,母妃为了他肝肠寸断,连亲生儿子也不要了,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他却根本没有一丝在意,转眼娶了新人,娇妻美妾在侧,只怕午夜梦回,连母妃的相貌都记不起一丝一毫。 不过,没关系,他有姐姐,疼他教他,把他心上的伤口治愈。 可是,他又来抢他的姐姐了。他抓紧了衣袍的下摆,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浓重的阴影,心里的一丝恨意像是春风吹过的常春藤,疯长衍生出一大片,纠缠在他的心上,让他几乎窒息。 然后,他听见姐姐的话语:“太子殿下确定要我伺候你,用刚擦过鼻涕的手。” 犹如天籁,吹散了他心底的阴霾。 他捂住嘴,竭力忍住要溢出喉咙的低笑,府里谁人不知,他那父王生性爱洁,只怕这时候多不是顾忌他尊贵太子的形象,都要夺门而逃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父王找借口离开,还有姐姐对他挽留的声音,和姐姐相处不久,他也足够了解姐姐,她此刻肯定是极力按捺住心底的兴奋,面上还得装出不舍,别扭的可爱。 “出来了,在衣柜里呆的舒服吧,我都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衣柜被打开,她双手叉腰,一双瞪着的眸子像那天上细碎的星光,一点点亮到他的心里。 “哦。”他收起眼底的阴霾,手忙脚乱地出来。 “阿谨,故地重游,这衣柜躺着舒服吧,你没有什么要对我交代的么?”她眯着眼睛,语气危险地问。 “姐姐,刚才你叫父王常来,我父王可不是良人,根本配不上姐姐,若是姐姐对他心有期待,最后可能会受伤。”他此刻心绪复杂,分不清姐姐刚才刻意逼走父王是因为他在这里还是真不愿父王留宿,他也读过氓,知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虽然姐姐一向洒脱,可不代表她不会受伤,他不希望姐姐和他母妃一样,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心灰意冷。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姐姐,鬓边的一缕秀发弯在耳畔,在烛火柔光的映照下,衬着她微侧的脸庞像是海上明月般,雪白皎洁的不可思议,这样的姐姐,值得被人真心相待,而不是作为一个玩意儿,想起时候逗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抛到脑后。 “阿谨你还是很有眼光的,看出你那父王根本配不上本姑娘。”她盈盈一笑,伸手点着他的头,满意地笑:“只是阿谨还小,不懂女子的手段,除了欲拒还迎还有欲迎还拒,男人都是贱骨头,疏离着拒绝着反倒是念念不忘,殷勤期盼的反而觉得没有挑战,我这叫他来,他肯定很久都不会来了。” “姐姐,我也是男人。”作为被一竿子打翻的一员,他抬头苦兮兮地说。 第14节 “少给我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这箱子睡着舒服吧,上次我衣服上的黑脚印是谁弄的?”她咬牙问道。 “姐姐,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他一叠声说完,人就窜出了屋子。 “这小子,溜得比兔子还快。”她笑骂一声,其实她从和阿谨相识之初就知道弄脏她衣服的罪魁祸首是谁呢,不过说出来吓吓阿谨而已。 “姑娘,太子怎么走了?”绿萝装作没看到侍女们探究的目光,让侍女们放下热水就回去,这才关了门,疑惑的问道。 “怎么走的,当然是用腿走的。”她试了试水温,正好适宜。 “姑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绿萝跺脚,没好气道,自打入了太子府,姑娘就一天比一天活泼,她都被带歪了。 “管他怎么走了,走了更好,我们还懒得伺候呢。好绿萝,快去睡觉,我泡完澡也睡了。”她打了个呵欠,准备衣服泡澡。 而走出冷清院的司徒谨,脸上的笑意被冷风一吹,陡然凝结了。 “大公子您回来了,奴婢给您沏壶热茶吧。”守夜的桃枝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听到开门的声音,立马惊醒了,看见自家主子阴沉着脸走进来,打着笑脸说道。 “下去。”他看都没看桃枝一眼,冷冷道。 “是。”桃枝咬着下唇,一时不知道该是伺候主子还是听吩咐,踌躇了一小会,低着头退下了,虽然才伺候大公子,大概也摸清楚了他的脾气,大公子要的不是面面俱到的精明奴才,不聪明没关系,只要听话就好。 所以,她时刻谨记这一点,大公子每日进学不让跟就不跟,每日大公子大晚上回来也从不好奇过问,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毕竟,先前伺候大公子的仆从前车之鉴还在眼前。 昏暗寂静的房间里,他灌下桌上的一壶冷茶,才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从冷清院回来的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也清楚的明白了权势的重要。 仗着身份,宫里太后能轻飘飘一句话,不顾姐姐意愿,让姐姐给父王做妾。 也能因为不喜欢他,用父王让他抄礼经为借口,免了他进宫拜寿,说是不要耽误父王教子,也不管此举会造成他名声多狼藉。 也因为他人微言轻,没有父王庇护,曾经在这府里过的多么艰难,现在有了改变,也不过是父王三言两语起的作用。 想着这一切的一切,他复杂的湮灭慢慢湮灭最终化作琉璃般的冷光,生在太子府,霸占了嫡长子的身份,他知道他从来都没有退路,唯一的活路是不断变强,不断往上爬,不然,他的下场只会比以前更加悲惨。 而以前的他,只是保护不了自己,但是,现在,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他想要让姐姐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无奈地应付太子妃等人,或是去了宫里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委屈他也不知道。 他想要姐姐能得遇良人,琴瑟和鸣,而不是身负一个妾室卑微的身份,呆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不得自由。 可是现在的他还太弱,只能把所有的野心深深掩埋,强迫自己努力学习,快快长大,把所有的脆弱和稚嫩都收起来,只留一点给姐姐,来逗她开心,博她一笑。 而总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大,给姐姐所有她想要的,这是他给她的承诺,虽然她并不知道,他暗暗下定决心,细长凤眸锐色稍纵即逝,最后平静如古井幽深。 018喜讯 正院里,太子带着怒气离去虽然让太子妃有了一丝伤感,但为着身子计,她依旧很好的收拾了情绪,一夜好眠。 因着她宽容,并不让姬妾日日来请安立规矩,所以,因为昨日进宫的劳心劳力,今早倒是能起得迟几分,天色已经大亮了,才神清气爽地起来,由着雪琴给她梳理头发。 “娘娘。”锦画从外走了进来,轻声行礼。 “说吧,昨夜太子和苏氏如何了?”四大丫头中,锦画是最低调的,看着主要管着她一应衣衫首饰,其实却是是她最灵敏的耳目,打听事情的一把好手。 “娘娘,太子昨夜在冷清宫只逗留了一刻钟,就去了李良媛那里。”锦画小声而踌躇地说道。 “啊。”太子妃一声痛呼。 “奴婢知错。”雪琴应声跪下,虽然刚才是因为太子妃自己动了一下才会被扯到头皮的,但作为奴婢,梳发扯到主子头皮就是她的错。 太子妃之前还水润温柔的眼睛已经暗沉如夜,宛如罩上了一层冰冷的迷雾,明明是她想要试探苏氏是否真如她说的那般不与主母争做一个好侍妾,可这时候,她倒是宁愿苏氏背弃誓言抓住机会留住太子。 因着正妃身份,且她嫁入府这三年,在外交际未曾丢过太子府面子,太子对她,总也有几分体面和温柔;而太子渴求子嗣,颇多内宠,却独独对李氏有两分真心,不然,一看就不好生养,出身一般病秧子一般的李氏如何得封良娣,压在一众姬妾头上,昨夜太子在她和苏氏这里接二两三碰了壁,正是心情不佳间,只怕李氏又很好的当了一次解语花吧。 “无事,起来吧。”她深吸口气,努力在心头默念一边身体为重,让雪琴起身,刚才本是她自己的原因,怪不得雪琴,何况雪琴一向得力,她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她的心,也不该把心头的烦躁发泄在她身上。 “是。”雪琴感激地起身,小心地继续给她梳头发。 总归是一大早得了这个不好的消息,她早上的胃口也没了,随意用了碗粥,就开始翻开账册,处理事情。 偌大的太子府,对外的人情来往,产业的打理,对内仆从的安排,赏赐惩罚,都要她一一定夺,满府下人的命运都掌握在她一双纤纤玉手里,这时候,无疑是她最愉悦的时候。 “娘娘,张良媛院子里的迎春求见。”紫棋进来传唤,经过上次的事情被太子妃当众打耳光后,她沉寂了不少,再没有仗着一等侍女的身份趾高气扬了,此刻也是进来小心通报:“娘娘可要见她?” “张良媛,她又有什么事?”太子妃接过雪琴递过来的兑了蜂蜜的温水润润喉,有些不耐烦地道:“让她进来吧。” 这个张良媛,入了太子府一直没看清自己的身份,天天还端着自己世家嫡女的谱,闹出好些幺蛾子出来,糟心是糟心,但好在一向口无禁忌,没啥城府。又因她不怎么得宠,倒是她不用防备的。 只是,见天拿着些针头线脑的事情要她做主,烦不胜烦倒是真的。 “奴婢迎春拜见娘娘。”迎春很快就走了进来,今天的她似乎格外精神,面容带笑,眸子明亮如锦。 “起来吧,张妹妹派你来可有什么事?”太子妃坐正,面上的不耐早在迎春踏入的时候就化作春风般融融的笑。 “回禀娘娘,奴婢来是替我家良媛向太子妃请求菡萏院里添加小厨房,这天眼见一日日冷了,菡萏院隔厨房又远,每日饭食送来都凉了,良媛本就胃口不好,更是用不下了。”迎春恭敬道。 其实她们四个有品级的妾室院里都有小厨房,供主子和身边侍女偶尔做道糕点,或者晚上热热汤水什么的,而张良媛所求的开设小厨房,却是要府里调用厨子,每日提供一应新鲜食材。 虽然天气冷了,厨房每日供应饭食都是做足了保温准备的,保管上了贵人桌子都和刚出锅一样热气腾腾,张良媛说饭冷了纯属无稽之谈,再说了,连她堂堂太子妃都没有专门设立小厨房,她一个良媛,就这么提出来,也太轻狂了。 比起娇贵,张良媛是何身份,贵的过太子妃。 “临近冬日,天气是冷了,可张良媛想要开设小厨房的要求不合规矩,若本宫开了先例,过几天李良娣董承徽他们求来又如何呢,府中份例有限,你回去告诉张妹妹,本宫会督促厨房,务必让他们送去的饭菜不会凉上一丝一毫。”张良媛骄是骄了点,但也不会提这么个蠢要求,太子妃有些疑惑,眸子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像梳子一般再眼睑下落下阴影,她沉吟片刻,开口道。 “好叫娘娘知道,开设小厨房也不全是因为饭菜冷的原因,也能随时准备主子想要的吃食,我们主子近日不思饮食,胃口不佳,早上请了太医诊断,已经有月余的喜脉,实在不是我们主子贪嘴,只是怕老是吃不下,影响腹中胎儿。”迎春保持着垂首的姿势,恭敬的话语中带了一丝得意。 “张妹妹有喜了,这真是个好消息,紫棋,你拿了我的对牌去找管事的立马给菡萏院设小厨房。”太子妃凝视着自己白皙圆润的指甲,此刻内心里一片惊涛骇浪,面上却浅浅的笑了,带着十足的惊喜。 第15节 “既然如此,迎春,你先回去伺候好张妹妹,等本宫安排好手中琐事就去菡萏院亲自探望,太子府已经快九年没有过喜讯了,张妹妹若是能一胎得男,就是我们太子府的大功臣。”太子妃笑意满满,柔语道。 “是。”迎春行了礼,应声道。 等她的身影消息在正院,太子妃一扬手,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啪的一声摔碎。 “张良媛怎么会有孕?”她面色陡然沉了下来,眸色阴冷,咬牙道。 “奴婢也不知道,菡萏院那边并无异常传来,是奴婢失误了。”雪琴顾不得被茶水打湿的地面,跪了下去,泪盈于睫,张良媛每次侍寝后,都会喝避子汤,没道理怀得上啊。 “到底怎么回事,也要见了张良媛才知道。”太子妃握住扶手的手陡然抓紧,朱唇轻启,冷冷道,声音寒的不带一丝温度。 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雪琴不敢多语,保持着跪下的姿势小心把碎片收拾了。 019侧妃 因着这事,太子妃也一直心神不宁,账册也看不进去了,匆匆处理了一些必须马上处理的事情就带着雪琴锦画去了张良媛的菡萏院。 菡萏院外有一大片湖,夏天的时候荷叶田田,荷花粉润,美不胜收,而如今临近初冬,湖面上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清冷的空气中,隐隐有梅香扑鼻。 踏过湖面的拱桥,走近菡萏院,早就有侍女注意到她,恭声请安。 太子妃开口让她们起来,脚步匆匆,往张良媛寝殿走去,张良媛寝殿窗户半开,里面有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妾听闻脂粉里面含铅,今日就未曾装扮,太子一定觉得妾很丑吧。” 软腻甜蜜的声音,带着几许妖娆妩媚,撩拨的人心痒。 “有这种说法,那以后让伺候的注意,对孩儿有害的通通不要用了。”太子晴朗的声音传来,俊逸的面孔上浮现出对张良媛的满意:“良媛做得很对,而且,今日看了良媛素面朝天的样子,倒叫孤想起一句诗,却嫌脂粉污颜色。” “殿下。”张良媛看见曾经对她淡淡的太子如今正温柔看着她,又是得意又是高兴,妩媚的眼柔若春水,波光潋滟。 “给太子妃请安。”站在门外的迎春恭敬道。 “迎春,是姐姐来了么,快请姐姐进来。”张良媛扬声道。 “给太子请安。”太子妃收回了听到里面其乐融融话语的一丝酸涩,带着完美无缺的笑意,走了进去:“听闻张妹妹有喜,姐姐早就想来看看了,无奈上午事忙,倒现在才脱身,张妹妹放心,姐姐已经吩咐了厨房每天送东西到你的小厨房,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他们去,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孩子。” “太子妃费心了,良媛若有什么需要也尽管给太子妃说。”太子听了太子妃的话,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眼神。 “姐姐,都怪妹妹身子弱,劳烦姐姐操心了。”张良媛靠在大迎枕上,身着杏色短襦外套,发髻滑下几缕搭在肩上,面上脂粉不施,唇依旧如桃花汁染就,这么含笑轻语的样子,就如清晨含苞待放的芙蓉,妩媚妖艳,颠倒众生。 “妹妹给太子孕育子嗣,就是太子府的大功臣,说这见外的话,姐姐可不爱听。”太子妃盈盈一笑,在床边走下,柔声说。 “既然太子妃在这里,孤就去书房了。”见到妻妾融洽,太子眉宇间也有了笑意,开口道。 “太子尽管放心,臣妾保证把妹妹照顾好。”太子妃笑语。 “太子,妾让小厨房晚膳备了您爱吃的酸笋炖鸭。”张良媛出声唤道。 “那好,孤晚上过来用膳。”张良媛当着太子妃的面留他,太子其实有一丝尴尬,但是对上张良媛湿漉漉如小狗渴望骨头般的眼神,心就软了,毕竟是怀了自己骨肉的女人。 太子妃宽袖里的手指狠狠搅在一起,才堪堪维持住自己脸上的微笑。 “姐姐脸色很不好,莫非是在生妹妹的气么。”张良媛见到太子离去,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扫了太子妃一眼,抚摸着肚子叹息道,可眼角眉梢的得意却怎么都掩藏不住:“可是妹妹也没办法,妹妹肚里的孩子没有父王陪伴,就吃不下饭。” “妹妹何出此言,妹妹刚怀上,太子多陪陪也是应当,姐姐也只为你高兴。”太子妃美眸里寒光一闪而逝,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顿时添了一抹盈盈笑容,宛若朝霞,又似春风。 “是么?”张良媛笑了,她本就生的艳丽,这笑容一起,更是变得说不出的妖娆妩媚,眉宇间的慵懒神韵,更是令人望之失魂:“姐姐如此大度,倒叫妹妹惭愧,不过,妹妹有一件事梗在心头,都不能静心养胎,还需要姐姐帮助。” “妹妹但说无妨,姐姐办得到的一定义不容辞。”太子妃柔声道。 “当初苏承徽进府,姐姐曾说她若是诞下子嗣,太后就会为她封侧妃,妹妹倒是没有苏承徽的福气得到太后青睐,进府三年,依旧是个良媛,好在肚子还算争气。”张良媛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叹息道:“只是我人微言轻,找不到太后帮助,只有求姐姐帮忙助我更进一步,反正府里侧妃位置已经空悬多年。” “妹妹为太子府孕育子嗣是大功,太子自然不会亏待妹妹,只是侧妃是要上皇家族谱的,干系重大,姐姐虽是太子妃,却也做不了主。”太子妃眉头微蹙,低声劝道。 “姐姐,你会帮我的。”张良媛那双潋滟动人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她靠近了太子妃,红润之极的唇轻轻开阖:“作为交换,我会把你私底下给姐妹们下药的事情给烂在心底,一个人也不说。” 她说完,做了个缝上嘴巴的动作。 “你在胡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来之前太子妃就有些惴惴不安,而如今,心中的隐秘被戳破,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猛地站起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僵硬地道。 “妹妹有没有胡说,姐姐想必心里清楚得很。”张良燕此刻却仪态慵懒地靠在大迎枕上,眼波动荡,眼眸微挑:“姐姐今天亲临妹妹的菡萏院,难道不觉得少了个人么,你说浅语那丫头,我平日里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她在我身边,吃香的喝辣的,也就仅次于从小服侍我的迎春了,没想到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说道此处,顿了顿,满意的看见太子妃瞬间收缩的瞳孔。 “好在妹妹傻人有傻福,撞破了她的阴谋,如今,才得以怀上太子的骨肉。”张良媛继续说道。 其实,早在月前她发现浅语竟然在她侍寝次日喝得补药里下避子药时,她就想不管不顾捅到太子面前去,让他看看平日里佛口慈心的太子妃究竟如何阴狠毒辣,还是迎春提醒了她,太后寿辰在即,府里都为着准备礼物一团忙碌,她闹出来就算太子处罚了太子妃,到时候送寿礼无人主持,太子只怕也会怨上她。 于是,她只好忍啊忍,好不容易太后寿辰过了她准备说了,却发现她自己有了身孕,于是,她又不想说了,反正,她已经知道这个事,以后也妨碍不了她生子,说出来好让她的对头也得益,她不傻,倒不如用这个秘密和太子妃换点好处。 “浅语是妹妹的大宫女,她就算做错了事情,也与姐姐无关吧?”太子妃强自镇定地道,只是,她隐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在微微颤动,这是她紧张时候的反应。 “浅语是谁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妹妹我要的不多,姐姐只要能满足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毕竟,说出去对我又没有好处。”张良媛笑的妖媚:“这府里,我一直佩服的只有姐姐,以前是姐姐家世好身份贵重,如今是姐姐手腕更高,所以,姐姐在我上头我心服口服,而若是其他人也比妹妹位份高,妹妹就会不舒坦,一个不舒坦,说不定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姐姐你说,若是太子知道你做的事会不会生气,尤其是他心爱的李良媛本就身子不好,还常年被下避子药,会不会更加生气呢?”她吐了吐粉润的小舌,继续天真地问。 “够了。”太子妃重重拍了下床栏,一张俏脸已是惨白,如冬日的白雪一般,毫无血色,一双纤手关节处隐隐泛白,张良媛说了那么多,她已经听明白了,她的计谋的确被张良媛洞穿了。 她做的小心翼翼,若是被其他人看穿她都没这么吃惊,偏偏栽在毫无城府的张良媛手里,她都觉得有些荒谬的不可思议,在事实面前却又不得不信。 她不敢想象太子知道后会怎样,她会万劫不复的。 好在,张良媛有她想要的东西。 “府里多年来的第一个喜讯,良媛居功至伟,侧妃之位本宫会亲自跟太子提起。”太子妃冷冷的看了张良媛一眼,那眼光放佛夹杂着清晨的寒露,冻得人抖一抖:“只是,良媛切莫忘了,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否则,就算本宫倒了,也会拉良媛陪葬。” 第16节 “姐姐放心,妹妹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东西不会乱吃,话也不会乱说。”张良媛激动地玉面泛红,眸里划过狂喜的光芒,连连道。 “良媛好生休息吧,本宫就不打扰了。”太子妃沉默半晌,开口道。 “妹妹不耽误姐姐正事,就在此恭候姐姐佳音了。”张良媛点头,艳丽的脸因为喜悦更是微微发光,看的太子妃更是心塞。 020反应 “娘娘,浅语那丫头据说是摔碎了太子赐给张良媛的玉镯,被关起来了。”锦画一路小跑跟上急走的太子妃,等到了花园空旷之处,才小声禀告。 “锦画,你去吩咐她们把尾巴扫干净,可以罢手了。”太子妃深吸一口冷空气,凝视着枝头初凝的新雪,冷静道:“浅语已经暴露了,再继续下去,她们迟早也会露陷的。” “什么?”锦画惊呼一声,俏脸跟着一白。 “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本宫顶着,本宫都不怕你大惊小怪干什么?”太子妃不悦道。 “是。”锦画低头,只是心头依旧惴惴,事情暴露太子妃可能是被罚,可她们这些经手的人只怕命都会没了。 “索性张良媛那个蠢货惦记着侧妃的位置和我谈条件,心里又有点小九九,放任我动手,她跟在后面捡现成,成为唯一能怀孕的妾室。”冷风之中,太子妃平静淡漠的声音犹如冰雪。 “娘娘,张良媛本就嚣张,若是当了侧妃,手里又捏着娘娘的把柄,岂不是会更猖狂。”雪琴担忧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今日张良媛只求侧妃,若她一朝产子,胃口会不会更大呢。 “侧妃,哼,本宫就让她求仁得仁又何妨。”太子妃冷冷一笑,声音带着杀伐决断的铿锵冰冷,她挥手止住了雪琴的担忧,接下来的低语被风吹得模糊,几不可闻:“就看她有没有命坐上去。” 那一双温柔的眸慢慢冻结,最终泛起琉璃般的冷光。在张良媛捏着她的把柄和她谈条件的时候,她就已经动了杀机,这世上,她唯一相信的,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云馨院 李良娣拨弄着火炉烤火,看着侍女清点礼单。 “主子,太子和太子妃都已经去菡萏院看过张良媛了。”侍女红儿从外头进来,恭敬禀告,低头的无意间掠过李良娣的披肩,惊道:“主子,您的披风被烧到了。” “真是可惜了。”李良娣低头,看着被火烧糊了一角的披风,长而弯的睫毛轻轻颤抖,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这还是太子秋狩的时候亲手猎的,才上身就毁了。” “主子,您还心疼衣服呢。”红儿急忙伺候她脱下披风,看见李良娣并没有一丝损伤,才松了口气:“太子亲手猎给您的皮子还少么。” “那还是心疼啊。”她轻蹙着没,一缕隐约的愁绪掠过眉梢,真是可惜啊,当初在得知她被太子妃的钉子下避子药时,她既震惊又庆幸,因着身子孱弱喝了太多药,是药三分毒,侍寝后的补药她多数都是悄悄倒掉了,在内心惊涛骇浪后她又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总觉得发现的太过轻易,冥冥间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特意让她撞上,让她去和太子妃撕破脸? 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何?她一无所知。 她不想落入她的圈套,若是她扳不倒太子妃还惹得一身骚,就算扳倒了也轮不到她上位,太子新娶一个还不定如何呢。再说了,她在太子眼中,一直与世无争如悠然开在角落的栀子花,她不能露出她的锋芒。 所以,她想办法透露给张良媛,张良媛那个大嘴巴一定包不住事情,菡萏院那边现在都这么平静,一定是太子妃给了她好处堵住了她的嘴。 只是,太子妃的好处那么好拿么,李良媛幽幽叹了口气,张良媛只怕不成了,她轻轻咳了两下,吩咐道:“红儿,你帮我去把这些礼物送给张良媛,就说我给她的贺礼,我身子不好,就不去叨扰了,免得过了病气给她。” “是。”红儿恭敬应下了。 瑞雪苑 董承徽看着姿态悠闲喂鸟的梅奉仪,酸溜溜道:“你还有闲心喂鸟呢,府里都传开了,张良媛有喜了。” “那是好事啊。”梅奉仪淡淡的笑,纤手扔下黍米,引得几个灰色小鸟啄个不停:“喜鹊,把我那尊白玉观音找出来给张姐姐送去,虽说东西不贵重,寓意却是极好的,让它给张姐姐送个大胖小子。” “哎。”喜鹊脆生生应了。 “你倒是大方。”董承徽跺跺脚,无趣地走了。 梅奉仪依旧专心地喂着鸟,脸上的笑容恬淡:“小东西,吃饱了就出去活动下。” 整个太子府都已经暗潮涌动,唯有冷清院一如既往的清冷。 司徒谨正在写字,一只灰扑扑的小鸟就落在了他的笔架上,他抬手捉住它,从它腿上取下纸条,快速浏览完。 一滴墨落在纸条上,随即,字迹被覆盖,他顺手撕下已经墨痕污染的那页字,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面上表情丝毫没变。 他不关心张良媛想当侧妃还是太子妃,只要能让云氏焦头烂额,不要老是盯着姐姐这里就好,他漠然地想,随即宁心静气,继续练字。 021练箭 等到把今日和昨日重写的所有字都练完,他才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取下上面绑的沙袋。 还别说,天天带着沙袋练字,他的字短短时间就突飞猛进,虽不能说苍劲锋锐,但也有了一点力道。 “今天的字写完了?”苏碧只穿了单薄的衣衫方便活动,因为刚练完一套枪法,整个人都酣畅淋漓的舒服,拿布巾擦脸上的汗珠,见他出来,开口问道。 自打司徒谨身边的刁奴被赶走,新换来的奴婢估计再不敢怠慢他,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他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蜡色的肌肤变成了麦色,整个人也褪去了之前的沉默阴郁,精神气起来了,个子好像也拔高了一点。 “恩。”此刻,他点着头,又长开了一点的五官越发沉稳,有了皇家的气度。 “既如此,上次说要教你射箭,今天就开始吧,你弓箭带来了吧。”她正好身子骨也活动开了,于是开始好为人师起来。 “早就带开了,一直放在屋里,我马上去拿。”他眸光一亮,迫不及待回屋找他的弓箭。 “这样才对嘛,有点小孩的样子。”她摸了摸下巴,目中带了三分笑意。 司徒谨拿着弓箭出来,就看见姐姐眯着眼睛笑的样子,她的双颊带了浅浅的红晕,高高束起的青丝随着她动作晃动,随性而张扬,举手投足间,已经是一副笔墨无法描述的独特风景。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只觉得这样神采飞扬的姐姐耀眼极了,比外面那个弱不胜衣的女子好看了不多到多少倍。 “姐姐真好看。”不知不觉,就将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臭小子,小小年纪的,你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她给了他一个暴栗,接过他手中的弓箭,是最普通的牛角弓,正适合他这样初学者,也适合如今还没有完全恢复以前实力的她,弓身上还涂了清漆防止割手,她满意地勾起了唇。 “我就是知道,姐姐最好看。”他揉着额头,跟在身后说。 “先给你示范一次,仔细我的动作。”她说着,整个人气势都为之一变,动作娴熟地拿起弓卡在左手虎口,箭搭在左手上,箭尾卡在弓弦上,晶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射箭要注意五平三靠,五平就是握弓的手腕,肘,肩和控弦的肘,肩要保持直线,三靠握弓的左手虎口靠近弓把,箭杆靠近身体,弓弦靠近耳朵。” 第17节 她说着,松开弓弦,箭头笔直飞出发出轻微的破空声,然后正中不远处的靶心。 “姐姐真厉害。”司徒谨凑近了摸摸插在红心上的箭矢,兴奋地道。 “马屁精,这靶子又不远。”她之前还在忐忑重拾箭术万一在阿谨面前丢脸怎么办,好在,结果还是很如人意,这样想着,她笑容越发灿烂,黑白分明的眼睛笑的弯弯,又端起老师的派头:“阿谨快过来试试,若是做不好,嘴再甜也要被罚的。” “好。”司徒谨应道,拿起弓箭,开始尝试。 “调整下站姿,双脚距离再大一点。”她绕着司徒谨走了一圈,说道。 “喔,好。”司徒谨忙调整自己的脚步。 “手臂伸直。”她又指出:“拉弓用力的是背部,而不是你的胳膊。” “好。”司徒谨忙又调整,可怎么也调整都有点别扭,她在边上看的着急,忍不住上前,环住他的后背,手把手教导。 亲昵的举动让司徒谨心头如小鹿乱撞,温热的身躯相贴,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馨香萦绕鼻尖,他不由得面红耳赤,心跳如雷。 “放松点,绷紧了不觉得难受么。你这个样子,别说用箭伤人了,待会不要把自己弄伤了。”她轻笑道。 第一支箭晃晃悠悠射出去,巴着靶子边缘停下。 “不错,好歹没有脱靶。”她摸摸下巴,开口道:“动作记住了么,那就自己乖乖练习,想要射的准射的远,无他,唯熟练尔。” “好。”姐姐已经放开他的手,骤然脱离的温暖让他心生出一丝不舍,他收拾好情绪,简单应道,随即又开始拉弓射击。 “保持这样的速度先练一个时辰吧,不准偷懒哦。”她驻足看了片刻,见司徒谨一丝不苟地严格按着她教的动作不断瞄准,射击,丝毫不嫌动作枯燥,不由点头,随即感觉到身上汗水裹身,黏腻的厉害,于是施施然进屋洗漱去了。 等到时辰到了,她出来的时候,司徒谨依旧在认真练着,靶子上已经密密麻麻插满了箭头,虽然大多都是在四周,可这毕竟他才接触不久,已经很难得了。 更难得的是,他不到十岁稚龄,就能坚持这么久,要知道,她开始学的时候,也是想方设法偷懒。 “好了阿谨,今天可以了,练箭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明天再继续吧,”她看着他越发凌厉的眉眼,越来越有其实的箭失,开口唤道。 “好。”他放下弓箭,练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停下来,只觉得整条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把外套脱下来。”她带了他回屋,自顾自往里面走,轻飘飘的话语随风飘来,却让司徒谨一怔,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等到她拿了东西出来,司徒谨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少见的木纳表情瞬间取悦了她。 “还愣着干嘛,快点脱啊,你不觉得胳膊酸啊,这会儿不用药酒揉揉,明天你就别想继续练习了,保管你胳膊都抬不起来。”她催促道。 “姐姐,我…我是男孩子,我自己回去擦。”他结结巴巴道。 “你忘了加一个小字了,小男孩,再说了,我好歹也算你长辈吧,又不是让你脱光,那么害羞干嘛,再不快点,我就自己动手了。”她看着司徒谨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到最后几乎都成深红色了,越发觉得有趣。 “我才不小,再过几年都要娶妻了。”司徒谨愤愤然脱去外衣,别别扭扭把中衣的袖子挽到肩上。 “这扭捏样,我还以为你是女孩呢,结果还惦记着娶媳妇了。”她横了他一眼,倒了药酒在手上,捏着他的胳膊大力揉搓起来。 “姐姐,我都怀疑你不是女人了。”药酒触及胳膊的冰冷感让他一阵战栗,随即而来的大力揉搓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忍不住回了句。 “你才发现啊,你姐姐我男扮女装。”她随口应道,要知道,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她,揍起人来比起很多男人来都要厉害。 这叫他怎么接,司徒谨被堵的哑口无言。 022风波 等到整个手臂都被揉的红彤彤的,司徒谨又跟着蹭了块糕点,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因着他们在院中练箭会有响动,怕外院的仆从偷窥,绿萝也就留在外院看着她们干活,只是,这都傍晚了,还没看到她的身影,他有些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又绕道去了前院。 绿萝正在和几个侍女说话,隔得有些远,他依稀只听见隐隐约约的张良媛,喜事几个零星的字眼,凤眼如墨一般深晦。 “绿萝姐姐。”分享完府中的信息,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厨房的晚膳都已经送来了,绿萝忙接过,往内院走去,才过了垂花拱门,冷不防暗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吓了她一跳。 “大公子,你还没回去?”见到少年隐匿在昏暗的树影下,身姿挺拔,像是密林深处的一丛青竹,绿萝小心地四处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问。 “就要回去了,刚听见你们在聊什么喜事?”司徒谨问她。 “哦,今天太医给张良媛诊断出喜脉来了,府里都传开了,我正要回去给姑娘说呢。”说道府中新鲜事,绿萝也忍不住眉飞色舞。 “姐姐事情多,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不用去叨扰她了。”他轻声道,张氏的‘孕事’就是个炸弹,靠近了总没好处。 “哦。”绿萝愣愣点头,直到他离开,都没明白自家姑娘有什么事情可忙,再说了,张良媛怀孕也不是小事啊。 “饭回来了。”苏碧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绿萝手中的食盒开始摆饭:“今天有口福了,厨房的白斩鸡做的真是一绝。” “姑娘,”绿萝扬起可爱的唇角,鼻子微微皱起:“我刚在门口碰见大公子,他让我别告诉你张良媛怀孕的事,说无关紧要。” “他说的对啊。”她忙夹起一块鸡肉咬了口,才满足地感叹:“张良媛怀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关我什么事。” “姑娘。”绿萝对自家姑娘张口胡说的本事提出抗议。 “难道孩子真是我的?”她吃惊道。 “……”绿萝别过脸,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沉默片刻,才问:“我们要不要给菡萏院送点东西去?” “不用。”她盛好了汤,让绿萝来喝。 “可是,太子妃亲自去看了张良媛,李良娣她们也都送了礼,姑娘什么都没表示,不好吧。”绿萝有些踌躇。 “有什么不好的,张良媛又没有大张旗鼓地摆宴通知,就当做不知道呗,再说了,我这里可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去,真送去被人家随手扔角落糟蹋了我还心疼呢。”她说的不以为然。 “那我们可以做点桂花糕送去啊,也是一片心意,听说张良媛嗜甜,董承徽送去的云片糕张良媛就很喜欢。”绿萝双手环着汤碗,出主意。 “送吃食更不好,人家不吃浪费你心意就不说了,入口的东西,要是吃出点什么毛病那就百口莫辩了。”她说着,看见绿萝依旧纠结成一团的小脸,笑道:“我们和张良媛又不熟,当做不知道就行。” 第18节 “哦。”绿萝闷闷道。 主仆两人不知道的是,董承徽送云片糕还送上了瘾,天天都巴巴做了新鲜的送过去。 当然,时间挑的都很微妙,都是在晚膳时分。 傍晚时分,宫人已经悄无声息把菜肴摆在桌上,张良媛殷勤地伺候太子解了披风,笑语盈盈:“太子,天越发愣了,臣妾今日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羊肉汤,您一定要喝一碗,暖胃。” “良媛有心了。”太子携了她的手在桌边坐下,橘色灯光下,张良媛的脸半现半隐,越发显得轮廓纤丽,眉眼濯濯如春月柳,别有一番动人风采。 佳人玉手殷殷布菜,清冽的酒香,佳人手上的暗香,菜肴的浓香,竟不知哪种香味更诱人,太子都要有些醉了。 “董承徽,太子和我家主子正在用膳。”两人正吃得情意绵绵,冷不防,听见迎春压低的声音传来。 “那正好。”董承徽拂开迎春欲要拦她的手,直接推门进去,她先对着太子盈盈一拜:“臣妾见过太子。” 待得太子点头示意她起身,忙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还好赶上姐姐用膳的时间,昨日送来的云片糕我看姐姐很喜欢,今日又新做了些过来,也算给姐姐添道菜。” 屋里炉火烧的旺,她边说着话,边解开了外面紫色的带帽披风。 “承徽辛苦了。”太子冲她点点头,这一看,却有些愣住了。 褪去紫色披风,董承徽穿了条浅绿色时下最流行的齐胸襦裙,上面是极短小的襦,领口开的极低,越发衬得她本就丰满的胸更加高耸,同色的曳地长裙也让她显得体态更加修长婀娜。 虽然她不及张良媛艳若桃李,但此刻她淡扫峨眉眼含春,胸前如雪脸如花,皮肤在灯光下细润如温玉凝若脂,娇艳欲滴的朱唇轻轻开阖:“只要能让姐姐多用点东西,臣妾就不觉得辛苦。”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太子只觉得面前的董承徽有别于往日的鲜活,尤其是她频频劝张良媛用糕点的动作,引得长裙轻摇,越发衬得腰身盈盈不足一握,勾的人心痒难耐,想要去掐一把。 “臣妾吃好了。”张良媛看着董承徽当着自己的面就跟太子眉来眼去,夹个糕点都能摇曳生姿,她气得放下筷子,不悦道。 “既然姐姐吃好了,那臣妾就不打扰了。”董承徽软语拜别,那声音妩媚的仿佛用羽毛轻轻拂着太子蹦跳的心脏,让他说不出的娇酥。 “太子。”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董承徽身上,直到她步履翩翩地走出菡萏院,那一抹浅绿淡雅如绿梅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他才听见张良媛带着委屈的声音。 “咳,良媛要不要再用点糕点,这云片糕看着还真不错。”太子尴尬地咳了一声,用夹糕点的动作掩饰刚才的失态。 张良媛一口咬下云片糕,努力想象是在咬某个不要脸的人。 当晚,太子就去了董承徽的院里歇息。 而得知消息的张良媛,一把摔了手中的茶杯,只觉得怒火直冲胸臆,像要喷涌而出。 023风波 “主子,小心身子,为那起子人生气不值得。”迎春担忧的劝道。 “董承徽,好个董氏,用我当跳板,我要让她好看。”张良媛轻抚着胸口,说话的声音,像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周围的空气也在刹那间冷凝了。 董承徽尝到了甜头,跑菡萏院越发勤快了,三五日里,也总有一两日能让太子驾临她的瑞雪苑东院,而梅奉仪倒也知趣,缩在她的西院不出来,她越发觉得更加志得意满起来。 而这日,当张良媛用过膳后,忽然就抱着肚子唤着疼来,太子连忙让人去传太医过府,不多时,连太子妃都匆匆赶来。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张良媛怎么样了?”太子妃只穿了件半新的家常衣衫,连头发都只用一根乌木簪子简单挽起来,看得出来来得匆忙。 “回禀娘娘,张良媛并无大碍。”太医隔着丝线把了脉,踌躇说道。 “那为何会肚子疼?”太子妃看了眼张良媛小声哼唧的样子,问。 “这云片糕?”太医看了眼桌上未收的晚膳,目光掠过云片糕,微微顿了顿。 “太医,这云片糕绝不会有问题,我来之前还吃了好几块。”董承徽心揪了下,急忙开口道。 “小老儿并未说云片糕有问题,只是良媛膳食里有羊肉汤,和云片糕的里的乳酪同食,就容易腹胀,待小老儿给张良媛开服药饮下就好,只是,以后再不可这般食用了。”太医说完,就带了侍女下去拿药。 “太子,臣妾每日的膳食都由小厨房精心安排,只是却没想到妹妹拿来的云片糕竟然会冲撞,臣妾倒是怜惜妹妹的心意每每要吃几块,结果差点就害了腹中孩儿。”张良媛伏在床榻上嘤嘤哭泣。 “太子,臣妾冤枉,臣妾不知道啊。”董承徽脸色惨白一片,跪下哭泣。 “够了,董承徽,你先回瑞雪苑,最近就别出来添乱了。”太子被她们哭的心烦意乱,忍不住低声呵斥。 “是。”董承徽不敢多说,抽噎着下去。 “张良媛,孤不管你和董承徽怎么斗气,若是伤到孤的孩儿,孤第一个饶不了你。”见到董承徽狼狈的样子,张良媛眼底的得意还未收起,就被太子冷冷的声音震住。 “太子何出此言。”张良媛颤抖地问,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不要当孤是傻子。”太子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前几日太子妃还跟孤提起你孕育子嗣有功,要孤提升你为侧妃,你且看看你自己,也配做侧妃么?” 张良媛浑身一颤,连太子走了也不知道,失魂落魄瘫在床上,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副空皮囊。 “妹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明知道立侧妃的关键时刻,你和董氏生哪门子气呢?”太子妃很好的掩藏器眼底的意思幸灾乐祸,皱眉叹息道。 “姐姐,还请姐姐帮我。”张良媛抓着太子妃的手,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道:“姐姐答应过我的。” “我当然会帮你,只是,这件事如今急不得,再提的话太子只怕更生气。”太子妃温润的面庞风平不动:“如今只能从长计议,好在,妹妹还有孩子。” “对,我还有孩子。”张良媛眼睛亮了,摸着肚子喃喃。 当冷清院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一天后了,绿萝在旁边说的唾沫横飞,末了,拍着胸脯后怕不已:“姑娘,还好你有先见之明没送糕点。” “姐姐,这几个动作我做起来总是感觉有阻滞的感觉。”司徒谨一板一眼地用木棍练着舒家枪法,末了,有些困惑的道。 “是么?”苏碧懒洋洋地开口,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先前你不是练得挺流畅的么?” 司徒谨哑了。 她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把手中剥好的橘子扔给他,拍拍手轻斥道:“吃了橘子好好练,再敢糊弄我,阿谨,小心我拧掉你耳朵。” “哦。”司徒谨有些失望地吃橘子,其实,他只是想让姐姐再来亲手指导一下,不过吃了姐姐亲手剥的橘子,他也就心满意足地继续练起来。 第19节 其实,在明辉院换仆事件后,太子已经给他请了个新的武术师父,可他依旧时常缺课,反正姐姐传授的箭术枪法都精妙无双,不比别人差,又能给人一个他贪玩怕苦的讯号,让太子妃等人放松警惕,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最主要的是,姐姐这里是他难得的可以放松自己的地方,他喜欢呆在姐姐身边。 绿萝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的,停下来喝水才发觉自家姑娘和大公子两个人一个继续练箭,一个继续练枪法,都没人搭理她,不满地哼道:“姑娘。” “你说完了么?那正好,快去帮我们守着外面。”她头也不抬,拉满弓弦射出一箭,箭头锐不可当直奔靶心而去。 这么劲爆的消息都没有引起一点关注,绿萝很忧伤地去守门了。 024假孕 董承徽被禁足后,张良媛也因为被太子训斥的打击,消停了下来,太子府又变得平静下来。 而这日一早,张良媛就觉得小腹坠坠的,而眼前绣工精致的厚重帷幔,也像山峦浓云一般压在她心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起来,胸口窒闷欲绝。 “迎春,迎春。”她掀开帷幔,光脚踩在铺了羊毛毯的地上,皱眉喊道。 “主子,您怎么起身了?”迎春端了热水进门,见到她一身单衣站在地上,惊得忙拿了厚衣服过来。 “大清早就疯跑哪去了,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张良媛瞪着她,眼里阴霾密布,寝殿里错金麒麟暖炉里加了安神香的粉末,暖意融融的芳香里呆了微辛的气味,让她更加烦躁:“香炉里加了什么,还不快扔出去,闻着都不舒服。” “是,主子。”大清早就被主子不分青红皂白骂了顿,迎春心头委屈,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正要去灭了暖炉,忽然瞥见张良媛素色的衬裙上一点殷红的痕迹,惊得面色都变了。 “主子,你的裙子上有血。”迎春吓得面无人色,身子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还叫什么,还不快传太医。”张良媛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血迹,更加觉得肚子坠痛更加明显了,当即身子一软,跪坐在地毯上,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等到太医被请来的时候,太子与太子妃也赶到了,张良媛已经被扶到了床上,一张俏脸雪白,乌发未挽。细细的发丝倾泻而下,落在白色的衣上,脆弱的可怜。 太子本以为她又在作妖的怒火在这一刻也熄灭了不少。 “太医,我的孩子怎么样,有没有事?”因着见红的缘故,今日特意请来了擅长妇科的太医,张良媛不等太医诊治好,就一叠声问,雪白的贝齿咬着朱唇,神情恳切又悲谦。 “请恕微臣直言,娘娘并未怀孕,只是气血失调引起的痛经,喝点红糖姜茶就可以缓解,并无大碍。”太医收回手,恭敬地道。 “你胡说什么,我明明怀孕了,之前的太医也给我诊断出喜脉了。”张良媛尖叫一声,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厉声说道。 “可能是良媛误食了什么导致之前脉象的异常,但良媛确实未有身孕,若是太子不信,可再叫别的太医诊断。”太医恭敬对太子行礼。 “李太医严重了。”太子让身边的人送了太医出去。 李太医保证了绝不会透露一字,就忙不迭离开,涉及到内院子嗣问题,他一向不愿多掺和。 “太子,你再帮我传别的太医,我肚子真的好痛,让别的太医救救我的孩子。”张良媛在床榻上磕头,她白色的衣裳伏在纤细的身子上,摇摇欲坠的身影如同骤风暴雨中的风信子,单薄的可怜。 “够了,你还嫌孤脸丢的不够么,李太医德医双馨,他说的话你听不懂么?”太子提着她的衣领,俊美的脸如地狱阎罗,眼里风暴弥漫,满满的怒气快要把张良媛烧成灰烬:“张氏,你能耐了,竟然还会假孕骗孤。” “不是的,太子,不是这样的。”张良媛被勒地喘不过气来,双手无力地去推太子如同铁铸的手,她喉咙跟砂纸磨过一般,说话嘶啦啦的,艰难道。 等太子终于松手,把她扔在床上时,她已经只有进出的气了。 “从今儿起,良媛你不用当了,这菡萏院你也不用住了,搬去柴房冷静冷静吧。”太子冷冷说道:“太子妃,你就盯着她搬吧,菡萏院的一应下人都处理了。” 张良媛只是呆呆地,看着太子凤眼从她面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她记得这双眼睛,前几日还温柔眷恋地停驻在她身上,果真是男儿薄性,她痴痴地望着太子,杏眸中忽然蓄满了泪水,就这么怔怔落下来。 而太子绝情的话,更是让她唇上最后一抹颜色也失掉了,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熄灭,明明屋内暖炉炙烤,温暖如春,她却只觉得微寒彻骨。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太子妃把她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担忧地唤道。 “姐姐,姐姐救我,救救我。”她抓着太子妃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哽咽着道。 “我当然会救你。妹妹且安心先去柴房呆两日,待太子气消了我就接你回来,菡萏院还给妹妹留着,保证一点都不变。”太子妃反手握了她一下,脸上笑容温暖如暖日。 “我信姐姐。”张良媛连连点头任由侍女拉她去柴房,和太子妃握住的手一点点分开,太子妃的手也是冷的,却是她此刻感受到的最大温暖。 “敢教唆主子犯错,把菡萏院的仆从全都杖毙。”待得张良媛被带走,太子妃脸上的笑就淡了,她接过雪琴递上来的锦帕,慢条斯理把被张良媛握过的手指一根根擦净,才薄唇微启,冷冷吐出这几个字,如同监狱里的酷吏,声音寒的不带一丝温度。 菡萏院里立马哭声一片。 太子妃缓缓向正院走去,而身后,关上门的菡萏院,依旧隐隐传来行刑的惨叫声,她忽然就笑了,笑容美丽而冰冷,像是绽放在冬日里带着毁灭气息的冰花。 她前几日还正愁着怎么对付张良媛,自打张良媛有了身孕,也不出来走动,就每日龟缩在菡萏院里,让她想要制造点意外都相对着包在乌龟壳里的肉,无从下手,还以为要等待她生产时侯呢,没想到老天都是帮她的,假孕一事,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只等张良媛在柴房“羞愧自尽”,她就再无隐患了,这么想着,杏眸浅转间,她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加深。 025落胎 夜里,寂静无风。董承徽提了食盒,踏着一缕轻渺的月光,来到了柴房,此刻丫鬟婆子都已经去休息了,偌大的黄铜大锁落下,张良媛被关在里面,蜷缩成一团在角落。 “姐姐,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了。”不过是几日未见,之前艳丽无双的张良媛如今蓬头垢面,灰扑扑的毫不起眼,董承徽推了推门,隔着稀疏的门缝,惊得用小手捂住了嘴。 张良媛并不理她,抱着膝盖低着头,长发垂了几缕在鬓边,于是,惨白的面容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影,她的眼睛就藏在这深深浅浅的阴影后面,仿佛是黑夜的一部分。 “姐姐饿了么,要不要吃云片糕。”董承徽把手中食盒打开,热气腾腾的云片糕散发出一缕甜香,落入饥肠辘辘的张良媛鼻尖,她终于动了。 “哎。”董承徽手一歪,一叠云片糕就落在了地上,她抿嘴轻笑:“看妹妹笨手笨脚的,姐姐只能将就着拍拍灰尘吃了。” 张良媛盯着云片糕看了很久,她被关进这里,也不知是这些仆从忘了还是故意的,这一天竟没有人给她送过一口水一点吃的,她挣扎了良久,还是向云片糕伸出了手。 云片糕却被董承徽恶劣地一脚踢开。 “瞧妹妹都糊涂了,姐姐用的膳食和云片糕冲突,若是惊了姐姐的胎可如何是好,妹妹可不想再关禁闭了。”董承徽咯咯一笑。 “董氏,你给我记着。”张良媛嘶哑道,苍白的嘴唇像是移动干涸枯萎的夏花。 “我记着又如何,忘了又如何,你还能奈我何?”董承徽笑的前仰后合,伸手夸张的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光,语带轻嘲:“今儿个,你菡萏院上上下下都被太子妃杖毙了,你也在柴房里关着,还摆什么良媛的谱啊。” 第20节 “你说什么?”张良媛面无表情地盯着董承徽,目光阴寒冰冷,眼里的凄厉如出鞘的刀锋,几乎要在董承徽胸口穿一个洞。 “你听不懂人话么?”董承徽惊得后退了一步,斥道。 “呵呵,她骗我,她骗我。”张良媛以袖掩面,低低的笑出声来,她笑的眼泪横流,笑得声嘶力竭,绝望而苍凉的笑声响彻了整个牢房,压抑着说不出的惨痛绝望。 “神经病。”董承徽被吓得不轻,看了她越来越大的动静,生怕一会有人来查看,低骂了一声,匆匆拎着裙角离去。 次日,太子妃正要去库房盘点下月的薪资,经过花园却被张良媛拦住了。 “姐姐还是气质高华,妹妹我却被忘在柴房里生霉。”张良媛不知在花园里等了多久,浑身都冻得僵硬了,见到太子妃,她哆哆嗦嗦地说,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扭曲。 “张良媛,你怎么在这里?”雪琴惊呼出声。 “妹妹,不是让你稍安勿躁,等太子气消了,姐姐会为你求情,若是太子知道你乱跑,指不定又要生气了。”太子妃皱眉,轻声细语道。 “我还能回菡萏院做良媛,与以前一样对么?”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又在花园里吹了半天冷风,张良媛只觉得说话都吃力,背心里的冷汗一阵阵冒,肚子又开始痛起来。 “对。”太子妃笑应。 “我还有迎春她们伺候?”她声音轻微,内心深处,却有血和火在喷涌燃烧。 “当然。”太子妃以为她怕失去往日地位,有些不耐应道。 “你骗我,迎春她已经死了。”她几乎是失控地喊出来,连声音都嘶哑的不成样子,眉间一跃而过的,却是冰冷森寒的怨毒。 “你这次事情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妹妹放心,姐姐日后会给你挑选更好的丫头。”太子妃安抚道。 “不,我不信你,我要见太子,我要要事要告诉太子,太子妃曾经……”她只感觉无数愤恨在胸口喷涌,连周身的血脉都为之沸腾,此刻已经完全没有理智。 她是见不到太子,可这般嚷嚷出去,总会传到太子耳里。 “张良媛疯了,还不拦着她。”太子妃急忙喊道。 混乱中,有无数人来拉她,她不管不顾地推攘,然后,听见侍女的惊叫,映入眼帘的是太子妃跌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而她身下,殷红的颜色肆掠……她捂住嘴,想笑,却又流出泪来。 太子妃本就在头三月,坐胎最不稳的时候,这么一摔下去,还当场见了红,太医也无计可施,当日回去就小产了。 好好的嫡子刚刚得知他来了就去了,太子也惊痛惋惜之余,对罪魁祸首张良媛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残害皇族血脉的罪名扣下来,张良媛已经是个死人了。 “本宫要亲眼看着她死。”太子妃一口灌下雪琴端来的药,那药太苦,一路从嘴里苦到了心里。 想到那个在她身体里呆了仅仅一个多月的孩子,心中大恸,当鲜血大量从她身下涌出的时候,她痛的几乎要死去,却依旧清醒着,清楚地感受着失去的痛,一滴眼泪就落在碗底。 “娘娘,身体要紧。”雪琴劝不住,也只能找了厚实的衣服层层裹住,不让她受一点凉。 张良媛已经知道大限将至,她蜷缩在柴房,如泥雕木塑般,明明还是双十年华,却已经有了暮气,见到太子妃,她似乎一点不惊讶,吃吃笑了:“难为姐姐还来送我。” “愣着干什么,给她灌下去。”太子妃厉声呵斥动刑的人,动刑的人诺诺应是,掐住张良媛的嘴,把毒酒灌了进去。 “咳咳咳。”张良媛呛得连连咳嗽,不一会儿,毒性发作,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黄泉路上有姐姐的孩子相伴,我也不孤单了。”她仰面躺着,漆黑的长发拖曳在地上,越发衬得她肌肤如雪,随着她呛咳,口鼻也不断流血,她忽然对着太子妃诡异一笑,此刻眸子却亮的惊人:“姐姐也不要得意,我输了,你也没赢,赢的人不是我们。” “是谁?”太子妃脸沉得要滴出水来。 “我不告诉……”张良媛脖子一歪,断了气。 “娘娘。”雪琴担忧的唤了声。 “没关系。”太子妃冷冷一笑,她就觉得奇怪怎么其他人都没动静,张良媛偏偏发现的了,是李氏,苏氏,董氏,梅氏,还是其他人:“我倒要看看谁在后面捣鬼捞好处。” “对了,你顺便查查,谁透露给张氏菡萏院的事情?”太子妃踏出门前,随即加了句。 026侧妃 府里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连太子妃都小产了,阖府的下人们也都夹着尾巴好好办差,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落得一顿挂落。 然而没过几日,董承徽就因为身边侍女举报她禁足期间私自外出,被太子妃直接贬为侍妾,泯然于群芳园众多绝色胭脂中。 这次的事情太大,就连苏碧也听说了,她吩咐绿萝约束整个冷清院的侍从减少不必要的外出,也不准在院里谈论,只是,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胸口也有一种窒息的疼。 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似乎人总是这样,温馨美好的东西总是忘得特别快,到最后,在记忆里刻下重重痕迹的,只是那些苦涩痛苦到不愿触碰的片段。 她想起她在冰冷的水里挣扎,肚子里的骨肉随着血水流出时,她整个人空荡荡的疼,却再也想不起最初对昭帝动心的时刻,也想不起昭帝年轻时吸引的她思之欲狂的眉眼。 “女人多了真是可怕,往日里看着府里都是花团锦簇,其乐融融,却不知道私底下人心的丑陋。”她看着窗外纷飞的小雪,风有点大,吹得她眼睛发涩:“就是可怜了那个无辜的孩子,但愿他下辈子生在个普通人家,平安顺遂一声。” “姐姐。”司徒谨停下笔,有些担忧的道,不明白姐姐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感伤的,没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男人总是左一个右一个娶回去,众美在侧好不得意,却偏偏还要女人个个对他死心塌地,友好相处,偏不明白,心只有一颗,要怎么分,世间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她轻嘲,黑眸沾染了雾气,像透亮的宝石,凉幽幽的:“或许他们知道,但敌不过自己的色欲,有了这些悲剧,他们也难逃责任。” “姐姐说的对,以后我就绝不二色。”司徒谨想到自身,语意深晦,他以后定要娶喜欢的女子白头偕老,所出子女也定是他们爱的结晶,他们共同的珍宝,他的家里,再也不会有如他这般不被期待的孩子。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她勉强笑了下,眉宇间有淡淡涩意:“阿谨,姐姐不舒服,去休息下,你自己写吧。” “我懂。”他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倔强道。 伤感来得快去的也快,一觉醒来,她就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没心没肺。 而太子妃的伤痛却没有那么容易抚平,虽然张良媛已经死了,但想到她无缘的爱子,她在漫漫长夜里也辗转难眠,尤其是太医说她小产伤了身,想再有孕还需仔细调养,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头发也掉了大把大把的掉。 董承徽因着是透露给张良媛消息的人被她打入尘埃,这辈子别想起来,还有谁参与了的,苏氏才进门,又一直避宠,没有根基,不大可能;梅氏每次侍寝后的补药都喝得一滴不剩,连里面东西换了都一无所觉;李氏也一向不问世事关门过日子,看起来谁都不像,可她谁都怀疑。 她近乎是自虐般地寻找这几人的破绽,雪琴等几个侍女都苦苦哀求她要保重身体,可她停不下来,一停下来就会想到她的孩子,然后就是难以遏制的心疼。 这个新年,太子府注定是一片惨淡。 第21节 而在新年的家宴上,李良娣忽然晕倒,太医诊断有孕的消息让太子欢喜若狂,整个太子府也大发赏钱,欢喜的气氛驱散了笼罩了府里一个多月的阴云。 “真是恭喜妹妹了。”太子妃憔悴的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宽大的袖幅下,尖锐的指甲已经深深刺进了肉里。 李良娣轻声道谢,依旧是往日温顺的模样,一张脸娟秀如水,细致如瓷。 因着李良媛身子弱,月事一向不规律,这个孩子都已经到了三个月才被发觉。太子越发珍视她,赏赐了大堆珍品不说,还亲自求了旨意,新年刚过,李良媛就变成了李侧妃了。 “恭喜侧妃娘娘了。”红儿笑着福身,眼里满是喜悦。 李侧妃淡淡的笑,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她没法再瞒下去,太子这般做无异于是把她推到风尖浪口,可她现在却不能退了,她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柔媚的眼神渐渐坚毅起来。 府里又因为封侧妃的事情热闹了一次,只是,这热闹却传不到正院。 太子妃坐在床榻上,层层帷幔落下,遮挡了外面的光线,昏暗中,太子妃摸着伤痕累累的手心,眼中的嫉妒与愤恨相掺杂的感觉像是毒药似的塞满了她的身体,凭什么她的孩子没有了,李氏却有了孕还封了侧妃。 “怀孕,侧妃。”这一件件事都像刀子戳进她的心窝,她黯淡的眼眸里有黑色的漩涡,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她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李氏的孩子来了,才逼走了她的孩子。 她一遍遍念着,浓重的恨意倾轧而出。 六个月后,李侧妃艰难诞下一个女孩,而因为产后大出血,李侧妃在阎王门口挣扎了一圈,才捡回了一条命。 太子对着初生的女孩极度失望,李侧妃产后又缠绵病榻,颜色一日日衰败下去,虽然再温婉解语,也渐渐被有了新人的太子抛之脑后。 云馨院也渐渐沉寂了下去。 七月的天气里,侍从们都换了轻薄的纱裙,行动处衣衫层层拂动,说不出的雅致婉转,太子妃正在让侍女染丹蔻,纤细的指尖被花汁染得鲜红,她轻轻吹着,眼底笑意浮现。 她特意让李侧妃以为她要害她,让李侧妃整个孕中都担惊受怕,忧思过重,又让稳婆稍微动了手脚,让她生产困难,虽然还是被她捡了条命,可她如今容颜枯萎,太子也不愿再顾了。 这或许比让她死了还难受吧,太子妃仔细看着自己的手指,缓缓笑了。 027四年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不知不觉,四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太子府里得宠的姬妾像春雨后的韭菜般,割了一茬又飞快长出新的一茬来,但却也没有新生儿的降生。 而年满十四岁的司徒谨终于也在太子的带领下,开始出门见客,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并迅速压下京城二霸,成为了名副其实新一代霸主。 三月春光浪漫,杨柳依依,一群世家子女又约好了在西山跑马踏春,司徒谨骑着马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多人三五成群玩开了。 “老大,你终于来了。”曾经的京城二霸之一平安长公主嫡子周承毅见到了他,立马丢了在手里百无聊赖折腾着的草茎,立马迎了上来。 “恩。”司徒谨翻身下马,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少年劲瘦的腰身,手握紫鞘宝剑,清俊的脸上带着白玉般的光芒,看到的人都要赞一声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周承毅羡慕地看着老大手里的宝剑流口水,这把剑是他娘的收藏,他磨了好久他娘都没给他,说是他拿去也是惹是生非,如今却到了司徒谨手里。 “老大。”京城二霸的另一个,信阳侯嫡幼子赵鹤庆也过来了。 “哟,黑炭,你也在这里啊,我刚才都没看见。”赵鹤庆五官俊朗,偏偏肤色在一众贵族子弟中显得略深,周承毅见到他就忍不住挖苦。 他们两人凌驾在京城一众纨绔之上,却谁也不服谁,拼背景,两人一个是皇帝胞妹嫡子,一个是皇帝结义兄弟的孙子,各有千秋;论闯祸程度,两人都猫憎狗厌各有一拼,就算如今同属老大麾下,那也还是看不惯眼。 “胖子,我倒是一眼就看到你了,没办法,目标太明显,想不注意都难。”赵鹤庆反唇相讥,长公主早年过过挨饿受冻的苦日子,对周承毅就巴不得吃的一股脑往他嘴里塞,于是周公子在贵族公子圈中也显得略富态。 “哼,爷这是强壮。” “强壮个屁,明明是虚胖。爷这才是男儿本色,你们这些小白脸不懂得。” “我是小白脸,老大比我还白呢。” …… “你们慢慢吵,我先去骑骑马。”明明都十五六了,还像小孩子一般,眼见身边两个幼稚的家伙越吵越厉害,司徒谨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抬脚要走了。 “老大,别走。”周承毅一个猛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滴溜溜转:“看那边那个穿白衣的小白脸,惯会讨好卖乖,我最讨厌他了,老大快帮我出出主意,我要教训教训他。” “那不是谭二么?我说胖子,你不会是嫉妒人家比你生得俊朗比你得女孩子欢心吧。”赵鹤庆眯眼看了不远处被和贵女们笑语晏晏的谭二,一身白色锦袍,黑发用白玉管束起,面如傅粉,眉眼英俊,只是,明明天气不热,手里还拿了把折扇装风流倜傥。 “那些女孩子就是肤浅,我娘说了,我这样才叫好看。”想到先前那些贵女对自己冷淡敷衍,对这个小白脸倒是殷勤备至,周承毅愤愤不平道。 “你省省吧,长公主把你当猪来养呢,你要是再肥一点,她肯定更高兴,等过年杀了好吃肉。”赵鹤庆嗤笑道,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痞痞道:“不过我也讨厌谭二,胖子,难得我们目标一致,去找了麻袋套了他打成猪头庆祝下。” “你才是猪,你才要养了吃肉。没看见谭二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那些女孩子么,一个大男人在脂粉堆滚也不害臊,要去你去当着女孩们套他麻袋,我还不想回去就被告上门来。”周承毅不耐烦地一掌扒开赵鹤庆,凑到司徒谨身边:“老大,你有办法没?” 他家公主娘亲太彪悍,铁砂掌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他可不想收拾了谭二回去就被他娘亲按着揍一顿,他现在屁股还隐隐作痛呢,说着,他面带期待地看着面前斯文白皙的老大,话说他上次被揍还和老大脱不开关系。 上月他公主娘亲抽风,明明书都没读过几本,偏偏要办诗会,说是趁机帮他相看小姑娘,而一向闭门读书的司徒谨破天荒也跟着太子一起来参加诗会,于是,大家分别见了礼寒暄了几句,司徒谨就被丢给了他带着玩。 “承毅,照顾好阿谨。”长公主还不放心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花厅里都是各府长辈,周承毅向来不耐烦应付这些,拉了司徒谨就往水榭那边跑。 “小子,今天就让表叔带你好好玩。”周承毅一边说着,一边去和他几个玩的好的世家子汇合。 “大哥,我们今天就赏花么?”其中一个深蓝锦衣的少年对着水榭另一边挤眉弄眼,隔着垂柳依依,依稀可以瞧见那边贵女们款款的身姿,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也荡漾在水面上。 “赏个屁的花,那些花能随便赏么,都是带刺的,小心赏的你屁股开花。”周承毅桃花眼一瞪,一巴掌呼在自家小弟肩上,力道之大让那小弟立马龇牙咧嘴,他可是知道的,他娘磨刀霍霍要给他选个媳妇,他要是凑过去,一不小心就被拉郎配了,他还小,还不想这么早就失去自由。 “算了算了,我们去踢蹴鞠吧。”若是往日看见这么多花骨朵一般美貌的贵女,凭他那爱热闹的性格怎么也会上去逗弄逗弄,今天就算了,他说了,带了一群小弟浩浩荡荡往演武场而去。 司徒谨并不喜欢蹴鞠,周承毅也就不勉强,带着自己的小弟兴冲冲地玩开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边上看着。 “大侄子,给你看看表叔我的雄姿。”周承毅话音落地,虚晃了下,躲过地方两人的拦截,一个漂亮的鸳鸯拐,把蹴鞠踢给了不远处的队友。 028打架 司徒谨左右也不认识什么人,于是也就在边上看他们踢,周承毅不愧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这蹴鞠踢起来倒也有模有样,明明微胖的身形竟然异样灵活,穿梭在场上简直是如鱼得水,不断用着各种技巧让蹴鞠穿过风流眼得分。 第22节 他看的正起劲,冷不防周承毅用力过猛,蹴鞠照着他面门直直而来,虽说他反应极快地后退了半步,蹴鞠依旧砸在他衣服上,留下了一个乌黑的印记。 “大侄子,你没事吧。”周承毅抹了一把汗跑过来,看到他并无大碍,也松了口气,随即看了他衣服上的黑印,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锦袍,袍角有银线绣的暗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而如今周承毅凑近了,很清楚地看见那里绣有一只鸟。 应该是鸟吧,周承毅揉揉眼睛,虽然肥了点,丑了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大侄子,你们府上的绣娘是混饭吃的吧,这样的绣工也拿得出手,好在绣纹和衣服的颜色相近看不出来,算了,反正你衣服也脏了,我带你去换一身。” “道歉。”司徒谨那宛若丹青水墨描绘出的清俊脸庞早就阴沉下来,他冷冷道,眼里凝结着风雪。 这衣服上的绣纹还是有次姐姐心血来潮想要学绣花给他绣的,姐姐说这是没长大的凤凰,绣胖一点证明这凤凰身体强壮,虽然姐姐说这话的时候略有些气弱。 他不管府里绣娘绣工多么了得,于他而言,这就是他觉得最好看的,更何况,姐姐很快就腻了绣花,这些衣服在他眼里更是珍贵了,如今被弄脏了,他都心疼死了,这个死胖子还在嘲笑。 “蹴鞠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比一场摔跤吧。”他吸气吸气,还是忍不住想要暴打眼前的胖子一顿,于是,轻声说道。 “我和你?”周承毅虽说平日里没欺负人,可对着面前的大侄子,少年正在长身体中,纤细的身子如修竹挺拔,几乎要两个才有他一个宽,而且一看少年画中人一般精致的脸庞,周承毅挠着头为难了,他这大侄子不是明摆着找虐么? “怎么,不敢?”司徒谨挑衅地一挑眉,少年清亮的眼里明明白白透出不屑。 “谁不敢?只是怕你待会哭,算了,表叔就教教你怎么当小辈的,放心,我会点到为止的。”周承毅被一激,丢了手中的蹴鞠,就同意了。 于是,他才刚点头,司徒谨一脚就踹过来了。 “靠,偷袭。”这一脚被周承毅旋身避开没有踢到脸上,却也重重踢到他腹部,看着瘦瘦小小的少年力气还不小,他痛的抽了一口冷气,也被踢出了火气,伸手就拉住少年的腿往身边拽,司徒谨任由自己被拽过去,然后借着身形的遮掩,出拳如闪电,往他腰腹连挥了几下,当然,他也挨了周承毅几下。 “大哥,快住手。”周承毅的一众小弟也赶来了,对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惊得下巴都掉了,但也知道两人身份,连连劝架着把两人拉开。 “嘶,好小子,我看走眼了,手真黑啊你。”周承毅痛的咬牙切齿,司徒谨下手既有技巧,招招都往最痛的地方招呼,明明看着软软糯糯,结果却是披着羊皮的狼。 司徒谨没有吭声,打了一架,他嘴角破皮了,白皙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白色的锦袍也不能看了,到处都有脚印和灰。 “算了算了,先回去换衣服。”他示意小弟们放了手,带着司徒谨一同去更衣,结果,被小厮通风报信的长公主风风火火来了。 “周承毅你出息了,学会窝里横欺负比你还小的侄子了。”长公主本就乡野长大,生起气来也顾不得贵妇风范,还没走近大嗓门就先来了。 周承毅一看见他娘嫌裙子太长不好走路拎着裙角跑过来,脸都绿了,长公主看了眼司徒谨那张青青紫紫惨不忍睹的脸,心疼地一把拧起周承毅的耳朵,还左右旋转了几下。 “娘娘娘,我的亲娘耶,我没欺负他,我们两个是友好切磋,不信你问他。”周承毅在自家娘亲手下杀猪般的惨叫,连连道。 “还友好切磋,周承毅你的脸呢?”长公主看了眼自家儿子干干净净的衣服,依旧白胖胖的脸,反观司徒谨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委委屈屈站在一边,冷笑一声:“我们现在也在友好切磋。” “小兔崽子,等晚上客人走完了有你好看的。”拧了好一会儿,长公主才解气了,放下周承毅,亲手携了司徒谨离去:“好孩子,姑婆带你换衣服上药。” “痛死我了。”周承毅揉着通红的耳朵,看着被自家娘亲温柔以对的司徒谨,愤愤不平对小弟们道:“我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明明我才是受伤更重的一个。” 小弟们都不接腔,明眼人都看得见,他们大哥头发丝都没乱把别人欺负的鼻青脸肿的,等到他不满的眼神扫过来,才有些尴尬道:“对,大哥,您才受伤最重。” “你们不信我。”周承毅越发悲愤了。 小弟们齐齐垂下脑袋。 周承毅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有理都说不清了,尤其是等他给身上的青青紫紫抹药出来,就听见贴身小厮告诉他的噩耗,他娘把他求了很多遍都不给的宝剑送给司徒谨了。 这下他连和小弟们玩闹的心情也没了,一个人往花园里找了个隐秘的地方一坐,悼念他无缘的宝剑去了。 029冤家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入鼻的春风里也带了丝丝缕缕淡淡的花香,这是他们家杏花林,等到五六月就有杏子吃了,想到酸酸甜甜的杏子,他咽了下口水,就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声,打起了瞌睡。 “姑娘,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前头李家姑娘正带着各府姑娘玩投壶,你不是最在行么,怎么不去玩?”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 “不去,那些姑娘个个力气一丁点,说话也文绉绉的,和她们玩有什么意思,而且,一输了就要做酸诗,我可不会,也不知道娘为啥偏要我来参加这劳什子诗会,还不如在家里跟着哥哥们练练手来的痛快。”另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这裙子穿着也不痛快,走路都不能迈大步了。” “噗嗤。”一声细微的笑声,随即,周承毅额头被人弹了一下,登时清醒了。 “谁?”清脆的女声问道,忽而变成痛呼。 “姑娘别动,您的头发被人缠在了树枝上。”温柔的女声惊道,就见自家姑娘拿出匕首,刷刷两下,就把树枝削断了。 “原来是你,混蛋周。”身着素绿色上襦,下为白色绫罗留仙裙的少女走过来,一双明亮纯净的杏眼带着怒气瞪着周承毅,怒斥道。 “夜叉柳,你是亲眼看见是我绑你的头发了,这里这么多人,你凭什么污蔑我?”周承毅一见少女露面,暗道一声倒霉,梗着脖子道,面前少女叫柳依依,人不如其名,一点也不小鸟依人,出生广威将军府的她最好舞刀弄枪,又喜欢打抱不平,他们私底下给她娶名夜叉,编排谁娶到她都是上辈子做了孽。 “你的意思是他?”柳依依眼眸一转,瞥见周承毅身边的司徒谨,淡淡问道。 “是我绑的,不关周承毅的事情。”司徒谨认真开口。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还是你自己绑了贼喊捉贼呢?”周承毅满不在乎地道,他没做过,自觉行的正坐得直。 “哼,混蛋,一看就是你,还敢做不敢当,本小姐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不然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柳依依四下扫了扫,见没人注意这边,于是取下缠绕在腰肢上的鞭子,劈头盖脸就往周承毅身上抽。 “姑娘,抽不得。”柳依依的侍女急的要晕了,夫人要是知道小姐外出做客还带着鞭子抽人,她们两个回去都要被罚。 “夜叉,你还真动手啊,我告诉你哦,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是再打,我就还手了,爷可是要打女人的。”周承毅连蹦带跳起来,一边躲一边放狠话,见到柳依依不为所动,鞭子抽的越发密集,于是只有狼狈逃了。 他再混也不会打女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先跑了再说,柳依依抽的这么凶狠,可见真是被人捉弄了,那里就四个人,柳依依主仆,他还有司徒谨,他要还是不明白被谁阴了就蠢到家了。 敢陷害小爷我,看小爷不收拾的你满地找牙,他恨恨道,借着熟悉院子的便利,几下躲过了柳依依。 “张嬷嬷,那是谁家姑娘。”远处水榭的亭台上,长公主正托着腮言笑晏晏地看着,对自家儿子被收拾的惨状喜闻乐见。 “看样子像是广威将军家的大姑娘。”张嬷嬷是长公主的左膀右臂,负责整个公主府的内务,当下一扫,就识破了少女的身份。 “柳家的姑娘,看着性子不错,和承毅倒是般配。”公主摸摸下巴,琢磨道,自家儿子的性子,配个软和的儿媳妇才管不住他。 张嬷嬷抽了抽嘴,看着抱头乱窜的小主人,自家公主还真是专注坑儿子一百年,想着若真娶了柳姑娘,以后婆媳齐上阵女子双打,她默默地给自家小主子点了一排蜡。 报完仇的司徒谨神清气爽回家。而想要找他茬的周承毅被说一不二的公主娘亲狠狠收拾了一顿,躺在床上养了半个月伤。 伤好出门后他孜孜不倦找司徒谨麻烦,却次次铩羽而归,最终司徒谨烦不胜烦,以周承毅最拿手的蹴鞠做赌注,输了的做赢了的那方小弟。 第23节 结果很一目了然。 周承毅倒是输得起,垂头丧气认了大哥,很快,他就发现认了大哥的好处,有了大哥的指点,他人照打,祸照床,坏事没少干,没抓到的把柄却越来越少,就算怀疑他,没证据也是扯淡,于是,在赏花宴后,他屁股竟然再也没遭殃了。 就是丢了大哥宝座有点丢脸,尤其怕碰到死对头赵鹤庆,怕被他嘲笑,结果赵鹤庆也认了司徒谨为大哥,这下,倒是坦然了。 030整人 “有办法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司徒谨看了眼被被众女拱绕好不得意的谭二,眉头微皱,慢吞吞道。 “老大,我就知道你能行的,快告诉我。”周承毅笑嘻嘻地哀求。 这样的画面,如果换做一个妙龄少女做出来叫娇俏,而美女换做胖周,这画面就辣眼睛了,赵鹤庆别开眼不忍直视:“胖子,你还要脸不?” “我有什么好处?”司徒谨俊美的面庞带了淡淡的笑,像三月的春风,拂过人脸上就散了。 “老大想要什么?”周承毅小心翼翼地问,实在怨不得他不小心,自家老大就是个芝麻汤圆,外面看着白胖胖的,肚里黑着呢,被坑的血泪史太多,由不得他不谨慎,为了整个人把自己搭进去的买卖太不划算。 “城西的宋记豌豆黄,城东的陈记酱猪蹄,你们一人一家亲自去买。”司徒谨开口。 “我们可以答应,不过,老大,你要当着众美女的面整他,看他以后还怎么风流。”周承毅眼睛一转,开了个条件:“如果办不到,老大你就去给我们买豌豆黄和猪蹄,也要亲自。” “成交。”司徒谨看了他一眼,点头。 “喂,我可没答应,别把我扯进去。”赵鹤庆抗议道,春光无限好,他可打算在西山玩一整天的,谁要跑腿去买碗口黄了。 “好兄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同进退。”周承毅一把圈住赵鹤庆,涎着脸道。 “你想闷死我啊,谁跟你好兄弟了。”赵鹤庆一把推开某张靠近的胖脸,翻了个白眼,怒道。 “快看老大有什么办法?”周承毅兴致勃勃道:“再不济,也能让老大亲自为我跑一趟腿了。” 司徒谨瞥了他一眼,大拇指和食指放在手里轻轻吹了几声,一只灰扑扑的小鸟就从远处的枝头飞出来,落在了他的手上。 司徒谨对着鸟指了指不远处白衣谭二,摸了摸小鸟的头,手一抖,小鸟就飞走了。 “老大,你养的小鸟?”周承毅好奇地凑过来:“看着真机灵,可小鸟能做什么?” “看着。”司徒谨唇边露出一声浅笑:“谭二有洁癖吧。” 他虽然没见过谭二几次,但每次见面谭二都是白玉冠白衣白鞋,一身白,纤尘不染的姿态引得贵女们疯狂。 “恩?”周承毅有些迷糊,好端端的老大问这个干吗,却见老大已经不理他了,于是也跟着往谭二那边望去。 于是,令人惊呆了的一幕就出现了。 那只小鸟振翅飞到了贵女圈中,一点也不害怕人一般,还低头啄食贵女喂的糕点,引得众女娇笑连连,吃饱了又飞起来,直直落在谭二的头上,然后,谭二就感到头上一热,他伸手一抹,整个人就崩溃了。 “我的头发,我的脸,来人,快拿水。”谭二手中的折扇也丢了,整个人疯了一般不断地弹跳起来,一面用帕子擦头发上的鸟屎。 “脏死了,脏死了。”谭二扯得束好的青丝凌乱,见到众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更是深觉丢脸,以袖掩面,飞奔去清理了。 而罪魁祸首小鸟早已悄悄飞走,深藏功与名了。 “老大,原来你问洁癖是这么回事?”周承毅嘴角抽了抽,就算是没有洁癖的人也会觉得很恶心的好吧,他心有戚戚然,更加觉得不能得罪自家老大。 不过,果然够损。 他想着想着,又乐开了花。 “估计这下谭二好久都不敢出来见人了。”他抚掌大笑。 “申时我在山脚等你们,你们时间不多了,笑够了就可以去买东西了。”司徒谨嫌弃地看了眼笑的前仰后合的周承毅,翻身上马,走了。 “小爷都被你连累了。”赵鹤庆也跟着上马,往山下走去。 “黑炭,等等我。”周承毅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追着赵鹤庆:“今天真痛快,给老大跑腿我也高兴,不过,又是豌豆黄又是猪蹄的,老大莫非是再追哪家姑娘。” “你去问啊。”赵鹤庆没好气道。 “我就随口一说,很难想象冷冰冰的老大也会喜欢姑娘,会不会把人家姑娘也冻成冰棍。”周承毅越想越觉得欢乐,叽里咕噜地笑了。 “我城西你城东。”赵鹤庆一扬马鞭,远远把他甩到后面。 “黑炭,你耍赖,这里离城西又不远。”周承毅气急败坏道,可惜,赵鹤庆已经跑远了。 傍晚时分的冷清院,正中的桃花树正在花期,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微风起时轻轻摇曳,淡粉的花瓣落下,下了一场胭脂雨。 而桃树下的秋千上,苏碧一袭淡绿色衣服坐在那里,脚尖点地,轻轻摇荡,纤细的身影就荡在半空中,如展翅欲要飞出高墙的蝴蝶,最终又落了下来。 晚霞的光芒打在她身上,她乌黑的发丝显得越发柔软,而她坐在那里,整个人寂寥的就像是一朵褪色的花。 司徒谨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小小的手捏了一下,微酸的疼,他知道,姐姐其实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外面的风,这堵高墙拦住了她的脚步,承徽的身份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他能感觉得到,这四年来,姐姐越发沉寂了。 可是,他还不够强,还不能帮姐姐,他眼底一黯,嘴里有了苦涩的味道。 “大公子,您来了。”绿萝最先看到他,带了笑意喊道。 “不是说去西山狩猎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苏碧停止了荡秋千,开口问道,轻柔的嗓音如三月的春风,瞬间鼓涨了他的心。 “说是狩猎,山上的猛兽早就被清理干净了,都是些新放的家养动物,没什么意思就先回来了。”他很好的隐藏起了眼底的黯淡,把手中油纸包着的东西扬了扬,俊秀的脸上带了笑:“豌豆黄和猪蹄,姐姐上次说想尝尝呢,今天我都带回来了。” “你不是去西山了么,怎么有空跑买这个,还从城西跑城东,直接绕京城一圈。”她接过油纸,慢慢拆开。 “山人自有妙计。”他随意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笑,到了能让他放松的地方,眉目都完全舒展开来,仔细地把西山发生的事情说给姐姐听。 第24节 “阿谨你真是促狭鬼。”听到他指挥小鸟在别人头上拉屎让人出丑,她嘴里的豌豆黄差点没呛出来,纤细的身姿也如风吹过的花枝般微微倾斜。 他看着她浅浅的笑意冲淡了之前的孤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春风吹过芙蓉,露出疏疏密密的花蕊,心中也不由得欢喜。 “大公子现在可真厉害,府里都传遍了,京城两大霸王都叫我们大公子老大呢。”绿萝也凑上前,听得两眼发光。 “上次你说长公主府的周承毅被你揍了几顿后就哭着喊着要认你做老大,那赵鹤庆又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每个人都是欠虐吧?”她咽下豌豆黄,斜眼看他,明显对他之前的说法持保留意见。 “赵鹤庆好六博,废寝忘食尤痴迷,自诩打遍竟成无敌手。”他放轻了声音慢慢说:“结果碰上了我,我是谁,有姐姐亲自传授的兵法,他自然铩羽而归,偏还不信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然后输得心服口服,如今也是缠着我想让我传他几招。” “阿谨真厉害。”她看着面前已经十四岁的翩翩少年,气质儒雅,说话温和,犹如四月的春柳般清雅,如今的他,已经开始出去交际,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再不是曾经被困在府中朝不保夕的孩童,她由衷感到高兴。 “姐姐,我还会更厉害的。”他看着她水润的眸,认真地道。 “是,姐姐相信,所以,今天的功课做了么?”她板着脸道,眼底却有笑意嫣然。 “马上去。”他垮了脸,闷闷道。 “别想偷懒,君子曰:学不可以已。”她浅浅的笑,晚霞的光打在她脸上,光洁的小脸微微发光:“所以,为了更厉害,阿谨,功课不完成不能吃饭哦。” “好。”他进屋坐在书案边时,面上为了逗她开心的丰富表情就变成了认真。 “大公子,姑娘让我送进来的。”绿萝端了一碟碗口黄和一壶茶水进来,笑语晏晏:“姑娘说了,饿着肚子也看不进去书,没读完书不能吃饭,可没说不能吃点心。” 她说完,福了个身就退下。 热气腾腾的茶水有蒸汽不断冒出,有点模糊了他的视线,小时候的遭遇,让他对饥饿难以忍耐,而她,一直都记得。 正院里,太子妃一身华服逶迤,四年的时光过去,她保养得宜的肌肤依旧细腻如雪,只是,眉眼之间却多了几分阴郁,再不复初嫁时的风致娟然,如今太子颇多内宠,待她也就平平。 “所以,他现在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她听完雪琴的禀告,轻声开口,明明温柔的声音,却让人感到微微的凉意。 “娘娘,大公子不过都是和京城纨绔搅合在一起,有些名声也不是好名声,娘娘不必在意。”雪琴柔声宽慰:“更何况,徐嬷嬷说了,让您不要忧思动怒,保持心平气和。” “你懂什么,说是纨绔,可若不是出身够硬,能在京城里招猫惹狗么?”太子妃额上青筋跳起,只是想到自己身子重要,终究慢慢平了怒气。 挥手让雪琴退下,幽暗眸底浮起的,分明是不甘啊,若是当初那个孩子生下,如今也已经快四岁,出落得软糯可爱,狡黠聪慧了。 她膝下犹自荒芜,那个小崽子已经长大开始在外面交际,已经挣脱她的控制了,她双手陡然握紧,柔美的面颊寒意忽生,某样危险情绪稍纵即逝。 今天过节,肥肥的一张,亲们圣诞节快乐o(n_n)o~ 031寿宴 当西山上的桃花梨花争相斗放的盛景过去,周承毅惦念的杏子也悄然冒出了脑袋隐藏在绿叶间,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盛夏。 宫里早就忙碌开了,宫人们用彩画将宫墙装点得绚丽多姿,御花园里更是各色名花娇艳欲滴,淡黄轻薄的日光透过树叶洒下,处处都是奢华的绚烂,处处都是草木的香气,而教坊司的歌舞几个月就彻夜不绝了。 今上虽是草根得天下,历来崇尚节俭,但遇到自己的诞生日,也叫万圣节,百官都要进宫给皇帝祝寿,自然也不能太过寒碜,更何况,今年是他六十整寿,更是热闹非凡。 待得皇帝寿辰之日,司徒谨也随着太子太子妃一道乘坐宫车进宫,宫车辘辘驶过朱雀街,许多百姓自发聚集,点上香案,朝着皇宫的方向恭敬跪拜,祝福他们的君王万寿无疆。 宫车的帘幕晃动,司徒谨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动容。 因着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了些炎热,皇上在临风楼设宴群臣,临风楼依靠碧波潭建立,从楼上往下看,碧波潭莲叶田田,粉色白色荷花开得绚烂,偶有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点水过,粼粼波光倒映着亭台楼阁,恍如世外仙境,暖风穿堂而过,也去了燥热。 皇上生性开阔,又是乡野长大,对男女大防这一块就没有多重视,又兼之寿宴本就图热闹,故而所有人都齐聚在偌大的一个厅,只是左边多为自家宗室亲戚,右边多为肱骨之臣。 济济一堂人坐得满满的,宫娥身着轻薄靓丽的宫装,端着美酒佳肴穿行于人群中,姿态优雅,裙裾轻摇,自成一道优美的风景等到群臣向皇上献上美酒甘露祝寿,皇上又赐食开宴后,气氛推向了最热。 大厅中央,舞姬头发利落绑起,上身是贴身的鹅黄色上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上半身曲线,下面则是葱绿色阔腿裤,裤腿上绑有铃铛,随着双腿双脚灵活扭动,铃声悦耳,她们跳的是时下最流行的胡旋舞,不同于以往舞蹈的柔美妖娆,此舞更讲究力度和节奏,也更得这位草莽皇帝的心。 “好。”当一舞完毕,舞姬用手中隐藏的彩绸结成万寿无疆的大字时,皇帝忍不住拊掌叫好,对着一边盛装打扮风韵犹存的苏贵妃也多了分笑容:“贵妃有心了。” “皇上喜欢就好,臣妾可不敢居功,这都是晔儿说他父皇不喜靡靡之音,更爱大气一点的舞蹈,臣妾才安排的。”苏贵妃好久不曾看见皇上对她如此温柔,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抑制住心里的激动细声细气说。 “晔儿是个好孩子。”皇上含笑点头。 正当君臣其乐融融的时候,八百里加急的快报被送了上来,皇上当即拆开看完,一掌拍在面前的酒案上,因为用力过大,面前的酒樽里的美酒都有些洒了出来。 “大胆。”他怒斥道,帝王发怒,底下人听得心惊胆战,他身边的总管很有颜色地让台上被惊到已经停止跳舞瑟瑟发抖的舞姬都先退下,一时之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你们怎么看?”深吸了几口气,皇上总算怒火稍息,让总管把手中的信从太子手中挨着传阅下去。 “皇上,这……”大厅里的人挨个传阅,不少大臣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司徒谨和太子太子妃坐在一起,也跟着看了一眼。 这封信是匈奴现任单于冒顿写来的,冒顿此人好武,除了匈奴每年一度的秋天打谷草外,他前几天又带人杀了河南的上谷郡,商洛郡周边的十余个山村的守卫,抢光了村民的粮食扬长而去,并给当地郡守送了书信要求和亲,当地郡守不敢耽误,连同军情一起加急送来给皇上定夺。 “孤偾之君,生于沮择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游中原,闻陛下宫中并无适龄公主,然陛下之嫂瑞王太妃独立,孤偾独居。两相不乐,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传说匈奴现任单于暴戾好战,如今这封近乎挑衅的书信,到底是他不了解大历的风俗贸然唐突,还是故意为之,他胸腔都燃起了怒火,眸子都为之一沉。 他的目光掠过一身素色宫装的瑞王太妃,他的伯祖母,她依旧静静坐在席间,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宽大的袖袍微微颤抖,显示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他的伯祖父早在祖父起义之初就已经战死,待得他祖父皇袍加身,追封了自家兄长为瑞王,而如今瑞王位已经由他的长子继承,他的伯祖母也就成了瑞王府太妃,因着孀居的身份,平日里深居简出,甚少在各府走动,如今匈奴单于的这样一封信,她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皇上,请给微臣五万兵马,微臣定要横扫匈奴,一血今日之耻。”瑞王见自家母妃被辱,立马出列,跪下求道。 “皇上,万万不可,如今的大历已经是百废待兴,户部已经没有余粮支撑再一次打战,而百姓也不堪经历再一次战火。”户部尚书出列,跪求道。 “臣附议。”又一个大臣出列。 “所以你们就想着把我母妃嫁到匈奴去。”火爆脾气的瑞王立刻出言驳斥,周正的脸上满是怒火。 “瑞王多虑了,我们大历乃是礼仪之邦,当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丞相出列,恭敬道:“只是匈奴蛮荒之地一向有父死则妻其后母,兄死则妻其嫂的习俗,匈奴单于只是不了解我大历习俗,才冒犯了太妃,待陛下修书一封解释清楚就可,如今大大历正在休养生息,实在不宜和匈奴大动干戈,陛下可按着前朝旧历,封一妙龄宫女为公主赐婚匈奴,再对匈奴进行教化。” “太子,二皇子,你们怎么看?”高台上的皇上忽然出口问道。 第25节 “回禀父皇,儿臣觉得丞相所说可行。”太子起身恭敬道,只是,扫到高台上皇上虽然面无不悦,左手食指却在案几上轻轻摩挲,他了解自家父皇,知道这是他不耐烦时的习惯,顿时一紧,顿时想起自家父皇一向好战,就连这江山也是他一拳一脚打下来的,于是加了一句:“当然和亲是权宜之计,等日后我大历国富民安之后,再狠狠教训匈奴。” “老二呢,你怎么看?”皇上继续问道。 “父皇,儿臣也觉得众位大臣和大哥说得有理。”二皇子眼见避不过去,于是也只能站起来,硬着头皮答道。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摩挲案几的动作倒是越发快了,整个大厅也因此鸦雀无声。 032辩斥 于是,当司徒谨案几上的汤碗相撞击打倒在地上的脆响就显得格外起眼,引得皇上和众人目光都骗了过去。 “皇祖父,孙儿有话要说。”他从容起身,也不顾衣服被溅起的汤汤水水打湿,走出案几。 皇上这才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孙儿,面前的少年面若冠玉,身量虽然还略显单薄,却挺拔俊秀如一柄标枪,而他此刻两手笼在袖中,缓步徐行而来,衣袍竟然纹丝不动,整个大厅无数人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却像是散布在闲庭间一般,不疾不徐,淡然处之,他的眼睛就亮了。 传言说他这个孙子资质鲁钝愚笨,顽劣不堪,而如今光看他行走间的姿态气度就可知传言不可尽信。 “孙儿以为,和亲先例绝不能开,我们要为着大历百姓休养生息不宜再动战火,可要去和亲的女子也是大历的百姓,众位大人怎么不说要庇护。”他走到大厅中央,跪下,沉声道:“而且,前朝皇帝嫁了多少女子到匈奴,据说,从京城到匈奴的官道都被泪水淋湿了,可匈奴贪婪的本性依旧不改,该侵扰边境的时候还是侵扰,该掠夺的时候还是掠夺,可见有些蛮夷是教化不了的。” 高坐之上的皇上越听眼睛越亮,他本就出生贫苦人家,发迹于行伍,若不是凭着战场上不怕死的狠劲,这皇位还不知道是谁在坐呢。 只是,打天下容易治理天下难,他本就没有读过多少书,好在还算虚心,网罗了一干文臣在侧,勉强把朝廷打理整齐,只是,这一帮文臣有时候也惯是迂腐固执,说话也拐弯抹角,待得朝堂上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一个个退去,他就更觉得寂寞了。 尤其是自己与发妻所出的长子从小长于宫廷接受正统的儒家思想,完全被他的老师洗脑,满嘴儒家儒学,竟然一点也没继承到他身上的开疆辟土的霸气,大臣们安心了,他却是失望的,虽然他知道江山传给太子,他能很好地做个守成皇帝。 而如今,在自己侃侃而谈的孙子身上,他却感觉到了年轻人勃勃的锐气,犹如年轻时候的自己。 “大公子此言差矣,我大历泱泱大国礼仪之邦,要讲究以德服人,匈奴虽是蛮夷,我等也要教化。”一个官员越众而出,辩驳道:“再说了,挑个宫女送去和亲就能换来至少三五年的安宁,减少多少生灵涂炭,想必,那宫女也是愿意的。” 高坐之上的皇上皱起了眉头,他年轻时候大大小小的战役打过不少,和匈奴也交过手,到过边境,看过边境百姓过的生活,他叹息,看来,纸醉金迷的京城已经迷住了有些官员的眼。 只是,皇上一向呐于言,对上这等满口狡言的文官,到不知如何辩驳,于是,他也就端坐高台,静观自己孙子的应对。 而司徒谨简直要被气笑了,匈奴骚扰边境,杀了他们的士兵,如今这些官员不想着为自己的士兵报仇,反而想着送自家女子给匈奴让他们不要经常扰乱边境,就好比人被毒蛇咬了一口,不想着杀了毒蛇,反而坐下来给毒蛇讲道理告诉它咬人是不对的,可是畜生听得懂道理么,它只会在你一串之乎所以声中趁机再咬两口。 “如果国家的安宁要建立在女子的眼泪之上,那我们男儿也太无用了,这样的安宁,对我们而言是耻辱,不要也罢。”司徒谨冷冷道。 “大公子没见过战争的残酷,若是见识了就不会这么说了。”那个官员摇头晃脑,嘴里假惺惺说着,面上却一副司徒谨年纪小见识少的样子。 “听这位大人这么说,想必这位大人见多识广。皇爷爷,孙儿仔细一想,刚刚这位大人说的也很有道理。”司徒谨抬头,对着御座上的皇帝说道:“既然这位大人一力主张要对匈奴进行教化,扬我巍巍大历礼仪,那就让这位大人走一趟匈奴,说不定真能教化了匈奴,那这位大人也就名垂千古了。” “这这……”那位大臣脸色都白了,刚才的急智已经不见了,如今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让他在这里高谈阔论可以,让他去匈奴教化,他还是比较爱惜他这条命的,他的心颤了颤。 “不知这位大人家中可有适龄女儿,若是有,更好了,皇爷爷可以封一个公主,正好大人可以送女儿出嫁,能为我大历争取三五年休养时间,想必大人的女儿深明大义,也是愿意的。”他继续道,沉稳的声音宛如彩云在天空徐徐舒展,听见那位大臣耳中,却不吝于惊雷阵阵。 “求皇上开恩,微臣膝下就一个女儿,且体弱多病,担当不起和亲重任。”那大臣两股战战,已经瘫软在地上,几乎要晕倒过去。 “李爱卿的女儿是你的掌上明珠,你舍不得让她去匈奴那虎狼之地,需知宫女也是她们父母手心的珍宝,将心比心,谁又愿意把女儿嫁去呢,爱卿满口礼仪仁礼,倒忘了一句话,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御座之上的皇上面上阴霾一扫而光,他看了眼汗如雨下的大臣,终于开口。 “我大历男儿铮铮,自能守家卫国,不屑牺牲女子。张爱卿,拟旨给匈奴单于,我大历不是前朝,再不会嫁女儿去匈奴,但匈奴胆敢再犯我大历土地一分,虽远必诛。”皇帝站起身沉声道,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我虽老了,却还能拿刀御敌。” “孙儿原为皇爷爷马前卒。”司徒谨看着站起身的老人,他并不高大的身躯却坚毅如铁,似可抵御千军万马般,他头脑一热,想也不想就跪下道。 “吾皇威武,大历威武。”德王率先反应过来,跪下应道:“吾愿跟随陛下奋勇杀尽来犯之敌。” “吾皇威武,大历威武。”整个大厅的人都跪了下来。 “好,好。”皇上一连大喝两个好字,对上跪着的司徒谨,笑容慈祥:“好孩子,你上前来给皇爷爷看看。” “是。”司徒谨也不迟疑,应了声就站起身来到皇上身边。 “此子肖朕,看到他,倒是让朕想起了我年轻时候,一样的出生牛犊不怕虎,哈哈哈。”皇上索性让人在他身边给司徒谨加了个位置,拍着他的肩膀对着随侍身边多年的大太监说道。 别看皇上都已经六十了,还真是老当益壮,此时正高兴,拍打在他肩上的力道不小,若不是为了维持形象,他都要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下面的周承毅看了眼老大波澜不兴的脸,心里在偷偷乐,他可是受过自家舅舅拍肩膀待遇的,个中滋味,老大想必会回味无穷。 而太子妃见了高台上祖孙其乐融融的情景,几乎失态的握不住手中的杯盏,她宽大的袖袍遮掩下,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在锐痛的侵袭下,她才慢慢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之前的端庄贵气。 今天真是一言难尽,早上出门后才发觉忘了带钥匙,然后堵了两个小时车回老家拿,昨晚偷懒没有放存稿箱,所以更新晚了,看在我抵制住了麻麻晚上打麻将的诱惑回来更新的份上,表扬我吧。 033后续 皇上心情畅快了,宫宴就宾主尽欢地举行了下去,倒得宴会结束,司徒谨又和太子太子妃一起坐了宫车回太子府。 “今儿你也太冒失了,还好父皇没怪罪。”太子本不喜他在宴会中对着大臣咄咄逼人出风头,也不喜他言辞中对两国开战跃跃欲试的倾向,只是想到自家父皇都夸奖说这孩子像他,若是他骂了他,那不是也在说他父皇不对。 太子有心训斥几句,想到这里还是顿住了,随口说了他一句。 司徒谨俊秀的颜面风平不动,只是,微微勾起的眼尾扫了太子妃一下。 “太子说的是,只是谨儿还小呢,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冲动点也正常,反正父皇也喜欢谨儿。”明明那个目光平淡如水,可太子妃还是觉得心底发凉,她强打起一抹笑,柔声道。 “父王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司徒谨这才恭敬应道。 太子见他认错态度也还算恭敬,太子妃也在一边帮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三人一路沉默回府,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 只是,太子妃一进屋,就狠狠地拧了一下雪琴的胳膊,雪琴的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还只能忍着不敢痛呼出声。 “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就知道哭,还不给我滚出去,叫墨书进来伺候。”太子妃见到雪琴悄无声息流泪的哭丧脸更觉晦气,低声斥道。 夜深的冷清院,前院的侍女婆子都已经陷入了甜梦乡,司徒谨熟门熟路避开侍从的眼,偷偷溜进了内院。 今天是司徒谨第一次随太子太子妃去宫中赴这种大型的宴会,因为知道太子妃一向对他不怀好意,所以苏碧也并未睡下,等着他过来报平安呢。 “姐姐,就知道你担心我还没睡下。”司徒谨从窗户探进去个脑袋,笑眯眯道。 第26节 “哪学来的坏习惯,不知道敲门进来啊。”她用手中的书敲了敲他伸进来的头,没好气道:“谁担心你,我只是书还没看完而已。” “真的么,姐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司徒谨笑容越发灿烂,拉长了声音道:“都能倒着看书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贫什么贫,还不快滚进来。”她轻斥道,只是声音懒洋洋的,显而易见放松了下来:“看你这么精神,想必宴会上没出乱子了。” 其实想也知道,皇上的六十大寿,亲贵大臣都在场,太子妃怎么也不敢太过分,搞砸了宴会,就算她是太子妃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只是,自打四年前太子妃小产之后,太子妃行事就越发阴沉起来,府中姬妾来来去去,也不是有仗着受宠得意忘形的,可都被太子妃一一打落尘埃。 她深居简出并不大关注后院,可从绿萝那里听来零星片语也知道,府里有分位的除了她就是梅奉仪还安然无恙,其他的位份上都不知道换了几轮人了,尤其是太子妃迟迟未有身孕,她担心太子妃一个想不通走死胡同对司徒谨不利。 “姐姐不用担心,我会出什么乱子。”听到姐姐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想着姐姐这一天为他悬着的心,司徒谨凝视着她秀美的面庞,只觉得心像是被泡在温泉池子里,暖呼呼的全身都轻快了几分,俊朗的眉眼间,也沁出几分欢喜的神情。 “这是什么?点心么?”她看着他把手中拿着的盒子放在桌上,挑了眉问道,自打阿谨能出门交际后,在外面吃到比较特别的吃食糕点总会给她带一份回来。 “姐姐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他眼底含笑,眉目温和的像是夏日里最清澈的溪流。 “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的。”她嘀咕着走过去,打开的刹那,惊喜地眼睛就弯成了月牙,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盒子中的书,看得眼中异彩涟涟:“全都是兵书,还是孤本,阿谨,你哪来的?” “今儿个皇爷爷高兴,要赏赐我东西,我想着姐姐早就说了府里兵书不够看,就找了皇爷爷要这个。”她刚刚那一笑如新荷吐蕊,繁花初绽,美得让他有一瞬失了神,而这一笑是因为他挑选回来的兵书,他心里也感到高兴,越发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东西。 “不对,皇上怎么会想要赏赐你东西,你做了什么?”她停下翻动兵书的手,黑眸微微眯起,一线光芒幽幽扫视着他。 “都瞒不过姐姐。”他苦笑一声,把寿宴中发生的事情都一一道来。 “真是愚不可及,敌人都杀了自己的士兵了还想着教化,是不是等到有天敌人手中的刀架在脖子上了还等着念之乎者也,一群蠢货。”她低声骂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所以我就狠狠地把他们堵了回去。”司徒谨继续说道:“那个李大人满口仁义,叫皇爷爷送个宫女去和亲,我就提议皇爷爷封他家闺女为公主,他送闺女出嫁顺便留在匈奴行教化之责,当即把他吓得不敢多说一句。” “阿谨你这个促狭鬼。”她听到这里,撑不住笑了,无比解气道:“该,就该这样治治他们,还是百姓的父母官呢,把边境的百姓士兵当什么了,边境百姓士兵糟了难,不想着讨回公道,还想去跪舔敌人。” “皇爷爷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放下身份和臣子吵,我堵住他们之后,皇爷爷当场就驳回了和亲的提议,那些大臣也不敢再有异议,就生怕皇爷爷拿了他们家闺女去。”司徒谨话中带了轻嘲:“某些尸位素餐的大臣,说道送宫女和亲都是轻飘飘的应该的奉献,等到涉及自家女儿了,就闭口不言了。” “这些文臣世家都是这样,战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他们还在后头扯后腿,若是求和,置那些苦战的士兵百姓于何地呢。”她前世生在舒家,舒家几代掌兵镇守边境,立下汗马功劳,家中儿郎战死沙场不知几何,却还是逃不过朝中大臣诋毁她家拥兵自重,不得已之下,她娘只得带着她和六哥轮流回京常住,实际上是自为人质向皇上表明忠心。 “是啊,还好皇爷爷很强硬地否决和亲,若是换成父皇,指不定就同意了,那匈奴还以为我们好欺负,打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粮食,我们还送女子给他们做老婆。”他想到自家父皇对于和亲提议的认同,忍不住撇嘴。 034计策 “不过,大历如今才安稳几年,从前朝末年到大历初年都是战火连天,百姓是太苦了,现在打战也实在拿不出银子来。”他搔搔头,苦恼道:“古人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朝廷实在没有银子养。若非如此,皇爷爷也不必如此为难,还给那匈奴单于去信,直接挥师打到匈奴老巢就行了。” “连连征战受苦的确是百姓。”她点头,峨眉微蹙,樱唇轻抿:“只是,对敌人,却依旧不能软弱,人善被人欺,若一味软弱,匈奴也会得寸进尺,若让他们觉得掠夺很轻松,他们更会养成习惯,遇到压迫的时候,还是要捏紧拳头反抗,其实,其实要解决养兵也不是没有办法。” “恩?”司徒谨仰起头,有些不解。 “匈奴总是扰边境,边境可做战略准备,让士兵抽空对青壮年男人训练,让他们闲时能挥锄头种庄稼,战时能挥锄头砍人,也相当于多了一批士兵,还可以给士兵划些军田,操练之余也要种点粮食为军饷,让匈奴来了也要伤筋动骨。”她说道这里,顿了顿,唇角轻掀:“你不是说朝中还有那么多哭着喊着要教化匈奴的大臣么,那正好轮流派去匈奴,教化了最好,教化不了,我们的士兵就用拳头教。” 上辈子她们舒家军就是如此,甚至直接分了一小队到敌国,胆敢有犯边的想法,军师的晓之以理加上士兵凶悍的大棒,直接收拾的服服帖帖。 只不过,想必那些大臣被派去匈奴脸色很精彩吧。 “我也觉得就该派他们去匈奴,让他们看看边境百姓的日子。”司徒谨听得两眼放光,到的最后听到姐姐对那些大臣的处理和他一个想法,更是高兴地手心冒汗。 “不过,你也太大胆了,那样的场合,是够一鸣惊人,可一个不小心,龙颜大怒下或许话都没机会说就被罚了。”她看着面前不知不觉已经长得如同小白杨般挺拔的少年,心里有些后怕。 他们相识已经四年多,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太子府后院籍籍无名的长子,沉默,消瘦,靠着资质愚钝与隐忍在太子妃手下艰难讨生活,唯独那双泠泠如狼般凶狠的眼睛吸引了她,宛若最锋利的刀锋,危险却让人不自觉沉醉。 她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个人曾经是冷宫皇子,浣衣局贱妇所出,十余载在皇宫无声息,最终,他成了天下之主,用胜利书写出属于他的历史。 想到那个人,她的笑容就淡了。 只是,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平庸呢,她当时决定帮助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万一,他以后能大鹏展翅,说不定能帮她自由。 可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她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成为英俊的少年,慢慢崭露峥嵘,她又是骄傲又是担心,当初那点利用之心早就没了,已经变成实实在在的亲情。 如今他是太子即将成年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注定他已经站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他需要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若不能亮眼,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昙花一现。 好在他足够耐心,忍了这么久,只是今天的破功,虽然结果喜人,想起来却依旧让人心悸。 “姐姐以为是我故意博出位的?”他淡淡的笑,眼底一片冰冷:“实际上,当时不知道是哪个宫人推了我一把,弄得我杯盏落地,正好撞在皇爷爷将要发火满殿安静的时候,我没办法才放手一博的。” 她愕然地望着他。:“可是,谁要害你,太子妃么?她不怕皇上迁怒之下对她也影响不好么?毕竟皇上那个时候谁都看得出心情不好,而她也是你名义上的嫡母。” “应该是她,谁知道她发什么疯呢,不过,她也就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好在我还因祸得福,只怕她现在害人不成反而成为我出头的椽子,不知道心里多恼恨呢。”想到太子妃现在的心情,司徒谨嗤笑出声:“姐姐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她伤不了我。” 其实司徒谨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太子妃之所以想让他在皇爷爷面前丢脸,指不定是因为她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才如此急迫想要踩下她,而至于姐姐所说她是嫡母也会一起没脸的事情,哪有给她亲儿子铲除对手重要。 只是,毕竟事情没经证实,他也不想说出来让姐姐为他提心吊胆。 “你心里有数就好。”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就不明白这些女人是怎么想的,围绕着一个男人转争风吃醋不说,还喜欢陷害别人,好像别人遭殃了自己就能好一样。 “恩,那我先回去了,姐姐早点休息。”他道了别,悄悄离开。 035微服 寿宴过后不久,皇上就表现出了对司徒谨的喜爱,开始频频传召司徒谨进宫伴驾,气得太子妃又撕碎了几条手帕。 而这日,司徒谨才进宫,就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德海公公带去换了身藏蓝布衣。 “今天我们去京城走走。”皇上也换了身藏青色普通棉布衣衫,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普通老者。 “是,皇……爷爷。”在皇上逼迫的眼神下,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越是接触多了,越是了解自家皇爷爷老顽童的性子,常常突发奇想干些事情,跟在他身边的人都已经历练出了一副铁心脏,他看着表情丝毫不动已经着手去安排跟着保护的侍卫的德海公公,暗道自己还没历练到家。 而跟随着自家爷爷出宫,他就见到了垂头丧气等在宫门口的周承毅,信阳侯以及赵鹤庆。 信阳侯正要下拜,就被皇上拦住了。 “老赵,今天咱微服私访,不兴宫里那一套。”皇上摆摆手,示意信阳侯免礼。 第27节 于是,一行六人就开始京城一日游。 “舅舅,你都这么多人陪了,干嘛还要叫上我啊。”周承毅呵欠连天,眼泪都挤出来了,哀怨地道,没睡够觉的人不开心,看到自家老大也提不起精神。 “你不是号称京城百晓生么,哪里好吃好玩都知道,不找你找谁,看你一身懒肉,找你出来走走你还废话一大堆,天都大亮了还叫没睡醒,我老人家还每天天不亮就起了,回头我封你个小官让你天天去早朝信不信。”皇帝嫌弃地推开了周承毅的大饼脸,越说越气。 “老爷英明,若是周兄当了官,想必家里人定是高兴坏了。”赵鹤庆找准机会添油加醋。 早朝,早朝……周承毅此刻瞌睡虫早就被吓跑了,尤其是赵鹤庆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娘早就嫌弃他游手好闲,若是知道他舅舅说了给他官做,说不定立马找他舅舅落实下来,睡不到懒觉,他会死的。 他立马换了副谄媚的嘴脸凑过去:“舅舅,你想玩什么,我包你满意,我们就好好玩,刚才那些糟心事就都忘了,都忘了。” “能做官怎么算糟心事,这可是好事啊,说明承毅有出息了,必须不能忘。”皇上瞟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咳,你带爷爷去好玩的赌坊看看,说不定爷爷一高兴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司徒谨看着被爷爷逗得欲哭无泪的自家小弟那蠢样,有点不忍直视,好歹还是给他出主意。 自家爷爷的光辉历史他都知道,自有家贫,从小务农,稍有闲钱就跑去赌博,还曾经因为还不起赌债被赌坊绑在马桩上整治过,所以要让他玩好,赌坊绝对是不错的选择。 “阿谨说的不错。”自家孙子的提议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皇上简直越看自家孙子越满意了。 “哈哈,这个问题问我就问对了,我是谁,赌遍天下无敌手,舅舅,今天要你看看我的厉害。”周承毅哈哈大笑,带了一行人往他熟悉的赌坊走去。 “是么?”皇上气定神闲地看了他一眼,坐在了赌桌上。 然后,中午出来的时候,皇上神清气爽精神勃勃,周承毅整个人无精打采都已经晃神了。 想到刚才赌博的整个过程,司徒谨的唇角忍不住上扬,周承毅和自家爷爷吹嘘赌术,简直就是鲁班门前班门弄斧,刚刚直接被碾压,他的小金库都被自家爷爷赢得精光,貌似周承毅就是这么喜欢作死,就如同他上次也吹嘘自己精通蹴鞠,然后输给自己做小弟一样。 一路这么闲逛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城西。城西主要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沿路而来,声音也嘈杂了许多。 “老爷,我们还是换个地儿逛吧,这里人多眼杂的。”德海公公凑在皇上面前担忧低语。 “无妨,自家百姓面前有什么危险。”皇上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依旧往前走。 只是,一路上看见很多百姓衣衫打满补丁,面黄肌瘦,之前的兴致盎然也渐渐有了沉重的滋味。 “百姓的日子还是不好过。”皇上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出生贫民,自然对于百姓多了一份归属感。 “如今国家安定,朝廷还减免了一系列苛捐杂税,百姓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老爷你看,他们虽然如今还生活还不宽裕,神情却还轻松,眼神也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信阳侯在一边道。 听了他的话,皇上倒是没说什么了,不过看着已经午时了,带着一帮人就找了个小吃铺解决午饭。 这里的小吃铺都是卖给百姓的,自然不如城东酒楼饭馆的饭菜精致可口,也就是一些普通吃食,皇上让每种都上了一点,看起来种类还不少,杂粮粥,窝窝头,粗面馒头,白面馒头,包子,野菜汤…… 周承毅正觉腹内空空,端着粥就喝了一大口,差点没喷出来,他生来就是长公主之子,自幼长在锦绣富贵乡,吃食无不样样精细,卖相稍微差点的都不能上他的桌子,哪里吃过这样粗糙寡淡没滋味的吃食,可这时候,就算肚子饿着,他也吃不下去了。 “怎么,觉得不好吃对不对,比不上你平日里吃的对吧。”皇上拿起粗面馒头慢慢咽下一口,才开口:“可我们平日里锦衣玉食,好些百姓要是天天能有杂粮粥喝饱,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就是这馒头,百姓也是买粗面馒头的多,白面馒头口感好点,可一文钱一个,粗面馒头一文钱能买两个,口感算啥,能填饱肚子才是关键。” “我们小时候,吃个白面馒头都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了,你们这一代日子过好了,反而感受不到百姓的苦楚了,你嫌弃的东西,百姓能吃到就开心了。”皇上看了眼不远处吮吸着手指看着他们吃的瘦小女孩,拿了两个包子递给她,小女孩怯怯道了谢,拿着跑向了她的一群伙伴,不多时,他们就传来欢呼声。 周承毅被说的满脸通红,又端起粥碗,食不知味地吃起来,而一边的司徒谨,则一口馒头一口粥,吃得香甜,比起他小时候饿肚子吃馊了的饭菜,杂粮粥也不算什么,皇上看着自家孙子从容吃饭的样子,明明只是粗茶淡饭,他却像在吃山珍海味般,姿态优雅,既有世家子的气度,又能吃得下苦,心头越发满意了。 036审案 几人各怀心思地用过午饭,又跟着逛了起来,只是,周承毅倒是没了上午的精神抖搂,搭拉着脑袋,像是被斗败的公鸡,看到大家莞尔。 司徒谨有点明白为啥自家爷爷逛街要带着周承毅,不光是京城的活地图,还兼当活宝。 不知不觉,他们就逛到了府衙,此刻正有案子在审理,衙门外有一大圈百姓围观。 爱凑热闹的周承毅眼睛都亮了,不是亲眼所见,司徒谨都不敢相信他明明圆滚滚的身材还有如此灵活的时候,只见他跟着围观人群的空隙左挤挤右挤挤,很快就找到了个最佳视野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猴儿,要是把这热忱劲放在正事上,他娘也就不愁了。”皇上摇摇头,只是眼中却带着对小辈的纵容,见周承毅正听得起劲,一时半会也叫不走他,于是一群人也就找了个角落站着听起来。 这个案子才开审不久,听了一会儿,司徒谨也大概弄明白了,里面在审理的是一个叫宋立的青年来杀继母后来自首的案子。在京兆尹的审问下,宋立对自己杀人的动机和过程供认不讳。 有陪同宋立来自首的知情邻居也在公堂上留下了自己的证词,顺便为宋立求情。 “大人,宋立杀陈氏是有原因的,实在是陈氏品行不端,与野男人勾搭成奸,被宋立父亲宋大壮发现后更是心肠歹毒的毒害了宋大壮的性命,宋立母亲早逝,与父亲相依为命,哪里能看的下自己父亲被生生害死,一时冲动才会杀了陈氏,求大人法外开恩。”一个知情人说道。 “是啊,大人请明察,陈氏为母不仁,她昧下宋大壮宋立父子两打铁铺赚来的银钱,对宋立也不好,眼见宋立年纪大了也不张罗着给相看媳妇,宋立宋大壮父子情深,宋立看在宋大壮面子上一直没计较,如今宋大壮被害死,宋立才忍不下去的。”又一个知情人应和道。 …… 又有几人七嘴八舌地符合,想来这宋立平日里为人处世不错,才引得邻居争着来求官府从轻发落。 司徒谨在那里认真听着,透过人群,他看见跪在公堂中央带着枷锁的壮硕青年,他跪的笔直,对于周围邻居给他求情的声音充耳不闻,整个人周围似乎都有一层悲伤的情绪笼罩着。 “肃静。”堂上的京兆尹拍了一下惊堂木,止住了堂下越来越多说话的声音,他严肃地看向宋立,开口问:“宋立,本官再问你一句,宋陈氏,你的继母,是不是你所杀?” “回大人的话,是我。”宋立应道。 “好,退堂。”京兆尹见书记官记录了下来并让宋立签字画押,这才宣布审案结束,侯在两边的衙役把宋立压下去收监等候判决,围观的人群见案子审理完了,这才各自散开,而京兆尹也打算去后头处理公务的,不经意间扫到散开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得差点跪下去。 “秦大人,我们陪老爷出来走走,正好看见大人审案,就留下来看了次热闹。”信阳侯笑眯眯地和京兆尹打招呼,也在隐隐提点他不要暴露老爷的身份。 “老爷来了怎么也不叫下官一声站在这里看,下官真是惭愧。”秦大人擦了擦额上冒出的虚汗,恭敬地迎了他们去后堂。 “也就随便转转,怎么好打扰你处理公务。”皇上不在意地摆摆手。 进了后堂,待得侍从上了茶退下,秦大人忙跪下去叩头请安。 “起来吧,在外面就不要将就这些虚礼了。”皇上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开口:“刚才的凶杀案凶手可是供认不讳了,你们打算怎么判处?” “回禀皇上,微臣认为陈氏乃是宋立继母,宋立手刃其母,简直大逆不道,应该受死刑处罚。”秦大人主管刑法,在审案时候找到相应的法律条文附录在案卷后面,并已经写了他自己的判处意见,只等着定期传给皇上审核批复,此刻正好皇上问起来了,他也就说出自己的意见。 “阿谨,你怎么看?”皇上侧头温和地问他。 第28节 秦大人的视线也落在了他的身上,万寿节那天秦大人肚子不舒服出恭去了,回来才听见别人说起太子家大公子舌战群臣的风采,而如今看去,少年一身黑色锦袍,长身玉立,像是一株清脆挺拔的修竹,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皇爷爷,孙儿觉得,宋立杀人证据确凿,且他本人也签字确定,此案可以一般的杀人罪处理。”他沉吟片刻,回道。 “哦?阿谨为何这般说?”皇上饶有兴趣地继续问。 “孙儿觉得,陈氏既对宋立没有生育之恩,又克扣宋立工钱,不帮忙张罗宋立亲事,可见也没有尽到养育之责,只是因为宋立和宋大壮的父子之情,才把她当做继母的。”他沉声开口:“可陈氏不守妇道不说,竟然还害死了宋大壮,那么,从她对宋大壮下毒手的时候,她和宋立的关系就断了。所以,宋立杀她,不是杀的继母陈氏,所以,此案不应该做大逆不道罪处理,只做一般杀人罪处理。 ”当然,这只是孙儿的愚见。“他顿了顿,加了一句。 而屋里的人都被他震住了,秦大人都被他说服了,在一边连连点头,赵鹤庆则是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家老大。 ”恭喜老爷,后继有人啊。“信阳侯本就是和皇上一起打天下的拜把子兄弟,自然知道皇上对自己两个儿子不像自己的担忧,如今见到皇上笑容舒展的样子,凑过去小声说道。 ”承毅,你觉得呢?“只有周承毅已经被自家老大的长篇大论说糊涂了,正苦恼地搔着头,怎么一个杀人案件判理还这么麻烦,秦大人是一说,老大又是另一种说法,听得他头都大了,冷不防就被皇上发问了。 ”哎,我觉得阿谨说的对。“他平日里就最不喜欢和文人打交道,嘴上功夫厉害的都能把人绕晕,他平日解决问题都是比谁的拳头硬,简单利落多好,所以,老大不愧是老大,打架厉害,嘴皮子也厉害。 ”为什么?“皇上心情好了,也有心思逗外甥,笑吟吟道。 ”因为阿谨是我老大啊。“他理所当然道。 ”……“皇上直接被堵得哑口无言,还以为他长进了呢。 037美梦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皇上心血来潮的京城一日游圆满结束,也就高高兴兴带着德海和司徒谨回宫去了。 由于司徒谨最近经常伴驾,有时候天色晚了皇上大手一挥就留宿,甘泉宫的偏殿还有了他的房间,今晚也是,皇上兴头来了,留着他用膳,又絮絮叨叨逮着它说了一通话,等到终于放他休息的时候,都月上中天了。 德海早就吩咐宫女准备好了他的就寝用品,等他走出来,就有素衣宫娥手提宫灯等候在外,殷勤引他过去。 夜已深沉,远远地地方有更漏声隐约传来,越发觉得夜色宁静的不真切,殿内四足镂空银香炉里加了檀香,幽幽的清香里带了丝辛味,催的人昏昏欲睡。 司徒谨捏了捏眉心,或许是今天太累了的缘故,他总觉得心头有些烦躁,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气,死劲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檀香。 檀香有安神功效,可这时对他来说却作用寥寥,浴桶里已经装满了沐浴用的热水,身着浅碧色宫装的宫女正捧了豆蔻、兰草缓缓撒进水里,袅袅的热气蒸腾间,幽香扑鼻,她的姿态极为优雅,随着她的动作,纤细的腰肢轻摇,少女的娇俏一览无遗。 “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来。”他皱着眉,现在只想着快点洗漱完好睡觉,越发看不上宫女拖拖拉拉的动作,直接褪去外跑,开口说道。 “大公子,让奴婢伺候你吧。”那宫女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仰着头揉揉说道,那一双眼睛因为水汽蒸腾,水盈盈似要滴出水来,此刻含羞带怯看着他,只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司徒谨并没有注意她。 “不用了。”司徒谨不耐道,他就寝时并不喜人打扰,明辉院里的侍女都清楚,每日只帮他准备好热水帕子就告退,只是,这毕竟是皇爷爷的未央宫,这些宫女也不了解他的习惯,他只得再说一遍。 “大公子自己沐浴的话,不方便搓背,还是由奴婢伺候吧。”宫女说得恳切,款款走过来,白皙纤长的素手伸出,欲要帮他更衣。 “出去。”司徒谨恼她事多,啪的打开她的手,冷了声音道,而由于宫女靠近,她身上的香气也吹入了他的鼻尖,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香的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心头越发厌烦。 “是,大公子若有吩咐,尽管开口,奴婢就守在门外。”宫女咬着下唇楚楚可怜道,见司徒谨不为所动,只得悻悻然退出去关好了门,如此,司徒谨才得以洗了个清静澡。 只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却很快就又醒来,淡淡的桂花香萦绕鼻尖,驱散了他的心烦,只是,身上却更燥/热了。 他看见床榻上坐了一个女子,身穿石榴色单薄的裙裾,勾勒出琳珑有致的身材,流丽如海藻般的长发用白玉簪子松松挽在一侧,面上有白纱遮挡,看不清面容,只余一双水眸微微弯起,撩地他心跳如鼓,口干舌燥,脑中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隔着面纱亲上她的唇。 她的唇柔软的不可思议,因着他的亲吻,女子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枕上,唯有一双眸子,如浸过井水的黑葡萄,晶莹剔透,眸光潋滟间,透出他无法抗拒的风姿。 两人鼻息纠缠,目光交错,直到许久,唇舌间漫长的追逐才停歇,女子气息紊乱,覆面的白纱不知不觉已经掀开一角,露出她有些红肿的嫣唇,似乎对他的轻薄有些不满,粉拳轻锤在他身上,犹自嘀咕抱怨着,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扯到身边,继续亲上那如花般柔美却比花蜜更甜的嫣红。 好半晌,他才抬手温柔抽去女子发上的玉簪,任由那黑发如瀑般铺满整个床榻,他一下接一下不停地轻着着她的唇,修长有力的手指划过她的发,落在滑腻如脂的凝肌上,换来女子更主动地靠近,抬手虚虚挂在他脖子上。 两人就在这方寸之地追逐,几乎就要溺毙在这温柔乡中,他不经意他起头,如云黑发中,女子的面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彤云密布,像是开得如火如荼的芍药花,水眸微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若被风吹过的荷塘,露出中间稀稀疏疏的蕊,而轻轻开启的嫣唇吐露出猫儿般的叫声,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沸腾,如海浪般层层叠叠的幸福冲卷而来,瞬间将他没顶。 却在下一刻如一贫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了个透心凉。 他也在这一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 外面已经天大亮了,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未完全合拢的帷幔照进来,刺激的他眼球刺痛,忍不住就抬手去挡。 身上黏腻的触感和殿内还未散去的莫可名状的味道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昨晚那一场旖旎的梦还在脑中回荡,他还能清楚地回想起在情海浮沉中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丝绸般的触感,半开半合的眸子雾蒙蒙映着迷离,长长的卷曲的睫毛轻轻颤抖,还有嫣红的唇,因为他的蹂躏而越露妍色。 那样的尽态极妍,那样的妖娆妩媚,和平日里冷清如水素雅如菊的她完全不同,却都让他甘愿为之沉沦。 他的心里一阵喜一阵悲,曾经萦绕在心头的迷茫困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清楚地知道,他对于姐姐,并不是他因为的姐弟之情。 小时候受尽冷落欺凌,唯有姐姐在他身边,教导他,鼓励他,帮组他,不离不弃,他以为的,他能一辈子都把她当做姐姐,以后对她好,让她脱离太子府,让她幸福。 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感情变了味道,或许是在他第一次杀人惶惶不安觉得被天地厌弃的时候她那个带着桂花香温暖得让人流泪的拥抱。 亦或是教他射箭时两人手臂相贴她马尾扫到他眼角微微痒的时候;亦或是她坐在院子里荡着秋千望着那渴望而不能踏足的远方时寂寥淡薄的让他心痛的纤影;还是看她高兴时笑的眉眼弯弯忍不住心怦怦跳的时候…… 太多太多,长久的相依相伴,不知什么时候,她就刻入了他的骨髓,住在了他的心底。 他其实早就有所察觉,不然为何明明没有事情,都管不住自己的腿要去冷清院一趟,只有见到姐姐的人,听见她说话,他才能回去睡得踏实。 曾经他想过以后给姐姐找个爱她的人,凭心而论,若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喜欢姐姐能给姐姐幸福的男子,他一定会嫉妒的发狂,他绝对不会放手成全他们的幸福独留自己舔伤口。 他无法想象如果未来没有姐姐参与他的生活,他要怎么办?所以,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姐姐如果看清他的真面目,一定会厌恶了他,可就算被厌恶,他也不放开她,他幽暗的眸底凝结坚定,只是,薄唇紧抿,透着自我厌弃。 ------题外话------ 亲爱的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里,大家身体健康,笑口常开,事事顺利,么么哒。 038尴尬 “大公子起了么?”殿外,德海公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收敛了情绪,扬声问道:“德海公公,有事么?” “大公子,皇上传您过去陪他用膳。”德海恭敬地回道。 第29节 早有等候在外面的宫娥捧着热水,青盐,还有赶紧的衣服鱼贯进入。 “大清早的,还麻烦德海公公亲自跑一趟,劳烦告诉皇爷爷一声,我收拾好了马上过去。”他依旧坐在床榻上,用铺盖遮挡着身上的狼藉,对着德海轻声道。 “大公子客气了,这是奴才的本分。”德海笑了下,他随侍在皇上身边二十载,很清楚司徒谨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所以他才会亲自来传话,他当做没看见司徒谨不自在的样子,很快就离开了。 “你们都下去。”司徒谨见到德海走远,这才对着宫娥说道。 “是。”宫娥们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他飞快跳下床,把弄脏的床单卷了起来,这才用热水擦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服簌了口,叫了宫娥替他束发。 “待会把被子拿去扔了。”他收拾妥当出门之前又吩咐了一声,这才去陪皇上用早膳。 今上崇尚节俭,早膳并没有人想象中的奢华,桌上只摆了一钵碧粳米粥,玫瑰蒸点、木樨蒸点、果馅蒸点,云腿蒸点并四色酱菜,比起一般的达官贵人家的餐桌还要逊色。 他行过礼后皇上就让他坐下,有宫娥捧了清茶让他漱口,又给他盛了碗粥,早膳虽然简单,御膳房毕竟有真功夫,简单的红油凉笋做的清脆爽口,就着米粥,他一连下了好几筷子,糕点也做得软弱可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对于嗜甜的他来说甜度稍有不足。 皇上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祖孙两人埋头吃了八分饱的时候,他就停下了筷子,感叹道:“还是阿谨陪朕用膳吃得香甜,要是你父王或者二叔坐在这里,绝对是吃的没滋没味,也不知道他们一顿早膳也要吃的花样百出,肚子也就那么多,弄那么多也是浪费。” “都是皇爷爷这里的厨子做的好吃。”他吃完最后一口糕点,用茶漱了口,这才斟酌着说道。 “是么,那你以后就常来陪朕吃,朕看你吃的香也能多用一碗饭。”皇上说得高兴,也越看这个孙子越顺眼,比起越来越刻板守礼的长子和只有比太后贵妃宠坏的二子,明显这个孙子更乖巧更合他眼缘。 “孙儿求之不得。”他削薄的唇微微上扬,眼中笑意潺潺如流水般清透。 说话的间隙,宫娥又给他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浅碧清亮的色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仔细辨别了下,似乎是荷叶的味道。 “皇爷爷,这是什么?”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皱眉问道。 “莲叶清火汤,你最近火气旺,喝点汤去去火。”皇上笑眯眯的道。 “皇爷爷,你怎么知道,我……”昨晚的事情竟然被知道了,司徒谨只觉得脸轰的一下爆红,他有些局促得捧着汤碗,只觉得脸上的温度在急速加温,几乎都要冒出火星来。 “发生在朕宫里的事情朕当然知道。”皇上脸上的笑意更浓,逸逸然欣赏够了自家冷静淡定的孙子难得的窘迫不安后,才温声出言安慰:“阿谨不用害羞,男孩子都会经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说明我们阿谨长大了,朕改明儿就给阿谨挑个漂亮的可心人去伺候阿谨。” “我不要。”他也顾不得羞窘了,连忙出口打断:“皇爷爷可不要好心办坏事,现在送我美人,不是让您以后的孙媳妇添堵么。” “哟,看不出来,阿谨居然是个疼媳妇的。”皇上笑的直打嗝。 “那是,自己的媳妇自己疼,我若不疼她娶了干嘛。”他理直气壮地道。 “哦,阿谨说的这么言之凿凿,可是喜欢上了谁家姑娘,说来给皇爷爷参详参详,让皇爷爷看看可配得上朕的大孙子。”皇上乐呵呵道。 “哪有看上的姑娘,不过若是有了,定会告诉皇爷爷让皇爷爷赐婚的。”他脸上的温度总算降了一些,也能淡定的应对,说到这里,他心思一转,加了一句:“所以皇爷爷可不要给我乱点鸳鸯谱哦。” “真没有?”皇上狐疑地看着面前头束云冠,面容已经褪去稚气越发硬朗俊美,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忽视气势的孙子,待看到他无奈点头后,才放过了他:“好吧,皇爷爷答应你,不过,真不要皇爷爷送你美人?” “不要。”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他对于自家爷爷的执着有点无奈了,借口要找新的兵书看一溜烟跑了。 今天朋友搬新家,所以少了点,么么亲们,节日的最后一天,大家玩的开心。 039阴谋 “这孩子。”皇上摇头道:“说他成熟吧,也有毛毛躁躁的时候。” “那也是大公子和您亲近,在您面前不用伪装。”德海见着皇上心情好,凑趣道。 “恩。”皇上点点头,随即收敛了笑容:“人带来了么,怎么会是你问清楚没有?” “回皇上的话,是宫女小环见到大公子年轻俊美又得您宠爱,所以一时迷了心,想走捷径飞上枝头。”问到正事,德海瞬间收起了笑脸,恭敬道:“她在大公子房里的香炉点了混有茉莉花和甜杏仁的檀香,此香本就对男子有催情功效,配合她身上的依兰花香,效果更强烈,可昨晚大公子早早打发她出去,让她没有得逞。” 德海说到这里,也是狠狠地瞪了小环一眼,他主管的未央宫出来这样的事情,他这个总管太监也颜面无光,平日里看这小环谨小慎微,到没想到心这么大。 “皇上饶命,奴婢只是一时想岔了。”小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磕头求饶,此刻如失去了水分的花朵,再也不复昨晚的娇美妩媚。 “小小宫女竟敢对皇孙下药,朕问你,谁给你这些香料,谁让你这么做的?”皇上沉声问道,明明声音里并没有怒气,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扑面而来,依旧让小环骇的亡魂俱冒。 “没有,没有人让奴婢这么做,是奴婢自负有几分姿色,不自量力爱慕大公子,所以才厚颜无耻自荐枕席的。”小环磕头如捣蒜。 “哦?那你的香料又是哪里来的,宫女的份例里可没有这些。”皇上又问。 “奴婢,之前探亲日奴婢托家里人带来的。”小环支支吾吾。 “是么,朕记得,探亲日是在年底,而大半年前阿谨还没在朕面前走动,所以你在半年前就能未卜先知,预料到阿谨会得了朕的欢心能留宿未央宫,早早就准备好了。”皇上轻哧一声,继续问。 “奴婢,奴婢该死。”小环完全无法辩驳,心底的理智却告诉她决不能说出来,不说出来她知道她不会有好下场,可若是说出来,她家人都会遭殃。 她脸上的泪水落得更急,几乎是崩溃的哭出声来:“奴婢早就准备有这些,想着要是能找个合适的机会爬了某个贵人的床,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 “德海,去处理了。”对着哭的面无人色的小环,皇上厌恶道。 “是。”德海挥手让几个小内侍拖了小环走,见到皇上用手支着额头,仿佛不堪重负般,眼角眉梢都是疲倦,他心一颤,上前给皇上揉着太阳穴:“您也不要多想了,或许真如那小宫女说的,她见大公子英俊又有宠心动了。” “德海,你在这宫里多少年了,会相信她那漏洞百出的话,单看她怎么问都咬着她自己贪慕富贵不放,朕不相信她在宫里多年早就明白作为一个宫女就算爬床成功也不会有好下场。”皇上叹息一声,眉眼间沧桑蔓延出来:“自古天家无亲情,朕以为朕家里不同,没想到一切都是朕一厢情愿罢了。” 那宫女不说,他们也不想逼问,一方面是知道那宫女铁定有把柄捏在对方手里,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另一方面他们已经猜到是谁所为了。 其实很简单,这件事谁能得利,谁最方便做就是谁下的手。 若昨晚阿谨没有当机立断让那宫女出去,若今早阿谨和那宫女被堵在床上,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就安在阿谨头上了,就算他不在意,这个罪名也要跟随阿谨了。 想到以前穷的时候,家里人尚还能和和睦睦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而如今有了这泼天富贵反倒人心不齐了,皇上不知要做和感叹了,毕竟是二子的母妃,也是太后的侄女,皇上也不想追究起来二人面上无光,还会恼上阿谨:“罢了罢了,只能委屈阿谨那孩子了。” 而月华宫里,贵妃听了身边侍女打探来的消息,司徒谨已经捧了皇上的赏赐出宫了,而未央宫的小环因为行事不妥惹得龙颜大怒而被杖毙的消息,气得差点咬碎银牙。 “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明明都拿了催情香,还迷惑不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贵妃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有暴风雨来袭之势。 第30节 “娘娘,你说皇上这般处理小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那小环不会都说出来了吧?”她身边的大宫女担忧的道,皇上素来仁慈,杖毙这样的事情若非触及他的底线并不会发生,她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敢。”贵妃横了一眼自家大宫女,淡淡的眸光转寒,话语像是冰雹一样刺寒:“小环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慌什么慌,皇上若真知道了我们月华宫还会这么安静么,好了,你去封五十两银子给小环的家人,那丫头虽然事情没办好,但好在忠心,本宫也不会亏待她。” “是,娘娘就是宅心仁厚。”大宫女瞅着她的眼色谄媚道。 贵妃又恢复了得色。 040动心 而被皇上认为受了委屈的司徒谨正抱了从皇上那里得来的兵书回到了太子府,只是,在又惯性使然走到冷清院门口的时候,他有些踌躇了。 又或者是近乡情怯,他有些不敢伸手敲门。 “大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正在犹豫间,绿萝推开门,看到他还差点吓了一跳。 “我也是才来的。”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是阿谨来了么?”苏碧正在看书,见他进来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手中的盒子,水眸瞬间爆发出星子般晶亮的光辉,春花般灿烂的笑绽放在如玉的容颜上:“是兵书么?” “恩。”他点头,把盒子放在书桌上,努力不去注意看她的脸,或许是想明白了对她的感情,她刚刚只是展颜浅笑,就让他感觉到冰雪消融,身子都轻了几分,快要不知道身在天上还是人间。 而那如樱花般娇艳的唇,会让他想起梦里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他感觉心都跳快了几分。 “阿谨,回神了。”她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动,唤回了他的神智:“你在发什么呆?” “没想什么,可能是累到了。”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想的什么,身体都僵硬了,当然不敢说出来,只能生硬地转话题:“姐姐,匈奴单于已经回信道歉说自己不懂大历的风俗唐突了德王妃,皇爷爷给我说的时候我顺着把你告诉我的针对匈奴用兵以及划给军队田地自种充实军粮的方法告诉了他,他又赏赐了我兵书。” “只是,”他说到这里,有了些歉意:“我冒用了你的名字,说这些都是我自己想的。” “那很好啊,反正我有这些书看就够了,这可比那些软绵绵的诗词看着有劲。”她爱不释手地捧着兵书,笑眯眯地道。 其实她明白阿谨不说出她的名字是为她着想,高处不胜寒,若真说出她的名字把她推向风尖浪口,她就再也过不了现在的平静生活。 两世为人,曾被人真心相待,也曾被欺骗,尝过人情冷暖,何尝不知道他是在保护她呢。 她安静做她隐形人一样的太子城辉就好。 “知道姐姐喜欢看兵书。”他幽深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泛着暖意,他的苏姐姐,不爱红装爱武装,与京城那些整日里讨论什么胭脂上色好什么衣服最流行格外不同,不爱涂脂抹粉,不爱穿金戴银,衣饰简单,却一身清新。 “当然,不过若能上战场杀敌,那就更畅快了。”她不禁又想起了当年在舒家军时候的事情,上战场的时候一个个如狼似虎扑向敌人,战后则一起下田一起唱歌。 那个时候,她父母还健在,她是他们捧在掌心的珍宝,是整个舒家军的少将军,那个时候,日子简单而充足,没有算计,即使后来嫁入宫中,华服美食,她最想念的还是那段时光。 见她目光中的怀念之色,他的心有一瞬间沉沉,他知道她不爱他的父王,可是她那样的目光,又是在怀念谁呢?他想知道,却不敢开口问。 此刻的他和她,不过是太子府嫡子与庶母的关系,亦或是私底下往来,她也只把他当做弟弟,当做小辈,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往事不可追,上战场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美梦,此刻她也只能看看兵书解解馋了。 她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觉察到某人过分热切的注视,抬起头来,对上了他清澈如一汪湖水的凤眼,平日里的清冷此刻都化为了温柔的亮光,深深倒映着她的影子,忽然就有了些不自在。 “阿谨,若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回去休息吧,看你脸色也不是很好,是在宫里没休息好么,既然这样,今晚也不要读书了,早点睡吧。”她忽略掉心底那丝异样的感觉,仔细看了看他略微苍白的脸色,眼底还有青色的阴影,整个人透出一股颓废的感觉,关切地说道。 “好。”他笑笑,干脆答应了。 本来天色还早,若是平日里他铁定还会多纠缠一会,只是,昨晚才做了那样的梦,今早才弄明白心底的感情,这个时候面对姐姐,他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姐姐本就聪慧,他怕自己一不小心露了痕迹被姐姐觉察,姐姐是厌弃他还是接受他,他并无把握,隐隐觉得前者居多,那样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更何况他们如今身份尴尬,于是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先爱上的人,注定是输家,只是,就算心底纠结折磨,他也甘之如饴,他揣着不为人知的甜蜜烦恼,往明辉院回去。 只是,他虽然走的隐秘,却架不住有心人的窥探。 041定亲 在皇宫里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甚至连自家皇爷爷都知道了,司徒谨自觉丢脸,借口要去户部学习躲着不进宫,反正他最近几天是不想往皇宫里凑了,尤其是对上某个为老不尊的长辈脸上挪揄的笑。 跟着户部小吏学着整理了半天卷宗,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司徒谨揉着眉心,正要去找地方用膳,就听见赵鹤庆兴高采烈的声音。 “老大,可算是逮着你了,如今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我还是听我爷爷下朝回来说你今天没进宫,来户部学习了才知道在哪里找人。” 赵鹤庆和周承毅两人联袂而来,一样都是美衣华服,衬得赵鹤庆身姿朗朗,神采飞扬,而周承毅而无精打采,精神萎靡。 “好吧,最近是疏忽你们了,正好也是中午了,我做东给你们赔罪。”看见他们,司徒谨也柔和了神情,开口笑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他们三人虽然相识不长,秉性也各不相同,却出乎意料的惺惺相惜。 “老大请客那是必须的,胖子,高兴点,跟着老大吃肉去。”赵鹤庆唇角轻扬,任由微风把他一缕未束起的黑发吹拂在他脸上,乌黑的眼睛眯着,显出几分不羁来:“等吃完饭,我们再来玩玩六博,也让老大看看我最近的进步。” “谁要玩六博,无聊无趣的紧,我们去喝花酒,听说锦绣春风坊里有了新的花样叫什么鞋杯令,引得很多富家子弟大肆追捧,爷好歹还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呢,不去见见对得起这个名号么?”周承毅一脸悲愤,梗着脖子道。 锦绣春风坊是在城南泾水河边的青楼,因着层出不穷的新花样在一众青楼楚馆中脱颖而出,恩客们不仅可以携美乘坐花船泛舟湖上,每年的花魁评选更是成为城南一大盛事。 因着知道锦绣春风坊是什么地方的司徒谨眉头就皱了起来,下意识就不想去。 “胖子,你确定要去?”赵鹤庆挑眉问道。 “去,谁不去谁是小狗。”周承毅一双凤眼瞪圆,吭哧吭哧道。 “好吧,我倒是无所谓,你要是不怕的话我就陪你去。”赵鹤庆摊摊手,耸肩道。 周承毅懒得多说,直接往锦绣春风楼走,用行动来说明他的勇气。 “他怎么了?”对着周承毅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略微圆润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莫名的悲壮,而一向喜欢和他抬杠的赵鹤庆也出乎意料的忍让,让司徒谨心中一动,低声问道。 “老大,你还不知道吧。”赵鹤庆笑眯眯地凑近,用压低了但周承毅还是能听见的声音神秘兮兮道:“平安长公主给周承毅选了柳大姑娘做未婚妻。” “柳大姑娘?”司徒谨回味着这个称呼,眼前浮现出在长公主府那日他陷害周承毅被一个姑娘追着抽鞭子的一幕,他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姑娘身手格外干脆利落,抽的周承毅鬼哭狼嚎的样子可堪入画,似乎那天周承毅叫那个姑娘夜叉柳。 “对,就是柳姑娘,广威将军府那位。”赵鹤庆心有戚戚然。 第31节 他们这些贵族子弟私底下给柳姑娘起名夜叉柳,实在是柳姑娘武力值逆天,平日里路见不平鞭子出,抽的那些个纨绔嚎不停的画面太过美妙,其实,柳姑娘在贵妇圈中可是热门儿媳妇人选,尤其是那些个家有纨绔又管不住,只能寄希望儿媳妇能强硬点的。 好在如今被周承毅舍身定下了,他们都能松一口气了,赵鹤庆于是决定,最近都要对周承毅好点,能让的就尽量让点吧。 “老大,你快点走,别和某个黑炭凑那么近,染上了他长舌妇的毛病就不好了。”周承毅脸色铁青,赵鹤庆只是抱歉的笑看着他,食指抵在唇间,做出了噤声的动作,让他一拳打在棉花里。 自打自家母亲一意孤行,无视他的强烈反对和柳家议亲后,他胸口就憋着一团火,偏偏赵鹤庆焉坏,这几天故意处处忍让,让他有火都发不出,于是,还是只能去锦绣春风坊解闷,他扭头继续走。 城南一带除了沿着泾水河边的春楼画坊外,还有着数不清的各式店铺,匈奴的皮草貂毛,江南的胭脂水粉,甚至还有海外的珍稀玩意,号称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也吸引了不少女眷流连,有京城的百姓笑称城南为销金窟,不管男的女的去了,银子都保不住。 更有趣的是,有惧内的男子去偷欢正好遇见带着丫鬟逛街的自家婆姨,当场就得一顿好打。 他们此刻走过的这条街是卖首饰的老字号店铺了,两层楼的店里,有不少女子正在掌柜的介绍下挑选着首饰。 “小姐,这对玛瑙耳环可真好看。”身着雪色锦裳,外面罩了紫色曲裾长袍的少女正拿了一对耳环对着光眯眼看,身边的丫鬟笑呵呵道。 并不是最上等的玛瑙,但打磨的却甚是精巧,在她细腻白皙的指间那如朱砂般极艳的红色露出一点半透明的剔透,母亲本就爱玛瑙,这般精巧的耳环她定是喜欢的,难得的是价格还不贵,正是囊中羞涩的她能承受的,柳依依越看越满意,对着掌柜道:“就要它了,给我包起来吧。” “好咧,姑娘,您可真有眼光,这批玛瑙耳环卖的可好了,尤其是这红色最称皮肤。”掌柜看又做成一单生意,喜笑颜开地说。 “可不是,柳大姑娘的眼光还真是好,这样的东西也能看得上眼。”嘻嘻笑声中,几个身着锦绣裙裾的少女从二楼缓缓下来,其中一个黄衣少女夺过掌柜手中的耳环,轻蔑地一笑,传给了其他少女看。 “听说柳府正在和长公主府议亲,怎么柳大姑娘还买这样的货色。”又一个少女轻笑了声,看了眼用了一根成色一般的玉簪子随意束起乌发的柳依依,状若无意地拿起被侍女捧在手里刚买来的发簪摆弄着,挖苦道。 周承毅虽然纨绔名声在外,可架不住他家世好啊,长公主府唯一的独苗苗,今上嫡亲的外甥,更何况其父为救今上而死,等他行过冠礼,大好前程绝对少不了,在高门权贵中也是金光闪闪的女婿人选。 如今被这小小的广威将军府柳依依摘了去,这些世家女虽然面上一口一个纨绔假装不在意,其实早就眼红了,更何况这柳依依平日里不和她们来往,特立独行的样子早就让她们看不惯,如今狭路相逢,怎么也让下下她的脸。 “我想买什么跟你们不相干吧,掌柜的,多少钱?”无缘无故被人纠缠,柳依依选到心头好的高兴淡了些,伸手拿过耳环,神色淡淡道,所以说她最讨厌和这些所谓贵女打交道,都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她用自己钱给母亲买个生日贺礼都能扯到和长公主府议亲上去。 有多大能力吃多少饭,她的父亲本来是小老百姓,依靠跟着今上打战的军功封了个广威将军,又不善经营,自然比不上那些世家的家底,再说了,对她来说,有那闲钱买贵重首饰,倒不如打造两把趁手的兵器。 “哟,柳姑娘还没成公主府的人就看不起我们了。”黄衣少女美颜恼意氤氲,她嗤笑出声:“掌柜的,柳姑娘可是长公主未来的儿媳,你推荐她买一楼的东西不是糊弄人么,还不快把你的珍藏都摆出来让柳姑娘挑选。” “不用那么麻烦,掌柜的,我们不买了。连衣,我们走。”眼见那群贵女在这里不依不饶,掌柜的正一脸为难,柳依依只能哀叹出门没看黄历,今天怕是不能安静买东西了,就打算自己离开给掌柜解围。 “柳姑娘可别走,嫌一楼的东西太粗糙,二楼可多的是精品,你这掌柜忒不会做生意了,柳姑娘可是大主顾,动作还不麻利点。”黄衣少女捂着嘴娇笑。 柳依依对着这些不依不饶的贵女简直烦到了极点,脸也跟着沉了下来,若是些纨绔子弟就好了,一顿鞭子好抽,看谁还敢阴阳怪气,连衣见她手不自觉摸鞭子,简直吓得心惊肉跳,这些贵女可不是皮厚的纨绔,抽不得的。 好在,自家姑娘还是知道分寸的,没有和她们见识,俏脸含霜往外走去。 042炫富 “这里有什么精品,爷倒是要见识见识。”处于变声期的声音还有些粗嘎,但其中的嚣张味道却格外欠揍:“夜叉柳,今天怎么这么客气,知道爷到了,还专门到门口迎接。” “混蛋周。”柳依依咬牙切齿道,不用看人,只听声音就知道是他,京城除了他,还没谁这么欠扁,看着一身锦服花枝招展大步进来的周承毅,想到她如今和这个胖子还有了婚约,柳依依顿时觉得更不好了。 “掌柜的,不是说有精品么,还不拿出来。”周承毅大刀阔斧地坐在柜台前,带着像牙痛一样不爽的表情,冷哼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进来了,在外面听见柳依依被人挤兑他不是应该高兴的么,怎么会想要来帮她呢,毕竟,也是他娘亲给他定下的未来媳妇,被外人欺负了,他脸上也无光啊。 他这样想着,扫了眼柳依依紫色的衣角,又有点生气,那天在他家抽他的凶悍哪里去了,对着外人欺负就只知道隐忍,典型的窝里横。 “好的,客官。”掌柜的虽然不知道眼前华服少年的身份,但看见他一进来,之前还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贵女们都不吭声了,也知道少年不简单,当即有眼色地把最新花样的首饰都拿了出来:“这些都是最近流行的花色,客官你您请看。” “这个,就是她们买了的么?”周承毅扫了眼锦衣贵女手中的玉簪,拿出相同的扔在一边,淡淡道:“除了那根玉簪,全都包起来,送到广威将军府。” “好咧,客官。”一下子做成了这么大单子生意,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声音也欢快起来。 “周承毅,你什么意思,我不要。”那么多成色不错的首饰要多少银两啊,周承毅这个败家子就这么轻描淡写全买了,柳依依不由自主地皱眉,听到要送到她家,更是忍不住出声反驳。 “爷都专门把别人买过的剔出来了,你又不用和那些庸脂俗粉戴一样的,为什么不要。”周承毅不解道,女人不是都喜欢珠宝么,他还考虑到了女人不喜欢和别人用一样的,够细心了吧。 “扑哧。”连衣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几位贵女对她怒目相视。 “反正我不要。”周承毅这样真的很没有君子风范,很不怜香惜玉,让那几位贵女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可柳依依却觉得很高兴,因为,周承毅是在维护她啊,是第一个除了自家哥哥外会维护她的少年。 不过,那些贵重的首饰还是不能收,她仍旧拒绝,正好对上周承毅有些不解的目光,那一刹那的对视,两人都像是被触了电般,慌忙移开视线,只是,脸上都有些泛红。 “说了给你就给你,这些首饰成色是不好,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就拿来赏人。”周承毅瓮声瓮气地说,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烧得厉害,真是见鬼了,他刚才竟然觉得夜叉柳很漂亮,一定是有眼屎糊住了眼睛。 庸脂俗粉,成色不好,拿来赏人,之前买到喜欢的簪子的贵女纤手紧紧捏着簪子,脸上乍青乍白,再也听不下去了,可对上京城纨绔中的纨绔周承毅又不敢责骂,只能灰溜溜走了。 “好了,人都走了,不好意思掌柜的,这些东西我们不要了,不过今天还是要谢谢你。”柳依依嘴角微微翘起,一双妙目恍若盛着清冽甘泉,清亮摄人。 “谁说不要的,爷金口一开送出的东西,就从来不会收回来。”周承毅哼道。 “这么说,你给很多人送过东西?”柳依依敏锐地抓住了他言语中的漏洞,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乌黑的瞳孔中似有两簇火苗在熊熊燃烧:“话说混蛋周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跟女人一样喜欢逛街,说起来,再往前走一点,就是青楼楚馆了。” “关你什么事,夜叉柳,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么?”周承毅梗着脖子嘴硬道。 “你是说我多管闲事?”柳依依笑脸相迎,语气温柔地问道,只是,那双纤细的素手已经探往腰间。 “爷怎么就不能送很多人礼物,送我娘送我舅舅送我外婆送我老大不可以啊,爷怎么就不能喜欢逛街,爷包里银子太多,不多逛逛怎么花的出去。”夜叉柳的腰间缠着软鞭,这是周承毅用血泪教训得到的真相,他恨恨说着这几乎是服软的话,没办法,赵鹤庆还在外面呢,要是被他看见他被女人抽,他就没脸见人了。 这才是柳依依的正确打开方式,刚才的娇羞美丽都是错觉,周承毅再一次唾弃不听指挥的腿乱跑地方,管了闲事还不得好。 “真的只是逛街,不是去青楼?”柳依依有些怀疑。 “真的,比珍珠还真。”周承毅在心底默念第无数遍好男不和女斗,认真地点头。 “无聊。”对于钱多无处花来逛街这种事只有周承毅这种败家子做得出来,轻飘飘丢下这两个字,柳依依携了连衣出门,也没有注意到等在一边的司徒谨和赵鹤庆。 “胖子,所以我们是人家所说的无聊来逛街的,而不是打算去锦绣春风坊见识什么新的玩法的?”赵鹤庆双手环胸,闲闲地开口。 “不去了,你要去自己去。”周承毅被赵鹤庆故意拔高的银两吓得魂飞魄散,就怕没走远的柳依依听见了杀个回马枪,急急忙忙否认,只是,对上赵鹤庆意味深长的笑,又解释道:“那里没什么好玩的。” 第32节 “哦,不好玩么,刚才不是谁嚷着要去的,如今被人吓了又不敢去,胖子,看不出来,你还有做妻奴的潜力。”赵鹤庆拉长声音,笑得越发戏谑。 “我听人说,那个鞋杯令就是用花娘鞋子盛酒喝,听听就够恶心的,还不如去蹴鞠。”周承毅说得越多,赵鹤庆笑的就越欢,他忍不住对着一直旁观的司徒谨问道:“老大,你说是不是?” “好久没有玩蹴鞠了,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司徒谨本就不想去锦绣春风坊,如今哪有不同意的,只是,想到刚看见的,周承毅和柳姑娘间流转的淡淡的情愫,周承毅自己现在怕是还没回味过来,清隽的眉眼也浸出几分柔和:“承毅,做妻奴也没什么不好。” “老大,你怎么也跟着赵鹤庆欺负我。”周承毅满脸悲愤。 “我说的是真的。”看着周承毅夸张地哭喊,司徒谨有点手痒想要揍这个在他面前炫耀的人,若是哪一天,姐姐也能这样管着他拿着鞭子威胁他不准去烟花之地,他睡着都要笑醒了。 043惩罚(pk求收) 冷清院里,苏碧正爱不释手地翻着司徒谨新送来的兵书,而绿萝则仰头盯着桃树上依旧还是青色的桃枝,掰着手指算着还有多久才熟,这棵桃树有些年头,结的果子饱满多汁,一想到去年没吃过瘾的美味,绿萝就觉得舌底生津。 夏日的好天气,主仆两人各得其乐,太子妃的造访,却打破了冷清院的清静。 “嫔妾给娘娘请安。”听到绿萝略带惊慌的通报,她合上书,走到院子里迎接太子妃,自打她入了冷清院,太子妃就从未上门过,如今兴师动众而来,只怕来者不善,她心思翻转,恭敬行礼道。 “苏氏,本宫的九尾凤钗丢了,那支钗是太后亲自赏赐的,关系重大,本宫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如今,只剩下你的冷清院没有搜查了。”太子妃看着她低头行礼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道。 想到之前锦画低声的禀告,眼里的阴郁几乎要化作实质流出来。 当时在正院里锦画如是说:“娘娘,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大公子经常在冷清院出没,只是苏承徽不喜人伺候,一应服侍的人都拦在院子外,对于苏承徽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 “苏承徽,奴婢得罪了。”雪琴和锦画对着她轻轻一福,然后就直接进了她的寝室。 “既是娘娘的凤钗掉了,找一找也是应该的。”苏碧柳眉紧蹙,心头的不安越发扩大,她入府以来并未和太子有任何牵扯,而如今太子妃找上门来,应该是发现了她和阿谨的来往,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太子妃见她眸子追随着雪琴锦画的身影,被胭脂勾勒出艳丽颜色的唇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她到现在都没发觉,眼前这个神色清淡的女子是怎么做到一面对她对她表忠心摆出避宠的样子,一面又勾搭上司徒谨另谋出路。 若非司徒谨现如今炙手可热她让锦画留意,就连她也瞒过了,就连她也没想到,一个与世无争的无宠姬妾,一个寂寂无闻的隐形皇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物,怎么就私底下有联系了。 好一个灯下黑,好一个苏承徽,之前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说不愿在她之前生下庶子,要等待嫡子出生,让她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原来,人家早就瞧上别的高枝了,也对,那个可不是嫡子么,不光如此,还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子,说起来,倒要比她肚里的还要尊贵呢。 想到苏氏两面三刀,一她就忍不住暴戾丛生。不过没有人能这么戏耍她,太子妃抚了抚尚未凸起来的肚子,坐在紫琪搬来的凳子上,等着雪琴搜查的结果,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渐渐平息了心底的怒气。 “娘娘,奴婢们并没有看到凤钗。”雪琴搜查的很慢,几乎是找遍了寝殿的每一个角落,一炷香后,才和锦画一起出来,秀美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低低地禀告:“只是,奴婢看见苏承徽屋子里有一些兵书。” “只有兵书?”太子妃一下站起身,声音都拔高的有些尖锐,对上苏碧侧过来的目光,冷着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你们都查清楚了,真的没看见本宫的凤钗?” “是的,娘娘。”雪琴垂着头,也不知道明明放进苏承徽房里的东西怎么就不见了。 “如此说来,本宫的凤钗真不在这里。”太子妃似乎因为凤钗没找到心情格外不好,也没了一贯的温婉,冷了声音道:“苏氏,本宫好像记得,你进太子府的时候带的东西里,并没有兵书?” “是,太子妃娘娘容禀,这些东西的确没在苏府的陪嫁名单里,因为这不是苏府给的,这是嫔妾娘亲祖传下来的,也是娘亲给嫔妾的一点念想,所以,嫔妾悄悄带进了府。”她说完,缓缓跪了下去:“嫔妾明知不合规矩却依然情难自禁地做了,请娘娘责罚。” “好,苏氏,你很好。”太子妃冷笑道,天家妾侍身份特殊,带进府里的都要登记,免得有违制的东西,苏碧进府没有兵书,而如今有了,想也知道是谁给的,可苏碧滑不溜手,她又抓不到证据:“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本宫不责罚你,以后大家争相效仿,府里就要出乱子,你可服气。” “妾领罚。”太子妃来者不善,而如今,只是抓着她私带兵书入府这一块,想必惩罚也不会很重,苏碧很干脆地认了。 “好,既然你也认了罚,按照太子府规矩,私带东西是要被打板子的,本宫念你好歹也是府上承徽,给你一份体面,改用竹条抽手心二十下。”太子妃幽幽如蒙上一层阴郁的眸子盯着她,开口道。 --分割线---- 司徒谨和周承毅三人聚在一起踢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各自都尽了兴,顶着一身的臭汗高兴地回了府,感觉到太子府比往日安静,连平日里随处可见走动的下人也少了许多,他也未在意,回去洗漱完毕换了衣衫就想往冷清院走,却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司徒谨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衣着秀雅容颜清秀的女子,沉声问道。 “嫔妾是专程等着见大公子的,后院里太子妃正在处理事情,嫔妾请大公子今日就不要去后院了。”梅氏摸了摸发上簪着的鹅黄绢花,轻声开口。 自打董承徽失宠被贬后,太子府后院起起伏伏,她却一直低调谨慎,屹立不倒,她不是太子最喜欢的,但太子时不时也会去她那里一次,甚至太子妃对她也不错,两年前还升了她位份,成了梅昭训。 “她处理她的事,我会记得绕着正院走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径直绕过梅昭训离开。 梅昭训秀眉微蹙,朱唇轻启,踌躇着开口:“可是……” “可是什么?太子妃处理事情与冷清院有关?”司徒谨顿住了脚步,扭头盯着梅昭训,眼里迸射出冰冷的火焰来。 “太子妃娘娘正在冷清院里。”梅昭训身边的丫鬟喜鹊见到自家主子为难,开口说道。 “所以,太子妃是在处置苏承徽?”司徒谨凤眼陡然睁大,眸光锋芒毕露,让站在旁边的梅昭训和喜鹊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他只觉得心头火烧火燎,一把推开挡路的梅昭训,就往冷清院跑去。 “主子,您没事吧?”喜鹊扶起摔倒的梅昭训,慌忙检查她受伤没有。 “我没事,我们跟上去。”梅昭训用袖子遮住了被擦伤的手,目光落在司徒谨慌里慌张的背影上,脸上淡淡的笑意散了,唇角习惯性地抿起来,她叹了口气,借着喜鹊的搀扶跟上了司徒谨。 冷清院里,太子妃所谓的惩罚已经开始,主刑法的嬷嬷拿了蘸了盐水的竹枝,狰狞着说了一声得罪,就动起手来,苏碧只觉得尖锐的痛意直袭脑海,整个手上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嬷嬷抽人的技巧很娴熟,每一下都抽破表皮,盐水和破溃的伤口接触,滋味格外销魂,她看着手上纵横交叠的红痕,咬着牙忍耐,还苦中作乐想,果然是一分细一分疼,比战场上刀砍伤还要疼。 “大公子,你千万不能出去。”跟来的梅昭训轻蹙了眉头,看着因为愤怒而浑身发抖的少年,细声开口道。 躲在假山里的司徒谨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盯着院中的场景,十指刺入掌心才能抑制住冲出去的冲动,他知道,他不能出去,一出去,苏姐姐受到的苦就白受了。 他也知道,那些嬷嬷惯会惩罚人,一道鞭痕一道鞭痕完全不交叠,表面上看皮没有破,里面的肉却破了,要一直疼几天才能好转。 二十鞭子后,他浑身都被汗湿透了,这一顿鞭刑,他也跟着她一同挨过。 指甲划破手心,有血渗出,他眸子越发的红,像有潜伏其中的兽要苏醒。 从未有一刻,他那么渴望能手握重权。 如若不能站在最高处,他就什么都不是,连在乎的任都保护不了。 待得整个手心都红肿后,苏碧被太子妃下令关进祠堂反省,他才几乎脱力一般仰倒在假山上。 “大公子,你没事吧?”见到他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梅昭训有些担忧。 “你做这副表情给谁看啊,这里面难道没有你的功劳,你不是应该高兴才是。”他冷冷看着梅昭训,声音犹如寒冬冰雪般冻人。 第33节 “大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可是救了苏承徽一命。”喜鹊见他咄咄逼人,有些不服气道:“若不是我家主子让人毁掉了太子妃放进苏承徽院子里的巫蛊,苏承徽会怎样,前朝的巫蛊之祸还历历在目,大公子也清楚吧。” “所以,我还应该感谢你。”司徒谨轻笑一声,只是笑意却达不到眼底。 “嫔妾不敢,只是,太子妃如今已经知道苏承徽和大公子有焦急,苏承徽今日受罚也是太子妃给的警告,大公子以后当远着苏承徽,这样对大公子,对苏承徽都好。”她低敛了头,诚恳说道。 她表面上是得罪了先太子妃被贬为粗使丫头后得太子宠爱一步登天的官婢,实际上,在先太子妃救下了要被充入青楼的她时,她就视先太子妃为主了,假装和先太子妃决裂,博得一个得宠的机会跻身后院掌控先太子妃手中隐藏的势力,也只是为了保护司徒谨。 早些年,她步步谨慎,看着司徒谨被先太子妃捧杀,如履薄冰生活,除了保护他的性命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他被奴仆欺负,被先生糊弄,她感激苏碧能教他读书,可如今他已经长大,就不该再和他父王的姬妾牵扯过深,尤其少年慕艾,他有什么好的都巴巴送去冷清院,她冷眼旁观,怕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所以,她故意泄露大公子和苏承徽往来的痕迹引得太子妃的怒火,只希望他们两人能警醒,从此相忘于江湖,她没想到太子妃手段这么狠,直接想用巫蛊了结苏承徽,就算巫蛊不了了知,也揪着一点错抽她一顿手心,更不妙的是,还让大公子亲眼目睹了。 “梅昭训,本公子只说一次,做奴才不需要太过聪明,主子指哪打哪就可以,本公子身边不要自作主张的奴才,若再有下一次,你这样的能干人本公子用不起。”司徒谨瞳孔依旧猩红一片,想到姐姐受伤还被关进冰冷的祠堂,就再也待不住了。 “是,大公子,嫔妾明白。”梅昭训听了这话,明媚的眸子顿时光彩,她心中苦涩,咬着下唇幽幽应道。 “主子,大公子也太过分了。”喜鹊看见自家主子眸中水雾氤氲,雪白的贝齿咬的下唇泛白,有些心疼地说道。 “这次是我做错了。”梅昭训轻叹,微蹙的眉宇间笼罩了薄纱般的轻愁,或许也是她做的太迟了,她想着刚才大公子心神慌乱,离开的时候脚步踉跄的样子,越发担忧起来,如今太子妃已经知道了,大公子还不收敛,若是被泼上和庶母纠缠不清的脏水,大公子要如何自处。 ------题外话------ 居然在pk了,小心肝都吓到了有木有,肥肥的一章,求亲们手动收藏,么么么么。 044探望 太子府东北角偏僻的祠堂里,一盏微黄的油灯微微跳动,苏碧拨了拨灯芯,借着昏暗的烛光,打开面前的女戒。 对于太子妃会发现她和司徒谨有来往,她早就有隐隐的担心,尤其是司徒谨如今越发耀眼,注定引人注目,可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她舍不得和他断了联系。 司徒谨一直念着她在他年幼困难的时候伸出的援手,可他何尝不是她死水般波澜不兴的后院生活中一抹亮色呢。 她能想到太子妃知道后会发怒,只是,当用竹枝抽二十下的时候她还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有二十遍女戒不抄完不许回冷清院。 红肿的手连笔都拿不住,虽然已经入夏了,阴冷潮湿的祠堂夜里还是透着凉气,她只能苦笑,果然,只有后宅妇人的手段才最叫人毛骨悚然,轻描淡写,就能把人往死里整。 她勉强拿起笔,忍着手上的肿痛,开始抄书,从下午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又冷又饿,不快点抄书,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吃上口热的。 昏暗的祠堂里,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这祠堂里面只供奉了先太子妃的灵位,想必甚少人踏足,老鼠都能这么猖狂地随处乱逛,她依旧一笔一划地抄着手中的书,不由想起上一世在边关时候朝廷粮草来的不及时,五哥还曾带她去田野里堵田鼠窝,一堵就是一大堆,剥皮洗干净了烤来吃,那滋味,现在想起来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要是这里有柴火,她都要挽袖子抓老鼠了。 “姐姐。”带着颤抖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司徒谨披着黑色的风衣出现在她身边,整个人似乎都融入了夜色中。 “你怎么来了?”她惊得手中的笔都掉了,太子妃如今对她一反常态的狠厉,但真正想要针对的还是眼前的少年:“现在快回去,被人发现,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 “姐姐别急,没人会发现的,祠堂后面有个洞,还是我以前为了进来偷贡品挖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闷闷地说道,轻轻捧起她红肿的手,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凤眼里心疼之色几乎压抑不住:“姐姐,是不是很疼,我来给你上药。” “还好,也不是特别疼。”被少年灼热的目光盯着,她有些不自在,眼见少年动作麻利地从披风里拿出一堆吃的和药打算涂上去,连忙阻止;“别上药,不然我可解释不出药物的来历。” 见少年依旧坚持,她咬了一口还带热气的蒸糕,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活了过来,忍不住开玩笑道:“到时候你挖的狗洞被太子妃查到了,下次你还在怎么给我送吃的?” 蒸糕很软很甜,暖意融化了被坚冰层层包裹的心,他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孙子,却愿意钻狗洞来看她,给她送吃食和药,她的心微微发涩,除了父母外,在没人这样对过她了,若不是手上有伤不方便,她真想揉揉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的少年的头发,只有她知道,明明如斯倔强的少年,却有一头柔软的发。 “没有下次了。”他不再坚持,收回了药,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会保护你的,姐姐。” 他不会再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受伤,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只能看着她被人欺负却无能为力地锥心之痛。 “好。”一个蒸糕下肚,她感觉空乏的胃有了底气不再闹腾,才不解的问:“太子妃为为何为了攀咬你甚至不惜责罚我,这也太浮躁了,与她一贯处事不合啊,还好你今天没有跳出来。” 抽在那个时间段,不就是为了演给司徒谨看的么,若是司徒谨忍不住出现了,脏水就往他们两人身上泼了。 “很简单,她有孕了,想要快刀斩乱麻后好安胎。”司徒谨咬牙道:“姐姐放心,你今日受过的苦,我会让她一一偿还。” “你不要冲动。”她惊道:“她好不容易得了此胎,一定严密防范,你本就根基不稳,若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更何况,太子妃虽不好,小孩子却是无辜的。” 阿谨本就不得太子喜爱,如今有了皇上的疼宠刚刚好转,太子妃正愁找不到把柄把他打落尘埃,若是沾染上一个谋害嫡母,谋害皇嗣的罪名,他就完了。 更何况,她一直喜欢堂堂正正的去争,对于背后耍手段害人孩子的事,她做不出来,也无法接受亲近人做。 “姐姐放心,我还不屑去害她的孩子。”他笑着安抚,看她放下心吃东西,心也跟着柔软成一团,随即拿起笔,仿造她的字迹抄起书来。 谋害那团没意思的肉?不,他不会这么便宜他,云氏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地位,她想要生孩子,与其说是喜欢孩子,不如说是巩固地位,越是在乎什么,在失去后才会痛,特别是在她拥有享受后,这才能让她更痛不欲生。 所以,他真心祈祷云氏这一胎是男孩,他下笔如飞,心神如飞。 045告状 天蒙蒙亮的时候,司徒谨终于抄完了二十遍女戒,功成身退,苏碧满意地吹干了最后一页纸上的墨迹,殷殷叮嘱他回去休息,见他从狗洞里离开,这才叫了守在外面的人把抄好的女戒传给太子妃。 而司徒谨并没有回去休息,他一直在暗处留意,见到姐姐安然无恙返回冷清院,这才安心出府,一路向着皇宫狂奔而去。 “皇上,大公子来了。”御花园的八角亭里,皇上正闭目纳凉,就听见德海带笑的声音。 “怎么今儿舍得进宫来了,不躲皇爷爷了。”皇上眉眼慈爱地看着他,打趣道。 “只要皇爷爷不笑孙儿,孙儿天天都进宫陪您。”司徒谨这才想起最近不进宫的原因,白净的面皮瞬间涨红一片。 “好好,皇爷爷不说了,不然依着阿谨这脸皮薄的性子,指不定真不理朕了。”皇上笑呵呵对着德海说道。 “皇爷爷。”他踌躇片刻,突然跪到在地,双手合在胸前,头抵在上面,对着皇上道:“孙儿想求您一个恩典,孙儿想去西山大营。” “阿谨何出此言,莫不是这几日在户部看卷宗看烦了。”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上,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个大咧咧在自己面前要官做的人,这种感觉还真是新鲜。 “皇爷爷还记得您说过若是匈奴胆敢犯边,虽远必诛,近几年匈奴越发不安分了,或许过不了几年就会开战,您也一直在做这个准备,孙儿在户部几日,发现在您十几年的休养生息下,户部存粮一直在增长,而直属于您麾下的西山大营更是日日苦练不缀。”他说到这里,顿了下,望着浓荫如泼墨一般的树林,坚定道:“孙儿说过,若是开战,必为您的马前卒,所以,求您允了我吧,让我去做一个小兵也可以。” 他想的很清楚,如今他有了皇爷爷的宠爱,也就只是走出去权贵世家会在面子上对他殷勤周到,手中依旧是半分权利没有的光头皇族,而太子对他不过尔尔,指望他父王某天良心大发想起他这个儿子进而提拔他,他表示,他早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了。 所以,一切都要靠自己,而如今,和匈奴的关系越发紧张,一条捷径就在眼前--军功。若他能把握住,等手中握住兵权,再以军功提拔入仕,他才有了自保和保护姐姐的资本。 第34节 “你有这份心,皇爷爷很安慰,所以,最近好好跟着宫里的武师父学学排兵布阵。”皇上当初因为家贫,成年后就加入府兵,开始半生戎马生涯,后来更是凭着手中的军队当上开国皇帝,偏偏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养了一身文人气息,倒是这个孙子,却对极了他的胃口:“至于去西山大营做小兵暂时就别提了,你知道小兵训练些什么,朕可等着我们阿谨做大将军呢。” 他的孙子,既然要从军,他就要给他最好的资源,培养出他们司徒家的战神。 “孙儿还是想去西山大营,孙儿学了这么久的兵书,总要去军队里验证验证,不然就是纸上谈兵了,再说,去当小兵虽然每日训练单调枯燥,但孙儿也正好适应军队的气氛啊。”司徒谨呐呐道。 “阿谨,告诉皇爷爷,为什么一定要去西山大营?”皇上虎目微睁,划过一缕精光,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同寻常。 德海也见到司徒谨的欲言又止,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侍女都退了下去。 “皇爷爷,昨日太子妃娘娘以莫须有的罪名惩罚了府里的苏承徽。”他缓缓膝行了了几步,将自己的额头抵在皇上的膝盖上,声音低哑晦涩:“苏承徽何其无辜,只不过是几年前见孙儿被先生怠慢可怜,好心教导了下孙儿学习罢了。” “阿谨。”皇上担忧地唤他。 “更何况,我冷眼瞧着,太子妃像是有了身孕,她本就不喜欢我,看见我就不高兴,若我去了西山大营,就不用回府住了,想必,太子妃也能高兴点,这样,对她肚里的孩子也有好处。”他低低说着,幽黑的眼底,是沉沉的雾霾。 “阿谨以前受苦了,太子妃这个继母不慈,你的父王也有失察之责,阿谨有没有怪你父王?”少年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膝盖,这般的亲昵和依恋,让皇上一颗心被泡在温水里一般,软得不可思议,揉着他的头发,想着他调查到的少年的过去,温声问道。 虽说帝王高高在上,可高处不胜寒,他偶尔也想尝尝平常百姓家的亲情,而司徒谨此刻很好的满足了他,让他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阿谨不怪父王,父王每日政务这么繁忙,又哪里留意的了后院的事情,而且父王也很关心我的学业,只是,受那些下人蒙蔽以为我贪玩才对我失望。”他依偎着皇帝的膝盖,亲昵地像迷路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般,只是,目光中却是一片清明,他很清楚,眼前的人是他爷爷,更是帝王,他不能有一点松懈:“苏姐姐教过我,父母责,须承顺,他毕竟是我的父王啊。” “他忙什么忙,连自家后院的管理不好。”皇上冷哼一声,想到毕竟是他自己的儿子,于是很理所当然把罪过都往媳妇身上推:“娶妻娶贤,娶了个搅家精进门,好好的家都搞得乌烟瘴气,也可怜了我的阿谨。” 怪不得上次逛京城遇见的案子时候,阿谨说的,大家都称继母像母亲一样,这就说明,继母是不及母亲的。 “皇爷爷疼我呢,谁有我幸福。”他说着,蹭了蹭皇上的膝盖:“所以,皇爷爷您就同意我去西山大营吧。” “去西山大营训练很辛苦的。”他满脸的孺慕,更是让皇上受用不已。 “我是谁,我可是皇爷爷的孙子,我不怕苦。”求了半天,总算看见胜利的曙光了,他眼睛一亮,拍胸脯道,他不怕辛苦,就算前路再多荆棘密布,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他唯一怕的是,没有足够力量守护她。 “让我想想吧。”皇上被他婉转的马屁逗乐了,终于松了口。 “那您要想多久?”他有些急切道,此刻的他,比起平日里的老成持重,倒是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 “别得寸进尺,给朕悠着点,信不信朕马上又不同意了。”皇上瞪了他一眼,只是,却并没有威慑力。 “可别,您慢慢想,我不催了。”他摇头,随即说道:“对了,皇爷爷,若是我去了西山大营,苏承徽也请您顺便救了,毕竟也是受我牵连。” “罢了,她也教了你一段时间,说起来和你也有一份师徒之缘,若她志不在太子府,放她离开也无妨,说起来,她倒不像苏家人。”皇上此刻心情正好,又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妾室而已,想到那个女子还能给自己孙儿灌输孝敬父母的思想就忍不住好感大增。 “恩。”他也忍不住点头,想到太后和贵妃,姐姐还真不像和她们一家的。 进宫的目的达成,他也有心思去缠着武师父学习了。 “德海,传太医去太子府,给太子妃诊断。”见到司徒谨的背影消失,皇上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开口。 ------题外话------ 存稿木有了,木有了,木有了,这卷最后两章了,卡的我要吐血了,~(>_<)~ 046禁足 宫里的行动速度非常快,不到一个时辰,太医就兴冲冲带着太子妃有喜的消息向皇上复命,皇上命德海厚赏了太医。 “这云氏真是越来越扶不上台面了。”皇上冷哼道:“云家也是世家大族,以为他们教导出来的嫡女能温婉端庄,结果,也不过如此,有了身孕不好好找太医调养,还藏着掖着,提防谁会害她不成,偏偏藏又藏不好,连阿谨这个孩子都能看出来,真是蠢到家了。” 皇上凭着手中的军队从一介布衣成为九五之尊,被人称寒人掌权,当初的各大世家怕他威胁他们的利益,联合起来很是给他使了一些绊子,虽然后来双方经过磨合也能和谐相处,对于世家,皇上天然没有多大的好感。 就连当初选太子妃,他的本意是从民间采选,选个能懂民间疾苦的妻子帮助太子,只是,为了安抚世家的心,不得已选中了素有贤明家族又没落的云家嫡女。 没想到这些世家生来富贵,不愁吃不愁穿,到有了多余的心思钻研阴谋诡计,还好他的阿谨聪慧,没被他们养歪。 德海低头,眼光比鼻观心,对于皇上抱怨太子妃的话当做没听见,太子妃再不好,也是皇上的儿媳妇,皇上说的,他这个奴才可没胆子跟这儿附和。 “你这老小子,跟了朕这么多年,怎么胆还这么小。”皇上见德海沉默,忍不住笑斥了一句。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若非德海细心谨慎,嘴巴严实,也不可能在他身边一待就是十多年。 “既然太子妃真有了身孕,那阿谨还是快点从太子府搬出来的好,免得云氏出什么幺蛾子,害人害己。”皇上转着手中的玉扳指,沉吟道。 万一云氏用腹中骨肉陷害阿谨怎么办,皇上忧心忡忡地想,直把太子府想成龙潭虎穴,他的孙子就生活在那水深火热之中,也不想想,之前那些年,司徒谨不也活得好好的。 云氏腹中的孩子虽也是他的孙儿,可那个毕竟还没生出来,而阿谨却是天天在眼前看到的,更是在之前那对他的依赖孺慕中,心,早就偏到了一边。 “德海,拟旨。”他又想了片刻,之前脑中模模糊糊的想法渐渐成形,也渐渐坚定起来,在德海准备好的空白圣旨上,提起笔就挥毫。 他的两个儿子,太子谦逊温和,只能守成,开拓不足,而二子更是长在深宫,养在太后和贵妃膝下,被她们宠的不成样子,文韬武略,样样拿不出手,反倒是诗酒声色,全都精通,这些,他都知道,只是懒得管罢了,左右,二子也不是太子,他看多了前朝骨肉相残的历史,二子这般反而是好事,做一个闲王,也能得一生富贵。 只是,太子府子嗣稀少,且不说太子妃这一胎是儿是女,就算是儿子,跟在太子妃身边,长于妇人之手,也不过又多了一个二皇子般的孩子。 阿谨很合他的心意,他心里又忍不住多为那孩子谋划几分,背负着嫡长子的名号,若是到不了那一步,他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且,阿谨才是他心目中合适的继承人,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开口:“德海,你说,朕立阿谨做皇太孙如何?” “皇上,奴才……奴才不知。”德海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般骇人听闻的事情被皇上轻描淡写抛给他,他只觉得内心被惊涛骇浪肆虐,差点就要跳出嗓子眼,却见皇上问完就一心一意写着圣旨,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忍不住苦笑,抹了一把额上密密麻麻冒出的冷汗,做皇上身边一等一的得意人,可需要有一颗铁心脏,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吓死了。 而太子府里,自打太医奉旨上门诊出喜脉后,太子妃就有些魂不守舍,就连和太医寒暄和给赏银都是雪琴做主料理的。 “雪琴,你说,父皇是什么意思?”太子妃摸着小腹,只觉得眼皮子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如今太医的不请上门,更是让她不安到了极点。 “娘娘,您别担忧,许是您之前进宫见太后被看出端倪,太后毕竟是过来人,又担心重孙子,让皇上派太医也是可能的。”雪琴恭声安抚道。 “是这样么?”太子妃压下胸口的不安,幽幽问道,太后连太子这个孙儿都不喜欢,会关心到她这个孙媳怀孕的事情? “当然,如今您怀了太子的孩子,可是皇家的功臣,放宽心养胎才是,太医不是说了么,让您不要多思多虑,好好调养,生个健康的小公子。”雪琴放软了声音道。 “你说的对,快去准备午膳吧,可不能饿了本宫的孩儿。”想到太医的嘱咐,太子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 “是。”雪琴见到太子妃恢复了平静,这才松了口气下去张罗起来。 第35节 等到夜幕降临,太子过来得时候,太子妃正在喝安胎药。 “臣妾参见太子。”太子妃放下药碗,起身行礼,她怀孕喜讯已经传了出去,今晚太子怎么也会来看看她,所以,她早已经换了一身鹅黄齐胸上襦,乌黑的发丝简单地挽在一侧,暖黄的烛光下,她整个人散发出母性的光辉,微微漾着欢喜的神情看着太子,眼神朦胧地像带着无限眷恋一般 。 “起来吧,既然有了身子,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太子冷淡的开口,明明太子妃打扮的风姿楚楚,却提不起提点欣赏的念头,脑中只想着父皇对他的斥责,他胸口怒火烧灼,若不是云氏有孕,只怕早就怒骂出声了。 “谢太子。”太子明明一直期盼她生个嫡子,如今孕事传来,却不见一点欢愉,太子妃惴惴不安地起身。 “听说你昨儿个在冷清院发了一顿火,如今既然知道有了身子,以后就修身养性,好好安胎。”太子继续淡淡道。 “太子,臣妾也是因着凤钗丢了着急,又碰巧发现苏承徽不守规矩私自夹带东西入府才一时情急罚了她。”太子妃急忙解释道。 不应该啊,太子从来只当苏承徽是隐形人养在府里,左右不差她一口饭吃而已,就连太后都觉得她烂泥扶不上墙早就不让她进宫了,她小小惩戒一番,哪里值得太子特意提起。 “不过一只凤钗,也值得你上火成这样,云氏,你是孤的太子妃,眼皮子会这样浅?”太子皱眉斥道。 “太子,是臣妾错了,许是有了孩子,性子也跟着急躁起来,处理事情没有以往的耐心。”太子妃眼里划过一丝心虚,随即很快冷静下来。 “既然如此,以后太子府的一应事宜都先交给管家管着,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你就在正院好好休息,孤特意从宫里求了四个教养嬷嬷陪你安胎。”太子定定的看着她,开口道。 “太子,孩子很乖,臣妾并无不适,还是可以管家的,臣妾身边的侍女也很好,嬷嬷就不必了。”太子妃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柔美的五官都开始扭曲起来。 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去,亲近的外命妇都会来道喜,这个时候,她丢了管家权利,被软禁在正院,还有宫里来的教养嬷嬷看着,传出去,都会知道她做了错事,遭了太子厌弃。 可是,她不就是惩罚了一个不得宠的承徽而已。 “好了,孤心意已决,不必多说,你就安心养胎,不要四处走动,免得又像上一次那样。”只是太子已经不愿在和她多说什么。 “太子,臣妾自打嫁给你,打理后院外出交际,臣妾自认为做的还可以,夫妻一场,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般对我?”心底不能被触碰的伤疤被太子轻易掀开,太子妃整个人都摇摇欲坠,靠着雪琴的搀扶才没有倒下。 从当年太子挑开红盖头时候起,她成了他的继妃,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以为,他对她起码也有一份感情存在,而眼前的事实却把她的自以为是戳穿。 她执拗地盯着他看,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云氏,你还好意思问孤,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当初,孤有提醒过你,阿谨好歹是孤的嫡长子,就算你做不来慈母,该他的尊荣就给他,否则,多的是人帮你管后院,如今你才刚刚有孕,又开始出幺蛾子了。”太子捏着她的下巴,咬牙道。 他今天处理政务本就累了一天,还被父皇传进宫里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自己儿子爱告状,妻子又不消停,而他则咽下他们种下的苦果,被骂的狗血淋头,脸都丢尽了。 “我没有。”太子妃脸色苍白,带着哭意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悲伤无助。 “你没有,父皇亲口告诉孤的还有假?”太子声音一下高了八度喝道:“好了,孤懒得给你在这里扯,父皇说了,会给阿谨封王让他去封地,免得在这里碍你的眼。” 说完,也不看太子妃伤心欲绝的脸,甩袖离开。 “呕。”太子妃只觉得脑里空白一片,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嗓子眼却堵得慌,忍不住张口干呕出声。 “娘娘,您还好吧。”雪琴几乎是半抱着她,担忧地问道,刚才两个主子争执,她夹在中间,大气都不敢出,如今太子离开,她才能关心下太子妃。 “雪琴,我没听错吧,太子说,司徒谨要封王了。”而且还要去封地,因为,她容不下他。太子妃终于呕完了,她低声开口,声音却干哑的可怕。 可以预见,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贤良名声一朝就没了。 而太子都没有登基,司徒谨这个太子之子就封了王,皇上也太偏心了,她肚子里怀的也是皇孙啊,太子妃咬着下唇,眼里充满怨恨。 她轻轻环着肩膀,明明已经入夏了,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呢,她只觉得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皇上为司徒谨出头申饬她,她的夫君冰冷的态度更是伤人。 “娘娘。”雪琴倒了杯热水递给她,轻轻唤道。 “没关系,我还有孩子呢。”她接过水,小口喝着,长长的睫毛轻颤,遮住了眼睛,禁足也罢,卸下管家权利也好,她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 皇上偏心司徒谨又如何,毕竟一把年纪了,能偏心几年呢? 司徒谨封王又如何,依旧不得太子喜欢,只要她肚子争气,生下嫡子,又有她这个母妃谋划,未来如何还不可知。 一时失意罢了,她还没有输。 “雪琴,去收拾四个房间,好好安置太子带来的嬷嬷。”她放下水杯,声音平静道。 047封王 今上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昨日才应下司徒谨考虑考虑的事情,今天就直接在大臣禀报完政事后直接让德海宣读圣旨。 两道圣旨,一道封皇次子司徒晔为德王,赐内城皇家园林一座为德王府,命礼部着手修缮;另一道就是封皇长孙司徒谨为豫王,封地河南,即刻就藩。 两道圣旨,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某些个没睡醒的大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德王还好说,本就是皇上的亲子,又已经成年办了几年差事,虽说没有什么亮点,却也不起不过,眼下正在说亲,封个王爷名头也好听,左右就是拿个正一品俸禄,又没有实权。 可司徒谨的豫王封地河南就不一样了,河南又被称为中原,乃是大历的中心,距离京城也不过几百里的距离,匈奴骑兵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从河南驱兵攻打京城。 所以,河南是绝对不容许有丝毫闪失,一旦失去,大历随时有利刃加身的威胁,同样,河南的地形也如一把插入匈奴心脏的尖刀,让匈奴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一块特殊的地方,封给一个十五岁的娃娃,能站在这里的大臣都不是蠢货,立马就反应过来这里面的深意,兵权,要知道,河南驻扎军队十几万,大历的战部队萧家军就驻扎河南,当即,就有大臣跪下反驳。 “皇上,大公子年纪还小,去河南历练实在不妥,如今匈奴蠢蠢欲动,河南实在危险,大公子此时万不可去河南。”老丞相跪下,苦口婆心地说道。 “微臣附议,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求皇上收回成命。” …… 整个朝堂上过半的大臣都跪了下去,尤其是二皇子党的,太子本就已经占据了正统,若其长子再被封为豫王,他们还能谋划什么,都洗洗睡吧,而亲太子的官员也有好些跟着反对,她们可是知道太子一贯不重视长子,天家无父子,若是司徒谨手中权力过大,以后说不定也会成为祸患。 “阿谨,众位大人都担心你去河南会很辛苦,你觉得呢?”皇上被众臣吵的头昏脑涨,一抬头,看见被他特意要求今  日来上朝的司徒谨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脸迷茫的蠢样,立马乐了,把烫手山芋扔了过去。 “皇爷爷,只要能为大历尽一份力,阿谨不怕辛苦。”司徒谨现在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傻了。本来还以为最多去西山大营从小将做起,没想到皇爷爷很大方,挥手就给了他一块封地,还是重中之重的河南,他又不是傻子,当然要好好接住了。 “至于众位大人所说河南如今面临战争,很危险,可那里生活的那么多百姓都不怕,我作为司徒家的子孙,享受了百姓的尊重,这个时候,更是应该去和他们一起面对。”他出列,站在正中,正气凌然地说。 第36节 “可大公子毕竟年幼,又没有经验,只怕不能管理好河南,皇上还请三思。”老丞相忧心忡忡地道。 “朕明白老丞相的意思,只是,朕意已绝,我们总不能把困难的事情都包揽完了,让他们年轻人在后面享安逸,我们已经老了,还能撑几年,天下终究是他们年轻人的,现在不放手让他们去历练,将来我们退下来他们又如何顶的上。”皇上摆摆手,止住了丞相的话语,目光一扫,落在因为兴奋眼睛发亮的司徒谨身上,带了期许。 “阿谨,你这次去河南,凡是要多萧老侯爷商量,不可自作主张,知道么?” “孙儿明白。”他兴奋地点头。 “众卿若无其他事,就退朝吧。”皇上说完,率先起身,给了司徒谨一记眼神,司徒谨会意,跟了上去。 048同去 御膳房里檀香袅袅,德海见到司徒谨进来,早就悄无声息退出去,把房间留给祖孙二人。 “阿谨,过来,你看看这个。”皇上向着司徒谨招手,把手中的一份折子递过去。 司徒谨躬身接过,打开细细看了起来,只是,随着他往下读,眉心轻轻拧了起来。 “皇爷爷,这……”他手中是一封册封他为宗正的旨意,可明明早朝的时候,皇爷爷才宣布封他为豫王的,他有些不明所以。 “别急,你再看这个。”皇上知道他想说什么,抬手又递过一个册子。 “是。”司徒谨虽然一头雾水,但也顺从地接过第二封册子,打开认真开起来,这册子写的则是册封他为豫王,封地河南,按亲王规格改河南布政司为豫王府,赐西山大营三千士兵为私兵。,即刻就藩。 “阿谨,朕虽然在早朝上说了封你为豫王的话,可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选择,如果当宗正,管理皇族亲属一应事务,凭着宗正的特殊性,足以庇护得了你平安富贵一生,如果你选择另一条路,那就艰难的多了。”皇上眼神柔和,带了笑意说。 “孙儿选择去河南。”司徒谨深吸口气,坚定道,他明白,当宗正是皇上给他谋划的后路,倘若他不思进取,也能做个富贵闲王,可是,这样庸庸碌碌一辈子,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不能保护,他不甘心。 “可能会受伤,甚至是死呢?”皇上定定看着他,继续问。 “孙儿不怕。”他沉声开口,那双幽深而倔强的眸子,此刻如同暗夜里的火焰,光彩夺人:“皇爷爷当初也是从战场上一步步走出来的,孙儿愿效仿皇爷爷,雏鹰若是不是翱翔九天,宁可摔死也不愿意庸碌活着。” “好,年轻人就应该有出去闯的劲头。”皇上静静地看着他,他是真喜欢这个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的孩子,所以,愿意为他筹谋以后的平安喜乐,只是,若阿谨真选择当宗正,那就不是他喜欢的孩子了,半晌,他把封宗正的折子点燃烧了。 “去了河南,虽然你是豫王,官职最大,但凡事也要多和底下人商量,尤其是开始过去还不了解情况的时候,萧老侯爷跟朕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为人正派,你可多请教他……”既然下了决定,皇上就开始絮絮叨叨。 司徒谨一面听着一面点头,离得这么近,他可以清楚的看见皇上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和眼中掩藏不住的关切,这一刻,他感觉,眼前这人,不光是皇上,更是他血脉相连的爷爷。 分别在即,皇上有太多想要叮嘱的,而司徒谨也想多陪陪自己的皇爷爷,不知不觉,祖孙就说了一天,踏着漫天的星光,他回到太子府。 自打太子妃禁足养胎,整个太子府在管家的管理下依旧井井有条,冷清院里,苏碧翻箱倒柜地收拾着东西,雪色的脸颊也因为东跑西跑而染上了些许红云,美得如云破月来。 “这个不要,那个也不要。”她一边收拾一边念念叨叨,没有宫里印记的首饰通通打包出去当了,那些做工虽然精美,但只适合穿着出席宴会的裙裾全都不要,平时穿着压根不方便做事。 “姑娘,我们真的要离开太子府么?”绿萝在一边战战兢兢地问。 “那是当然。”她想了想,又拿出太子写给她的放妾书,细细欣赏了一边,陶醉道:“太子这篇字,是我看到最最好看的字了。” 虽然不知道太子抽哪门子风给她放妾书,但是意味着从此她就自由了,海阔天空,随她来去。 “姐姐,收拾东西也不急于一时,你的手好了么?”司徒谨在屋外已经站了一会了,看着她笑得弯弯如月牙的眼睛如盛了细碎的星光,不同于以前淡淡克制如三月春风风过无痕的笑,绚烂的让他窒息。 “已经没事了。”她笑着把散落一地的东西归拢,手上那点痛算什么,如今的她早就可以忽略不计了:“早点收拾完早点离开,毕竟,我和太子府已经没关系了,对了,这次的事情还真要谢谢你。” 太子能同意,司徒谨在其中绝对起了作用,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当初她教司徒谨的时候说过,以后司徒谨有能力了要助她脱离此地,那时候的她不过是种下一个引子而已,没想到还有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一天。 “我答应过姐姐的。”司徒谨拿出衣袖里的膏药,温柔地抬起她依旧还有些红肿的手,轻轻涂了上去:“还说没事了,姐姐总是不会照顾自己。”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叹息了,苏碧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触及到他隐忍而哀痛的眼,莹亮到几乎不忍直视,她想要挣扎,却被他制止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用了白纱轻柔缠住手。 “哪有这么严重,裹成这样我还怎么收拾啊?”她看着自己如同粽子一般的手,失笑道:“只能劳烦绿萝帮我收拾了。” “姑娘哪会收拾东西啊,这些都是好东西,扔了干嘛,以后回苏府还用得着。”绿萝应了一声,也收敛了忐忑,开始忙活起来,只是,她一忙,就忍不住碎碎念。 “我不回苏府。”苏碧很想把白纱扯掉,无奈司徒谨就在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只能无奈道。 “不回苏府,姑娘?”绿萝手中的书一下落在地上,她呆呆地重复。 “被送进太子府,我就已经不是苏府的人了。”她轻嗤一声,红唇开启,字字含冰:“我又不是傻子,被卖了一次不够,还要送上门去被卖第二次。” 她放着大好的路不走,为啥非得和太子府苏府死磕,逃离狼窝又进虎穴,她又不傻。 司徒谨本在自怨自艾当中,想到姐姐离开太子府回到苏府就和他再没交集了,只是,看到她甜美无邪的笑容,又觉得看她回苏府也无所谓了,只要姐姐能每天这么笑着。 只是,她此刻的话如同仙乐一般悦耳,让他一下就回魂了,而他心底隐隐的一个念头,如同藏在腐败枯竹下的山菌,瞬间冒出了头。 “姐姐,皇爷爷今天说要赐我封地。”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很好啊,是哪里?”她上上下下扫了眼前的司徒谨,啧啧赞叹,这小子运气真是逆天了,才得了皇上青眼不久,摇身一晃就成了有封地的实权王爷了。 “姐姐应该会喜欢的地方?”他唇角微微上扬,眉宇间莫测高深。 “还和我打哑谜,不会是江南吧。”她撇嘴,随口猜到,江南景色优美食物可口,她还蛮喜欢的。 “姐姐喜欢江南啊,可惜我的封地在河南。”他声音低了下来:“要不,我去求皇爷爷给我换个封地。” “你笨啊,河南多好,军事重地,皇上给你河南是很看好你的,江南虽说富饶,但手里有钱人人敢抢,手里有人就不一样了。”她又忍不住揉他的头发了,一边还斥道:“如果说江南是桂花雕,回味甘甜却软绵绵的不得劲,河南就是烧刀子,一口下去一路烫到胸口,更过瘾,更适合历练。” “如此说来,姐姐也喜欢河南?”他故意蹲下身子方便她揉头,等到她长篇大论告一段落,他才开口:“那么,姐姐愿不愿意陪我去河南呢?” “这……”她有些犹豫,毕竟,她计划的是潇潇洒洒到天涯,不想和故人扯上关系。 “我独自一人去河南,人生地不熟的,很不安呢。”他的眼眸黯淡了下来,有些低落道。 “好吧。”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尤其是现在长高了还能记得半蹲给她揉头,她心软了,去河南也不错,还可以见识见识著名的萧家军,看看和她舒家军相比如何,她终于点头,于是,看到了少年的双眸瞬间灿烂的如同天边最亮的那颗启明星。 “那就说定了,姐姐,杂物你都不用带,只带上换洗衣裳就可以了,我们过两天就出发。”司徒谨狭长的凤眼满是笑意,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些措手不及。 第37节 姐姐不再是父王名义上的妾室,而且姐姐还要跟他一起去河南,他明明没喝酒,却觉得醉得厉害,约莫要缓缓片刻才行,于是,清儿有幸见到她家稳重老成的主子同手同脚回屋的样子。 “这小子。”苏碧见到司徒谨高兴地连离开时脚步都错乱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心里满满的,仿佛春日枝头的桃花全都突然绽放。“姑娘,你真的要去河南么?”绿萝小声开口问。 “对啊。”她心情大好。 “奴婢,奴婢想回苏府。”绿萝低低开口。 “可是回去他们会为难你么?”她皱眉,有些担忧地问。 “奴婢是苏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苏府,不会被为难的。”绿萝笑笑,有些艰难地说:“而且,奴婢回到苏府就就能时时去我家姑娘住过的院子看看,也算是个念想。” “绿萝。”她抬头,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绿萝和苏碧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怎么可能觉察不出芯子换了个人呢。 “开始奴婢还以为姑娘真的性格变了。”绿萝的目光有些怅然,只是就算是在大的打击,性格会变,但喜好和习惯已经会的东西都变了,就奇怪了:“我家姑娘也算求仁得仁,只是,她若有姑娘您的性子,就好了。” “所以,以后绿萝不在您身边,您要好好地,连同我家姑娘的一份,活的更精彩。您和大公子,”绿萝真心实意说道,只是,说到最后,想到她和司徒谨之间的过于亲密,又有些担忧:“也要好好的。” “好,我们都会好好的。”她握着绿萝纤细的手,坚定道。 001就藩 虽然皇上说了司徒谨就藩河南是为了历练他,一切从简,但总有些省都省不下来的程序,一一走完,一个月就见底了。 苏碧早就在一个清晨悄然离开太子府,恢复了自由身的她和太子府再无瓜葛,而唯一关注她的太子妃如今正在正院修身养性,无人注意到她并没有回苏府。 司徒谨早就在京郊安排好了客栈,他默默看着她离开太子府的身影,心头的沉甸甸一扫而空,短暂的分别是为了长久的相守,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像被蜂蜜填满,涨涨的全是喜悦和畅快。 而被安排住在京郊客栈天字第一号房的苏碧,扫视了下四周比起冷清院来一点也不差的布置,越发觉得跟着司徒谨去河南是个好主意,兰汤滑过细腻的肌肤,她舒服地脚趾头都忍不住微微蜷缩,一切都有人打理好的日子也太舒服了。 等到司徒谨终于穿上象征一品亲王的朝服,拜别皇上的时候,都已经临近九月,桂花飘香了。 “皇爷爷,孙儿不孝,要去河南了。”他跪在地上,郑重行了个大礼,抬头看着坐在高座上的皇上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周身有着难言的寂寞弥漫,忽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的爷爷是真的对他好的,老人明明喜欢孙儿绕膝相伴,却为了他的前程,放手让他展翅。 知道他占着嫡长的名号却不得父王宠爱,处境堪忧,却能帮他弹压住太子妃,更是给他河南历练,让他积攒更进一步的资本。 “去吧,记得,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历的豫王,身上也有担子了,要好好干。”皇上缓缓道。 “孙儿不会让您失望的。”司徒谨再跪下,叩首,坚定道。 “阿谨。”在他快要走出大殿的时候,身后传来皇上呼唤的声音:“如果有难处,记得,你身后还有皇爷爷。” 他转过身,光影透过窗棂照在屋里,他的皇爷爷就坐在那斑驳的光影中,被模糊了面容,却依旧能感觉到慈爱的弧度。 他忽然觉得太阳变得很辣人,辣的他差点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老大,老大。”带着皇上给他的三千私兵,就藩的队伍刚出京郊,就听见周承毅咋呼呼的喊声。 “你们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送我呢。”他挥手让士兵们停下,翻身下马走到两个好友面前,看着周承毅怀里抱着满满的吃食,又有些感动:“来送送就是了,带这么多吃食干什么,也不嫌重。” “老大,你以为我们像你一样,不声不响突然就决定去河南了,而且这些天还都忙的连和兄弟们喝杯践行酒都不成。”周承毅努力把被挡住的脸从怀里的大包吃食缝隙挤出来,不满道:“而且,谁说这吃的是给你的,这都是我娘给我准备的,一个也不分给你。” “姑祖母给你准备的,那你带到这里来做啥,馋我么?”司徒谨想到之前忙得昏天暗地也没顾得上他们,心头有些赧然,干咳一声转移话题。 “我娘一天到晚都念叨着让我上进,于是我就去找舅舅求了个恩典,豫王座下第一书记官就是区区不才在下。”周承毅得意地仰着头道。 “真的,姑祖母能同意你跟我去河南?”他惊喜地问,实在难以相信对周承毅宝贝到极点的长公主舍得放他出京城,其实他多虑了,长公主的兴趣如今已经从一天五顿喂周承毅过渡到整天盼他上进了,听说周承毅乐意跟豫王去河南,忙马不停蹄去求了旨意。 “咳咳。”一旁被忽视的赵鹤庆忍不住轻咳出声打断两人,哎,作为一个砷量标准身姿挺拔的青年站在一堆移动肥肉旁边,果然容易被忽视。 “鹤庆,你不会也要一起去吧?”他看着背上背了个包袱的赵鹤庆,问道。 “怎么,老大不欢迎么?”赵鹤庆道。 “当然欢迎,只是我没想到信阳侯会同意你来。”他高兴地道。 “爷爷会同意的,左右侯府有大哥。”赵鹤庆说到这里有些落寞,信阳侯擅长中庸之道,家族里有了长孙赵鹤睿美名远播,于是,小孙子赵鹤庆就只能纨绔,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不用每日戴上面具在外面交际周旋,能和至交一起出去打拼。 “我就知道老大会欢迎我,我怎么也比那个只会吃的胖子强吧。”他的失落只一瞬,随即就挂上灿烂的笑容,打趣周承毅。 没办法,明明告诉自己周承毅是兄弟,可不逗两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他们两人注定不对盘吧。 “谁只会吃?”周承毅怒了。 “谁应了我就说谁。”赵鹤庆懒洋洋的声音。 …… “好了,我们再去接个人,就出发了。”司徒谨眼看两人越吵越凶,忍不住开口道。 “还有谁?”周承毅好奇地问,司徒谨没有理他,打马离开。 “黑炭,你说,老大不会藏了什么相好吧。”周承毅这下顾不得斗嘴了,神秘兮兮地问道:“还不说吊我胃口,我越来越好奇了。” “你以为老大是你啊?”赵鹤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大那样严肃冷漠的个性,有姑娘靠近都被冻跑了:“想知道,跟看看不就得了。” 在他们一路斗嘴一路跑马的时候,司徒谨已经来到了客栈,见到一身利落男装等在一边的苏碧,眼眸瞬间柔软了下来。 “天,还真有相好。”赵鹤庆眼睛都要瞪脱框了,他看着浑身冰雪消融化作春意融融的自家老大,再看一遍比他还要吃惊的周承毅,不禁感叹世道变了,老大那样的冰山男都有红颜相伴了,而满嘴相好花姑娘的周承毅还纯情的没牵过女子的手。 002路上 “给你们介绍下,我姐姐,苏碧。”望着走近的他们,司徒谨高兴道,璀璨的笑容几乎要点亮天空。 赵鹤庆看着面前一身男装勾勒出纤细身姿的女子,如墨色染就的长发只用发带简单做书生打扮束起,却越发显得不施脂粉的眉目神采飞扬,顾盼神飞。 第38节 “苏姐姐。”他向她点了点头,笑着开口,他心思缜密,一直感觉老大心里有个人影,毕竟,平日里冷清如雪的老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买零嘴回去自己吃的人,那么他经常带吃的肯定是给别人,只是老大没说,他也没好问,他们这样的人,婚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年少时候的情爱以后都是镜花水月。 可如今,当苏碧站在他面前,他却终于确定了,就是她了,不是他聪明,而是一向冷酷的老大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笑的灿烂的欠扁,白痴都看得出来。 “你是赵鹤庆,你是周承毅吧。”苏碧含笑而立,悦耳的声音如流水般动听,她先是对着赵鹤庆点头致意,随即又对着周承毅道。 “苏姐姐,你真是太聪明了,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我。”周承毅惊喜地道,白胖胖如馒头般的脸上适时露出一抹羞赧的红晕,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在京城也很出名,但苏姐姐一眼就叫得出我名字,说明苏姐姐也很聪明。” “你和阿谨说的很像。”苏碧一双眼睛闪亮不定,嘴角挂着隐忍的笑,这两人还真如阿谨说的,赵鹤庆比较内敛,周承毅则是一个活宝,所以,阿谨出现前他们谁也不服谁,其实只是周承毅单方面的,赵鹤庆压根是不屑和他争斗。 “老大不会说我什么坏话吧?”周承毅有些狐疑道。 “怎么会,阿谨说你很好。”很好骗,苏碧少说了一个字。 “真的么,老大这么好。”周承毅还是不相信还想继续说下去,就被司徒谨打断了。 “好了,我们去和大部队汇合了就赶路吧,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司徒谨的注意力一直在苏碧身上,见到周承毅一直问个不停,而姐姐却一直很耐心温柔,有些不悦了。 他一开口,其余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极快的离开客栈,赶回大部队一起赶路。 骑了半天的马跑了个畅快,苏碧终于觉得整个心肝肺都像是活过来了,自由的味道真是好极了,她额上虽然有细密的汗珠,却越发光艳逼人,曾经笼罩在她眉宇间那缕淡极了的轻愁已经消散。 “姐姐,要不要去马车里休息下吃点东西?”司徒谨一直跟随在旁边,隐忍而含蓄地关注着她,见她尽了兴,才驱马过去问道。 “也好。”跑了半天,早上吃的东西都消耗了,他一说起,苏碧就觉得腹内空空,更何况,要长久不骑马,她现在都感觉大腿火辣辣的疼,再继续下去非要磨破不可,她点头应了,和司徒谨一起回了那架华丽宽大象征着藩王身份的马车。 “姐姐先喝点水。”马车内的空间很大,座位上铺就绣有花纹的软垫,一点也感受不到颠簸,司徒谨熟练的从抽屉里拿出各色点心干果,又从茶壶里倒了杯水递过去,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 “老大,渴死了,快倒杯水给我。”周承毅咋呼着钻进马车,往坐垫上一瘫,用手扇着风道。 “喝水吧。”苏碧见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感叹果然胖子怕热,把手中还没喝的水递了过去。 “苏姐姐,你人真好。”周承毅两口把水灌下了,缓解了一下干渴了,望着紫檀木几上的糕点,嫌弃地撇撇嘴:“怎么只有这些糕点,苏姐姐,我给你吃我娘给我准备的,可好吃了,我就只分给你一个人。” 说完,他立马打开随身带着的袋子,把里面的好吃的一股脑掏出来,一边介绍一边递给苏碧。 苏碧就笑眯眯地接着。 而旁边的司徒谨的笑意僵住了,黑着脸看着说个不停的周承毅,深吸气再呼气,心里告诉自己,忍耐,这个胖子天生就是脑袋里缺根弦,不会看人脸色,不是故意的,而且,这是自己的兄弟,不能把他踢下马车。 “承毅,你有没有觉得马车很挤?”他扯出一个僵硬得堪称温柔的笑,轻声问。 “有么,我觉得很好啊。”周承毅被老大冰泠泠的视线扫过,心头有点发毛,他抬头四下看了看,毕竟是藩王的马车,虽然没有公主府的马车精巧雅致,却更大,坐着也舒服极了,再来几个人都不嫌挤。 “胖子,快出来,我有事找你。”赵鹤庆在外面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感觉老大现在已经被气得在默默咽血了,他摸摸鼻子,这个时候,就只能靠他解围了,于是,一掀车帘,把周承毅拽了出来。 “你发什么疯啊,赵黑炭?”周承毅被拽的重心不稳,差点摔倒,不满的嚷嚷。 “没什么?”赵鹤庆懒洋洋道。 “神经病啊你。”周承毅瞪了他一眼,想往已经驶过的马车追去。 “走走走,你追着老大干嘛,我一个人寂寞的很,你陪我吃饭吧。”赵鹤庆勾着他,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谁要和你吃啊,我要和苏姐姐一起吃。”周承毅愤怒地被赵鹤庆拉走,他才不要和这个讨厌鬼一起吃饭,他要和温柔的苏姐姐一起,而且,他的糕点还全都在老大的车上,他望着越跑越远的马车,满眼都是舍不得。 赵鹤庆觉得心很累,原来这世上还真有白痴,他好心救他这个白痴还不领情,那哪是什么姐姐,分明是嫂子。 周承毅一走,马车就安静了下来,对比之前的叽叽喳喳,静谧的氛围让苏碧生出些许不自在,好在司徒谨分外了解她,赶紧把温在炉子上的饭菜取下来,香气扑鼻的佳肴面前,苏碧终于放松了。 003折子 河南距离京城并不远,他们的大部队走走停停,四天的功夫也就到了,他们一行人,终于漫天的晚霞中,在河南大小官员的迎接中,来到了挂上崭新豫王府牌匾的大宅前。 王府大门敞开,静静迎接着它主人的到来。 “我等拜见豫王爷。”大家进了前殿,分主次坐下,待得侍女上了热茶过后,萧侯起身,带领身后大大小小的官员向着司徒谨躬身拜下。 从今天起,豫王府迎来新的主人,而他们河南一系的官员,也有了顶头上司。 “大家快快请起。”司徒谨连忙起身,双手扶起萧侯,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挂着笑,温声说道:“萧侯当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名本王久仰已久,这次来河南,皇爷爷还叮嘱本王萧侯是长辈,本王要好好跟萧侯学习,还请萧侯不吝赐教。” “皇上厚爱,王爷谬赞,老臣受之有愧。”萧侯起身,笑笑道,他已经六十来岁,却依旧显得精神奕奕,换下戎装,穿上长袍,看起来倒不像是曾经驰骋战场的悍将,倒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文臣。 萧侯萧毅之前战功赫赫,后来凭此得封侯爷,如今萧家军又被其子继承,萧家一门盘根在河南,已经成为河南的第一家族,若能有他支持,司徒谨这个豫王就能做的很轻松。 “因为时间匆促,老臣只来得及将豫王府的前殿和寝殿以及库房收拾出来,后院还需要细细修葺,还请王爷先将就一下,若王爷有什么要求,也可一并告诉老臣。”萧侯含笑开口:“还有河南各地呈上来的折子也请王爷批复。” 河南之前并没有布政司,因他深受皇上信任,河南府地方官员的大小杂事都是报给他代为处理的,如之前接到皇命按王府规格修缮布政司府,也是他接手的,如今,豫王这个正主来了,他也很知趣的把权利交了出去。 “王府已经很好了,本王并无姬妾,后院暂时不用费心。本王初来乍到,对河南还不熟悉,既然之前是萧侯代理的,本王有个不情之请,劳烦萧侯再辛苦一些时日。”司徒谨看着萧侯呈上来的折子,并没有接,反而沉声道。 “这不符合规矩。”萧侯摇头,诚恳道:“这些折子都汇集了河南各地发生的大小事宜,王爷多看看也就会了,若是不懂,尽管问老臣和各位大人,我们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收下了。”司徒谨唇角的笑意加深,他接过了那一摞折子,然后揉了揉眉心,极力掩饰住眼角眉梢的困倦。 “王爷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累了,我们也不变叨扰,待王爷休息好了,老臣做东,给王爷接风洗尘。”萧侯极有眼力见,看到他的疲惫,连忙开口道别。 “王府现在还未收拾,本王也不便接待各位大人,待得收拾妥当了,本王定要宴请大卫大人聚上一聚。”今天的见面不过是彼此混个脸熟,也折腾不出什么来,要套交情什么的,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他也是真累了,于是,就顺着萧侯给的梯子顺溜应道。 大家一番寒暄过后,该告辞的告辞了,司徒谨也懒得端着贵公子的架子,瘫在了椅子上。 等到几个都用过膳洗漱稍作休息后,这才有精神开始翻看那些折子。 “这都是些什么啊,罗里吧嗦废话一大堆,其实也就可以概括为四个字,豫王爷好。”才吃过饭,豫王爷座下第一书记官周承毅就开始上任了,他一面哗啦啦翻着手中的折子,遇见那些纯粹请安跟豫王套近乎的,就毫不留情扔出来,还忍不住吐槽两句。 “得了吧胖子,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读书不多,这些当官的人人都是书读四书五经考上来的,在新任上司面前当然要秀秀自己的文笔功底了。”赵鹤庆吃着水果,忍不住开口:“不过这萧侯还真是不错,老大才过来就这么迫不及待交出权力,真是支持老大。” “这能说明什么,他本就是代职,交出权力也是应该的,支不支持阿谨,还要看以后。”苏碧拨了拨灯芯,让烛火更明亮了点,笑了声说道:“不过,说明萧侯是聪明人,交权利交的这么痛快,这样也好,和聪明人打交道,总不会太累。” 第39节 司徒谨也在一边看折子,有了周承毅的帮忙,他的效率大大提高,通过这些折子,等到河南七日一次的小朝会,他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老大,你看这个。”周承毅一张白嫩嫩的脸皱成苦瓜样,把手中的一份折子递了过去。 而司徒谨只是一扫,脸色就沉了下来。 “怎么了?”苏碧和赵鹤庆都好奇地凑了过去,司徒谨把手中的折子摊开,方便他们阅读。 这是濮阳周县令上的祈罪折子,濮阳县在夏季降雨期遇到黄河水灾导致的堤坝决口中受灾不少,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前不久又发生火灾,大火延绵一千余户人家,灾民多达上万人。 虽然灭火之后及时组织人搭建草屋居住,可百姓存粮都已焚毁,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要卖子卖女的地步,于是周县令无奈,只得凭借自己的官职假传上头旨意开了官仓,把用于军需的存粮拿出来救济灾民,他知道这是大罪,于是上书请求摘了他县令的官职并处置他。 “这河南和匈奴接壤,随时都可以开战,军需绝对不能动,可这勉强又是受灾的百姓,这个周县令,还真是……挺无私的。”周承毅搔搔头,憋出这么一句,虽然做得不对,可说来说去,也是为了治下的百姓。 “无私,狡猾还差不多。”赵鹤庆看的要深一点,冷哼一声接着道:“他这么上一封请罪折子,当地的百姓会觉得县令一心为民,只怕要把他当再生父母供奉了,若是这个时候处置他,只怕会引起百姓的反弹。” “这个周县令在官场人心上的花花肠子不少,在做事上就够无能的了,自己治理的地方出现灾情没有后续处理措施不说,竟到了挪用军粮的地步,而且,挪用了军粮后也没有补救措施,只知道上个请罪折子。”司徒谨俊眉拧起,冷冷道,冷不防瞥见一边的苏碧一直没说话,似乎在走神,忍不住好奇地问:“姐姐在想什么?” 004亲赴 “我在想,这些折子是早上就到了萧侯手里吧。”苏碧白皙纤长的手指不急不缓地点着折子,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一下,轻声道。 “苏姐姐的意思是?”赵鹤庆心中灵光一闪而过,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这是萧侯给老大的考验?” “有可能,毕竟早上就到了的折子,按理说除了请安的,其余涉及政务的应该早就被处理了才是。”苏碧微微一笑,美眸慵懒眯着,像一直吃饱喝足随意窝在猫窝里的大猫,姿态闲适:“毕竟,如果我是他,也会这么做,一来可以探探新任王爷的底,二来,也可决定以后用什么态度对待王爷。” 都说武将是粗人,生于武将世家的苏碧却不置可否,其实,能在官场上混的走的,哪个不是心思通透之辈,尤其是能从将军封侯还安安稳稳在河南掌握重兵十多年的萧侯,更是生有七窍玲珑心。 “不管怎样,也要先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擅自挪用军需的事情绝对不能开先例。”若是处理不好,以后其他郡县有样学样就没法管理了,只是,一想到他新官上任就处置了爱民如子的周县令,其治下的百姓肯定不满,该如何平息百姓的愤怒,他有点头疼,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姐姐带笑的脸。 她笑的非常好看,清浅但明媚的笑容,就像是夜里薄纱般的星光,稀稀疏疏坠下来,无声无息落在他的心间。 “左右我们初来乍到还需要休养几天,不如趁此机会,去濮阳县走一遭。”司徒谨凝着那个笑容,心里不觉就冷静了下来,悠悠然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是说这个折子是萧侯爷杜撰出来考验老大的,可是伪造折子是犯罪啊。”周承毅在一边听到一个头两大个,瞥见其他三人都是心领神会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天色不早了,去洗洗睡吧,不懂也没关系。”赵鹤庆摸摸他的头,笑眯眯哄道。 “死黑炭,不要摸小爷的头,谁说爷不懂,你们说了爷就懂了。”一手拍掉赵鹤庆乱摸的手,周承毅不满地斥道,末了扬起脸眼巴巴望着苏碧:“姐姐说给我听。” 苏碧愣了,这个时候想收回自己之前的想法,能在官场里混的长久的都是老油子,面前还有个傻白甜呢,只是,母亲是长公主殿下,舅舅是皇帝,背景强横傻白甜照样能横行官场。 “姐姐快去休息吧,这几天赶路也辛苦了。”司徒谨直接忽视了周承毅带着渴望的明亮的眼睛,有些心疼地看着姐姐眼底淡淡的青色,因为她肤色雪白更加显眼,柔声道。 “恩。”她点头,走过周承毅身边,看着这个像被丢弃了的可怜的巨型宝宝,也忍不住笑眯眯哄道:“乖,快去睡吧,睡醒了明天姐姐带你去濮阳县玩哦。” “我怎么觉得,苏姐姐把我当小孩子呢。”待得两人走远,周承毅才皱着鼻子有些不满道。 唔,看了眼他圆滚滚的身材,小孩子的智商成人的身材,想必该长智商的部分也长成了肉,说出来周承毅非撕了他不可,现在太累了,没力气斗嘴,赵鹤庆只高深莫测笑笑,打了个呵欠,也去睡觉了,丢下周承毅在原地郁闷不已。 次日一早,四人用过早膳,轻车简骑往濮阳县走去,濮阳县距离王府并不远,四人又都擅长骑马,不过半日光景,就已经赶到了县里。 只是,一进入濮阳县,司徒谨的眉头就深深敛了起来,他目之所及之处,许多百姓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充斥着麻木,整个街上都显得荒凉破败,没有一点人气,街角有一对母子正在乞讨,小孩显得很消瘦,衬得一双眼睛越发地大,此刻正骨碌碌盯着周承毅手中的糕点,一个劲地咽口水。 周承毅再也吃不下手中的糕点了,走到母子面前,递给了那个小孩,那个小孩子接过,就迫不及待往嘴里塞,糕点有点干,他吃的又急,有些被哽住了,依旧没有停下动作,而周围有更多的孩子远远地围过来,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周承毅,等到他们把路上带的干粮都分给了他们,才继续往前走。 一路大家都没有说话,心情都很沉重,他们平日里过的都是花团锦簇的生活,就连在京城的贫民区,因着天子脚下,虽然吃不好,但填饱肚子总是可以的,哪里见过这样的灾后惨状,只是路过一家粮店的时候,司徒谨的步子顿了顿,幽深的凤眼精光一闪而过,他没有说话,继续往县衙门走去。 “老大,怎么这一路我看见好几家粮店了,而且店里的粮食都很充足啊。”周承毅带着不解地问道。 “不急,等见到周县令我们就清楚了。”司徒谨淡淡地说,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周承毅见自家老大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也知趣地不再多问。 很快的,他们就走到了县衙门,周县令已经得知了消息,见到他们到了,慌忙赶到门口迎接。 005解决 “下官周恒拜见豫王爷。”周县令对着走在最前方隐隐为他们四人之首,身后还有几名侍卫跟着的司徒谨俯身拜道。 “周县令请起。”他温声开口:“本王初到河南,昨日见到周县令的折子,言道濮阳县发生了火灾,如今竟到了需要挪用军需的地步,所以本王今日就过来看看。” “惊动了王爷,下官惶恐。”周县令抬头看了他一眼,慌忙又把视线移开,只盯着他天青色的袍角,有些惴惴地道:“还请王爷移步室内,下官定然详细给王爷回禀。” 他说完,侧身引着司徒谨几人往衙门内走去,几人分了主次一一坐下。 “本来今夏黄河决堤,濮阳县内好些良田都遭了秧,收成本就不好,偏偏在秋收的时候又发生火灾,有千余户百姓房屋被焚,好些还没来得及收割的麦子水稻也付之一炬,有些百姓都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周县令瘦削的脸上露出一抹痛惜:“下官作为他们的父母官,总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于是假传旨意开仓放了些军粮。” 他说到此处,激动地站起来俯身深深拜下:“就算是事出有因,下官挪用军粮也是事实,王爷尽管处罚,下官绝无怨言,只是还请王爷救救濮阳县的百姓。” “周县令,本王且问你,我们这一路走来,看见近十家粮店都在卖粮食,本王目测了下,这些粮食应付濮阳县这次的灾情已经绰绰有余了。”司徒谨淡淡开口,声音冷冽犹如清泉,却如一桶凉水浇在周县令头上。 “确实如王爷所说的,濮阳县各大商号的粮食还很充足,只是却不是普通百姓买得起的。”周县令按了按倦怠的眉头,苦涩地说,濮阳县就算有再多的粮食,百姓也吃不上。 他之前接到豫王爷来濮阳县的消息还满心期待,新来的王爷能帮帮濮阳县的百姓,如今听见王爷的问话,他唯有叹息了,同古籍中何不食肉糜的皇帝一样,又是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室子弟。 “本王冷眼瞧着,粮店里粟米一斗要七文钱,而京城的粟米才两文钱一斗,小小濮阳县物价竟然比京城还贵三倍多。”司徒谨淡淡地说着,纤长的手指抬起茶盖撇了撇茶沫,温润的声音陡然压抑:“想来,是这些粮商看中灾后粮食紧缺,趁机哄抬粮价,大发不义之财。” “王爷说的是。”他的话语宛若惊雷炸响在周县令心间,周县令震惊地抬起头,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鸦翅般长长的睫毛在他清俊隽秀的面庞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但这已经足够令周县令激动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王爷竟然对物价这么熟悉,熟悉到连贫苦百姓果腹的粗粮价格都一清二楚,倒是省了他费口舌解释。 “周县令既然知道,作为一县长官,为何不敲打他们,命令他们恢复原价。”周承毅已经憋了半晌,忍不住插嘴道。 “这位大人不知道,这些商人背后都有人撑腰,我一个小小县令,哪里命令的了他们。”市农工商,虽说商人排在最后面,可能将生意做大做好的,哪个背后没有几尊佛,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七品芝麻官,人家弹弹手指就压死他了。 “这些奸商,本王要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司徒谨轻声道,明明不大的声音却仿佛削金断玉一般掷地有声,他又开口问。“周县令,我且问你,濮阳县储备的军粮还剩下多少?” “回王爷,濮阳县共存有一万担粮食,我已经挪用两千担在县衙门后头搭建粥棚施粥,如今还剩下八千担。”周县令飞快道。 第40节 “既然如此,周县令,你如此这般……”他露出意味声长的笑意,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王爷,这……”周县令有些迟疑。 “你且按本王说的做,本王自有分寸。”他淡淡道。 “是。”见到王爷坚持,周县令也压下那抹犹豫,咬牙应道。 “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周县令挪用军粮不对么,怎么你也跟着挪用了。”周承毅有些想不通,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苦恼。 “你瞧下去就知道了。”他说的高深莫测:“好了,休息够了我们就出去转转,找个合适的地方盖粥棚,过两天我们也施粥。” “哦,那我们要传信给王府运米过来么?”周承毅皱眉想着:“王府米应该不多,我们干脆去买点吧,濮阳县这么贵,我们在别处买,不过老大你真厉害,连京城粮食价格都知道。” “你当我户部白呆的啊。买米的事情先放一放,如果周县令这边顺利的话,我们就用不着买米了。”他唇角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借鸡下蛋也有蛋吃,阿谨打的好算盘。”苏碧眼底氤氲的笑意,恍若雪莲绽放,眸色动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阿谨处理事情,却让她大开眼界。 她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身姿翩然的年轻人,有些新奇,又有些感叹,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就已经长大,就像是经历高温煅烧的瓷胚,终究脱胎换骨,成为精致光滑的瓷器。“姐姐知道了。”他对上姐姐晶亮如星的眸子,只觉得心花怒火,能得到姐姐的赞赏,对他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苏姐姐明白什么了,我还不明白,黑炭,你明白了么?”周承毅郁闷的问道,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感觉真不好,只是,感觉到自家老大温柔似水的凝着苏姐姐,两人之间似乎有种排斥他人的氛围,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问赵鹤庆。 “胖子,回去多看书。”赵鹤庆轻飘飘瞟了眼他,丢了一句话。 “你……”周承毅正要反驳,就被前面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题外话------ 要放假了,反而还辣么忙,嘤嘤嘤,下班回来吃了饭洗漱好了就开始写,然后木有发现笔记本没接电源,然后就关机了,还好找回了大半。 006降价 只见几个衙役拿了米糊在墙上贴告示,很快,就有一些百姓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衙役见到人群渐渐多了,双手合拢在嘴边,抬高了声音喊道:“乡亲们快来看,豫王爷知道我们濮阳县受了火灾,知道我们现在缺粮食,决定明天把濮阳县储存军粮的粮仓打开,按照丰年的粮价卖给大家,豫王爷还说了,如果濮阳县内的粮食不够,他还会去临县调运粮食过来,让大家渡过难关。” 衙役的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就发出雀跃的欢呼声,按照丰年的价格,也就是粮食的最低价了。当下就有人把衙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开始问起买粮食的具体事宜。 “大家不用担心,明天再县衙里,人人都能买上粮食。”衙役耐心地解释让百姓们眉宇间深深的沟壑都舒展开来。 “豫王爷真是大好人。”他们一边真心实意地嘴里念叨着,一边四处奔走相告,通知周围的亲朋好友。 “百姓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吃饱穿暖,就能得到他们的真心爱戴。”苏碧见到这一幕,有些感动,垂下眼帘,低低的说道。 “姐姐,我们一起努力,帮他们达成心愿。”他凝视着苏碧酡红的脸颊,定定说着,心中涌起万千豪情,纵然前路未卜,只要她相伴身侧,他就有数不尽的力气支撑着他披荆斩棘。 “我也要努力,老大,我也可以帮助他们。”周承毅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面前这些百姓不会舌灿莲花,嘴里只有最朴实的一句句谢谢,可他们脸上露出的笑容却是真心实意的,让惫懒的他也有了为他们做点什么的冲动。 “好啊,我们一起。”她笑容潋滟,对着周承毅道。 “承毅有心了。”他淡淡道:“走吧,我们先去找地方。” “哎。”周承毅点头,末了又抱着胳膊,对着赵鹤庆嘀咕:“黑炭,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呢?” “是有点。”赵鹤庆嘴角一阵抽搐,对面前这个榆木脑袋简直有些无语了,当然冷了,面前这个胖子老是去打断老大和嫂子培养感情,没看见老大都化身冰山,冷气不要钱的往外放。 “是吧,我也觉得。”周承毅砸吧着嘴,随即往苏碧那边凑:“苏姐姐,你觉得冷么?” 对此,赵鹤庆只有一摊手,随他去了,他管得再宽也管不住有人要自己作死,反正老大会出手的,他觑着被乌云罩顶,脸色越来越阴沉的老大不负责任地想。 施粥的地方很快就找好了,就在县里一处宽大的街道处,那里之前是一处集市,如今因着灾情显出空荡荡的萧条之色,但胜在地方够大,又距离百姓新建的房子距离很近,择好了地方,司徒谨就安排了跟随的侍卫在此搭建,他们则又回到了县衙。 “下官拜见豫王爷。”正在县衙大厅里来回走动的周县令见到他们,忙喜滋滋迎了上来。 “周县令无需多礼,看周县令的神情,想必有好消息吧。”他瞧着周县令恢复了红润的面庞再不复之前的愁眉苦脸,也放松了声音问道。 “托王爷的福。自打告示贴出去,县衙里的粮商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如今,粮价都降下来了,还一家比一家低,好些百姓都买上了粮食。”周县令摸着胡子嘿嘿直笑,对于眼前这个年虽不大的王爷佩服到了极点。 “王爷,既然粮店已经降价了,那我们是不是不需要开仓卖粮了。”思及此处,周县令又有些忐忑地问,就算身居高位的王爷,动了军粮,依旧留下把柄给对手,想必朝中有人不会放过这个弹劾的好机会。 “告示都贴出去了,本王一言九鼎,说了明日县衙内开仓卖粮就要做到,”他悠悠然说道,幽深的凤眼闪烁着通彻的光芒:“更何况,如果明日县衙内卖粮不能如期实施,只怕粮价又有一番波折。” 周县令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心里很清楚,如今粮商争相跌价,不过是看到告示所说,明日县衙会低价卖粮,怕自己辛苦囤积的粮食没人买了,占地方不说,放的久了,还会受潮发霉。倘若明日县衙没有低价粮出售,那他们指不定又立马坐地起价。 “好了,如今粮价降下来了是好事,这件事你先不要管了,现在,我要你帮你做一件事。”他沉声吩咐道:“你且去找些聪明伶俐的孩子,让他们宣传出去,明天豫王爷要在东门集市上施粥,想邀请有善心有余力的商户一起,为濮阳县的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是。”周县令也不含糊,当即退下去办理。 “都知道豫王爷来了濮阳县,那些大商贾们正愁着没有办法在王爷面前露个面呢,这下好了,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赵鹤庆轻抚掌,双眼微微眯起,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想来我们粥棚不缺米了。” “鹤庆,交给你个任务,明日你且去看看哪家粮店粮食最便宜,买回来补上粮仓的亏空。”他沉吟片刻对着赵鹤庆道。 “没问题,老大。”赵鹤庆立马应下。 “我呢,老大?”周承毅见到赵鹤庆都有事做,顿时急了。 “承毅,你也知道我要是一露面肯定要被那些来拉关系的商人围住,我明天肯定不能露面,所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他看着周承毅说道,声音异常温柔,却带了一丝诡异。 “老大你说。”一听是重要的事情,周承毅顿时精神抖擞 。 “我想让你明天代替我去粥棚亲自煮粥,让百姓们明白我对他们的拳拳重视,也帮我监督下有没有人煮些稀粥糊弄百姓。”他温声说道,一双眸子恍若明镜般澄澈,坦荡荡看不到一点心计,而且笃定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就要去信服:“这件事太重要了,我想来想去,这件事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好了。” “当然。”周承毅拍着胸脯道。 苏碧在一边脸色扭曲成怪异的弧度,极力忍住想要脱口的笑声。 007后续pk求收 第41节 周县令这人虽没什么急智,但做事还算麻利,不多时,就办妥了司徒谨的交代,于是,这日街头巷尾都出现了王爷要和愿意捐出余粮的商家联合施粥的消息,引得不少有野心的商家怦然心动不提。 次日一大早,整个衙门就已经忙开了,金灿灿的粟米堆满了半个衙门,衙役们拿了量斗,给前来买粮食的百姓称量,其中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的妇人把满满一斗粟米倒进了带来的麻布口袋,一直抿起的嘴角放松了下来,脸上绽放出淡淡的笑容。 “大家不要急,排好队一个个来,粟米有的是,都能买到。”周县令在一边扯着嗓子维护秩序,买到的人匆匆回家,没买到的也满心期待地排着队。 “看来,这里不需要我们了,姐姐,我们出去逛逛吧。”粮食的事情得到解决,司徒谨这才觉得绷得紧紧的弦放松下来,转头对苏碧笑道,他的眼神很温柔,像是每一个陷入爱情的男子,在心上人面前,收起了满身的棱角,如孩子般赤诚。 “恩。”周县令已经处理得很好,若是阿谨出去反而会让百姓们拘束,她点点头,跟着司徒谨从后门悄悄溜出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金色的阳光细细地穿过半空中缥缈的雾气萦绕在县衙后门外的小树林,秋意初现,枫叶上染了缕缕绯色,随风舞动,空气清新的沁人。 太阳并不烈,可落在苏碧的身上,却有种让他挪不开视线的明亮,她的影子被拉的细长,纤弱的好像是风中的弱柳,单薄的不可思议,司徒谨看着看着,只觉得满心欢喜,尤其是今天那个聒噪的跟屁虫被打发走了,只有他和姐姐两人,不被打扰。 这个时候,他倒是希望这条路格无限长,可可以让他和她一直走下去,永远走不到尽头。 而另一边赵鹤庆很快就浏览完所有的粮店,估算完价格后,按照自家老大的吩咐,定下了价格便宜粟米质量又好的一家,就吩咐跟随着的侍卫按照粮仓亏空的数量买齐粟米。 他的事情很简单,处理完后,又去找了个食铺吃了碗阳春面,然后就百无聊赖地看着侍卫们搬运粮食,时间还早,他打算再消磨一下时间,还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夸奖了自己一番,他可不像某个不识趣的胖子那般,打扰老大和嫂子培养感情。 说到这个,他眼睛一亮,起身往集市走去,准备看看周承毅那边如何了。 集市上人潮涌动,自打知道王爷要施粥了,许多百姓都自发拿了碗过来领粥,周承毅换了粗布短打,拿了个大锅铲,站在有一米多深的锅面前挥汗如雨,搭好的灶台下柴火烧的正旺,熬得粘稠的粥香味扑鼻而来。 “胖子,看不出来,做的还不错嘛。”赵鹤庆凑过去,啧啧赞叹,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周承毅做起伙计来还有模有样,只怕长公主看见都不敢相信。 “那是当然。”周承毅得意地翘起嘴角,白乎乎的脸上汗水滴落,他扫了眼身上并没有带帕子,于是很豪迈地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把手中的锅铲扔给旁边的人,推着赵鹤庆往外走:“厨房重地,闲杂人免入,走走走,跟我出去。” “周大人出来了。”等在外面的人低声交语。 “草民给周大人请安。”有身着绫罗的富商舔着脸凑过来。 “周大人好,请周大人看看草民送来的粟米是否可用。” …… 一大拨衣裳华丽或富态或精明的商人把周承毅团团围住,让赵鹤庆咂舌不已。 “我看看,恩,这些米都可以,去书吏那边登记交粮就可以了。”周承毅装模作样地挨个看了看他们的粟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你们都很不错。”他最后下的定论顿时让那些商人眉开眼笑。 “谢周大人夸奖。”富商们连连拱手作揖。 “我记得你,今天早上第一个送粮食来的,你送来的粟米很好,百姓们都已经喝上了。”他拍拍其中一个瘦高个的肩膀,赞叹道:“又来送粮食了啊,濮阳县有你这样的仁商真是有福气啊,好好做,争取把生意做到京城去,到时候我请你喝茶。” “谢大人。”那人激动的脸都红了,收获了周围一大圈羡慕的眼光。 其他人心里后悔不迭,恼怒自己之前都观望着没有行动,谁知道在粥棚这里主事的竟是长公主之子这尊大佛。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再回去搬点粮食来,反正粮价降了也赚不到钱,已经错过了做捐粮第一人这样能入贵人眼的机会,眼下只能争取做捐的最多的那个人了。 “这位是……”有人发现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赵鹤庆。 “卑职是周大人的侍卫,来找周大人有点事情。”赵鹤庆心头一个灵激,谎言张口就来,他可不想像周承毅那般被人包围,想想就不寒而栗。 “走吧,我们去那边说话。”周承毅笑容满面,对着赵鹤庆道。 “胖子,看不出来,厉害啊。”赵鹤庆赞叹道:“你这交际能力真是厉害,几句话就哄得那些人飘飘然,我看那人还真等着你以后请他喝茶。” 他这会儿倒是有点怀疑自己把老大想的太坏了,也许老大让周承毅来管理粥棚是真的看中了他的能力,而不是为了和嫂子清清静静花前月下这一己私欲,毕竟,若换了是他,只要一想到这些富商之前哄抬粮价想发横财的举动就别想他给什么好脸色了。 “我是说真的,等我以后想起他是谁再请。”周承毅面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好了,你无聊的话就自己找地儿玩吧,我还忙着呢。” 说完,又一头扎进粥棚里,中气十足地指挥起来:“粥要熬浓点稠点,以筷子插进去不倒为准,熬好了的先抬出去发放,百姓们已经等着了。” 被讽刺无所事事的赵鹤庆只能摸摸鼻子,自己走了。 “我说,你让周承毅来施粥,不会是故意整他的吧。”而一边也逛到集市上的苏碧看着热火朝天但井然有序的粥棚,视线落在那个灰扑扑胖乎乎不停忙碌的身影上,笑意盈盈道。 “当然不是了。”被戳中心底的秘密,他连忙矢口否认,视线落在苏碧不施脂粉的侧脸上,那乌黑浓密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颤得他心底发痒。 “姐姐也知道,我们的粥棚就是个空城计,根本没有粮食,粮食也就全靠那些富商支持。”他凝着她的侧脸,在她没看见的时候,眼底的宠溺隐隐浮现,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我亲自来的话太小题大做了,或许还会让那些商人畏手畏脚,而鹤庆的性子太过桀骜,这些富商之前的行为让他不喜,他肯定不耐烦和他们周旋。”他柔声开口,语气温柔如暖阳融融:“而我们也必须要一个有些身份的人坐镇,才能吸引这些富商前来献粮,不然,仅仅只是扯着豫王爷的名号,这些商人也不知道上不上钩。” “所以周承毅最适合,一张嘴骗死人不偿命,又是长公主之子,身份也有了。”她双眼熠熠闪光,看着不远处周承毅干劲十足的样子,扑哧一笑:“之前你说给周承毅一个很重要的事做,我还以为你是哄他的,原来是真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把某个碍眼的家伙赶走,他眸中笑意氤氲,无声说道。 他们在濮阳县又呆了三天,之前挪出来的军粮已经悄悄补充回去,而粥棚办的越来越好。解决了果腹问题,百姓们又恢复了精神,大家商量着修缮房屋,讨论着趁着这几天晴朗,还能种上一茬小菜,濮阳县又渐渐恢复了生机。 他对周县令的处罚也下来了,挪用军粮,就算情有可原,该有的惩罚还是少不了,好在周县令一心为民,于是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并戴罪立功,来年带领百姓好好耕种。 鉴于周县令这几天的表现可圈可点,他也赏赐了一些金银,让他没有收入的明年也能过得下去,周县令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料仅仅只是罚俸,而且罚的俸禄王爷也变相补给他了,当即就红了眼眶。 在周县令的感恩戴德中,他们一行人出了濮阳县,在被丢下的周承毅满心怨念的目光中踏上了回豫王府的路。 “这个周县令虽然脑筋不灵活,好在还算爱民,让他当个县令也还是能胜任的,只是往上就不行了。”回去的途中,司徒谨感叹道,瞥见苏碧要笑不笑的目光,有些赧然:“姐姐这样看我做甚,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我是看,阿谨现在变厉害了,都能看到别人的优缺点,知人善用了。”她的声音温柔带笑,如潺潺的流水轻轻淌过他心底。 “姐姐就会打趣我。”他笑呵呵道,只感觉被姐姐夸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更美妙的事情是在他一堆假大空的高帽子捧着下,成功地忽悠住周承毅让他觉得他若是离开了粥棚立马就办不下去,于是,回程的路上没有人总要凑在他们之间。 而身后一直装背景板的赵鹤庆努力看天,被忽略的毫无存在感。 ------题外话------ 熬夜终于写完了这章,泪啊,木有存稿,明天白+夜班的拉,肯定木有时间写。 第42节 看在这章还肥的份上,求宝宝们收藏,(づ ̄3 ̄)づ。 008回府 终于回到了王府,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在濮阳县住的几日毕竟不如王府里,又连着赶了大半天路,身上的都乏得很,早有伶俐的宫女送上了沏好的茶。 司徒谨喝了一口,茶汤清亮,入口芬芳,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凝视着杯中绿叶黄芽翡翠沙交叠,随口说道:“这茶倒是别致。” “回王爷的话,这是今年新上的水丹青,最是润喉解乏。”宫女低眉顺眼地回道,一边给赵鹤庆和苏碧也端上了茶。 “味道不错。”苏碧端起喝了一大口,抿嘴回味道。 “姐姐喜欢就好。”他看着苏碧被袅袅水汽氤氲地有些飘渺的脸,眼神柔软的像是西湖烟雨,又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王爷一路奔波赶路,想必已经很累了,老奴已经安排人备好了热水,让王爷好好泡泡解解乏。”杜总管匆匆赶来,俯身恭敬道:“豫王府上下已经收拾妥当,等王爷休息好了,再定夺宴请地方官员的事宜。” “有劳杜总管了。”骑了这么久的马,司徒谨也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都灰尘密布的,正想好生洗漱一番,当即点头道,环绕已经焕然一新让他感觉处处舒服妥帖的王府,心底更满意了。 这个杜总管还是他皇爷爷专门替他选来管理王府内务的,如今一出手就不同凡响,短短几天,还是他去濮阳县不在的情况下,已经把诸事忙乱的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他心里漾起一丝暖意,虽然他母妃去世,父王又不疼他,可他却有一个很好的爷爷,才来河南几天,他就开始想那个睿智温和的老人,当即决定晚上抽空给皇爷爷写信。 “都是老奴分内之事。”杜总管谦逊地应道,伺候他去沐浴,一边也有宫女带领苏碧和赵鹤庆去各自的浴房。 等到司徒谨沐浴完毕,将擦干的头发重新束起来,换了舒适的家常衣裳出来,去看苏碧被伺候的宫女告知她身上乏困,已经睡下了,而赵鹤庆却闲不住,洗漱完又去看演武场的布置去了。 他摇摇头,让宫女去唤了杜总管来商量晚宴的事情,毕竟他已经来了几天了,大多数官员都不知道他去了濮阳县,久久不开个宴会和大小官员正式见面,他们也一直提着心的。 “王爷,老奴了看了王府的布局,前院的花厅很大,我已经让宫女们打扫布置了,作为举办晚宴的地点刚刚好。”杜总管拿出他这些天理出来的单子,一项项汇报道。 “如今时间太仓促,府里还没有选好本地的厨子,倒是当初老奴考虑到王爷吃不惯河南的菜色,带了几个京城的厨子,所以老奴提议要不晚宴的菜肴还是以京城菜色为主,各位大人也能尝个鲜。”杜总管飞快地说着,把手中的单子递给了他:“至于摆设,老奴列出了几个备选,王爷看看哪个可以,老奴就安排人准备。” “杜总管一向妥帖,你看着安排就行了,尽量选简单一点的,越快办妥越好,本王希望能尽快举行。”他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各种大小摆件,甚至连碗的花样色泽质地纹理都有无数种,顿时觉得头大如斗,反正他一个都不懂,干脆还是交给懂行的杜总管全权办理。 “一应准备事宜,采买都需要时间,最快的话也要三日后,王爷看是否可行?”杜总管瞥见司徒谨唯恐避之不及地动作,眼底沁了一丝笑意,略一思索,问道。 “好。”他看见杜总管的单子才知道办个宴席有多麻烦,如今听到只要三天,顿时松了一口气,点头应道。 “那老奴就去准备邀请函给各位大人府上送去了。”杜总管见到时间敲定下来,忙应道,只是,他收了司徒谨还给他的单子,却并没有离开,站在原地有些欲言又止。 “杜总管可还有事情?”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老奴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杜总管很有些踌躇。 “总管有事情但说无妨,皇爷爷指派你给本王打理王府,名义上我们为主仆,实际上你也算我的长辈。”他温声说道,更是好奇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一向手段利落的杜总管露出如此神态。 “王爷如此说,老奴实在愧不敢当。”杜总管总算放松了身体,试探着开口:“豫王府后院如今还荒着,老奴曾听进府当日王爷对萧侯说后院不必修理。” “是的,反正本王也没有女眷。”他满不在乎的说道,左右前殿已经有寝室了,就不用浪费银钱修理后院了,他一个人能住多少地方。 “老奴瞧着王爷刚才看着宴请事宜的单子很头疼,如若内院有女眷主事,这些事情就不用王爷费心了。”杜总管斟酌着语气开口:“如今王爷年岁不小了,又得封豫王,在河南安定下来,也该慢慢挑选良家女子,充盈后院伺候王爷起居,待得王妃进府,再论功给位份。” “本王得皇爷爷看重,封为豫王,现在卯足了劲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回报皇爷爷,对于儿女私事,实在是没有心情,杜总管以后不要再提了。”他神情瞬间淡了下来,皱眉说道。 开玩笑,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和姐姐朝夕相处培养感情的机会,正在努力尽力把姐姐对他的亲情扭转成爱情,这个时候敢纳妾,那不是把姐姐越推越远么,再说了,就算那些女子再如何美貌如花,他的心太小,装下了姐姐,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不过是选些规矩本分的女子放在后院给王爷解闷的,等王爷有空了偶尔宠幸下,又不会妨碍王爷公务啊,杜总管不明白王爷为何一口回绝,只是瞥见王爷脸上的不悦,他很聪明地打住话头。 ------题外话------ 今天是小年夜哦,大家小年夜快乐。 009提点 “老臣给豫王爷请安。”萧侯恭声行礼。 “老侯爷快快请起。”他一把扶起萧侯,真诚道:“本王从小听着老侯爷的英雄事迹长大,老侯爷这般可是折煞本王了。” “礼不可废。”萧侯恭声道,和他分了主次坐下,这才开口道:“王爷才刚上任,就遇见濮阳县火灾,不过,王爷做得很好。” 萧侯说到这里,面上也带了一丝赞赏的笑意:“能四两拨千斤,火速解决濮阳县缺粮的窘境,处理的手段也能看出王爷对百姓的爱护,这是河南百姓的幸运。” “本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侯爷过奖了。”被萧侯这般夸奖,饶是司徒谨脸皮厚,也不禁微露赧色,不过,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萧侯这般说,也代表了他对他此处处理濮阳县的手段很满意,思及此处, 他脸上的笑意浸润眼角眉梢,沉然笑应。 “王爷如今年纪尚小,又是初初当差,就有如此急智,已算难得,只是,”萧侯脸上虽然带着笑,眼中却露出一抹凝重:“在处理濮阳县这件事情上,王爷动了军粮,始终算犯了忌讳,恐怕会引起御史弹劾。” 萧侯想得很清楚,他既然在河南,不管他怎么做,别人都已经把他打上了豫王爷一队的标签,所以,若是豫王爷不是太扶不上墙,他也只能为他谋划,索性,这次的试探很满意,豫王爷应该不笨,且对百姓有仁心,这不光是百姓的福气,也是他萧家的福气。 “侯爷不用担心,皇爷爷会理解的。”他明显感觉到萧侯释放的善意,温声回道,他这么做虽然不合规矩,但事出有因,是为了解救濮阳县的百姓,且他也很快就补回了军粮,皇爷爷知道了也会赞同的。 “老臣知道皇上能明白王爷的做法,只是,若朝中有人不停弹劾王爷就藩后桀骜不驯,故意藐视律法,说的人多了,三人成虎,积毁销骨。”萧侯见他对此并未重视,正色道:“老臣说句放肆的话,皇上能在王爷如此年少就力排众议封地河南让王爷历练,只怕皇上和王爷祖孙感情很好,只是,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有人不断挑拨,更何况王爷不在皇上身边,不能开口辩解。” 萧侯这把年纪,见识的事情多了,也能从司徒谨封为有实权有封地的豫王,而二皇子才只是区区一个只拿俸禄的德王里面看出很多事情,若是他猜得不错,若豫王能做出一番事情,只怕还要更上一层楼。 只是,人心易变,皇上再疼爱豫王,离得远了,长久见不到了,说不定这份疼爱也就淡了,更何况,皇上的身边还有的是人见不得司徒谨好,不说被自己侄子踩了一头的德王,豫王的继母怀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历权贵圈子,若一索得男,太子妃焉能不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打算。 “多谢侯爷提醒,是本王大意了。”他被萧侯的话弄得愣住了,见到萧侯神色如此凝重,他也肃然了神情,应声道。 “王爷不嫌老臣多嘴就好。”萧侯叹道。 “侯爷一心为我打算,本王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侯爷且放心,本王等会就写折子请罪,让驿站快马送到京城。”他郑重开口,毕竟他已经身在这个名利圈,就算在厌烦,也要遵循这个圈子的规则,除非等有朝一日他能有一番大成就,让自身强大到不惧任何诋毁,让规则再也束缚不到他。 “老臣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情要跟王爷商量。”萧侯见他听进去自己的进言并会采取措施,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随即说起了他来王府的主要目的:“王爷也知道,河南之前的一些事物是老臣代为处理的,遇见无法处理的事情,就快马送回京城等待京城的批示,如今,河南已经封给王爷了,所以,以后大小事务都要王爷打理,王爷也该建立自己的小朝廷了。” “哦,还请萧侯解惑,本王愿闻其详。”他对于管理封地还是一头雾水,还好有萧侯帮他,他当即拱手,诚恳道。 “王爷折煞老臣了。”萧侯忙侧身避开他的礼,这才开口解释道:“按照律法,藩王可以仿照朝廷建立自己的管理体系来应对封地的一应庶务,因为和朝廷类似,规模又比朝廷小,所以称为小朝廷,一般五日一次朝会,河南有品级的官员必须参加,一起讨论解决这期间出现的问题。” “萧侯说的是,只是,本王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需要一个丞相能辅助我也能统领其他官员,这个职位,唯有侯爷能胜任。”他眼瞳闪了几下,飞快说道,他现在就差一个对河南了解透彻的人教导,论谁对河南各级官员,一应事物最熟悉,非已经在这里呆了大半辈子且一只手握重权的萧侯莫属。 “老臣智术短浅,蒙王爷如此厚爱,真叫老臣过意不去。”萧侯抚了抚下巴的美须,扬了扬唇角,笑着说道:“只是,老臣有一个提议,王爷可以设立左右丞相,既然王爷需要老臣,老臣就舔着脸受了右相之位,至于左相,王爷可以请隐士名家担任,也能体现王爷重视文人。” 第43节 这个时候做官除了打战以战功换取,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世家子弟可以继承家中所有的爵位,还有就是读书读出名气的文人,被官员赏识举荐,萧侯考虑的极深,豫王爷若是能请个有名气的大儒任左相,不光可以刺激河南文人的向学之风,也能刷一刷文人的好感度。 “侯爷可以好的人选推荐?”他也知道萧侯是为他打算,便问道。 “老臣听闻季一凡季大家如今正在隐居在修武县云台上中,季大家饱读四书五经,所著的文章更是传遍大历,一手章草独步天下,若王爷得他相助,必能受益无穷。”萧侯心中早有人选,听见他问起来,便不疾不徐地说道。 “季大家之名本王爷有耳闻,倒不知他就在河南,有了时间,本王定要见上一面。”他笑着附和道。 宫女又进来续了一轮茶,两人谈论半晌,萧侯这才告辞离去。 待得萧侯走后,他便扬声命人备好笔墨。 010家书 有伶俐的侍女悄无声息地进来铺好宣纸又磨好墨汁,这才垂首安静的退下,待得房内只余他一人,他用羊毫蘸了墨汁,却久久落不下笔。 开仓救灾,他并不认为有错,更何况最后的结果是粮仓里的粮食一斗都没有少,而百姓又渡过了难关,皆大欢喜的好事,只是…… 吾皇在上:容孙儿禀……他最终皱着眉头,写了下去。只是,在写完他自己并不认可的请罪书后,他内心却更难平静,终于忍不住新取了一页纸,洋洋洒洒又动起笔来。 这一次,他不是以地方藩王给中央写的奏折,而是以在外游历的孙儿向自己的爷爷写的一封家书,抱怨朝中某些官员不懂变通,他明明做了对的事情,但只要有一点不符合规则,他们就唧唧歪歪逮着不放。 开始写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难为情,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还对着皇爷爷诉苦打小报告,做小儿女情状。只是,写着写着,他想到已经离开京城十来天了,以后还要很久都见不到皇爷爷,只觉愁心漫溢。 微微叹了口气,手下的笔速越发快了,恨不能把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跟皇爷爷分享,待得停笔的时候,已经洋洋洒洒三大页纸。 竟然有这么多,他都有些瞠目,等墨水干透,用火漆封了,让侍从立马送去驿站,写完信,他就对能否被弹劾的事情完全放下,安安心心等待宴会的举办。 接下来的三日,整个豫王府都忙碌起来,毕竟是豫王府第一次开宴,总不能出什么纰漏,杜总管更是忙的脚都要飞起来,如今他手里还没培养出得用的下属,往宴请嘉宾府上送请帖,厨房一应采买,对应菜品配备的碗筷碟盏,花厅的布置……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让他做决定,他忙的头昏脑涨的,嘴角都起了一圈燎泡。 司徒谨只能负手做翩翩出尘的俊美王爷,顺便吩咐侍女给杜总管多熬点绿豆汤去火,不是他不想帮忙,实在是他对于庶务一窍不通,去了也只能帮倒忙,还是苏碧实在看不过去了,拿了宾客名单揽了安排宾客位置的差事过去,杜总管总算才能微微喘口气了。 “王爷,其实碧姑娘对于管理庶务很拿手,在没有王妃的情况下,王爷也可以让碧姑娘帮忙管着,毕竟老奴以后要负责王府对外交际,对王府内就可能会疏忽了。”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毕竟之前是做过皇后的,偌大的皇宫都能打理妥当,苏碧对这些事情简直驾轻就熟,这会儿已经安排好宾客的坐次,正在指导侍女选桌上的摆件了,杜总管瞧着她麻利的动作,眼睛就亮了。 其实王府应该有两个总管,一个外总管负责对外事宜,还有一个内总管直接听命于内院女主人,负责打理府里琐事,如今豫王府才刚刚收拾出来,也没有女主人,内主管还需要他慢慢物色。 如今眼前就有一个大好人选,虽然他不知道碧姑娘真实身份,只是王爷让大家称呼碧姑娘,并且当主子伺候,其余王爷并未多说,他做奴才的也不好多问,但显而易见,王爷是很信任碧姑娘的。 “杜总管这么认为,我就去给姐姐说说。”他看着花厅里轻声跟侍女说话的苏碧,一头青丝松松斜挽了个髻垂在颈间,脂粉未施,简单的素色单绕曲裾,淡雅的像山间的雏菊,他似乎都能闻到幽幽的清香,对于杜总管的提议,他是很心动的。 “那就太好了。”杜总管说完,见到这边不需要他也能料理妥当了,忙又往厨房赶去。 “姐姐,先歇会吧。”苏碧站在花厅里,见着在自己指导下,侍女们已经训练有素地忙开了,花厅在一点点地变样,也觉得分外有成就感,正高兴着,司徒谨给她倒了热茶过来。 “这有什么累的。”她接过茶,润了润喉,不在意的说,她不过是动动嘴而已,又不费什么力气。 “姐姐这么厉害,以后帮我管管王府内的事情可好?”他凝着她唇角沾染的水迹,衬得那两片淡色的樱唇越发晶莹润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语气温柔的如春风般撩人心弦。 “可是杜总管不是管得好好的。”她是觉得有点事做也不错,没有那么无聊,可是杜总管做得好好的,她横插一杠多不好,又有些迟疑起来。 “就是杜总管刚给我提的,他毕竟年纪大了,又要管王府对外交际,又要管府内事宜,精力不济,见你如此能干,想请你帮忙。”他回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试试。”她本就是爽利性子,一听是杜总管开口的,当即笑着应下。他只觉得那应下的声音美妙如天籁,心也砰砰砰跳个不停,虽然姐姐只当自己是帮杜总管的忙,可他还是忍不住一厢情愿的想,自古都是妻子打理府内事情,而姐姐答应管理他豫王府的事情了。 在他心花怒放朵朵开恨不能跳起来吼几声面上还得绷着淡定的面具时,他的折子已经送到了皇上手里。 “这皮猴子,朕还说他出去几天长进不少,却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什么写请罪折子不是他本意,他本来就没错,是怕那些御史吃饱了撑的,这是打量着他远在河南朕打不到他,就什么浑话都敢说了。”皇上看完上面那封中规中矩的请罪折子,翻到后面的家书就乐了,笑骂道。 “这也是王爷和您亲近。”德海见到皇上心情很好,也跟着笑着凑趣:“不过,若王爷现在真出现在您面前,只怕您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打了。” “你这老东西,朕说一句,你就要回十句。”皇上小心地折好信纸,忍不住轻斥道,只是,声音里却充满喜悦,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收到家书呢,想到阿谨才出去几天,就知道给他写家书,还事无巨细地汇报,他们祖孙之间都没有秘密,比起两个对他尊敬有余亲近不足的儿子,越发觉得还是孙子乖巧。 “只是,这老萧也太过谨慎了,阿谨都是为百姓着想,做了大好事还被他劝着写了请罪书,怪不得他憋屈了,还好跟朕说了没闷在心里。”皇上感叹,想到阿谨家书里说道这事时候字里行间的郁闷,不由得在心里心疼自己的孙子。 不过,总的说来,因为这封信,他一整天的心情都是极好的,这份愉悦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朝。 010晚宴 早朝刚说完京里一些琐碎的事情,就有官员出列,弹劾豫王。 “禀皇上,微臣想要弹劾豫王,豫王初到封地,就不顾律法,挪用军粮,如此目无法纪,还请皇上降罪。”那个官员说完,就跪了下去。 “你说豫王挪用军粮,当时濮阳县受灾缺粮,难道豫王要守着满仓的军粮,眼睁睁看着百姓而死不成?”御座之上的皇上嘴角的笑意消散了,他凝着跪在地上的官员,身穿五品官服,平日里站在最末尾隐形人一般没有存在感,他甚至都叫不出名字,而如今竟然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劾豫王?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眼中刹那阴霾密布,昨日他还笑萧毅多此一举,如今看来,他对自己麾下的官员了解竟不如远在河南的萧侯透彻。 “可豫王可以用其他办法解决?”那个官员第一次谏言,他孤零零跪在中间直面皇上的威压,虽然皇上并未发怒,只是轻描淡写地发问,却让他额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豫王不是想了办法解决,不光补上了挪用的军粮,还让百姓有了粮食吃,朕倒觉得做的很好了。”皇上沉声道。 “可是,豫王挪用军粮是事实,若是不严加惩罚,就会有其他官员效仿,到时候处理与否都不对,这样,这样律法成一纸空谈,会造成混乱的。”明明说好了等他上谏言后就一起出列附和的同仁如今都岿然不动,那个官员心里已经知道不妙,更是后悔为了一点小利答应了今天的事情,只是,开工没有回头路,唯有硬着头皮苦涩说道。 “说起来,豫王挪用军粮这件事,驿站快马加鞭,消息从河南传过来也需要时间,朕也是昨天才收到密函的,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得知这消息的时间比起朕来也差不多了,朕倒是很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皇上的脸在旒珠的遮挡下显得幽幽沉沉,不辨喜怒,依旧是淡淡的声音,却让那个官员瞬间瘫软在地:“还是说,你的消息渠道比朕还灵通,如此说来,朕才让你做个五品小官,真是太屈才了。” “微臣……”那个感觉只觉得汗出如浆,牙齿咯吱作响,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关于豫王挪用军粮的事情,既然有人提出来要重罚,那你们呢,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么?”皇上说道此处,按住额角环视四周,见到底下的官员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作泥雕样,手掌忍不住重重拍在面前的案几上,甚至上面的奏折都落下几本在地,他一字一句说:“说要重罚的,你们摸着心问问,到底是为了维护律法,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你们要记住,你们走出去,被人称作某某大人,这官,不是朕的官,是百姓的官,是让你们为百姓做事的。若是只顾勾心斗角却冷艳旁观百姓受苦,这样的官要来何用?” “皇上息怒。”众位大臣连忙跪下回道。 “我等对豫王挪用军粮之事并无异议,一切但凭皇上做主。”丞相开口说道。 “既如此,朕就在此处置此事,豫王挪用军粮违反律法该罚,可豫王挪用军粮是为救百姓,他救了一县百姓有功,又补足了粮仓,功过相抵,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皇上说完,扫过瘫软在地的那个弹劾的官员,冷笑一声:“此人竟敢私自探听朝廷消息,居心不良,剥夺他的品级,永不录用。” 竟敢说他孙子的坏话,偏偏自己还落了个小辫子在外面让他逮住,他就冠冕堂皇地报复了要怎样,也告诉这些大臣,阿谨是他护着的,想要弹劾也仔细掂量下,皇上心头想,话音落下,就有守候在外的侍卫把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的官员拖了出去 远在河南的司徒谨并不知道京中朝堂上的腥风血雨,也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在他皇爷爷极力维护下已经消弭于无形,豫王府的晚宴如期举行,他换了一身藏蓝色锦袍,显出一股超越年龄的稳重,连眉目之间也比平日里更多出一份英气,正在接到陆续达到的官员。 第44节 华灯初上,光影婆娑,宴会正式开始,宫女们穿着粉色的襦裙,身姿婉约,穿梭在案几间,送上一道道热气腾腾的佳肴。 “早就想请诸位来府上喝酒了,但府里的事情现在才理顺,一直拖到了现在才和诸位正式见面,本王罚酒三杯,先干为敬。”司徒谨说完,饮下第一杯酒,杯口向下,不见一滴酒溢出,他身边伺候的侍女早就温顺地斟好了第二杯。 待得三杯酒喝完,他这才笑容满面地开口:“诸位不必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和朋友聚会一般,吃好喝好才是。 ” “那老臣就借了王爷的酒,敬王爷一杯,祝王爷身体健康。”萧侯起身,举起酒杯,对着他的方向道。 “本王干了,右相请随意。”他一口喝完,笑着开口,用了右相这么称呼,拉近与萧侯的距离,毕竟,萧侯不光是朝廷封的侯爷,更是他藩地新上任的右相。 “老臣再祝王爷能带领我们让河南百姓过上好日子。”萧侯待他喝完,又笑着敬道。 “好。”他点头,干了手中的酒:“右相这句说得好,就让我们在座的一起努力,早日做到这个。” “老臣再祝王爷,早日娶到如花美眷,老臣猜想,京城的皇上可是等着抱曾孙了。”萧侯又倒了一杯酒,笑眯眯道。 “本王怎么觉得不对劲了,右相这是要灌醉本王的节奏啊。”他脸上的笑容垮下来,有些无奈道。 “王爷太高看老臣了,凭着老臣的酒量,可灌不醉王爷,机会还得留给大家。”萧侯唇角上扬,问声说道。 花厅里稍显沉闷的气氛就在他们两个的插科打诨中轻松起来,顿时就有大胆的官员端着酒杯起身道他身边敬酒,而早就准备好的舞姬也出现在花厅中央,悦耳的琴音响起,舞姬们水袖起伏,身姿轻盈如飞燕展翅,灯火摇曳,舞步翩跹,竟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不知是佳肴的香气,还是美酒的香醇,亦或是舞姬的惑人,大家都有了些熏熏然,花厅里已经不再安静,出现了细碎的交谈声和尽兴的笑声。 而他在被大小官员的轮番敬酒轰炸中,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已经能认出花厅里大半的官员。 “王爷,百合莲子银耳羹,碧姑娘特意让奴婢给您给您送上来的。”头昏脑涨之际,一个侍女悄无声息来到他面前,送上手中白色骨瓷的小碗,轻声说道。 “哦。”他捏捏眉心,感觉脑袋清醒了些,搅动着小勺,喝了一口羹,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他忍不住细细品着唇齿间银耳羹的味道,别人觉得太过甜腻的味道对他却刚刚好。 他嗜甜的喜好并未告诉别人,唯有姐姐知道,那这就是姐姐亲手为他准备的,思及此处,他喝起来都有些小心翼翼。 “碧姑娘让奴婢提醒王爷,不要喝太多酒,不然明天会头疼。”那个侍女踌躇了片刻,想到苏碧的嘱咐,飞快地低声说完,有些害怕王爷会发怒。 “告诉碧姑娘,本王知道了。”他抬眼看了下花厅外,并没有见到姐姐的身影,可一想到姐姐在默默关注他,担心他,他就觉得浓郁的甜蜜蔓延心口,比嘴里的银耳羹还要甜,让他忍不住就弯起了唇角。 侍女听见王爷不但没动怒,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也松了一口气,悄声退下。 纯正的京城菜式让这些官员吃的赞不绝口,这次晚宴也成功地宾主尽欢,一直到大半夜才散场,杜管家安排了小厮送醉酒的官员离去,他也亲自把萧侯送到门口,回身的时候,正好看见苏碧从花园里走出来。 苏碧从侍女手中接过长明灯,就着灯光,看清楚了他微红的面颊,忍不住开口:“我叫侍女送了醒酒汤到你房里,你等会记得喝点,看你,脸都喝红了。” “我没醉,姐姐。”他眉眼含笑,凤眼晶亮,凝着她光滑细腻的面庞,温声道:“我今天很高兴。” “好好,你没醉。和诸位大人相谈甚欢,我知道你心情很好。”她笑着摇摇头,明明阿谨走路都有些摇晃了,还说自己没醉,大抵醉酒了的人都是这样,不认为自己醉了,她顺着他的话哄道,声音里有宠溺的味道。 “好吧。”他的高兴在于这场晚宴是姐姐亲手帮他布置的,而且今晚还喝到了姐姐为他准备的银耳羹,这些,都足以让他心情愉悦了,不过,很明显和姐姐认为他高兴的原因相差甚远,他看着眉目间已经有了倦意的苏碧,目光温柔缱隽:“姐姐也累了一天,快点去休息吧。” “恩。”苏碧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已经夜深了,她早就困了,不过是知道他讨厌醒酒汤的味道,特意叮嘱一句,想到这里,她又不放心地道:“记得回房间喝醒酒汤,没醉也要喝。” “知道了姐姐。”他笑着道。 “好了,我不说了,知道你心里已经偷偷骂我啰嗦。”她也不在废话,转身回房和周公相会。 012朝会 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得飞快,宴会过后,很快就是第一次朝会,藩地的朝会虽不如京城的正式,寅时就要整队依次进入,但司徒谨依旧起得格外早,等到他收拾妥当来到作为临时议会室的前厅时,不少官员都已经等候在内。 “给王爷请安。”见到他入内,官员们都拱手,恭敬地行礼。 “大家都免礼吧。”他温声开口,在属于他的上首坐定,开始了今天的朝会。 因为是第一次朝会,各个官员也急于在他面前混个脸熟,一个个轮流着发言,刚好过了秋收,大家主要回报的都是自己所负责的郡县百姓的收成以及今年新征上来的税粮有多少,也有一些小问题治理该地的官员拿不定主意,需要他来解决。 大多数时候,他都并未开口,认真聆听官员的发言,听着听着,他嘴角渐渐有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似乎,好几个郡县的收成都还不错。 本来河南就是丰腴之地,又临近黄河,就算干旱也有水浇灌,农人们侍弄庄稼精心,有好收获也正常,濮阳县是个特例,今年本就被黄河发水淹过一次,秋收又遇见火灾,两相交叠,才会闹起饥荒来。 “呵。”一声轻嗤声在殿内响起,随即,一道慵懒的声音含着讥带着讽开口:“各位大人都忙着在这里歌功颂德,我说,这朝会也甭开了,直接开个表彰大会得了。” 这倒不和谐的声音,让殿内已经微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凝。 “萧逸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萧侯脸色铁青,转身训斥道。 顺着他的视线,他很容易就注意到了一个青年,实在是那青年相貌太过出色,面容姣姣似好女,却并不女气,反而如盛夏浓艳的花朵,因为太过美丽,反而生出一种暴戾之美。之前是隐藏在人群中他没注意,但只要稍微露出点锋芒,就能把所有人视线引到他身上。 能站在朝会上,又身穿武将的官府,年龄二十出头,姓萧,他稍一思索,就弄明白了青年的身份,应该就是萧侯的长子,如今萧家军的主帅。 “右相大人,不是在场的诸位都可以在朝会上畅所欲言么。”萧逸之眼尾斜挑,明明带着轻嘲的双眼竟似有水波流淌,让人为之迷惑。 而了解他秉性的官员唯有心头苦笑,早知道这个混世魔王在这里,汇报自己功绩的时候就不该洋洋洒洒口若悬河,而是有多短说多短,能不说就闭嘴,早点散朝了事。 “萧将军有话但说无妨,可是认为各位大人虚报了收成?”他的声音如同山中常常流动的泉水,温和而舒畅,带着一点好奇,也有一点欣喜。 作为当权者,他并不希望朝会上发出的都是一种声音,这只会有两种极端的结果,一种是真的如同这些官员所说,一切都是好好好;另一种就很严重了,那就是所有官员拧成一股绳,共同欺瞒于他。有不同的声音,对他而言反倒是好事。 “王爷可真是为难末将了,末将不过一个粗人,生平只会行军打战,一不懂管理郡县,二不懂核算税收,又怎么知道各位大人所说的对不对。不过,”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俊美至极的面孔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声音也冷了下来:“各位大人只说了粮食收成很好,倒是忘了告诉王爷,收成这么好的粮食,有多少进了百姓的家里,就算收成再好,依旧有百姓吃不饱饭,甚至有的要把自己孩儿给富贵人家做仆换取银两。” “到底怎么回事?”他听到这里,面容也沉了下来,凤眼中更是怒气凝结,萧逸之的话里透露的信息很多,明明收成不错,百姓却连饭都不吃起,若这是哪个官员为了谋取一己私利造成的,他绝不姑息。 之前还口若悬河的官员们个个垂头装木雕,不吭声了,还是萧侯叹了口气,站了出来。 “这个事情,老臣本来打算抽时间再慢慢跟王爷说的。”萧侯清浅的叹了口气:“王爷也知道,河南的地理位置和匈奴接壤,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匈奴和大历最接近的地方。” “匈奴人不善农事,生活的地方土地又贫瘠,只能靠放牧为生,只是,冬天太长太冷,他们收获不大,必须要秋天的时候储备好过冬的粮食,于是,每年的秋天,正好是丰收之际,天气还不算冷,雪也没落下来,道路顺畅,正是掠夺的好时机。”萧侯说到这里,面上苦涩更深,无奈道:“匈奴兵强马壮,骑兵来去迅速,防不胜防,也防不住。” “就是,匈奴人抢了就跑,我们总不至于追到匈奴去吧,且不说匈奴如今兵强马壮,大历才安生了几年,实在不宜大动干戈。”一个官员接口道。 第45节 “是啊,好在匈奴人也知道分寸,只要百姓们不上前阻拦,他们也只是抢了粮食就走,并不会伤害百姓。”又一个官员接口。 “真是好笑,我们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被匈奴人抢走了,我们反倒要庆幸强盗还比较有分寸,知道只抢东西不伤人。”萧逸之勾起唇角,自嘲一笑:“是不是等到匈奴人开始伤害百姓的时候,你们也觉得还好他们不杀人,为他们一步步降低我们的底线。” “逸之。”萧侯低声喝了一句,有些头疼,自家儿子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他知道让他眼睁睁看着百姓受欺压而自己没有作为他很痛苦,可是,朝廷还没有累积到和匈奴开战的资本,当年推翻前朝建立大历就已经经过了几年战乱,新朝元年,百废待兴,和匈奴那场败战更是压在很多大臣心中的耻辱,若非元后用珠宝贿赂匈奴的阏氏吹枕头风让匈奴退兵,当初连皇上都被困在河南走不了。他们不是不想和匈奴一战,只是,还需要等待,等大历更强大一点。 “王爷,您也和他们一样认为么?”萧逸之却不肯曲阜,仰着头,一双潋滟的眸执拗地望着他,固执的要一个会让他失望的答案。 “当然不。”他凝视着萧逸之,凤眼幽深如墨:“我们百姓辛苦一年的劳动成果,凭什么让匈奴人坐享其成;我们大历的土地,又凭什么让他们来去自如。” “王爷。”他不大却沉稳的声音宛若惊雷炸响在萧逸之心间,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瞠目结舌的模样打有些呆得可笑。 “王爷,不可。如果和匈奴硬来,他们可能会大举进攻。”有官员急急开口,生怕这个年轻的王爷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怕什么,大不了一战,我大历的男儿不是被欺负了不敢吭声的鹌鹑,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何惧一战,匈奴敢来,定要他有去无回,打得他痛了,就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该乱伸手拿。” 他说声音如冰击玉石,掷地有声:“总之,在本王的藩地,决不能容忍让异族欺压我们的百姓。” “好。”萧逸之越看这个豫王越顺眼,觉得他的说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和自己的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只感觉一腔热血沸腾,再也忍不住单膝跪地开口道:“末将愿为王爷驱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萧将军请起,将军驻守边境多年,怎么阻止匈奴打秋风,本王还要与将军详谈,找出办法来。”他微微笑着,开口道。 “可是……”还有官员想要反对,却被萧侯阻止了。 “或许,是我们老了。”他低低叹息,看着两个惺惺相惜的年轻人,也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锋芒毕露锐不可当,可如今年岁到了,反倒瞻前顾后顾虑重重,没了以前一往如前的勇气,才让匈奴如此肆无忌惮,他心里升腾起一种想法,放手让年轻人去做,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013同意 萧逸之说完之后,朝会开始趋于平淡,后面的官员回禀起自己所管理的郡县的问题都都开始避免了为自己歌功颂德,更像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客观阐述,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某个混不吝的大魔王拎出来,专门在他们的新上峰豫王爷面前讽刺一通。 真是犯规,官场上哪里是这种不遵守规则的愣头青混得开的,可瞥见站在最前面那道虽然清瘦却挺拔如不老松的萧侯时,又化作满口苦涩的无奈,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别看萧候刚才吼起自己儿子来不留情面,貌似跟他们站一个战壕,若他们真的侵害到了他儿子的利益,萧候绝对分分钟教你做人。 更何况,现在看来,王爷也颇为欣赏萧逸之,他们也只能惹不起总躲得起了。很快,各位官员都汇报完成,该讨论的也讨论完成,大家也都一一告退,朝会到这里已经算是结束了,除了萧侯因为书记官周承毅不在,作为右相留下来整理刚才官员上疏的奏报。 “你怎么还没走?”萧候一扭头,就发现自家倒霉儿子还老神在在站在那里,时刻都挺拔如标枪的身姿让他心底满意的笑了,面上却依旧板着脸,冷哼道。 “右相大人你不也没走么,难道只许州官放火,就不许百姓点灯?”萧逸之懒洋洋地说完,忙身手灵活地往旁边一闪,避开了萧侯冲着他扔来的毛笔。 “爹,您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容易生气,对身体不好。”萧逸之抹了把脸,瞥见手上浓黑的墨汁,抱怨道。 “就算一把年纪了,收拾你这个臭小子也绰绰有余。”萧侯中气十足地说道,忽然听见一声轻笑,才想起王爷还没走,顿时觉得老脸微热,都怪这个臭小子太气人,他狠狠剜了眼自家花猫一样的儿子,赧然道:“老臣无状,让王爷笑话了。” “右相和萧将军感情真好。”萧侯在他面前一直规矩有礼,他从未见到萧侯这般生动活泼的一面,刚才才忍不住溢出一丝轻笑,严谨如萧侯,在自己儿子面前都能卸下所有伪装,露出真性情,这样的父与子之间的相处,是他在冷冰冰的太子府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早已经不是幼年那个孤独呆在明辉院渴望亲情的小孩了,可如今瞧见萧侯父子情深,凤眼中露出一丝惆怅。 “好什么好,见面就打。”萧逸之愤愤不平地轻哼,瞥见萧侯又黑下去的脸色,立马笑嘻嘻投降:“爹,我留下来可是有正事要回禀王爷的。” “你还有什么事情?”萧侯眯着眼,压低了声音语气危险地道。 “军中机密,不能告诉别人。”萧逸之不断眨着眼睛,希望王爷能和他心有灵犀,把自己的父亲支开。 然而,豫王爷想要心有灵犀的人绝对不是萧逸之,所以看着挤眉弄眼的萧逸之,他有些担心是不是被墨水溅进眼里不舒服。 “萧将军但说无妨,河南一应事务右相大人都能知道。”他唤了侍女送了热水毛巾进来,待得萧逸之洗了脸净了手,这才闻声开口道。 “好吧。”萧逸之眼见避不开自己父亲,想想下一次见到豫王爷还不知得等什么时候,他驻守边境,并不能随意离职,也就是这第一次朝会他才来参加,顺便拜见豫州新主人,他终究不甘心无功而返,咬咬牙把抄在袖中的奏折拿了出来。 “王爷之前不是说要与末将详谈如何阻止匈奴打秋风的事情么。”萧逸之眸光濯濯地看着他,绯色的薄唇微微挑起:“末将整理了一些关于这事的心得,都记录在这份折子里,还请王爷过目。” “哦,那本王倒要看看。”他开口,清润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带着深意掠过面前如玉树芝兰般的青年,明明之前追问他是否也和其他官员一样纵容匈奴人来边境打秋风时候还带着不抱希望的颓废,却原来,心底还是带着隐隐的期待的,不然,哪里会写好了折子还随身带过来。 “建瞭望台预警?”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奏折上的一句话,凤眼一亮。见到萧侯探头在一边急着想要看又假装不在意的样子,笑着递了过去。 “你知道建瞭望台要多少人力物力,又要费多少钱财,就会卖弄小聪明,你以为你轻飘飘几句话,就真能打倒匈奴了,要真如此容易的话,匈奴早就不成威胁了。”萧侯低头看完,眉头就拧了起来,之前升腾起的年轻人这种锐劲或许会带来意外惊喜的想法已经开始动摇,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以为这些方法就没人想到么,不过是户部本就不宽裕,谁要让他们拨钱,还是这么大一笔钱,户部尚书非得跟谁急。 “也不是不可行。”他屈指敲击着桌面,仔细推敲了几遍,沉声开口:“建瞭望台的确能早点发现匈奴来袭,至于右相所说的花费,能起到作用的花费就该花。” “王爷说的是。”萧逸之听到他的赞同,心中大喜,本就好看之极的脸更是因为笑容添了潋滟之色。 “不过,要说服朝廷同意并给钱不是件容易事,需要从长计议。”这么大一笔银子拿来修瞭望台,他能想象得到一开口朝堂那些主和派又要弹劾他穷兵黩武,逞凶好斗了。所以,想要办成这件事,需要好好谋划谋划。 “末将知道,末将还有一事相求。”萧逸之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度,其实,王爷能赞同他的奏折,没有和他爹一样一票否决,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更何况,就算现在修瞭望台,等修好,匈奴今年的秋风都已经打完了。 “末将希望王爷能同意萧家军每日派出一队人马巡视边境的郡县,若是遇见了抢劫的匈奴人,昊出手相助百姓。”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说着,眼含渴望望着他:“王爷放心,只派出一小队人,不会影响边境戍卫的。” “可以。”他点头。 “谢王爷。”萧逸之大喜过望,抱拳道谢。 “老大,我也有个不情之请。”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的赵鹤庆再也忍不住了,从外面进来,也眼睛亮晶晶看着他:“我想跟着萧将军去打匈奴,你就同意吧,你看就连周承毅都有事情做,我练了一身武艺,也想帮助百姓。” “我还以为,你能忍着一直在外面站着听呢。”他开口打趣道,早就发现赵鹤庆来了,也知道他听见萧逸之的话一定呆不住。 “嘿嘿。”赵鹤庆搔搔头,干笑道。 “你要去也行,不过一切要听从萧将军安排,还要注意安全,不可冒进。”他应道。 “谢老大,赵鹤庆见过萧将军。”赵鹤庆满脸喜色,连忙对着萧逸之鞠了一躬。 “好说,赵兄弟先去收拾一番,等会我们就回军营。 ”萧逸之爽快道。 赵鹤庆一边心花怒放地想周承毅要是知道自己和萧家军一起杀匈奴不知道多羡慕,一边小跑着去收拾换洗衣物了,平日里的稳重完全不见,看的他连连摇头。 “老臣就先行告辞了。”萧侯瞧见事情都敲定了,于是开口道。 “右相慢走。”他起身,想要送萧侯,却被萧侯阻止:“王爷还请止步,让犬子送送老臣就可以了。” 他一听就明白是萧侯想和萧逸之说话,善解人意地坐了回去,看他们两人离开。 014同游 第46节 “爹,我就送你到这里吧,等赵兄弟收拾完了我们还要赶回军营,代我向娘亲问好,还有妹妹,您可别忘了她,否则她可是要跟我没完没了的。”萧逸之想到家中古灵精怪的妹妹,倏地笑了,笑容明媚如花绽放。 “你娘整天都念叨着你,你都多久没回去了,还有你媳妇,夫妻间哪有隔夜仇。”萧侯叹了口气,絮叨道。 “我知道了,下次,下次回去。”提到家中的妻子,萧逸之唇角的笑意淡了,他敷衍道。 萧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倔强,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也只能摇摇头走了。 萧逸之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心头越发苦涩,他何尝不知道,他的父母一直操心他们夫妻的感情,当如他娶妻的时候也曾经那么激动欢喜,掀开盖头见到她红云密布的面颊,也发誓要像父亲对母亲一样,一直对她好。 只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妻子竟然惧怕他的时候,他也会受伤,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万毒不不侵,她的疏离她的冷漠她的厌恶,都让他窒息,一辈子那么长,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只能做出懦夫一样的选择,逃避。 “萧将军,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赵鹤庆喜滋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愁思,他转身,看见背上背了一个大包袱的少年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如同他麾下那些朝气蓬勃的小兵,不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笑道:“我比你痴长几岁,私底下你就叫我萧大哥吧,跟王爷告别了我们就出发。” “好。”赵鹤庆脆生生应道,抹了,黝黑的脸上透出不明显的红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萧大哥,你笑的真好看,比好些姑娘还美。” “是么?”萧逸之脚步顿了顿,斜挑着眼看了他一下,堪称温柔地问道。 “是啊,我还从没看到过比萧大哥更好看的人。”赵鹤庆只觉得他眼睛像是泛着光,被他那么一看,浑身都颤了颤,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让那些女人情何以堪啊。 “咦,怎么有点冷了,秋天一到,这温度就降得快。”赵鹤庆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嘀咕道。 这时候感叹连篇的赵鹤庆不知道,他已经惹到某个小心眼的萧将军了,萧逸之现在正磨刀霍霍打算给他小鞋穿,其实,等他在萧家军呆几天就明白,萧将军的盛世美颜在军营里是个禁忌,曾经有敌军首领嘲笑萧逸之细皮嫩肉,比娘们还美,结果死的很惨,而若是他自己队伍里的人敢说他美,萧家军里的士兵会告诉你,萧将军绝对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人提点赵鹤庆,他现在还兴高采烈跟着萧逸之辞别了司徒谨,快马加鞭往军营赶去,等他到了军营,明白真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当时被萧逸之折腾的灰头土脸的他回想起今天说的话,恨不能时光倒流回来用抹布把自己的嘴巴堵住。 司徒谨送走了赵鹤庆,想到以后可以和姐姐两人一起在练武场比划,而没有某个折服于姐姐精妙的枪法,居然假装看不懂他赶他走的眼色死皮赖脸跟着学的人,心情更加愉悦,只觉得天空都蓝了两分。 苏碧正在跟着侍女学习烹茶,袅袅的白色水汽中,她跟着侍女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后,清雅的茶香在充盈了整个茶室,感觉到细微的声响,她抬头,撞进了一双如深不见底的幽潭般的黑眸。 “朝会开完了?”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拂过他锦袍上绣着的花纹,抬手倒了杯茶递过去:“怎么只你一人,赵鹤庆呢,不是说要跟着我学枪法么,等了他好一会了也不过来。 ”今天朝会萧将军也来了,他见着人,就哭着喊着要跟去军营,我拗不过他,同意了,如今人已经跟着萧将军跑了。“听见姐姐开口就问赵鹤庆,他心底升腾你浓浓的危机感,更加觉得让赵鹤庆去军营再正确不过了。 若是赵鹤庆也跟着姐姐学武,那他就不是唯一一个姐姐亲自教导出来的了,地位肯定一落千丈,好在他够机灵,很早就用军营的生活很多姿多彩来吊起了赵鹤庆的胃口,让赵鹤庆向往不已,见到萧逸之就主动求去了。不过,就算他今天自己不开口,他也会想办法的。 ”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去军营洗礼一番,才会更加成熟。“一听到赵鹤庆去了军营,她语带欣羡。 ”姐姐,我们来到河南就遇见濮阳县的事情,后来又为举办宴会忙碌,如今总算都告一段落了,最近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出去走走。“他看着苏碧听到赵鹤庆去军营后难掩羡慕的语气,若有所思,开口说道。 他让苏碧陪着他到河南,本来是想给她松快自由的日子的,可这些日子却一直让他陪着他奔波劳累,这么一想,他更感觉有愧于她。 ”可你是王爷,能随意出去么,再说了,封地事多,你走得开么,还有五日一次的朝会,你作为王爷总不可能不露面吧。“想到外面的山山水水,她有些心痒难耐,但想到他的难处,又有些犹豫,随即,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要不我自己出去走走。 “那怎么行”他想也不想地说道:“万一遇见坏人怎么办?” “怎么办,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呗。”她满不在乎地开口,凭她的功夫,能在她手里讨得便宜的绝对不多:“你若是在不放心,就给我几个侍卫吧。” “河南如今也没什么大事,些许小事右相就能处理,朝会五天一次,哪里就忙的我们出去个三四天得时间都没有,再说了,河南好歹是我的封地,我不去看看多了解一点怎么行?”他矢口否决,带着姐姐出去玩,本就是增进两人感情的机会,他可不愿两人同游变成姐姐抛下他一人去玩,绞尽脑汁找理由。 “对了,右相大人告诉我季大家如今隐居在河南,无论名气和学士,都是左相的不二人选,只是,这样的大儒大多品行清高,若不拿出诚意,未必肯出山入仕。”他眼前一亮,瞬间想到了一个好理由:“送金银珠宝怎么能比得上我亲自去请更能体现对他的看重呢。” “如果季大家知道你是去游玩顺便请他,愿意出山才怪。”她笑着道。 “我们不说他怎么知道。”见到她没有反对,他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安排侍女准备出行事宜。 15被拒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这样的日子正适合游玩。 司徒谨带着苏碧,还有些乔装打扮成普通人的侍卫一起,带着见面礼来到了云台山脚,拾级而上,红石峡格外陡峭险峻,不多时,他们就只能弃了车马,徒步而行。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跟随伺候的几个侍女就已经汗流浃背,唇色发白,难以继续,他想了想,让她们留在原地休息等候,转头看了眼苏碧,关切地问:“姐姐可是觉得累了,需要休息下么?” “不用,我还可以在走一会儿。”她难得出来玩,抬手用手帕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白皙的面上却带着薄纱般的红晕,带着笑意道:“虽然爬山很辛苦,看能看见眼前的美景也是值了。” 她说着,从她这个角度向下俯视欣赏了一番,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山间的枫叶全都红的如火如荼,夹杂在一大片依旧郁郁葱葱的常青阔叶树间,就像山姑娘也戴上了红花一般,偶尔有一片黄色的树叶点缀,映在山下碧绿清澈的湖水里,简直美不胜收。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走一会儿,姐姐等会儿累了记得要告诉我。”他仔细敲了下苏碧的脸色,因为爬山而变得红润的面上虽然有细细的汗意,但依旧脚步轻松,清亮的眼神带着融融的笑意和欢喜,不见一丝疲色,他放下心来,轻声说道。 “哼,谁先累还不一定呢。”她斜睨了他一眼,被红晕衬得越发娇嫩的面上带了淡淡的骄傲,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清幽空气,她越过他,率先往上走,清脆悦耳的声音洒落在山间:“阿谨,等会累了告诉姐姐一声,姐姐会陪着你休息一会儿的。” “好,我听姐姐的。”他听到姐姐这略带挑衅的语气,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来到了河南的姐姐,似乎已经完全放开了身上的束缚,再也不似在太子府那般暮气沉沉,恢复了爱说爱笑的天性,更是让他欢喜不已,他抬眼看着不远处那抹纤细的身影,凤眼温柔的如同夏天里漫天的星光被拧碎了,只觉得满山风景再美,也不及眼前那道倩影。 再往前走了一个时辰,他们总算都觉得了几分疲倦,终于停下来休整片刻,吃点东西。 “怪不得季大家要选择在这里隐居,站在这里,所有的山都感觉在自己的脚下,感觉视野好开阔。”他喝了口水,望着下面及远方层层叠叠的小山,顿时感觉心底升起一股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概,忍不住感叹道。 “风景是很不错,偶尔来爬爬山赏赏景也是件美妙的事情,可住在这山上,出行采买多有不便,很多所谓的隐士也只是为了博一个噱头,反正他们也高洁出尘,生活琐事有仆从照顾,要什么东西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成。”她吃完手中的薄饼,伸了个懒腰,对于司徒谨的话不置可否:“真觉得这里好,住在山下也一样的,看的再开阔也不如脚踏实地的好。” 她对于这些隐士名士向来持保留意见,不过是想到司徒谨初来河南,也需要延请名师辅助来打响名气,来了云台山,她想的又不同了,那季大家住在这样偏僻险峻的山里,名气还这些响,让她很难相信他不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人,要不是司徒谨说是右相大人推荐的,她都要提醒他注意是不是骗子。 “姐姐似乎对季大家有偏见?”他微微一笑,问道。 “我又不认识他,能有什么偏见,不过也没什么好见就是了,一切都等见到人再说,季大家隐居的地方不远了吧。”她活动了下筋骨,感觉又恢复了体力,开口说。 “恩,就在前面了。”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屋角,开口说道。 果然,这次他们走了不久,就看见一座古朴的宅子,上面的匾额提着季宅两字,字体狂野奔放,和季大家流出市面的字帖如出一辙,他身后的一个侍卫机敏地上前叩了三下门。 “客人找谁?”有侍童开了门,探出个脑袋问道。 “这里可是季一凡季大家住所,小王慕名而来拜访先生,还请行个方便。”他对着侍童含笑开口。 “我家先生正在坐午课,不能打扰。”侍童有些为难的开口。 “无妨,我们等着就是。”他开口。 “既然如此,还请客人进来休息片刻。”侍童舒了口气,开门让他们入内,又奉上热茶点心。 第47节 “季大家这里的茶点 都与众不同。”他喝了口茶,又看了眼宛若桃花般的点心,赞叹道。 “这茶倒是普通的白毫,只是这水,是先生让人早上收集的夏天荷花里的露水,蒸馏后窖藏在冰库里的,桃花糕也是三月三收集的桃花瓣阴干磨成粉加入糕点里做的。”侍童听见他夸赞点心,有些得意地说道。 几人吃过一轮点心,有侍童陪着说话也不觉得闷,很快就等到了季大家昨晚午课。 “小松,有客人来么?”一道朗朗的声音开口,随之走进来一个头戴纶巾的中年文士,他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生的俊美修目,风度翩翩。 “小王见过季大家,听闻季大家隐居在此,今日特来拜访。”他起身,行了个礼含笑道。 “草民一介布衣,不敢当王爷礼。”季一凡侧身,避开他的行礼,淡淡的道:“殿下来到寒舍,茶也喝了,人也拜访了,如今天色不早,若再不赶路,只怕天黑都下不了闪。” “实不相瞒,小王今日来此,是想请季大家出山助我。小王如今就藩河南,想为这一城百姓做些事情,需要季大家这样的名士相助,小王空悬左相之位,求季大家教我。”他说到这里,对着季一凡一鞠到底。 “王爷错爱,草民受之有愧。”季一凡蹙着眉,声音依旧冷淡:“草民才疏学浅,不敢舔居左相之位。” “季大家著作在大历广为流传,更是被许多读书人奉为经典,若是季大家都才疏学浅,那整个大历也没几个饱学之士了。”他面容带笑,温声叹道:“季大家是在太过谦虚了。” “草民对做官是在没兴趣,只想在这里静静地写点文章,还请王爷勿要强人所难。”季一凡依旧拒绝。 “季大家著书立说,也是为了教化百姓,何不出山你我联手,给百姓谋更大的福祉,岂不更是快哉。”他有些不解的问。 “河南一地,不比京城,王爷雄才伟略,手下能人辈出,想必也能治理好此地,多草民一个不多,少草民一个不少,草民隐居山间,早视名利钱财如浮云,唯愿清静度日,实在不想再卷入是非。”季一凡看了眼风姿卓越的豫王如今如此折节相交,也暗叹一声可惜,若是当朝太子如此,他早就应下了,只是,他在京城也呆了许多年,自然知道这豫王地位尴尬,如今虽然看着风光,谁又知道是不是昙花一现呢,他只来谨慎,如今好不容易经营出了若大的名气,何须上一条漏洞百出的船呢。 “既然季大家无意出山,小王爷不强人所难,就此告辞。”他被拒绝,也没有恼,依旧笑容不改,开口告辞。 “王爷请。”季大家伸手,做出送客的姿势。 ------题外话------ 亲爱的们,除夕快乐,噢噢噢噢,马上又到了新的一年了,带着我侄儿码字,我也是醉了。 016秋游 “季大家,小女子有一事请教。”她瞧见司徒谨一直温声软语,那季大家却一副看不起司徒谨不愿为他做事的嘴脸,心里早就累了一肚子气,如今临要出门,终究忍不住不吐不快。 “姑娘请讲。”季大家皱眉,有些不耐又强忍着的语调。 “季大家不是说只想清静度日么,小女子倒是不明白了,先生都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了,怎么先生的住处还是闹得人尽皆知呢?”她巧笑嫣然,娇艳的唇瓣上下开启,说出的话却锋利如刀:“先生不是说视浮云如粪土,怎么外面到处是炒成天价的先生的字帖,难道先生这里还闹贼了?” “所以说,先生也并不如你自己标榜的清高孤洁。”苏碧 下巴一扬,轻笑道:“不过也能理解,就算先生是名士,也离不开吃喝拉撒,仆从伺候,这些样样要钱,先生如今一字千金,已经不缺物质了,自然追求更高境界,世人的崇拜,封侯拜相,如今,先生不过是待价而沽,之所以不答应豫王,不过是嫌豫王给不了足够的好处罢了。” “你……”季大家面色一僵,面颊两侧的肌肉微微颤动,最终甩袖怒道:“在下不和女子一般见识。” “姐姐。”他凤眼含笑,目光在苏碧白如凝脂般的脸上留恋,看着平日里都是笑语迎人平易近人的姐姐为了给自己出气,对着一个外人露出这般咄咄逼人的神态,只觉得心花朵朵开,欢喜的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 “那小女子就在这里预祝季大家前程似锦了。”她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也提醒季大家别挑花了眼,出错了子,把一手好棋下进了死胡同。” “简直不可理喻。”季大家被噎的满脸通红,终于忍不住转身吼道:“小松,送客。” “姐姐,你刚才真是厉害。”出了季宅,他就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额,我刚才太冲动了,好像丢了你的脸。”她刚才热血上头,如今被山峰一吹,也冷静了下来,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有些懊恼道,阿谨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的豫王府的气度,好像被她快言快语的几句话破坏的一干二净。 “没关系,左右,他也不愿和我们共事,也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姐姐想说什么就说。”他笑容满面,幽深如井的凤眼里酝酿着沉甸甸的情绪,轻声开口:“而且,姐姐是帮我出气呢,我很开心。” “那就好。”听他这么一说,她瞬间放下心理包袱,高兴起来。 “我也讨厌季大家,可是因为豫王的身份连一句难听话都不敢说,有姐姐真好,能帮我说我想说的。”他眸子暗了暗,细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开口。 “真的么,那以后你有什么讨厌的人和事,告诉我,我帮你说。”她拍拍胸脯,保证道。 “好,这里风景还真不错,既然爬了这么久的山,我们就四处转转,也不辜负半天爬山的辛苦。”他说着,引了苏碧四处走动:“秋天猎物也肥了,我们看看能不能有些收获。” “好啊。”她眼睛一亮,接过侍卫递来的弓,眯了眯眼睛:“这样的弓,也能凑合着射几只小兔子。” “兔子就兔子吧,毕竟我们准备不足,再说,我们这点人,也不能太深入森林里。”他也拿了张弓跟随在侧,开口道。 苏碧早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压根没察觉那几个侍卫都只是远远坠在他们身后,没有不识趣的周承毅老是凑过来,他们两人已经算得上是单独相处了,这让他心情愉悦的眼角都弯起来。 “阿谨,你箭术还要多练练。”她捡起被自己射中的野兔,捡起他落空的箭支,得意道。 “恩,最近到了封地太放松,疏于练习了。”他一脸懊恼,有些窘迫。 “这样不行的,箭术也和写字一样,一天不练练手就生了,最近赵鹤庆跑练武场可比你勤快多了。”她轻蹙眉尖,叹气道:“看来,我以后又要每天监督你有没有去练武场了。” “好,有姐姐盯着,我箭术肯定又会变好。”他垂下头,挡住了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声音平静道,果然,他每次故意射偏一分是对的,本来只是想让着姐姐让她开心,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而且,赵鹤庆也去了军营,演武场也没了人和他抢夺姐姐的注意力。 “对了,如今那个季一凡不愿意出山,左相人选你打算怎么办呢?”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了,他们也玩累了,慢慢往山下走去,想到他们此行目的并未达成,她有些担忧的问道。 “无妨,又不是非他不可,我倒是不信了,离了萝卜还不成宴席了。” 他撇嘴,对上她溢满关切的眸,柔声道:“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个想法,就等回去和右相大人商量下是否可行。” “哦,那就好。”她本有心问问是什么想法,不过,侍卫们已经打理干净野兔开始烤起来,她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反正,阿谨知道怎么做就成。 ------题外话------ 亲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大家身体健康,笑口常开,万事如意! 017招贤 尽管请季一凡的事情不顺,他们一行人依旧从云台山往王府的路上走走停停,赏赏枫叶,去集市上溜达一圈,兴致来了拿了刀弓进茂林就又有一顿野味吃了。 五天时间转眼即过。两人都玩的有些意犹未尽,回到王府,还颇有些不习惯。 “姐姐,我们以后有空也可以多出去走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也,这一路收获颇多,至少,看见田间庄稼的叶子,我也能知道是种的什么了。”他洗去一身风尘,换上家常衣衫,这才捧着热茶感慨道。 “对。”想到阿谨之前蒜苗和韭菜傻傻分不清的样子,苏碧忍不住扑哧一声,盈盈的笑意从那双月牙般的水眸里倾泻出来。 第48节 “咳咳。”他一眼就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忍不住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好在,侍女来禀告右相到了,他这才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老臣拜见王爷。”萧侯已经等候在书房里正细细瞧着墙上挂着的书法,听见他的脚步声,忙拱手行礼。 “右相免礼。”他温声开口,和右相分主次坐下,这才开口:“今日劳烦右相跑一趟,是有件事想和右相商量一下,本王是个急性子,等不到明早的朝会了。” “王爷请说。”萧侯恭敬开口,做出洗耳恭听状。 “右相之前推荐季大家来担任左相,本王趁着这几日有空,亲自去云台山请,可惜季大家拒绝了。”他语气平淡地道:“如今叫右相前来,也是为了空缺的左相之位。” “是老臣考虑不周,没有打听好季大家的脾气秉性,让王爷白跑了一趟。”萧侯抬手一揖,嘴角露出苦涩的笑,他只考虑到季大家如日中天的名气,却忘了这些这些名士大多数脾气也和名气相匹配 ,眼前的豫王爷乃少年得意的天之骄子,亲自请人还被拒,只怕心里不痛快了,他有些后悔当初嘴快惹麻烦了。 “无妨,既然请不来,也说明季大家和我们河南藩地没有缘分,右相不必介怀,季大家只是在书法和清谈上名气大,未必就是管理封地事物很拿手。”他温声开口到,薄荷一样清凉的眼角眉梢,有一种繁华落尽的淡然。 “王爷说的是,老臣想岔了。”觉察到自己正被面前这个少年王爷柔声安慰,萧侯老脸红了,有些赧然道,自己刚才还觉得是王爷越不去心里的坎,结果却是自己,他隐隐又对司徒谨高看了一分:“不过除了季大家,河南如今没有名气特别响亮的名士,左相之位就要从长计议了。” 萧侯说到这里,也有些为难,他如今任职右相之位,说道行兵布阵,边防打战他倒是头头是道,可是若是起草什么奏折以及一些政治上的事情,他就不行了,实在是不擅长文人那能把人绕晕的笔锋。 “本王心里倒是有个主意,想让右相参详一下。”司徒谨嘴角翘着,食指屈起在面前书案上轻轻叩击,开口道:“我们不如张榜招贤纳士。” “王爷的意思是?”萧侯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我们之前找季大家,一是觉得他有学士,二也是因为他的名气,可以让河南文士知道我们重视文风。”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不急不慢开口:“如今张榜公布招左相,不看出身不看名气,有学之士都可以应征他,设立重重关卡,更能找到符合我们要求的左相,也更能激励河南学子的向学之心,右相以为如何? ” “好主意。”萧侯激动地啪的一声拍在大腿上,兴奋的道,豫王还少说了一点,还能刷一刷学子们的好感度,天下学子做学问,大多数都抱着为官做宰的愿望,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如今,豫王给了他们一道通天之梯,他还不是学子,都能想象得到他们的欣喜若狂。 “既然右相也同意,那我们就商量下考题该如何出。”见到右相激动地直拍腿,那样大的声音,他都觉得疼,不过自己想的办法能得到右相这般认同,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涌现起淡淡的喜悦感。 “关于考题,王爷怎么想的?”听豫王的话,很明显他已经思索好了,萧侯爷乐得轻松。 “本王是这么想的,既然我们已经有了想要抵御匈奴的想法,这个左相就不能太迂腐,要跟我们大方向一致,这样搭档我们才能往一处使劲,而不是人越多心不齐反而更累……”他把脑中滚了几遍的想法侃侃说来。 萧侯或点头或皱眉沉思,两人不断讨论着,不知不觉,杯里的茶都没了。 “就按王爷说的办,设立三次考试,一是笔试,考对经义律法的熟悉程度,顺便看看应试者的卷面字迹,熟读经义律法是成为官员的基本条件,而作为左相,经常要起草奏折,字迹必须端正,卷面也要整洁。”两人如今谈兴正浓,也懒得叫侍女进来添水,萧侯自己再倒了一杯茶,继续开口。 “二轮考杂学,左相为文官之首,平日里辅助王爷处理封地各种事宜,只有算学地理农业各方面都有涉猎者才能胜任。三轮就是王爷亲自面试,考验应变能力,老臣总结的就是这些,王爷可有补充的?” “暂时就是这些了。”他黑眸眯起,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他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了,不过,他唇角微微勾起,反正,最后那关不是他亲自面试么,等他后面想出什么想要考校的,就都留到那一关就是了。 “既然如此,老臣就先去处理了。”萧侯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右相不必这么急,先用过膳再去吧。”都已经快到饭点了,他开口留人。 “不了,老臣去盯着他们写了文件贴出去在回家用,而且老臣估算来应考的学子一定不少,考场监考官试卷都要让人准备,老臣也和王爷一样是急性子,这么一大堆子事情在这里,一刻也等不得。”萧侯说完也忍不住笑了,拱手告辞。 他看着萧侯一阵风似的走了,摇头一笑,有了萧侯这般的行动派,他这个王爷反倒只是提出个头,就能清闲了。 018面试 萧侯做事雷厉风行,等到第二日早上朝会的时候,招贤榜已经贴遍了河南各处城楼,在整个河南学子们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张兄,你要参加么?”一个穿长衫的年轻文人低声问身边的同伴。 “当然,这是我们的机会。”他旁边着青色长袍的男子面色泛红,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低声说。 当今世道想要当官,要么是父辈荫庇,要么是文采或人品某一方面出众,入了某些官员的眼进入引荐,但这样的机会并不多,相对于广大的读书人来说,僧多粥少,而如今豫王府这个招贤榜,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存在,更别说,若是过了豫王的考校,还能一步登天成为左相。那是左相啊,文臣之首,是他们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如今就被豫王轻飘飘捧到了他们面前。 “张兄说得对,那我们先去报名吧。”之前开口的年轻文士也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考试就设在三天后的河南衙门,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他们现在也没了喝茶的兴致,抬脚往衙门赶去。 “张兄,小弟就在这里预祝你能得偿所愿,一展宏图。”看到衙门的书吏登记好他们的信息并给了他们三日后考试的号牌,这才舒了口气,两人在门口道别。 “借李弟吉言,为兄也祝李弟旗开得胜,一飞冲天。”青衣男子脸上带着憧憬的笑意,拱手告别后,就匆匆往家里赶去,打算用这不多的时间赶紧温温书,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让心里更有把握点。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断在学子们之间想起,而豫王府招贤的消息也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河南。一时间,整个河南学子都往这边赶,客栈的老板简直笑眯了眼,而城里笔墨纸砚的价格飞涨,也造成了河南纸贵。 而这次的朝会内容页围绕着考试而讨论,想到小朝会就要注入新的血液,在座的官员也是又紧张又兴奋,紧张新人来了会不会取代自己的位置,兴奋的是他们能参与进选拔新人的整个过程。 萧侯按照官员们的特产各自分好了任务,司徒谨看了也没有异议,大家就忙碌开了,负责监考的官员已经去了衙门布置考场,而负责试卷的官员则都留在了王府,在书房关上门就开始激烈的讨论起出题事宜,只有三天时间,他们要尽快敲定考题,并且刻印出来密封待用,然后,在开考之前,他们也不能离开王府。 杜总管也忙开了,安排侍女们收拾好外院的客房给这些官员歇息用,本该最忙的司徒谨反倒没什么事了,书房里有萧侯主持大局,琐事上度总管安排的有井有条,他无所事事的左右晃荡,反而像是挡路的,摸摸鼻子,悄悄溜回去找苏碧去演武场比划去了。 “你事情忙完了?”苏碧正在练枪法,等她打完一套动作,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酣畅淋漓时,不经意地抬眼,就看见他抱臂在一旁笑盈盈地看她,有些吃惊地问,今天有朝会,他们又忙着选贤良的事情,她都看见不少侍女被杜总管指派地脚步匆忙,他这个正主怎么有空来这里? “他们太能干了,我就没事了。”他无奈地摊手,笑着道。 “本来还说你今天忙,练箭的事情就算了,既然你闲着,那就开始吧。”苏碧擦了把汗,对着不远处的靶子努努嘴。 “好。”他振奋地道,他喜欢练箭的时候苏碧在一旁,因为这个时候她会很专注地盯着他,虽然她的注视和他想要的有点不一样,但是,也可以让他产生一种苏碧眼里只有他的错觉。 在大家齐心协力下,三日后的考试如期举行并圆满结束了,整个河南的学子们此刻都在紧张兮兮的等着阅卷,更是三五成群地聚在酒楼一起讨论考题的答案,而豫王府里的官员们也开始了新的忙碌。 萧侯请了他一起阅卷,他也正想看看这些学子们的卷子,毕竟他的左相说不定就要从这里面产生,于是就欣然前往,不过,这次阅卷可让他大开眼界。 只见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官员们拿着卷子,对着各自心仪的答案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说到激动处,就差撸起袖子干架了。虽然是文官,但君子六艺均有涉猎,摆起架势来也像模像样。 “咳咳。”萧侯见他们是在太不像话了,终于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声:“有什么话好好说,在王爷面前这般样子,成何体统。” “王爷,您觉得哪个好?”争执中的官员闻言眼前一亮,忙把手中的卷子往他手里递。 “都不错。”他接过卷子,细细看了起来,看完抬头,就对上两双灼热的目光,老老实实说道,两份答案侧重点不同,但都各有千秋,就他看来,难分伯仲。 “怎么会都不错,王爷您仔细看看……”其中一个官员犹不死心,还想辩驳。 “他说得对,明明我选的这篇更好……”另一个也不甘示弱。 “这有什么可争的,既然两篇都不错,就都留下来,等本王亲自考校,看谁更胜出一筹。”他见两人刚平息下去的怒火眼见又要烧起来,长睫闪了闪,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开口说道。 这个办法好,两个官员各自哼了一声,又开始看后面的卷子。 第49节 他也趁机出门透透气,实在是被他们吵的头疼了。 ------题外话------ 终于加完两天班,又坐了三小时车回家,累成狗,今天短小君给大家么么哒,别嫌弃。 019裴相 第一轮比试,在阅卷官员近乎严苛的审阅之下,数百个学子就留下了十人,而等到第二轮杂学一考,十人里面就剩下三人能让司徒谨亲自考校了。 “王爷,这个陈宏虽然不通农学,可算学实在是好,微臣手下正缺个这样的书吏,不如把他给微臣吧。”这几日吃喝拉撒都在王府,也算是和司徒谨朝夕相处,这些官员对着他已经不如之前的拘谨了,如今,这个官员就爱不释手地看着被刷下来的其中一份试卷,忽略掉其他答错的部分,对着全对的算学目露赞赏,这些题目有些连他都没把握,可见这个陈宏在算学方面颇有心得,他手下精通算学的老书吏上个月致仕,见到陈宏可不就是瞌睡碰到枕头了。 “好,这些人也都算是读书人中很厉害的了,你们都看看,如果有适合你们那里的就留下。”他点头,在他看来,这七个人未必就真不如留下的三人,毕竟,考试不光看平日的积累,还要凭借一点运气,反正只要有用,都留下,也算安慰他们这么辛苦一场。 “谢王爷。”之前那个官员喜气盈盈地道了谢,也有其他官员若有所思地开始翻阅起试卷。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前三名已经被传到了王府用作朝会场所的前厅。 “学生拜见王爷。”三人在大厅中站定,都略有些拘谨地行礼。 “都起来吧。”他坐在高座之上,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掠过,沉声开口:“谁是陈平?” “回禀王爷,是学生。”最左边穿淡蓝色微旧长袍的年轻人鞠了一躬,微微抬头,但没敢直视他的面容,视线落在他下巴处,恭敬道。 “你卷中所说的大豆和玉米套种可以提高亩产可是真的?”他打量着面前青年微黑而憨厚面庞,感兴趣地问道。 “是真的,王爷。学生家里世代务农,前年妹妹无意间把黄豆种子撒进了玉米地里,结果,那一块地的玉米长得格外好,黄豆也没受影响,后来学生翻阅了书籍,猜测可能原因是玉米本就挺拔,没有挡住黄豆生长的空间和阳光,所以大豆没受到影响,而常年种地的农人都知道,种黄豆能肥田,土地隔几年都得种一次,所以,黄豆让土地更肥沃,玉米长得也更好。” 他本就是农家子出身,读书之后也格外喜欢专研农学,很是捣鼓出了几样实用的东西,弄得村里人都很崇拜他,觉得读书人就是不一般,而王爷问的正是他擅长的,他心中一喜,也就忘了在紧张,开口侃侃而谈起来:“去年学生就央父亲用两亩地尝试把玉米和黄豆套种,结果套种的黄豆亩产和单种差不多,但玉米亩产却从单种的三百公斤涨到了三百五十公斤,如今,周围的邻居也开始跟着种起来,产量或多或少都有所提高。” “恩,能把读书和实际生活结合起来,你很不错。”他含笑点头。 “王爷谬赞了,学生还差点远。”陈平被他夸奖,激动的黝黑的脸上都透出红晕,他嚅嚅嘴唇,终究嘴笨说不出好听的,不好意思地道。 “谁是张远山?”他的视线又落在剩下的两人身上。 “学生张远山,拜见王爷。”居中身着紫色锦袍,头戴白玉冠的年轻人温声开口,露出一张斯文俊美又年轻至极的脸。 “你多大了?”他瞧着面上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张远山,唇角轻轻一勾。 “学生虚岁二十,刚刚行过冠礼。”张远山恭敬开口。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在河南数百读书人中脱颖而出,了不得,了不得。”他侧过头和萧侯感叹。 “王爷可是折煞学生了。”张远山睫毛垂下,笑了笑说:“学生这点成绩算什么,在王爷面前说起这个,可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么,王爷才是我辈的楷模。” “本王看了看你的策论,里面有诸多关于边防的方法都是你想的?”他笑笑,目光落在张远山身上,开口道。 “是。”张远山有些激动,随即意识到自己失礼,又抿了抿嘴。 “恩,不错。”他点点头,随即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你就是裴正清?” 张远山正等着王爷发文,却见他视线已经转移到了裴正清上,有些不甘地垂下了头,掩住了眸中翻腾的情绪。 “回王爷。是的。”裴正清慢吞吞开口,比起风华正茂的陈平和张远山,他显得逊色不少,一身灰色的袍子,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背有点驼,越发显得他矮小瘦弱。 “本王看你策论上写了主和臣容易犯的错?”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温声开口。 “回禀王爷,学生的确是写的这个,人主的毛病,一般在于气量不够宽宏,而人臣的毛病,在于生活不够节俭,故而,人主若是能够时刻反省自身,宽厚待人;臣子若能抵抗奢靡,平淡度日,那将上下清明,君臣相得。”他开口,不卑不亢地说。 “恩。”他点了点头,史书中多少亡国之君都是气量狭窄,害了一心为自己的忠臣;而多少才华横溢的官员刚做官的时候那个不是信誓旦旦要好好做事,却被金银珠宝和温香软玉彻底腐蚀,走上错路,眼前的裴正清虽然其貌不扬,见解却不错,他收起了以貌取人的偏见,又问道:“那裴正清,你擅长什么呢,行军布阵、钱粮税收、审理案件?” 裴正清的策论不像陈平和张远山,把自己擅长的已经展示出来,他另辟蹊径写了君臣相处之道,却也让他对他了解不多,不过,能通过前两关比试站在这里,肯定也是学富五车的。 “王爷说的,学生一个都不擅长。”裴正清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学生身体向来不好,君子六艺中的骑射自幼就不喜欢,所以,行军布阵一直也没学过。而学生说话的语速王爷也听见了,恐怕也不是审理案件的料;至于税收这块,倒是学过,也只能是会而已,谈不上精通。” “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裴正清的自曝其短,让他有些无语了。 “王爷不是想要找到左相的人选么,学生到这里就是为了做左相的。”裴正清挺了挺胸脯,认真道。 “你不是什么都不会么,本王凭什么让你做左相?”他幽潭一样深不可测的凤眼盯着裴正清,有些不客气地问道。 “王爷若是想要问审理案件,可以去衙门;若是想问钱粮税收,可以去找治粟内史;若是想问行兵布阵,可以去问戍边将士。各个部门都有主管的官员,王爷问他们即可。”裴正清不慌不忙地答道。 “既然各处都有官员主管了,若本王让你当左相,你还有什么做的呢?”他依旧盯着裴正清,语气平淡,却有些咄咄逼人。 “在其位,谋其政,若学生做了左相,也不会越俎代庖对其他部门的事情指手画脚的,毕竟,学生怎么也比不上各部门自己的官员熟悉他们的工作。”裴正清冷静开口,还是慢吞吞的语调,不疾不徐道:“学生会和右相一起,履行好左相的职责,对上辅助王爷治理封地事宜,对外稳住大后方协助将士低于匈奴,对内亲抚百姓,并指导百官各司其职。” “还请先生接受左相的位置,帮助本王。”他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对着裴正清深深鞠躬。 “王爷厚爱,学生不敢辞。”裴正清慌忙回礼。 “恭喜裴相了。”萧侯率先拱手,微笑道喜。很快,裴正清就被厅里的官员包围了,看到之前还只是一介布衣的裴正清立马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些官员说不出的羡慕,道喜之声不绝如缕。 “同喜同喜,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裴正清笑的眼角的细纹如菊花般舒展,乐呵呵道。 而一边的陈平和张远山就显得有些黯淡。 ------题外话------ 吃完饭码完字,现在去给我七岁的小表弟化妆了,(*^__^*)嘻嘻…… 020活宝 “陈平,难得有读书人还精通农事,更愿意费心思在上面,本王很欣赏你,你愿意到王府做事,帮助百姓们种出更多粮食么?”他的视线落在面色有些落寞的陈平身上,温声开口。 “王爷,学生愿意。”陈平猛地抬起脸,心里乐的像要炸开一般,满腔的激动化在嘴边却不知怎么表达,只能连连点头,他知道他言语木纳,给他丞相当也做不下来,站在这里,他只想讲出套种的方法,引得王爷重视,能推广给百姓,毕竟,凭他的力量根本传播不远,农人重视土地,不相识的还根本不敢轻易尝试,他刚刚以为王爷已经忽略了他,正沮丧着,没成想听到这般好消息。 第50节 “恩,以后好好干。”这个时代讲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陈平虽然农家出身,可已经走上了读书的道路,按理说都不用管地里的事了,难得他不但会做,还会结合书本去思考去验证,说起增产的时候满眼放光,对农业的喜爱是实实在在的,也是他正需要的,他走到陈平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争取让百姓都能粮满仓。 ”恩。“陈平重重点头。 ”王爷,学生还有很多关于抗击匈奴的想法没在在策论里写得不够详细……“一边的张远山有些不甘心地抬起头抵押的声音没了之前的生气,带着急迫快速道。 ”张远山,作为大历的子民,你能有这份心就很不错了,可抗击匈奴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如果真这么容易,匈奴早就不足为患了。“他抬手止住他的话语,平静道。 走出厅里最后的视线,是张远山苍白着脸,一双唇抿的死死地,灰败的如同垂死的蝶。 ”年轻人啊。“看张远山穿着就知道是在富贵乡长大,平日里肯定又因为一身才华没少被人追捧,如今受到这么点挫折就经受不住,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完全忘了自己比张远山年纪还小。 等回到书房给京城写了折子汇报了这件事,裴正清为左相这件事才算尘埃落定,又拿了书信给皇爷爷抱怨这几日他如何操劳,那些官员有多好笑,阅卷的时候为了各种答案争执,比小孩糖果还要好笑,完了让人送到驿站,这才觉得饥寒辘辘。 姐姐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他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走去,还没走近饭厅,就已经听见姐姐银铃般的笑声,还有个粗噶如鸭子般难听的声音,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了。 ”老大,你回来了。“周承毅手里拿着鸭腿啃得满嘴冒油,他的座位正好侧对着大门,眼尖的发现了他,含糊不清地开口。 ”姐姐,你们已经开饭了啊,都不等等我。“他没有理周承毅,走到苏碧身边,轻声开口,只是,一双凤眼里浓浓的委屈一览无遗。 ”我先叫人去前面看了看,闹呼呼的,也不知道你们还要多久才结束,承毅大老远回来,也饿了,我们就先开饭了。“难得见到他撒娇的样子,苏碧咯咯笑着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放软了声调开口:”好了,阿谨不生气,姐姐给你留了菜的。“ ”哼。“他轻哼一声,见到姐姐忙着张罗侍女上菜,这才好受点,坐下用膳。 ”还是苏姐姐疼我,知道我最喜欢吃香酥鸭。“周承毅解决完一个鸭腿,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把魔爪伸进另一个腿。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都要胖成球了,等回去姑祖母都不认识你了,香酥鸭是你最喜欢的,你上次不是说八宝鸡是你的最爱的,你的最爱不要太多。“他一筷子打掉周承毅的手,眼明手快的把那个鸭腿夹进了苏碧的碗里,愤愤道,平日里都是他和姐姐一人一个鸭腿的,周承毅回来了,清净日子不复返了。 ”我都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了,在濮阳县,我每天都在粥棚呆着,那些富商请我去赴宴都没去,在客栈吃的也简单,嘴里都要淡出鸟味来,我这个样子回去,我娘肯定要心疼我的。“周承毅扁扁嘴,心酸道,明明,他坐下时候的三层肉都变成两层了,老大还冤枉他胖了,抢他的肉:”说,你到底是谁,冒充我的老大,我的老大不可能这么无情这么冷酷。“ 他懒得理他唱做俱佳的说辞,默默的扒了口饭,打扰了他和姐姐两人的幸福时光,还想他温柔对待,做梦去吧。 ”好了,承毅,给你吃吧。“”她被逗得眼眸都弯起来了,把碗里的鸭腿夹给了周承毅,果然,哪里有周承毅,哪里就有笑声。 “谢谢苏姐姐。”见到好吃的,周承毅立马两眼放光,埋头苦吃起来。 “不过你也稍微胖了……”在周承毅哀怨的目光中,她的舌头转了个弯,伸出手指比出细细的一条缝:“这么一点点,看你这么喜欢吃,让你克制口腹肯定很为难。” “知我者,苏姐姐也。”周承毅连连点头如捣蒜。 “我和阿谨每天训练,不如你也跟我们一起吧。”她唇角翘起,开口道:“反正演武场也够大,人多还热闹一点,对吧阿谨。” 他好不容易扫开赵鹤庆得来的独处时光又要没了,他心里拼命叹气,眉头紧锁,只希望周承毅怕苦不愿意。 “好啊好啊,苏姐姐。”周承毅三两下啃完鸭腿,又捞了块肘子在碗里,灿烂的笑容刺地他心塞不已:“等我好好练练,也像你们那样苗条。” “说不定还会从一个满身肥肉的胖子练成满身肌肉的胖子。”他轻哧一声,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说道。 “老大,你不会怕我瘦下来比你还英俊吧,没事就算你丑,我还是认你当老大。”周承毅狐疑地瞅了他片刻,怎么老觉得老大对他夹枪带棍的呢,他大度地拍拍胸脯保证道。 他回应的就是一个白眼。 晚膳时间简直就成了周承毅的个人表演,他那张嘴,说起来就是没完没了,偏偏手下筷子还不停,那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他,他在一边安静扒着饭,皱着眉努力想着怎么给周承毅找点事做。 ------题外话------ 第一更到。 好奇怪,我发觉后台好像有些留言看不了,没及时回复请见谅。 过年这么盛大的日子,咋少的了周承毅,放出来溜达下。 021偏心二更 接下来的日子,有了裴正清任左相,司徒谨忽然发现自己完全闲了下来,裴正清这个人是天生的相才,不过短短几天,就已经和各部官员打成一片,呈上来给他的折子,也已经整理出要点,并附有情况陈明,只等着他取舍。他体会到了当初皇爷爷说的,上位者,并不用事事亲力亲为,而是要善于用人。 只不过,之前忙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一直想着等空了好好陪姐姐,如今有了空,还是找不到机会。 听到门房说一早苏姑娘就和周公子出门去了的消息,他细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火气,真想把周承毅抓过来打成猪头,都有了未婚妻的人了,还对他的姐姐无事献殷勤,真是讨打。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都无所事事,满心的苦闷无处宣泄,只得摊开宣纸,给自家皇爷爷告起状来,希望皇爷爷能觉察出自己的难处,赶紧把周承毅收回去。 然而,京城里,收到信的皇上明显和他没有祖孙之间的心神感应,皇上乐呵呵地摸着胡子,把家书来来回回看了个遍,这才抬头,对着坐在一边的长公主道:“承毅和阿谨倒是相处得来,阿谨在谁面前都是一副严肃的小大人样,偏偏和承毅一起倒是恢复了点少年人的朝气。” “皇兄,我看看。”长公主听得心痒痒,一把夺过皇上手中的家书,迫不及待看起来。 “哎哟,我说,你小心点,可别撕坏了。”皇上放手不及时,有些脆的纸张被扯了条裂缝,心疼地直叫唤,也就是他这个妹妹敢这么跟他抢东西。 “哈哈。”长公主看着通篇的抱怨,笑的前仰后合,夸张的伸手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这真是阿谨写的,不像啊。” 记忆中那个少年,白玉般俊俏,却也如白玉般泠泠,没想到在皇兄这里竟是这般撒娇卖痴,写的家书就完全把皇兄当成普通人家的爷爷那般,怪不得皇兄疼的跟什么似的,他们这般年纪,这般地位,渴求的可不就是天伦之情么。 皇上得意地一颔首,把信纸小心折叠起来,吩咐德海放入专门的信盒里收藏好,他的孙子在他面前可是放下所有伪装的,当然和外面不一样。 “不过我之前还当心两个孩子处不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可就打架了。”长公主嘴角轻轻扬起,其实她更担心自家儿子欺负司徒谨,毕竟在公主府那次,周承毅把人家打了还不承认,不过,现在看来,两人相处的还不错,而且,想到儿子竟然为了给濮阳县百姓的粥棚筹集粮食,一向没有耐心的他竟然窝在濮阳县一个多月,她都要重新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皇兄,还是你厉害,让他们去外面历练反而成长的更快。”长公主笑着道,在京城里,有长辈看着,他们反倒会依赖上瘾。 “恩。”皇上矜持地应道,虽说孙子隔得远了想得慌,可想到孙子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又觉得很欣慰,左右,还有书信可以聊解他的思念。 于是,在司徒谨看着周承毅胖乎乎格外有存在感的身影跟屁虫般跟随姐姐左右乱晃胀眼睛的时候,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皇爷爷的回信,满怀欣喜地打开,却不是让周承毅回京的诏书。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三遍信,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劈的他外焦内嫩,明明他写了那么多周承毅给他添乱的事情,皇爷爷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他们相处得不错,还叫他们继续这样,他有点怀疑他的信纸被人调换了。 “老大,你来了。”周承毅一反往常精力过剩的样子,蹲在屋门口,像霜打得茄子般,见到他来了,也只是有气无力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他没好气地问,每天就知道撺掇着姐姐出去玩,还把他排除在外,说是怕带了他被人认出来不好玩,现在还好意思做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老大,你太偏心了。”周承毅那双和长公主如出一辙的凤眼水汪汪的,格外潋滟,此刻带着控诉看他:“你让我在濮阳县熬粥,却让赵鹤庆跟着萧将军去偷袭匈奴。” 第51节 “那不是你比赵鹤庆嘴皮子厉害么?”他摸摸鼻子,有些心虚道。 “老大,你还想忽悠我。”周承毅不满地道,他平日里只是懒得想,又不是笨,如今也算是回味过来了,当初在濮阳县,熬粥的人选需要能弹压住商贾的身份,明明他和赵鹤庆都可以,老大却留下他,而如今去萧家军打匈奴这么有意义的事情,却给了赵鹤庆。 “苏姐姐,我们巡逻的时候正好在李家村遇一队匈奴骑兵抢劫,然后萧将军就带着我们冲上去迎战,当时我一个滑步冲上去,提抢一挑,就把一个匈奴人挑下了马……”赵鹤庆说得口沫横飞,一双眼睛神采飞扬,清澈的不染半点尘埃,亮的惊人,见到了他,兴奋地挥挥手:“老大。” ------题外话------ 第二更到了,o(n_n)o~ 022慰问 “鹤庆真是厉害。”见到他进来,她颔首示意侍女们上菜,只是,还沉浸在赵鹤庆的话语中,水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皎皎若银河斑斓的星辰。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兴致缺缺地开口,眼看周承毅已经让他头疼不已,他实在不想演武场练习的时候再添一个人。 “老大,军中休沐,我跟着萧将军一起回来的,明天就要回去了。”赵鹤庆开口应道,又黑了一圈的脸上带了抹羞涩的笑意:“苏姐姐教我的枪法我也用到了,挑敌人下马一挑一个准。” 他说到这里有点心虚,不过,看见周承毅气鼓鼓的脸,心情又极好起来。 “真的么?”她听见赵鹤庆还用到她教的枪法,脸上的笑容更是如水晶一般清澈透明。 “当然。”赵鹤庆点点头,瞥见往日的话包子周承毅闷头往嘴里塞东西,塞得腮帮子鼓鼓的,故意挑衅道:“胖子今天怎么这么沉默呢,不会是天天熬粥熬傻了吧。”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有次我在京城陪我娘逛街,碰到一些海外来的蛮夷买丝绸,还专挑颜色鲜艳的买,当时我还纳闷了,一个个黑的跟炭似的,穿的再鲜艳也不好看吧。”周承毅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气得差点咬断了筷子,愤愤开口:“如今见了黑炭我才明白了,黑炭这个样子还穿一身黑衣,晚上要是在外面晃,隔得远了,可不就是只看得见眼白么。苏姐姐,你要不待会找套鲜艳的衣衫给他换上,免得被误会是闹鬼,把这些柔弱的侍女姐姐吓到了。” “随你怎么说,你高兴就好。”赵鹤庆格外包容地说,说话时眼中带笑,越发衬得他眉目英挺,有种阳刚的俊朗。 “老大,我也要去军营。”周承毅丢了筷子,哀怨地看着他。 “那可不行。”赵鹤庆脸上的笑顿了顿,想也不想地开口。 “凭什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周承毅瞪他。 “就凭我可以从早到晚赶路,一整天吃一顿也不会喊饿,你可以么?”赵鹤庆有些不自然道。 “……”周承毅想了想自己的体力,被姐姐让围着演武场跑十圈都要分三次完成,而一天吃一顿,这对他来说太虐心了,他有些泄气。 “要不,我让你去军营试试。”他见周承毅已经被吓退了,还颇为遗憾的建议,能留下最好,不能留下,在被萧将军退回来之前,他和姐姐还可以过两天清静日子。 “胡闹,你们以为军营是可以随便进去的,还试试呢。”她低声斥了乱出主意的阿谨,招呼他们吃饭。 “就是,胖子这么体力,去了肯定被萧将军往死里操练,到时候不达标肯定还不放他回来。”赵鹤庆打着哈哈道:“吃菜吃菜,好久没吃这么美味的菜了。” 周承毅对着满桌美味也失去了胃口,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但好歹没有再闹着去军营了,赵鹤庆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心才算落了回来,不过,心里也在警惕,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得意忘形,要是周承毅坚持去军营,见到他在军营里的形就糟了。 第二日一大早,回来炫耀够了的赵鹤庆就骑马回军营了,周承毅依旧是焉哒哒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苏碧还好一阵担心,让厨房张罗下今天采买的都是他爱吃的。 在司徒谨眼里,情绪低落的周承毅虽然不呱噪了,还是那么惹人烦,要忧郁自个儿躲角落忧郁,学人家那些风流公子仰头四十五度望天做什么,又没人家的好皮囊,惹人发笑而已,偏偏姐姐还吃那套。 “承毅,你真想去军营的话,就去吧。”他俊秀的脸上带着笑,忍住想要抽他的冲动,堪称温柔地道。 “不去。”想想昨晚赵鹤庆特意找他聊得军营里日常训练,他就毛骨悚然,摇了摇头。 “现在可是让你去了,你自己不去的,就不要装出谁亏待了你的样子。”他越说越上火,见到苏碧往这边瞟的眼神,强压下火气低声道。 周承毅也知道不是老大不给他机会,实在是他受不住军营的苦,可又看不惯赵鹤庆在他面前洋洋得意的炫耀萧家军有多厉害,他们杀匈奴人有多过瘾,他心里矛盾着呢,这种心情下他自然不能保持往日的开朗了。 “万一我被萧将军退回来那不是太丢脸了么?”他低声咕哝道,在赵鹤庆的嘴里,萧将军就是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的代表,收拾起人来可是绝不手软的。 “所以,你是想去军营,又怕军营训练的辛苦?”他弄懂了周承毅的心思,忍不住冷笑出声。 周承毅耷拉着脑袋,像是斗败的公鸡,不吭声了。 “你真是……”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正要拂袖离开懒得理他,忽然,一点灵光被他脑子捕捉到,他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你如今还挂着王府书记官的职务,要不,我派你代表王府去军营慰问一番,正好也快冬天了,去看看士兵们的棉服发下来没有,够不够保暖,粮食可吃得饱。”他低沉的嗓音犹如一泓甘泉,瞬间滋润了周承毅干涸的心。 “老大。”周承毅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白胖胖的脸上惊喜乍现。 “这样总可以了吧,省得你老说我偏心赵鹤庆。”他拍拍赵鹤庆肉呼呼的手背,明明平淡之极的声音却听得周承毅豁然开朗。 “可以,太可以了。”周承毅脸上的笑容像是晨曦阳光一样灿烂,他咧嘴一笑:“都是我错了,老大还是疼我的,快给我手谕吧,我马上就起程,早点去看看若是棉服粮食没到,也能早点去催,省的他们冻着了饿着了。” “说风就是雨的,真拿你没办法。”他有些无奈的被周承毅推着往书房去,却有星星点点的笑意从他眼底绽放开成灿烂的花朵。 赵鹤庆真是他的好兄弟,回来住一晚,就帮他把周承毅这个话痨勾搭走了。 “你们要去哪里,今天还没开始训练呢?”苏碧才活动开身体,就见两人勾肩搭背要离开,惊讶道。 “苏姐姐,老大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去做,等我办完回来再跟你一起练。”周承毅咧嘴一笑,声音瞬间轻快起来。 “喂。”她看着周承毅急切地推着阿谨走的样子,摇摇头,自己拿了长枪连起来,明明之前还生无可恋的颓废样子,真不知道阿谨怎么办到的,瞬间就让他满血复活了。 023军营1 “好了么,老大。”书房里,周承毅急的抓耳挠腮地看着他写手谕,一边催促道。 “闭嘴。”他被催的一滴墨水落在纸上,烦躁的把写了一半的手谕揉成一团,扔在废纸篓里,重新开写,周承毅只好委屈地闭上了嘴。 好不容易,等到他写完,吹干了墨痕,把手谕连同豫王府身份的令牌一同递给了周承毅,周承毅才恢复了眉开眼笑。 “老大,那我就先出发了。”周承毅小心翼翼收好东西,笑嘻嘻道。 “等等。”他出声。 “老大,虽然快到午膳时间了,可我早上吃多了,不饿,赶路要紧。”周承毅眨眨圆滚滚的眼睛,开口。 第52节 “你打算一个人去,你找得到路么?”只有一天都想着吃的人才把吃饭时间记得这么清楚,他想到早上姐姐吩咐人准备了那么多周承毅爱吃的东西,脸就黑了,恨不能踢他一脚助他快快离开:“去找杜管家,让他安排侍卫送你去。” “谢谢老大。”周承毅这才觉得自己太心急了,讪讪道,不过,只要一想到他出现在军营赵鹤庆的脸色,他就巴不得更快一点,真以为军营就只有他黑炭去得啊,他周承毅也来了,他无不洋洋得意地想。 而这边,轻轻挥一挥衣袖送走周承毅,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司徒谨回到了后院,心情好的恨不能哼两首小曲。 “怎么只有你一人啊,承毅呢?”训练完毕的苏碧已经洗漱好,重新换了家常衣裳,见到他好奇问道。 “承毅急着去军营,已经走了。”他视线落在姐姐犹带着水汽的睫毛上,柔声说道。 “怎么走的这么急,都要用午膳了。”苏碧看着侍女端上来的一盘盘菜,有些发愁:“今天特意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他走了我们怎么吃完,阿谨,今天可要多吃点。” “好,姐姐也多吃点。”他点点头,唇边扶起一抹轻快的笑容,闻着桌上诱人的饭菜香,他的声音软的像是江南新织成的丝绸,就他和姐姐两人用膳,他感觉他胃口好的能吃下一整头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王府这边其乐融融享用美食的时候,周承毅这个享乐主义者为了早点能到赵鹤庆那里炫耀,快马加鞭地赶路,终于在次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就到了军营。 他看着已经忙碌开的军营,赶了一夜路的脸上不见疲色,一双眼睛依旧神采奕奕,在守卫的士兵验证过他的身份放行后,就迫不及待往里走。 “大人,萧将军带人出去了还没回来,您请在帐里稍等片刻。”领路的士兵低声道。 “不用,不用,我随便走走。”他摆摆手,骑了一天的马浑身僵硬,正想活动活动筋骨,而他一双眼睛也没闲着,四处乱瞟,想从一大片穿着同样军装的人身上找出赵鹤庆。 这支队伍是萧家军派出来巡逻的,人数只有两千多,他挥手让领路的小兵去忙,自己慢慢找着,不多时,就找到了赵鹤庆。 “嘿,黑炭,别来无恙。”赵鹤庆正提了一桶脏水去军营不远处的荒地倒掉,冷不防听见他的声音,吓得手中的桶都滑落了,有些惊疑不定地转过头:“胖子,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这么远的距离,当然是骑马来。”周承毅目光从他穿着军装格外挺拔抖搂的身姿,到腰间系着的弯弯腰刀扫过,有些嫉妒了。 “胡闹,军营也能乱闯的,若是被人当做奸细抓起来看你怎么办,我现在就送你离开。”赵鹤庆有些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低声斥道。 “黑炭,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么,我当然知道不能乱闯军营,我可是正大光明被人请进来的。”周承毅不高兴地甩开赵鹤庆的手,对他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我现在可是代表老大来军队视察的,你见了我,也要叫一声大人,快,叫一声听听。” 他说到这里乐不可支,也把刚才对赵鹤庆能一身戎装的嫉妒抛到脑后了。 “老大真是太胡来了。”赵鹤庆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淡淡道:“既然你也看到了,军营就是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好玩的,就赶紧回去吧,下午我还要出去赶匈奴人,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谁是来玩的,我可是有老大安排的正事。”周承毅听见赵鹤庆又要去打匈奴,越发羡慕了,闷闷道。 “……”正事?赵鹤庆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肯定是老大嫌弃周承毅碍着他和苏姐姐谈情说爱了,找个理由把这个家伙踢出来,偏偏这个家伙被卖了还不自知,他脑中快速思索着,看有什么办法能把周承毅弄回去。 “周大人,你怎么到这里了?”带着磁性的声音醇厚的如同一坛芬芳四溢的美酒,随即,一个如玉树兰芝般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口,来人一身银白色戎装,越发衬得唇红齿白,他面庞上带了浅浅笑意,却让人如同看见了阳春三月,繁花盛开的景象:“萧某招待不周,还请大人见谅。” “不不不,我……我随处走走,将军事务繁忙,不必管我。”周承毅只觉得眼前如元宵时候铁树银花绽放的耀眼,明明没有喝酒,却感觉到了醉酒后脑袋的昏昏沉沉,他从老大那里知道萧将军生得不错的只言片语,却不及眼前一见时候的冲击,这哪是长得不错,分明华丽如夜空中的星,美得令人窒息。 赵鹤庆见到周承毅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熊样子,立马翻了个白眼,他最初见到萧逸之也惊艳于他的美色,而跟他相处久了,如今见到他,恨不能往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上挥拳头。 ------题外话------ 本来想把军营写完的,嗷嗷嗷,母上大人催我回去了,明天上班,美好的假期感觉眨眼就没了。 024 军营2 “赵鹤庆,你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觉察到赵鹤庆的不屑,萧逸之回过头,弧形优美的眼瞳微微眯起,色泽潋滟的薄唇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 赵鹤庆心下一跳,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急忙张嘴,抢先开口:“将军没去看看么,我的事情都做完了,可不算偷懒。” “是么?”萧逸之凉凉的目光掠过他强撑着平静的脸,轻笑一声:“我们刚才又收拾了一小队匈奴骑兵,砍死的几匹战马如今已经堆在膳房,还等着你处理呢。” 赵鹤庆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脸上的肌肉也在剧烈蠕动,真后悔那桶脏水该留着,如今正好倒在那张可恶的脸上。 “等等,萧将军,你们早上又去打了匈奴人?”周承毅感觉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他本就有些大的眼睛立马瞪圆了,瞳孔也跟着微微收缩,开口问道。 “是呀,运气好,在前面小山村正好遇上匈奴小队,想抢我们百姓的粮食,让他们有来无回。”萧逸之爽朗一笑,俊美至极的脸上带着自信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都像一个发光体一样夺目。 “那,赵黑炭不是很厉害么,怎么没跟你一起去呢?”周承毅继续问道,都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呼吸都重了几分。 “赵鹤庆是很厉害,不过不是杀匈奴,是灶上功夫,自打他来了军中灶房,大家都觉得伙食质量提高了。”萧逸之瞥了眼眼里几乎要喷出火的赵鹤庆,懒洋洋道。 “所以黑炭在军营就一直干着伙夫的营生啊。”周承毅拉长了语调,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刺眼。 “可不是,赵鹤庆,厨房里一堆事情,你还要赖在这里偷懒么?”萧逸之开口。 “就去。”赵鹤庆只觉得一口热血梗在心头,他额上的青筋也在隐隐跳动,周承毅的嘲笑,萧逸之的可恶,让他恨不能发作出来,可触及萧逸之打量的目光,他却如当头淋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他知道萧逸之打的什么主意了,不就是想让他自己受不了了不服从军令,然后好把他赶出军营么,他才不上当呢,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昂首挺胸走过他们两人。 萧逸之本来准备迎接他的发飙,却见他拎着桶回厨房干活去了,有些意外,对这一边傻乐的周承毅倾身指路:“周大人,萧某带您去转转。” “也好。”周承毅想要装深沉的,无奈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跟着萧逸之逛了一圈,吹了一路,他就打着巡视下士兵们吃食的旗号,溜去了厨房。 “黑炭,在忙呢?”周承毅老远就看见赵鹤庆板着脸,抡着胳膊挥动手中的砍刀,在剁肉骨头,忙扬声迎过去。 “让开。”赵鹤庆见他笑的像是嘴角裂了个口子,冷冷道,然后就把骨头扔进已经沸腾的锅里,忙活着撇去血沫,把他晾在一边。“是啊,不是说你一枪挑下一个匈奴人,一脚又踢飞一个,我说呢,怎么打匈奴这么轻巧,连一个初上战场的人都游刃有余,原来,是吹得哦。”周承毅轻哼一声,绕着他转,也不在意骨头渣子会不会溅到身上:“不过,你这手分骨头的功夫倒是很利索。” 书到用时方恨少,难得能看到赵鹤庆笑话,周承毅绞尽脑汁指望多想几句能嘲笑他的话,谁叫他回王府的时候太嚣张,不光讽刺他太胖太废不能进军营,还说他就只能去熬粥,没想到,他黑炭倒是进了军营了,也不过做个伙夫,和他熬粥的事情半斤八两罢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做伙夫很丢脸?”周承毅的心思实在太好猜,赵鹤庆一见到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把手中看到扎进案板上,偏头抢先问。 “……”周承毅被刀落在案头的巨响吓了一跳,有些懵懂地看着他。 “是,我的确没有去打匈奴。”赵鹤庆心里在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他最初懵懂犯了萧逸之的忌讳,也不会得到如今的下场,让他站在离匈奴最近的地方,却偏偏被禁锢在厨房方寸之地只能干看着,他不得不说,萧逸之真狠。 “你我都是男儿,谁没有热血,谁不想亲自去打跑敌人,更何况,我如今站在军营里,还看着战友们冲锋陷阵。”赵鹤庆慷慨激昂地说着,他目光清澈如流水,不知不觉,就流进了周承毅心中:“可是,军营需要我做战友们坚强的后盾,所以,为了这份需要,我就算再想上战场,也必须留在这里。” “其实,虽然有时候想到距离战场一步之遥,也会不甘,但更多的时候,想到我亲手做出的饭菜让战友们吃饱喝足,更有力气打匈奴,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他勾唇轻笑,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更何况,因为老大的同意萧将军巡视山村助村民驱赶匈奴,萧将军这几日忙碌下来,被砍死的战马颇丰,熬得马肉汤也让附近的村民都来领取,虽然马肉粗糙,可对于一年吃不了几次荤腥的村民来说也算是盛宴了。” “特别是一碗暖呼呼的肉汤下肚,孩子们身体变好了,患上风寒的几率也会减低,看着村民们舒展开的笑脸,我就觉得特别高兴,这种满足感,胖子,你在濮阳县施粥也体会到了吧。”赵鹤庆认真地说:“打匈奴是为了百姓,我熬肉汤也是,仔细想一想,都是做事,又有什么区别呢,对吧?” 周承毅被他充满蛊惑的语气洗脑,瞬间忘了本来是赵鹤庆嘲笑他在先,不住的点头的同时,还为自己之前挑衅的行为感觉羞愧,不知不觉,已经被忽悠地接过赵鹤庆手中的勺子,主动撇起血沫子来了。 等到这一锅汤炖好被人抬出去分给村民,他更是点头同意留在这里陪赵鹤庆一起给村民熬汤了。 第53节 太好了,终于骗到一个帮忙的了,赵鹤庆捏捏自己酸痛的胳膊,心里哼哼,他留住了周承毅,也算是间接帮了老大一把。 而站在外面一直偷听的萧逸之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赵鹤庆心里竟是这么想的,他摸了摸下巴,一双水光潋滟的眸眨了眨,或许,他该改变对赵鹤庆的态度了。 025暗子 因着赵鹤庆骗死人不偿命的嘴,周承毅让陪着他来的侍卫折返王府报信,而他则主动留在军营里帮忙了。 司徒谨听了回府侍卫的复命,挥手让他们退下,唇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的上扬,他只能说,这真是个意外之喜啊。 “王爷,那个叫张远山的又来求见您?”杜管家见他正要往后院走,开口禀报了声,他对那个年轻人还有印象,当初王爷选贤良的时候他还作为前三名被王爷在前厅亲自接见的,只是,他近来频频求见王爷,王爷都是避而不见,他瞧着那年轻人焦急的模样也有些可怜,忍不住心软了再帮他上报一次,至于见与不见,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让他到书房来吧。”听到张远山这个名字,他剑眉微微一拧,他本不想和这个自认为有几分才华就心比天高的年轻人浪费口舌,可今天心情好,他就再跟他说一次。 “好。”杜管家拱手退下,不多时,就领着张远山进来。 “学生张远山拜见王爷。”张远山双手合在胸前,郑重下拜,身上玄色的宽大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不过几日时间,不过几日时间,他就好像瘦了一圈,再不复当初被考校时候的意气风发,俊秀的脸也憔悴了几分,声音嘶哑地开口:“学生今日前来,想和王爷说说学生策论的详细……” “张远山,本王那日就和你说的很清楚,今天就再和你说一遍,抗击匈奴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他抬手打断他的话:“你毕竟是一介书生 ,并没有在军营里呆过,不知道打战的艰难。” “可是,学生不明白,我大历地大物博,为何还要惧怕区区匈奴,匈奴铁骑再厉害,我大历人也是他的数倍,那我们就组建多一倍的骑兵对抗,匈奴人敢打秋风抢夺我们百姓的粮食,那我大历的军队怎么就不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兵掠夺匈奴的牛羊呢?” 张远山毫不畏惧地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倔强地说:“学生听说王爷让萧家军沿着边关村庄巡逻帮助村民抗击匈奴人,想必王爷也是赞成抗击匈奴的,就不知为何学生写的策论,王爷连试都不愿意一试?” “你说的不错,本王是主战派,不过,就算要战,也要考虑下眼下的情况,绝不是你所想的蛮干。”他放软了语调,叹息着开口:“如你所说,大历的确比匈奴人多,比匈奴地广,可大历才停止战乱十多年,如今户部并不充盈,并不能支撑我们组建骑兵抗击匈奴,再者,你所说,让我们的士兵去匈奴地盘掠夺,可草原条件恶劣,我们又不如匈奴人熟悉地形气候,一不小心孤军深入,后果难以想象,和匈奴的战争,是一场艰苦而长期的斗争,我们绝不能慌张乱了阵脚。” 难得有文人这么有血性,更何况,张远山的策论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主要是没考虑到户部没银子的状况,但有不少观点还是让他和萧侯耳目一新,故而,他们当初也把他的文章列入三甲。 可惜,毕竟太年轻,性子过于急躁,比起口行敦厚,驯良守礼的裴正清,张远山并不适合左相一职,甚至,因为对于匈奴一事操之过急,让他连纳入军中书记都在犹豫之后放弃了。 “王爷说士兵们对匈奴不熟悉,才不能深入草原的,那如果我们在匈奴有内应呢?”他一连串的话语如一盆冷水浇的张远山心头凉透,只是,顷刻间,张远山又像想起了什么,黯淡的眸子陡然发亮,张嘴问。 “内应之事……”他踌躇着开口。 “王爷,匈奴对我们大历犯下累累罪行,莫非您还要和他们讲什么正大光明,学生认为,只要能打败匈奴,管手段磊不磊落,历史上也只会留下王爷的千秋英名。”张远山以为他犹豫内应之事非君子所为,急急开口,因为太过着急,声音都有了一丝尖锐。 “本王不是迂腐之人,只要能让百姓在不被匈奴欺辱,本王就算遗臭万年又如何,历史是给后人看的,反正本王也看不着。你所说的内应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这内应的人选要慎重。”他低沉有力的声音,渐渐让张远山心中的烦躁平息了。 “王爷见谅,学生失礼了。”张远山恢复了平静,低声说道,随即问:“这内应的人选,王爷您觉得学生如何。” “你?”他挑眉,讶然望着张远山。 “对,学生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底苦读多年,脑中还算有点东西,虽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混到匈奴核心,想必在匈奴站稳脚跟不难。”张远山咬了咬唇,把脑中那一缕犹豫抛去,沉声开口,清亮的眸中依稀是睥睨傲然,显然对做内应很有信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远山,凭你的学识,再沉淀几年,未尝不能功成名就,而若是这一去做内应,你多年寒窗的心血就都白费了。”他皱着眉,神情异常凝重:“在打败匈奴前你的内应身份不能曝光,天下百姓也不会知道你做的牺牲,在他们心里,你就是背叛者,亲朋好友也会以你为耻,甚至,还会在匈奴丢掉性命,再也回不来了,这些,你想过么?” “学生知道。”随着他的话语,张远山面上血色褪尽,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但依旧绷着脸,坚定道:“只要能快点打败匈奴,学生死不足惜。” “做内应很辛苦的。”他叹息一声,对面前青年的选择很不解,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却偏偏要去走荆棘小道,身处在群狼环饲中,要小心翼翼不被发现,要去努力取得匈奴人的信任再利用之,他很怀疑面前这个摇摇欲坠看起来就很脆弱的青年真的能做到。 “学生不怕辛苦,学生的爹娘大哥一家都死在匈奴刀下,恨只恨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拿刀劈向匈奴狗。”张远山闭了闭眼,幽深如井的眸子如冷箭般寒气逼人,恨声道。他家中做跑商发家,当年他学业有成,父母心中高兴,又怕家中商户的身份累了他的名声,于是,决定做完最后一单后收手,那一单生意过大,除了他之外全家人出动,然后,他等到的,就是官府带来的噩耗,父兄带的车队满载物质,引来了匈奴垂涎,不光货物被抢,性命也丢在了草原上,从此,他就从天堂落到了地狱。 “求王爷成全。”名声好与坏,他根本不在乎,他看重的只有这一个能让他亲自参与报仇的机会,张远山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你既然如此,本王就成全你。本王给你三日时间准备,你若要放弃,告诉本王一声。”平心而论,张远山足够聪明,书生模样又足够无害,最妙的还是心甘情愿,这样的人做内应才是合适的人选,他肃然道:“三日后,本王派人送你入草原,同时,本王会放出你恃才傲物得罪于豫王府的消息,方便你在匈奴的行动,那时,你就再无回头路了。” “学生谢王爷。”张远山如放下心头大石般,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真心实意道谢。随后,两人低声商议了番内应的细节,他才起身离开。 “张公子高义。”苏碧本是来等着司徒谨用膳的,没成想听到两人的一番谈话,她冲着面前消瘦却挺拔如杨柳的青年拱手,佩服地道。 远离故土,放弃名与利,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张远山,是值得尊敬的。 “学生惭愧,不敢当姑娘称赞。”能随意进入王爷书房的女子应该是王府内眷,张远山不敢抬头看他,低垂的视线掠过一角湖绿色裙摆,慌忙移开告辞了。 “姐姐。”他看着款款走来的女子,那轻轻摆动的裙裾,如剩下湖面上层层叠叠的莲叶被风荡起轻轻的涟漪,一点点抚平他内心的不平静:“没想到张远山和匈奴还有这样的仇恨,怪不得他写起打匈奴的策略来洋洋洒洒。匈奴真是可恶,总有一天,我要让匈奴对大历百姓犯下的罪行血债血偿,再也不敢进入大历半步。” “姐姐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你看,就连张远山这样的文人都有如此血气,何愁匈奴不灭。到时候,姐姐陪你一起去杀匈奴。”她轻轻开口,声音柔软如三月春风,温柔的涨满了他整个心胸。 “好,姐姐陪我。”他想到这里,狭长的凤眼带了笑意,豪气万千的说完,吩咐了人把萧将军之前写的册子送到裴相府上,这才携了苏碧一同用膳。 026主意 又一次朝会后,裴正清就和萧侯没有离开,而是联袂来书房拜访。 “王爷给微臣的册子,微臣已经看完了,只是,王爷才就藩河南就提出修建瞭望台,似乎有些不妥当,我们要不要从长计议。”裴正清弓着身子,沧桑的脸上带着忧心忡忡,委婉的提醒道。 修建瞭望台所需的人力物力算下来可是一笔天文数字,王爷才上任就要大刀阔斧动土,不用想都知道御史们要如何弹劾,户部又要如何闹腾,而他最担心的是若被有心人曲解王爷有不臣之心,想要凭此积累自己的实力,让皇上猜疑可就糟了。 “右相以为如何?”他偏头,问坐在另一边的萧侯。 “王爷若是想做,就上疏吧,老臣并无异议。”萧侯沉默片刻,开口说道,经历过上次濮阳县动用军粮朝中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被皇上和稀泥解决掉,萧侯已经知道豫王圣眷优渥,说不定,这次豫王的上疏皇上也能批准呢。这个册子是他儿子所写的,如果能成,也算是满足了他儿子的心愿。 其实,他们都知道修瞭望台的好处,只是,同时也明白办成此事的艰难程度,故而连提都不敢轻易提起,反倒是豫王和逸之两个年轻人无所畏惧,或许反而能误打误撞办成,萧侯眼底带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只是,修瞭望台不光要考虑到所需材料花费,还要考虑到民夫的工钱,经手的官员一定要可靠,绝不能闹出苛待民工,让好生生为百姓计的事情变成天怒人怨的祸事。”萧侯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这些等朝廷同意拨下银两再提也不迟。” “萧侯说的对,不过,本王有信心皇爷爷能同意的。”他斩钉截铁道,一双凤眼看向裴正清。 “也罢,修建瞭望台也是为了百姓,既然王爷坚持,微臣就拟旨发往京城。”裴正清唇角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扫兴话,只是,在准备告退的时候,他又踌躇了下,想到了那个让他都觉得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开口问:“微臣听说张远山得罪了王爷,他那人是有点文人的轻狂,但人并不坏,王爷心胸宽广,想来也并不会和他计较。” “左相的意思是,本王如今放出风声让他在河南无立锥之地就是心胸狭窄了?”他声音低沉,听起来格外醇厚。 “微臣不敢。”裴正清只低低回了一声,眉毛纠结成一团,因着还在磨合期,他并不如萧侯那般了解王爷,只是,就如他所见的,王爷不应该是一个小气的人,也不知道张远山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张远山自己求得本王让他去匈奴做内应。”他长叹一声,道出原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张远山之事虽然属于机密,但眼前两位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需要知道的:“这是他个人的选择,本王也劝说不了,不过,本王很高兴,连学子都能为抗击匈奴做出这样的奉献,何愁匈奴不灭。 ”远山高义,微臣不如他。“裴相沉默片刻,肃然道:”微臣马上去写奏折。“ 第54节 ”等等,左相不妨按照这个写?“他叫住裴正清,把手中的纸递了过去。 ”王爷,这……这万万不可,朝廷绝不会同意的。“裴相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就大惊失色道,旁边的萧侯就着他微微颤抖的手看了个大概,也变了脸色。 修建瞭望台朝廷给钱与否都在两可之间,而王爷这纸上写的还时在边境修筑城墙,让守卫的士兵有险可守,免遭匈奴的袭击,也让军队可以及时救援,这工程,可比修瞭望台浩大多了。 ”本王知道朝廷不会同意,也没指望他们同意。“他轻哼一声,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户部那些官员把银子看成命根子了,若真让他们拿钱出来修筑城墙,逼急了他们真的会一头撞死在朝堂上的。 ”那就好。“原来只是王爷戏弄他,裴相抹了一把头上冒出的汗水,和萧侯对视一眼,苦笑道:”王爷可悠着点开玩笑,微臣胆子小,可经不起吓。“ ”本王没有开玩笑。“他想了想姐姐给他的说辞,沉声开口:”不知裴相有没有逛过集市,本王倒是曾经逛过,热闹有趣的紧。“ 裴正清有些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本王还遇到个狡猾的小儿,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冰糖葫芦流口水,却对着他母亲撒泼要吃糕饼铺子里的招牌糖糕,母亲不允后他又吵着要糖葫芦,他的母亲被他吵得头疼,相对于昂贵的糖糕,糖葫芦的价格就显得可以接受了,于是,那孩子得偿所愿吃到了糖葫芦。“他轻笑一声,讲了个不相干的故事。 ”王爷,微臣明白了。“在场的都是人精,一点就透,裴正清眼中露出了然,瞬间就明白奏折该怎么写,抚摸着胡须,匆匆告辞了。 ”裴相走了?“苏碧正在逗弄檐下鸟笼里的鹦鹉,见到他进来,挑眉问道。 ”恩,姐姐的主意极好,裴相以为是我想的,还佩服的五体投地,直说又多了几分能要到建瞭望台银子的把握。“他抓了粟米凑近了一起喂鹦鹉,声音带了轻松的笑意。”有用就好。“她温柔地摸着鹦鹉的羽毛,笑着道。 ”姐姐是怎么想到的?“他好奇地问,想知道姐姐是怎么想出写奏折的顺序,先狮子大开口要撸光户部的毛,然后又说先可以先修瞭望台,让户部顿时喘口气,觉得修瞭望台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告诉你了么,逛街的时候看到骗糖吃的小孩得到的灵感。“她眼睛闪了闪,浓密卷翘如小刷子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心事,轻声道,怎么想到的,前世先帝猜忌父亲,她见多了父亲为了将士们的军需和先帝朝臣斗智斗勇,这些把戏,都已经被刻入骨髓了,所以当阿瑾把这个事情一说,她未经大脑就本能的说出口了,不过,方法好用就行,这些阿瑾就不必知道了。 ”反正,我只知道,姐姐会一直帮我的。“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的侧脸,嘴里泛起了苦涩的味道。幽深的凤眼像一潭深水,蕴含了无数情绪,他的直觉告诉她,姐姐并没有说实话,而姐姐心里藏着事情,却从不告诉他,他有些挫败地把头搁在她肩上, 闷闷道:”其实我本来想的就是修建城墙,一劳永逸,可连亮为丞相反应都这么大,现阶段是不可能了。好累,还好姐姐帮我。“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重死了。“她轻笑着抱怨,凝着鹦鹉小口啄食的样子开口:”慢慢来,也不是不可能,等到瞭望台修剪后好处出来了再提修城墙的事情,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越过户部的底线,才不会引起反弹。“ 一开始就拿出搬空户部的架势,就算皇上同意,户部官员也会拿出死谏的架势,倒不如每次踩过他们心里承受极限的一点点,让他们慢慢习惯,然后达成目标。 他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廊下挖的人工池子里,深秋的湖面已经没有了荷叶,粼粼的水面倒映着他们亲密靠在一起的人影,他攥紧了手,好在,她还在身边,她还帮他出主意。 027拍板 裴正清写的两封奏折被快马加鞭一前一后送到京城,然后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豫王提议在河南边境修筑城墙,抵御匈奴的事情,诸位爱卿以为如何?”河南的奏折被朝堂上的大臣们轮番浏览完又回到了御座上的皇上手中,他握着那分量轻飘飘里面内容却重逾万斤的折子,唯有摇头苦笑,阿谨还真是一刻都不闲着给自己出难题,难为他身边有了人辅助,这写折子的水平也突飞猛进,还知道了提要求的技巧,他这样想着,开口问道,威严的眼中却有一抹骄傲。 不过区区三个月的时间,阿谨就已经能从边境老被匈奴打秋风而当地驻军无法及时赶到而提出修瞭望台示警的方法,这般坚定抗击匈奴的决心,一看就是他的孙儿。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当即就有户部官员出列,出声哭穷:“天下才安定了十多年,户部如今还空虚,实在没有余粮修筑城墙啊。” “微臣附议,而且,自大历建国以来,河南和匈奴十数年一直相安无事,怎么豫王才就藩去去数月,就急吼吼地要修筑城墙,到底是如豫王说的抵御匈奴,还是他想挑起战争,又陷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中。”又一个大臣出列,开口反驳:“而且修筑城墙这么浩大的工程,和秦始皇修长城有什么区别,一样是劳民伤财,而且边境毕竟偏远,就算修好了城墙,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搬去那里住,岂不是浪费了?” “微臣附议。” …… “皇上三思啊,豫王不过就藩三月,就想着要搬空国库修筑他自己封地的城墙,是真的为了抵御匈奴,还是为了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河南本就距离京城不远,本就有重军驻守,若京城还源源不断给银子让封地羽翼更加丰满,恐封地会有异心,生出事端。”又有一大臣苦口婆心地劝道。 皇上正被满乱糟糟的附议声吵得脑袋胀痛,冷不防听到这一番言论,原本漫不经心的脸立马就冷了下来,再也没了跟他们慢慢扯的闲心,一双虎目鹰隼般盯着说得摇头晃脑的官员,愤怒从心底漫起。 这些个官员,为了他们背后的主子,逮着一点机会就开始诋毁阿谨,他的孙儿一片赤诚为百姓的心也会被他们扭曲,但凡他有点动摇,都会被他们蛊惑了去,这个人好像是太子妃娘家的远亲,到底是太子妃指使,亦或是有人黄雀在后让太子妃背黑锅,他都不想去管了,既然上次他下手太轻,那这次就重点,让他们知道痛了,就不敢乱说了。 “张大人,你的意思是,豫王借着修筑城墙的名义,敛财想造反?”皇上淡淡的开口问道,声音不大,里面凝结的风暴却让殿内所有人住了嘴。 “微臣不敢。”刚才口若悬河的官员像被掐住了喉咙,艰难地说。 “不敢,朕看你胆子大得很,恶意揣测并诋毁豫王,离间朕和豫王的祖孙之情,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他冷冷的声音让张大人腿都软了:“宗正何在,此人挑拨皇室,其心可诛,交由你处置。” “臣弟遵旨。”宗正出列,拱手应诺。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张大人被拖出去的时候疯狂地磕头求饶,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近乎哀求地低鸣,被皇上亲口定下挑拨皇室的重罪送到宗正处,他无法想象等待他的是什么。 “众位爱卿已经争执了这么久,言归正传,爱卿都是不同意修筑城墙的对吧。”皇上连眼光都没有施舍一个给被拉出去的张大人,开口淡淡道,见诸大臣被刚才那一幕震慑地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他笑了声:“也是,朕明白爱卿们也有顾虑,这么大的工程,豫王还年轻,万一办砸了怎么办,不如,都退一步,让他先领了修瞭望台的差事,等他把这事办漂亮了,咱们再来说修筑城墙的事情。” “皇上,修瞭望台也所费不菲,户部的银钱不够啊。”户部尚书出列,颤巍巍道。 “不够,打量着朕不知道么,你们这些官员拿了俸禄,又收了底下人的冰敬炭敬不说,还一个个在户部借了银子。”皇上目光掠过地下屏息静气站立的大臣,嗤笑一声:“要那么多钱干嘛,养小妾,争花魁,买戏班子,户部的钱你们花天酒地就有,用在百姓身上就没了。对了,刚才是谁说大历和匈奴十多年相安无事的,是李大人你吧?” “是,是微臣。”李大人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相安无事,好个相安无事,你们在京城安享喜乐的时候,边境的百姓被匈奴欺上门辛苦一年的劳作化为乌有,一家人在冬天围在一起饿肚子,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相安无事,反正,饿不到你们身上是吧。”皇上点点头,冷笑道:“这就是我大历的官员,我们大历百姓的父母官。”“皇上息怒。”众位大臣跪下道。 “你们谁借了户部的银两,立马归还,户部核算下修瞭望台所需银两,即可筹齐送到河南,若是不够,朕少不得拿了欠条去你们府上亲自要债,银两不够,房屋器械,美妾仆从来凑。” 皇上站起身,铿锵有力地说道:“至于李大人,朕看你在京城呆久了,都忘了民生疾苦了,等待户部筹好了银子,你就跟着去河南,给豫王打下手,看看边境百姓过的日子,免得以后信口开河。” “微臣遵旨。”李大人有些艰难地道,他相当于被放逐了,不过比起进了宗正府监狱的生死不知的张大人,他又好得多,到底还有命在,有官做。 “众卿若是无异议,就退朝吧。”皇上快刀斩乱麻拍板定下后,也不管皱成苦瓜脸的诸位大臣,自顾自地离开了,留下一群大眼对小眼的大臣。 筹钱吧,曾经把户部银子当成自家的花了没打算还的大臣么苦涩地在心里盘算,家里哪些东西还可以变现成钱,而借了还没挥霍完的官员则庆幸了,总算可以少还一点。 028人选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上虽然没有发怒,但只是微微沉下脸色,展露出属于帝王的强势,这些官员就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御座之上平日里和煦的人是手握生杀大权,能主宰他们命运的人,猛虎收起了爪子也依旧是猛虎。 于是,城南第一典当行多宝斋的掌柜这两天嘴巴都要裂到后脑勺去了,不知为何,这两天多宝斋的生意忽然就风生水起,他手中算盘打的劈啪作响,对着络绎不绝前来典当东西的客人结算了银子,还不忘笑眯眯加一句:“多宝斋多年老店,童叟无欺,欢迎客官下次再来。” 而户部的官员们也忙得很不能再生出两双手,几个平日里清闲惯了的小吏们不但要忙着计算出修瞭望台大致需要的银两,清点库房,还要整理出排成长龙前来还债官员的欠条,核对后销账。 明明已经满天晚霞了,小吏们看着堵在门口个个都比他们品级高的官员欲哭无泪,唯有忽略掉腹内唱起的空城计,埋头苦干,排队的官员们也很无奈,皇上在早朝可是撂下了狠话,他们唯恐跑慢了一点被皇上亲自到家里收债了,只能假装看不见小吏们哀怨的脸,心里也酸楚的很,上赶着还债还被人嫌弃,他们容易么。 户部的加班加点,再加上各个官员的推波助澜,这次银粮筹措地格外快,等送到豫王府的时候,司徒谨和河南大小官员都傻眼了。 “京城不愧是京城,官员们办事速率实乃我辈学习的榜样。”书房里,对着一箱箱官银,裴相一脸佩服。 第55节 对于京中官员比较了解的萧侯扫了一眼豫王,再次刷新了豫王的得宠程度,能让户部这么爽快吐出银子的,除了皇上推动还有谁能做到。 “王爷,既然银两已经清点完了,下官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再逗留了。”负责运银子的官员一脸如释重负,笑着道。 “顾大人一路奔波辛苦,还请多留两日,也让本王尽尽地主之谊。”银子到手,他心情也是极好,俊逸的面容上展露出一抹容雅的笑,开口挽留。 “王爷客气了,下官还赶着回去复命呢,只能辜负王爷美意了。”顾大人客套的笑着,皇上护豫王护得紧,得罪他的几人下场还历历在目,可御医已经诊断出太子妃怀的是麟儿,太子早就喜不自禁,豫王这个长子身份越发尴尬,就算皇上再宠着,依着皇上的年纪,又宠的了几年,惹不起躲得起,他实在不愿和豫王过多牵扯。 “皇命要紧,既如此,本王也就不留顾大人了。”他看出顾大人眼中的疏离,声音也就淡了,他的身份,还犯不着上赶着去热脸贴一个官员的冷屁股。 “下官就先行告退,至于和下官同行的李大人,皇上吩咐留在豫王府听从王爷号令。”顾大人拱手恭敬告辞,由着杜管家相送,一路离开王府。 “王爷,如今这银两已经到了,修瞭望台的事情也可提上日程了。”萧侯看着堆满书房的银子,心头滚烫一片,这计谋是他儿子献上的,如今成了,不光造福百姓,逸之也很高兴。 “恩,裴相你先把瞭望台的图纸带回去,把需要的材料量,工期,所需的人工数大致估算出来,好在如今秋收都已经忙完,农人们正是清闲的时候,正是请他们做工的好时候,尽快开始,争取在明年初春完成,不能误了春耕。”他很快便抛下已经离开的顾大人,雷厉风行地下令道,农人重视土地,若是误了春种,就算能挣再多工钱他们也不乐意。 “是。”裴相敛容应道。 “王爷,老臣在军中多年,对瞭望台的修建也有一些想法,就和裴相一起吧。”萧侯也附言。 裴相本来觉得时间紧迫责任大,听到萧侯愿意相助,忙给了个感激的眼神。 “左右相能携手,那就再好不过。”他点点头,高兴地笑道,目送两位丞相联袂离去,这才打开了顾大人带来的皇上的手书,他还想知道,皇爷爷莫名其妙塞给他个李大人干什么。 轻盈的脚步声踏入书房,打断了他看信的思绪。 深秋的河南已经很冷了,可书房里有地暖,依旧温暖如春,苏碧解下深紫色斗篷,露出一身鹅黄色襦裙,正想轻轻挂在屏风上,就对上他抬起的眼。 “我打扰到你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讪笑道。 “姐姐来的正好,我正在看皇爷爷的信,想着怎么处理他送来的李大人呢?”他轻声笑着,凤眼凝着缓缓走进的女子,把手中的信纸递过去。 “可是修瞭望台的事成了?”她清晨就听侍女们说杜管家去接待京中使者了,想来想去也就这一桩事,早心痒难耐想来打听了,故而之前就让小厮盯着书房,等到丞相他们离开,就火急火燎来了,如今,看着阿谨递到手边的信纸,很想看,又知道不能看,很是挣扎:“这是皇上给你的信,我看不好吧。” “姐姐计策过人,户部已经给了银子。”他努努嘴示意堆满书房的箱子,柔声道:“这是皇爷爷写的家书,不是机密,姐姐但看无妨。” 皇爷爷写的家书,不就是给家人看的么,他能看,姐姐是住在他心尖尖的人,和他是一体的,自然也能看,他理直气壮地想。 “那我看看。”修瞭望台这件事她也算是参与了,如今成了她也很高兴,自然很想知道详细情况,而阿谨一双凤眼温煦如阳光,如此诚恳地看着她,她感觉心重重的跳了一下,深吸口气,忽略掉这种异样,终于伸手接过信。 明亮的光线下,她低头看信的侧脸宁静而美好,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看得他迷了眼,直到她陡然抬头,秀脸含冰,水眸亦浮起怒焰。 “姐姐。”他惊得慌忙移开视线,差点没咬到舌头。 “那个张守信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在朝堂上如此诋毁你,若非皇上处置了他,我也要好好收拾他的。”她手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胸口因为气愤而微微起伏。 “那个张大人皇爷爷不是处置了么,姐姐为他生气干嘛,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原来并不是姐姐发现了他的偷窥,而是在为他打抱不平,他心里暖融融的,轻咳一声说道,有皇爷爷和姐姐护着的感觉真好。 “我生什么气,又不是诋毁我,你也长点心。”她看了一眼长身玉立的青年,轻嗤道,阿谨什么都好,就是太纯良了,河南封地又太过重要,这次的事情,若是皇上有一丝怀疑,被种下拥兵自重的种子,以后也会酿成大祸的,或许,也是傻人有傻福,皇上知道阿谨的性子,反倒信任的紧。 她这样的想法,要是被周承毅知道,肯定会抱着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被坑过太多次的周承毅肯定会表示,苏姐姐眼神不大好,看不出老大是一只披着贤良皮的狐狸。 “至于这个李大人,”敢影射阿谨穷兵黩武,真是可恨,她厌恶地皱着鼻子,忽然眸中精光一闪,一抹戏谑的笑意绽放在她唇角:“他不是觉得大历和匈奴安然相处着么,就派他去做上谷郡的郡守吧。” “上谷郡?”他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河南的地形图,上谷郡的位置不就是大历凸到匈奴境内的的小块地方么,他望着姐姐狡黠的笑颜,被那微微漾起的酒窝晃得有些失神:“也好,上谷郡现在的郡守会感激他的,只是可惜了他一身才学。” 能做到文渊阁学士,也能说明李大人多有学识了,只是可惜,大好的前程非要搅合进皇室的争斗,被人当枪使了。 “可惜什么,可惜没害到你。”还可惜对他不怀好意的人,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才华好有什么用,有才华不想着为民做事为君分忧,反而去蝇营狗苟做搅屎棍,再好的才华也是狗屁。” “姐姐说的是。”他望着苏碧因为气怒而浮起一层薄薄绯色的脸,像是三月枝头初初绽放的桃花,娇媚动人,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连她说的什么都没听清楚,只知道跟着附和,他幼年读史书不明白前朝有个皇帝为啥能不理智到为了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而如今若是姐姐要杀人,他肯定不分青红皂白递刀,好在,姐姐平日处事都有礼有节,他心有余悸地想。 “对了,银两到手了是不是马上就要动工了?”想到这一出,她又兴趣满满地问道。 “裴相已经着手准备了,等计划书出来了就开始,大概也就这几日了。”对于裴相的办事能力他还是很认可的,更何况还有萧侯帮忙,两只老狐狸一起更是事半功倍。 “这修瞭望台是个大工程,经手的人多,可要防着中间官员克扣民工。”她眼眸弯成皓月,唇角淡笑如菊,轻声开口道。 “这点萧侯也说过,负责的人可要选个稳妥可靠的。”他点点头,赞同道。 “这瞭望台一开始修,这么多人工这么多事情,负责的人肯定要忙的分身乏术,就算再可靠,可不能盯到每一个环节啊,要是那个小吏使坏,被克扣的民工也多是敢怒不敢言的。”她声音悦耳,带着担忧:“百姓胆子小,被欺负一般都选择息事宁人,只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也是给你身上抹黑,依我的意思,最好从王府派个信得过的人去工地和民夫同吃同住,如此才能震慑他们不,让他们不敢有小心思。” “姐姐考虑地极是,既然这样,派周承毅和赵鹤庆去?”如今天气一日日冷了,匈奴人也开始猫冬,边境已经没了他们的踪迹,赵鹤庆和周承毅也要回来了,他想到这里就觉得烦,巴不得再把他们踢出去。 “他们两人都辛苦了这么久,也不让人休息休息,有你这么做老大的么?”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当官的都有沐休日,你这样,简直比戏文里的地主还狠。” “那就让杜管家去吧,杜管家办事能力不错,遇到突发事件也能处理好。”若不是那两人学不会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尤其是周承毅,老是凑在姐姐身边苍蝇嗡嗡嗡样神烦,他也不会老想着把他们支出去,而今姐姐还为了他们吼了自己,想想都委屈,他无不心酸地道。 “杜管家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对外交际,对内仆从,王府开销,庄子土地收益都是杜管家在管,离了杜管家,你王府还运转的起来么?”她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凉凉道。 “这倒也是,可除了他们,就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他抓抓头发,有些苦恼道,他才开府几个月啊,也没有培养出合适的心腹:“姐姐可有什么办法?” “怎么就没有合适人选,府里这么多人。”她被他噎的一怔,有些气恼道。什么叫没有合适人选,眼前不就站着一个大活人么,连周承毅都算得上靠谱的人,她难道还比周承毅差么,或者,阿谨也跟外面某些人学坏了,看不起女人,她目光不善得打量了他一番,冷哼一声走了。 “姐姐。”淡淡的香风一扫而过,他愣愣地看着姐姐头也不回地走了,实在想不通为啥说得好好的,姐姐就生气了,难道是因为姐姐嫌他太笨了懒得跟他说了,可平日里姐姐明明耐心很好的,他苦恼的想来想去,还是一头雾水。 029同意 裴相的速度一如他预计的快,不过三日,就整理出了明细过来给他过目。 “所需的民夫要这么多,”他带着薄茧的手在写有一千民工的地方顿了顿,俊眉微拧:“可招的到?” “因为想要在初春完成,工期紧了些,只能多些人了,王爷放心,虽然天气是冷了点,可微臣是按城里临工的双倍工钱给的,每日还包两顿饭,已经有不少人来应征,还有好些人在观望,微臣估计,等到开工看到应征上的民工实打实吃饱了饭拿到了工钱,人就能招齐了。”裴相慢吞吞解释道,他这三日已经演算了无数遍,有一千人干活他差不多有把握在春耕前完成了。 “人数有点多,管理方面就有些困难了,尤其是管理人员,可要精挑细选,不能疏忽了让民工受委屈。”他想到姐姐之前提的问题,开口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不能选个老鼠屎出来搅坏一锅汤。 “微臣明白,微臣打算把民工分成三十人一组,这组长由衙门中的书吏或者是招来的民工中会识字算数的担任,负责点卯人数,记工时发放工钱,这样总负责人只用管理组长就好。”裴相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等他一提出来,就不疾不徐地应道。 第56节 “恩,不过,还是要防止中间有人克扣银两。”有小组长心术不正,或者中间有官员勾结吃银两,这些,都防不胜防。 “王爷说的是。”裴相肃然点头,修瞭望台的银两来源他也从豫王那里得知了,是皇上逼着从官员口袋里吐出来的,想必,很多官员心里都不痛快,如今都盯着这边,要是出一点差错,指不定就要被人小题大做。 “本王想了想,由王府派一个人代表本王去杵在工地上,想必就算谁有坏心也会掂量掂量。”他翻来覆去想了想,周承毅和赵鹤庆去他都能放心,既然姐姐说他们累,那他就勉为其难让他们轮流去,留一个人在府里给他添堵吧,他眼中划过无奈,开口道:“就由……” “奴才拜见王爷,拜见左相大人。”清冽如泉水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裴相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常服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姐……”他看着一身内侍打扮的姐姐从外面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还好关键时刻恢复过来闭上了嘴巴。 “这位公公就是王爷所说的人选?”裴相的视线落在他白皙秀丽的脸上和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子,皱了皱眉:“公公似乎年纪不大。” “左相大人选人做事莫非是看年岁的,年岁小又如何,只要做的好事就行了,奴才跟在王爷身边十来年,可从未出过差错。”她面容太过秀丽娇嫩,扮起太监来是显得有些稚气,她也不满意,只能安慰自己作为女子被人说面相显小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瞥见阿谨还在神游天际,她轻咳了一声,侧身避过左相冲他眨眨眼:“您说是吧王爷。” “是。”他看着她有别于平日的娇俏机敏,嘴巴已经不自觉随着她指引说了。 “纵观史书,还有甘罗十二拜相,微臣狭隘了,冒犯了小公公。”见到眼前小太监和王爷说话毫不掩饰的亲昵,裴相明白定然是王爷的贴身心腹,左右,王府派去的人选最主要的是代表王府在工地起威慑作用,什么都不会也没什么妨碍,想通了这一点,裴相就摸着胡须笑道:“如此,工地之事就只能辛苦小公公了。” “不辛苦,能为王爷办事,为百姓出力,奴才不觉得辛苦。”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她大喜过望,对着裴相俯身拜倒,天知道她多羡慕赵鹤庆和周承毅能去军营,能出去做事,虽然大历对女子束缚不多,女子的自由也不过是体现在可以结伴出游举办各种宴会,底层的妇人可能为了生计抛头露面做生意,但官府中却并没有聘用女子为官的,她真是太笨了,怎么没早点想到假扮太监啊。 “等等,这事情不成。”在他恍惚间,裴相已经和姐姐言笑晏晏商量好了,想到姐姐要去男人扎堆的工地,他的反对就脱口而出。 “王爷?”裴相正准备退下,听见他的话,顿住了脚步,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顿了顿,有些疑惑的问。 “怎么不成?”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她急的用眼睛拼命瞪他,传递着她满满的坏她好事要他好看的意念,见他苦笑着住了嘴,这才放松了下来,对上裴相探究的视线,一拍脑门,笑道:“王爷的意思是,事情还没交代完成,我家王爷说了,河南的冬天太冷了,有的民工并没有足够保暖的衣服,在室外出工恐怕要冻坏,还请左相去制衣坊定一批厚实的粗布棉袄,给他们一人发一件,对吧,王爷?” 她说到最后,不着痕迹地横了一眼他,轻飘飘的尾音带了一丝莫名的威胁。 “恩。”他唯有苦笑着点头应道。 “微臣居然没想到这点。”裴相激动地拊掌:“王爷宅心仁厚,微臣这就去办。” 说完,就匆匆去定衣服,瞬间忘了刚才的怪异。 “姐姐,你若是想出去玩,等我空了可以陪你随处走,可是工地不成,那儿都是男人,不方便。”见到裴相离开,他这才起身,有些头疼地开口,平日里中规中矩的姐姐一旦胡闹起来简直要他的命,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这样去,大家也会当我是男的,既然都是男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好歹我是王府使者,肯定也有独立的屋子住,再说了,想当年我在军……”她说到这里顿住了,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摆手道:“谁说我想玩的,我也也想像承毅和鹤庆那样帮你做事情。” 他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没注意到她未说完的话,见到他眼底挣扎着动摇,她自觉有戏,又换了一副哀伤的模样,水眸如含了雾气般盈盈看着他,声音也低落了下去:“阿谨,我想尽我一份力量帮你,而不是只呆在府里无所事事吃闲饭,如果只能做你的拖累,我还不如离去。” “姐姐怎么是拖累呢?”他急急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她眸子含笑,刚才的水汽早就不见了。 “恩。”他闷闷道,打蛇打七寸,他最怕的就是她离开,姐姐无意间掐住了他的命门,由不得他不点头。 “阿谨最好了。”她欢呼出声。 只是,想到姐姐要去工地,平日里能让他心花怒放的赞语,今天都失去了魔力,他依旧恹恹的。 030探望 修建瞭望台的工程很快就开工了,苏碧也收拾好了衣物打算搬到工地里去帮忙。 “姐姐,你真要去么,不能换个人么?”他可怜巴巴地坐在一边,幽深的凤眼里是一片沉甸甸的不舍。 “阿谨想换人,莫非是信不过我,怀疑我也会趁机捞银子?”她抬眼看他,微眯的眸子泛着湖水般潋滟的波纹,打趣说道。 “我怎么会怀疑姐姐,若是姐姐要,整个王府库房的东西都是姐姐的,我只是……”他急忙反驳,对上姐姐戏谑的笑颜,瞬间就没了力气,也只有在她面前,他的脑子就会停止思考,笨拙的像个毛头小子,连玩笑话都分辨不出。 “好了,姐姐知道阿谨只是担心我。”她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把他塞进她行李箱的狐裘披风都丢了出来,对上他坚持的目光,皱眉道:“阿谨,我可是一个小公公,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东西。” 听到门外杜管家说车马已经准备好的声音,她拍拍手,把行李拿起来,脸上笑意明媚灿烂:“好了阿谨,等姐姐挣了工钱买糖回来给你吃。” 他望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去,有些无奈地笑,他如今已经是王爷,身上威严日重,就连杜管家如今对他的态度都越来越恭敬,也就是姐姐,还把他当做小鬼,也还记得他爱吃糖,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眷恋的目光长久的胶着在那渐去渐远的身影上。 瞭望台从和匈奴交界的边境开始往里修,而边境的天气要比豫王府这边冷多了,苏碧才过去三天,天空就下起了雪,星星点点的冰渣子如棉絮般漫天飞舞,落在人身上就化成水,透心透肺的凉,她裹着灰鼠大衣,束起的头发被风吹得糊了一脸,睁眼都困难。 她看了眼工地上依旧埋头苦干的民工,低声吩咐了各组的组长给他们分发了斗笠,又让灶台多熬些热汤驱寒,这样的天气,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在这些小事上费点功夫,减少民工生病的概率。 “毕公公不愧是王爷身边的人,做事细心又负责,这么冷的天也坚持在工地上帮忙。”负责工地的官员见到王爷亲自来视察,忙恭敬地跟随左右,瞧着王爷视线落在正在灶房帮忙的那个毕公公身上,极有眼力劲地夸奖。 可惜,马屁拍到马蹄上,豫王一张俊脸却越发黑沉了,他抹了把汗,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王爷让他自个去忙的声音,忙不迭告退。 “这肉汤多放点姜进去,熬浓一点,等会儿一人一碗喝了浑身都能暖和起来。”她对着灶房里帮忙的一些民工女眷道,看着外面越下越密的雪,叹了口气。 边境荒凉,并没有成片的树林,所需的木材都要从修武县运过来,今天的冬天似乎格外冷,昨日裴相来也说了,照这样下去,等不到十二月,就会路边积雪成堆,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背,到时候运送就更困难。 “到时候只能额外再找些人来铲雪了。”当时裴相也是愁眉不展,轻叹道。 运送木材困难解决不了,材料不够,瞭望台也不能动工,拖延下去,还不知会不会耽误春耕,她抬手接住一片飞落的雪花,也是一筹莫展。 忽然就被一件披风兜头兜脸盖住。 “阿谨,你怎么来了?”她瞪大了眼,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青年,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么冷的天,你就站在雪地里,还用手去接雪花,你就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么?”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薄唇抿成一线,凤眼里怒火氤氲,可抓着她的手却格外温柔,笨拙的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想把她冻得发红的手温热。 “我们回去说。”他压低的带着怒气的声音微哑而撩人,就像在她耳边说的一样,她脸颊有些发烫,想把手收回来,却挣扎不开,见到有几个仆妇往这边瞧了,忙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 见到他一言不发地跟着自己走,脸色依旧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阿谨对她发脾气,有些新奇又有些气短,唯有呐呐道:“你看,我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体好着呢,也知道分寸,就每天在外面走一圈而已,冻不到的。” 他仔细瞧了瞧她依旧红润的面色,一颗心也落回了肚里。 “不过,你怎么来了?”她想起这一茬,挑眉问道。 “我来视察工地。”他微微一愣,道。 “是么?工程还开始几天,裴相也才离开,王爷就来视察了?”她眯着眼,视线落在他摩挲着衣摆的手上,语气不善道:“阿谨,你自幼说谎就喜欢手里摩挲东西。” 第57节 “我来看看姐姐。”谎言被拆穿,他反而坦然了,摊摊手道。 “那你朝会怎么办?”她有些着急地问。五日一次的朝会,他作为当权者可不能无故缺席。 “我晚上就离开。”边境距离豫王府,快马加鞭也要两天的时间,一来一回,时间基本就耗在了路上。 “胡闹。”她俏脸变色,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么冷的天骑马赶路,你还说我不爱惜身体,到底是谁不爱惜?” “姐姐是在担心我么?”他轻声问道,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 “河南的冬天比京城可冷多了,仗着自己底子好就胡乱挥霍,等到着凉了可就有苦头吃,到时候我不在王府,可不知道侍女们会不会给阿谨你准备蜜饯。”她想到小时候他喂他吃药的痛苦样子,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雪白的俏脸如绽放的新荷般绚烂多姿。 “姐姐还记得啊。”他目中也露出一丝悠远的怀念,轻笑道,那些曾经让他不堪回首恨意凛然的往事,如今想起来,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波澜,甚至,还心存感激,那一段经历,或许是老天为了把最好的她送到他身边。 “是呀是呀,谁能想到平日总是严肃着脸的豫王爷小时候竟然怕喝药,这件事够我笑一辈子了。”她笑着道,只是,阿谨太过少年老成,也只有那次病中才露出了点少年人的脆弱,平时稳重的很容易让他忘了他的年龄,一点也不好玩。 搭在火笼上的披风被烤干,她递给了他,站起身来:“好了,既然你来了我就带你去转转,顺便尝尝灶房的饭菜,然后你就回去吧,早点走,免得夜里赶路。” “嗯。”他系上披风,跟着她出去。 王爷出现在工地上和民工一同喝汤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工地,民工们都激动起来,干活更加卖力了,而那些个负责人却敏锐地嗅到了王爷对毕公公的宠信程度,之后的日子里一个个不说贪污了,还卯足了劲挣表现,甚至贴钱改善伙食,苏碧发现了倒是乐见其成,总算阿谨来一趟还是有点好处的。 而现在,他吃饱喝足,又磨磨蹭蹭绕着工地视察了一圈后,终于被她催促着离开了。 “姐姐就这么嫌弃我么?”他牵着马,声音有些低落。 “对啊对啊,快点走吧,好容易这会儿雪停了,正适合赶路。”她催促道。 “好吧,姐姐保重。”他深深的凝视她一眼,翻身上马。 “等等。”她的声音让他惊喜回头。 “阿谨,你可是王爷,事情也多,可不能再一时兴起就往工地上跑,累到了自己不说,还会吓到工地上的官员的。”她开口,就这次来,有些官员都开始不着痕迹打量他了,若多来几次还得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做点事,可不想生活在别人的打量中,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等除夕前我回去前你不准来。” “哦。”还以为姐姐是舍不得他呢,结果得到这个消息,他心里默默算了算,离除夕还有两个多月,按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算法,他和姐姐就要六十多个秋天不见,想想都气闷。 031冰道 司徒谨走后,她又恢复了清静的日子,只是,这大雪一日日下着,地上怎么铲也铲不干净,民夫们艰难的抬着木材在雪地里蜗牛一般挪动,工程的进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负责的官员姓周,头发本就不多,这几日都快被揪秃了,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毕公公,您看这效率这么低,耽误了工期的话……”周大人凑到她身边,方正的脸皱成苦瓜阳,本以为是件美差,正要磨拳霍霍大干一番,就被这场大雪打了一脸。 “天气如此,非人力可为,也是没办法,我知道周大人也尽力了,大家伙也没偷懒,我会如实禀告王爷的。”她拢紧了身上的灰鼠皮大袄,温声道。 “那就多谢毕公公。”周大人连声道谢,绷紧的面皮也放松了点,这才有空看了看外面民工的忙碌情况。 “王爷……”周大人见到不远处打马而来的一队人,领头那个一身黑色狐裘,姿态昂扬,他揉了揉眼睛,喃喃道。 “王爷不会怪罪的。”她随口接道。 “下官是说,王爷来了。”周大人开口。 她转过身,看见风雪中疾驰来的身影,愣住了。 “下官拜见王爷。”见到司徒谨下马,周大人连忙拜下。 “奴才拜见王爷。”她愣了一下,忙跟着行礼。 “都起来吧。”他忙扶起她,压抑着激动淡淡开口:“周大人,本王有事跟毕公公商量,你先下去吧。” “是。”周大人恭敬退下。 直到周大人走远了,他才笑意盈盈开口,递了块玉坠给她:“这边可比豫王府冷多了,姐姐可还习惯,正好皇爷爷让人送了块暖玉过来,姐姐带着正好。” “少那块玉就糊弄我,不是让你别来了么,才一个月不到,又跑来了。”她也不矫情地接过暖玉,就戴在脖子上,是感觉贴着心口的地方暖呼呼的,但还不忘低声轻斥。 “才不是我要来的,是周承毅和赵鹤庆回来了想见见姐姐,又不认得路,我送他们来的。”这一个月的分别,算是他们相识以来分别最长的时间了,他贪婪地看着她的脸,不施粉黛的素颜像泼墨山水的美,怎么看都看不够,嘴里却顺溜地说出了找来的借口。 “他们在哪?”她疑惑的问。 “在后面玩雪呢,一会就到。”他笑着道,没成想周承毅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说曹操曹操到,一会儿,就见远处一道圆润的身体裹狭着风雪往这边飞速赶来。 “我来了,苏姐……毕公公。”周承毅扯着嗓子远远地喊道,他在雪上走得飞快,几乎是要飞起来搬,瞬间就到了她的身边,一张小胖脸还被热的如桃儿般粉红,见到她,有些懊恼道:“老大交代了在这里要叫毕公公,我差点就喊错了。 ” “你刚才怎么跑得这么快啊?”她好奇问道,黑白分明的眸子散发出疑惑的光。 “苏姐姐是说这个么?”周承毅得意地笑笑,足尖一点,明明略微肥胖的身子竟然灵活的围绕着她转起圈来。 “你的鞋子……”她瞪圆了眼睛,瞧着他耍宝似的在雪地里一会张开手臂俯身向下做大鹏展翅低空掠过,一会儿又如鹞子翻身般活灵活现地转动,终于发现了异常。 “真痛快啊,这可比京城的时候在庄子里圈一块地造的滑雪场大多了,总算可以自由发挥了。”他把拿手的动作做完了一遍,总算显摆够了,这才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边喘边笑。 “我能看看你的鞋子么?”她蹲下身,让周承毅抬起脚来看,周承毅脚上穿的是装了铁条的皮靴,借着和雪的摩擦,怪不得可以在雪地里健步如飞。 “姐姐,你看完了么?”见到她这么蹲在他面前盯着他脚底板看,周承毅有些难为情地抓抓头发,尤其是老大一直嗖嗖嗖对他射冰刀,更是让他坐立难安,恨不能立刻溜出去找还在雪地里浪的赵鹤庆。 “等等。”她一把按在周承毅的腿上,阻止他起身,一双眼睛灼灼亮如星子,定定的盯着周承毅,只觉得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你刚才说什么?京城明明比河南暖和,那边很少下雪,就算下了,也很快就融化了,根本积累不了,你说你在京城玩雪了?” “是啊。”周承毅有些不明所以,他愣愣地说:“京郊庄子温度要比城里低一点,冬至以后在地里叫上烧滚了的热水,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结成平整的冰面,然后就可以冰嬉,可以打冰球了。”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既然雪堆着不好走路,就浇水让它凝成坚冰,然后就和你们玩冰嬉一般,能像用推车运送木材。她激动地一掌拍在周承毅大腿上,疼的周承毅杀猪般的嚎叫。 “苏姐姐,你想到什么了也不用这么打我吧。”周承毅龇牙咧嘴地控诉。 第58节 “啊,对不起,一时手误。”她讪讪的收回了手,盈盈美目弯成了月牙,唇角的笑意如繁花盛开,美不胜收:“我有事去找周大人,你们先自己去休息。”说完,就一阵风似的离开。 “老大,苏姐姐这是怎么了?”这样的转折来的太快,周承毅还没反应过来呢。 “白痴。”司徒谨收回了沉醉在她皎月清辉般一笑中的思绪,抬眼看到还云里雾里不知情的周承毅,果真是傻人有傻福,这个傻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不过就是人太蠢了,他才懒得跟他解释,轻飘飘丢下两个字,抬脚往侍卫收拾出来的房间走去歇息。 “白痴,老大说的是你耶。”莫名其妙被讽刺了,周承毅正要反抗,赵鹤庆刚好就滑过来,他拍掌笑道。 赵鹤庆对天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苏碧找到了周大人,把滚水浇路整平冰道运输木材的主意一说,周大人也激动地在毡房内来回走动。 “毕公公真是足智多谋,解决了这个大难题,瞭望台别说春耕了,或许还会提前完成了。”周大人本就对工地事物十分擅长,她这一点拨,立马就想透彻了,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如今朝廷和豫王府都在关注瞭望台的修筑事宜,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抢到这个差事,若是能漂亮的完成,可以预见以后的前程似锦。 “周大人谬赞了,哪里是我想到的,是跟王爷来的周公子提出来的。”她轻咳了一声,面上扶起谦虚的笑,把周承毅推了出来,也是想让周大人更重视这事。 “王爷身边果然能人辈出,那毕公公,下官就先召集人试验去了。”周大人面色果然更加肃然了,王爷身边人提出的办法,说不定就是王爷见到自己进度太慢,特意让人来点拨他的,他心里越发重视起来,挽起袖子就开始行动。 “周大人请便。”她只能提出办法,行动还是要看周大人,她拱手和周大人道了别。 从修武县到边境的路很长,周大人先让让那些瘦弱的民工和健妇一起划了几里路,沿路取雪烧水,等到水结冰后,光滑平稳的冰道就出现在眼前,满载木材的板车从上面平稳驶过,再也没有陷进去的烦恼,围观的民工爆发出欢喜的笑声。 “成了,成了。”周大人也是高兴地满脸通红,逮着她的袖子话都语无伦次起来:“毕公公,您看,真的成了。” “周大人做的不错。”司徒谨见到周大人的动作,幽深的凤眼暗了暗,不着痕迹地上前隔开周大人的手,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下官谢王爷夸奖。”周大人僵着身子,小声开口。 “此法不错,运输的效率大大提高了,当务之急,是先把修武县到边境的冰道浇筑出来。”他淡淡看了眼周大人:“一切就有劳周大人了。” “下官遵旨。”周大人重重点头。 运输的事情一解决,工地上也一扫之前的沉闷气氛,人人心里都轻松了不少,司徒谨把王府事物托付给左右丞相后,更是日日跟在苏碧身后,满工地晃荡,时间久了,民工们也都认识了这个面容俊眉脾气温和的王爷,有那胆子大的,还能在路过的时候大声喊一句王爷好,他也就微微笑着应了,一时间,平易近人的王爷就在工地上人气飞涨起来。 就连在灶房,苏碧都能听到那些妇人们一边理着菜叶子,一边讨论王爷。 “小公公,王爷可娶妻了?”见她走过,一个大婶拉住她,神秘兮兮问道。 “还没有。”她接过另一个大婶倒的热水,端在手里暖着手心答道。 “王爷瞧着年纪也不小了,也快要娶妻了,就不知道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这个话题大家都很喜欢,很快就围过来叽叽喳喳讨论。 “王爷这般俊美,肯定会娶个天仙一样的王妃,戏文里不是这样唱的么,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李嫂子,你家那丫头可配不上王爷,没戏。”另一个大婶喳喳说道。 “我就问问而已,我家丫头怎么了,我家丫头长得也不赖啊,万一王爷可就看上了呢。”那个李嫂子不甘示弱。 她被围在中间,吵的头皮发麻,好不容易等她们自己已经说道别处去,才小心翼翼地挪出了包围圈,走出灶房,才松了口气。 这些百姓单纯的可爱,见到阿谨平易近人,忍不住动了招他做女婿的心思,可哪里知道皇室和他们之间的天壤之别,就像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听得戏文,据说那老包要出京,忙坏了娘娘东西宫,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他们不知道皇宫的样子,只能以自己招待人的样子来想象宫里娘娘是怎么送客的。 她想笑的,可脸上的笑被风一吹,就淡了。 这么大婶说了这么多,有一句确实没错的,阿谨年龄确实大了,要婚配了,皇上那么疼爱他,肯定会为他精挑细选下一个名门闺秀,他未来的王妃一定花容月貌,仪态万方,他们会一起生儿育女,幸福生活的。 这明明是件好事,可为何她心里却忍不住涩涩的,或许只是想到等阿谨成亲了,她就不能住在豫王府了,在一个地方停顿太久了,终究也会产生留恋,她望着漫天的冰雪,有些茫然。 ------题外话------ 亲们,元宵节快乐哦。 032回府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在冰道贯穿了修武县到边境的时候,一车车沉重的木材石材运送就顺路多了,只是,一些陡坡依旧让他们吃力不已,这时候,又有工匠反复观察试验,在陡坡之上打下一个个桩子,用绳子做成一个个的滑轮从坡底通到坡上,再加上民工在后面推动,沉甸甸的板车很快就过了陡坡。 苏碧每天去巡视,都能看见工地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是冰道日日加长加宽加厚,如今冰道成了,库房里的材料就蹭蹭蹭直往上冒,她掰着手指盘算了下,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动土打地基了。 而司徒谨在不远处看着她,雪停后难得的晴天,阳光明媚的像一场幻觉。她灿烂的笑容好像融化在明亮的阳光里。 “姐姐心情很好。”他慢慢走近,英俊的脸上一派温柔。 “是呀,看到工程能顺利进展下去总归是件高兴事。”她视线有些不自然移开,落在远处起伏的山脉上:“对了,周承毅说要教我冰嬉,我先去找他。” “姐姐是在躲着我么,是我做错什么惹姐姐生气了么?”他定定的站在原地,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说到最后,声音都掺杂了浓浓的委屈。 这些日子,姐姐虽然看似待他和往常一般无二,可他还是明显感觉到不同了,尤其是姐姐对他有些游离的视线,他心头一阵气苦,幽深的凤眼蒙上了一层阴郁。 “没有啊。”她矢口否认,长长的睫毛忽闪,遮住了眼底的复杂,想要走开,可阿谨却依旧站在雪地里,固执地望着她,要等着她回答。她觉得她做得已经很不动声色了,这个敏感的孩子还是觉察到了,想到他以前在王府的经历,她终究迈不出步子, 或许,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也或许,其实,她也很习惯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既然走不开,那就这样吧,不知是鸵鸟心态,还是释然,想通了这一点,她也感觉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被搬开了。 “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滑雪,你还不快点来。”她淡笑着开口。 “好,我马上来。”他惊喜地抬头,努力咽下即将喷薄出的笑声,跟了上来。 工地上的事情和心里压着的事情都解决了,她也跟着周承毅痛痛快快玩了一场,周承毅不愧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就连在这边境贫瘠的地方也能玩出花来,先是教她各种滑石冰嬉,等她熟悉了,就一起打冰球,累了,还让侍卫去厨房找了几个胡萝卜堆起了雪人。 就连路过的民工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遇见周承毅秀绝技的时候还张口叫好,难为他胖墩墩的身子还居然这么灵活,扭起来一点不费劲。 工程的进度一日千里,民工们虽然艰辛,今冬却也额外挣到了不少钱让家里也能过个好年,这样的日子如流水般滑过,等到年关将至回王府准备宴请官员,给京城送年礼的时候,她还有些依依不舍了。 “姐姐,等忙过了过年,我们再来,到时候就是见证瞭望台拔地起的时候了。”他瞧出了她眼底的不舍,柔声说道。 “嗯。”地基都打了一半,瞭望台已经近在咫尺了,不过由于过年,工地上的民工也开始准备回去和家人团聚,结算了工钱后,工地上就只剩下寥寥几个守门的人了,她最后看了一眼,也跟着他上了王府的马车。 从荒凉的边境回到处处精致奢华的王府,她还有些不习惯,比起需要戴起面具的上层社会生活,她更喜欢边境简单平淡的日子,好在杜管家把王府打理得很好,年礼已经一一备齐送到,再忙过了宴请官员的晚膳后,他们也清闲了起来。 这个年倒是过得格外冷清,不像往年在京城里由皇上赐宴,一群甚至不认识的人聚在宫里过,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注意,他们几人闲适的围坐在一起,中间的锅子已经沸腾,周承毅下筷如飞不断把片的如纸薄的羊肉片在锅里涮涮,沾了碟子里的芝麻酱,吃的心满意足。 河南这边过年吃饺子,而京城许多人家都喜欢吃汤圆,杜管家吩咐了厨房都备了一点,等热气腾腾的饺子和汤圆端上桌,大家齐齐开动起来。 第59节 “承毅,你这一口饺子一口汤圆是什么吃法,不会腻么?”她见到周承毅咬开汤圆白嫩嫩的皮,一口吸干里面的芝麻糖浆后,立马又舀了个韭菜肉馅的饺子吃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点都不腻,苏姐姐不信的话试试。”周承毅满足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笑呵呵推荐。 “算了。”她摇了摇头,敬谢不敏。 大家聊着天,吃着汤圆,一年就如同汤圆般顺顺利利滚过去,热腾腾的食物驱走了冬日的严寒,这种驱走是从内到外的,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年后工地很快就开工了,好在天气一日日暖和了起来,冻土也渐渐解冻,不如年前的坚硬,大家干劲十足,地基更是打得飞快,尤其是春耕的日子逼近,民工们明显也有些急躁起来,甚至要求延长工时。 她和周大人商量了一番,同意每日早晨提前半个时辰上工,傍晚也延长半个时辰,每日工钱加一文,中间休息时候多发一个粗面馒头,这无疑让民工们欣喜不已,百姓们都是格外朴实的,对他们稍好一点,他们就用拼命干活回报。 瞭望台的支架已经搭好,图纸上的形状也一点点重现在眼前,她摩挲着图纸,却有些心神不宁,算起来,阿谨已经两个礼拜没来了,虽然时间不算长,但已经习惯了他每个礼拜来报道,中间断了一次,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边境这边消息闭塞,如果没有阿谨时常来跟她分享一些京城河南发生的新鲜事,她几乎没有信息来源,想到这里,她就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踱步半晌,终于决定跟周大人告假,回王府看一看,唔,就说去告诉他们瞭望台即将完工的好消息吧。 她做了决定,当即就收拾出行李,去跟周大人辞行。 033安慰 一路奔波,回到王府,正撞见周承毅和赵鹤庆出门。 “苏姐姐怎么回来了?”打过招呼,赵鹤庆有些讶然问道:“是瞭望台完工了么?” “也差不多吧,你们这是要出去么?阿谨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她安抚住身下嘶鸣的马,扬声问道。 “老大他……”赵鹤庆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他赵鹤庆犹豫的话语让她心脏都缩紧了,她有些焦急地问道。 “京城来信,太子妃产子,太子大悦,当即起名泽。”赵鹤庆飞快道。 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太子妃怀孕的消息已经传的街头巷尾皆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生产了,她默默在心底念了一遍,司徒泽,这名字没什么啊,唔,没有阿谨的好听。 “太子当时大喜过望,抱着孩子惊叹,此乃孤之麟儿,孤终于有后了。”赵鹤庆咬咬牙,加了一句。 “什么,太子居然这么说,把阿谨当成什么了?”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是被拉紧的琴弦,奏出粗粝的音节。 “是啊,所以老大这几日都很沉默,没事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劝解,还好苏姐姐回来了。”赵鹤庆垂着老大,勉强笑了笑道。 “老大哪里哎哟”周承毅在一边想要插嘴,却被赵鹤庆踩了一脚,疼的龇牙咧嘴地叫。 “既然阿谨这么难过,你们还要出去玩?”她的视线落在周承毅瞪着眼睛不掩愤怒的脸上,又移到赵鹤庆带着淡淡安抚的笑,有些狐疑道。 “啊,胖子,对不起,脚误。”赵鹤庆拍拍周承毅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闭嘴,轻咳了声,对她道:“苏姐姐,我们不是去玩,这些日子老大胃口不好,我和胖子是去买点特色点心让他开开胃。” “哦。”阿谨喜欢甜食,吃甜食也会让心情变好,她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心里焦急如猫抓,也就不再多说,进府让人牵了马去喂。 而这边,赵鹤庆见她走远了,也飞快往府内走。 “黑炭,你和苏姐姐胡说什么,老大哪里有这么难过,还小女儿作态地关在房里,绣花啊?”周承毅摸着痛脚愤怒道:“我看你皮痒痒了,编排老大不说还踩我,别说对不起,老子眼睛不瞎,看得出你是故意的。”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赵鹤庆回头,细长的眼睛在微笑,语气堪称温柔地道。 其实,这么看起来,苏姐姐对老大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不然,怎么会老大缺一次没去边境,她就风尘仆仆赶回来了,貌似,老大这个温水煮青蛙的法子不错,他在心里默默记住了。 他动作已经很快了,才跟老大通风报信完出去,就碰见苏碧匆匆过来了。 “苏姐姐,我东西忘了拿,拿东西。”他暗道一声倒霉,明明算上梳洗时间,苏碧还有好一阵才能赶来的。 “嗯。”她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就往里面走。 赵鹤庆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连他拿东西不去自己院子,来老大院子这样明显的漏洞,往日精明的苏碧都没察觉,只能说她心乱了,她要是没对老大动心,他赵鹤庆跟着她姓,哼着小曲,他一路出门。 “阿谨,你在里面么?”推开门,她轻轻走了进去,满屋的幔帐都放了下来,屋里光线有些暗淡,他坐在贵妃榻上,矮几上的的酒坛里,只剩下少许残留。 “姐姐回来了么?”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嘶哑着道,俊脸隐匿在阴影里,寂静的如同黑夜,可以吞掉一切色彩:“赶路很累的,姐姐去泡个澡,休息休息吧。” “姐姐知道该怎么做,你不用管我了,反倒是你,我很担心。”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她心里微微酸涩,黑亮的眸子带了浓浓的担忧,柔声道:“不光是我,承毅和鹤庆也很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我没事啊,我好得很。”他竭力轻松地回答,可强装淡然的声音里却有一道挥之不去的凄凉。 “阿谨乖,难过就说出来,姐姐陪你喝酒,一醉解千愁,等醒了,说出来的不开心事情就通通随酒意蒸发了。”她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扔在一边,从塌下拎起另一坛,拍开泥封,倒了一杯酒,递到了他面前。 “姐姐,我不难过,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在太子府的十五年,我早就知道了,他从来就不喜欢我。”他喝了一口酒,喃喃地说道:“但凡他有一点点喜欢我,我也不至于被仆从长年累月欺负,直到闹到明面上,他怕丢了他的面子,才发作的。” “这些年,我早就明白了死心了,对他没有一点幻想了,父爱这东西,我从没得到过,也就不稀罕了。”他说到这里,居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姐姐,我这里好痛。”酒杯相碰,和她对饮了一杯又一杯,他指着胸口,落寞道,明明只是想装可怜博同情,可想起那些事情,他依旧感觉心塞窒息,他终究是个凡人,做不到百毒不侵。 “他给那孩子起名泽,君子之泽,泽被天下。说那个孩子是他的继承人,是他的麒麟子,那我是什么,我难道不是他的孩子,是捡来的么,他凭什么,凭什么这样?”他说着,左右颤动的握不住酒杯,玉做的酒杯翻倒在榻上,酒洒了一地,在素色的锦垫上染上深色的印记,而他空洞的声音,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恍如梦呓。 “对啊,他不应该这么做,阿谨不难过,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我们的阿谨这么好,不喜欢你是他的损失,千万别为他的错误气坏了自己的身体,那就不值得了。”她握住他冰凉的双手,晶莹的眸子盛满了温暖的情意,声音轻柔,柔情似水地哄道。 “姐姐,我不难过,他不喜欢我没关系,我还有你,还有皇爷爷,还有赵鹤庆周承毅,还有许多河南百姓。”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奇迹般的抚平了他心底被埋藏地很深的伤痕,三月的窗外,鸟叫啾啾,他心底却异常宁静,点点头轻声道。 “对啊,好好睡一觉起来,等睡饱了起来就发现,那点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阿谨你再美再好,也不是银子,不能强求人人都喜欢的。”她收起了桌上的酒杯,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扶他到床上睡觉。 “姐姐,你说我很好,你喜欢我么?”躺在榻上,他犹不放心地抓住他的手,执拗地问道。 “当然。”她拍拍他,眼底满是宠溺,阿谨小时候少年老成,怎么大了反倒黏糊人了,见他有些不满意答案,仍旧盯着她,浅笑如水在脸上绽开:“我最喜欢阿谨了。” 她如是说,眸光很软。 他的眸瞬间亮了,屋内幽暗,却给了他一种长夜未央的感觉。 034回京 第60节 春耕之前,瞭望台终于建成了,民工们结算了工钱收拾好东西回去准备耕种,只剩下一些工匠忙活收尾事宜,他们也跟着去验收了一次,甚至登上了瞭望台。 “等这里收拾妥当,军队入驻,以后匈奴有个风吹草动就能立马知道了。”萧侯站在窗口极目远眺,望着远处嫩黄浅绿一片的大草原,欣喜道。 “嗯,除非匈奴不再来掠夺,否则,定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叫他们有去无回。”他也难掩心头蔓延上来的兴奋,淡淡的声音虽不大,却带了杀伐决断的铿锵冰冷。 好事总是成双成对的,瞭望台修好了,另一个意外之喜也来的触不及防,在他勤劳跑工地把陈平的事情无意中说了之后,许多民工都表示很心动,要划出一块土地套种试试。 “陈大人是读书人,他看书本想出的办法肯定有用,而且还是王爷告诉的,指定是极好的。”有百姓拍胸脯如是说。 而他们回府的途中,路过一个个的郡县都热闹非凡,衙役们擂鼓鸣锣,抬着一身正事官服正襟危坐的县官和纸扎的耕牛,锄头等农具,沿着街道往城隍庙去,而百姓们倾巢而出,在轿子路过的时候放响了鞭炮,并纷纷将手中的黄豆抛向耕。 “这是什么节日啊?”在爱看热闹的周承毅撺掇下,他们一行人也跟着人潮涌向城隍庙边搭起的茅草官厂,由县令带头,焚香三叩三拜,身后的乡绅并着百姓们跟随在后依次参拜,而后由县令念祭奠天地神的祈祷词。 “这是百姓们在举行春耕礼。”待得县令扶着耕牛随着农人去田里试犁,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萧侯才开口解释道:“之前百姓们把黄豆抛向耕牛,表示新的一年五谷丰登,而县令刚才焚香,也是祭祀皇天后土,求一个好收成。” 百姓有多重视土地他知道,尤其是看了这一场春耕礼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能划出一块地来试试从未试过的种植方法,还是因为相信他,他高兴之余又有些忐忑,回到府中,就把正在侍弄秧苗的陈平叫来,派他出去沿各县跟百姓细说套种的注意事项。 回到豫王府的他明显勤奋了许多,近期发生的大小事情他都一一过问,河南的官员明显感觉紧张了起来,朝会前都把自己手边的事情浏览个几遍,免得王爷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可就糟了,好在,河南最近并无大事发生,尤其是萧将军安排了士兵入驻瞭望台后,春耕也进入了尾声,他再折腾也无事可做了。 皇上催他回京的书信已经堆积了好多封,他拖延到现在,不得不动身了,这次回京,王府就托给赵鹤庆和苏碧打理,周承毅则跟他一起。 踏入了京城,属于长公主低调华丽的马车就已经等在了城门口。 “娘。”周承毅期期艾艾地靠近,叫了一声。 “侄孙给姑婆请安。”他也翻身下马,在马车前恭敬行礼。 “哎,都回来了,回来就好。”有侍女掀开车帘,长公主扔下手中的青罗小扇,凤眸中含了星星点点的光华,一手一个拉了他们在身边,丰润的唇瓣溢出一声心疼:“都黑了,也瘦了,可苦了你们,在河南没个大人在身边。” 他的视线微微偏了偏,扫过旁边周承毅圆润的都快堆成两层的双下巴,长公主真是火眼金睛,他怎么没看出哪点瘦了,不过长辈的话不能反驳,只能沉默以对。 “娘,我们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大人在身边,我们可是去做事的,对吧,老大。”周承毅不耐地反驳道,他骑了两天马,骨头都快散架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泡个热水澡休息,偏偏他娘还堵在路上啰嗦。 “你不是小孩子?”长公主凤眼一挑,纤手点上周承毅的额头,没好气道:“周承毅,你就是七老八十,在我眼里也就是个小屁孩,还不给我麻利点滚上来,听说我去信给阿谨让你回来你还不情愿,我看你是久了没被松松筋骨,皮痒了,等我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娘,我的亲娘耶,我错了。”周承毅如斗败的公鸡般登上马车,久了没回来,刚才又被他娘温柔贤淑的样子唬住了,一时忘了他娘的凶悍,祸从口出。 “阿谨,你也跟姑婆回去,姑婆准备了接风宴给你们接风。”长公主收起了煞气,对着他细语如春风。 “对啊老大,快点上来。”周承毅心里诽谤着他娘亲一定是假的,对他就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对老大就如春雨润物般温柔,嘴里开口挽留,眼里露出哀求,有老大在身边,公主娘亲总得掩藏几分本性。 “谢姑婆好意,只是阿谨才回京城,要先去拜见父王和皇爷爷。”他垂首,恭敬道,对周承毅的眼色视而不见。 “也是,你皇爷爷可以一天都念叨你几回,姑婆就不留你了,等你得空了再来玩。”长公主点点头,也不再挽留,落下车帘,马车辘辘,慢慢驶远。 “娘的接风宴准备了什么吃的?” “你呀,就知道吃,你喜欢的都有,等会多吃点,看这脸颊都凹下去了。” “恩恩,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等会我就敞开肚子吃,还有娘,什么叫做我就知道吃,我现在可是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 “哦,承毅真棒。” “娘,你也太敷衍了吧。” 马车中还不断传来周承毅的话语,他都能想象周承毅是怎么气急败坏,而长公主是怎么含着宠溺的笑容安抚,他听着听着,嘴角也跟着扬起一缕微笑,直到马车走远,再也听不见了。 “奴才叩见豫王爷。”几个小内侍一路小跑到他面前,忙跪下请安:“太子妃让奴才迎豫王爷回府。” “起来吧。”他脸上的笑意散了,翻身上马,打马往太子府方向去。 ------题外话------ 司徒谨:京城,我胡汉三回来了。 好了,宝宝们,从明天去开始加更了,对于没有存稿时速一千的某人,只能使出洪荒之力了。 035入府一更 “给豫王爷请安。”太子府的门房见到他带着一队亲兵而来,忙开门迎接,他长驱直入,到了他的明辉院。 “奴婢拜见豫王爷。”清儿已经在门口迎接了,见到他,喜不自禁地跪下行礼,起身时,眼眶已经红了。 “清儿,你怎么还在这里?”看到从小伺候他的侍女,他的脸色也缓了缓,凤眼掠过她已经盘成妇人髻的头发,顿了顿,开口道:“他对你可好?” “这次王爷回府,总管知道奴婢是从明辉院出来的,又派奴婢回来伺候。”当初豫王就藩时,并不要她们跟随,在走之前,也一一妥善安排了她们,她嫁给的是太子府一名小管事宋田,去年冬天成的婚,婚后倒也和乐,想到这里,清儿秀气的嘴角露出一丝羞涩的笑:“王爷选的人,当然是妥帖的。” “嗯。”他看着清儿气色红润的脸庞,也知道她过得不错,脸色更柔和了。 “王爷,您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休息下吧,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水。”清儿瞧见他眼底淡淡的青色,有些懊恼地敲了下自己的头,低声开口。 “好。”他点点头,熟门熟路往浴房走去,他浑身风尘仆仆,总要梳洗一下才能去正院拜见,舒舒服服跑了个热水澡,又让清儿给他束好了头发,他瞅着已经近晚膳时辰,想来这个时候太子也在正院,这才起身,往正院走去。 “回禀太子,太子妃,豫王爷在外面求见。”有小丫鬟叫了雪琴出去告知这个消息,如今豫王爷身份今非昔比,雪琴也不敢拖延,忙进去回禀。 “你们还不快让王爷进来。”太子妃已经用完了膳,正在喝消食的茶水,听见雪琴的话,凝视着杯中澄澈的茶水,盈盈笑道。 “是。”雪琴应诺。 须臾,他就被小丫鬟领着进去。 “孩儿拜见父王,拜见太子妃。”他入了殿,就跪下,额头磕在双手交叠的手背上,郑重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太子看了眼垂首恭敬站着的他,顿了顿,开口道,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你在河南的事情为父也听说了,你能放下身段为百姓做事这点很好,但需知,虽然你是豫王爷,就算是为封地百姓着想,提要求也不可太过任性,不考虑满朝文武的感受……” 想到前段时间满朝文武被逼着变卖古玩玉器,仆从姬妾还债的情景,甚至连他的心腹都有好些被牵扯,父债子还,弄得他一上朝就被人用哀怨的眼神瞅着,浑身都不自在,而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儿子带来的,他想到这里,情绪微微起伏,语气也忍不住上扬了一度。 “太子这个严父望子成龙心切,一上来就开始责备,臣妾这个做慈母的可是不依的。”太子妃抬起左手覆盖在太子的手背上,生产过后丰盈白嫩些许的脸庞越发衬得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泛着幽幽的柔情,叹了声:“臣妾不关心阿谨在外面做了多少为国为民的大事,臣妾只关心远归的孩儿在外面有没有吃苦,有没有被人欺负,阿谨比起去年,瘦了不少。” 第61节 “孩儿不孝,劳太子妃娘娘担忧了,孩儿过得很好,娘娘不必烦忧。”对着太子妃眸子里强挤出来的关心,他有些反胃,他的倔强也让他终究和她唱不来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只能淡淡答道。 “也就是你皇爷爷纵容你。”被太子妃柔若凝脂的玉手轻轻一抚,太子镇定了情绪,所有的训斥被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卡的难受,最终憋出了这么一句。见他依旧保持着垂首的姿态立在那里,保持着和他疏离的距离,太子不耐的挥挥手:“没什么事情就回去吧。” “是,父王。”他也如释重负地行了礼:“孩儿就不打扰父王用膳了。” “等等。”在他脚步跨出大厅的时候,太子出声打断了他:“你们兄弟还没见过面呢,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你弟弟吧。” “是。”他恭声应道。 而太子妃脸上如花的笑靥陡然凝固。 036弟弟二更 他站在院子里,踌躇了片刻,招手唤了侍女带他去二公子的房里。 司徒泽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两个奶娘正守在摇篮边,拿了拨浪鼓轻轻哄着司徒泽睡觉,自己也跟着上眼皮不断和下眼皮磕碰。 听见他的脚步声,这才清醒过来。 “这是二公子的兄长豫王爷,特地来看二公子的。”领路的小丫鬟伶俐地开口。 “奴婢给豫王爷请安。”两个奶娘慌忙起身,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他淡淡开口,视线落在摇篮中的婴儿脸上,已经一个多月大的司徒泽在太子妃和奶娘侍女的精心照顾下,褪去了初生时候皱巴巴的红猴儿样,出落得玉雪可爱。 他凝视着他白嫩嫩的如汤圆皮般圆润的小脸,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轻轻捧了捧,温热的触感带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让他心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这个时候,小婴儿陡然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睛纯净如黑曜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吓得他立马缩回了手。 “王爷,二公子这是喜欢你呢?”其中一个奶娘凑过去,带了笑奉承道:“二公子这是认亲,知道是兄长来了就不哭不闹这么乖巧,平常任谁靠近了都要扯着嗓子哭。” “是么?”他黑眸凝视着那个小小的玉人儿,从太子那里继承来的,和他如出一辙的凤眼,英挺的眉毛,还有此刻秀气打着呵欠,淡粉的小嘴微微张开……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新奇不已,看的挪不开眼睛。 他感觉心底潺潺冒出暖流,泡的一颗心酥软不已,这一刻,他忽略了他是太子妃所出,血脉是多么神奇的东西,让他看见小阿泽的一刻起,就从心底冒出声音来,这是我的弟弟。 “豫王爷您要不要抱抱二公子?”见到他看的目不转睛,那个之前开口的奶娘大胆地把孩子从摇篮里抱过来,往他怀里推。 “我,我不会。”奶娘的这一举动,弄得他手足无措,能挽强攻能挥长刀的手僵硬的不知如何是好,脸上的冷肃也龟裂开来,凤眼中划过一丝慌张。 “豫王爷不必惊慌,像奴婢这般,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屁股,一只手搂着他的背,对,就这样,再放松一下。”奶娘声音温柔地帮他调整着姿势,小家伙貌似不舒服了,微微挣扎了一下,好在很给他这个哥哥的面子,没有哭。 软软的孩子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什么分量,他僵着双手抱着他,闻着他身上暖暖的奶香味,唇角微微上扬:“弟弟。”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轻斥在房间响起,太子妃脚步匆忙进来,头上的环佩被晃得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几乎是有些焦急地夺过司徒泽的襁褓,瞧见了安然无恙的司徒谨,这才松了口气,水眸闪了一下,笑颜重新绽放,柔声开口:“阿泽还小,阿谨你又没抱过孩子,母妃一时心切,刚才无状,还请阿谨勿怪。” “娘娘严重了,是我不对,没轻没重,好在没伤了弟弟,以后不会了。”他凤眼一片沉寂,薄唇抿成一条线,冷淡说。 “你们兄弟感情好母妃高兴还来不及呢,母妃还希望你这个哥哥能多照顾弟弟呢。”太子妃轻轻拍着怀中的襁褓,凝着怀中婴儿的眸子的温柔如水似乎要滴出来,轻声道。 “娘娘,阿谨有些困了,就先告辞了。”他没有接太子妃话语,也懒得和她虚以为蛇,在太子妃眼里,他们两兄弟哪有可能相亲相爱,不是不遗憾的,以后,只能和阿泽疏远了,毕竟,若是他靠的太近,指不定太子妃就要怀疑他不安好心,要加害阿泽。 “也是,阿谨你才赶路回来,定是累了,快回去早点休息吧。”太子妃关切的开口。待得他走出了她的视线,她柔和秀美的娇颜立刻沉了下来,冰冷刺骨的眸子扫过两个奶娘,寒声开口:“把这两个奶娘给本宫赶出太子府。” “娘娘,奴婢们自问伺候二公子一向尽心尽力,实在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娘娘明示。”两个奶娘被她看的心里发毛,等听到她的吩咐时,更是眼前一黑,其中一个虽然害怕,但还是扑通跪下,不甘心的问道。 “尽心尽力?”太子妃抱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儿,冷漠的声音如冬日寒雪,锐利的目光更是刺地奶娘不敢直视:“真是好笑,随便进来的人你们就怂恿他抱本宫的孩儿,也好意思说尽心?” “娘娘,奴婢冤枉啊,领王爷进来的丫鬟明明说了是二公子的兄长……”之前开口的奶娘捶胸顿足,哭的鼻涕肆流。 “还不给本宫拉出去。”太子妃厌恶的别开眼,催促道,待得屋里恢复安静,她才爱怜的亲了亲司徒泽的额头,喃喃:“母妃的心肝,母妃会好好保护你的。” 转头,对新进来战战兢兢垂首在一边的两个奶娘道:“以后好好伺候二公子,一步也不准离开,也不准放别人靠近二公子。” “是。”两个奶娘低声应诺。 “记住,今天的事情没有下次了,否则,就绝不是赶出太子府那么简单。”太子妃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本宫想做个慈悲人,你们可不要犯糊涂。” “奴婢明白。”两个奶娘汗出如浆,颤声应道。 037进宫三更 “王爷。”回到明辉院,清儿已经等在屋门口了,见到他回来,远远的就福了福身。 “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本王也打算休息了,你先回去吧。”看到清儿,他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温声道。 “王爷就算再累,好歹也用两口饭吧。”清儿瞧着他布满疲倦的俊脸,关切的说着推门而入,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爽口小菜,清儿抬手揭开陶瓷大盅的盖子,热气腾腾的汤蒸腾出一片缭绕的雾气,酸笋鸡汤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他的胃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清儿,谢谢你。”他坐下,接过清儿给他盛好的碧粳米饭,缭绕的热气中,他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想着太子妃满口观心担忧他,他父王的漠然平淡,他去正院请安却根本没有人问问他可否用膳。 这个王府,他生于此长于此,名义上是他的家,可给他家人般感觉的却只有眼前这个陪他一起长大的侍女。 “奴婢可当不得王爷的谢。”清儿抿嘴一笑,吩咐侍女准备洗漱用品,又脚步轻快地去检查床榻被辱是否铺的软软的。 回到王府的第一夜,他以为他会吃不下,实际上却把满满一碗饭吃完,还喝了大碗汤,酸笋汤开胃,若不是清儿怕他晚上积食不舒服拦着,他还会吃得更多。他以为他会谁不着,可躺在床上,被子柔软舒适,沾着枕头就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天蒙蒙亮的时候,习惯了这时候起床的他就睁开了眼。 洗漱一番,他换了清儿准备的锦衣,按捺不住一颗怦怦跳动的心,往皇宫赶去。 “奴才给王爷请安。”德海瞧见了他,也难掩激动地行礼。 “德海公公,皇爷爷呢?”他扶了德海一把,问声问道。 “皇上还在书房跟几个大人商量正事,王爷先在偏殿稍等片刻。”德海亲自领了他到偏殿坐下,又吩咐侍女上了茶水点心,这才有些抱歉地开口。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德海公公您有事就先忙去吧。”他摆摆手,舒服的靠在椅背上,随意道。 “哎,等几个大人走了,奴才就给王爷通报。”德海点点头,躬身退下。 他捻了块点心在手,许久没尝到御膳房的手艺了,卖相倒是精致,就是味道太淡了,不够甜,他一口一个吃着,间或喝一口茶,还在心里默默点评。 第62节 一盘子点心下肚,就听见踏踏的脚步声,明黄色的衣角落入眼帘。 “皇爷爷。”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看到皇上那张慈祥的脸,激动的跪了下去:“不孝孙儿,给皇爷爷请安了。” 语末,已经带了一点颤音,抬起头,眼眶都微微泛红。 “好,好。”皇上让他起身,凝望着他不复去年在京城时白皙的俊脸,虎目情绪翻涌:“黑了,瘦了,也长高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鼻腔到眼眶,都漫上一股酸意。 “这大半年在河南,你做的比朕想象的还要好。”皇上温厚的手掌拍拍他的肩膀,就是这个身量还有些单薄的孙儿,竟然敢一去河南就执着于抵抗匈奴保护百姓,还不是口上说说,而是真的拿出了方案并一步步往前实施着:“朕很高兴。” 话语中有深深的感慨和骄傲,也有后继有人的高兴。 “皇爷爷,孙儿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吧。”他之前从书房走过,零星听到一言半语,似乎是听见有大臣哭穷的消息,算算户部搬到河南的银子,他有些气短。 “这样的麻烦,朕乐意。”皇上呵呵笑,户部的银子,不拿去给百姓做实事,放在仓库里面积灰么,还是说,为百姓花钱是浪费,给那些官员花天酒地才是正理。 看着面前一脸孺慕望着他的孩子,皇上的心也软了软,揉了揉他的头,叹息道:“阿谨若真觉得连累了皇爷爷,那就好好努力,争取把匈奴打到再也没有胆子入侵我大历为止,这就是对皇爷爷最好的报答。” “嗯。”他重重点头,面容坚毅。 “对了,阿谨是昨日傍晚进的城吧,这么早就进宫,昨晚可有睡好?”携了他一同坐下,皇上和蔼问道。 “已经睡好了,本来昨天就想来看皇爷爷的,可阿谨一身灰尘,怕皇爷爷嫌我脏,等收拾干净了宫里也下钥了,只能今天一大早就赶紧来,顺便蹭皇爷爷这里的点心吃。”他殷勤给皇上倒了一杯茶水,放松地说。 皇上看了看已经空了的点心盘子,乐了:“皇爷爷这里的点心随你吃,喜欢吃什么告诉德海,让他吩咐御膳房做。” “好。”他点头。 “对了,你父王有没有说你什么?”提到自己长子,皇上面上带了不满,明明阿谨这孩子这么争气,老大却还隐晦进言说自己太过恩宠他,怕阿谨被宠坏了,说的他好像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宠孩子的人一样,依他看,老大一个储君,竟然还被朝臣牵着鼻子走,也算是够窝囊了,偏偏他自己还不自觉。为君者,要广纳朝臣建议,却也要有自己主见,这点,阿谨就比他做得好。 看着自己的大孙子,皇上满意的不得了。 “昨日给父王请安,父王只是吩咐孙儿去瞧瞧弟弟,并没说什么。”他没有提太子对他的责问,巧妙转移话题。 “是了,你看见小阿泽了吧,倒是古灵精怪的一个孩子。”提到小孙子,皇上也笑了,或许是年纪越发大了,瞧见小娃娃都格外喜欢,更别说自家小孙子雪团一般白胖可爱,就是可惜有一个心术不正的母妃。 “弟弟很乖巧。”想到那个有着乌黑清澈眼眸的胖娃娃,他的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 “要不阿谨干脆搬进宫里陪陪皇爷爷,去了河南这么久,皇爷爷也想你。”想到太子妃对阿谨的不怀好意,皇上就越发不放心,并且太子都能在他面前隐射对阿谨的不满,定会抽机会训阿谨的,他的阿谨在河南辛苦了这么久,回到京城还不了安生日子,他们不心疼,他还心疼呢。 “孙儿这就回去收拾。”他毫不迟疑开口。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比起太子府,皇宫更符合他对家的念想,他在皇爷爷面前也更轻松自在。 “不急,等陪朕用过午膳再去。”皇上面上平静,心里却高兴极了。 ------题外话------ 么么么,亲亲们晚安。 038皇帝教孙1一更 说是回去收拾东西,其实并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要去知会太子太子妃一声。 “也罢,既然你皇爷爷留你在皇宫里,你就去吧,左右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惹是生非。”太子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青年,明明是他的儿子,可实在生不出亲近之情,憋出这么一句话。 “怎的才回来就搬到宫里住了,阿谨空了常回来看看,母妃和你父王都很想你。”太子妃手中的锦帕被拧成一团麻花,纤长的睫毛轻轻翕动,掩住了她眸中浓浓的嫉妒,她柔柔开口,声音带着不舍。 “孩儿谨遵父王和娘娘吩咐。”他恭恭敬敬俯身拜别,做足该有的礼数,就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你看这逆子,寡恩薄情的样子。”太子重重哼了一声,眼眸冷了一冷。 “这个时辰阿泽应该醒了,太子要不要随臣妾去看看。”太子妃美眸流转,妆容精致的面庞透出诱人的神色,自打生了儿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越发容光焕发,也成功把太子和她渐行渐远的心勾了回来。 “也好。”想到小儿子娇憨天真的模样,太子柔和了脸庞。 结果到了阿泽的房间,阿泽一抓住太子的衣袖就不撒手,小身子扭来扭去,躲开太子妃伸过来抱他的手,一个劲往太子怀里钻,让太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了。 “这小没良心的,明明日夜照顾他的人是臣妾,结果每次见到父王来了就不撒手,就这么你喜欢你父王啊。”平日里总是让奶娘给阿泽玩太子的衣物后再喂奶的方法果然奏效了,阿泽这么亲近太子,太子妃笑了,纤手轻轻点了点阿泽肉嘟嘟的脸蛋,红润的唇微微嘟起,眼角眉梢却透出满满的爱意,娇嗔道。 “阿泽不喜欢爱妃,孤疼你。”太子被那含幽带怨的一眼看的浑身酥麻,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真想拉了她共赴巫山云雨,此刻唯有腾出一只手扣住她柔软的臀,侧身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调笑解馋。 而屋里的奶娘则把头深深埋下,大气也不敢出。 而回到宫里的他仍旧是入住当初他住过的甘泉宫偏殿的房间,德海早就让人收拾妥当了,就连幔帐都换了新的,他住进去还感觉亲切不已,以前他和周承毅一起去听戏文,里面有痴男怨女吟唱一入宫门深似海,或许他是属鱼的,入了宫门这海反而游得欢畅。 让他在宫里休息了两天后,皇上就开始带着他上朝,美名其曰,封地的藩王来学习学习京城的早朝。 只是,第一天去的时候,还真是尴尬,朝堂上大半的大臣都收到他修瞭望台被逼着还银子的荼毒,如今见到罪魁祸首,心情都有些复杂。好在,他脸皮够厚,自己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每日就听着皇爷爷  和诸位大臣的交锋,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皇爷爷,这个李广志的奏折满篇废话,说个事情都前后颠倒混乱不清,这样的人,是怎么选进来做官的?”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就取代了笔墨太监的职责,在御书房帮皇上分折子。 半天的折子看下来头昏脑涨的,看到这些个骈五骊六的,真想退回去让人重写。 “你这臭小子,让你帮忙看看奏折,你就满口牢骚抱怨个没完,要真按你说得来,朕的早朝就剩不下几个人了。”皇上随手拿起一张废纸团了团,冲他脑门子扔,吹胡子瞪眼睛道。 “本来就有好些是庸人,养着也是浪费粮食。”他被砸的龇牙咧嘴,捡起废纸团,还忍不住嘀咕。 “你给朕过来。”皇上搁下笔,卷了卷袖子。 “皇爷爷,是你说的虚怀纳谏,金口玉言,可不能因为我说了几句实话就打我。”他缩了缩脑袋,往门边挪动了一小步,摆出已有不对劲就溜的阵仗。 “你再不麻利点滚过来,朕就让你尝尝竹笋炒肉的滋味。”皇上板着脸,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哦。”他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 “朕且问你,你封地的政务是怎么管理的?”皇上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在身边的小凳上坐下。 “各地的官员管理自己的地盘,然后左右丞相管理官员,每日把要紧事情整理出来交给孙儿定夺,或是留到朝会讨论。”被问起正事,他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冷静地说。 第63节 “嗯。”皇上点点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能知道把权力最大的丞相一职分化成两个,相互牵制,又能听到两种声音,这点你做得很好。” 他的脸有点红,当初他才接手河南,又受到萧侯的示好,想到萧侯是丞相的不二人选,当初就想拍板决定萧侯为相的,还是萧侯主动提出他为右相,左相选举贤良居之。他终究是太年轻了,当初还为萧侯如此为他着想感动,如今想来,为他着想也有,只是也掺了几分水分,萧侯更多的是做给皇爷爷看的。 039皇帝教孙2二更 “对了,你初到河南就遇到濮阳县的灾情,浦阳县令无能,还是你亲赴濮阳县解决的对吧,那县令如此蠢笨,为何你还留他在县令位置上呢?”皇上摩挲着镇纸,淡淡发问。 “周县令当官虽无过人之处,但好在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做一个县令足够了, 孙儿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留了他的官位,只是却没有能力往上升迁了。”他恭敬的回道。 “你能看懂这一点,皇爷爷很欣慰。”皇上脸上的表情越发满意了,指了指之前被他翻开的奏折:“这个李广志虽然奏折写的词不达意,一塌糊涂,却是个难得的实干派,算学尤其好,户部的一团死账在他手里被理得清清楚楚,他能在早朝中有一席之地,倒不是投机取巧,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孙儿不知道李大人擅长算学。”他有些羞愧地低头。 “为君者,无不想朝堂清明,只是,水至清则无鱼,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优缺点,想要寻找完人是不现实的,更多的只能靠君王知人善用,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岗位。”皇上把这些年治理国家的经验娓娓道来,他一时听得入了神。 “你的河南只是小小一隅,而大历幅员辽阔,则需要更多的有才之士共同治理。为了更好的控制各个部门,就需要把位高权重的官职分化多个,分解它们的权利,互相制衡;而为了保证自己不被糊弄欺瞒,则需要谏议大夫犯颜上谏,广开言路。” 说到这里,皇上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你的运气不错,萧侯是个聪明人,选的左相也有几分能干,两人相辅相成,让你轻松不少。可治理一国就没这么简单了,治大国若烹小鲜,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一把盐就撒下去,要调好味道才行。”皇上继续道:“所以,你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朝臣的缺点,只要不影响他的工作,就要学会忽视;也要了解你手下的臣子,舌灿莲花的,可以派他去交际;能静下心来做事的,就安排在他擅长的领域让他发光发热,当然,有些之前运气好被选进来而自身实在不堪的,就利落收拾了,如你之前说的,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多谢皇爷爷教导,让孙儿茅塞顿开。”他郑重跪下,行了个大礼,他治理河南也有发现诸多官员的毛病,可左右相却都没说什么,他本想着回去后有空好好整顿一番,不过,真这样做了,河南很多位置都没有官员坐镇,反倒会乱了套。而如今被皇爷爷一点拨,他才发现,那些官员是有缺点,但治下之地还算平静,并没发生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想来,那些官员也有自己的长处的。 好在他之前一直没腾出手来整顿,他有些后怕的想。 “嗯,这些日子好好跟着朕学学,朕可是第一次教人,连你父王都没有这样的待遇。”皇上笑眯眯指指肩膀,见他立刻乖巧凑上来轻轻捏,舒服地叹出声来,他心目中属意的皇太孙,他恨不能把这些年做皇帝走过的弯路总结出的经验统统交给他,让他以后走的顺畅些。 “是。”能得到皇爷爷亲手指点,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他激动地脸都微微泛红了,等到后来皇上指派他做事都格外殷勤,待得晚膳时分,宫女把大大一盘子竹笋炒肉丝放在了他面前。 “今天下午表现很好,皇爷爷本想亲自赐你一顿竹笋炒肉的,可惜你没给机会,只有让御膳房给你一盘,算是你下午的奖励。”皇上看着他木愣愣的表情,好笑道。 “……”他有些无语地夹了一筷子,别说,御膳房出品,味道还真不赖。 0400游园遇美1三更 早上跟着皇上上朝,再去御书房学习,他每天都过得特别充实,处理政务的能力也跟着突飞猛进,让教他的皇上成就感满满,等到周承毅约他见面的信从公主府辗转送通过宫门送到甘泉宫的时候,他才惊觉,这些日子学得太过认真,他竟然把一起回京的周承毅完全抛到脑后了。 也不能怪他,这些日子,他连思念姐姐都只有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才有时间,更何况只是作为兄弟的周承毅呢,他理直气壮地想。 “朕都忘了,承毅那小子也跟你一起回来的,不过也就回来的时候进来给朕请了次安,当朕是洪水猛兽不成。”他那个外甥,明明那么大个块头胆子却小的可怜,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都说外甥似舅,周承毅却是一点也没继承到他的优点,皇上不满地轻哼,大咧咧地拆开信封看完了周承毅的信,欣赏完他一手惨不忍睹的毛笔字,才丢给了他。 “老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都好多个秋天不理我了……”看了个开口,他浑身就忍不住冒起了鸡皮疙瘩,若不是周承毅那手一般人还真模仿不来的,据他自己称是凌乱美的毛笔字,他都怀疑是哪个姑娘给他写的闺怨信了。 “承毅约你去看戏吧,那小子,就喜欢这些偏门左道,你也忙活了这些日子,官员们还有休沐日呢,今日就放你一天假,去和他好好玩玩。”皇上想到周承毅引以为荣的名满京城的吃喝漂赌样样精通的纨绔称号,就头疼,在他看来,这都是不务正业,若是认真正事,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玩精通那些小道,唔,赌是例外,可以锻炼人的眼力和脑子,这个可以有,经常微服去赌场的皇上如是想。 不过,自家阿谨太过老成,去和承毅玩玩放松还是可以的,再说了,他们两人相处,明显是阿谨气场更强,把承毅引上正途不说,自己还丝毫没沾染坏毛病,想到这里,皇上大手一挥,给他放假了。 “那皇爷爷,我就去了。”虽然不喜欢看戏,不过确实好久没见到周承毅了,他见皇上同意了,去换了衣服就出宫了。 “老大,这里,这里。”才出宫门,就看见周承毅贼眉鼠眼藏在柱子下,冲他招手,见到他就连声抱怨:“我可是亲眼见到信进了甘泉宫就在这里等着,老大你怎么出来的这么慢。” “你都到了宫门口怎么不进去找我,这么大的太阳你站在这里不嫌晒啊?”他看着周承毅有些发红的脸,无语道。 “我才不进去呢,不过,老大,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久都不来找我。”周承毅头摇的像拨浪鼓,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一进去就被舅舅抓着考校,完了再得一顿训斥。 “咳咳,这不是皇爷爷布置了太多任务,我都忙得天昏地暗,今天还是托你这封信的福,才得了这半天假。”那不是把你忘了么,他轻咳两声,眼神游离地看着旁边的树木,心虚地道。 “老大,我懂你。”周承毅完全没看到他的闪躲,理解地捶了他的肩一下,心有戚戚然道,舅舅有多恐怖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还可以躲着不进宫受摧残,老大作为舅舅嫡亲孙儿,被关在宫里,受到的折磨可想而知了。 “不过,你今天是沾了我的光才有的休息,今天去哪里得听我的。”周承毅话音一转,开口道。 “好。”他可有可无地应道,反正他最主要是为了见见周承毅,他也没什么偏好,怎么玩都无所谓。 041游园遇美2一更 京城的大街小巷周承毅都熟的如同自家府邸后花园般,带着他熟门熟路绕过好多个巷子,最终到了京城边缘临街的一个古色古香园子前,他只来得及看见门口竖着的木质牌坊上写的三庆园的名字,就已经被热情的小厮迎了进去。 “周公子,快快请进,小的就说怎么今天枝头的喜鹊叫的这么热闹,原来竟是您这个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上门了。”小厮殷勤地把他们往二楼雅间带去,瞥见周承毅身边一身锦衣的他,满脸堆笑:“这位公子是?” “在下只是跟着周公子来见识世面的。”他斜了一眼周承毅,淡淡道。 “行了,跟爷耍嘴皮子呢,去泡壶六安瓜片上来。”周承毅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开口吩咐道。 “是。”在这些地方做小厮都极有眼力劲 ,虽然那个公子并没有报名号,可从身上衣服料子可能看出非富即贵,更何况还能和周公子平等相交,既然人家不愿说,他也就乖巧的闭嘴做事。 上了茶不多时,戏就开始上演了。 “承毅,你什么时候爱上听戏了,口味还蛮特别的。”雅间窗口正对着戏台,视野极佳,此刻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一曲《西厢记》,张生和崔莺莺月下相会,互相和诗诉衷情,那一首首情意绵绵的诗词被台上的戏子读的更是缠绵悱恻,听得他几乎都要打瞌睡了。 平日里喜欢的都是如蹴鞠这些比较活泼项目的周承毅竟然跑来听戏,还明显是女子更喜欢的感情戏,他有些讶异。 “啊,才喜欢上的。”周承毅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窗边去了,就连回他的话都有些漫不经心,看起来倒真是为戏入了迷。 “老大,我内急,先去一趟恭房。”周承毅突然站起身,面上带着浓浓的焦急和淡淡的喜色,显得古怪极了,搁下这句话,就一溜烟跑了。 等到茶过三巡,他打完一次瞌睡醒来,台上已经唱到一对小鸳鸯被棒打,周承毅却还没回来,他皱起了眉头,正好他也一肚子茶水,就起身让侯在外面的小厮指了路,也去了恭房,却并没有看见周承毅。 这个戏园子很大,除了主楼供唱戏和欣赏用外,外面还有偌大的一个院子,被一条条曲径通幽的小道分割成一片片池塘,里面如今荷叶田田,风一吹,荷香扑鼻,让人神清气爽,他随意走上一条柳树成荫的小道,太阳几乎已经被树荫完全遮挡,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凉风习习,让人疲惫一扫而光。 “当时,我和老大去了濮阳县,可是濮阳县那些商人为富不仁,并不愿意把自家米拿出来分给百姓,老大愁得头发都白了也没办法,还是我自告奋勇留下来,亲力亲为和每个富商谈,终于感动了他们主动搬了米给我办粥棚。”周承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洋洋得意的自夸。 他的脚步顿住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你在京城还不显山露水,去了河南就这么厉害。”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带着浓浓的惊叹。 他终于顺着声音发现一棵大垂柳下,周承毅和一个穿湖绿色衣裳的姑娘面对面沾着聊天,他往身后的树干一退,掩住了自己的身形,要他说,这个姑娘委实是个厚道人,周承毅以前在京城明明是猫憎狗厌,还偏偏忽略掉这些,用不显山露水来形容他之前的游手好闲。 第64节 “也是去了河南,我才知道了百姓的艰辛,才明白我出身富贵,享受了这么多尊荣,也应该承担起责任,造福百姓,于是去年秋天,我去了萧家军,和萧将军一起去帮助被匈奴掠夺粮食的百姓。”周承毅深沉道。 “你去打匈奴了,那有没有受伤?”姑娘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惊叹。 “男子汉,流血流汗算什么,不过你别担心,我没受伤。”周承毅豪气万千地说道。 厨房里帮忙煮煮肉当然不会受伤,他默默吐槽道。 “那就好,不过,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姑娘松了口气,笑着道。 “依依,我刚看戏,听上面人唱,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周承毅刷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不过,动作不太熟练,扇子只打开了一半,有些赧然。 “你一个大男人学什么小女儿强调啊,怪怪的。”柳依依扑哧一声笑了。 “你不应该说这句,明明……”本来想玩一把浪漫的,结果扇子太伪劣不说了,连柳依依也不配合,让周承毅很是沮丧。 “好了,我出来的够久了,我娘也要找我了。”柳依依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轻声开口,她实在不喜欢看戏,可娘亲被好友邀请,她也只能一道来,没想到,出来透气还碰到了周承毅,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她感叹,面颊微微发烫,越发不敢久待下去,他们已经订了亲,被人看见私下见面总是不好。 “等等,这个给你。”见到佳人要走,周承毅也顾不得懊恼,忙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我不要。”拇指大的东珠耳环圆润清透,一看就价值不菲,她忙还回去。 “给你你就拿着,我一看见这个就觉得你带着肯定好看,而且,我在河南吃住都在豫王府,没花钱的地方,买耳环的银子是我自己的俸禄,没有花公主府的钱。”他看着柳依依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的脸,让他很想咬一口,想到柳依依带上耳环,随着她走路东珠一晃一晃的美景,更是觉得心神荡漾:“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挣钱买的东西。” 柳依依往外推的手顿住了,她紧紧抓着耳环,感觉到手心汗意黏黏,忙低头小跑离开了。 而周承毅则看着她的背影,笑的像个傻瓜。 042游园遇美3二更 等到周承毅哼着小曲回到厢房,正好看见他炯炯有神的眼。 “老大,这么看我做什么?”周承毅被他看得发毛,怯生生说道。 “你上厕所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掉进茅坑里了。”他垂下眼睛说。 “我这不是拉肚子么,当然会久一点。”周承毅哈哈干笑:“老大,你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所以我去恭房找了你,回来的路上,你知道我听见了什么?”他阴测测开口。 “什么?”周承毅有不好的预感。 “ 听了一路我们周公子的威风呢,舌灿莲花解决了我这个老大无能为力的粮食问题,提刀上阵帮百姓赶走了匈奴,哦,还没受伤呢,你说,我要不要去告诉柳姑娘让她别担心,呆在灶房烧火的你是真的没受伤,不是逞强。”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老大,你就是我的亲哥。”周承毅干嚎着扑向他。 “不过,我们上次见面你不是还夜叉柳叫得欢么,什么时候变成依依了?”他灵巧地一偏身躲过了周承毅的熊抱,斜眼问他。 “就这次啊。”他这么一躲让周承毅差点闪了腰,如今扶着腰眼神有些游离地道。 “是么,承毅,说谎的时候管好你的眼珠不要乱转。”他淡淡道。 “哦,去河南前偶遇过几次,这次回来也在宴会上碰到过,不过没说上话,这次真的是回京后第一次说上话,我还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她行程的,叫依依也是第一次。”周承毅哭丧着脸,把里子面子都抖了个干净。 “怪不得你要来看戏。”他轻哼了声,他和姐姐分隔两地饱受相思之苦,周承毅倒是不亦乐乎地勾搭未婚妻,他嫉妒了,他生气了。一路上变着法儿折腾周承毅,一不顺心了就说要去找柳姑娘谈谈,周承毅敢怒不敢言,好在回宫有宵禁,热泪盈眶送走了这个瘟神,周承毅已经腰酸背疼,这个时候简直万分感谢自己的舅舅,把老大接进了宫里住,等到回到公主府,见到长公主正慢条斯理地吃宵夜,面对琳琅满目的美味才发觉已经饥肠辘辘。 “这么多好吃的,还全是我喜欢的,还是娘疼我。”他扑过去撒娇,伺候了老大一下午,他现在需要补补。 “张嬷嬷,本宫用好了,把这些都撤下去吧。”长公主轻轻搁下筷子,淡淡吩咐道。 “是,公主。”张嬷嬷笑着上前,就要端点心盘子。 “别啊,娘,您吃好了,儿子还饿着呢,您也不心疼心疼。”他赶紧抓住盘子不让张嬷嬷动手 。 “张嬷嬷,本宫养的是儿子么,恍惚还以为是白眼狼呢?”长公主妩媚的凤眼凉凉地瞟了他一眼,声音清润动听,如珠玉相击:“本宫担忧你的安危派人跟着你,倒是跟你去戏园子听上了一出好戏。” 周承毅额间滑出了一滴汗。 “人家挣得第一笔钱还知道巴巴买东西哄未婚妻开心,压根想不起还有我这个娘亲。”长公主叹着气,装出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来。 “我的好娘亲,我错了,原谅我吧。”周承毅忙过去揽着她的肩膀,他自幼没有父亲,是娘亲把他拉扯大,怎么可能会忘了娘亲呢,只是,他想到娘亲首饰都堆满箱笼了,委实不缺,却忘了恰恰缺一份儿子送的。 “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就忘了娘。”长公主想推开他。 “我娘亲这么美,是我所见过女子中最美的,怎么忘得了。”他死死搂住长公主,满嘴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外撒,又是揉肩又是捶背,外加许诺亲手做生辰礼,伏低做小忙了大半晌,才哄得长公主眉开眼笑。 等回房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这一天下来,真是折腾死他了。 “承毅这捏肩的手艺比张嬷嬷你还是差远了,还得多练练。”长公主回味着刚才儿子献的殷勤。 “公主真是促狭,看把大公子急的。”大公子稚子之心,又对公主关心则乱才看不出来,张嬷嬷开口道:“不过,大公子当真是长大了,知道慕艾了,当初那么抗拒这门婚事,如今倒是积极起来。” “嗯,本宫就说是好姻缘,等柳家丫头及笄后就选个黄道吉日早日娶回来,本宫也早日抱孙子。”长公主摸摸下巴,笑靥如花。 043拜寿风波1三更 宁静祥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当宫女们把厚重的帷幔换做轻薄的纱帐时,夏天已经悄悄来临,而皇宫里又开始了忙碌,准备迎接皇上的寿辰。 他陪着皇上用过了晚膳,就回到房间开始练字,给皇爷爷的祝寿礼,他思来想去,玉器古玩他手中仅有的几件珍品还是皇爷爷赏赐的,没道理再送回去,唯有一手字还算拿得出手,他打算趁这些天好好练练,给皇爷爷写一幅百寿图。 皇上极为不喜欢靡靡之风,更因着不是整寿,干脆拒绝了大臣给他的庆祝,说是不过是个普通生日,还弄得大肆庆祝,他看着眼睛都累,大臣们来了也拘谨着吃不好,他看着都别扭,于是只邀请沾亲带故的亲戚在宫里一聚。 在太子带领下,大家一起跪下给皇上拜了寿,就是各家献礼的时候了。 “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松柏长青。”太子携了太子妃当先跪下,送上的是一幅前朝孙大家所作的一幅嵩山百寿图。 “嗯,孙大家留下的画不多,幅幅都有价无市,更何况还是祝寿图,你们有心了。”皇上脸上带了笑,微微颔首,德海接过了太子手中裱好的画。 第65节 “儿臣祝父皇身体康泰,长命百岁。”已经封了德王的二皇子也也携了二皇子妃出列, 献上的是一只毛色如玉眼神锐利的海东青。 “好俊的鹰,德海,吩咐珍禽园的内侍好好养着,等秋天朕带上去秋狩。”皇上让他提过来细细打量了片刻,满意地道。 德王面上露出喜色,回到自己的位置。 “侄儿祝皇叔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接着瑞王上前,献上的是一块名叫仙人祝寿的奇石,天生的纹理看起来就像是一位仙人捧着寿桃微微俯身在拜寿。 “哈哈,让朕看看,还真像是在给朕拜寿。”皇上玩心四起,起身绕着奇石走了一圈,兴致勃勃道。 “孙儿祝皇爷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等到长辈都拜完了,他才上前,献上了自己写的百寿图。 “侄儿祝皇舅舅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周承毅也跟着上前,跪在他身边,手上拿着的却是一尊玉雕的财神爷。 “阿谨的字可是大有长进,为了这幅图,下了功夫的吧。”皇上看着图上用一百种不同书法种类书写的寿字,且比起之前信上的字越发清俊有力,感叹道,视线落在周承毅身上,又笑了:“你这小子,祝寿词都敷衍,跟着阿谨念,有你这么偷懒的么,还有,你准备的那是什么寿礼?” 话音中满满都是嫌弃,坐在皇上下首的长公主轻笑了声,用团扇掩了脸,凑在皇上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皇上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扩大了。 “皇舅舅,冤枉啊,你问我问娘就知道,我准备了一大堆祝寿词,结果,这厅里就我辈分最小,轮到我了,都被他们说光了。” 周承毅扁扁嘴,有些苦恼地说,末了,看见他手中的财神,立马乐呵呵:“侄儿给您准备乐很特别的手里,是财神爷,每日拜拜,保您逢赌必赢。” “那还不是你读书少了,德海,给朕拿上来,若是哪日朕去赌输了就治你个欺君之罪。”皇上让德海收了,轻飘飘说了一句,周承毅刚刚上扬起的脸立马又垮了。 “承毅别怕,有外婆在,你舅舅敢治你的罪。”见周承毅表情丰富地变化,太后也撑不住笑了,慈爱地放话,周承毅也打蛇随棍上,立马扑过去巴在太后身边,仗着有太后做主又嘚瑟起来。 不过,这么一插科打诨,厅里的气氛倒是活跃起来,身着粉色纱裙的宫女脚步轻盈的进来开始上菜,伴随着柔和的音乐响起,身着彩色裙裾的舞姬随之翩翩起舞。 “今日我们不论君臣,只述亲情,大家不要多礼,该吃吃该喝喝,就让在自己家一样,唔……”皇上的实现一扫,扫到正在大吃特吃满嘴流油,太后都在低声叫他慢点慢点,小心噎着的周承毅,顿时笑了:“你们这点就该学学承毅。” “学我什么?”周承毅正吃得起劲,捕捉到自己的名字,茫然抬起头。 “学你的好胃口。”长公主轻笑一声,嗔了儿子一眼。 “哦。”周承毅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想着美食快要凉了,也就懒得再理会,低头大快朵颐。 宴会进行到一般时候,太子妃起身去看被安置在偏殿的司徒泽,此时的司徒泽正好睡醒了,让奶娘喂了奶,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太子妃,伸手要抱。 “二公子真是乖巧,吃饱了就不哭不闹,这般看着人的样子真是心都要化了。”奶娘陪坐在下首,凑趣地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太子妃凝着儿子玉雪可爱的脸,手中摇拨浪鼓的动作慢慢停下了。 ------题外话------ 改一个bug,前面提到的皇上的侄儿是瑞王,不时德王,二皇子才是封的德王。 044拜寿风波2一更 这个时候的小孩长得快,真是一天一个样,皇上上次看到阿泽的时候阿泽才满月,如今已经两个月过去了,阿泽比起那个时候长大了不少,四肢也如莲藕般白嫩嫩,看起来更机灵了。 正想着,阿泽见到拨浪鼓停了,抬脚踢了一下,打断了太子妃的沉思。 “走,阿泽,今天是你皇爷爷寿辰,母妃带你去给皇爷爷拜寿。”左右阿泽吃饱了也不大哭闹,又不怕生,正该带去给皇上瞧瞧,让皇上知道,他的宝贝孙子可不止司徒谨一样。 阿泽可不比司徒谨差,皇上也一定会喜欢的,太子妃眸色坚定下来,吩咐奶娘抱起孩子跟她进去。 “儿媳拜见父皇。”太子妃走到皇上案几边,恭敬行了一礼:“儿媳刚才出去看阿泽,发现这孩子醒了,就带他来给父皇拜寿。”她说着,接过奶娘怀中的孩子,让他的脸对着皇上,笑吟吟捏着他的手作揖道:“来,我们阿泽祝皇爷爷日月昌明,松鹤延年。” 说到这里,小阿泽冲着皇上路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咦,阿泽竟然笑了?”皇上有些惊讶地道。 “是呀,阿泽知道是在给皇爷爷拜寿,心里高兴了。”太子妃有些激动地手都有些颤抖,简直想亲阿泽一口,她的儿子真会抓住时机,早不笑晚不笑,偏偏这个时候笑了。 “是么,给朕抱抱。”皇上被太子妃说的龙心大悦,让太子妃把孩子给他,抱在怀里逗弄:“这孩子的眼睛长得真好,比阿谨的还大吧,阿谨你过来点,皇爷爷对比对比。” “是。”他无奈地停下筷子,走到皇上案几侧边跪坐下,他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怎么比眼睛大小,他只能说,皇爷爷今天心情真的很不错。 “快看,阿泽在对你笑,我们阿泽很喜欢哥哥吧,知道哥哥来了就开始笑。”皇上放柔了声音逗阿泽,阿泽也很给面子地又笑了一下。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过去了,而太子妃掩盖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捏成了拳头,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 “阿泽,要不要哥哥抱抱。”皇上突然问道。 “皇爷爷,我不会。”当日他抱了阿泽,太子妃就很不高兴,还连累伺候的两位奶娘被撵出府,自那以后,他就再没单独去看阿泽,阿泽现在还什么不懂,可有那么一个母妃在中间,注定他们兄弟之间不会太亲密。 “不会就学啊,你这个做哥哥抱抱弟弟天经地义。”皇上不由分说,把阿泽递了过去。 阿泽则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他有些心软了,左右太子妃也在这里亲眼瞧着,应该不会胡思乱想他怎么加害阿泽吧,他就抱抱,不喂阿泽东西。 他抬手,接过了这个软绵绵的胖娃娃。 “父皇,阿泽吃奶的时辰到了,我抱出去让奶娘喂,不然一会哭起来扫了父皇的兴。”太子妃动作比脑子更快,已经伸手把孩子抱了过来,见到皇上扫过来的眼风,心扑扑跳了几下,抿了抿唇勉强笑道。 “既然这样,就抱下去吧。”皇上看着他还有些愣的表情,又见太子妃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眼睛微微一眯,漫不经心开口:“阿泽这名字极好,是太子起得?” “回父皇,是太子取得,取自君子之泽的泽,太子和儿媳都像这个这孩子生在天家,已经是富贵之际,只愿他以后能秉持本心,做个正人君子。”太子妃柔声回到,眉睫间,如有晨光。 其实,泽字完整出处应当是君子之泽,泽被天下,只是,在皇上面前谁敢说自己泽被天下,她咽下了后面半句,而她如她说所得,她是希望自己儿子是君子,不光是正人君子,还是天下人的君。 “嗯,水旁泽,水利万物而不争,希望我们的小阿泽人如其名,以后长大了就好好帮哥哥,做个不争不抢的乖弟弟。”皇上淡淡瞥了她一眼,开口道。 明明并不严苛的语气,却让太子妃一瞬间面色惨白如此,纵使脸上再名贵的胭脂都遮掩不住她气色的灰败,皇上这话的意思是,她的孩儿就只能屈居司徒谨之下了。 当着满厅亲戚的面,皇爷爷说出这样的话,他惊讶的抬起头,看见皇爷爷依旧淡定的表情,和太子妃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 “父皇,儿媳先告退。”太子妃咬住嘴唇,勉强说出这句话,转身的刹那,几乎被裙摆绊倒,怀中的孩子被惊吓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66节 “娘的乖儿子,你也不甘吧,你皇爷爷太偏心了。”出了大厅,外面的风轻轻一吹,倒让她回过几分神来,她盯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眸子亮的惊人,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凭什么,都是你父王的儿子,他司徒谨凭什么高人一等。阿泽乖,不哭,娘会帮你的。” 她低下头,亲亲已经止住哭声的阿泽。 045佳婿人选二更 寿辰过后,就是小阿泽的百日宴,甭管当日皇上寿宴的话语落入众人耳里,又飞快在上层权贵中传播了个遍,阿泽的百日宴依旧热闹非 凡。 作为阿泽的亲哥哥,他这天自然也回去帮忙接客,累得腰酸背疼不说,还收了无数个带着或探究或考量或讨好的眼神,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老大,你还不知道啊,自打舅舅那天话里话外把你排在阿泽前面后,你如今已经成香饽饽了,这些天,还有不少人和我娘打听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呢?”周承毅看着正由内侍捶背的他呵呵直乐:“话说,老大,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呗,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对给你示好的小姐贵女从来都不假辞色,莫非是你晚熟还没开窍,或者断袖?” 当初和柳依依定亲,老大和赵鹤庆还拐着弯看他笑话,如今可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他只是闲闲看了周承毅一眼,懒得理会。 “你不会真是断袖,我告诉你啊,你不准喜欢我。”周承毅捂着胸口羞涩道:“人家一颗心都给你依依了。” “有病。”他对天翻了个白眼。 可没想到,过了几天,连皇爷爷都开始问他这个问题了。 “阿谨,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天老有人跟朕提你的婚事,你倒是跟朕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朕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皇上笑眯眯问。 “皇爷爷,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种事。”他一口汤呛进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皇上悻悻然地道:“要不,我让各大臣把家中适龄女孩的画像送进来?” “皇爷爷,你不是答应过让我自己选,不乱点鸳鸯谱的么?”他睁大了眼睛道。 “对啊,到时候画像直接送进你的房间你自己选,”皇上笑道:“皇爷爷绝不干涉。” “我还小呢。”他搪塞道,觉得头都要大了,那边姐姐还没搞定,这边皇爷爷又要来添乱子。 “哼,还小,周承毅和你一年的,人家都定亲了。”皇上不满地哼道,不过,到底没多说了,现在不愿意就算了,等到阿谨在河南做出成绩加封皇太孙回到京城再好好挑选也不迟。 虽然皇上不提了,他也觉得坐立不安,越发觉得京城不能久留,若是再呆下去,指不定宫中征集各府小姐画像为豫王选妃的消息就能传到河南去,若是姐姐信了,也去找个小白脸,他更觉坐不住了,过了两天,就支支吾吾跟皇上辞行。 皇上虽然舍不得,但想到他呆在京城也够久了,倒也痛快准了,只是离别最是伤人。 “回了封地,朕这些天教你的,你要牢记。”皇上温声道:“对待下属要恩威并施,这个度,你得自己体会。” “是。”他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声音已近哽咽:“皇爷爷,孙儿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去吧,堂堂男子汉,做什么女儿作态。”皇上摆摆手,赶他走,只是,在他走远了,却又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不住地看。 “皇上。”德海轻轻叫了声。 “阿谨一走,这宫里就安静了。”皇上叹息着,眼里忽然就寂寥了。 “等豫王下次回来,就能长伴您左右了。”德海安慰道。 “老小子,朕还用你安慰,还不滚去给朕磨墨,这些日子阿谨在,你倒是偷懒了。”皇上笑骂道。 047回到王府三更 他一路快马加鞭地出城,按照约定,在城门外和周承毅汇合,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周承毅才姗姗来迟。 “不是说的辰时么,现在都巳时了,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他淡瞥了周承毅一眼,沉声道。 “这不是起晚了么。”周承毅眼神闪烁,干笑着道,都怪老大回封地的日子定的这么急,昨晚才通知他收拾行李今早就走,本来他还想着混进三日后他的大舅母也就是瑞王太妃举办的赏花宴,想办法见依依一面呢,如今只能大清早仓促去京城老字号的珠宝店选了十多样首饰,让他们每月送一样到广威将军府给柳依依。 “快点走了。”明知道要赶路还能起晚,也就周承毅才能干出这事。 “哎。”周承毅见老大没深究,松了一口气驱马靠近,舔着脸笑:“老大,打个商量,我的俸禄还涨点么?” “干嘛,你不是吃住都在豫王府,不用花钱的么?”他阴阳怪气地取笑。 “这不是,这不是……”那天和柳依依说的悄悄话被老大用来打趣,饶是周承毅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泛红,他搓着手,期期艾艾地道:“我同依依说了,要用自己挣得钱迎娶她过门。” “你是喜欢柳姑娘还是不喜欢啊?”他眼露怪异之色。 “当然喜欢啊。”周承毅连连点头,就是喜欢柳依依,知道她喜欢的是独立自主不靠家里的男人,他才会夸下这般海口。“那我给你算算,你现在领了王府书吏的差,一年的俸禄有白银两百两,禄米二十担,作为你的老大,我私下给你补贴到十倍,全都折算成银子,你一年也就两千多两,看起来很多,可若你和柳姑娘成亲,为了公主府的脸面,也是对柳姑娘的看重,聘礼的话不能少……”一路骑马,沿途的风景都差不多,闲得无聊的他就开始给周承毅算账,一串串数字听的周承毅脑袋发懵。 “所以,按照我算的,差不多你挣的钱全都不用攒起来,一百年后就能娶柳姑娘了,当初你给她这般夸海口的时候柳姑娘竟然没生气,真是好涵养。”他啧啧赞叹:“你差不多是对着人家姑娘说,想让我娶你,下辈子吧。” “……”周承毅整个人都呆住了。 成功打击了周承毅的气焰,他轻笑一声,畅快的打马往前面跑,估计柳姑娘压根没想这么多,只感动于他这份心意去了,不过,谁让他嘚瑟的嘴脸太讨厌,让他忍不住了想要收拾了呢。 两天的赶路,回到豫王府的时候,周承毅依旧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的样子,苏碧和赵鹤庆都有些好奇。 “可能是赶路累了吧。”他随口说道。 “苏姐姐,你说,有什么办法能把快点挣很多钱呢?”周承毅抬起挂着黑眼圈的脸,恹恹问道,他做了十多年散财童子,一朝却开始为钱发愁了。 “做生意啊,这个来钱快。”苏碧随口应道,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未来的大历首富就被她这句话点醒了。 “对啊。”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纪大门,周承毅眼睛亮了,对啊,挣钱的方法又不是只有俸禄一个。 而他则静静听着他们说话,想念了太久,如今重逢了,他反倒是有些束手束脚了,梦中描绘了无数遍的容颜,生动的在眼前绽放,他只要一抬手,就能触及她细若凝脂的粉颊,拂开散落在她腮间的乌幽幽的青丝。 “周承毅,你怎么满嘴都是钱钱钱,有点出息行么,你这一趟回去长公主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缺了你穿的,怎么学暴发户的做派,钻钱眼里去了。”赵鹤庆嗤笑道。“你既然看不起钱,有本事你不用啊。”周承毅不甘示弱。 他们的插科打诨倒是让他差点着魔的神智恢复了清明,他轻咳一声,让侍女给他准备热水,说了声他先去更衣就走了。 只是,脚步飞快,几乎是落荒而逃。心也跳得飞快,刚才,差点就一念之差,暴露在姐姐面前了,幸好,止住了,如今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敢,他承担不起被拒的后果。 “阿谨回了一趟京城,怎么冷淡了不少,莫非是太久没见我们,生疏了?”见他话都没说两句就洗漱去了,她有些疑惑道。 第67节 “许是老大太累了,明日就好。”明明是情深反而情怯,偏偏一个是闷葫芦,一个又太迟钝,赵鹤庆看戏看的有趣,老大坑他无数次,他还帮他解围,这样的兄弟哪里去找,他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047谁的知音1一更 047 他回到豫王府的第一个朝会,萧逸之也破天荒赶来参加了,散朝过后,又来到他的书房求见。 “王爷,如今我已经派士兵入驻瞭望台了,以后但凡匈奴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萧逸之行礼后恭敬道。 “今年我们的百姓再也不用担心被抢了。”他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王爷说的是,而且,老臣也有个好消息要回禀王爷,陈平春耕时候被王爷派出去传播套种的方法,结果和各地的老农诸多交流,如今颇有心得,他现在更是自己亲手打理了一亩土地验证所得,集合这些日子的收获,想要整理出一本利农的书来。” 两位丞相也留在书房回禀他不在封地时候发生的大小事宜,听见萧逸之的话,裴相摸了摸胡须,眼角的皱纹也跟着舒展起来:“如今内有陈大人和诸多老农的经验加百姓们的勤劳,外有萧将军抵御匈奴打秋风,今天应该是个大丰年。” 实际上,去岁冬天因为修建瞭望台,且工钱不错,还管吃管住,不少本来只能窝在家里猫冬只出不进的农人收获了一大笔工钱,也都过了个好年,市集上已经听到了不少关于王爷的赞词,百姓们很淳朴简单,谁让他们日子好过,他们就崇拜谁。 “裴相放心,往年匈奴不过是仗着我们触不及防,打个时间差才能掠夺百姓,今年就让他们好好瞧瞧我大历兵士的厉害。”萧逸之俊美至极的脸上傲然的笑意如繁花胜放,坚定道。 “嗯。”见到萧逸之自信的样子,他含笑点了点头。 “末将这次前来,其实还有一事回禀王爷。”萧逸之从袖中拿出一份书简,双手托着恭敬递了上去:“既然秋天有可能对匈奴,虽然我们大历男儿铮铮,绝不怕匈奴铁骑,但在战术上却不能小瞧任何一个敌人,末将拟定了一份操练手册,还请王爷指正。” “好,本王会好好看。”他郑重收下。 萧逸之见他态度认真,也松了口气,刀不磨要生锈,就算萧家军骁勇善战,若是不认真操练,秋天遇见为了匈奴,死伤肯定惨重,只是,操练,意味着要损耗更多的军粮和器械,这些,都要王爷批准后才能拨给,好在,王爷抵御匈奴的决心和他一样,他的事情说完了,就退了出去,把书房留给父亲他们。 在外面等了半晌,萧侯和裴相也出来了,萧逸之给裴相行了个礼,就跟着萧侯回去。 “你这小子,一说到打战就这么兴奋,还现在就开始做准备,要让朝中的老顽固知道了,指不定会参你一本蓄意挑起战争,穷兵黩武的罪。”回家路上,萧侯见到低眉顺眼跟在身边的儿子,忍不住低斥道。 “参就参吧。”萧逸之满不在乎地道,那些朝臣正事不干,耍嘴皮子倒是屁孩,随便他们怎么说,反正他也不会少块肉。 “不过,这回估计要如你愿了。”萧侯见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忍不住瞪了一眼,开口道。 “爹可是知道什么内情?”萧逸之顿住了脚步,斜飞的桃花眼精光闪烁。 “快回去吧,你娘知道你要回来,已经念叨了好些日子了。”萧侯却不多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在朝中为官数十年,早已经根深蒂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也辗转知道了当日皇上说的话说,虽然那一番话把豫王爷推向了风尖浪口,又何尝不是指明了豫王爷还能跟进一步。已经是有实权有封地的王爷了,再进一步也就只能是皇储了。 萧侯和皇上相交多年,自认也是了解皇上的秉性,皇上是绝不可能忍受匈奴坐大骑在大历头上作威作福的,把豫王派来军事重地的河南,就等于是皇上要亲手送豫王一个名正言顺向上的契机,涉及皇家,自家儿子对这些权利纠葛又不敏感,他也不打算给他多说:“这些事情,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 048谁的知音2二更 萧逸之见自家父亲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又不打算解释,有些郁闷,不过,自家父亲从不放阙词,那么,他就要做好今年秋和匈奴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有可能大干一场的准备,他摸着下巴,在思索着怎么回去操练那帮臭小子,眼中的神采飞扬,引得路过的姑娘掩了面颊偷偷看。 “看你这一身硬邦邦的戎装,先回房换了衣服再来正房见你娘。”进了侯府,见到儿子要跟着他去正房,萧侯低咳一声,开口道。 “是。”萧逸之顿住了脚步,见到父亲走远了,才转身,往自己的思贤院走去。 “将军回来了。”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见到了他,欢喜的叫道。 “将军,您回来了。”身着黛青色丝绸裙的嬷嬷从室内走出来,笑的满脸褶子成了菊花,惊喜道。 “红嬷嬷,少夫人呢?”萧逸之认出了是他妻子的奶娘,点了点头,问道。 “夫人她正在寝殿绣花。”红嬷嬷笑吟吟应道,目送他进了内室,挥手让侍女们都退出去,给小两口私语的空间。 “夫君。”内室,周湘儿见到他进来,慌得手下的针都差点扎在了手上,她抬起头,怯生生唤了一声,她穿着杏色上襦,腰束起碧色碎花曳地长裙,耳上明月珰轻轻一晃,宛如一支半开的睡莲,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语风轻柔。 “嗯。”萧逸之点了点头,往里走去,越过她的时候,他觉察到她纤细的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淡漠开口:“我进来找身衣服换,你忙你的吧。” “那,妾身去看看厨下有没有准备好。”周湘儿低低说,睫毛如羽翼般不停颤动。 “随你吧。”他无所谓道,打开衣柜,找出衣服,径直往屏风后走去,曾几何时,周湘儿如此对他的时候,他还会难受,可人的忍耐力真是特别厉害,忍受的多了,渐渐就练成了铜墙铁壁,也就不在意了。 “夫人,你怎么就出来了,将军难得回来一次,你好好把握机会。”见到周湘儿自己出来了,红嬷嬷忙拉着她到了西厢房,焦急道说话都有些失了分寸:“你都嫁进来三年了肚子还没有动静,老夫人都有微词了。” 当然,老夫人更不满的是,因为周湘儿对萧逸之冷淡,弄得现在萧逸之以军营为家,凭心而论,姑爷对自家夫人也算是好的了,自家夫人把他当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他也只是减少回家次数待在军营,没有弄一堆花花草草再院子里。 “我害怕,我害怕,嬷嬷不记得了么,那次他回来的时候,手中的剑都缺口了,身上的衣裳还有穿的鞋子都像是血水里泡过的。”周湘儿眸子依稀浮起泪光,她忘不了那是她成亲不久之后,有一次夫君剿匪回来,浑身煞气冲天,温润俊颜成厉鬼罗刹,从此成了她的噩梦。 “我知道婆婆在怪我不能为萧家生儿育女,我要怎么办,嬷嬷,你教教我。”她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抓住红嬷嬷的手,清秀的面庞苍白一片,她微微哽咽道:“要不,我们给夫君纳几房美妾吧。” “我可怜的夫人。”红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当初定下这门亲事,她还觉得极好,萧家家风清正,后院干净,姑爷长得俊俏又有能力,统领萧家军,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天作之合,败在了自家姑娘的柔弱上,自家姑娘的性子那是平日里看见落花都要吟诗落泪,只适合找一能陪她作诗作画的多情郎君,根本不适合做武将的家眷。 这厢主仆两人还在悲伤感慨,那边,萧逸之已经换好了衣服,去了正院请安。 049谁的知音3三更 萧侯见他这么短时间就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也只能无声叹了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逸之,你还知道回来呢,我还以为你都不要为娘了。”萧夫人拎着他的耳朵,好一通骂。 “娘,轻点轻点,圆圆也在这里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他对着坐在绣墩上的妹妹一笑,龇牙咧嘴道。 “娘亲随意,我遮住了眼睛,看不见的,哥哥也请放心。”萧清影抬起团扇挡住了脸,吃吃笑道。 “圆圆你变坏了,也不帮哥哥。”萧夫人过足了手瘾,才松开了他,他一掀长袍,坐在了桌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妹妹过来。 “因为圆圆也觉得娘亲教训的对啊,谁叫哥哥老是不回家陪圆圆呢。”萧清影起身坐在了他的身边,手中团扇轻摇,皱着鼻子回道。 “好吧,哥哥错了。”他摸摸鼻子,从袖中拿出了给她的礼物:“圆圆莫气了,哥哥给你带了礼物。” “算你识相。”萧清影看了看盒子中流光溢彩的手链,眼睛都弯起来了。 “公公、婆婆、夫君、小姑,厨房已经准备好,可以上菜了。”周湘儿莲步姗姗迈了进来,轻轻福了个身,柔婉的声音轻颤。 第68节 萧夫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就开饭吧。”萧侯温声道:“湘儿你也坐。” “是。”她低声应了,在下首坐下,萧家并无让媳妇立规矩的习惯,嫁过来三年她也已经习惯了。 饭桌上,萧清影不断和萧逸之说话,两兄妹不是发出咕噜咕噜的笑声,萧夫人慈爱地给萧逸之夹菜,连道他在军营受苦了,多补补,而萧逸之也不忘把萧清影喜欢的菜夹进她碗里。 一顿饭他们吃的其乐融融,周湘儿却有些食不知味,觉得自己好像是他们全家团聚中多余的一个,她的视线落在萧逸之的侧脸上,他正专注地给鱼去刺,然后放入萧清影的碟中,曾经,她也享受过这样的温柔,不知怎的,她心头有些酸涩。 “公公婆婆,夫君小姑,我吃好了,先告退了。”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这样的气氛真的难以忍受,她低着头,轻声告退。 萧清影意味不明地哼了声,让她离开的步子顿了顿,才又继续。 “小姑娘家家的,哼什么哼,难听死了。”萧逸之敲了敲妹妹的头,轻声斥道。 “你就护着她吧。”萧清影压低了声音愤愤道。 “我说的是你礼仪问题,你扯别人干什么。”捏捏妹妹鼓起的脸颊,他眯着眼笑。 而已经用完膳去漱口的两老口也在窃窃私语。 “你也真是的,作为长辈,跟小辈计较什么?”萧侯叹气,之前被一家人排挤,周湘儿看起来真是可怜。 “她害得我们母子难见面,我摆摆脸色还不行啊,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当初你说什么不能和京城断了联系,执意定下周家。”萧夫人有些不满道,当初她就不同意,京城文官家的女儿,隔得这么远,性情秉性都打听不到,偏偏自家老爷一意孤行。 每次说到这个,萧侯就理亏,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萧逸之陪母亲妹妹整整一下午,聊尽兴了,才回到思贤院,让下人收拾出一间厢房,对付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豫王府 。 ------题外话------ 昨晚夜班,今天睡太久了,感觉有点蒙圈,这章留了个尾巴明天写,么么。 050谁的知音4 门房进来禀报的时候他才刚刚用过早膳,对于萧逸之这么早就来也有些惊讶,让杜管家带萧逸之去书房,自己也匆匆收拾起来。 “这个萧逸之,有这么着急么,昨天才把册子给我呢,今儿一大早又来了,还好昨天有姐姐帮我忙处理了。”他漱了口,用帕子擦着手,一面嘀咕道。 “快去吧,人家还等着呢。”苏碧见他还慢条斯理地拧帕子,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她出身武将世家,也了解武将大多有些急的性子,尤其是事关自己军队的前途,只怕没吃到定心丸前,萧将军连觉也睡不好。 “那姐姐慢慢吃。”他无奈得道。 “末将参见王爷。”萧逸之正百无聊赖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见到他进了书房,忙起身拱手行礼。 “萧将军请坐吧。”他在主位坐下,对萧逸之温声道。 待得侍女天添完水退下,萧逸之就迫不及待地问:“不知末将昨日呈给王爷的册子,王爷可看了?” “如果本王说没看呢?”他微微一笑,戏谑道。 萧逸之俊脸垮了下来。 “本王昨日已经看过了,也仔细想过了,关于军需军粮,若是军队需要,本王也会尽全力支持。”他慢慢说道,萧逸之脸上露出了喜色,只是,随即,他话锋一转:“可萧将军你也知道,国库本就不丰,修瞭望台又耗费不少,若是如今又拨银子用于军事操练,只怕朝中有人要嚼舌根子。” “那王爷的意思是批准不了了?”萧逸之有些急了,开口打断道,如果没有足够的军粮怎么练兵呢,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练吧,那士气都给练没了。 “你先别急,听本王说完。”他开口道。 萧逸之有些不甘,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了回去,一双潋滟的眸子带着隐隐的期盼望着他,模糊了性别的艳色让他也不敢直视。 “本王曾随皇爷爷去过西山大营,对军队的操练也有所了解,无非就是阵法的熟练,以及一些基本的训练,如负重啊,基本的枪法、刀法,本王说的可对?”他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茶叶,笑着开口。 “王爷所言极是,一般上午会训练体能,下午会训练布阵。”萧逸之点头。 “在京城皇爷爷也和本王讨论过,其实,练兵的方法还可以多样一点,你们可以加一样,开荒。”他循循善诱道:“反正你们体能训练无非是蹲马步,挥刀数百下,倒不如抽其中两个时辰把军营周围的荒地开垦出来种菜,照样是锻炼体力,收获的粮食还能改善军营伙食。而且,平日里还可与边境的青壮年农民们多交流,他们教你们种地,你们教他们舞刀弄枪,等到匈奴来了,他们也能扛上锄头随你们杀敌。” 他淡定若风的声音极有煽动力,萧逸之听得不由击节赞叹:“王爷真是奇才,这么短时间就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自己军队能解决多出来的军粮问题再好不过了,其实他早就思索过这个办法了,无奈朝中文臣嘴巴太恶毒,他若是真敢这么做,指不定就要人要说他把好好的军队带成了一群农夫,不过,若是王爷下令就不同了,凭着王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料谁也不会拿这点小事作筏子攻击他。 “对了,你说军队操练,本王这里也有一份心得。”他说完,有些迟疑地看着 面前的册子,有些不情愿递给萧逸之,都怪这个萧逸之来的这么早,他还没来得及抄一份。 “王爷?”萧逸之凑上前,好奇的呼唤打断了他的纠结,他不舍地把手中的册子递给他,内心暗道,真是便宜这厮了。 萧逸之倒是没发觉他舍不得至极的眼神,接过了册子,还没看,就先叹了一声好字,只见册中的字迹沉静闲散,银钩铁画却又变化无穷,苍劲如北风入关深沉冷峻,婉转若春风拂面繁花一片,似乎纸上隐隐还有未散的残香,只是,当凝神看清了纸上的内容,萧逸之的眼眸越来越亮。 “好,这位先生写的真好。”萧逸之细细读了几遍才终于放下,潋滟的眸子盛满了惊喜,对着他微微一笑,如水一般轻漾。 “那萧将军觉得是否可行?”姐姐想的,当然好这个萧逸之还算识货,这么认同,那姐姐的办法就有可能在军营里实行,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他舒开眉头,扬声问道。 “当然,这种把士兵分成两组,一组守城一组攻城,用钝圆的箭头,一组染白灰,一组染黑灰,中箭衣服上染上颜色就算阵亡,做对抗练习,失败的打扫茅厕,胜利的加菜。这绝对能引起那帮臭小子兴趣的。”比起每日枯燥的训练,这种新颖的训练方法绝对会收到士兵们的欢迎,而且有奖惩,士兵们也会绞尽脑汁去争取胜利,也算是锻炼了他们军事素养。萧逸之激动地话都说不清楚了,这样的方法,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就是这个每周安排两个下午让士兵们认字写字,这可能比罚他们扫厕所还恐怖。”自己军营里大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看到字就头疼,让他们认字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他们没学过字会觉得认字头疼,万事开头难,等他们多学几次,认得字多了,到时候兵法战略都能看的头头是道,说不定还会爱上识字的。”他起初也觉得让士兵识字认数没有必要,左右,士兵只要服从将军的命令就可以了,可是姐姐却把他说服了,如今,他把姐姐说服他的话语又拿来说服萧逸之。 从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的文盲到能看懂兵法,这条路蜿蜒起来能比上蜀道还难,萧逸之抽抽嘴,没好反驳王爷。 “将军去京城述职也听过一些文臣骂武将是老大粗,若是有一天武将们也能用文臣们的之乎者也给骂回去,那该有多爽。再多了,士兵们总有一天会打不动战,从前线退回来,若是会识字算数,也比较好找谋生的手段。”他继续道。 “王爷说得对,是末将狭隘了。”萧逸之站起身,深深一鞠,对于文臣们骂一些不通文墨的武将老大粗他倒觉得无关紧要,他们私底下也骂文臣是酸儒呢,只是,他却被王爷所描述的,让士兵退役后能有一技之长所打动,会写字算数,的确能让退役后的路更好走。 “这可不是本王想的。”虽然萧逸之的夸奖让他也跟着由衷高兴,可他却不愿冒领姐姐的功劳。 “哦,这位先生字字珠玑,对军队更是见解颇深,简直就是末将的知音,若能与先生一见,秉烛夜谈,更是末将的幸事,还请王爷帮忙引荐。”萧逸之捧着册子的动作如捧着绝世珍宝般,他恳切地说着,眸光闪亮。 第69节 谁是你的知音,姐姐是他的知音才对。 还想秉烛夜谈,他的脸黑了下来。 “实在不凑巧,先生已经离开了王府。”他阴测测地笑道:“这个册子萧将军可以还给本王了,等书吏誊写好了本王再让人给将军送去。” “哎,好。”萧逸之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册子递上去:“王爷,若是先生回府,还请一定要帮末将代为引荐。” “好说,好说。”他沉声道。 萧逸之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王爷的声音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他抬头看了看,王爷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就没淡过,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听错了,他摸摸头暗暗想。 ------题外话------ 今天啊就一更,卡文,回家也晚,么么么,不等了哈。 051匈奴来袭1 “姐姐,萧将军说你写的方案很有用。”萧逸之迫不及待告辞回军营后,他也溜到了练武场,对着正在活动筋骨的苏碧兴冲冲道。 “有用就好。”她轻轻点了点头,美眸盈满怀念,那些都是当初父亲治兵的方法,她不过是照搬而已。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一份册子,从此陷萧家军于水深火热之中,攻守对抗赛爽吧,输了扫厕所很惨吧,萧家军一个个大老爷们握着树枝在沙盘上歪歪扭扭写字写的热泪盈眶的才叫惨,尤其是对着自家将军冰冷不留情面的俊脸以及记不住就罚抄一百遍的惩罚。 不多时,萧逸之就多了一个玉面罗刹的外号在军营里偷偷流传。长得漂亮的美女会骗人,长得好看的男人会折磨人,于是,军营里每天充斥着鬼哭狼嚎,士兵们痛并快乐地被操练着。 直到时间悠悠一晃,又到了一年秋收季。 瞭望台上,几个哨兵站的如标枪一般,炯炯的目光落在辽阔无边际的大草原,这时候远处如奔雷般的马蹄声响起,半空中烟尘滚滚。 “快,快传消息回去,匈奴人来了,往左边的杨石郡方向去了。”其中一个娃娃脸的哨兵探出身子仔细观察了片刻,两眼冒光地说。 “这还用你说。”他的身后,年长的哨兵已经燃起了狼烟,通知整顿军营,并且翻身下马回军营报信。 于是,待得匈奴骑兵一路奔波到杨石郡,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列列以逸待劳身着整齐铠甲的萧家军,锋锐的枪头在寒风中闪烁着寒气,疲惫的匈奴人被惊得措手不及。 “犯我国土,扰我百姓者,杀无赦。”见到匈奴人出现,数百兵士齐声大喝,声震四野,气势如虹,惊得匈奴人的马也不安地嘶叫。 而士兵们在这时候长枪挥舞,兴奋地面容通红地冲出,这几个月被自家将军虐待的恶气趁此时发泄在了匈奴人身上,没有准备的匈奴骑兵队形一下被冲散了 。 “弟兄们,先冲出去。”毕竟是草原上的豺狼,那些匈奴人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挥舞着兵器,骑着高头大马朝各个方向突围,只要冲出去无论是逃走还是抱团攻打都不是问题。 只是,这些成为大历战神的萧家军也不是省油的灯,有更多的士兵提着手中的兵器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一时之间,匈奴人仿若陷进了浪潮,被层层海浪冲刷,有的甚至被挑下马来。 “老张,上次对抗赛输给你们,这次杀匈奴人我们组赢定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领队模样的汉子手中的长刀挽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面前马上的匈奴人只觉得喉咙一痛鲜血如雨般喷出,整个人也从马上摔下来,瞪大的双目失去了神采。 “嘿嘿,老牛,上次对抗赛输了,这次你们想翻身也难,还是继续回去扫茅厕吧,二组的儿郎们,加油,不能被手下败将一组比下去了。”一个精瘦的领奖哈哈一笑,也顾不得包扎自己被划出一道血口子的臂膀,手中的银枪一下比一下更狠,杀的面前都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 有了瞭望台的示警,这一场以逸待劳的战打的顺风顺水,不费吹灰之力,这一队匈奴骑兵就丢盔弃甲,只有小半逃了出去,有的连武器都丢了,如同被野狼追逐的羊羔,仓皇失措地往身处的大草原跑。 “穷寇莫追。”萧逸之抬手抹去脸上被溅上的血迹,眯眼看着慌不择路的匈奴人,淡淡开口,草原是匈奴人的大本营,深入草原,他们也讨不得好。 他的话音落地,还在追击的士兵瞬间停下了脚步,经过刚才的鏖战,士兵们脸上不见半点疲态,此刻正帮忙打扫战场,帮助受伤的队友包扎伤口。 “回禀将军,此战我们杀了匈奴人五十一人,斩了战马六匹,活马二十一匹,我们有四十九人受伤,无一人死亡。”叫老张的将领让人把这些死去的匈奴人掩埋后,一一清点完战场,过来汇报。 “真无趣,我才刚刚热身,这场战就打完了。”满脸血污的老牛大咧咧站在一边,有些意犹未尽地道。 “想打战,有的是机会。”萧逸之璀然一笑,让士兵们把死掉的战马留了两头让里正分给村里人,其余人则整队回营。 “谢将军。”身后,里正带着村里人对着他们深深鞠躬,每年的秋收都是提心吊胆的,而今年,匈奴人却被他们的士兵打跑了,一年辛苦所得的粮食保住了,一些老人甚至喜极而泣起来。 而瞭望台的好处这时候也体现了出来,总是能快一步摸清楚匈奴的异动,让数次匈奴打秋风的行动无功而返,一去就被萧家军包饺子,损伤惨重分。 捷报传回豫王府,又快马加鞭传回京城。 “去年的辛苦,总算有回报了。”他高兴地在饭桌上分享了边境的消息,对比去年百姓们提心吊胆指不定什么时候匈奴人突然出现把他们掠夺一空,而如今每每匈奴人来,萧将军早就在他们的村子前形成了一堵厚重的保护层,让他们安心打谷晒谷,腌制过冬的咸菜,这个时候,他们甚至还期盼匈奴人来,等到被萧家军打跑的时候,他们也能分到一块马肉打打牙祭。 大草原,匈奴王庭的王帐中,大单于坐在铺着虎皮的主位上,他年月五十岁,头发已经有些花白,长期身居高位的脸不怒自威,更何况此刻面无表情。 “单于,这次左贤王亲自带去的骑兵损折了一半回来,连左贤王也被大历的萧逸之砍伤,如今还昏迷不醒。”正中,一个匈奴人跪在那里,颤巍巍禀报。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单于忍了又忍,终于按耐不住,一拳头砸在案几上,怒发冲冠的脸上,几道法令纹刻画出深深的纹路。 “单于息怒,实在是大历人太过狡诈,他们修建在边境修了瞭望台,我们这边人马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能掌握,每次去了大历的村子,等待我们的都是萧家军的包围。”那个匈奴汉子忍不住辩解道,不是他们没用,实在是敌方玩阴谋。 “单于,眼看着就要过冬了,若是抢不回粮食,今年的冬天可怎么过。”帐中一个胡须皆白的老人摸着自己的胡子,浑浊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担忧。 他们匈奴是游牧名族,并没有能够种植的土地,只能靠着草原生活,可草原漫长的冬天是无法放牧的,这个时候,若不能掠夺回足够的食物,只怕许多族人会熬不过去。 “他们这是在玩火。”单于眼中翻涌着深深的怒气:“这是在向我宣战。” “单于,末将请命,追随单于麾下,杀入大历。”帐中另一个彪形大汉忙起身跪下,开口说道,声若洪雷。 “张远山,你呢?”单于挑眉,对着端坐在胡椅上的年轻人开口。 052匈奴来袭2 “学生愿听单于吩咐,随单于起兵,共襄盛事。”帐篷中,一个年轻人站起身拱了拱手应道,声音清雅若泉水叮咚,一身湛蓝色锦袍的他站在这帐篷中,面容俊逸,姿态挺拔,如兰芝玉树,被殿中其他壮硕的匈奴人一衬,更是如天人一般,整个帐篷都因他而亮了几分。 “远山不用勉强,大历毕竟是你的故土,你若是不愿意,本王也绝不勉强。”单于盯着他的眼睛,呵呵笑道,只是,那极具威严的虎目却一直压迫着他。 “自打那豫王爷专横跋扈,让学生声名狼藉在河南受尽白眼后,那大历就不是学生的故土了,反倒是单于给了学生安身立命之地,对学生的恩情让学生铭感五内。”张远山咬着牙,决然道,声音依旧清越,却也带着睡碎金裂玉的气势:“学生愿为单于效犬马之劳,报答单于大恩。” 这话一出,帐内众人脸色都柔和了几分,就连之前对张远山以汉人身份却被做公主选为帐内人诸多挑剔的权贵也对他点了点头。 第70节 “好,好,远山快坐下,本王没看错你,公主也没看错你。”单于哈哈大笑,吩咐左右侍从:“来人,上酒,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待我们大醉一场,醒来儿郎们就随本王杀去大历,到时候,美酒美食美人都少不了大家的。” “单于威武。”当即有人端起侍从满上的马奶酒,对着单于恭敬致意,然后一口饮尽。 随即,有衣着暴露的舞姬入了帐篷,随着马头琴奏响,纤细的腰肢如水蛇一般摆动,跳出诱惑之十足的舞步。张远山坐在末尾,倒了杯马奶酒小口饮用,才一会儿,就有权贵借着醉意,伸手拉过场中正在扭动的舞姬,猴急地摸着舞姬前面的丰盈。 “哈哈哈,诸位尽兴,尽兴。”单于身边也依偎着两位妖娆的舞姬,见到权贵大胆的动作,非但不恼,反而颇为高兴。 一时之间,帐篷之内,除了靡靡的音乐声,还多了一些暧昧不明的喘息和娇吟。 张远山坐在末位,自己倒了杯马奶酒,小口小口浅酌,似笑非笑地看着殿中的舞蹈,只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不同于匈奴男子的白皙如玉的面庞在跳动的烛火中俊美的动人心魄,有舞姬有些心动地围绕着他跳舞,纤细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媚眼如丝,丝丝尽是爱意,柔情蜜意地叫了声:“大人。” “姑娘,抱歉,我没兴致。”他抓住舞姬往下摸索的小手,轻轻推了她一下,站起身,掀开帐篷出去透气。 “远山可是有公主了,你胆子真大,敢去招惹他,不怕公主抽你一顿鞭子啊,来,小乖乖,爷疼你。”被推开的舞姬有些不甘地看着他出去,随即就被旁边一只胖手摸上她恍如无骨的腰肢,她唯有堆了笑,伺候起这个胖子来。 出了帐篷,隔开了里面混乱的气氛,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张远山反而觉得头重脚轻起来,随即,一个红衣如火般张扬的姑娘提着鞭子往这边冲来。 “张远山,听说大兄召了舞姬伺候你们?”她气势汹汹而来,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 “在里面呢,我没要。”他淡淡道,掩住了眸底浓浓的厌烦。 “算你识相,若是你敢对不起我,我便……”红衣姑娘点点头,恼意渐消。 “若我要了,你要如何?”他欺近她,低低的,在她耳边问,低而微哑的语调,十足的撩人。 “我便把你的姘头毁容,看你还喜欢她不,然后抽你一顿,唔……”红衣姑娘恨恨地放狠话,话还没说话,就被他一手揽住纤细的腰肢,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然后,被他柔软温暖的唇堵住了嘴。 “唔唔唔。”红衣姑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看到眼前放大的俊颜,她的脸忽然就如打翻了胭脂一般红成一片。 “张远山,你放肆。”直到一吻完了,她勉强按捺住起伏的心神,气息不稳地呵斥,只是,配合着她如水的眸子和红肿的唇,怎么看都像是在撒娇。 “我就是放肆了,公主要如何处置?”张远山抬手蹭掉了她唇上晕开的胭脂,轻笑一声问道,眼角的余光瞥见帐篷外小巧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们还没成亲呢?”红衣姑娘跺了跺脚,恼道。 “公主曾说,匈奴嫁娶是看双方的实力,哪方强势,就由哪方上门把弱的一方迎进自家帐篷,对吧?”他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公主,狭长漆黑的凤眼泛着光,仿佛在月光下波光潋滟的湖水:“待得远山这次随单于打入大历得胜回来,定要将公主迎入我帐中。” 语罢,扬长而去。 “哈哈哈,没想到远山竟有如此气魄,王妹好福气。”他刚刚走远,王帐就被掀开,单于大笑着走出来,伸手揽住自家妹妹,笑得开怀。 “大哥就知道取笑我。”红衣姑娘正面色驼红沉浸在张远山夺人摄魄的笑意中,听见张远山要娶她进门的豪言,黑眸中欢喜荡漾,就被单于打断了,她羞恼地推开单于的手,跺脚跑了。 一向横行霸道的公主竟然会害羞,单于新奇之余,又大笑一场。 053匈奴来袭3 回到自己帐篷的张远山让侍从送了热水进来洗漱一番后,坐在床边看起了书,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他拧起了眉,他合上书,开口问道:“谁?” “远山哥哥,是我,敏敏。”一双纤手掀开了帐篷,随后,一个纤细瘦弱的姑娘走了进来,娇小的身材倒像是大历女子般,她垂着头,嚅嚅说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如此说来,刚才单于帐篷里外的人也是你?”他放下书皱着眉问道。 “远山哥哥看见我了?”她抬起头,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胡闹,在单于帐外鬼鬼祟祟的,若是被不长眼的侍卫伤到怎么办?”他轻声呵斥,眉宇间有隐隐的责怪。 “远山哥哥是在关心我么?”她反倒是笑了,柔柔问。 “既然你刚在那里,想必也看见了我和公主,听到了我说要娶她的话。”张远山沉默片刻,轻声开口。 “可是,远山哥哥,为什么,明明当初你还被多玛当做奴隶打骂,明明是我救了你,就因为她是公主么?”她的手渐渐收紧,指甲掐进了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有些茫然地问道。 当初,他才来匈奴,被心情不好的公主抓到打的奄奄一息,是她从多玛手里救了他,并带回帐篷找大夫调养,当初多玛那般对他,他怎么能忘掉,而且,就算多玛是公主,她也是右贤王的女儿,她也可以帮他。 “够了,敏敏。”张远山冷冷开口,说出的话如刀子般割的她痛彻心扉:“你说得对,就因为她是公主,就因为她比你漂亮。”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感情:“比起小家碧玉,我更喜欢公主那般艳丽如火的女子,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以后别来找我了,让公主看到又是一顿闹,我担心她气坏了身子。”“我……”她身子晃了晃,纤手抓住了桌子才稳住自己站稳,脑子中嗡嗡嗡的,一遍遍回荡的都是他冷冷的声音,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了,远山哥哥。”她咬着唇,涩然道,转身离开的瞬间,泪如雨下。 张远山看着她踉踉跄跄地掀帘子奔走,静坐的身影几乎成了木雕,当初他初到草原,和几个平民因为挡了心情不好的多玛的路,就多玛一顿鞭子毒打,是她挡在了多玛面前,并且带他回去疗伤,在烧的云里雾里的时候,是她用冷帕子帮他降温,他记得,那舒服的冰冰凉凉的感觉,以及睁开眼对上的宛若两潭幽泉般的眼睛。 似乎高烧让他头脑都不清楚了,看着她离得这么近的身影,那一瞬间,国仇家恨都化为了虚妄,他脑海中只要一个念头,伸出手,就可以用她入怀。只是,烧退了,他也清醒了。 匈奴人与他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他,命定的使命就是背叛匈奴,他们之间,隔着太多阻碍,早就注定不可能,倒不如一点希望都不要给,免得徒增伤痛,一缕冷风从掀开的帘子吹进来,吹冷了他的心,也吹灭了他幽深眼底的一缕微光,他眨了眨眼,眸中只余冷漠。 酒醒后的单于果然如他所说的,纠结了两万兵马来报复,气势汹汹直奔雁门而来,作为熟悉河南情况又饱读兵书的张远山也充当军师随侍在侧。 雁门地方不大,驻扎的守军不多,前来支援的萧家军且战且退,倒是让匈奴人攻进了雁门,只是,此时的雁门,百姓们早就跑了,几乎就是一座空城。 “单于,这情况不太对劲,萧家军的名震大历,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击败,而且来的人数也太少了,这场战争赢得太轻易,学生怀疑有诈,我们还是搜刮完粮食先草原再从长计议吧。”张远山凝望着喜气洋洋到处清点战场的匈奴人,有些凝重地对单于道。 “远山多虑了,萧家军的主帅早就换成萧侯之子,看着名气冲天,其实不过尔尔,再说了,本单于出马,自然所向披靡。”单于满不在乎地笑道,大历初定时候,他也率兵攻打过,当初还略胜一筹,只不过,他单于位置是踏着血路才杀出来的,只怕战线拖长了后方不稳,才只能不甘放弃。 “单于的善战学生自然知道,只是,我们在这里停留过久,万一大历集结军队杀个回马枪,我们这么点人,恐怕危险。”张远山继续苦口婆心劝道。 “也是,这次本单于来得太过仓促,那儿郎们,先休随本单于搬空雁门的粮仓,再休息一个时辰,我们就回去。”单于笑笑,大声说道。 “是。”匈奴骑兵立马整队,高声应道。 “单于……”张远山俊眉拧成一团,眉间是深深的忧虑。 “远山不必多说,本单于知道你的顾虑,但我们的将士奔波一天,总的让他们喘口气,而且,大历集结兵马哪有那么快。”单于都这么说了,张远山总算闭嘴了。 只是这次单于却算错了,这次大历的兵马来的格外快,在日落之前,在他们把粮食都搬出来放在队伍中欢声庆祝的时候,萧逸之已经带着萧家军从雁门外面包抄过来,把雁门团团围住。 “该死的。”单于遥遥望着萧家军正中那个身着银色铠甲格外挺拔的身影,慌慌张张上马,带着军队突围而出,萧逸之带着军队在后面猛追不舍,追了几百里地,由于匈奴人毕竟熟悉地形,终于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不必追了。”萧逸之拉紧缰绳让马停下,任由草原上的冷风把额前一丝碎发吹乱,眯着双眼望着匈奴仓皇逃窜的骑兵,抬起右手,淡淡开口。 第71节 “为什么啊将军。”正追的兴奋地老牛也顾不得军营中服从命令的规矩,忍不住不满的开口:“好不容易我们才把匈奴人追成丧家之犬了,再多追一会,若是擒到单于回去,就是大功一件。” “平时说你蠢你还不相信,你还想贪功捉单于,再追下去就快到匈奴王庭附近了,到时候别我们被人家抄了饺子。”叫老张的副将翻了个白眼,摸出水囊喝了口水,不客气地道。 “可是,就这样让他溜了,已经那匈奴单于这么近了,老牛我真不甘心。”老牛看着匈奴人消息的方向,双眼瞪得像铜铃,有些不甘道。 “清点战场,我们回去。”萧逸之唇角轻轻勾起,开口道:“老牛得多向老张学习,你那急匆匆的性子,在战场上就容易吃亏,本将军还是那句话,除非匈奴就此龟缩在草原,不然,会让你打过瘾的。” “这不是有将军和老张么,我带脑子干嘛,我只要出力多杀几个匈奴人就好。”老牛呵呵一笑,也不生气,周围的士兵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战告捷,不光把匈奴人赶回了草原,同时,还俘获了近两百头健马,得胜的消息传回河南,再传到京城,皇上也欣喜若狂。 “萧侯后继有人啊。”皇上看着战报,笑声在御书房久久回荡。 054匈奴来袭4 正当河南百姓为萧家军的胜利欢天喜地时,如丧家之犬般逃回老巢的单于已然气歪了鼻子。 “奇耻大辱,本王的奇耻大辱。”王帐里,单于徒手劈下座椅的负手,火冒三丈地道,当初左贤王失利受重伤时他还觉得左贤王不堪用,如今自己也铩羽而归,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手下一个个低垂着头屏息静气的贵族,越发怀疑他们都在心头暗暗嘲讽自己。 “胜败乃兵家常事,单于切勿动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张远山出列,凤眼落在单于流血的虎口上,带了淡淡的担忧恳切道:“再者,单于本就是匆忙成行,带的人也不多,那萧逸之又阴险狡诈,稍有失利也是正常。” “远山说得对,本王长途跋涉而去,本就疲惫不堪,又对上数倍精神饱满的敌人围攻。”有了张远山递的梯子,单于也就顺着下了台,瞥见张远山俊脸上不作假的真诚,他虎目中燃起熊熊野心:“这一次 本王定要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单于,不若等到立春,大历正在忙春耕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头发花白了一般的丞相皱着眉,想要开口阻止,接连的失利,已经让他们的骑兵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而且天气越发冷了,士兵们冒着风雨严寒穿过大草原去打战,他们的身体再强壮也会吃不消的,这个时候出兵,并非最佳时机。 “丞相不必多言,本王心意已决,你且留守后方,等着本王满载而归,到时候就有数之不尽的粮食茶叶丝绸布匹给我们享用。”单于摆摆手,一双虎目溢满志在必得的野心。 “那我祝单于旗开得胜。”丞相知道单于心高气傲,咽不下之前受的挫折,见已经不可劝阻,当即跪下,扬声道。 “祝单于旗开得胜。”王帐里,乌泱泱一群人步调统一地跪下去,齐声道,声响响彻帐篷。 张远山也混在其中,嘴唇跟着开合,乌黑纤长的睫毛扑闪,遮住了眼底的恨意。 “好,都起来吧。”单于哈哈笑道,挥手让众人回位置坐下,虎目中精光一闪,他摸着长满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道:“右贤王,你去整顿兵马,听本王命令出发。” “遵单于令。”右贤王出列,拱手后退了出去。 “如今大历修了瞭望台,此台有预警功能,单于不可小觑,无论单于从何处进攻,大历都能预先知道,如此单于也就失了先机。”丞相想了想,又开口道。 “丞相所言极是。”单于点点头,想到这里,也后怕不已。 他这次带兵攻入雁门,只在那里停留了半个多时辰,就被萧逸之围攻了,这一切都预示着萧逸之根本是提前知道了他往雁门方向而来,早就在外面等着他了,之所以让他进雁门,不过是想放松他的警惕捉活的而已,还好他的骑兵彪悍善战,这才能逃过一劫。 “这倒有点难办。”他摩挲着下巴,陷入思考,不论他进攻哪里,大历的军队都能知道赶来支援,要让这战好打,除非能放出迷雾让他们不知道他往哪进攻。 “既然如此,那就兵分四路,本王倒要看看他能猜到我进攻哪里,到时候,听本王命令,四路合一,我匈奴战马强健,最擅长的就是一个字,快,本王倒要看看,他所谓的萧家军赶来的速度能不能快过本王。”单于虎目一亮,越想越觉得可行,搓着手掌大笑着道;“丞相以为呢?” “单于英明。”丞相想了想,因着大历的瞭望台,直接集结兵马前去可能就正好对上萧家军的精锐,虽然他认为他们匈奴骑兵更胜一筹,但长途跋涉而去,又在恶劣天气下作战,若是战线一胶着,对他们是大大的不利,反倒是单于剑走偏锋,说不能反而能打一个时间差。 “远山认为呢?”在座的都是单于的心腹,早在张远山和公主有了做亲的打算,也算是勉强入了单于的眼,更何况在掩门的时候张远山冒着他的不满苦头婆心地劝说更是让单于放了心,此刻,单于浑身放松地半卧在虎皮铺就的椅子上,大咧咧地问。 “学生并未打过战,所知都是纸上谈兵,单于和丞相大人都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张远山自打听见单于和丞相商量的分兵,就有些坐立不安,他们此举相当于是废了瞭望台的功能,听见单于问话,他勉强压抑住满心的急火如焚,垂眸遮住眼底的焦色,淡淡开口。 张远山并非不想阻止,实在是两大巨头达成一致的看法,他本是大历人,身份尴尬,若这时候提出相反意见,免不了叫人多心,如今只能见机行事:“学生只想跟在单于身边,多长点见识,也希望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远山谦虚了,本王身边都是些打起战来热血上头什么都不顾的,正需要你这样冷静仔细的人。”想到张远山之前入了雁门就觉察出不对劲,这一份观察力,就足够他跟随了,更别说他本是大历人,对河南地形熟悉通透。 单于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后,又因为公主到访,留了张远山一起用饭,等到把娇蛮公主哄走,张远山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帐篷。 “大人。”伺候他的侍从远远见了他,忙迎上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叫厨房给我上碗醒酒汤,顺便再上盘糕点吧,就糯米团吧,之前的吃食都吐的一空了,现在腹内饿得慌。”他就着侍从的搀扶入了帐篷,揉揉眉心,轻声开口。 “是,大人。”侍从恭敬应道。 等到他的命令传到厨房时候,灶下一个正安静烤火的少年眸光一亮。 “这张大人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不过是沾着公主的光,不然,谁知道他是哪根葱。”夜都已经深了还被有人叫膳,正在打瞌睡的厨妇不悦地起身,骂骂咧咧道,若说是正经主子还罢了,不过是个假着公主威风的兔儿爷罢了,不过,她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该做的还是得做,不然若是这位气量小,往公主那里一说,她就没好果子吃。 “大娘,这糯米团子简单得很,不如我来做吧,您先歇歇。”灶下的少年起身,伶俐地开口。 “好吧,阿南,你也跟我打了这么久的下手,今天就让你露露脸,若是入了贵人的眼,赏钱肯定少不了。”厨妇乐得轻松,又缩了回去守着温暖的壁炉继续打瞌睡。 少年笑了笑,动作娴熟地把糯米粉加了糖用水和好,又扫视了下厨房,见还有银耳汤,也舀了一碗,一起上蒸笼整好了,然后用食盒装了,送了过去。 “大人,您要的糯米团子我给您送来了。”帐篷外,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张远山已经洗了脸,这个时候感觉清醒了不少,见到进来的是个稚嫩少年,面上露出了惊愕,当初在来匈奴前,萧侯曾告诉过他一些暗线的联系方法,其中就有若是他身份足够了,需要传消息出来,可以去厨房点一份糯米团子,他心目中,暗线都应该是一些稳重持正的人,外没有想到是年纪这般小的少年。 “大人,您点的糯米团子来了,请趁热吃。”少年对他恭敬行了一礼,打开食盒把银耳汤和装着糯米团子的盘子一起轻轻摆在了桌上。 “嗯,这糯米团子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好火候,蒸得久了,团子就软掉了,不好吃。”他瞅着桌上的糯米团子,意有所指道。 “大人所言极是,请大人动筷吧,这糯米团子放得太久了,凉了就不好吃。”少年笑笑,恭声说道。 “辛苦你跑一趟了。”他坐下,从衣衫里拿出几个铜板给了少年。 “谢大人。”少年行了礼,提了空的食盒回去。 “怎么样,有赏钱么?”厨妇见他回来,急急往他口袋里摸去。 “就几个铜板。”少年哭丧着脸:“大娘不是说赏钱少不了么,这个大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有赏钱就不错了,知足吧你。”幸好自己没去,这么冷的天出去喝一趟风才拿这么点钱的,打发叫花子啊,厨妇敷衍着安慰他,又继续打瞌睡。 而少年不着痕迹从食盒底下抠下粘着的小纸条,又坐回了灶下烤火。 第72节 055匈奴来袭5 “将军,侯府传来的急报。”萧家军驻扎地,一传令的小兵把从信鸽身上取下的信件送到了萧逸之手中。 “去通知几个副将道中帐有要事相商。”萧逸之刚洗漱过,长发还未束起,黑发如水披散,修长的手指拆开信纸,认真看完了,潋滟的眸中光芒大盛,他对着传令兵开口吩咐道,随即开始整理仪表出门。 “是。”传令兵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璀璨的眸子,里面像是有满天的星光不停的闪耀,让他一不留神就看愣了,好在将军正在系衣带并没有注意,他咽了咽口水,低声应下一溜烟跑去通知了,将军美色太盛,他这等凡人实在把持不住,还好将军没注意到,他庆幸道。 “将军找我们有事情?”老牛当先入内,大咧咧开口问。 “父亲传信,说是匈奴探子回报,单于在近几日会有大动作。”萧逸之拿出信纸,递给他们几个轮流浏览。 “这么说又有战打了?”老牛并不像其他三位一样急忙凑过去看信,反而兴致勃勃发文,一双眼睛都因为即将来的战事而熠熠闪光:“不过,如今有了瞭望台已经提前看到匈奴的动向,侯爷其实不用专门写信来,难道是督促我们做好准备工作么?” 老牛搔了搔头,有些疑惑道。 “所以叫你先看信啊。”和他关系最要好的姚副将把他们已经看完了的信递给了他,挪揄道:“老牛,虽然我看了这封信上没有生僻字,都是先生教了我们的,可你文化课从来不及格,也不知道认得全不,要不要我帮你念?” “滚犊子。”一提起文化课,老牛脸上就露出了便秘般的难看神情,也不知道谁给将军出的馊主意,明知道他们是一群莽夫,偏偏要让他们学酸儒那一套,他老牛的手能提砍刀舞长枪,偏偏要被那根细细的没有分量的毛笔逼得抓狂,最近几个月茅房几乎都被他承包了,他手下某些胆大的兔崽子还在他憋着气打扫茅厕的时候来看了笑话,如今又被老姚笑话,简直是一世英名尽毁。 “这单于倒是好算计,玩这一手基本就是针对我们修的瞭望台了。”老张一针见血,指出自己发现的问题:“他们分四路向我们边境压近,迷惑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先攻哪里,打一个时间差,等到后来四军合一发现的时候也来不及救援了。” “不错。”说道正事,老姚也收敛了脸上的嬉皮笑脸,正经起来。 “这么说对我们却是大大的不利。”这几个月饱含血泪的读书生涯还是有成效的,至少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牛如今也能勉勉强强看得懂军营往来的信件了,此刻他也皱着眉头,扒拉几下浓密的络腮胡子,语气含了担忧:“若是支援不及,等匈奴攻进城里,受苦的就是百姓了。” 他是喜欢打战,满腔热血都等着抛洒战场,可打战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死能让他们后方的百姓过上安宁的生活,而如今战事有可能波及到百姓,他就有些急了。 “我倒是有个主意。”萧逸之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将军有办法还不快说。”急性子的老牛不满地道。 “着什么急,我这不还没来得及么?”萧逸之瞪了他一眼,他们一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一通,他还没插上话呢。 老牛搔搔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 萧逸之也不再理他,缓缓开口,把自己的计策说出来:“既然匈奴人兵分四路打着迅速汇合攻击一处让我们无法及时判断作出反应的主意,那我们干脆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通过瞭望台得知他们四路进军的方向,直接打上门去。” 早在看到信件的一刹那他就冒出了这个想法,既然匈奴分路束缚了瞭望台的功能,而且一旦让匈奴攻进了城里,他们就会被束缚,到时候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儿,他们想把匈奴人赶出城里又怕伤到无辜百姓,这次匈奴大举进攻,地点又不定,自然不能像上次那样摆出空城引君入瓮了。 “这个主意好,凭什么每次都是他们张牙舞爪到我们家门口挑衅,要比谁的拳头硬,我们可不虚他们。”老牛满脸喜色,挥舞一双铁拳,磨拳跃跃欲试,恨不能萧逸之马上下令,他就能扛上他战刀杀向匈奴。 “老牛说得对,把战场转移到草原上,如此,我们也可以尽情发挥了。”老张比老牛想的深,瞬间明白了萧逸之打的是什么算盘,也点头附和。 “我等听将军吩咐。”其他两位副将自然也无异议,齐声开口道。 “既然如此,待得瞭望台上的哨兵确定匈奴大致方向后,你们四位各领一队兵各寻一个方向分头行动,我就在后方坐镇大营,随时支援你们。”萧逸之手撑在地图上,继续开口:“不过,切记一点,你们不如匈奴熟悉地形,切记不可莽撞,不可太过深入草原,尤其是老牛,你要知道,你手底下的一队士兵可是把命都交给你了,定要谨慎再谨慎。” “将军,我当然知道。”被重点点名,老牛有些难为情,粗声粗气应道,虽然他平日里总说他没带脑子上战场,那不是跟在将军和老张身边么,真正要他独当一面的时候,他还是很小心的。 “嗯,遇到匈奴的大部队,就不要死磕,想办法扰乱他们的前进步伐,通知我增援,若是碰上小股兵马,”说到这里,萧逸之顿了顿,艳色逼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那也不要客气,能吃下就吃掉。” “是,将军。”四人笑着应道。 于是,等到匈奴单于志得意满地带领着大军浩浩荡荡朝着河南出发,竟然发现萧将军敢孤军杀到草原上来。 “天助我也,哈哈哈。”单于哈哈笑着,手中冰寒的弓箭对上了萧家军中将领摸样的小个子,瞄准,射击。 森寒的铁箭头带着丝丝凉气对着老张飞来,甚至发出了轻微的破空声,老张慌忙闪动,却还是被箭头擦着手臂射向不远处的大地,痛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而且,不小心瞥了一眼箭头扎进大地的深度,心有余悸地抖了下。 “大家撤退。”他随手扯下里衣的下摆扎住了伤口,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声嘶力竭地吼道,他所率领的一队士兵也训练有素又极有默契地且战且退。 “那小个子反应倒是灵敏,真是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单于收起弓箭,有些遗憾道。 “单于威武,就连传说中有着战神称号的萧家军遇见了您,也只能落荒而逃。”张远山很为那个江铃捏了一把汗,如今看见他带着士兵们七拐八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这才笑着开口。 “嗯,今日大家伙也累了,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漂亮话谁不爱听,单于虽然没有笑,但威严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此刻单于完全忘了几天前被追的狼狈逃窜的往事, 大手一挥,直接吩咐安营扎寨:“大伙儿累了一天,今天就在这里休整,正好有大历军队给我们送上来的马肉加餐。” “是。”匈奴人大声应道。 篝火架起,上面的陶罐滋滋冒着热气,几个匈奴士兵围在一起烤着火,谈论起萧家军刚才逃窜时候矫健的身姿,发出模糊的嘲笑 只是,这样宁静的夜晚很快就要被打破。 “传令给将军,发现大鱼了。”跑到了安全距离,觉察到匈奴并没有追过来,老张让人飞鸽传信回去后,手底下的士兵也手脚麻利地搭了个简易帐篷,烧了热水,军医正忙碌着给伤员包扎伤口,老张大咧咧地光着上身,由着军医给他手臂上药,一边喝着肉干熬成的浓汤,一边笑的脸都皱成一团:“哈哈,老牛几个都想着能碰上匈奴单于,还是我的运气好,嘶,军医,你下手轻点。” “张副将谅解,我又不是姑娘家,温柔不起来。”军医咧嘴一笑,军营特效止血药,效果杠杠的,就是上药的过程太痛了。 等到伤口扎好,老张起身动了动胳膊,感觉完全不影响活动,要不,趁着老大没来,他再干一票,摸摸下巴,他如是想。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匈奴人都在休息的时候,三十多个由老张选出的跑路最厉害的萧家军趁黑摸进了匈奴的营帐边,用火折子点亮了亲浸了桐油的草纸,往营帐里扔,扔完就跑。 “着火了,着火了。”不多时,匈奴营帐就传来混乱的喧哗。 “不知道有没有烧到人,若是烧到粮食就好了。”一路别致跑出足够的距离,他们才放松了说笑。 “若是烧到单于就好了。”另一个接口道。 他们一路说笑着,一路往自己营地赶去。 056匈奴来袭6 匈奴营地里,大多数士兵都出来了营地外面,从温暖的营地出来,被冷风一吹,立马被冻的瑟瑟发抖。 “单于,大火已经扑灭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跑了过来,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对着单于回禀。 “抓到人了么?”单于面沉如水,身上披着的裘衣也没有理清,看得出是匆忙被人喊起来的。 “没有。”士兵低声说道,夜深人静,他们都在打盹,这个时候警觉性不高,更何况,来人放了火就跑,他们还忙着组织人救火。 第73节 “单于,是不是之前逃走的大历士兵做的?”张远山也裹着厚厚的毛裘,整个人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因为寒冷,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颤音。 “定是他们,这些大历杂碎,打不过就知道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和我们战场见真章。”单于恨恨地道,瞥见张远山被冻的青白交加的脸,难得关心道:“现在应该已经无事了,远山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那我就先进去了,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张远山点了点头,苦笑着道。 这一夜,虽然后半夜平静下来,可之前的一番折腾,匈奴人大多都睡得不踏实,早上起来的时候,一个个精神萎靡,耷拉着脑袋。 “这幅样子像什么,都给我醒醒神。”单于在营帐前,怒气冲冲道,战争还没开始打呢,自己这边就已经被弄得气衰竭,就这样子还怎么打去。 “是。”匈奴士兵应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大点。 而另一边,张副将却像是喜欢上了这种方式,总是偷偷摸摸跟着匈奴士兵,尤其爱趁着夜深人静匈奴人马困顿休息的时候放上一圈冷箭,又跑得比兔子还快,等匈奴人集合要追上去的时候早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单于气得鼻子都歪了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自己的士兵在这般扰乱下连休息都休息不好。 等到萧逸之赶来的时候,他们这边的战绩已经传遍了萧家军。 “这老张,就是一肚子坏水,焉坏焉坏的。”牛副将摸摸鼻子,想起自己以前故意撩拨张副将,人家还没怎么着他,有些心有余悸,原来,不是张副将不给力,而是人家把他当兄弟不理会。 “弟兄们,我们也要努努力了。”这个方法倒是好,他都远远跟着匈奴吃了一肚子灰,这会儿,也干脆点了八百个身手利落的神箭手打算跟着张副将玩一手偷袭。 “你倒真是大胆。”匈奴单于出现,萧逸之也急忙带着一队人马和张副将汇合,听了张副将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他挑眉,清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将军不是说过,让我们把握住机会。”张副将想到之前将军说让他们一定要谨慎,尤其是遇见大部队的时候,他有些心虚地道。 “你说的不错。”萧逸之到没有怪张副将的意思,能胆大心细到派身手利落的人撩拨匈奴且能全身而退,让他极为欣赏:“不过,如今我们队伍汇合了,也是时候让匈奴人看看我们的实力。” 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满满的傲然和自信。 “将军的意思是?”张副将抬起头,脸上的惊喜一览无遗,没想到他运气这般好,就要和将军一起去打单于率领的部队,想起来都心头火热。 “集合,整顿。”萧逸之扬声道。 如今已方三番五次偷袭匈奴都得到了胜利,正是士气大振之时,而匈奴那边这几日不堪烦扰,已然士气低落,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是。”张副将大声应诺。 于是,当他们率领着大部队往匈奴方向杀去的时候,匈奴人还以为又是一轮偷袭来临,并没有整合全部队伍,等到萧家军杀到眼前了才仓皇应战。 “你就是萧家军如今的统帅萧逸之,你真给你父亲丢脸,好好的萧家军交到你手里,竟然变成只知道偷袭的贼鼠之师。”匈奴单于隔着双方交战的战场,对着一身银白战甲的萧逸之喊话。 “单于,兵不厌诈。”萧逸之一箭射下匈奴的军旗,扬声笑道:“更何况,对于只想不劳而获霸占别人东西的强盗也好意思讲偷袭,这是本将军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配合着他的话音,底下分离杀敌的萧家军也发出一阵阵嘲笑,单于脸色越发不好看。 这场战争双方势均力敌,只是匈奴到底输了气势,战场胶着了半天,单于见到已经不可为,收拢兵马撤退。 “将军,追么?”张副将问道。 “不追了,收拢兵马,我们也退。”萧逸之眯眼瞄准了被拥护在中间的单于,射出了一箭,这才淡淡的道:“我们的士兵也累了,天色快黑了,追上去也讨不得好。” “是。”张副将点头。 只是,萧逸之最后射出的那一箭,根本没抱希望射中单于,却偏偏从单于箭头射了出去,真是个意外之喜。 “单于。”跟随在单于一侧的张远山担忧的唤了一声。 “无妨。”单于捂住被洞穿的箭头,咬牙哼道。 他们疾驰一个时辰后,单于终于感觉体力不支,肩膀已经疼的麻木了,流出来的血已经浸湿了他的手臂,他吩咐下面的人安营,在张远山的搀扶下下了马。只是,等军医包好伤口,就听见混乱的马蹄声。 “不会是大历人又追来了吧?”张远山抬头远眺,有些焦灼地道。 “不是。”单于闭目凝听了片刻,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肯定道:“是我匈奴的马。” “单于。”不多时,就见到右贤王带领着他的兵马打马疾驰而来,见到单于,他立马翻身下马,奔过来跪下。 “昨晚大历的大部队夜袭了臣的帐篷,臣等毫无防备,被大历打了个措手不及。”右贤王有些艰难的开口,实际上是他一路平安地带领着队伍已经靠近了大历的边境,只等着单于汇合的命令,一路没有遇见一点抵抗让他放松了警惕,他们这些军官昨夜更是聚在一起饮酒作乐,谁知道就被大历人袭击了。 “你们被大历大部队袭击了?”单于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闭着眼睛,沉声问道。 “是。”右贤王点头。 “大部队,你放屁,萧逸之的大部队都带来围攻我们了,哪来的大部队袭击你。”看着右贤王身后七零八落的队伍,单于只觉得药吐血了,连脏话也忍不住冒了出来。 “这……”右贤王语塞了,当时夜色昏暗,大历人闯进营中见人就砍,其中一个络腮胡子更是冲进他们帐篷杀了好几个军官,他被左右护着仓惶寻马找鞍逃命都来不及,委实也没看清楚大历到底来了都少人,直接的他们锣鼓震天,火光耀眼,应该人不少。 “你这个蠢货。”好好一队兵马交给右贤王就变成这个样子,单于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而一直养尊处优的右贤王在大庭广众下被如此对待,一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垂下去的眼里闪过浓浓的怨毒。 “单于,你怎么了?”一直在旁边默默不语的张远山率先发现单于的异样,忙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单于。 “单于本就失血过多,又怒极攻心,休息下就没事了。”军医上前诊了诊脉,就下去煎药了。 “这一个个的废物。”躺在帐篷里,单于还忍不住念道。 “单于,这次失利了我们下次找回来,您的身体要紧,军医说了,您不能再动怒了,需要好好休养。”张远山低声劝道。 “眼下这情况,让我怎么能好好休息?”单于看着被包裹成粽子的手臂,烦躁地坐起身。 057远山坑人1 “其实,学生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张远山踌躇片刻,迟疑着开口。 “哦,远山想到什么,但说无妨。”单于看向他。 “既然如此,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学生毕竟不懂打战,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单于不要见怪。”张远山拱拱手,无视单于脸上的不耐,罗里吧嗦说了一通,才切入正题:“如今右贤王手里的队伍已经被攻破了,说明大历人已经知晓了我们多路出兵的意图,也正在各个击破,这个时候,不如我们把部队聚拢来。” 第74节 “哦?”单于坐直了身子,脸上陷入了沉思。 “如今我军士气低落,单于不如把部队收拢,转移到这边,待得休整好,再同大历人决战。”张远山拿出粗糙的地图,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北边的大荒漠,温润的声音如泉水叮咚,流入了单于的心田:“学生这些日子旁观,之前袭击我们时候萧逸之并不在,应该是后来才赶来的,也就是说,大历兵马采取的是分头行动,相互策应的作战方式,这样,遇见我们的大部队他们也要掂量一番。” “若是我们退到漠北了他们也敢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张远山说到这里,清俊的脸上漾开了浅浅的笑,如莲般清雅动人:“那么不熟悉路的他们就需要慢慢跨过贫瘠荒凉的沙漠以及一些沼泽地带,等他们疲惫不堪,粮草短缺的赶来,就正好能撞上我们养精蓄锐的士兵了。” “好。”他的话语简直说到了单于心坎上,单于忍不住拊掌,牵动肩膀的伤口,立马痛得龇牙咧嘴。 “单于,您没事吧?”张远山吓了一大跳。 “没事没事,我高兴都来不及,这点小伤算什么,远山果然大才,本王没看错你。”他拍拍张远山的肩膀,笑呵呵地道。 张远山差点被他拍的一个趔趄。 “远山,不是本王说你,你哪都好,就是这个小身板,太弱了。”解决了心头大事,单于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一面唤人进来安排事情,一面看着张远山拧着的俊美,笑道。 “学生惭愧。”张远山拱手,有些羞赧。 等到匈奴的传令兵带着单于的指令去其他两个队伍传令的时候,一只灰扑扑不起眼的鸽子也在草原上空掠过。 “哈哈,真是太痛快了。”老牛已经和萧逸之他们汇合,说道之前的战事,就忍不住开怀:“那些匈奴人也太不堪一击了,不过是我让人沿路插下的火把,他们竟然就吓得屁股尿流,白让我们捡了那么多好马。” “行啊,老牛。”本来以为自己这边已经是个大丰收,没想到老牛那边也不遑多让,张副将勾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共乐。 “老牛这次做的不错。”萧逸之也点点头,正要在说什么,眉头一动抬手接住了远处飞来的小鸟,取下鸟爪子上的纸条,低头看了起来。 “将军,这上面说了什么?”老牛被他夸奖,心中格外高兴,见到萧逸之凝神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好事。”萧逸之挑眉,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个让繁华失色的笑容,率先抬脚往帐篷走:“都跟本将军进来,开会。” “是。”几人齐齐应道。 “老张,刚才将军这么一笑,我差点一口气被提上来。”老牛落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跟老张说道,将军实在是太美艳了,平日里不笑还好,一笑,还笑的这么好看,不是得要了他们这一群能把母猪看成貂蝉的老光棍的命么? “对了,老牛,反正你打扫茅厕已经熟练了,这几日在外营地的茅厕就交给你打扫了,辛苦了。”走在最前面的萧逸之突然顿了顿脚步,开口说道。 “是。”老牛脸上的笑容立马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道。 老张给了他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笑嘻嘻跑了,受不那么多次教训还记不住,将军的美貌只可意会不能言传,老牛竟还当着将军用自以为小声其实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说,活该受罚。 等到进了营帐,大家一改刚才的嘻嘻哈哈,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刚收到我们线人的消息,匈奴单于决定整合军队,退到漠北休养。”萧逸之展开地图,手指点在漠北的地界上,开口道。 “退回漠北?”老牛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嚷嚷:“这单于属乌龟的啊,打不过就知道躲。” “嚷嚷什么,这次会让你打个够的,茅厕也会让你打扫个够的。”萧逸之淡淡瞥了他一眼,如清风一般的声音悠悠传来。 “将军,若是匈奴避到漠北,我们追击过去实在不智,毕竟,那边路不好走,粮草供应会有困难,且等我们穿过沼泽,和匈奴短兵相接时,士兵们都已经累了,除非……”张副将皱着眉,有些迟疑开口。这样的境地,最好的办法就是撤退,不过,他想到自家将军虽然年岁不大,肚里的弯弯绕绕却一点也不比别人少,绝不会看不出这么明显的弱点,说到这里,张副将顿住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家将军,如同见到肉骨头的小狗似的。 “除非什么,老张你快说啊,看着将军做什么?”老牛正听得津津有味,冷不防张副将不开口了,在那里一个劲盯着将军。 “除非能化劣势为我们的优势,让沼泽和沙漠成为耗费匈奴力气的助力。”张副将吐了口气,斩钉截铁道。 “不错,老张已经看出来了。”萧逸之笑着点点头,清冷的声音无比悦耳,却带着杀伐决断的铿锵冰冷:“为什么我们必须要穿过沙漠和沼泽,长途跋涉满身风雪去攻击匈奴主力,而不能等匈奴人穿过沙漠沼泽对上我们等候在外的重兵呢?” “将军的意思是?”另外两个副将听得越发迷糊了,匈奴单于又不是笨蛋,明明知道沼泽可以让他们以逸待劳,他反倒要放着不用,自己走出沼泽找打,除非他是脑袋被门夹了。 “既然你们都看不出来,想必如今急火交加盼着一胜的单于就更看不出来了。”萧逸之修长的手指往上一点,语气悠然:“你们且看,漠北的地形像什么?” “像一个凹下去的盆,且三面环山,山峰陡峭难攀,唯有一处需要穿过沼泽的出处还算比较好走。”张副将早已经把这些地图背熟在心,萧逸之一问就已经快语答出来了。 “不错。”另外两个副将已经明白过来了,笑着附和。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到底怎么回事,将军,你不会是想穿过这几座山攻打匈奴吧,这样可不比过沼泽更难。”那几座山太陡了,难攀登是一方面,藏身处更是不多,多点人上去就被匈奴人发现了,老牛抓了抓胡子,想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不是。”萧逸之白了一眼拉低他们智商水平的老牛,对着老张道:“老张,你选一队善于攀爬的士兵,带上桐油和足够的箭矢,即刻出发。” “是。”老张大声应道。 “至于我们,先休息好,等哨兵的消息,一旦匈奴过了沼泽,就在外面等候。”萧逸之瞥了眼被另一个副将解释明白过来的老牛,含笑说道。 “是。”老牛也跟着大声应道,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058 远山坑人2 一切都按照萧逸之预计好的,当匈奴单于带着他的部队退至漠北安营扎寨准备徐徐图之的时候,从山上却落下无数燃着火焰的箭头,落入营帐中,趁着风势,刹那就烧成一片。 “着火了,着火了。”整个匈奴大营都乱作一团,正在主帐中养伤的单于也被手下簇拥着,来到了中间的空地上。 “单于,这可如何是好?”底下的将领看着因为灭火而成为一片狼藉的营帐,小心翼翼的开口问。 “回王庭。”单于脸色青白交加,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势未愈,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冰雪气息的冷空气,只感觉凉气从口窜到了肺腑,整个人都冻着了,他清楚地知道,这次攻打河南算是铩羽而归了,而且,等着他们冲出去的,还有一场恶战,可是,他却没有退路了,这个冬天,他们非但没有抢到一颗粮食,雪上加霜的是更损失了不少马匹,饶是单于再桀骜,也不得不对大历低下了头。 大历二十三年,将军萧逸之率领萧家军深入草原,于漠北大败匈奴单于,以优势的兵力追的匈奴逃回王庭。 消息传回河南,引起百姓们弹冠相庆,萧家军班师回去的时候,甚至引起了百姓围观,万人空巷。 “逸之,本王今日亲自迎你这个大功臣回来。”入了河南,萧逸之本要亲自去豫王府回禀战事,却见豫王爷一身青色锦衣,温润如美玉般,长身玉立站在城门,含笑看他。 “末将拜见王爷。”萧逸之让马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恭声回道:“末将幸不辱命。” “好,随本王回府说话。”他一把托住萧逸之,不让他跪下去,率先上了马,往王府疾驰而去,萧逸之紧随其后。 到了王府书房,萧侯和裴相都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见到他们进来,也站起了身,大家行过礼分主次后坐下,这才开始说道正题。 “这次逸之做得很好,本王都没想到,逸之竟然几乎追到了匈奴王庭,若不是战线拉得太长,指不定这次就能直捣黄龙,把王庭都攻破了。”他温声说着,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耀阳。 “王爷谬赞了,匈奴王庭哪是能如此轻易攻进去的。”萧侯谦虚地开口,只是,却怎么也止不住嘴角的上扬,诚然如他所说,匈奴王庭不容攻打,可他儿子这次都把匈奴单于追的如丧家之犬了,这已经足够他骄傲了。 第75节 “谢王爷夸奖,不过,还多亏了线人的情报,末将才能做出准确判断。”知父莫若子的萧逸之扫了眼自家父亲端的比谁都严肃的脸,唯有微微翘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心情,自家老子就是这样,心里可能都笑开了花,脸上却滴水不漏,他也不拆穿,开口说道。 “远山的确立了大功,本王都没想到,区区一年的时候,他就能打入匈奴权力中心,还颇受单于信任,就连这次让单于退至漠北的建议也是他提出来的。”他赞同的点头,实际上收到线人传来的情报,他也是吃了一惊,映像中那个文雅俊秀又瘦弱的书生竟然真的如他当初所说的那般做到了,这其中的辛苦与艰辛,饶是他想一想,也忍不住升起敬佩。 “竟然有这位能人,逸之佩服。”比起他们在战场和敌人一争高下,那个隐匿在匈奴,为他们窃取情报甚至还左右匈奴人想法的高人才更加厉害,萧逸之目中露出动容。 “若有机会,本王定会给你引荐。”他见萧逸之一脸向往,忍不住笑着道。 “多谢王爷。”萧逸之抬头,脸上淡淡的笑意仿若春意盎然的三月,一阵风垂落,落樱冰纷般美丽,他顶着这样的盛世美颜,笑着开口:“对了,王爷,不知府中那位出去游历的先生可有回归,自打末将按照先生写的册子在军中执行以来,感觉军中士兵都大不一样了。” 就如张副将,当初只是有些小聪明,而自打识了字看了兵法,对战事的敏锐度就大为不同了,这次在战场中他就发现了,以后也可以重点培养下。 “没有。”他的脸立马黑了,一回来就问姐姐的事,虽然萧逸之不知道真相,口口声声称的先生,不过,他现在看着萧逸之那张既秀且雅的脸就格外膈应,真是,好端端的男人生得这么好看干嘛,还用这般亮晶晶的眼神问姐姐,让他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哦。”萧逸之倒是没发觉他的变脸,只是听到先生还没有回来,有些失望。 “好了,如今大军得胜归来,这是一件大喜事,正好左右相也在,本王已经让杜管家把王府珍藏的美酒都搬了出来,还请左右相帮忙跑一趟,送到军营,算是本王给大家接风洗尘。”他笑着道。 “微臣遵旨。”裴相看了眼他四平八稳的脸,笑着应了。 “末将就替他们谢过王爷了,有美酒喝,想必那些兔崽子们都要乐坏了。”萧逸之笑呵呵道。 待的杜管家带他们去搬酒了,他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门外一角绿色的裙裾拂动,苏碧走入书房,就见到他用手抵着下巴,似在出神。 “怎么回事,打败了匈奴也不见你高兴?”苏碧绕着他转了半圈,脆生生问道。 “今日裴相收到京城来的信函,匈奴单于已经写了投降书送往京城了。”他看着苏碧明媚的面庞,勉强驱散了心头的烦躁,温声开口。 “这不是很好么,那单于最是骄傲自负,如今能写出降书,也是被萧家军打怕了,这可是你封地上的大胜利啊。”她笑语盈盈,眸子弯成了镰刀。 “姐姐有所不知,这投降书一到京城,就有大臣尚书上书要按前朝旧例,封赏单于为列侯,赐下粮食布匹黄金,并且征调车辆去迎接他如京觐见,扬我上国国威。”他冷笑着开口,声音含了浓浓的讥诮。 “放屁。”饶是苏碧听到这样的话语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柔美的面庞也生起了寒意,细细的眉端亦染上锐利:“这些大臣在京城高床软枕享受着,奴仆成全伺候着,根本不知道边境百姓在匈奴铁蹄下胆战心惊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打赢了匈奴,居然上下嘴皮一碰,就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旁观者轻,轻松的轻。” “我同姐姐想的一样。”他点点头,幽深的凤眼微微眯起,有某样危险的情绪稍纵即逝:“为了所谓上国面子,就伤害到百姓的心,真不明白这些大臣一个个也是饱读诗书之辈,怎么还会去做保护树叶而伤到树枝的愚蠢行为,还是读书都读傻了,匈奴人侵略边境本就是掠夺粮食,如今技不如人,掠夺式失败了,示一示弱,这些傻帽就不顾还有自家子民在饿肚子,自觉自愿地把粮食往匈奴口袋里拿,匈奴人表面上感激涕零,心里只会骂大历人是傻帽。” 他说道这里,有些激动,吸了口气,压抑住起伏的心绪,才沉声开口:“我虽不是聪明人,也绝不是傻帽,这样的投降,我不接受。” 059投降纷争1 “不错,决不能为了匈奴虚情假意的感激,就让抛洒热血的将士们心灰意冷,让百姓们寒心。”她点点头,看着面前的司徒谨,时光飞逝把流年换,曾经稚嫩的下巴已经被打磨地棱角分明,凤眼中蕴含的如铁般的坚毅,已经有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姐姐这般看我做啥?”她专注的打量让他俊脸发烫,眸中的光华璀璨,似乎连屋子都亮了几分,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 “看阿谨什么时候就长大了。”她长长的睫毛轻颤,歪头浅笑,从当初太子府那个木讷沉默的孩子,成为了如今温润如玉的豫王爷。 “姐姐竟然才发觉,阿谨很难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一笑,那笑容,如拂过风铃的春风,温柔的不可思议,微哑的语调又带着说不出的撩人:“阿谨的肩膀早就宽厚到可以给人依靠了。” 姐姐这么问,是不是,终于不把他当做太子府初遇时候那个狼狈的小不点,而是正视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这样的一大步迈出,让他欣喜地几乎要叫出声来。 “别扯这些有的没有,你不接受匈奴的投降,万一京城里百官都接受呢?”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许是他的视线太逼人,她莫名其妙红了脸,有些烦躁地开口。 “那就只能靠皇爷爷顶住了,若是皇爷爷都顶不住。”他扬起一抹杀气腾腾的笑意,声音低沉有力:“还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们要摆出锦簇花团来迎接匈奴,我却决不允许匈奴踏入我河南的土地,匈奴单于敢来,我就敢杀。” 语落,见她并没有回应,有些踌躇地问:“姐姐觉得如何?” “正该如此。”见着他掷地有声的铿锵,她微微一笑,竟然有些羡慕只闻其名的萧逸之了,能有阿谨这样的君上,他们就能畅快淋漓的打战,而不用顾忌后方不稳了,哪用像爹爹当年,还要让母亲带着她和六哥轮流回京住着为质,打战也要小心翼翼,唯恐功高震主。 “不过,这只是做最坏的打算,我相信皇爷爷不会让我走这一步臭棋的。”他淡然的笑容里蕴含了对皇上浓浓的信心。 而朝堂上,此刻已经吵成了一锅粥,皇上端坐在御座之上,任他们下方慷慨激昂陈述,始终一言不发。 “皇上,匈奴本就是蛮荒小国,虽然之前对大历无礼,发起战争,但如今匈奴单于既然已经上了降书,我大历就应该拿出泱泱大国风范,迎接匈奴单于进京参拜,赐下爵位封赏。”礼部尚书顾大人站出来,滔滔不绝地说道:“遥想当年前朝最鼎盛的时候就是这般,四海来朝,万国臣服。” “皇上,此事不可为,匈奴单于投降了,那我们就只需要接受降书,安排使臣送上受封书即可。本就是匈奴单于挑起战争,造成边境死伤无数,皇上没有把那些匈奴人抓起来作为奴婢赏给战场上牺牲的士兵家人就已经是仁慈了,凭什么还要用国库的财物来赏赐他们?”信阳侯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出列进言。 “信阳侯说的极是,匈奴人想抢我们百姓的东西就掠夺边境,就因为他们,我们战死疆场与受伤的将士数不胜数,而且年年的打秋风,也耗费了百姓多少财物?如今他们打不过了,就想着示弱投降再讹一笔,当我们是冤大头啊。”另外一个武将出身的官员出列,愤愤道:“投降可以,但匈奴人也要拿出点诚意,献上奴隶和财物,赏给从军而死的家属,以此答谢他们亲人为大历的付出,酬谢边境百姓的痛苦。” “刘大人此言差也,左传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匈奴单于已经认识到他的错误并且写了降书来检讨,我们就应该给他改过的机会并且宽容以待,趁此机会,也向其他周边小国展示我大历的胸襟宽阔。”又一个大臣出列,开口道:“若我们对匈奴太过严苛,以后其他小国就会宁死不降。” …… “好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知道的说这里是朝堂,不知道的,还以为走进了哪个菜市场。”等到大多数大臣都阐述了自己的观念,并且互相驳斥,几乎在朝堂上演起了全武行,皇上才不慌不忙地开口。他一出声,威严的虎目扫过下首,那些大臣就噤口不言。 “朕收到豫王府的上表,豫王上言此次在和匈奴一战中,萧家军立下汗马功劳,希望朝廷给予封赏,另外,河南作为最靠近匈奴的地方,年年遭受匈奴的打秋风,而如今因为瞭望台的作用,匈奴已经很难搞突袭掠夺边境了,大规模进攻我们也有萧家军横在那里,如今边境也算稳定,河南有黄河这个天然水源,是块膏腴之地,也是时候修造城墙,设立郡县,迁移人口,发展起来以后让匈奴根本提不起抗衡的心。”皇上沉声开口。 “皇上,万万不可啊,河南去年修瞭望台,已经快把户部搬空了,如今要修城墙设郡县,户部实在是没钱了啊。”皇上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就开始抹着眼泪哭穷,皇上这般没原则宠孩子,他户部的老底都要被掀了。 “儿臣附议,父皇,修城墙可不比修瞭望台,这实在是太过劳民伤财,有违天和,更何况,在河南那样偏僻的地方筑城,有谁愿意搬去住呢,”德王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太子,心里忍不住幸灾乐祸,摊上这么个惹祸精,他的皇兄也怎是倒霉,也站出来反驳。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 见到德王都站出来了,很多大臣心里都像是吃了一记定心丸,跟着出列反对。 “朕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你们都愿意把官家府库的钱财拿去送给匈奴,也不愿意拿来为百姓做事?”这些酸儒这些世家的冤大头做派,听得皇上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噎的底下官员一窒,不敢开口。 060投降纷争2 “上国面子,大国气派,在你们心里比百姓重要多了对不对?朕记性不好,刚刚是谁给我说前朝迎接投降的匈奴人的排场,高头大马亲迎,美酒佳肴伺候,高官厚禄赏赐……好一个前朝旧历,前朝还亡了国呢,你不好好想想怎么封赏我们的将士,一心去捧匈奴的臭脚,朕要问你安的什么心,嗯?”他换了个坐姿,稍微放松了一下,淡淡问道。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礼部尚书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额头上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天可怜见,他明明指的是前朝中宗时期最繁华被成为天朝上国的时候。 第76节 “既然你说到前朝,朕就给你们说说前朝,当初前朝强盛时候,匈奴铺首称臣,年年进京朝拜,待得前朝末年式微,匈奴就翻脸不认人,趁火打劫,你们还看不明白么,匈奴,就是一直喂不熟的狼。”皇上声音一沉,面上笼了一层严霜:“刚才是谁说若我们对匈奴宽容,周边小国也会折服于我大历的胸襟?” “回皇上,是微臣。”又一个被点名的大臣战战巍巍应道。 “我大历要那么宽广的胸襟干什么,告诉周边列国,大历是好欺负的么?朕只要大历强大,强大到周围列国都只能仰望,生不起一丝一毫抵抗的心来;也要够强硬,让他们知道,敢冒犯我边境,就要付出让他们承受不起的代价。”他掷地有声地说道。 “皇上圣明。”那个大臣被皇上锐利的目光锁着,就如同被野兽盯着的猎物一般,几乎就要软倒在地,只能张口附和。 “匈奴侵略我大历边境,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萧家军打败铩羽而归,朕心眼不大,忘不了边境百姓在匈奴刀光下过的胆战心惊的日子,既然单于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应该尽力弥补,朕也知道匈奴没有粮食,就用牛羊弥补吧,赔偿细节就交给户部拟定吧。”皇上接着开口道。 “是。”户部尚书出列,应道。 “至于修建城墙,花费是很巨大,但从长远看,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不光能成为边境的天然屏障,而且一旦郡县兴盛起来,不光能抵御匈奴的入侵,还能给国家带来更多的税收,户部不是总是说缺钱么,老伙计,目光放远点,以后就能源源不断收钱了。”皇上说到这里,看着皱成苦瓜脸的户部尚书,不怎么走心的安慰。 “皇上,户部实在没有这么多钱。”户部尚书哭丧着脸,皇上给他画的大饼确实很大很圆,却是虚幻的,吃不到嘴里,修建城墙,这么长的城墙,他粗粗一算,花费就要以亿计,他就想直接晕倒什么都不管了。 “户部的外债都收完了么?”皇上摩挲着下巴,突然问道。 “已经收了大部分,就算收齐了,也是杯水车薪。”户部尚书想哭了。 朝堂上已经还清了户部欠债的官员在心底庆幸不已,而抱着侥幸心理没还清的官员则在心底默默盘算还有那些古玩字画,铺子庄子可以快点折现,估计今天过后多宝斋又要迎来生意的高峰期了。 “你先清点出来,朕也让人把朕的私库清点出来,再不够的,就让豫王自己想办法。”左右阿谨那小子鬼点子多,皇上沉声道,而且,只要私库留下足够他花的银钱就够了,左右等他闭眼了都是要传给后人的,到时候库房空了,阿谨也怪不到他。 大臣们都有些震惊地抬头看皇上,皇上凭借战乱起义从草根登上九五之尊,大大小小战役打了不少,他的私库里面珍宝也不在少数,许是过惯了苦日子,平日里对自己的私库都守的紧,之前修建瞭望台逼着大小官员还债也没有动一星半点,如今竟然直接开库房了,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皇上要修城墙的决心。 “可是父皇,若是郡县设好,没有人愿意搬去住怎么办?”太子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多数百姓都故土难离,要他们离开家乡搬到边境生活,实在是强人所难,耗费巨资修建出来的郡县到时候人可罗雀,这代价可就太沉重了。 “豫王已经跟朕提到这点了,若是良民愿意迁移到边境新郡县生活,就可得到官府划分的土地,而官婢去了新郡县,工作、嫁人后都可以恢复良籍,大家有不同意见或是更好的想法,也可以上折给朕。”对于太子的疑问,皇上还是很温和地回答了,只是,心头忍不住叹息,太子太过优柔寡断,朝政之中,根本没法掌控节奏,已经被朝臣带着走而不自知。 好在,他还有孙子继承衣钵。“此法甚好,豫王大才。”昭阳侯眼前一亮,忍不住开口道。百姓们对土地的执着深入骨髓,有了土地做吸引,倒是可以吸引到很多没有土地的良民,而没入贱籍的女子生下的子女也是贱籍,为着子孙计,为了消除贱籍堂堂正正做人,就算边境再辛苦,她们也不怕。有了女子过去,新郡县人口就能繁衍下去了,豫王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些真的不简单,就算是下属想的,能收服这样的能人,也是一种实力,鹤庆跟着他,或许真能搏出一个未来。 听到昭阳侯夸奖自家孙子,皇上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可……”听到皇上几乎用强硬的态度决定了对匈奴的处理和边境修城墙这么大的两件事,有不同观点的官员还想据理力争一番。 “对了,朕记得朕六十寿辰时候阿谨曾说过可以派人去匈奴教化,朕看这大堂上有很多人想要对匈奴好,那这教化之职想必很乐意接受吧,匈奴蛮荒之地,正缺少孔孟思想的熏陶,或许你们去了,匈奴从此就变成小羊羔了,那城墙什么自然都不用修了,你们也能名垂千古,谁要去,给朕说说。”懒得和那些顽固酸儒费口舌,皇上直接轻飘飘扔下个重磅炸弹。 这下朝堂里蹦的正欢的大臣们静若死鸡。 “都没意见了么?既然这样,就退朝吧。”他说着,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位大臣恭声相送。 等到朝堂上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回封地,他拿着皇上给他的家书以及朝廷发送过来的官方批复,久久不能言语。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见到他木愣愣的样子,苏碧急了,清丽无双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灼。 “皇爷爷说,咳咳咳……”他抬起头,幽深的凤眼光亮灼灼,因为太过震惊,想要说的话语被口水呛住而打断。 “是不是说还是要好好招待匈奴,凭什么呢,战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取得的胜利,就被那些个文人拱手扔了,大不了,大不了等匈奴单于从河南路过的时候,我帮你去杀了他。”听见他未说完的话,她已经脑补完了,一定是这样,朝中那些只顾着勾心斗角的大臣,才不管战士们寒不寒心呢,她愤愤道,温婉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姐姐,皇爷爷说,他已经去信给匈奴,既然匈奴单于投降了,就尽快把赔礼道歉的牛羊送到边境,还有,户部和皇爷爷的私库都会倾尽全力筹措银两给边境修建城墙和郡县。”他稳了稳情绪,见着她因为气怒难休染上薄红的面颊,笑着答道。 “所以,你刚才是在逗我玩?”冰凉的玉手戳着他的额头,她柔声问道,声音清甜,笑容柔美。 “当然不是,我没想到皇爷爷这么威武,刚刚太过惊讶,被呛住了。”他觉察到她笑容下面的怒火,忙抓住她一个劲戳他的手,矢口否认:“我皮糙得很,姐姐仔细手疼,真生气了,就用鞭子打我。” “阿谨你怎么不知道和承毅学学他的优点,倒是把他脸皮厚这一点学了个十成十。”她甩开他热的如烙铁般的手,用冷哼掩饰脸颊微微的燥意。 “承毅有优点么?”他好奇地问。 “嘴甜,胃口好啊。”她仔细想了想,有些迟疑道。 “那是幼稚加好吃吧。”他不客气的说。 “好啊,老大,苏姐姐,我这么喜欢你们,你们竟然说我坏话,我太伤心了。”话音刚落,周承毅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来。 “承毅,最近你在忙什么,怎么老看不到人影?”第一次背后说人就被抓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哼,你们说我贪吃,我才不告诉你们。”周承毅顶着两个黑眼圈气呼呼地走了。 “最近他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往日遇见这样的事情,周承毅都要不依不饶,而今天,竟然就这样算了,她有些担忧。 “管他呢,他这么大的人了,走也走不丢的。”只要不打扰他和姐姐,随周承毅干什么他也懒得管;“对了,姐姐,要不要看看皇爷爷写的信,里面写到他一人对满朝文武,很厉害的。” “好啊。”她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也就丢开周承毅的问题了。 061逸之封侯 虽然大臣们心里反对在河南大兴土木,但皇上已经把他的态度摆出来了,那就是为了抵御匈奴,是不在乎人力物力的,尤其是在朝堂上言辞咄咄逼迫几个做出头鸟的官员改口后,其他大臣也就不敢再提反对意见了。 于是,在户部上下集体加班几点清点下,国库和皇上私库的银子很快就被统计出来,一辆辆运银车装着白花花的银子往河南驶来。 “河南真是要大兴了。”朝会上,萧侯看着从京城传来的折子,激动地语无伦次。他一手创建的萧家军驻守河南,而萧家也扎根河南,他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呆了三十余年,从一个愣头青道娶妻生子,现在儿女都长大了,对这片土地,感情早就深入骨髓了,眼见着河南以后会繁华起来,眼角都有了湿意。 “皇上和王爷都英明,河南此地土地肥沃,且作为天然水源的黄河又有天险阻止匈奴的大举进攻,秦朝的时候,蒙将军就曾在这里修筑城墙,抵御匈奴,微臣认为,现在可以再这些地方重新修筑新城,设立郡县,从根本上抵御匈奴,保疆卫国。”裴相也出列,一贯慢吞吞平和的声音也有了起伏,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有生之年,竟然能作为河南文官之首参与到具有福泽子孙后人的工程中去,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或许千百年后,后人读到这段历史,还能从泛黄的书卷中看到他的名字,这就是一个文人毕生至高的追求了。 “既然裴相已经有了主意,那就由你负责此事。”说道此处,他看了眼站在官员队伍里的萧逸之,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萧逸之,皇爷爷有圣旨给你。” “末将?”萧逸之听他们说城墙的事情正听得晕乎乎的,冷不防被点了名,有些惊讶的出列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萧逸之率领萧家军,入草原和匈奴交锋,追匈奴单于回王庭,粉碎了匈奴入侵的步伐,立下汗马功劳,封冠军侯,以示嘉奖,钦此。”他站起身,肃整了脸色,打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沉声念道,完了看着顶着一张美如春花的脸呆滞住了的萧逸之,合上圣旨,带了笑意道:“冠军侯,还不接旨?” “王爷,攻打匈奴取得的胜利是皇上的神威庇护,是萧家军众将一心共同努力取得的功劳,逸之怎么受得起这么高的封赏呢?”萧侯出列,恭敬地推辞。 “右相不必谦让,萧将军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有功就该嘉奖,皇爷爷如此封赏也是顺应民心,待会还有给萧家军所有将士们的奖励,交由冠军侯一并带回去,众位将士为大历做出的贡献,皇爷爷都看的清楚着呢。”他哈哈笑着看了众人一眼,悠悠说道。 萧侯一听,也知是皇上对此次萧家军的战绩太满意了,所以封赏格外大手笔,知道他根本无力动摇结果,只是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免得被人说恃宠生骄,听得他这席话,这才退回队伍。 第77节 “末将叩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萧逸之这才回过神来,拼命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可脸上明亮的笑容几乎要开出花来,恭敬叩完三个头,这才起身双手接过圣旨,算算时间,他封侯的年龄比老爹还要年轻两岁呢。 “恭喜冠军侯,恭喜左相。”裴相第一个反应过来,率先拱手,对着萧逸之诚心道贺。 “恭喜冠军侯。”超会上其他官员来挨着一个个的对着萧逸之拱手道喜,甭管虚情还是假意,他们脸上都堆着慢慢与有荣焉的笑。 萧家父子同为侯爷,一门两侯,从此,萧家在河南第一家族的地位是彻底稳如磐石了,羡慕也好,嫉妒也罢,他们面上也只能摆正自己的姿态。 “同喜同喜。”萧侯带着萧逸之笑呵呵回礼,看着身边长身玉立的儿子,又是骄傲又是担忧,萧家如今烈火烹油,着实太过夺目,不符合他遵循的中庸之道,至古以来,盛极必衰,水满则溢,他担忧萧家走下坡路,可难道要怪自己儿子太优秀,他立马否定了内心这个念头,心里想着唯有回去都约束族人,让他们不要带着萧家的名号在外面惹是生非。 “好了,既然大家没有其他事情,就散了吧。”他温声开口,众人垂首目送他离去后才一一散去。 “逸之,你如今封了冠军侯,一言一行更是有人关注,切记不可骄傲自得,更要约束好自己的言行,可不能像以前那般大大咧咧,被人抓住攻歼你的小辫子。”萧家父子出了王府,见周围没有人,萧侯压低了声音说道。 “知道了老爹,封不封侯我倒无所谓,我高兴的是这场战打痛快了,而且,对于单于的投降求和,皇上强硬的回应,就是对我们众将士最好的嘉奖了。”萧逸之正色说道,没有把匈奴捧得像宠儿一样,而是声色俱厉地让他们献上投降的赔罪礼,对于他们萧家军来说,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不过,老爹,说起来,我封侯的年纪比你当时小两岁,这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见到萧侯心有戚戚然地跟着点头,萧逸之话锋一转,笑眯眯道。 “你就得意吧臭小子,不过,以后等城墙修好,新郡县成为塞北明珠,你可就没有战打了。”萧侯瞪了他一眼,笑骂道。 “只要天下安定无战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到时候,我就解甲归田,回家啃老。”萧逸之笑着道,眼中也有浓浓的憧憬。 “美得你。”萧侯给了他一个暴栗。 父子两携手归家,街上的枯枝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芽芽孢,希望的种子开始发芽,春天已经不远了。 062裴相的担忧1 三天后,户部的银两陆续抵达了豫王府,裴相也极有行动力的拿出了修建城墙的方案。 “王爷请看,我们可以先沿着黄河以南把前秦修建的所有要塞都巩固修理一遍,然后再在此基础上开始修建新的郡县。”裴相拿出地图,沿着他用炭笔加粗的一段指给他看。 “至于这里……”裴相点着边境有一块凸出到匈奴境内的土地,有些犹豫不决地没有说下去。 “这里是东部的上谷郡?”他对于河南地形图已经了然于心,看了一看,就肯定的说道。 “王爷说的是,此处却是上谷郡。”裴相点头道,声音很是犹疑难绝。 “裴相可是有什么难处?”他看着裴相纠结成一团的眉毛,平静的笑笑,自言自语道:“是为了上谷郡地理位置特殊,无险可守,不好处理对吧。” “王爷说的极是,上谷郡从斗辟县以北的九百里地凸到匈奴境内,每每派出的防守士兵经常遭到匈奴的突然袭击,我们的人马却不能及时救援,为了这小块地方,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战士。”萧侯张了张嘴,声音沉重道,他本就从军中来,对军中事情更是了如指掌。 “既然如此,这块地方我们就不要了,左右这里人烟也稀少,将这里的几乎百姓全都迁回上谷郡里面,从这里直接修建城墙。”他听了两位丞相的话,拿起朱笔,把裴相中间断掉的一小节地方连贯了起来,从地图上看,整个城墙就已经完整了,只是上谷郡以北凸出去的小块地方就被拦在了城墙之外。 “王爷,这毕竟是大历的领土,就这么放弃了,恐怕不妥吧,您也不好对上面交代。”裴相吓了一跳,连连恭声劝道,虽然从他这里看,放弃那点土地完全是利大于弊,可毕竟是大历的土地,王爷说放弃就放弃了,传到京城中,只怕又要引起流言蜚语。 “不过是靠近匈奴的蛮荒之地,气候恶劣,土地也贫瘠,就这么个地方,还让我们的将士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要来何用,都不如放弃了,反而让防守更为方便。”他思索片刻,果断的开口。 “可是……”裴相还想要反驳,他却抬手止住了裴相的话语。 “裴相且想想,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他沉声问道。 “微臣想不出。”裴相苦笑着摇头。 “既然如此,就按照本王说的办,本王知道裴相你担心朝中有人口舌诋毁,但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所做的一切都是从大历从百姓考虑的,没有半点私心,管他们言语如刀如蛇,本王半点不怕,皇爷爷也会理解的。”他凤眼澄澈,清越的话语掷地有声。 裴相张了张嘴,终于沉默了,看着面前锐气张扬,英气勃勃,又多了一股威视的王爷,越发如同骄阳那般耀眼,心中感慨的同时,又多了一层隐隐的担忧,他看了眼旁边不动声色的萧侯,勉强把担忧藏在眼底。 三人又就修城墙的具体事宜开始商讨起来,此次有皇上的鼎力支持,早就派人从周边征派民夫过来支援,最困难的人手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只是,毕竟是个浩大工程,差不多是倾大历国力修建,远比当初修建瞭望台复杂,后勤供给安全问题更是一点都马虎不得,饶是裴相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揪住一个个细小的问题慢慢探讨。 等到三人时候的口干舌燥,早就过了饭点了,大家都干劲十足,并没想休息,他让杜管家传了午膳进来,三人狼吞虎咽吃了,又继续讨论,一直开到金乌西沉,裴相二人才告辞离去。 063裴相的担忧2三更 傍晚的风,凉凉的,吹在人脸上,沁人心脾,在书房呆了整整一天的裴相被这风一吹,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他看着走在身旁的萧侯,忍了又忍,终于在两人分叉的路口,开口出声:“萧兄请留步。” “裴兄可有事?”萧侯顿住了脚步,微微一笑,客气的道。 “萧兄是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说吧,我两如今在王爷麾下,同王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观王爷行事,锐意进取,又锋芒毕露,长此以往,恐生事端。”裴相斟酌了片刻,喃喃低语道。 “但也只有如王爷这般,才能给波澜不兴的河南带来冲击,裴兄且看,自打王爷来了,河南一日日欣欣向荣,这不是很好么?”萧侯摸了摸胡须,笑呵呵道。 “萧兄何苦拿话堵我,我自然是知道王爷一心为河南,可也因为这样,做人臣子的,才忍不住为主公多担几分心,因着为了一项项有利河南的措施,如今王爷已经可以说是满朝中皆敌了,王爷再厉害,毕竟也是独木难支,京中没有人帮,这可如何是好?”裴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对于萧侯散漫的态度,也有些不悦起来。 “裴兄你是关心则乱,你没看见,那位护王爷护得这么紧么,有那位护着,满朝谁敢为敌,谁敢争锋?”萧侯听出了他的不悦,对于为了王爷如此焦急的裴相,又多了一分好感,压低了声音,认真道。 “可帝王的宠爱,又怎么能依靠呢,若是皇上以后反悔,觉得是王爷鼓动他搬空了库房,那时又该如何?”裴相并没有被说服,依旧忧心忡忡。 皇上如今宠爱王爷,觉得王爷为了河南提各种要求是一心为民,风风火火修了瞭望台修城墙是聪慧有规划;可王爷毕竟不在皇上身边,京中又有的是不喜欢王爷的人在皇上身边,东风西风吹来吹去的,若有朝一日,皇上对王爷不那么喜欢了,那今日所做的种种都是别有居心,那样的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如今王爷没想到这么多,他们做下属的就应该想主上所没想,为主上分忧。 “裴兄多虑了,我和皇上相识于微末,虽不敢说对皇上了若指掌,六七分还是有的。若说皇上还年轻二十岁,王爷这般举动我定会劝解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算是嫡亲的孙儿也要避嫌。”萧侯扫了眼空无人烟的街道,看着面庞皱成一团的同僚,相处一年多,他对于这个同僚也算了解,心思直纯,若是不说清楚,只怕他觉都睡不好。 索性萧侯是个爽利人,一起共事的伙伴,他也愿意给予信任,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今日既然开了口,就都说了:“皇上的皇位是凭着拳头厮杀出来的,他本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对于匈奴屡次犯边的行为早就耿耿于怀,之前碍于大历建国不久,百废待兴,实在没有力气和匈奴死磕,好不容易休养生息二十余载,眼看着恢复元气了,可他的继承人却走上了和他所期望的完全相反的道路,他心里肯定是失望的,好在,发现了豫王爷这个像极了年轻时候他的孙儿。” “豫王很像皇上?”裴相听得瞪大了眼睛。 “你且看皇上做的事情,修瞭望台修城墙,哪次不是满朝文武跪地反对,苦口劝解,哪一次他不是一意孤行,你今天看豫王爷把上谷郡以北的土地说放弃就放弃,说一不二的性子,就和皇上如出一辙。”萧侯淡淡笑了:“所以,与其说是皇上宠爱王爷同意王爷修城墙,倒不如说皇上借了王爷的手,圆了自己能阻断匈奴来袭的梦,皇上做事雷厉风行,但做了就绝不会后悔,所以,裴相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不用担心以后皇上觉得库房空了不高兴,怪罪到王爷头上。” “竟是如此。”裴相被萧侯一席话点通,整个人都有些怔怔的。 “而且,裴兄用不着担心王爷,我们王爷生的天庭饱满,龙睛凤目,福气在后头呢。”萧侯逸逸然加了一句,凭他对皇上的了解,如今一心一意捧着王爷,不就是为了让王爷更进一步造势么? 他说完这句重磅炸弹,也不管裴相被惊得化作木头杵在路边,拱拱手,告辞离去:“裴兄,家中娘子在等着一起用膳,我就先行一步了。” “这个萧兄。”消化完噶刚得知的这个震惊的消息,见到萧侯离去时候洒脱的背影,裴相轻叹了一声,眼底是担忧尽去的释然,又是对萧侯这般推心置腹的感激,他摇了摇头,也往自家去了。 064承毅献计1一更 第78节 很快,周边郡县也得到通知,安排着征集民夫轮流送到河南,城墙在民夫士兵们连续不断地劳作下一点一点展露在众人眼里。 反正都是要修的,他和工部资深的工匠探讨后,决定改道黄河,从东南流入渤海,杜绝了以后黄河再发大水引起的灾害,也方便了漕运的发展,并从中引河穿渠,为以后干旱时灌溉民田提供了方便。 这边风风火火修得热火朝天,好在裴相安排得当,被征集来的民夫有工钱拿,伙食也吃得饱,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看着延绵数千里的高大城墙拔地而起,他只觉得万千豪情随之而起,只是,看着一日日消耗下去的银钱,又有些肉疼不已,依照裴相给他报的账册来看,修完城墙就要花费上亿株钱,京城运来的银两就所剩不多了,新郡县还没开始建立呢。 他咬着毛笔,有些愁眉不展,从小生在皇家,就算幼年被苛待,可那时候他还太小,不能出府,自然对银钱也无概念,等到他成长出去走动的时候,他的境遇已经来了个大反转,更是出入皇上的御书房如自己家门,钱之一物,从未短缺过,想不到此时做了手握重权的一地藩王,反倒要体会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窘境了。 皇爷爷可是明明白白说了,新郡县的修建银钱不够就该他自己想办法了,京城是不会再支援了,估计,就算是想支援也爱慕能助,这些日子运来的银两,已经是搬空了户部的库房了。 “老大,你发什么愁?”吃饭的时候,他都是俊颜不展的,这些日子忙碌加担忧下来,他嘴角都有些上火,吃起饭来也是味同嚼蜡,周承毅看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中的菜,有些好奇地问。 皇上舅舅这么喜欢老大,老大要修城墙也力排众议准了不说,这些日子户部送过来的运银车就没断过,看得他都是羡慕嫉妒恨,如今老大不是该春风得意马蹄疾么,怎么一副摊上大事的样子,他一边问,手下也没闲着,又夹了一个蟹粉狮子头到碗里,本来是一个人一个的狮子头,可反正看老大现在的模样也吃不出味道,就别浪费了,他一口咬下去,幸福地眯上了眼。 “可是银子不够了?”苏碧见他吃饭不香,这些日子感觉有消瘦了一些而显得越发轮廓分明的下巴,抬手舀了一碗汤递给他,长睫颤了颤,轻声开口问。 “什么都瞒不过姐姐。”他接过汤,恹恹地道。在外人面前,他是稳重成熟的豫王,泰山崩于眼前都不能面色,也只有在亲近人的面前,才能摘下面具,展露真实的喜怒哀乐。 “怎么可能,那么多钱还不够。”周承毅因为太过吃惊,差点咬到了舌头,一双黑眸瞪得滚圆,惊呼出声。 赵鹤庆倒是没有如周承毅那般大惊小怪,城墙开修的时候,他也跟着老大去边境看过一次,十万人一起劳作的壮观场景已经刻在了他心中,人多是力量大,城墙也一天一个样,但花费银子的速度也就如流水般迅速了。 “十多万人一天的伙食费,人工费,还有修城墙需要的砖瓦材料,这些算起来简直是天文数字,朝廷送来的银两虽多,可消耗的更多,阿谨这般愁眉不展,可是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她看了眼少年不识愁的周承毅,柔声问道。 “修城墙倒是够了,只是,到修新郡县,银两只怕就捉襟见肘了。”他有些无奈地道。 他心目中的新郡县,是想按照京城的布局来修,青石路面,干净整洁漂亮,分东南西北四个布局,东西为主要给人住的,南边是商业街,北面就是贸易坊市,等以后打趴下匈奴,让匈奴再也兴不起侵略之心,想要丝绸茶叶粮食,再开通边境贸易,让匈奴人拿着皮毛骏马牛羊到坊市交换,新郡县一定会日渐兴盛起来。 可如今银钱不够,他设想的在好,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钱不够了就让舅舅再给你送点就成了呗,老大你愁什么,反正舅舅也知道你不会中饱私囊的。”周承毅吃的满嘴流油,见到三人都停下了筷子了,有些不以为然地开口。 065承毅献计2二更 “没这么简单的,承毅。”苏碧眉目温柔地看着傻白甜的周承毅,摇了摇头:“修建城墙花费太大,所以就算是知道它可以加强边防抵御匈奴的入侵,也一直没有实施,直到现在,阿谨提出来,皇上可能也是下定决心,才得以成形,只是,大历毕竟才建国二十多年,家底还不丰,我观之户部运来的银子,应该已经是倾其所有了吧。” “姐姐说的是,不光户部,就连皇爷爷的私库也都搬运一空了。”他无奈的笑笑,有些苦涩的道。 “竟是这样。”她也不禁为皇上的大手笔所震撼,连自己的私库也全部拿了出来,看得出皇上对于修建城墙是势在必得,也看得出皇上对于子民的爱护,不是那个皇上都愿意为了百姓献出自己的钱袋子的,至少,她来之处的皇室就不可能做到这般,只是这样一来,京城也就再不能提供帮助了。 她也陷入了沉默,对于行兵打战她还可以说略知一二,对于解决面前缺钱的境况她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不是吧,舅舅这么穷啊。”周承毅喃喃低语,见到老大说了,苏碧和赵鹤庆也跟着愁眉不展,试图活跃气氛:“你们一个个做这幅样子干嘛,不就是钱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们浪费厨房辛苦做出来的佳肴么,来来来,先把事情放一边,吃饱了饭有了力气分分钟就把事情解决了。” “胖子,你就知道吃吃吃,还吃饱了就解决事情,你倒说说怎么解决?”赵鹤庆撇撇嘴,轻嗤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我就知道。”感觉被赵鹤庆嘲笑了,周承毅也怒了,他抿了抿嘴,眸光转了转,忽然就计上心来:“老大,既然舅舅给不了钱了,就让那些大商人出啊,就和我们上次在濮阳县施粥也是濮阳县的富商给的米粮,你想啊,小小一个濮阳县就这么都有钱人,那整个河南得有多少,修个郡县的钱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说得轻松,上次濮阳县好歹是受了灾害师出有名,而且也就是让他们出点粮食而已。”赵鹤庆嘴角噙着一抹极具嘲弄的笑:“不当家不知油米贵,胖子,你知道修一个郡县要多少钱么,我保证你让那些人出钱,那些人能一个个能拉着你哭穷哭的他们就像是已经没钱吃饭了一样。” “对啊,真要强制性让他们出钱了,他们一人一口泡沫星子都要淹死人。”苏碧也轻蹙峨眉,低声应道。 “承毅,你接着说。”他随手在桌上轻敲了两下,俊脸上带着思索,沉声开口。 “是,老大。”被自家老大认可的周承毅挑了挑眉,不屑地扫了赵鹤庆一眼,如同骄傲的小公鸡般,挺了挺胸脯,清了清嗓子开口:“当然不是逼着他们出钱,我是让他们自愿给钱。” “自愿?”赵鹤庆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忍不住开口:“商人自来逐利,会自愿给钱,胖子,你莫非吃多了脑子秀逗了。” “你不懂就不要乱插嘴。”周承毅不满的开口。 “鹤庆,让承毅说。”他开口让周承毅一秒阴转晴,挑衅地瞪了赵鹤庆一眼,继续道:“自前朝开始,就有市农工商的说法,商人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是很低的,这让他们更加在意面子。” “上次在濮阳县我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我只要对他们和颜悦色一点,他们送粟米就送的多些。”周承毅继续道:“而这些日子我也在外面和一些大商贾有接触,更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想要让他们出钱修郡县,很简单啊,等郡县修好了,就在最热闹的市场口,立一块功德碑,把他们的名字和所捐银两刻上去,如果捐出银两能让自己名字流传千古,想必很多人还是会心动的。” “好计策。”他忍不住开口道。 “如果老大再对捐款最多的前几名赐下仁善之家的牌匾,想必他们会更大方。”周承毅笑着说完,瞟了眼也被震住了的赵鹤庆,得意洋洋道:“怎么样,黑炭,是不是很佩服我,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笨,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解决不了。” 周承毅话音刚落,他和苏碧脸色都有些古怪了。 “对,你最聪明。”周承毅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本来想要讥讽他的,却不想把在场的三人都群嘲了,赵鹤庆憋着笑附和,只是,想到什么,又开口问道:“不过,你刚才说你最近和一些大商人接触,你接触他们干什么,话说,你最近往外跑是跑得很勤。” “要你管。”周承毅闭上嘴,不再多说。 他也懒得理会他们的斗嘴,得到了这个好主意,他要赶紧和萧侯他们商议如何实施,倒是苏碧还抬眼看了周承毅一眼,总觉得从京城回来后,周承毅就有些不同了。 066匈奴内乱1三更 这边,城墙的修建工程进展的如火如荼,而修新郡县资金短缺的问题也被周承毅一语点醒梦中人,有了质的进展,整个河南一片欣欣向荣。 而匈奴这边却越发陷入黑暗。 先是攻打河南失利到匈奴单于差点被人追到老巢,损兵折将不说,还丢了不少牛羊马匹,让本就因为冬季天气严寒而缺粮少衣的匈奴人民更是雪上加霜。 然后是单于写给大历的求降书,他都那样放低了姿态让张远山把自己写的格外谦卑渺小,认错态度真诚到不能更真诚了,他们这些大国最是虚荣自傲,想必大历也如前朝一样,派来马车一路接他们要京城,等他们再态度诚恳地反省一下他们的罪过,在哭诉哭诉匈奴人的艰难,冬天的不容易,那些官员最是有同情心,立马就会让他们的皇帝赏赐财物锦帛给他们。 单于都已经想得很明白,他这次就降低自己姿态,向大历服个软,等到熬过这苦寒的冬天,来年养好兵马,再战个高下,到时候,现在让他俯首称臣这个场子他要亲自找回来。 可等来等去,他等到的却是大历皇帝带着严厉斥责的回信。 “单于,这,大历皇帝太过无礼,学生是在不敢念下去了。”张远山拿着大历人送来的皇上御笔所写的诏书,念到一半,有些为难的开口。 “继续念。”单于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面上的平静,可是抓着胡椅的手背已经青筋毕露,看得出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可……”张远山还在踌躇。 “我让你念。”单于一把扫落桌上的碗盏,怒喝出声。 第79节 “是。”张远山颀长的身子轻轻抖了抖,这才开始念了起来:“匈奴单于胆敢冒犯大历,如今既已经知道错误,朕念在尔等认错态度良好,决定给予宽恕,然尔等的行为给河南百姓,给萧家军造成了伤害,现罚尔等给予萧家军和河南百姓牛羊一万头,马匹两千头的补偿,且没有允许,不得靠近河南边境,收到信件即刻执行。” 可能是怕匈奴人看不懂,皇帝陛下的这封信写的直白易懂,言简意赅,张远山一边读着,一边欣赏着皇上的书法,虽然比不上一些书法大家,但却胜在大开大合,让人望之就是扑面而来的磅礴之气,有生之年竟然能有捧着皇上手书的一天,张远山激动地手都抑制不住地抖个不停,看在帐篷中其余匈奴任眼里,却是觉得他也是气氛到极点而真情流露,对他也越发认同。 单于听张远山念完圣旨,久久没有发言,其他人也不敢在此刻开口,就连跋扈的多玛公主也垂着头,大气不敢出,整个帐篷里有种风雨欲来的凝重感。 “欺人太甚。”半晌,单于咬牙切齿地说道,抬手指着张远山手中的圣旨,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哥哥,你怎么了,不要吓多玛啊。”多玛靠得最近,急忙过去扶住单于,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单于,单于。”张远山也跟着上前搭把手,把已经半昏迷的单于安顿在虎皮榻上,扬声喊道:“快去叫医姑来。” 等到匈奴医术最高的医姑来看诊后,也是一脸凝重:“单于本就上了年纪,之前又受了箭伤,没有养好又带兵大战,已经是气血两亏,早年受的暗伤也被牵动,如今又怒伤肺腑……” “医姑你不要废话些有的没有,我哥哥到底怎么样了?”多玛不耐烦地一边在抽在桌子上,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呵斥道。 “公主,我先去给单于煎药,只是,如今切记,不要让单于劳累,也不要让他大喜大悲。”医姑垂头,恭敬道。 “好,那你快去。”多玛催促道,握着单于的手,看着他青白苍老的面容,泪盈于睫。 “公主不要太过担心,单于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张远山把手放在她肩上,温声说道。 “我怎么能不担心,平日里哥哥好的时候,自然能够震慑下面,而如今哥哥人事不省,稚奴又还在外面,我甚至都不敢让他们进来探望哥哥。”多玛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张远山身上,卸去了一身的张扬跋扈,她如今面色苍白,贝齿咬着朱唇,眸子中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格外可怜:“远山,我好怕。” “学生在呢。”张远山依旧会温润的语气。 “还好有你。”他淡定的话语驱散了多玛心中的不安,多玛擦去眼泪,幽幽叹息。 067匈奴内乱2一更 单于喝了医姑的药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面色稍微好了一点,稍微有了点血色,不再青白的吓人,多玛让她的侍女把她的寝具拿了过来,就宿在单于的帐内守着。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张远山出来都被人围着问单于的情况,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自己的帐篷洗漱睡觉,休息好了又去单于的帐篷探望。 “公主,单于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想必很快就会醒过来。”他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单于,曾经如猛虎一般强大威猛的男人,如今灰白的头发显示出他已经老了,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他的部下却在外面蠢蠢欲动,他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该大笑解恨,唯有翕动长睫,掩住了眼底的复杂,轻声道。 “公主,我等也是关心单于的病情,你不能把我们拒之门外。”帐篷外,又有人来求见单于。 “我说不准见就是不准见,医姑说了,单于需要静养,除了我和远山,谁都不准见单于,你们故意在外面喧哗吵闹,口口声声说关心单于,却不让单于好好静养,安的是什么心?”多玛冲出去瞪着求见的人,眸色阴沉,声音凄厉如刀子。 “公主息怒。”先前的声音又道,有哒哒的脚步声远去,多玛掀开帐篷,一脸疲惫地进来。 “远山,我们必须把稚奴召回来了,我如今不能离开帐篷,现在我只相信你了。”估计是一夜未眠,加上昨日又哭了许久,多玛的潋滟的美目红肿不堪,长长的头发凌乱地垂在她的腰间,她抿着樱唇,用力地连唇都微微泛起白色,她拿出一方小印,递给了张远山,缓缓说着:“你用这个印信,悄悄找到努哈大人,让他去把稚奴带回来。” “太子不是正奉单于命令走访各部落,这个时候想必才走完一半吧,医姑不是说单于病情已经稳住了么,没必要再特意召回太子吧。”张远山并没有接印信,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哥哥既然生病了,稚奴就该回来主持大局,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她手中的印信是他哥哥宠爱她而赐给她的,这一方印信虽小,可分量却不轻,可以调动哥哥身边的近卫队,也凭着这个,她才是草原上无人敢惹的跋扈公主,而如今递出去,张远山面色却没有一点变化,她心头一暖,开口说道,低低的语气里含着讥诮,含着悲愤凄凉:“如今哥哥才昏迷一日,外面那些人就蠢蠢欲动,若是多两日,只怕我也弹压不住了。” “既然如此,远山定不辱命。”张远山这才接过印信,郑重道。 “我信你。”多玛点点头,这才起身,端了温水一勺一勺慢慢喂给单于,张远山也陪着她,劝她用了膳食休息片刻,等到多玛小睡了会儿,他才起身告辞。 “张公子。”等他回到自己的帐篷,已经有人等候在那里了,见到他,温声开口道。 “学生拜见右贤王,学生卑微,当不得右贤王一声公子,右贤王叫我远山即可。”张远山拱手,有些拘束地道。 “张公子已经和公主有婚约,又得单于看重,自然担得起一声公子称呼的,不过,老夫长你一轮,你和敏敏也相识,那老夫就托大,叫你远山吧。”右贤王摸着胡子,温和可亲的说道。 “王爷随意就好。”张远山恭敬的道。 “今天老夫前来,也是想问问单于身体情况,这都距离单于吐血昏迷已经一天一夜了也没个消息传来,老夫是在心急如焚,可你也知道公主的性子,她死守在帐篷不让人进去,老夫也是无奈啊。”左贤王轻叹一声,皱着眉头无奈道,端的是一副担忧君主的伪善表情。 “单于已经好多了,只是医姑说还要静养几日才可痊愈,公主为了单于的身体,这才禁止人探视的。”张远山声音淡定地开口。 “是么?”右贤王直视着他,目光炯炯,眼里的锋芒万丈压的张远山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当然是真的。”张远山眨了眨眼,慢吞吞开口道。 “既然如此,老夫就放心了,老夫昨夜都担心的没睡着,今夜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右贤王眼中笑意大盛,像是汪洋大海浮起的浓烈的氤氲,他站起身,拍了拍张远山的肩膀:“打扰远山了,老夫就先告辞了。” “王爷慢走。”张远山忙不迭道,等右贤王松开手,他微不可查地吐了一口气。 068匈奴内乱3二更 “王爷。”右贤王一出帐篷,就有他的亲兵迎了上来。 “派人盯着这小子,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右贤王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是。”亲兵应了离去,右贤王这才看了眼张远山的帐篷,抬脚走了,这张远山皮相倒是不错,白嫩俊俏,怪不得迷得多玛和敏敏团团转,可却是一个绣花枕头,外表光生而已,他不过展开在军队磨砺来的威视压一压他,立马就露出了破障,虽然他说的很顺溜很真诚,可那细微的一紧一松的呼吸却被他捕捉到了。 等到三更,亲兵就来汇报了,张远山趁夜去找了努哈大人,两人在帐篷里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张远山回去了,努哈大人也一脸凝重地出了自己的帐篷,鉴于努哈大人实力太过高超,亲兵没敢跟去看。 “果然不出我所料。”右贤王长长的吐了口气,一双眼睛眯了起来,黝黑的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之前看张远山的表现,他也只是浓浓的怀疑,如今这才算是肯定了,不用去想努哈的去向,一定是去找太子无疑了。 “传我的命令,一队伪装成杀手,速去草原,刺杀太子,务必不能让他回王庭。”右贤王摸了摸手上的指环,语气狠厉地开口。 “是。”亲兵恭敬应道。 “单于,单于,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也有今天。”右贤王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无声的大笑,想到单于之前对他的羞辱,一双眼因为混合着恨意和兴奋而亮得骇人,一直以来,单于都是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一片天,太过强硬的姿态和狠厉的手段让他们打从心底里颤栗,所以,就算怀疑单于病情汹涌,在没确定之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轻举妄动,就怕单于万一好转过来,他承受不起单于的雷霆震怒。 好在,他终于等到单于病重,终于有了亲手捅破这个天的机会。 “这一天,终于被我伊稚斜等到了。”他喃喃低语,低若轻烟的话语,石破天惊。 次日一早,他就带兵直接闯进了单于的王帐,多玛正在喂单于喝药,听到声响,惊得手一个不稳,药洒落在单于身上。 “右贤王,你这是做什么,想造反么?”右贤王的动作太大,掀地帐帘飞起来,冷风灌进了烧着炭火温暖如春的帐篷,多玛冻得一个哆嗦,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她冷冷开口,厉声责问。 第80节 “臣可是一片丹心为单于,担不起公主扣下的罪名。”右贤王平静的道,凝视着依旧沉睡的单于,眸中带了担忧:“单于怎么还没有醒,你们快去把我府上的大夫叫来,给单于诊诊。” “够了,只要你们不来打扰,哥哥很快就会醒的,医姑说了,哥哥身体已经大有好转,现在,速速退下,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也不过在哥哥面前多嘴。”多玛擦去单于衣襟上的药汤,这才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声音如冰雪般冰冷冻人。 “医姑治了两日了单于也没有醒来,也不知是医术不精还是……”右贤王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可见需要多请些大夫会诊。” “单于病情引发就旧伤,来势汹汹,所以才这么久没醒,天地明鉴,我对单于对公主绝无二心。”医姑听到这里心头一紧,忙跪了下去。 “医姑是本公主的人,右贤王是在说本公主会害我哥哥?”多玛冷笑一声,清越的声音陡然压抑。 “我没这么说,只不过,多几个大夫诊治对单于病情更好,公主也想看单于快点恢复不是,再说了,公主拦着别人自己伺候单于那哪行?”右贤王看了眼单于衣襟上的药汤痕迹,意有所指道:“公主毕竟千金之躯,哪里做得来伺候人的活计,这般逞强,不光累了自己,也苦了单于。” “谁说本公主不会了,如果不是你放肆闯入,本公主也不会受惊手抖。”多玛被他气得浑身颤抖,怒冲冲说道。 “来人,送公主回去休息。”右贤王拍拍手,立刻就有士兵冲进来,缚住多玛的手往外拉。 “放肆,右贤王,你放开我。”多玛使劲挣扎,可她毕竟是女子,哪里挣得开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唯有厉声呵斥。 “公主,好好回去休息,伺候人的事情,自然有奴隶在,你看你,熬得脸蛋都憔悴了,你的未婚夫看见了可要心疼地。”右贤王笑着说道,一挥手,多玛就被拖着往外走,她的一颗心如同在冰水里泡过,凉透心扉,右贤王敢这么对她,那昏迷不醒的哥哥只怕是凶多吉少,而稚奴还没有回来。 她要怎办,她被关在自己的帐篷里,瞅着外面守着的士兵,她什么也办不了,忍不住绝望的流下泪来。 069匈奴内乱4三更 王帐里,昏迷两日的单于终于睁开了眼,厚厚的帐篷挡住了外面的天光,只余下帐内点起的烛火通明,他侧耳倾听了下外面吵杂的声音,吵得他胸口郁闷欲吐。 “多玛。”他开口唤道,混合着呛咳的粗喘,声音苍老。 “单于,你可算是醒了?”右贤王上前挑开蚊帐,含笑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多玛呢?”单于皱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右贤王,好一会儿,才开口,两日未说话的声音嘶哑刺耳。 “多玛公主照顾了你两天,已经太累了,现在由我来照顾你。”右贤王给他牵了牵被子,微笑着道。 “你……下去。”单于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疲惫的阖上了眼睛,无力地挥挥手,吩咐道:“让多玛来见我。” “单于,你咳得很难受吧。”右贤王却没用动,依然站在床边,冷冷的看着这个病重的人:“既然病得这么重,就干脆死了算了,省的活着也是受罪。” “大胆。”单于猛的睁开眼,尽管脸色青白,虚弱无力,到底久居高位,他那一眼的威压竟然让右贤王退后了一步。 “你这个老不死的,我说的有错么,都快要死了还霸着这个位置不放干什么,你也该让位了。”被这么逼退,右贤王恼羞成怒,直接扯掉面前的遮羞布,直白的开口。 “你,你狼子野心,你敢……”寂静如死的王帐里,只有他们两人对峙,单于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悟,他吃力地抬手指着右贤王,肺部像是漏气的风箱,哧啦哧啦喘息声更重。 “我就是狼子野心又如何,我哪点不如你,就因为身份屈于你之下二十多年,被你呼来唤去,当众责骂无数次,这个位置,就算你给我的补偿。”右贤王眼里露出从未显于人前的怨毒,他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刻骨的仇恨,忽然就大笑起来:“我为什么不敢,凭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压制我么?或者,你想靠那个荆棘花般艳丽泼辣的多玛公主?还是,你那个还在外面连毛都没长齐的太子?” 他越说,笑声就越大。 “单于,你曾经的确是草原上最矫健的苍鹰,可如今苍鹰老了,就不该霸着天空不放,而该自己找个山洞静静等死,既然你自己不去,那只好由我代劳。”右贤王说到这里,猛的抬起手,用被子盖住了单于,五指张开,使劲压在单于口鼻的部位。 “你……不得好死。”被子底下苍老的身躯挣扎得厉害,模糊不清的诅咒透过被子传了出来,仿若呓语。 “我会不会不得好死你是看不到了,可我却知道,你现在就不得好死。”右贤王冷冷地注视着被子下抽搐着的单于,带着快意的声音残忍说道,然后,手下继续用力,终于,单于挣扎片刻不动了。 右贤王又等了良久吗,才掀开被子,看着单于青白色透着死气的脸庞,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双脚一软,就顺着床榻滑到了地上,多年的夙愿一朝实现,他竟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了。 070匈奴内乱5一更 多玛被关在帐篷里,就一直想方设法要逃走,她装过要去出恭,外面的士兵就给她送了恭桶进来,她趁着侍女送饭进来时候冲出去,可外面守着的士兵动作比她还快,很快就把她又抓了回来,跑了一次次,又被抓回来一次次,明明是滴水成冰的冬天,她却热出了一身汗水。 帐篷里的饭菜早就凉透,算起来,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滴水未进,已经饿了一天了,饿得她都出现了幻听,似乎听见有钟声响起,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指尖抚摸着短靴上的纹路,几近崩溃。 耳畔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轻轻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公主。”张远山用火折子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橘黄色的灯光下,多玛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可怜的一团。 “远山,你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听见他的声音,多玛抬起头来,涣散的眼神慢慢聚集,落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脆弱的开口。 “对不起。”张远山蹲下身,向她伸出手:“把你的手给我,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不行,哥哥在这里,我不能走,我还要去找哥哥,不能让右贤王靠近他。”多玛扶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虚弱地摇摇头,坚定的道。 “公主,你清醒下吧,你难道没有听见响彻草原的丧钟声么,单于,已经去了。”张远山看着多玛,眼神是那么温柔,清雅的声音带了淡淡的怜悯:“现在所有人都去王帐外面参拜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靠近你的帐篷。” “不可能,哥哥,哥哥怎么会死呢,明明,明明医姑说哥哥已经好转了。”多玛摇着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细白的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因为太过用力,嫣红的液体随之冒了出来,她推开张远山的手,踉踉跄跄往后退去,眸子忽然就蓄满了泪,缓缓滑落,如倾斜的雨。 “公主。”张远山微微叹息。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是你走漏了消息,不然,右贤王怎么敢这么大的胆子,只要再撑两天,哥哥说不定就醒了,稚奴说不定也回来了。”曾经心心念念张远山能对她温柔,可如今,他真的温柔了,她却只觉得心如刀割,多玛只觉得头疼得像是裂开一般,血液一股股往上涌,她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小心。”张远山忙上前扶住了她:“千错万错都是学生的错,公主千万要节哀,不要气坏了身子。” “都怪你,都怪你。”多玛使劲捶了了他两下,又掩面哭泣,气若游丝的声音低哑干涩:“可你有什么办法,你不过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么避得开右贤王耳目,都是我太没用了。” “公主,我们快走吧,单于已经去了,右贤王如今手揽大权,污蔑是公主的阻拦耽误了单于的治疗,等到单于入葬后就要定公主的罪,我们先去找和太子汇合,再做打算。”张远山低低道。 “不,我不走,这一走,就是坐实了右贤王给我泼的脏水,我要留下来,到底是谁害了哥哥我们心里都清楚,是非曲直,我要和右贤王辩个清楚。”多玛擦去脸上的泪水,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仁,却闪烁着坚定:“你自己走吧。” “公主,我们中原有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得罪了。”张远山一抬手劈在她后颈上,待得她晕了,才拦腰抱起她,和外面的人汇合,趁乱离去。 071匈奴内乱6二更 “呸。”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了沙地上。 茫茫的黄沙地上,一群人在毫无形象地用手捧了水渠里的水大口大口喝着。 “真是痛快啊。”沙漠中的甘泉滋润了已经干涸的喉咙,努哈灌了一肚子水,率先叫出声来。 多玛沉默地把手中的饼掰开,一人一块挨着发。 第81节 “公主,学生还不饿。”张远山看着递到面前的一小块饼,摇了摇头道。 “拿着。”多玛依旧板着脸,保持着递给他的动作开口,张远山只好拿了过去,就着水,小口小口吃着。 连日被右贤王追杀,他们的人已经倒下了一个又一个,出了草原的地界,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十个人了,经历了这样的打击,曾经明媚跋扈的公主失去了笑容,仿佛一夜之间成长,草原的风沙刮粗了她柔嫩细腻的皮肤,也吹的她曾经柔软的心越见坚毅。 “姑姑,干粮是不是不多了?”稚奴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单于之前的几个儿子都在争夺权力的时候牺牲了,稚奴是老来子,生来又病弱,被单于疼到了心坎上,就连政务也舍不得他太早沾染,唯恐累到了他,想着等他大限到时,总会给他打点好一切,却没料到这么突然就走了。 “稚奴乖,干粮还有呢。”多玛看着他澄澈的眼睛,放柔了声音,温声说道。 “太子放心,属下休息够了就去打几只野味,今晚给太子烤肉吃,换换口味。”努哈大口大口啃着饼,笑眯眯的开口。 “好。”稚奴听到烤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逃亡的一路上,天天都是干粮,吃的他嘴里淡出鸟味来了。 “小心。”努哈猛的站起身,抬起手中的弯刀,隔开一支飞过的箭,忍不住破口大骂:“该死的伊稚斜,追得这么紧,公主,太子,你们先走,我来殿后。” “努哈,你小心。”多玛也不多废话,叫上张远山,招呼着稚奴翻身上马,疾驰离去,身后,刀光破开暮色,下了一场红雨,风吹在脸上都是腥气弥漫。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下的骏马已经累得喘粗气,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只是,这一等,等到群星挂满天幕,又等到朝阳跃出地平线,他们都没有等到努哈。那个爽朗的汉子,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一起走下去的同伴又少了一半,而面前依旧是漫漫黄沙,多玛有些恍惚,他们到底走不走的出去。 “姑姑,努哈叔叔怎么还没回来?”稚奴拉着她的衣袖,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害怕,一整夜的奔波,他年轻的面庞已经疲倦不堪,望着身后的路,犹如惊弓之鸟般。 “努哈会回来,稚奴别着急。”多玛揉揉稚奴的头发,温声安抚,又对张远山扬了扬下巴:“远山,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好。”张远山正小口喝着水囊里的水,听到多玛的话,也不疑有他,跟着走到了不远处的乔木从,稚奴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寒光湛湛的匕首横在了他的颈项。 072匈奴内乱7三更 “你到底是什么人?”多玛冷冷的问,艳丽的面庞一片寒凉。 她手中的匕首靠的太近,锋利的刃在张远山脖子上划出一道浅痕。 “在下只是一介书生,得罪了豫王,无法在河南混下去,唯有到草原上讨口饭吃,公主不是知道的么?”张远山能感觉到利刃割破皮肤的锐痛,他神色不变,淡淡开口。 “一介书生?”多玛轻轻笑了:“一介书生能跟着我们逃亡十余日还面不改色?” 张远山沉默地看着她。 “我一开始还蛮感动的,患难见真情,如今我和稚奴姑侄已经从云端跌落云泥,你还是不离不弃,我甚至还觉得,你对我,也是喜欢的。”索性,多玛也不要他开口,自顾自地就说开了,她的眼睛犹如暗夜中燃烧的星辰,带着清冷的光芒:“可这一路上危险重重,开始我还担心你跟不上,结果,我却发现我完全担错了心,就连努哈那个大大咧咧的汉子,都悄悄跟我说我眼光好,你虽然长相瘦弱,却是条汉子。”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只觉得荒芜一片,她那么真心喜欢的人,却原来是根本不喜欢他,她自以为的爱情,在此刻彻底死亡。 “你所谓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书生模样,都是装的?我哪里是眼光好,我和哥哥都看错了你。”多玛眼神锋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你来匈奴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是不是大历的奸细?匈奴和大历的战争失利,你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而我哥哥的病情,也是你故意泄露给伊稚斜的吧,能瞒过我哥哥让他信任有加的你,我不相信你会瞒不过伊稚斜的耳目。” “那么公主是要杀了我么?”张远山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她,淡淡道。 “我恨不得杀了你。”四目相望,多玛抿着已经干裂的唇,冷冷道,却是收回了匕首。 “兵不厌诈,你有你的立场,这么做无可厚非,我虽然恨你,却也理解你,只能怪哥哥太不小心,错信了你。可是,张远山,你却很卑鄙。”多玛沙哑的声音惨淡,穷途末路一般苍凉:“如果你能大义凛然说你潜伏在匈奴是为了你的国家,那么,你欺骗我的感情呢?” “对不起。”张远山看着面前目光凄凉的女子,心头泛起苦涩。 当初多玛对他表示好感,他为了能尽快打入匈奴内部,也就顺势接受了,不管有多少借口,他都践踏了面前女子的一颗真心,多玛忧伤的目光压得他心沉甸甸的,他倒宁愿多玛和以前一样,不如意了拿出鞭子狠狠抽他一顿,他心头还好受点。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多玛轻声开口:“你一直有意无意引导我们往沙漠里走,是这边有人接应你吧,你成功搅乱了匈奴,立了这么大功,他们是该把你这个功臣接回去,我只求你,把稚奴带走。” 张远山猛的抬头看她。 “伊稚斜如今疯了般要杀了稚奴以绝后患,我们现在这么点人是护不住他了,只有跟着你,他才有活路。”多玛垂着眸说道:“不要说他是单于之子,就说他是你草原上捡到的孩子,你不喜欢他就给他点银子让他自谋生路,稚奴那孩子你也看到了,心性单纯,怎么拼得过伊稚斜那个老狐狸,他是哥哥最后的血脉,我只要他平平安安,不要再搅进那吃人的权利窝了。” “我会努力保住稚奴平安的。”张远山点头,郑重道。 “我还能相信你么?”多玛轻轻地问,声音很轻,仿佛落在颊上的雪花,冰凉刺骨:“我也只能相信你了,走吧,你现在就去带着稚奴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公主不和我们一起?”张远山一惊。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害死了哥哥,往我身上泼脏水霸占了王庭追杀我们,这笔账我不和伊稚斜算我就不是多玛了。”多玛一抬下巴,身上的红衣虽然沾满灰尘,却依旧是当初骄傲的公主:“别以为我家就剩下我和稚奴就好欺负了。” “公主,学生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远山知道她的性子不听人劝,也只能无奈的道。 她却懒得和他多说,去和稚奴交代了几句,让稚奴和他一起离开。 “张远山,你记住你答应了我什么,这是你欠我的,你若是做不到,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马蹄滴答,多玛的声音在风中渐渐拉长,张远山回首时只能看见一个小红点,只是,那样猎猎红妆,终究在他心中划下了痕迹。 073匈奴内乱8一更 马蹄声不停,当碰上前来接应的士兵时候,延绵千里的黄沙已经被抛到身后了,他凝视着面前拔地而起的青石城墙,离开的时候明明壮志雄心踌躇满志,现在回来了却只觉得浑身疲惫。 “张大人,这就是河南么?”前来迎接他们的士兵很多,铁色坚毅的铠甲,手中锋利的长枪,步伐整齐而有力,稚奴有些害怕地打量着他们,这就是让他父亲铩羽的军队,这就是让他父亲垂涎渴望的土地,有风吹在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花香,极目望去,满城都是清浅的绿色,夹杂着零星绯红雪白,是桃李开花了。 “河南真漂亮。”稚奴驱马靠近张远山,眯着眼睛感受着春风拂过脸颊,还有些青涩的脸上带着微笑,眸光灿烂,如今大草原上雪还没化完,河南已经春回大地了,和匈奴完全不同的精致,让他瞪大了眼睛看的眼花缭乱。 “稚奴很喜欢河南么,以后稚奴就在这里生活好么?”张远山侧过头,看着少年脏的跟花猫一般的脸,忍不住温声开口道。 稚奴眨眨眼,正要开口回答,忽然听见前方有人骑马靠近,忍不住抬头看去。 “前面可是张远山,张兄?”白色骏马上,一位身穿紫色锦袍的公子朝他拱拱手,浅浅一笑,清泉过石般悦耳的声音格外好听,让人如沐春风。 “你是?”张远山抬头,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来人。 “将军。”他身后的士兵已经笔直行了军礼,整齐喊道。 “在下萧逸之,去岁和匈奴一役,和张兄神交已久,今日特意奉了王爷的旨意,前来迎张兄回来。”萧逸之浅浅一笑,温声道。 “萧将军客气了,远山对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张远山拱拱手,谦虚道。 第82节 两人初次见面都互相悄然打量,一个玉冠华服,举止得体;一个书生意气,风姿翩翩,都颇为欣赏对方。 “张兄,王爷已经在王府等着见你了,我们也就不要再恭维来恭维去,虽然我们却是很优秀。”萧逸之朗声一笑,开口说道。 张远山不了解他的习性,还有些愣怔,一起的萧家军士兵却知道他们将军自吹自擂的性子,一个个脸色古怪地憋着笑。 “难道我说错了?”萧逸之锋利的眼风刷刷扫过那几个士兵。 “当然没错,将军最厉害了。”被扫到的士兵胸脯一挺,大力凛然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远山又拱了拱手,这才和萧逸之一起并驾齐驱往王府而去。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萧逸之瞥见默默跟在张远山身边的稚奴,忽然开口。 “这是我在大漠上捡到的孩子。”张远山面色不变,温声笑道。 “我叫稚奴。”稚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身紫色锦袍更是衬得身姿挺拔如玉,乌发俊颜白玉冠,有风吹的他衣袂轻扬,恍若神仙中人。 勾唇浅笑,侧头凝视,剑眉微挑……每个动作都好看的像是一幅画,如果稚奴学过诗词,一定就能蹦出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看的几乎呆住了,待得听见那神仙般的人物问他名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先说了。 “稚奴,真是个好名字。”萧逸之意味声长地看了张远山一眼,开口说道。 张远山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匈奴太子的样子萧逸之可能不清楚,名字却应该是知道的,他一路赶路神经绷着,竟忘了这一茬。 稚奴却没想这么多,听见萧逸之说他名字好听,脸颊立刻就红了。 “有趣,真是有趣。”萧逸之掠过他绯色的腮,眼神微妙。雄鹰一般桀骜不驯又凶狠善战的单于竟然养了一个小白兔一样的儿子,真是让他吃惊不已,看着少年紧张地抿着唇,他温文地笑道:“稚奴还是第一次来河南吧,这里有很多好玩的,等空了,我带你出去玩玩。” 稚奴很心动,偷偷看了眼张远山,见他似乎没有听到般只顾着认真骑马,嘴唇蠕动了几下:“姑姑说,让我跟着张大人。” “这有什么问题,张兄一起就是了。”萧逸之闻言,毫不在意地说道。 一路闲聊,豫王府很快就到了。 “学生拜见王爷。”张远山率先行了礼。 “末将拜见王爷。”萧逸之也收起脸上的笑嘻嘻,肃容拜下。 稚奴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不知道该如何做。 “远山一路辛苦了。”他让萧逸之,张远山,稚奴都坐下,这才开口,温声道。 “谢王爷关心,远山不辛苦。”张远山忙恭声道。 “萧将军可是很欣赏你,知道你今日到,一早就请了命去接你,还一直求我让你给他做副手。”他朗笑出声,如清风过竹林。 “远山谢王爷抬爱,萧将军抬爱。”张远山又客气道。 “王爷,这位是匈奴的稚奴太子。”萧逸之忽然出口道。 “竟然是稚奴太子,本王失礼了怠慢了客人。”他挑眉,看着那个浑身风尘仆仆的少年,有些惊讶道。 “王爷。”稚奴学着张远山的样子拱拱手,干巴巴道。 张远山低垂着头,藏在袖袍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而主位上的他和萧逸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074匈奴内乱9二更 “稚奴太子的事情,本王也有耳闻,伊稚斜狼子野心,逼死了单于,还满草原追杀太子和公主,本王刚接到消息,多玛公主已经遇害了。”他叹息一声:“可怜多玛公主一个弱女子,伊稚斜也能下此毒手。” “什么,姑姑,姑姑她……”稚奴猛的抓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青涩的脸上惨白一片,他已经没有了父亲,如今连姑姑也不在了,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只觉得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而张远山也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淡定,多玛死了,是了,在多玛只身回草原找伊稚斜报仇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没有听到消息自欺欺人罢了,那个热烈如火的女子,终究是没了,他明明不喜欢她的,可心里依旧空荡荡的,涩涩的疼。 “是啊,如今草原太子是回不去了,不过,太子不用担心,在河南安心住下来,任凭伊稚斜再厉害,也不可能到本王的风地上来撒野。”他郑重承诺道。 “可是这样一来,太子就相当于将匈奴拱手让给仇人了,以后再不能回草原,也不能给单于和多玛公主上柱香。” 萧逸之忽然开口说道:“太子难道甘心么?” “我……”稚奴苍白着脸色,张口欲言,却连半个声音都发布出来,他看着萧逸之的脸,明明眉目浓丽地让人望之惊艳,却因为过于美艳,反倒让他生出了一丝寒颤。 “稚奴……”十多日的相处,张远山对于这个性子怯弱的太子还是有几分怜惜的,见他被萧逸之咄咄逼人的语言逼迫到死角,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杀父杀姑之仇,追杀之恨不管,有家不能回,若是太子能忍受这样的生活,我也无话可说,自当竭尽全力,给太子在河南打点好一切,让太子住得舒服。”萧逸之勾起唇角,说到最后,却带了一丝讽刺。 “不,我不甘心。”稚奴眼睛通红一片,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悲伤无助,却又带了刻骨的恨意:“伊稚斜,伊稚斜,我要报仇,我要给父亲和姑姑报仇。” 单于对他一直以来的保护,让他如同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而如今,温室被破坏,花朵被迫暴露在风雨中,只能逼着自己成长,哪怕过程是血淋淋的。 “如今伊稚斜把持王帐,我无力与他抗衡,还请王爷将军助我,这份恩情,稚奴会竭尽全力报答。”稚奴单膝跪下,行了个匈奴那边的大礼,他面临崩溃的情绪平稳下来,郑重说道。 “太子快快请你,虽然单于与大历之前有嫌隙,可那都是因为立场不同,本王其实很佩服单于的勇猛,如今单于被害了,本王也十分惋惜,伊稚斜这种小人行径,本王十分不齿,自当全力帮助太子。”他起身,扶起稚奴,温声应道。 “多谢王爷。”稚奴低声道。 “不过,这件事兹事体大,本王也做不了主,太子舟车劳顿,要不,本王让人安排太子先休息好,再从长计议。”他转了话头,又道。 “一切都凭王爷做主。”人在屋檐下,稚奴很识时务地答应了。 等到稚奴被伺候他的仆从带去休息,张远山终于忍不住,拦在了他面前。 “你想好了么,真的要报仇,你的心性,并不适合走这样一条路,你姑姑也希望你过平凡人的生活,健康快乐一生。”张远山压低了声音,关切道。 “张大人,原来你是王爷的人。”稚奴退后了一步,疏离而冷漠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去匈奴干什么,我不追究,也追究不了,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了,我只要记住我的敌人是伊稚斜。我父亲姑姑被人害死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龟缩起来过平凡日子,我的父亲一生铁骨铮铮,我是他的儿子,就算比不上他,也绝不做一个逃兵。” 他说完,就朝等在前面的随从走去。 第83节 张远山看着他的背影,短短的时间,稚奴就变了,而他答应多玛的,又食言了。 “远山,狼崽子再弱,他也是狼,做不成兔子的。”萧逸之走到他面前,意味深长地道。 “我答应了他姑姑,让他做个平凡人,健康平安生活下去。”张远山苦涩一笑,对着萧逸之道谢:“多谢将军没有再王爷面前揭穿我之前隐瞒稚奴身份的事情。” “那个多玛公主和你关系匪浅嘛?看来你身上还有不少故事。”萧逸之漂亮的眼瞳微转,见到张远山沉默涩然的脸,微微一笑,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客气了,以后我们是同僚嘛,这点小事当然互相帮助了,你也不要自责,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顶多以后你多费点心思,保住那小子的命就是了,到时候等那小子回去当了单于,多玛公主反而会感谢你的。” 事情已经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张远山拱拱手,对着萧逸之客气道:“以后就请将军多多照顾了。” 075筹措资金1三更 王府后院里,苏碧正坐在桃树下的秋千上看书,一树粉蕊纷飞,花下的丽人只用一根白玉簪挽起一头青丝,露出的粉颈纤细白腻,身上淡色的素衣浅淡,凝神看书的样子几乎可堪入画。 他站在回廊上,几乎看痴了。 “这个时候回来,可是那从匈奴回来的张远山安置好了?”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嫣然一笑,轻轻问道,当初张远山离开的时候她还见过一面,记得那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格外拘谨,垂着头都不敢看她一眼,想不到,竟然能在匈奴这样的狼虎窝走一圈还能全身而退,比起她喜欢直来直往用拳头解决事情,用脑子果然更厉害。 “嗯,张远山在匈奴呆了一年多,对匈奴的地形已经了然于胸,而且他用喜欢阵法布局,让他去军营再适合不过了,再说了,萧逸之也很欣赏他,得知他要回来,早就巴巴惦记着了。”他按捺住激荡的心情,缓缓走入花海,柔声说道。 “如此安排倒也适宜。”她合上手中的书,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太阳漏下的淡淡光斑,轻声道,喜欢兵书的文人,又道匈奴历练了一圈,也算不上纸上谈兵了,正合适去军营做个文职。 “不过,远山这次回来,还给我带了个惊喜,姐姐猜猜是什么?”一直小小的彩蝶翩翩飞来,落在她的衣襟上就不动了,他幽深的凤眼里漾起了令人炫目的笑容,笑着道:“这只蝴蝶倒是精灵,明明面前万花齐放,偏偏能寻到花中仙子。” “什么惊喜,难道是匈奴的内部消息?”顺着他的目光,她也看到了那只彩蝶,轻轻抖了抖衣袖,彩蝶受惊,展翅飞走了,她这才漫不经心开口。 张远山才从匈奴回来,所知道也就是匈奴方面的事情,既然阿谨说是惊喜,那么只能是些匈奴比较深的内幕了。 “姐姐这次可猜错了。”他薄唇微勾,声音轻快地道:“远山这次把匈奴太子给带回来了。” “什么。”她惊讶的坐直了身子,弯弯似柳叶的眉毛高高挑起:“真的是匈奴太子么,你可确定了?” “嗯,远山在匈奴曾经和匈奴公主有过婚约,伊稚斜害死老单于嫁祸给匈奴公主,匈奴公主性情刚烈,把太子托付给张远山后就回去和伊稚斜死磕,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而匈奴太子也就跟着远山来到了河南。”花园里,清风袭来,花香盈袖,他就靠在树干上,不急不慢地把属于密密的消息娓娓道来。 “竟是这样。”随着他的话语,她的眼睛也跟着一亮,武将指甲长大的她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时机:“真是天助你也,这个太子,用的好了,可是一枚好棋。” “姐姐和我想的一道去了。若是伊稚斜夺了单于之位能安安分分窝在草原上和大历井水不犯河水,我倒是犯不着去管他们匈奴的家务事。”他拧着眉,神情异常凝重:“不过,比起老单于的勇猛好斗,伊稚斜更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躲在角落里,找准时机就会咬你一口,他显然不会太安分的,如今太子在我手里,如果伊稚斜敢挑起事端,我就少不得帮着太子报杀父之仇了。” 他说到这里,幽深的凤眼陡然锐利。 “不错,借着帮助匈奴太子主持公道的名号,占了大意,而且,伊稚斜的位置得的不够光明,肯定还有很多匈奴人盼着老单于这一支能回去,我们深入匈奴王庭也不会遭到拼死反抗。”她点点头,长睫微扇。 076筹措资金2一更 姐姐2017/3/7下午22:28:22 “姐姐和我想到一处去了。”知道了稚奴的身份,他和萧逸之就是这么打算的,而如今被姐姐一言道破,他更觉欣喜,看着她唇角浅浅的笑意,凤眼像是盛满了光,一闪一闪的,每次和姐姐说话,她总是能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这让他觉得,他们两个人很近。 “不过伊稚斜是毒蛇,那稚奴呢?你可不要费尽心思赶走了毒蛇,又招来一头豺狼。”她拂开垂落在面颊上的发丝,淡淡道。 “姐姐没见过那匈奴太子,怯生生的像是小白兔一样,说句话都不敢太大声。”想到匈奴太子那般懦弱的样子,他失笑,豺狼要是长成那样的小可怜样,早就饿死了,老单于一生桀骜不驯,临到头却是后继无人,是匈奴的不幸,却是他们的大幸。 “阿谨,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别小瞧任何对手。匈奴太子既然留着老单于的血脉,焉能知道他以后不会长成老单于那样子,毕竟,他现在年纪还小,又被保护的太好。可一个能燃起复仇烈焰的孩子,绝对不可小瞧,莫要到最后,等你收拾了伊稚斜,却被这孩子反咬一口。”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能坐上太子的位置本就不简单,他们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老单于的宠爱,还是这位匈奴太子本身就善于谋略,怯懦的外表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所以,绝对不能小觑,历史上类似这种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太多了,阿谨一路走来,有皇上保驾护航,有萧逸之这样的将才辅助,走得太顺了,最怕得意忘形,摔一跟头的代价太大了,他们承受不起。 “我知道了,姐姐,我只负责架柴添火,看他们窝里斗。”看到姐姐水眸里隐隐的关切,他心里也暖了起来,凤眼里带了自傲,性感的薄唇微微开启:“任他们各种阴谋乱玩,我也不是好惹的。”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见他听进去了,她也不再多言。 “对了,姐姐,今天周承毅在河南城中最大的酒楼举办募捐会,我刚过来碰见了杜管家,听他说那边现在还很热闹,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左右现在也没事情了。”匈奴的事情说完,他这才说起了来此的目的,虽然语气很轻描淡写,但是微微绷紧的身子还是泄露了他有些紧张。 “好啊。”能有热闹瞧,她眼睛一亮,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书,拍落身上的花瓣,站起身来。 河南城中最豪华的醉香楼大堂,如今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客官,请问您有请柬么?”才下了马车,就有小二腿脚麻利迎上来招呼。 “什么请柬,这不是酒楼么?”她纤眉毛紧锁,困顿地问道。 “对不起客官,今天周大人包了一楼大堂开募捐大会,是需要手持请柬的客人才能进去的。”小二搔搔头,指了指一边被殷勤迎进去的拿着大红请柬一身锦袍红光满面的中年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们没有请柬,只是来吃饭的,既然一楼大堂不能进去,那二楼雅间有位置么?”他一心想着看热闹,走得匆忙,倒是忘了这茬,摸了摸下巴,有些无奈的道。 “当然可以。”小二点点偷,热情地从楼梯口直接把他们送到二楼的厢房。 待得小二奉上了热茶,拿着他们点好菜的单子下去,他才有些懊恼地道:“姐姐,都是我不好,明明说带你来瞧热闹,却忘了带请柬。” 厢房的隔音效果不错,一楼人声鼎沸的嘈杂被门一隔,就只隐约可闻了。 “这个是周承毅想出来的。”说到这里,他俊美的面庞也明朗起来:“说虽然是找商人捐钱,可格局不能太小,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捐钱的,必须经过审核,收到王府杜管家亲自派送的请柬,持请柬才能进门捐钱。” ------题外话------ 亲爱的们三八女王节快乐,么么么哒! 077筹措资金3二更 “那这样也有人来?”她惊得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吞下一个鸭蛋,随即想到下面人满为患的大堂,顿时明白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只是,却还是好奇:“承毅这样做,怎么还有这么多商人上门。” “你别说,本来之前没这么做的时候,捐钱可以在石碑上留名虽然引起了很多商人的兴趣,但并没有这般热度,反倒是承毅放出筛选商人的条例,比如品行不好和资产不够都不能参与后,这些商人反倒趋之若鹜了。” “你们还真一个个去调查了这些商人的背景啊?”她呐呐地问:“也不嫌麻烦不说,万一筛选出来的人太少,捐的钱不够咋办?” “哪能啊,筛选条件在明,实际上,想要证明你身家足够,交两百两到县衙门,等县衙的书吏把你的情况报到王府,请柬自然就上门了。”他看着姐姐一愣一愣的样子,觉得分外新鲜,愉悦地道。 “我明白了,也就是两百两银子买下面一个能送出去钱的位置,这可真贵,这些人莫非不是欠虐,之前没说要买请柬他们不怎么热忱,如今要花钱买请柬了反倒一个个积极起来了。”她摇摇头,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也太奇怪了,他们平时做生意能赚钱么?” 第84节 “姐姐可小瞧了他们,他们精明着了。”他喝了口茶水,但笑不语,商人社会地位本就低下,这个时候能得到一份王府的请柬,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荣耀,而且,宰相门前六品官,更别说这份请柬还是由王府大管家亲自送上门的,多有面子不说,要是给大管家留下印象,以后说不定就有好处了。 再者,若是别人有了,自己没有,岂不是说说明自己资产不足,或者品行不如别人好?因为上述原因,这些商人才卯足了劲也要弄到这一份请柬。 “不过,承毅还真是厉害,竟然能想出办法让这些商人乖乖掏钱。”她推开窗户,探出个头看着底下正中间说的口若悬河眉飞色舞的周承毅,忍不住感叹:“天生我材必有用,看来,承毅的天分在这方面。” 最初见到阿谨的两个兄弟,赵鹤庆昭阳侯府出声,虽然因为幼子的关系韬光养晦,但文采武艺样样精通,就算是站在阿谨身边,也自有他的光芒,反倒是周承毅一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懵懂没长大的样子。可如今,遇到适合他的舞台,也就绽放出炫目的光才来。 “姐姐,菜来了,快趁热吃,这家醉香楼的烤鸭做的可是一绝。”香喷喷的烤鸭上桌,他起身,引了苏碧回到座位上,顺手把窗户关过去,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好好的和姐姐出来玩,看什么周承毅啊,辣眼睛。 虽然没能在大堂里感受到募捐的热闹气氛,却和姐姐安安静静吃了一顿没有人打扰的饭,他觉得格外好,等到吃饱喝足,他们离开的时候,望了一眼大堂,周承毅在的地方被围的水泄不通,仗着个子高,他才隐隐约约看到那张挂满笑容飞快说着什么的脸,不由庆幸,还好没带请柬,不然,耳朵都要遭罪。 “看承毅很忙的样子,我们真的不用去帮忙么?”见到大堂里气氛依旧高涨,她的脚步有些迟疑,看周承毅的样子,想必是饭都没有吃,他们明明在这里,却不去搭把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你看承毅笑得多开心,他应付的过来,我们过去了,反倒让他觉得没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他摇摇头,淡定地道。 “也是。”想到周承毅的表现欲,又偶尔听见他欢喜的喊声,她终于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一路去逛了市集,又去看了街头杂耍,直到日暮西斜,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去。 078筹措资金4三更 “老大,你猜猜,我们筹措了多少钱?”吃饭的时候,周承毅终于回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的笑意几乎要化作实质流出:“两亿多两银子,修新郡县的钱够了吧。” “怎么这么多。”饶是他,听到这个数字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周承毅得意地一抬下巴,虽然声音都有些哑了还是压抑不住他的兴奋,忍不住要显摆下自己的厉害。 “是呀,承毅真是厉害,我在楼上看见你鼓动那些商人捐钱的样子了,气势昂然地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样。”她也开口夸奖道。 “等等,什么叫你们在楼上看着我?”周承毅顿住了笑,狐疑的看着他们,眼中有不善的光芒划过:“所以那个时候你们在醉香楼的楼上?” 苏碧自知说漏了嘴,可是覆水难收,她差点咬住了舌头。 “咳咳。”饶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简直是没天理,老大,我为你累死累活,你居然躲在楼上大快朵颐,看我在下面饿着肚子嘴巴都说干了。”周承毅干嚎道。 “我也是想帮忙来着,可看你那么厉害,那样嘈杂的场合我看着就头疼,你却主持的游刃有余,怕过去给你添乱嘛。”他摸摸鼻子,有些气短地道。 “真的?”周承毅止住了干嚎。 “当然,我最怕应付这种人多的场合了。”他连连点头应道。 “是啊,承毅,我们还给你带了很多糕点,一个都没吃,直接让侍女送到你房里了。”她也跟着安抚。 “也是,你们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哎,累了一天,真是饿死了。”被顺毛摸得心花怒放,周承毅眼睛也弯了起来,大咧咧坐在桌上叫道。 “承毅辛苦了,吃个鸡腿。”她极有眼力见的夹了个鸡腿给他。 赵鹤庆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糊稀泥就把周承毅哄得眉开眼笑,只能摇头了,抓住老大理亏的机会不狮子大开口,几盒糕点一个鸡腿就收买了,周承毅也太甜了吧。 不过总的说来,有了这一大笔钱进账,资金的缺口算是得到了缓解,他也能松一大口气,可这件事传到京城,却引起了人弹劾。 “商人本就地位低下,这在新郡县立石碑刻商人名字,于理不合啊。”有御史开口,他们这些官员也没见得能石碑留名字,反倒是商贾之辈做到了,让他们心里格外不舒服:“豫王怎么能为了钱,如此抬高那些商贾之辈呢。” “要不让呢,修新郡县钱不够爱卿你给么?”皇上漫不经心的开口。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豫王可以用别的方法。”那个御史一张脸涨得通红,嗫嚅道。 “当初京城筹措银子不够的时候,朕就给豫王下过口谕,剩下的银子让豫王自己想办法,只要不偷不抢不违法就行。如今豫王这个办法,也不酸违背了朕的口谕,爱卿既然觉得不行,倒是说出个可行的办法给豫王支支招啊。”他的孙子每每做成一件事,这些人就上赶着弹劾,就是见不得他孙子优秀的,他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也懒得和他们废话,噎的那御史说不出话来,他麻溜的退朝了,春天来了,天气多好,有那闲心听他们乱扯,还不如去裕花园晒晒太阳。 079买店铺1一更 京城官员的反对之声被皇上直接按下去了,而有了这笔资金,继城墙完工之后,新郡县也开始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着移民的优惠政策,不少没有土地的百姓和一些想要除去奴籍的侍女下人也纷纷来到了新郡县,住进了率先修好的居民区,帮着工地上做一些杂物,被开坑出来的荒地也按照之前的政策一一分给新移民,并且很快被额外珍惜土地的百姓种下粮食。 虽然周承毅鼓动商家募捐了两亿两银子,看着是一笔天文数字,可一旦投入使用,就不觉得多了,如今新郡县才完成四分之三,银钱就又开始捉襟见肘了。 建城果然烧钱,他啧啧叹道,明明皇爷爷早就想动手的,却都等了二十多年,等到他提出来才答应,若不是因为这是皇爷爷的心愿,皇爷爷想亲眼看着它完成,恐怕还要再等一些时间。 大历毕竟才建立短短二十多年,家底还是薄了些,他把笔搁在架子上,有些发愁。 “老大,可是银子不够用了?”正在烦恼间,周承毅走了进来,大咧咧地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好奇,毕竟,周承毅又没有看到账本子。 “上次城墙完工后裴相不是来给你交接了收尾工作嘛,我当时也在场,听了一耳朵,知道舅舅给的赏赐用的所剩无几了,就靠着那点剩下的和募捐到的两亿两,能修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周承毅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撇撇嘴说道,说话间,那双漂亮的眼瞳微微转到,眼中带了算计的光芒:“我琢磨着,差不多已经快见底了吧。” “你什么时候对懂这个了?”他也顾不得发愁了,吃惊地看着周承毅,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如果是赵鹤庆说出这般话来,他还不会这么惊讶,可这偏偏是从不学无术,对什么事情都懒洋洋的周承毅嘴里说出来的。 “我懂得还多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周承毅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从衣袖中拿出个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他看清楚了手中纸上的字时,呼吸都跟着为之一紧,顿时觉得手中这轻飘飘的纸片分量格外重。 “全国最大的钱庄的兑票,出了王府往前走五百米再左拐走七百米就有他们的分店,拿去立马就能按照上面的数字变成白花花的银子,诚信店家,童叟无欺。”周承毅神采奕奕地开口,带了些许小得意。 “承毅,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这么个大难题,你不声不响就帮我解决了。”他捏着兑票,笑语相迎,语气温柔如春风拂面。 可周承毅却只觉得鸡皮疙瘩被吹起来了一层。 “等等,老大,你是不是误会了,这银票可是我辛辛苦苦说服了我娘亲给我……”周承毅见他就要把兑票收好,连忙跳起来拦住了他,圆滚滚的身子犹如被火烧了一般霎时敏捷。 “我知道辛苦你了,你这一片冰心对兄弟,老大我都看着呢。”潇洒如玉的青年,微微一笑,就是一道绝美的风景,可周承毅确实不会欣赏的人。 080买店铺2二更 第85节 “呸呸呸,谁对你一片冰心,我只对我未来媳妇儿一片冰心。”周承毅急不可耐地跳起来,白玉般的脸涨得通红,一双乌黑的眼睛也瞪得格外圆:“老大你别想糊弄我,我可不是那些商人,想要在石碑上长留名字,这钱可是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娘亲借我的,我娶不娶得到媳妇就看它了,你休想花言巧语给我骗去。” “那你把兑票给我看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轻巧巧,俊脸上还带着刚才未散的春风温柔,只是,黑沉沉的凤眼却沉了下来,带着不善:“是看着我缺钱,故意炫耀你有钱的?” “当然不是了老大。”他受了冤枉般的大喊,自己的老大有多心黑手辣他早就领教过无数次了,他又不笨没事故意来摸老虎屁股,他摸了摸鼻子,浮起一抹谄媚的笑意,带着讨好小心翼翼的道:“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想跟老大商量。” 他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是这样的,反正新郡县已经修了四分之三,就差商业街还没修了,这不,老大不是没钱了么,我把这钱给老大,老大给它折算成商业街的店面给我就行了。”他有些忸捏的道。 “你的意思是,你用这个银子换店铺?”他的眼睛黑的发亮,像是被天山雪水浸过。 “是啊,反正那么多店铺。”周承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以为他不同意,有些呐呐道。 “对啊,新郡县那么大,如今人也那么多,肯定很多商人想去那边做生意的,那他们肯定很想要铺子。”他眼睛一亮,之前他只是考虑没钱怎么修商铺,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承毅,你立大功了。”他笑着对周承毅道。 “那么老大。记得给我位置好点的铺子。”周承毅忙打蛇随棍上。 “放心,亏不了你的。”他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真想不到,曾经京城里挥金如土的败家子如今成了一副钻进钱眼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长得更歪了还是歪回来了,被长公主看到了不知道会说什么,他摇摇头。 周承毅倒是懒得管他心里想什么,他现在已经乐傻了,忙着掰手指算算他到底能有多少铺子,以后能赚多少钱,或许应该可能已经够办一场婚礼的吧,他似乎做到了对柳依依的承诺。 等到王府把新郡县的商铺挂出去卖的时候,果然吸引了蜂拥而至的商人哄抢,银子立马就充足了,新郡县很快就在军民齐心之下完成了。 因为新郡县是沿着城墙而建的,地址就是原来前朝九原郡,他征得了皇上的同意,更名为五原郡。 黄河灌溉而来的水让新开垦的土地里庄稼长得绿汪汪的,商家的入住以及黄河水运的发展,让商业街也繁华热闹起来,走在青石街道上,恍惚有在京城逛街的感觉,车水马龙,行人比肩继踵,小贩叫卖声悠扬,在他们的努力下,五原郡已经成为塞北的一颗明珠,让他格外有成就感。 081噩耗1三更 在河南一日日欣欣向荣的时候,伊稚斜终于压制住了河南内部的反对声音,登上了单于之位。只是,去岁老单于攻打大历实失利,损兵折将后又经过内斗,如今的匈奴更加窘迫了,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候,他上位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要储备过冬的粮食。 粮食哪里来呢?匈奴又不会种粮食,唯有去抢夺,可如今大历外有城墙瞭望台,内有彪悍的小家军,就像是一只刺猬般,虽然知道里面有肉,可满壳的刺却叫人无从下手,等于是断了他的财路。 伊稚斜陷入了为难,作为新上任的单于,他必须圆满的解决这个问题,才能把因为他夺位而有些人心惶惶的匈奴重新凝聚起来,否则,他纵然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根基不稳。 萧家父子对伊稚斜的形容是一条毒蛇,不比老单于的大开大合张扬跋扈,伊稚斜更擅长于藏在角落找漏洞,然后很耐心地静待时机,跳出来咬一口,经过数个昼夜的冥思苦想和不断翻看地形图,还真让他找到了机会。 又是一年秋来到,天气一日日冷了,驻守在瞭望台的士兵挫折冻僵硬的手,直哈气。 “今年,想必匈奴不敢在进攻了。”各个郡县庄稼都差不多收割完了,正好这几天老天爷还算赏脸,大家都忙里忙外地晒稻谷,士兵望了眼枯黄一片的草原,一片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去岁匈奴损失这么惨,连之前的单于都因为受伤又生病没了,新上位的单于是之前的右贤王,名声不显,一直默默无闻的,想必也没有胆子敢来吧。”另一个士兵笑嘻嘻接道。 “哎,还真想匈奴来,快一年没打战,胳膊闲得慌。”一起的士兵颇为遗憾道。 只是,他们说笑归说笑,还是很负责任地隔一会儿又扫视一遍大草原。 伊稚斜亲自带领了一队匈奴骑兵中的精锐,头顶着枯草,甲衣外披着枯草编辑成的外套,静悄悄地潜伏在草原上,训练有素的匈奴骑兵一趴就是一天,待得天色暗了,才继续起来连夜赶路。 伊稚斜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距离匈奴最近的雁门郡,也是距离瞭望台最远的郡县之一,夜里赶路瞭望台上的士兵根本发现不了,而有了外面的枯草外套做保护,白天只要不大规模移动,那些士兵同样发现不了,只不过,这样赶路更加吃力而已。 “兄弟们,再忍忍,等我们进了雁门郡,粮食就有了,这个冬天大家就都能吃饱了。”这一路上,伊稚斜不断用这句话给骑兵们打气。 去岁因为掠夺失利,大家都尝过了饿肚子的滋味,甚至还有年老体弱的根本没有撑过去,那种滋味,尝过一次就再也不想试,骑兵们这一路上都在压抑着,等到雁门郡门口,一个个眼睛发绿如同见到肉的恶狼般冲了过去。 雁门守军触不及防,又是遇见被压抑狠了的匈奴骑兵,很快就溃不成军。 “大家动作利索点,把粮食抢了我们就撤。”伊稚斜冷冷地一刀砍在一个躲避不及时的小孩身上,吩咐身后的骑兵:“速战速决,有抵抗的,杀无赦。” “是。”骑兵们齐齐应诺,得了旨意,如同恶狼冲进羊群般,直接冲了进去。 082噩耗2一更 雁门守军触不及防,又是遇见被压抑狠了的匈奴骑兵,很快就溃不成军。 “大家动作利索点,把粮食抢了我们就撤。”伊稚斜冷冷地一刀砍在一个躲避不及时的小孩身上,吩咐身后的骑兵:“速战速决,有抵抗的,杀无赦。” “是。”骑兵们齐齐应诺,得了旨意,如同恶狼冲进羊群般,直接冲了进去。 “不好,雁门郡遇袭。”瞭望台的士兵瞥见雁门郡燃起的烽烟,脸色大变,急忙传递消息下去。 只是,待得援军赶来,伊稚斜已经搜刮够了粮食,扬长而去。 “兀那匈奴贼子,勿要逃跑。”离雁门郡最近的老牛接到援助信号紧赶慢赶而来,就看见伊稚斜已经带队扬长而去,气得大喊出声。 “替我问候萧将军一声,哈哈哈。”伊稚斜也不理他,带着自己的队伍跑得飞快,面上端着一拍从容淡定,心里已经抹了一把冷汗,萧家军的行动也太快了,还好他吸取了老单于失败的经验,那就是快点抢快点跑,一刻也不要停留。 就这一次掠夺,雁门郡就已经死伤一百人。 “这伊稚斜是在太欺人过甚了。”消息传回豫王府,他生生的拍裂了一张桌子。 “是末将疏忽了,万没想到伊稚斜竟然还有胆子来打秋风,而且,还悄悄摸到了雁门郡才发现。”萧逸之慌忙请罪,到底,瞭望台是由他手下的兵负责,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难辞其咎。 “不管你的事,谁也没想到伊稚斜竟然想到这个办法,草原这么大,他们的人混入枯草中,确实容易漏掉。”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愤懑说道。 “明明伊稚斜性子偏内敛,竟然还敢摆我们一道,看来匈奴真是缺粮了,逼得他不得不剑走偏锋。”萧逸之一双潋滟的眸子冰冷一片:“末将这就回去安排,伊稚斜再敢来,定让他有去无回。” “嗯,你去安排。”他冷声道:“本王受够了这样被动挨打了。” “王爷的意思是?”萧逸之猛地抬头,压抑住瞬间紊乱的心跳开口问。 “凭什么只让他们时不时来挠我们一下,让我们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我们也可以主动打到他们王庭去。”他缓缓说出心中的想法:“以前我们不熟悉草原,孤军深入怕迷路,而如今我们有对王庭熟悉的张远山,又有匡扶稚奴太子的正当理由,萧将军有没有信心和伊稚斜一较高下。” “末将单凭王爷吩咐。”萧逸之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打到匈奴王庭啊,一听血液都要沸腾了。 第86节 “先不急,现在天气太冷了,等到开春了再行动。”他这才笑了,沉声道。 “末将遵命。”萧逸之大声应道,眸中一片光华。 只是,有了雁门郡抢夺的粮食补给,匈奴这个冬天明显好过多了,伊稚斜也松了口气,开始龟缩在草原内,发挥出他毒蛇的冬眠潜质。 “这个龟孙子。”老牛看着毫无动静的茫茫草原,忍不住谩骂出声,雁门郡的惨剧还是他去收拾的,看着整个城里披麻戴孝,哭声震天,这个强壮的汉子也觉得心里不好受,觉得是因为他们没保护好百姓,才让他们受到了伤害,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就等着杀几个匈奴人消火了,可伊稚斜却开始不动了,让他感觉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一般。 “不动担心,现在守好边境最重要,等到春暖花开,我们也让他们尝尝被人欺负到家门口的滋味。”萧逸之看了眼老牛不忿的表情,潋滟的眸中有寒冰冻结。 “真的么,将军,你是说我们要,我们主动打过去……”听到这个消息,这个健壮的汉子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得到萧逸之肯定地点头,更是忍不住嚎叫出声。 “所以,你们现在定然不能放松训练,谁要落后了,到时候就不准去。”萧逸之看着他得意忘形的脸,笑眯眯补充道。 “放心吧,将军,我会好好操练那群小崽子的。”老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萧家军的士兵们从此又迎来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不过,现在辛苦,总好过去了战场送命好,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也都咬牙坚持。 只是,春天杨柳抽出第一枝新芽的时候,他们摩拳擦掌打匈奴的时候,计划去搁浅了,原因是豫王府收到了一份丧报。 083噩耗3二更 “这,这不是真的。”他看完快马加鞭送来的丧报,手抖得几乎握不紧那薄薄的一页信纸,整个人像是被铁锤狠狠砸过,眼前是金星乱冒,耳朵里轰鸣一片,就连嗓子里也像是落满了灰尘,说出的声音带了哽咽。 “老大,到底怎么了?”周承毅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见他整个人呆住了般,忍不住自己去捡起了地上的信纸,只是,才看了个开头,他的眼泪也忍不住扑簌簌的流:“皇舅舅怎么会殡天了,明明上次我们回去的时候他身体还那么好,敲我头的时候也那么有力气,摇骰子时候还赢了我那么多钱,怎么就……” 周承毅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眼泪像是雨一般落下,而赵鹤庆听到了这个消息,也沉默了。 桌上的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可这时候谁都没了胃口,侍女们听到这个消息早就跪成了一片,整个屋子里只有周承毅哭的哽住了时候吸鼻子的声音。 苏碧抬眼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阿谨,他整个人都是木木的,不说话也不哭泣,只是眼眶稍微红了的点,比起周承毅的嚎啕大哭简直内敛的过分,可她却知道,皇上死了最难过的人就是他了。“阿谨。”她走过去,担忧的唤了一声。 自打看了那封信后,他就觉得所有的人和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阵阵轰鸣在他头顶炸开,他感觉全身发冷的厉害。他还记得皇爷爷挑眉的动作,对他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还有耐心教他时候的模样。 皇爷爷总是遗憾忽略了他,以至于他在太子府被冷落吃了苦头,所以,后来皇爷爷总是极力对他好一点,好一点,更好一点。 他想来封地的时候,皇爷爷眼里明明那么不舍,却说雏鹰长大了,是该翱翔天际,就毫不犹豫放他走。 他来到河南磨拳擦擦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大刀阔斧地提出改革,皇爷爷也是定住朝中所有压力一力支持。 他的梦想那么多,要把河南建设妥当,要把匈奴打到再不敢还手,他以为他们来日方长,等他把所有心愿都王城了,就可以承欢膝下,可却忘了,皇爷爷已经老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皇爷爷再也等不到了。 从此,那个会陪他笑陪他闹包容他宠溺他的老人,再也不在了。 他觉得心脏剧痛,忍不住滑下椅子,跪坐在地上。 一只冰凉的手伸出过,轻轻压在他的额头上,让他从悲伤的洪流中清醒了一点,他抬起头,迎着室外照进来的融融阳光,看见了她的眼,带着关切,带着温暖。 “阿谨,难过你就哭出来吧。”她放轻了声音,温声说道。 “我,我……”他眨眨眼,喉咙如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她靠近了他,弯下腰轻轻拍着他的背,轻轻道。 阿谨这孩子从小在太子的漠视和太子妃的刁难下长大,一路走过来很不容易,所以也养成了一幅冷冰冰的样子,能走到他心里的人不多,但一旦走到了,就能得到他倾心相待,而皇上,无疑是其中一个,她知道他现在有多难过。 背上轻轻的拍打缓解了他的颤抖,只是,他还是觉得冷得厉害,他探手,揽住了面前纤细的腰肢。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地拥着她,却没有一点旖旎,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落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一般,心微微安定下来,暖暖的温度源源不断从她身上传给他,缓解了他的冷。 他的泪,终于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没入她蚕丝织就的衣服,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 “皇爷爷不在了,他不要我了。”他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从衣服里闷闷传来。 “没有,皇上没有不要阿谨,他也舍不得阿谨。”她安静地任他抱着,揉着他的头发,轻声哄道。 “姐姐,我以后只有你了。”他闭着眼睛,低声说。 周承毅和赵鹤庆是和他气味相投的兄弟,他一辈子的好友,而真正被他珍藏在心底的,也就只有皇爷爷和姐姐,如今,连皇爷爷也不在了。 他手上的力气更大,把她圈地更紧了。 “我们都在,我们都陪着阿谨呢。”他柔声哄道,好久没瞧见过阿谨这么脆弱的样子了,她的心柔软成一片。 083奔丧三更 他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默默流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松开了搂住她腰间的手。 “姐姐,让你看笑话了。”他看着她已经湿了一片的衣襟,沙哑的声音还带了微微的哽咽,只是,面上却已经整理干净了,只有还未散去微红的眼眶证明他哭过。 “阿谨虽然长大了,但是难过的时候还是可以哭的。”她温声道,干净的眉眼是那样的温和,笑容又是那样的温暖,让他看着,心里就能安定下来。 “姐姐快去换身衣服吧。”他终于平复了心情,低声说道。 她看了看衣襟上大片深色的水迹,知道他是看着别扭了,阿谨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自己受伤了被欺负了都是悄悄捂着不让人知道,如今水迹这么明显,等到赵鹤庆和周承毅看见他就更不自在了,她于是点了点头,回自己房间换身衣服。 而这个时候,他终于有心情召见早就等候在外的左右丞相了。 “两位丞相知道,皇爷爷已经殡天了,所以,本王现在要即刻启程,回京奔丧。”他难掩悲伤,声音哽咽地说。 “王爷还请节哀顺变。”两位丞相交换了一个颜色,裴相站了出来,恭声说道:“微臣此刻前来,就是想跟王爷说这件事情的。微臣知道王爷和皇上祖孙情深,知道皇上殡天了,恨不得马上能紧紧给皇上守灵,可如今京城情况复杂,太子太子妃已经入住皇宫操办丧事,如今后宫已经在太子妃管辖之下,而且,丧事一完,她就是真正的后宫之主,王爷此去,凶险重重,还请王爷慎重。” 他们两人都知道,豫王之所以在河南如鱼得水,是因为皇上对他几乎是无条件的宠溺,所以,豫王尽管在封地,地位都如此超然,而如今,天变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上面坐着的虽是豫王的亲爹,却对豫王不问不管,后宫也有了女主人,还是有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豫王的靠山已经没了,这个时候去京城,只怕要被直接扣下,压根回不到河南。 “右相,你也赞成左相的说法么?”他乌眸沉沉,看着萧侯沉声问道。 “虽然于情不和,不过,裴相说的不无道理,王爷此去京城,很可能龙行浅滩,难以挣脱,正好伊稚斜掠夺雁门郡在前,王爷可以用边境战事绷紧,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来拒绝进京吊丧。”萧侯内心深深叹了口气,在感叹豫王的时运不济,偏偏是这个时候皇上去了,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却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第87节 “你们不必说了,皇爷爷去了,你们竟然要我不去奔丧,借着匈奴要开战的借口龟缩在这里,那我算什么孙子?”他开口打断道,俊脸阴沉如水,笼罩着深深的悲哀。 “微臣知道王爷心里难过,可还是请王爷勿要争一时之气,以大局为重。”裴相急了,一向慢吞吞的他也能极短的时间说出一长段话。 “大局,什么大局,如果连自己的亲爷爷去了都不能去悼念,这个王爷不做也罢,谁爱做谁做。”他看着他们,惨然一笑:“你们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 “既然如此,那微臣就尊重王爷的意愿。”萧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应道。 裴相虽然还有些不甘,可看到萧侯都应了,王爷态度又那么强烈,也只能抿口不言了,只是,深深拧起的眉宇间藏着深深的不安。 “本王马上就去收拾回京,封地的一切事宜就拜托两位丞相了,如果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回去吧,王府如今乱糟糟的,也没法接待你们。”他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那王爷您忙,微臣就先行告退了。”萧侯裴相对他拱手行礼后就离去了。 待得他们走了,她才从后面走了出来。 “权利、地位,有那么重要么?”他看着换了一身衣服的苏碧,眼中有着浓浓的厌恶。 “你别多想,他们也是为你着想。”她轻声开口。她也明白两位丞相的顾忌,没了皇上的庇护,阿谨现在的地位也尴尬了起来。 “姐姐也觉得他们是对的么?”他声音一紧,开口问。 “当然不,皇上对你这么好,你不去送送他说不过去,而且,我了解阿谨,若是不去京城一趟,以后都不会心安的。”她柔声道:“再说了,京城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能陪着你闯一闯,何况还没到那个地步。” “姐姐要陪我去?”他听见姐姐也是赞同他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随即听到后一句,又惊讶起来。 “当然,阿谨这么艰难的时候,我肯定要在你身边。”她点点头,理所当然道。 他怔怔的看着那一双秋水剪瞳,柔软又坚毅,清凉又淡然,他其实明白,姐姐对京城那些人和事都深深厌恶着,依着她的性子,根本不想回去,而如今主动提出来,都是因为她。 他其实应该拒绝的,可是,姐姐的目光那么温暖,才经历失去皇爷爷的痛的他根本不想拒绝,一个好字就脱口而出。 “老大,我也要回去,舅舅那么疼我,我也要去给他上香。”苦累睡着的周承毅醒来,正好听到这句,也哽咽着插嘴进来。 “好。”他点点头。 “老大,你别忘了我,我也想回去给皇上上柱香。”赵鹤庆跟着道。 “好,我们一起。”他点点头,感觉心底暖暖冒着温泉水,他明白他们的心意,有了他们两人,就等于把长公主府和昭阳侯府绑上了一条船,太子妃想要动手也会稍有顾忌。 001商议一更 几人说定之后,就让杜管家收拾回京的行囊,他因为归心似箭,除了连连催促杜管家外,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而周承毅也是一般,因为之前的嚎啕大哭,整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唯一能保持冷静的就是赵鹤庆和苏碧了。 趁着他们二人不注意,赵鹤庆对苏碧使了个眼色,往外走去,苏碧会意,悄然跟上。 “苏姐姐,其实老大这个时候回京奔丧并不是好时机,最好还是该像裴相所说的,等到以后时机成熟了,再去皇上的皇陵请罪。只是,老大显然是听不进去的,毕竟,老大那么重感情的一个人,而皇上对他也是真的好,将心比心,换在我身上,我只怕也和老大一般。”微凉的空气里,赵鹤庆看着远处桃树枝头上已经结出的花苞,轻轻吐了口气,缓缓说道。 “所以你刚才才一点也没有劝阻他?”苏碧愣了片刻,看着面前已经长成俊秀青年的赵鹤庆,虽然肌肤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陶瓷白,黝黑而五官俊俏的脸上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坚毅,而如今说道阿谨的事情,眼里的但有清晰可见,她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轻声道。 阿谨其实很幸运,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掏心掏肺的好兄弟,而阿谨现在就遇上了两个,周承毅虽然心思单纯,却在阿谨有困难的时候总是尽力帮忙,也带给阿谨同龄人的活力,面对着周承毅,就算是少年老成总是肃着脸的阿谨也会破功翻白眼和吐槽,而赵鹤庆则冷静细心,话虽然不多,交给他办的事情总是办得妥妥当当,有时候还会帮阿谨注意到他忽略的事情。 “是啊,怎么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要是开口了,老大肯定跟我翻脸,这会成为他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再说了,如果劝住了,他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老大了。”赵鹤庆无奈的笑笑,眯了眯眼睛,接着坦白直承:“而且,刚才我旁观者在一边看了右相的态度,我就更不能开口了。” “右相?”她有些疑惑的问,她刚刚躲在外间,只听见两位丞相都在开口劝阿谨别回京城,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 “嗯,姐姐刚才没看过,左相倒是慷慨激昂,激动得很不能把老大关在府里不让他回去,而右相,虽然和左相口径相同,但他表情一直都很镇定,而听到老大坚决的反抗后,似乎,还有微微松一口气的感觉。”赵鹤庆看着苏碧清冷而带着迷茫的眼睛,小声说道:“以前右相对老大的恭敬只是因为老大是豫王,是他的上级,而老大这个回京的决定,才算是真正打动右相了。” 她细细品味着赵鹤庆的话,眸子越来越亮,终于绽放出一个了然的笑。萧侯和皇上本就是泽袍,如今皇上去了,他心里也伤感,在河南这两年,凭着他的七窍玲珑心也知道阿谨深得皇上喜爱,若是连皇上去了都因为害怕前路危险而忍住不去奔丧,这样懦弱凉薄的主上,他又怎么会托付真心呢。 反倒是阿谨这样的拒绝果断不带商量,倒是让他升起了臣服之心。 “富贵险中求,如今没了皇上,老大的地位岌岌可危,可若是能让右相真正归心,别忘了右相还是皇上御封的萧侯,执掌萧家军二十余年,而如今萧家军都还在他儿子手上,他若能真心臣服,待得老大平安从京城回来,也算是多了一道保护符,河南君臣一心,京城里想要动老大,也要掂量一番。”赵鹤庆冷静地说道。 春风吹过回廊下的水面,吹起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从京城平安逃出。”他沉默了半晌,又接着说道:“如今老大整个人已经处在混沌状态,一心只想快点回京,其余什么都思考不了,周承毅就别指望了,所以,苏姐姐,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商量了。” 赵鹤庆说道这里,声音也凝重起来。 “嗯,我们合计合计。”她点点头,对上赵鹤庆微微松气的脸,她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开口道:“鹤庆,阿谨有你们这样的兄弟,真好。” 002回京二更 “你们在说什么?”等到他们嘀嘀咕咕商量地差不多了,周承毅揉着眼睛走了出来。顶着一双红彤彤的桃子眼,有些疑惑的问。 “嗯,有点事情请教苏姐姐。”赵鹤庆微微笑了笑,语调平稳地说道。 “有什么非要现在请教,杜管家已经去准备路上要用的水和干粮,老大让我叫你们快点去收拾。”周承毅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好,我们现在就去。”赵鹤庆和苏碧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开口答了,然后就分头回房。 周承毅传达完信号,也自去收拾了不谈。 几个人的动作都很快,很快就集合完毕,带上了侍卫,一路朝京城方向狂奔。 他几乎一路上都在拼命赶路,整个人都处于心急如焚的焦虑状态,若不是苏碧强行停住了队伍让他吃东西,他才胡乱塞了几口,恐怕连吃饭都会忘记。 等到赶到京城,他把苏碧托付给周承毅赵鹤庆照顾,就一个人往皇宫狂奔。 守宫门的侍卫认出了是他,很是利落的放行了,等到快马赶到甘泉宫不远的宫道上,隐隐约约能听见女子嘤嘤的啜泣声,他反倒是走不动了。 让路边的小太监把马牵去休息,他这才慢慢往甘泉宫走去。曾经大气辉煌的甘泉宫,因为失去了他的主人,如今显得萧瑟暗沉,到处扬起的白幡刺痛了他的眼球,泪水一下就冒了出来。 “皇爷爷。”他几乎扶不住门框,扑通一下就跪了上去。 第88节 来的时候,他都还在奢望,这是皇爷爷跟他开的一个玩笑,因为他老是在河南忙东忙西的没回京看皇爷爷,皇爷爷生气了,要让他紧张一下。 可如今,这个不可能的幻想终于被硬生生戳破了。 门口的响动惊动了里面跪着哭灵的人,很多大臣命妇都回过头来看他,夹杂着低低的窃语声,终于,有人通知了跪在命妇最前方的太子妃,她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是阿谨回来了,回来的这么快,看来是接到丧报后就日夜兼程的赶路了,你皇爷爷生前是最疼你的,见到你这样一片孝心,他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慰藉的。”虽然底下摆放有蒲团,但是太子妃作为后宫之首,一言一行都是大家的表率,她也是真的跪了很久,如今起身,都有些站立不稳,靠着身边侍女的搀扶,才能走过来,瞧见他一身狼藉的样子,眸光闪耀着泪花,欣慰道。 她穿了一件新裁的丧服,乌黑的头发上簪了一朵白色的绢花固定,秀美姣好的面庞上虽然带着戚色,整个人却从内到外透出浓浓的志得意满,盈盈水眸里的光彩像是要飞出来般。 如今再和司徒谨相对,没有皇上那座大山压制,她觉得整个身子骨都轻松起来,再看司徒谨又带了从前的居高临下。 “我要见皇爷爷。”他并没有抬头瞧太子妃一眼,只是定定地望着甘泉宫里面,用一种一场恍惚的声音道。 “当然,想必你皇爷爷看到他最疼爱的孙子也会走的更安心。”当着满院子的人,太子妃也没有刁难,摸了摸鬓边的绢花,姿态优雅地说道:“只是,你浑身风尘仆仆的,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进去。” 说完,吩咐左右宫人带他去整理着装。 两天的赶路,他也觉得浑身都脏兮兮的,下巴也冒出密密匝匝的胡须渣子,也不想用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去见皇爷爷最后一面,于是也点了点头,跟着太子妃身边的侍女走了。 003守灵风波1三更 等他换了一身孝服再走进甘泉宫,曾经温暖如春的正殿如今却失去了生机般,阴冷的厉害。 他一步步走进去,往正中停着的棺醇。 “豫王殿下,皇上他一直都惦记着你,皇上,您看,豫王殿下来看您了。”跪在一边的德海抬起头来,满脸憔悴不堪,比起去年见到的时候老了五岁不止,看着他走近,德海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的手颤巍巍的伸出去,终于触到了冰凉的棺盖,脑袋里像是灌满了浓稠炽烈的岩浆,让他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终于咬咬牙,推开了棺盖。 皇上穿着整齐的睡衣躺在里面,面容平静,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他眨眨眼,似乎下一秒,他的皇爷爷就会睁开眼,逮着他的耳朵骂臭小子,或者又是疼爱的叫阿谨。 对他最重要的一个人,如今永远离开了他,他跪在地上,怔怔看着那些跳跃着火花的白烛,看着那些面上悲悲戚戚啼哭的人们,看着角落念经文的和尚,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身后轰然倒塌,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他在这里一跪,就是一天。 整个人木头做的一般,不言不语,也不吃东西。 待得夕阳下山,哭灵的人都渐渐散去各自回家,太子妃让人搀扶他起来去休息,却被他避开了。 “我要在这里给皇爷爷守灵。”一日水米未进,他的声音沙哑地厉害,疲惫的凤眸却有执拗的光芒。 “阿谨要守灵也不必急在一时,你赶了两天路已经很累了,再熬下去怕吃不消,再说了,停灵要七日,现在才第三日,你后面有的是时间。”太子妃抿了抿嘴唇,温声软语道。 “太子妃不必多言,皇爷爷最后一程,我是一定要送的,区区守灵几夜,我还是熬得住的。”他淡淡开口,声音虽轻,却让人感觉到他的坚持。 “既然阿谨一片孝心,本宫也不忍剥夺,那你就守吧。”柔婉的声音冷了下来,太子妃袖子底下的手已经把帕子拧成一团,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眸子中掠过一抹寒意,带着侍女离去。 没了皇上这座大山的压制,马上就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首皇后娘娘,就连太后都因为跟太子关系不密收敛了一身脾气,如今见到她都多了几分客气,更别提这几日各家守灵的外命妇明里暗里的恭维,太子妃这几日过得很是飘飘然,让她骨头都轻了几分,往日的忍耐力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个司徒谨,就是专门来克我的,他回来干什么?”才一出甘泉宫,太子妃就忍不住黑了脸,恨声道。 “娘娘,隔墙有耳。”雪琴看了眼虽然有宫灯,依旧有些幽暗的宫道,低声宽慰道。 “怕什么,这路上又没有人。”太子妃不耐烦地斥道,到底还是压低了嗓音:“装什么祖孙情深,那老不死的已经死了,也看不到了,不过也是想最后借着给老不死守灵,博一个纯孝的名声,没看见今天下午装的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那些大臣个个暗中赞叹么?” 004守灵风波2一更 太子妃越说心里就越气愤,司徒谨想要博名声她无所谓,可却不该踩着她的阿泽上位。 阿泽才一岁多,虽然平日里奶娘和她都精心看护,如今长得虎头虎脑身子骨结实得不得了,按理说,也应该带来灵堂,就算不跪着,也该陪在偏室,可她到底心疼自己的儿子,怕灵堂阴气冲撞了他,也怕香烛火熏到了他,更怕那些高高低低的哭泣声吓到了他,她的一颗慈母心想了又想,终究动用了手中的私权,以阿泽身体弱的缘由,把儿子留在了坤宁宫,没带到这边来。 本来还没有什么,如今,司徒谨这般脸色憔悴依旧守灵,就越发衬得司徒谨孝心满满,而阿泽则是太过娇气。 “本宫和他真是八字犯冲,看着他就生气。”太子妃脸色阴沉晦暗,声音也冷的滴得出水来,若是司徒谨不回来多好,有这个爷爷死了都不回来的兄长,年幼的阿泽不来灵堂也就不显得突兀了,偏偏他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要走吧,左右,他那么喜欢那老不死的,正好去和那老不死的作伴,太子妃轻轻眨了眨眼,一抹杀意流露。 不知不觉,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只有灵堂里面的白烛依旧燃烧,通明一片。 “大公子,皇上知道您的孝心,只是,能也得先去吃点东西歇息一下,不然,累坏了身体,皇上知道了也会心疼的。”不知是第几次了,德海前来劝他去休息。 “德海公公,我现在还不想去吃东西,等想吃了,我自己知道去吃的,你先去休息吧,就让我在这里陪皇爷爷吧,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抬着头,俊脸上一片悲伤,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哑声道。 德海无奈,这几日的悲痛操劳让上了年纪的他很是吃不消,只得叹息着离去。 静谧的灵堂,只有他一个人,怔怔的看着跳动的烛火,在凤眼中模糊成了涟漪。 直到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有清凉的风灌了进来,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 “老大,你还真在这里守着,苏姐姐猜测的一点也没错。”周承毅压低了声音说,他白天已经来上过香了,是苏碧找到他,说担心阿谨伤心过度恐怕会顾不上自己赶了两天路的身体,要他带她进来看看。 “阿谨。”跟在周承毅身后身着侍女服侍的女子抬起头,赫然是苏碧。 “姐姐,你怎么来了?”他猛地侧过身,英俊的面庞背对着烛火,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那乍然提高的声音里却蕴含着一丝骇然。 姐姐的身份很尴尬,若是被太子妃等人发现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才在进城的时候就把姐姐托付给周承毅照顾,而如今,姐姐竟然跟着周承毅大咧咧地进来了。 他又是担忧又是愤怒,一双凤眼狠狠瞪着周承毅。 “老大,不光我的事,你苏姐姐要来的。”周承毅连连摆手,有些委屈,就连老大自己都对苏姐姐言听计从,他可不敢不听。 005守灵风波3二更 “阿谨,不要怪承毅,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还好我进来了,不然,你是不是就打算跪在这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真以为你的身体是铁打的么?”她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垂眸看着他,说到最后,清甜的嗓音已经蕴含了浓浓的怒意。 “姐姐,我没事的。”他勉强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抬头看着她柔美似静月的侧脸,低低的道。 “没事,你这还叫没事,你算算,你已经多久没吃东西了,多久没有睡觉了?”她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指着他斥道。 第89节 她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性子倔强,对自己尤其狠,而如今看着他熬的红通通兔子一般的眼睛,和干裂地开口了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发火,逝者已矣,就算是再难过,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姐姐,我真的没事,现在让我去睡觉也睡不着,就让我守在这里吧,守在这里,我心里还好受点。”他说到这里,眼睛又有温热的水汽冒出,不想让周承毅看见,他捉住她的手,贴上他的眼睛,声音涩涩地道。 他坚持守灵并不是外面那些人说的一片孝心或者纯粹作秀,而是弥补心里的愧疚,皇爷爷对他那么好,心心念念都是他,在他病入膏肓的最后时刻,他却没有守在身边。 这样的愧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的心痛的都要死掉了,只有跪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好受一点。 “你要守在这里,姐姐也不拦你了。”她感受到手指上热热的潮湿,温热的触感让她感到陌生,听着他说到最后,已经有了模糊哽咽的声音,终究是挫败地叹了口气。 阿谨多刚强,遇到多少困难事都没有哭,而如今,却哭了,知道再劝也劝不了,她也终于放弃,垂眸道:“不过,东西还是要吃的,就算再没有胃口。” 这是她的坚持。 看懂了她的目光,静默了半晌,他终于点了点头。 周承毅早就很有眼色地让守在外面的侍女去御膳房端点吃的过来,待得他们两人说完,他的心情平静下来,热气腾腾的吃食已经送进来了。 因为是在丧期,不能沾荤腥,吃食都很清淡,是一大盆熬的浓浓的碧粳米粥,里面加了雪耳花生赤豆绿豆,散发出诱人的米香,配着几碟御膳房腌制的酱菜,开胃又暖身,正适合长久没进食的人。 “来,阿谨。”待得宫女摆好膳食退下,她抬手给他盛了一碗,招呼他过来吃。 他顺从地接过筷子,坐在椅子上,只是,看着里面炖的软烂的银耳,黏黏的感觉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搅拌了几下,依旧是下不了口,终于放下碗。 “姐姐,我现在是真的吃不下。”他苦涩的笑,感觉胃里顶得慌,现在只要吃东西下去,肯定要吐出来。 “算了,真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等会想吃的时候就要立马传吃的,知道么?”见他憔悴的俊脸苍白一片,透出一丝可怜的脆弱,她终于松了口,把他手中的筷子拿过来。 “嗯。”他点了点头。 只是,那大盆粥现在不吃一会冷了就不好吃了,他想到外面守夜的侍女内侍也很辛苦,在这样还有些微寒的夜里吃点热的也会好过一点,于是把粥端出去让他们分食了,又殷殷告诫他要注意身体后,才依依不舍地和周承毅一起出了宫。 006守灵风波4三更 “苏姐姐,宫门快下钥了,我们先回去,等明天我再带你进来看老大。”周承毅看着苏碧眼中浓郁的担忧,温声开口安问道。 “嗯。”她也知道必须要离开了,静了静,深吸了一口气,低眉顺眼跟在周承毅身后,沿着青石地板走。 只是,翌日,各位大臣外命妇正要进甘泉宫,却听见里面传来凄厉的尖叫,有内侍跑出来,引了他们去一处新布置好的偏殿守灵,而甘泉宫的大门,始终紧紧关闭,未曾开启。 这些大臣命妇都是人精,知道里面肯定有事情发生,却都装聋作哑,跟着内侍去了偏殿,跪满了时辰就各自飞快回家,对于明显有事情发生的宫里不愿意多待一分,免得惹祸上身。 而周承毅带着苏碧想要进甘泉宫都被拦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就不让人进去了,阿谨会不会出事了。”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看着紧紧关闭的甘泉宫,恨不能直接一剑劈开。 “苏姐姐,我们先回去。”周承毅拉着她往外面走去,看见苏碧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安慰道:“你放心,老大肯定没事的,他毕竟是皇子龙孙,又是在舅舅灵前,谁敢欺负他。” “但愿吧。”她的唇依旧紧紧抿在一起,在没看到阿谨安然无恙前,绷紧的神经不敢有一点放松。 “宫里肯定要事情发生,不方便我们知道,等我回去,就让娘亲进宫打探,娘亲是长公主,也算是太子和太子妃的长辈,问一问倒是没什么。”周承毅见她还是浑身绷紧,又开口道,皇上去了,作为亲妹妹的长公主伤心过度,又上了岁数,当时就在灵堂上晕倒,如今虽然有所好转,但为了避免她又触景伤心,这两日太后都不让她进宫。 “那我们快点回去找长公主。”她抬起头,焦急说道。 “好。”周承毅点点头,也加快了步子。 等回到公主府,周承毅跟长公主说明了事情始末之后,长公主诧异的抬头,保养得宜的脸上带了冷意:“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不行,我要马上进宫,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皇兄的丧礼上捣鬼。” “儿子今天都没有进过甘泉宫,也没看到豫王,实在是担心他。”周承毅见着自己娘亲利落下床,吩咐嬷嬷伺候她换衣服,忙加了一句。 “知道了,有了阿谨的消息,我立马让人传回府里的。”若是皇兄在天有灵,看到这两个小家伙还能相互扶持,想必也会很宽慰吧,长公主柔和了眼眸,开口应道。 苏碧看着长公主的座驾往皇宫驶去,就连周承毅给她盛的汤都喝的食不知味。 “苏姐姐,我娘亲已经进了宫,很快就会有老大的消息了。”周承毅挠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谢谢你,承毅。”她勉强笑了笑,可是,在没得到消息之前,她的心都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难受。 也不知长公主走了好久,她觉得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分外漫长,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公主府大门的方向,好久,终于听到马车的嘚嘚声。 “公子,公主让我回府通知你一声,豫王殿下一切安好,太子留公主在宫中主持大局,今晚公主就不回来了。”回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二等宫女,下了马车,她福了福身,嘴角伶俐地说。 苏碧这个时候才算放松下来,一阵凉风吹过,她才发觉,背部已经被汗打湿,风一吹,透心的凉。 “苏姐姐,你听到了吧,老大没事。”周承毅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又嘀咕:“不是有太子妃在么,为何还要娘亲留下,真是的。” “苏姐姐你也早点睡,明天我们就进宫看老大。”他揉了揉困顿的眼睛,打了个呵欠,也懒得深究,和苏碧道了别就回房休息了。 说这无疑,听者有心,苏碧听到这里,一双盈盈水眸掠过一道光芒。 007守灵风波一更 皇宫里,自打早上发现甘泉宫里面守夜的侍女和内侍全都死了之后,从最开始的惊吓后,就封闭了甘泉宫,等到守灵的大臣命妇被移到偏殿,太医和宗正已经被秘密请了进去。 死去的宫人脸色青白,手指出现酱紫,口鼻处有白色泡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可以看出死前有过极为痛苦的折磨,太医们垂着头,颤颤巍巍地上前去探查。 而近两日忙碌的只在早上来叩拜后就去处理朝政的太子也站在一边,那双冷漠的眼睛里,有点点涟漪激起,波涛暗涌。 太医们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四肢,又去了口鼻处的白沫分辨,然后再看了他们周围散落的东西,落在了只剩下一点点的粥上面,上前用银针一刺,银针就变成了黑色。 “回太子的话,这几个宫人都是中毒死的。”为首的太医看了得出同样结论的同仁,只能拿着变色的银针双手举着给太子和宗正查看,恭声禀报。 “叔伯您怎么看?”太子瞟了一眼银针,目光一转,落在宗正身上问道。 “这案子很简单,太医们也从粥里面检出毒药,事情就水落石出了,侍从的份例里面可没有八宝碧粳米粥,定是哪个内侍和这几人有仇,故意偷偷拿了下了毒给他们喝,他们也是大意就喝了。”宗正是皇上的本家兄弟,因着皇上那一支人丁单薄,才得以当上宗正的位置,所以宗正位置虽然超然,他却底气不足,也只能看太子眼色行事。 大行皇帝停灵期间居然出现毒杀事情,简直就是往太子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这样的丑闻不宜扩散出去,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赶紧了解掉。 第90节 “叔伯说的在理,那事情就交给叔伯处理了,孤不喜欢打扰父皇安息。”太子揉了揉疲倦的眉心,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太医们,淡淡开口:“今天这里的事情,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臣等自当闭口不言。”太医们听见太子这么说,反倒松了一口气,慌忙表决心,掺和到这些皇家密事中来,一个不小心就丢了脑袋,他们傻了才到处乱说。 而另一边,宗正也安排他的心腹把死去的宫人带走安葬,一场死人案件就这么静悄悄落下了帷幕。 “你愿意给你皇爷爷守夜,也是有心了,不枉他疼你一场。”太子看了眼依旧跪在里面如泥雕木塑的他,开口说道。 他刚刚就在大堂内看着,看着这一场闹剧的结束,待得宗正都离开了,太子转过身对他说话,他才调整位置正对着太子,恭敬行了个大礼。 “就这样吧,孤先去忙了。”太子看着那个下跪的颀长身影,还有那双幽深黑亮如能看透世情的凤眼,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仿佛在控诉他粉饰太平的包庇,他轻咳了一声,几乎是落荒而逃。 对于这个儿子,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小时候因为先太子妃的关系对他不亲近,等到长成,父子两更是只剩下了点头行礼说几句客套话,他的那双眼睛明明遗传自司徒家的凤眼,却总是让他想起他的生母,那个对什么都无所谓,最后却决绝触壁而死的女子,死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和他一般,静静的,却带着淡淡讽刺。 太子想到这里,更是烦躁了,直接就往椒房殿走去。 008守灵风波6二更 椒房殿从前朝开始就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皇上打下江山建立大历的时候,发妻已经死了,而苏贵妃在贵妃位置呆了二十多年也一直是贵妃,椒房殿也就一直空置了,直到皇上薨逝,太子太子妃入宫主持大局,太子妃也就顺理成章住进了椒房殿,只等着丧事过后太子登基她加封皇后。 而如今,太子殿下步若疾风而来,俊脸上明显带着风雨欲来的阴沉,宫娥们都吓了一跳,慌忙进去通报。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一早甘泉宫就传来哗然,太子妃早就知道有事情发生,故意拖延了时间没有过去,此刻见到太子沉着脸来了,这才由着雪琴搀扶着,扬起一张憔悴秀丽的面容,无力地问道:“太子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到臣妾这里来了?” “云氏,孤为什么来,你会不知道?”太子森冷的眸子紧紧锁着她,冷声问。 “臣妾的确不知道,今早起来,臣妾头风就发作了,让雪碧抹了清凉油现在才好受一点,正打算收拾了去甘泉宫呢。”太子妃压抑住砰砰砰的心跳,苍白的唇瓣轻轻开阖,说道。 “你们都先下去。”太子声音阴冷,轻轻的挥手。 殿内的宫娥们鱼贯而出,雪琴看了太子妃一眼,也带着担忧,跟在后面退了出去,关上了门,把殿内的空间留给对峙的太子太子妃。 “云氏,你做的好事。”殿内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了,没有了宫人在场,太子爷懒得压抑心中的怒气,一扬手,对着太子妃扇了过去。 “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太子要如此对臣妾?”太子妃跌倒在地上,捂住被扇的火辣辣的脸,盈盈的水眸滑下一行珠泪。 “你还跟孤装,昨晚御膳房的梗米粥难道不是你的手笔么?”太子阴鸷的凤眼直直投向她,虚弱而俊逸的面庞上浮起了一丝怒色。 “什么梗米粥,臣妾不知道,臣妾昨日守完灵回来就很累了,阿泽偏偏又缠着臣妾玩,臣妾累的饭都没有传,哪里知道御膳房做了梗米粥还是糯米粥。”太子妃捂着脸,嘤嘤哭道:“捉贼拿赃,臣妾好歹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又给太子生下了阿泽,太子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定臣妾的罪。” 她哭的梨花带雨,柔弱白皙的面庞哀婉到了极致,让人看了很不能把她拥在怀里好好宽慰,可是,太子却生生起了一层寒意。 太子妃的目的很简单,想要除去司徒谨,让她的儿子成为太子唯一的继承人,而现在除去司徒谨,虽然会引起外面的议论和猜测,可只要成功了,流言蜚语终将会平息,她才是最大的赢家。 而且,如今皇帝驾崩,司徒谨正是悲痛脆弱的时候,此时下手,出其不意,更容易一击得中。 太子虽然不喜欢司徒谨,父子两的感情更是冷漠到极致,甚至司徒谨死了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所谓,可却要重新认识这个枕边人了,若是有一天,太子妃觉得他这个丈夫阻碍了她做太后的路,会不会也一杯毒酒稀里糊涂送他上路。 想到了这里,太子深邃的眸光透出隐隐的冷色,下定决心要防备太子妃了。 009守灵风波7三更 “孤不管你对阿谨抱有什么恶意,若是剩下的丧期再出什么乱子,这个椒房殿,你也别做了,皇后的位置有的是人比你做的好。”太子冷冷道:“这几天你也不必去主持丧失了,就在椒房殿好好想想吧。” 太子说完,甩袖离去。 待得太子走出去,守在外面听着里面隐隐声响的雪琴立马就焦急地冲进了房间,见到太子妃依旧保持着捂着脸跌坐在地上的姿势,忙扶着她起来。 “娘娘,太子怎么能动手打您呢?”雪琴翻箱倒柜地拿出白玉祛瘀膏,想要给太子妃红肿不堪的脸上擦:“您好歹也是太子妃,脸伤成这样,要怎么去甘泉宫啊。”“嘶。”白玉膏擦过破皮的嘴角,太子妃忍不住痛呼出声,随即无所谓道:“不用担心,太子已经禁了本宫的足,本宫这几日都用不着去甘泉宫,有的是时间养伤。” “什么,娘娘,莫非是那件事太子知道了?”雪琴的手一抖,按得太子妃痛的脸都扭曲了,不过她此刻心情好,也懒得和雪琴计较了。 “是知道了,本宫这次手段粗暴,本就没打算瞒过太子,一巴掌换来太子消气,已经是很划算了,不过,依着太子的性子,以后估计不会到椒房殿来了。”她慢条斯理地擦去眼角落下的泪水,冷哼一声道。 雪琴在一边吓得手脚发抖了,谋害豫王的罪名,暴露出来就算太子妃也担当不起,更何况,就算是太子妃没事,她们这些伺候的也会没命的。 “怕什么,本宫都不怕,你发什么抖啊。如今本宫可不仅仅是太子妃,还是阿泽的生母,太子那么喜欢阿泽,怎么会让阿泽有一个被废黜的母妃呢,何况只是为了司徒谨,所以,就算是要打本宫,也是让你们出去,给本宫留下面子。”太子妃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膏,不耐烦道:“粗手粗脚的,还不如本宫自己上。” “豫王不是太子的长子么,就算再不喜欢,也不会看着娘娘对他出手吧。”雪琴听了这话,心里才算平静了一点,但仍是疑惑,见到太子妃心情还不错,踌躇着问道。 “你知道什么,司徒谨的那个母妃可不是病死那么简单,好了,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去给我打听打听,司徒谨那个小杂种到底怎么了?”这些内情,也是她嫁入太子府后才无意中从醉酒的太子口中得知,连贴身侍女也没有透露,所以,当初司徒谨小的时候,她才能那么大胆让他自生自灭,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当初就该解决了他。 擦完了膏药,这才对着雪琴道,唇角带了奇异的笑容,沁湿的眉睫越发黑亮。 当然,等到雪琴带回来司徒谨没事的消息,太子妃上扬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那个小杂种,他怎么那么好命,竟然没有喝粥。”她太子妃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揪住衣摆,咬牙切齿道:“你真的打听清楚了?” “奴婢亲自去甘泉宫走了一趟,豫王还跪在灵堂前守着。”雪琴看着面色扭曲如地狱里的恶鬼般的太子妃,打了一个寒噤,连忙道:“奴婢也悄悄打听了,今天甘泉宫有几个侍从因为私下逞凶斗气死了,甘泉宫的侍从都新换了一批。” 雪琴垂着头说完,不敢抬头看太子妃的脸色。 010守灵风波8一更 “那明日的丧事何人主持?”沉默片刻,太子妃才冷冷问道。她真的是不甘心,背负着被太子忌惮的恶毒,失去主持丧事让外人议论纷纷,结果却换来毒死几个宫人,这样的结果,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奴婢还不知道。”雪琴呐呐地摇头,忽然,看着门外,恭声道:“奴婢给长公主请安。” “臣妾见过姑母。”太子妃也起身,屈膝行了个礼。 长公主一身青色裙裾,缓缓踏进了这锦绣宫殿,她越过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太子妃,直接在主位坐下,这才抬眼打量太子妃。 当初云氏被选为太子妃,她也在太后宫里帮着相看,当初的云氏眉目细致。十六七岁的少女,只是用簪子盘了个简单的发髻,耳边的珍珠耳坠轻轻晃动,就是一道娇艳的风景。 可是富贵如沙迷人眼,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当初面容还有些稚嫩的少女长成了少妇,眉目中也有成熟的风韵流露,渐渐长成了专心于勾心斗角的女子。 “太子说太子妃身体不适,丧礼就交给本宫主持了,本宫是来探望下太子妃。”长公主垂下眼帘,看了眼太子妃左颊上依旧隐约可见的手掌印,经过宫廷秘制膏药一天都没有消散,可见太子的力道有多重。 “谢姑母关心,臣妾已经好多了。”太子妃勉强挤出一抹笑,应道。 第91节 “嗯,那就好,有病就得找太医,早点治好,免得这脑子不清醒,做出些错事来。”长公主看也没看雪琴奉上的新茶,言简意赅地说道,那双潋滟的凤眸凝着迫人的锋芒。 长公主毕竟是追随着皇上打过江山的,平日里笑容满面倒是平易近人,一旦沉下脸来,属于公主的威严就迫的人呼吸困难。 “臣妾不知道姑母在说什么?”太子妃一双纤纤玉手紧紧握成拳头,关节处隐隐发白。 “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也不喜欢我点破吧。不过你要记住一点,别说你现在还不是皇后,就算是当了皇后,也还是司徒家的媳妇,若是做了对不起司徒家的事情,我第一个收拾你,记住了么?”长公主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臣妾谢姑母教诲。”太子妃低着头,小声开口,目光落在长公主离去背影,却带了浓浓的怒气和怨恨。 长公主接手了丧礼主持,次日大臣外命妇们又恢复了去甘泉宫守灵,只是,心里都在嘀咕,太子妃这病也太巧了,不过,能跪在这里的都是人精,只在面上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跪在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因为长公主的帮忙,周承毅和苏碧也能进宫见到司徒谨了,他们三人避到灵堂一个隐秘的角落,她就迫不及待开始问了起来。 “阿谨,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甘泉宫怎么就不让人进去了?还有,你有没有事?”她脸上虽然看不出过多的表情,可眼眸深处跳动着隐藏不住的焦灼像是未燃尽的火花,还有越来越急促的语气,都代表着她的担心。 011守灵风波9二更 “姐姐,你一口气问怎么多我要怎么回答?”她的担忧奇迹般地抚平了他心里的创伤,他笑了笑,有些无奈的道:“那我一个个说,昨天甘泉宫死了几个宫人,因为要查案子所以关闭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啊,当然没事。” “那就好。”她也知道问了蠢问题,有些赧然地道,不过,随即又好气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人呢?” “这就要问问太子妃了。”他用指腹揉了揉额间,声音有些微冷。 “到底怎么回事?”她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姐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不跟她说清楚,她心里反而会揣着事情不舒服,索性他也没想瞒他们,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 “天,太子妃还真是……”周承毅憋了半晌,终于吐出一句:“巾帼不让须眉,我那表哥真是好魄力,枕边人是条毒蛇也睡得着。” “太子妃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还好阿谨,你那天吃不下。”她想到这里后怕不已,若是阿谨有个万一,她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那天也不知怎么的,看到粥就想吐,或许冥冥之中,皇爷爷在庇护我吧。”他说到这里,看着棺材停放的地方,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不行,这皇宫不能呆了,太子妃都敢直接下毒了,过几天她要是明火执仗带一群人来杀你,就算是武艺再好,双手难敌十拳,你可怎么办?”她越说越着急,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姐姐不用担心,我不会在皇宫呆很久的,总要呆到皇爷爷的丧事处理完,不过,同样的手段,第一次我是没有防备,第二次就别想得逞了,我可是你亲自教出来的,你要相信我虽然不聪明,可也没有那么笨。”他一贯无波的声音里带了微微的自嘲。 “这和笨不笨有什么关系,听姐姐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上那么疼你,不会怪你的。”她急急道。 “皇爷爷是不会怪我,可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我想做好。”他摇了摇头,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却带着沉甸甸的坚毅,看的她怔住了。 “苏姐姐,老大已经说出口要守灵到丧事结束,如今改口,你让外面的人怎么看他,让他以后怎么立足。”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周承毅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再说了,如今丧事由我娘亲主持,老大的安全,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好说歹说,才把她说服了,只是,他也应下了,丧事结束,立马回河南,京城这个地方,水太深,太子妃的幺蛾子也太多,她算是怕了,一刻也不敢多呆。 后面的三日丧事在长公主的主持下,总算是平平稳稳过去了,大行皇帝的棺材入了皇陵安葬,皇宫里的白幡也一一去除,换上了素淡的轻纱,虽然还是不敢穿红着绿,但是整个皇宫的气氛也不再那么沉闷了,大家又开始忙碌新皇登基的大典。 012登基大典 新皇登基的那天,苏碧和周承毅也跟在长公主身后进宫了。 病了几日的太子妃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身水绿色的荷叶长裙,裙摆撒开处修满了大朵大朵的荷花,外面罩着洁白半透明的蚕丝软烟罗,乌黑的头发被高高盘成灵蛇髻,插着和田玉雕成的蝴蝶穿花簪子,耳朵上的珐琅梅花坠子轻轻晃动,妆容精致,娇艳如花,正接受几个命妇的恭维。 见到他们进来,太子妃只是轻轻抬眼扫了扫,并未上前来打招呼,就算太子妃之前犯了大错,太子并没有公开出去,知道的也就只是几个自家人,而如今因为阿泽的缘故,太子妃今日也要被加封皇后,长公主心里也不待见,懒得上前祝贺,自己带了他们到属于她的位置上坐好。 待得她跪坐在长公主身后,才有空抬眼偷偷打量,整个登基大殿已经来了不少人,空位渐渐被坐满,殿内也有众人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她看见阿谨从殿外走进来,一身青色锦袍,青丝飞扬,衣带飘飘,虽然因为守灵清减了几分,但精神还算不错,浑身上下散发着朗月般柔和的光华,这才放心了下来。 不多时,就有礼部官员宣布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在主持继位大典的礼部官员抑扬顿挫的念祭文声中,太子和太子妃在正中,率领百官一起祭天神,祭日月星辰,祭社稷,祭三皇五帝,祭四方万物,祭先王,先祖。 这一过程繁复而漫长,台上念祭文的官员声音传进耳朵里好像隔着水一般嗡嗡嗡的听不真切,她保持着额头触及手臂的姿势,若不是膝盖酸麻的厉害,几乎就要睡去。 好不容易,等到祭祀完成,站起来的时候都有些重心不稳,磕到了周承毅的背上,惹来周承毅一声闷哼,还被长公主压低声音训斥了声不庄重,她感觉很对不起周承毅,不经意间,却触及他一闪而过的目光,似乎旁观了整个过程,还带了一缕不易觉察的笑意。 接着就是登基的第二步,颁布皇帝的就位诏书。 这份诏书是当初册立太子时候,先皇就已经写好了,封在御书房上面的牌匾上,等到先皇驾崩了,由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宗室一起取出来,共同鉴别了真伪,如今,由丞相当场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长子司徒暄聪慧识体,仁德昭彰,上侍亲至孝,下待百姓体恤……今册封为太子,待吾百年之后,继承大运。愿尔知稼轩之艰难而顾重天下,夙夜整畏,协和万邦,上下人心齐,军民一体,匡扶社稷。”丞相严肃地上前,跪下慎重拜了,才捧起圣旨,打开,肃然念道。 而才刚刚起身的他们,又得重新跪下。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会勤政爱民,不负父皇重托。”太子饱含了热泪,跪着听完圣旨,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接过丞相递过来的圣旨和象征着皇帝权利的玉玺。 “微臣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丞相交出圣旨,立马跪下行礼。 于是,才起身的她又跟着跪了下去,在满殿的三呼万岁声中,跪的膝盖都疼了,而且为了不在仪式中出纰漏,今天早上他们连早饭都没有吃,水也只是意思得抿了一口润润嘴唇,现在饿得头昏脑花的她才明白,当初她说想跟着进来的时候,周承毅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好奇心害死猫,她上辈子虽然当过皇后,可当时皇上登基的时候,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婚约要避嫌,她也就只能呆在将军府备嫁,也只是听到去了的表哥说起登基大典是多么壮观严肃,如今有这个机会,自然心痒难耐想要看看,结果膝盖好受伤。 跟着长公主又一次起身,她跪坐回自己的位置,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已经麻了的膝盖,只能苦笑加佩服,不愧是贵女中的贵女,长公主明明已经上了年岁,可是起身跪下的姿态却是那么行云流水,自成优雅。 接下来就是册封大典了,新皇和快要成为皇后的太子妃,司徒谨,就连路都走不大稳的小阿泽都被宫女抱下去换衣服。 等到太子妃换下那身绿裙子,穿上了属于皇后的朝服,由着两个女官搀扶着,目视着前方,仪态万千地朝着换上了龙袍的新皇走去。 朱红色的凤袍上,用金线绣了百鸟朝凤的图案,一头乌黑的青丝被盘成了繁复的发髻,两边用金凤衔珠发簪固定,发髻后用金翟装饰,翟尾垂五行珍珠,共三百二十颗,每行另饰青金石,东珠等宝石,末端还缀有珊瑚,衬托的太子妃端庄的恍若神妃仙子。 坐在角落的苏贵妃死死盯着太子妃身上华丽到极致的皇后装扮,目中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当初她给先皇做妾,先皇的发妻就已经病重,她满心以为凭着她的年轻靓丽,那个面容枯槁容颜不在的女人根本构不成她的威胁,可是,她熬啊熬,好不容易熬死了那个女人,熬啊熬,熬到她生下晔儿,熬到先皇夺得天下登基为帝,她却始终在贵妃位之上,一坐就是一辈子。 先皇对那个病死的女人情深义重,还愧疚在她病重时候纳了她,待得那女的死了,又是写祭文又是主持丧礼封元后的,就把她扔在宫里自身自灭。得不到先皇的爱,她就盼着自己儿子能争气点,坐上了那个位置,她也能做太后,到时候尊荣更甚那个女人。 可是,如今,那个女人的儿子登基了,她做太后的美梦碎了,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厉害,多年的贵妃生涯,她的宫里,珍宝无数,却因为宫规,永远戴不上面前这个新后头上的,属于皇后尊荣的凤钗后冠。 第92节 而苏碧也同样看着太子妃曳地的裙摆滑过台阶,一步一步往高台上的新皇走去,眼角眉梢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醉卧枝头的娇芙蓉,带着盛放到极致的芳华,当过皇后的她却只觉得牙酸,那个后冠美则美矣,那样的重量,却让人敬谢不敏。 当初她一个仪式走下来,脖子都差点被压断了,一个劲嚷嚷再不给她弄下来她就要重死了,还没奶娘呸呸呸说不吉利。 如今看太子妃顶着这十来公斤地重量,明明平日里弱柳扶风的羸弱样,如今却半点看不出难受,像是轻衣简裘去御花园赏花一般,不由心生感叹。 013登基大典2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子妃终于走到了新皇面前,盈盈下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云氏贤良淑德,温良恭俭,嫁入太子府十余载,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今赐封为皇后,赐住椒房殿,授金宝金册,望汝抵承懿训,端礼法于深宫,统六宫而摄职,钦此。”礼官出列,念下来新皇继位颁发的第一道圣旨。 “臣妾领旨,谢恩。”皇后双手接过圣旨,又磕了一个头,再接过内侍恭敬递过来的金宝金册,交给身边女官端着,这才抬起头,水眸盈盈,望着新皇。 皇上这才伸出手,让新后借着他的力气起身,两人并肩站在高台上,明黄帝服边上是皇后朱红色后服,两种颜色相互交叠,意外的和谐。 “臣等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底下朝臣又一次跪下,山呼万岁。 “平身。”皇上沉声开口。 待得大臣归位,这才携手皇后在御座上坐下。 山上有风,吹得皇后觉得有些冷,只是,她偏头看着丈夫线条冷硬的下巴,却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察到,两人之间虽然靠的亲密,却如陌生人一般,她无声笑笑,挺直了腰杆,她求仁得仁,要的不就是这一日的登顶么? 接下来是赐封皇子,因为司徒谨本就是豫王了,也就只得了一番勉励,让他再接再厉多为封地百姓做实事,而还是个团子的阿泽,因为他的泽字带水,倒是得了个闽王的封号,封地福建,待得成年后在就任。 皇后坐在一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已经松了口气,就算是皇上不喜欢她,对阿泽的疼爱却半分不减,见到阿泽蹒跚走来,甚至还站起身扶了一把,而如今阿泽垂髻之年封为实权王爷,又有一个位主中宫的生母,也算是有分量如满朝文武的眼了,比起那个孤军奋战的豫王,不知道要号多少,当初先皇说阿泽只配辅助司徒谨,如今,先皇在天上就好好瞧着吧,皇后面上的笑容缓缓展开,如是想。 而下面,听见皇上的赐封,长公主听着礼官拖长声音念出的圣旨,只觉得心头一跳,抬头凝视着高台之上的天子一家,皇上皇后看起来相处和睦,面带微笑看着穿着明黄色皇子服饰的小阿泽,而司徒谨站在一边,清雅俊秀的脸上嘴角微提,风华绝世却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只有尚不知事的阿泽在一边,有些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咧嘴笑的高兴。 长公主眯着眼叹息,眼角细微的皱纹突出,阿泽这么小就封王,皇后又不是安分的主,阿谨如今也算羽翼丰满,可以预料,又一场皇室操戈不远了。若非皇兄走的太突然,所有一切都没有安排好,这些都可以消弭于无形的,她素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把深深的忧虑掩盖在眼底。 封赏完后,就是大赦天下的圣旨,除了罪大恶极的死囚外,其余犯人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减刑;而有些干旱贫瘠的地区,还得到了减免赋税的旨意,一时间,整个大历都在为新皇登基而庆祝,京城里甚至有富商买了烟火炮竹庆祝。 皇宫里也大开宴席宴请大臣,虽然因为还在国丧期间不能饮酒作乐,但到底今天还是不同,也上了一些果酒,御膳房也花费了心思,榨出了不少新鲜果汁端上来,到底也算是大喜的日子,大家觥筹交错,一时之间,大殿之中的气氛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他看着满殿的欢声笑语,觉得烦躁不安,于是,往外面走了去,苏碧见了,也抬脚跟了去。 “姐姐,你怎么来了?”见到她过来,他带着她到了回廊的一个死角,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小声问道。 “我有些不放心你。”她老老实实的说道,她今天本来是以长公主贴身侍女的身份进宫的,根本不该乱跑,只是,看见他满脸的落寞,就忍不住跟了过来。 “姐姐你看,皇爷爷才刚刚去了,现在他们就已经完全忘记了,在为新皇的登基大典尽情欢笑,庆祝。”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他抬眼看着天空接二连三炸开的烟火,繁华喧嚣久久不散,低低的叹息。 “阿谨。”她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 “我没事的,姐姐,就算他们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会记得黄爷爷的。”夜风微凉,撩起他滑落的黑发,他的眼神雪亮,轻声说道。 皇爷爷的死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情,可是却是他永远都醒不来的一个噩梦,他有些厌恶地扯扯身上精致华丽却又冰冷坚硬的皇子冠服,有些不舒服地得道:“姐姐在这里等等,我去换身衣服就来,这身衣服,让我穿着就不舒服。” 见到苏碧点头,他穿过长廊,往他临时换衣服的偏殿走去,可这一走,过了半个时辰他都没有回来。 阿谨做事明明迅速,何况还让她在这里等着,更没道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夜晚的风越发凉了,风大的吹得长廊边上的树枝沙沙作响,也吹得她一颗心凌乱如麻。 不能再这样继续傻等下去了,她定下心神,就往大殿里跑去,大殿里依旧是一片吵杂热闹,她弓着身子,从侧边阴影处悄然溜回长公主的位置,长公主却不见了身影。 “苏姑娘,可算看到你了,我家公子喝醉了酒,长公主已经带着他先行回去了,让老奴在这里等着你一起回去。”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一见到她,就拉了她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那苏姑娘,我们现在回去吧。” “你说承毅喝醉了酒?”她有些惊讶地问道,周承毅喜好美食,却并不贪杯,更何况,周承毅和先皇的感情很好,先皇逝世,他虽然没有如阿谨那般崩溃,但心里也是难过的,这几天连他最爱的美食都吃不下去,更何况酒水呢。 “可不是,刚刚在大殿闹了一场呢。”嬷嬷说到这里,脸色也有些不好,先皇才去,今晚虽然为了庆祝新皇登基而开宴,但大家都比较克制,偏偏她家公子喝醉了不说,还在大殿上耍酒疯,让别人怎么看,若不是这样,长公主也不会匆匆带了他回去。 “嬷嬷,你现在这里等等我,我还有点事情。”阿谨迟迟未回,周承毅又莫名其妙醉酒,两件事撞在一起,让苏碧很难不联系在一起,这一刻,她的双眉微微蹙起,眉心的担忧在昏暗的光线下蔓延,她终于抬起头,对着嬷嬷道。 “苏姑娘,你要去哪里?”嬷嬷想要拉住她,却见她一阵风一样就离开了大殿。 014逃亡之夜1 夜,如死水般波澜不兴。 她穿过长长短短的回廊,层层叠叠的侧殿似乎无穷无尽,延伸在黑暗中,她一边应付着宫女们好奇的目光小心翼翼打听着阿谨换衣服的地方,一边压抑着心乱如麻保持脚步的镇定。 好在,走过一截宫道,路上的侍从渐渐稀少到终于没人了,她挨着一扇扇门倾耳倾听,忽然,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叫声响起,仅仅半声就戛然而止,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透出一丝不详。 夜风劲吹,树叶翻飞,她的后背生生渗出一层冷汗。 “阿谨。”这一刻,她内心强烈的预感阿谨就在那里,也顾不得深宫中不能乱闯的谨慎,直接往发出声音的侧殿跑去,一把推开了门。 门推开的刹那,一股甜腻的香气透门而出,熏得她呼吸都为之一窒,看清了面前的景象,她更是瞪大了眼。 跳动的烛火散发出明亮的光芒,阿谨就坐在正中的床榻上沉重地喘息,听到开门的声响,抬眼看见是她,慌忙把怀里的女子推开,疲倦地开口:“姐姐。” “到底怎么回事?”她反手关上门,没有去管已经滚下床无声无息的宫女,也没有去管床榻上晕染开的血迹如红梅盛开,她看着他白皙俊俏的面颊被汗水蒸湿,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想要起身,却都无力地跌回榻上,只能用牙齿狠狠咬住下唇,保持着清醒。 “估计是着了道了。”他额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虽然极力保持轻松的语气,可说出口的话语却软绵绵的没有力道。 她其实进门的瞬间就已经明白了,环顾了下四周,看见桌上还有一个茶壶,直接断了过来,让他喝水。 冰凉的茶水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让他身上的火热稍微缓解了下,他索性把剩下的茶水从头顶直接淋下去。 “阿谨。”她抬手想要制止,却没来得及。 “无妨的,姐姐,这样正好让我冷静冷静。”他极轻地笑了笑,感觉四肢回复了点力气,这才起身下了床,整理好衣衫。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宫女,她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扶住了他,开口道。 虽然她知道这些宫女也是受了幕后主子的指使才来陷害阿谨的,可是,做了对阿谨不好的事情,现在受伤也是咎由自取,让她是在生不起一点同情心。 “嗯。”放心的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她的肩上,他幽深的眼神渐渐柔和,由着她带着脱离面前的陷阱。就算此刻脑子昏昏沉沉,可有姐姐在身边,他就觉得安心不已。 第93节 宫里守卫森严,她带着他根本就走不远,而且,凭着她的耳力,已经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了,半闭着眼的他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 “阿谨,我们先去御花园。”他们现在往回廊上走,很容易被碰上那些正往这边赶的人,她咬咬牙,扶着司徒谨,跳过回廊上的栏杆,沿着没有宫灯的小道往御花园而去。 等到躲到了御花园的树荫里,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的她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回望他之前换衣服的侧殿,在一片如墨夜色中,那里灯火如昼,格外显眼。 “到底怎么回事,阿谨?”想到她去的时候,阿谨浑身无力地样子,根本没办法离开房间,若是她晚去了一步,如今阿谨被堵在房里,后果坚持不堪设想,只要一想到,她的后背就生生出了一层冷汗,急切的问道。 “姐姐已经猜到了吧。”他久久凝视着那片沸腾的灯火,翻涌的情绪塞住了胸口,只能用力咬住牙,才能抑制住心中的暴兽脱缰而出。 多少年了,因为有了姐姐,有了皇爷爷,当年他心底的兽已经早就蛰伏起来,而如今,又有了蠢蠢欲动的念头。胸口的火热还在灼烧,夜风一吹,一冷一热,让他心神欲裂。 “皇后在我礼服上动了手脚,我穿起来一直就感觉不舒服,之前还以为是心情的原因,先前我去换衣服,被里面的熏香一激,整个人就像被火山点燃一般,这时候,有个宫女衣衫不整地冲出来,抱着我往床上倒去。”他的黑发还在滴水,披散在两颊指尖,面无表情的开口,双颊却被烧得通红,薄唇也干渴出裂纹。 不过,就算他心底的浴火烧的再旺,那个宫女贴过来的时候,闻到她身上陌生的香气和油脂一般滑腻的皮肤,他却一点旖念也没有,只觉得恶心的想吐,所以,才能冷静的抽出她头上的发簪,用尖锐的簪尾刺入她的身体。 “皇后的手段真是越来越简单粗暴了。”她敛容垂首道。以前她觉得皇后是个聪明人,而现在,完全就是疯子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在新皇登基之夜爆出阿谨淫秽后宫的丑闻,对于皇室来说,何尝也不是一个丑闻呢。 可是疯子比阴谋家可怕多了,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阿谨,皇后如今心乱了,可她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置你于万劫不复,我们必须得离开京城了。”她冷静地分析道。 “嗯。”他也点点头,左右他回来本就是为了皇爷爷奔丧,如今,皇爷爷已经入了皇陵,他早就不想留在京城了,只是,他看着不远处灯火消散,吵杂声层层扩散,不多会儿就会找到这里来,轻轻吐了口气:“姐姐,你先离开这里。” “不行,我们一起离开。”她也听到了慢慢搜索过来的脚步声,忙扶住了他道。 “来不及了。”他靠在树干上,只感觉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头有些撑不住清醒,变得昏昏然起来,他知道,他这个样子根本是不上力,姐姐带着也只是拖累。 “姐姐,你听我说,我先回宴会,这里的事情就装作不知道,反正,他们不是在那屋子里发现我的,那个宫女的事情,我大可以推说不知道,我就说我在这里散心。”他眨眨眼,低低的声音带着少有的虚弱。 “你都这样了还想那么多干嘛。”她摸着他的脸,感觉到指尖滚烫的触觉,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白皙的两颊透出不正常的嫣红,眼神也没有以往的清亮,看起来脆弱到了极点。 可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心心念念的是她,怕把她卷进来,怕连累了他。 这样倔强的他,让她怎么可能丢下他在这里不管,别看阿谨说得这么轻松,都是骗人的,皇后一心置他于死地,若是看到他这幅样子,怎么会不大做文章,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先皇的保护,万不能由着皇后败坏他的名声,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身上泼。 她脑子继续运转,想从这般紧急的情况下想出一条生路,忽然听见淡淡地咳嗽声。 015逃亡之夜2 “谁?”她扬声问道。 她和阿谨刚刚都心神俱乱,竟然么有发现这里有人。 “姑娘不用害怕,我是瑞王太妃。”慈祥温和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一个头戴绣有飞鹤延年抹额,身着褐色锦袍的老太太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他们身边,慈眉善目地看着他们。 “给太妃请安。”瑞王太妃因着孀居的身份,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宫里必须出席的隆重宴会,鲜少能见到身影,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现身的太妃是敌是友人,唯有轻轻一福身请安,静观其变。 “这是阿谨吧,好久没瞧见,倒是越长越俊俏了。”瑞王太妃凑近了仔细看了看他的烧的面颊通红的脸,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叹息道:“阿谨好像是生病了,这宫里如今兵荒马乱的,恐怕更不能照顾好阿谨了,不如到我府上去吧。” “这……”她有些迟疑。 瑞王太妃却拍了拍扶着她的侍女的手,低低交代了几句,见那侍女点头应诺拎着裙摆走了,这才看向他们:“孩子,不用担心,说起来,阿谨还得叫我一声伯婆呢,他如今这副模样,我见到了,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的,我已经交了锦心丫头去找我那儿子说我吹了风头疼,让他把我的马车直接赶到御花园来接我,你们就跟我一起回去。” 瑞王太妃走上前,帮她扶住了阿谨,这才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充满爱恋关切,布满皱纹的眼角也是流露和蔼,她咬牙沉吟片刻,终于选择了相信,点了点头。 “母妃,您怎么了?”才一会儿,就听见瑞王粗犷的声音传开,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 “我没事。”见到自家儿子上下打量了确认自己真的没事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瑞王太妃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事就好,我听锦心丫头说您头疼,可没吓坏儿子。”瑞王摸了摸脑袋,这才咧嘴笑了:“不过,到底天色晚了,更深露重的,我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长相粗犷的瑞王在自己母亲面前不做作的真情流露,让她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又放下不少,能做到母慈子孝的人,总不会太坏的。 “等等,老大,我们把阿谨也带上,他好像有些发烧,现在宫里忙忙碌碌的,也照顾不好他,倒不如接到我们府上,反正我闲着,也能看顾一下他。”瑞王太妃制止住儿子急冲冲的身影,温声开口道。 “母妃,这不大好吧。”瑞王这才抬眼看了他们一下,虎目中精光一闪,有些迟疑道,身为先皇的亲侄子,新皇的堂兄,瑞王细腻的内心和他粗犷的外表截然相反,就算他从不参合就皇家权力争夺,可却早就从蛛丝马迹中嗅出了剑拔弩张。 如今先皇驾崩,新君继位,长子豫王封地河南,大历的关键之地,还有萧家军助阵;次子闽王虽然还在牙牙学语,却深得新皇宠爱,封地福建,又有生母位主中宫。 两方搏斗,谁输谁赢尚未可知,可他们瑞王府乃是先帝亲封的世袭罔替,只要置身事外就能保持超然的地位,不管最后谁上位,都少不了他的好处,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最不想和两位皇子车上任何关系。 “伯婆的好意我心领了,去您府上太过打扰了,阿谨还是不去了。”额上的高热还在持续,他却依然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从瑞王的迟疑的态度,他就很清楚瑞王并不情愿,不过,他也不怪瑞王,换做是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帮助他而招来皇后的不满,他勉强睁开眼睛,艰难地笑了笑,俊美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长睫下有浓重的阴影,憔悴不堪地说道。 “什么麻不麻烦的,若是当初你爷爷没有去从军,我们家现在也就还是普通农户,那我们这一大家子现在也就住在一个屋檐下呢,反倒是如今荣华富贵有了,就不讲亲情了么。”瑞王太妃甩开瑞王搀扶着他的手,生气地道:“阿谨,别管你堂伯,伯婆在这里呢。” “母妃,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到自己一向温和慈祥的母妃发怒,瑞王也只能伏低做小赔笑:“我这不是反应慢了么,也没有说不同意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快点回去,没看见阿谨难受么?”瑞王太妃见儿子服了软,也就顺着梯子下了。 在瑞王的帮助下,他们和瑞王太妃一起坐进了太妃的马车。宫车辘辘,在宫道上驶过,瑞王太妃倒了茶水沾湿了帕子递给她,让她帮他敷额头降温。 “不用担心,等回了府上马上就找大夫来给阿谨瞧。”见到她不停更换冰冷的帕子敷在他头上,水眸中也是毫不掩饰的焦灼,瑞王太妃轻声宽慰道。 “停下。”她胡乱点着头,车外却有侍卫拦着的声音。 “我们瑞王府的马车,你们也要拦么?”瑞王威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她的心一紧,抬眼看着瑞王太妃,太妃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回禀瑞王,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宫里出了贼子捅了一个宫女,而如今豫王殿下也失踪了,皇后娘娘有令,出去的马车都必须要搜查,以免贼子趁乱逃走。”守门的侍卫跪下,恭声开口。 “真是笑话,指不定就是那个宫女监守自盗,就伤了一个宫女,就要拦住本王府上的马车,本王的母妃还在车上,受了惊吓你们赔得起么?”瑞王冷冷回道。 “这……”侍卫被堵得哑口无言。 “咳咳咳,你们不必搜查了,马车上就只有我和我的侍女,没有贼人。”瑞王太妃掀开窗帘,露出半张脸,温声开口。 第94节 “听见了么,还不给本王让开。”瑞王扬声道。 “是。”侍卫终于退去,宫门打开,马车终于驶了出去。 “母妃,要不,我们先送阿谨去药铺看诊。”等出了宫门一大段路,瑞王掀开帘子,往里面说道:“毕竟,等到回府在请大夫没有这样来的快。” “可是药铺的环境哪有王府好。”瑞王太妃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不用这么麻烦,堂伯直接送我到长公主府吧,之前周承毅不舒服,如今公主府肯定有大夫的。”他虚弱的开口。 “对,长公主匆匆离席就是因为周承毅。”她感觉到阿谨手不可觉察地捏了她一下,也附和说道。 “你和承毅玩得好,在他家也自在点。”瑞王太妃点了点头,又冲着瑞王道:“既然这样,你就送他们去吧。” “我知道的,母妃。”瑞王点点头,扶了他坐上后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目送自家母妃的车驾往王府方向赶去,这才转身,淡淡道:“我送你们去公主府吧。” “不用了,堂伯,您把马车留给我们就好,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能去。”他抬起头,勉力压住身体的不舒服,彬彬有礼地说道。 “你现在都坐不稳,就靠这个丫头么?再说了,当初先皇寿宴,我母妃被匈奴单于用书信侮辱,满朝文武都是些软蛋,也只有你帮着说了句话,堂伯承你的情,今天就算报答了。”瑞王把眼睛一瞪,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是不是觉得堂伯很不近人情,实在是堂伯胆子小,过惯了平静日子,不想卷入风风浪浪了。” “我明白的,堂伯。”他抬起脸,俊脸冷静如水:“您能帮我出宫,我就感激不尽了。” “对啊,谢谢瑞王殿下了,我能安全带着豫王去公主府。”她也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如花的脸上锐气逼人。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多加小心了。”瑞王见他们拒绝,也不再坚持,下了马车,退让开去,就算心中有再多内疚,他也不想因为一时心软而打破瑞王府的平静生活。 016逃亡之夜3 “阿谨,我们现在去公主府?”夜色中,马车飞掠而过,驶入公主府所在的街道,她回过头,问在马车里的他。 “不,我们出城。”黑暗中,他轻轻吐了口气,沉声道。 皇后的手段一次次狠厉,京城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而他如今也不想再留下来了,去公主府,给长公主招来麻烦不说,还不一定卷入更大的是非,倒不如早点离开,海阔天空。 “好。”她点点头,马车从公主府门前驶过,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只是,临到能看见城门的方向,她却拉着马车顿了一下,然后拐入了旁边的一条小道。 “阿谨,城门有变。”她冷静地开口。 明明今天因为新皇登基,整个京城都热闹非凡,周边的百姓也都进城跟着庆祝,烟竹炮火的轰鸣还没有结束,今天城门应该是没有宵禁的,而如今,城门口灯火通明,每一个进出的百姓都被仔细盘查,她心知不妙,于是撤了回来。 可却有些疑惑,新册封的皇后,怎么就能命令的了城门的守卫,总不可能大咧咧下一道懿旨吧。 “我倒是忘了,皇后的表哥就是当年教我骑射的禁卫军副统领蒙军,去年禁卫军统领调入工部养老,他当时就接受了统领一职。”他的额上虚汗直冒,神色却依旧冷然,轻轻扯了扯嘴角,淡漠地笑:“如今看来,只能去叨扰周承毅了。” “好。”她有些不甘,尤其是皇后越是咄咄逼人,她越是感觉到自己无力,这一去长公主府,就算长公主帮忙周旋,躲过了今晚换衣侧殿的伤人事件,却要离开京城,却是不容易了,无奈眼下形势不饶人,也唯有咬牙应下。 她迎着这春日清冷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调转马头往长公主府方向走去,只是,在经过并不算太宽的朱雀街时,和一辆华丽的马车擦肩而过,夜风撩起马车的帘子,露出一张俊美逼人,却因为酒色过度而显得有些颓废的脸。 “等等。”两辆马车正要远离,那马车上的男子忽然开口喝住了车夫:“真是人间何处不相逢啊,上次一别,表哥可是心心念念想的紧,无奈庭院深深,一直不得相见。” 带着酒气的话语轻浮而撩人,在这夜色中弥漫开来。 “德王?”见那明显喝高了的男子从马车上踉踉跄跄地下来,甩开车夫的搀扶,一步步摇摇欲坠地走到她面前,一身华贵非凡的王爷常服已经皱成一团,他舔着脸,凑到她面前,借着月色和灯火仔细打量着她,靠的近了酒气吹过来,让她眉尖忍不住一蹙。 “表妹还认得我?”德王醉眼迷蒙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打着舌头说道:“我也对表妹一直心心念念,当我打听到表妹被皇兄赶出府后,我就忙去接表妹了,可惜迟了一步,表妹已经走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义愤填膺,对着她又变成深情款款的表情:“皇兄真是太不懂怜香惜玉了,若是我,定不会如此辜负表妹的。” 在马车里的他倏地瞪大眼睛,幽深不见底的凤眼里荡漾起了涟漪,外面的应该是他的叔叔,德王司徒晔,可是却在调戏姐姐,他的心几乎要冲出胸腔,手指都痉挛起来,明明知道姐姐的身手足以自保,可还是忍不住就要冲出去。 “德王说笑了,贱妾蒲柳之姿,又怎么能让人怜香惜玉呢?”她正想一掌把靠的越来越近浑身酒气熏人的德王扇开,忽然眼前一亮,计上心头,于是,咬着下唇,压低了声音说道。 原谅她,是在学不来以前在太子府里看到那些女人矫揉造作的样子,好在,她肯搭理德王就已经欣喜若狂了。 “若表妹都算蒲柳之姿,那京城里就找不出一个美人了。”德王摇头晃脑,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忙开口反驳,就差赌咒发誓了:“表妹国色天色,今日一见,风采更胜从前。” 没了太子府束缚不自由的生活,这两年在河南,他的格外照顾,能纵马草原,能随意逛街,还能帮着百姓做点事情,让她日子过得舒舒心心的,面上的那一丝轻愁早就消散,如今越发显得明媚张扬,含笑的样子如三月梨花乍然绽放,冰雕玉啄。 在德王看来,就是越发容光焕发了,当年的她只是让他有些惊艳,如今,就真是心痒难耐了。 “是么,既然如此,还请德王跟我上马车叙叙旧。”她轻笑一声,半掀开马车邀请。 “叙旧好,好。”她眼中那一丝浅笑宛若夜色中缓缓盛开的百合,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撩人的芬芳,德王被迷得心头一阵恍惚,只觉得以前阅美无数的自己都白活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想也没想的,他就抬脚上了马车。 “那表妹也快进来。”他恋恋不舍地回看了他一眼,直接就钻进了马车里。 “不准动。”一只冰凉的手抚在他的颈间,蓄势待发的力道暗含杀机,阴测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德王,你要是敢害我,我侄儿灭你全家。”天子脚下,京城之地,德王从来都是横冲直撞,还未被人如此要挟,想也不想,就开始恐吓。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颈子上的手陡然收紧,让他白眼一翻,差点喘不过气就去见了阎王。 “老实点,不然,我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力道,你这个德王就做到尽头了。”之前听德王对姐姐言语轻辱,他就已经忍不住了,现在落在他手里还废话那么多,他也正好借机收点利息。 “英雄,我老实,你手别抖了。”德王之前对于被劫持还有些不屑一顾,可等到名号爆出来,反而换来差点被扼断气,酒劲也散去了,立马规规矩矩坐着也不敢乱动了,他富贵堆里长大,也没享受够呢,还不想死。 “那么,我们就请德王帮个忙了。”她也笑吟吟地回过头来,对着他盈盈一笑。 “好说,好说。”这个时候,德王也不觉得她如何如何美了,心里都在咒骂毒妇了,只是,人在屋檐下,身边还有个散发着满满煞气的男子,他唯有堆着干巴巴的笑,开口道。 “王爷,怎么了?”德王车架上的车夫感觉听见了自家王爷短促的惊呼,下了马车过来 “没事,没事,本王喝多了刚才晕了一下。”厚重的车帘放下,德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表妹要带着本王出去兜风,你就先回去吧” 片刻,德王的声音又响起。 “是,小的明白。”车夫飞快抬眼看了下坐在车外赶车的苏碧,笑的极为猥琐,跟在德王身边很长时间的车夫很明白,德王只怕要和这个嘴里叫表妹的美人找个地方春风一度了,这样的事情遇见太多,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利落地应下,就离开了。 第95节 和他的主子一样,他压根想不到京城里有人要害德王,听王爷语气里隐隐的急不可耐,聪明如他知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妨碍主子了。 “这个蠢货。”德王心里骂道,气得要死,自己主子被挟持了都不知道,这样的奴才有什么用,只是骂归骂,他也只能身不由己跟着马车走了。 第三卷 017逃亡之夜4 这一次,她很干脆地把马车驶到了城门口。 “站住。”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士兵过来拦住了马车:“这个时候出城门干什么,车上有什么人,都下来接受检查。” “检查个屁,还不给本王麻利点让开,耽误了本王的事情,本王要你们好看?”马车车帘掀开小半幅,德王微微探出身来,他此刻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如今被推出来处理麻烦,腰间还有一把匕首抵着,对着士兵立马就发作开来了。 “卑职参见德王。”守门的士兵都对京城中贵人了若指掌,此刻德王一露脸,瞬间就认了出来,慌忙跪下行礼。 “行了行了,快点让开,本王要出城。”他不耐地摆摆手,放下了车帘。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唯有无奈放行。 “王爷请。”他们躬身退开,自打封了德王与皇位绝缘后,这位德王殿下的行事就越发无所顾忌了,风流花心的名声传遍京城,看驾驶马车的是个娇滴滴的姑娘,指不定又是玩什么新花样。 “真是倒霉,这一晚上忙的口水都没喝上,还遇上这个煞星。”其中一个侍卫小声骂道,都不管朝政的德王有什么正事,无非就是为了新鲜,和美人换个地方厮混吧,真是同人不同命,自己苦哈哈守城门还被斥责,别人却能拥美出游:“不过,德王这次又是哪里找的美人,比上次他带着出游的花魁美多了。” “别磨蹭了,正事要紧。”见到又有人出城,另一个侍卫连忙催促,两人又去忙活了。 而走出了城门口不远,他就抬起一脚,把德王踢下了马车,这个醉鬼在马车里,熏得整个车厢都臭气熏天的,闻着都难受。 “哎哟。”德王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一圈,摔得龇牙咧嘴地,昏头转向间,觉得马车里看不大清楚的男子面容有些熟悉,但是他也懒得多想,被这么对待还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浓浓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揉着已经肿起一个大包的额头,转头就往城门口跑去。 “来人,来人,有人劫持本王,还不快来人。”他冲回城门口,就开始大声喊起来。 “王爷,您没事吧。”眼见德王一身狼狈,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额头的那个包,怎么看怎么有喜感,守门的侍卫忙开口问道,只是,却没有压抑住嘴角的上扬。 “你眼瞎啊,本王有没有事情看不到,还不派人给本王去追。”德王此刻已经本就怒火中烧,瞥见侍卫脸上的笑意哪里还忍得,一脚踹了过去,呵斥道:“还敢嘲笑本王,若不是你们失职,让劫持犯顺利溜走,本王也不至于受伤。” “王爷息怒,卑职等马上就去把犯人抓回来。”城楼上的士兵已经下来了一列,翻身上马准备出发,其中一人扶着被踹的守卫退到一边,开口说道。 “给本王一匹马,本王要亲自去,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劫持本王。”德王说着,抢了一匹马,咬牙切齿地翻身上去,一双眼睛通红一片,被踹下马车让他失了面子,更让他憋屈的是,他是被苏碧的姘头给踹的。 想想啊,他觊觎苏碧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美人如过江之卿,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苏碧早就成了他心目中的白月光,如今竟然发现,她早就跟另外一个男人好上了,就好像自己精心呵护养大一颗好白菜正要上桌了,就被猪拱了,这样的落差,让他简直无法忍受。 “都给本王追上去。”德王一扬马鞭,大声喊道,带着一队士兵,沿着他们之前马车的方向,追了过去。 “后面有人,人数还不少。”上了官道,他们正松了一口气,她也收起了鞭子,让累了半夜的马休息休息,慢慢走着,忽然,脸色却是一变。 “看来来者不善。”他也探出头,看着一队骑兵中明晃晃的宝蓝色亲王常服,眯着眼睛道:“我这皇叔还真能折腾,早知道就走远点再把他踢下去。” “快别废话了,我们马上走。”她蹙眉,眸里带了重重隐忧,抬手把他往马车里推,只是,看着这辆累赘的马车,对比别人的骏马轻骑,想了想,开口道:“阿谨,你做到我身后来。” “什么?”她清冷的声音如清水过石,悦耳,微凉,让他恍惚觉得听错了。 “我们驾着马车肯定跑不过他们的。”她拉着他在她身后坐好,然后麻利抽出长剑,斩断马车套在马上的缰绳,一扬马鞭,两人绝尘而去。 微凉的夜风里,她的长发被轻轻撩起,拂在他脸颊上,是微微的酥麻,而鼻息间,全是她黑发淡淡的清香,像是三月淡淡细雨中的杏花,微甜,清雅,他忽然就失了神,只觉得已经压抑下去的灼热又有死灰复燃的架势。 “快,他们就在前面。”德王坐在马上,长久没锻炼的身体被颠簸的厉害,再加上之前的摔伤,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眼看见他们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追不上,忍不住破口大骂:“废物,还不都给本王快点。” 跟着他的士兵们敢怒不敢言,他们座下的马只是普通的马,比不上前面那两人的马神勇,再加上德王一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们都担心一个不注意德王就摔下马了,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走快了,还得留神这个大爷呢。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明儿本王要进宫告你们一状。”眼见距离被拉得越来越大,德王越发气急败坏。 “王爷,这样的距离,他们又是好马,我们要追上很难,不过卑职带有弓箭,或许可以试试能不能射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士兵忽然开口说道。 “这么远你能射中他们?”德王本来心急如焚地看着远处越来越小的人影,听见士兵说这话,才低下头看打量了他一眼,带着怀疑道。 “王爷,木统领骑射很厉害,算是城门卫中第一人了。”旁边有士兵接腔道。 “好,那你给我立马射,射中了本王重重有赏。”德王这才阴转晴,带了笑意拊掌道。 “卑职勉力一试。”木统领说完,拉弓上弦,眯眼锁定了还在疾驰的人,手中的弦崩到满月,这才松手,弓箭带着破空声直奔前方人影而去。 “射中了,射中了,哈哈,你小子果然有两手,不错,本王回去赏你。”见到前面人影后背中箭,德王总算出了口中的恶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伸手拍了拍木统领的肩膀,也不在追击了,决定打道回府。 她正在努力扬鞭让马儿跑得更快,好在毕竟是瑞王府出品,这匹马的速度还是让她很满意的,全神贯注之下,她就忽略了身后的危险。 反倒是坐在她身后的司徒谨觉察到了细微的破空声,急速的马上,他根本无法大幅度转身,也就失了先机,唯有竭力搂住她,把她娇小纤细的身影笼罩在他的怀里,用后背给她筑起安全的港湾。 “姐姐。”箭矢入肉的瞬间,他忽然开口喊道,掩盖了肉被刺穿的声音。 “怎么了?”冷风从耳边刮过,她大声地问,声音在风中传得很远。他的怀抱太紧太暖,让她有些不适地想要挣脱。 “阿谨,你手松一点,我都不好扬鞭了。”她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末了,还跟他开了个玩笑:“莫非,你是觉得跑快了害怕摔下去啊,姐姐骑术很好的。” 箭矢入肉的剧痛渐渐转为麻木,温热的血迹潺潺从伤口处滑落,打湿了他后背的衣服,被冷风一吹,冰凉一片,他感觉力气渐渐从身上流失,两边急速退后的树影也渐渐模糊成一片影子。 018绝望的吻 “姐姐。”他轻声地喊着,手中的细腰盈盈不足一握,传递着难以言喻的柔软,让他心头一阵恍惚。 “嗯?”她微微侧过头。 他的脸瞬间在眼前放大,冰凉的柔软的唇已经贴在了她的唇上,极其温柔地触碰,像是对待一个罕有易碎的珍宝。 耳边有风吹过,沙沙作响。 第96节 她惊讶地眼睛瞪成铜铃般大小,却让他探到一丝缝隙,灵活的舌从她微微开启的唇瓣滑入,汲取其中的芬芳,一如他梦中臆想无数遍的甜美。滑腻如脂的肌肤带了淡淡的冷香,唯有凑近了才能嗅到,让他沉迷到无可自拔,就连背上的伤口疼痛都消失不见了,也或许是痛的麻木没有知觉了。 “你疯了不成。”这个让他深陷其中的吻并不长,她很快回过神,一把推开了他,雪色的面庞染上诱人的胭脂色,别开脸急促喘息。 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一直视他为亲人的孩子竟然强吻了她,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胸口也一阵发闷,重生而来的第一次气急攻心,只是,对上他恍惚的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的神情,心又忍不住软了。 “你现在神智不清,我就原谅你这次,可恶的皇后,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要找回平时作为他姐姐的权威,只是此刻双颊绯红,粉唇微润如三月枝头绽放的新蕊,说出口的斥责也是软绵绵的不得力,压根没有平日的清冷淡定。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如今还两人共乘一骑,周围的气氛怎么看怎么尴尬,她手中的鞭子一抬,想要立马赶路,摆脱这样的诡异气氛。 “姐姐,我现在很清醒。”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做了,姐姐只怕一顿鞭子抽的他生活不能自理,而对他,却是从未给过别人的宽容,他是不是可以以为,姐姐其实对他是不同的,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莹莹的盛满怒气的水眸好似深潭诱人失足,而那一开一合的樱唇,仿佛邀请他再度品尝那一辈子都尝不够的甜美,就像被蛊惑了一样,他抬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肃容道:“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清醒。” 他轻轻低下头,在她唇上碰了碰,一触即分,像是最温柔的风。 “我很清醒的知道我在吻你,而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他保持着搂住她的动作,凝视着她的脸,拥在怀里的温度那么真实,也只有这一刻,她才离他这么近。 “你,你真是烧糊涂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呆了半晌,才面红耳赤地开口,声音因为此刻的心慌意乱而有些结结巴巴。 什么时候,阿谨竟然对她有这种心思了,她竟然从未发觉。 “姐姐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他轻笑一声,一双幽深的凤眼紧紧锁着她,像是张开的大网,网住了里面无路可逃的猎物,他的表情是那么虔诚,眼神是那么蛊惑,这样胶着她,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洋瞬间包围了她,让她迷失了方向。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姐姐了。”他涩涩的话语像是叹息,从哪一年哪一日开始他都不曾知道,等他知晓的时候,整颗心就全被她的倩影占据。 是又饥又冷的冬日她盈盈笑着递上来一碗热汤,是高烧昏迷时喝下苦涩药汁伴随而来的悦耳声音,是他懂得男女之事时候她纤秀的脖子,是陪他练武顾后她湿漉漉的额头……一点一滴,占据了他所有视线,让他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女人。 朝夕相处,日夜情深,让他彻底沦陷,却在那层纸窗户外面踌躇不前,怕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窗户纸捅破,她就会抽身离去。 先爱上的人,注定是输家,注定要患得患失。 就算他是权倾一方的藩王,深的先皇喜爱的皇孙,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忐忑不安的愣头青。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他喃喃地说道,低若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就要消散在风中,失血太多带来的虚弱和疲倦一同袭来,侵袭他的神经。 “我一直都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姐姐就再也不理我了。可是,现在,如果我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在他意料之中,可是半合的眼里,依旧一片死灰般的黯淡。 “什么意思?”她那被接二连三震地无法思考的脑子此刻才算转动了一下,这才觉察到异样,他圈在她腰间的手滚烫如烙铁,而苍白的俊脸上也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孱弱到了极点,而轻微的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微不可查,之前就被她忽略过去了。 她回过神,手顺着他的腰往上摸,一片粘稠的湿滑,直到,触及箭杆的坚硬。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你怎么没跟我说?”她焦急地问,现在这路上什么也没有,她根本没办法帮助他处理。 “我一直很讨厌我父王,可我不愧是留着和他一样血脉的孩子,骨子里完整继承了他的自私。”他浑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轻轻把她的手扯下来,凝着她被血迹染污的手,极轻地笑了一下,疲倦地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像是要把每一分的线条都刻入心底。 这一瞬,他的目光亮的惊人,带着浓浓的哀痛和厌弃,脱口而出的话里是无法抑制的涩意:“明明知道我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那些姐姐不知道的隐秘根本就不该说出来,就这么带到棺材去也省的给姐姐添堵,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若我死了,姐姐都不知道我喜欢过你,或许还会嫁给别的男人,对他幸福的笑。” “够了,阿谨,别说了,你伤口在流血。”湿透了他的衣服往地上滴的血迹,还有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摇摇欲坠的身影,心中一慌,厉声道。 “所以,卑鄙自私如我,选择告诉姐姐,这样,不管姐姐喜不喜欢我,都能在姐姐心里重重划下我的名字,纵然我死了,姐姐也永远忘不了我。”他低低的声音终于消散在风中几不可闻,而高大的身影失去了力量的支持,直接往后仰倒。 “阿谨。”她吓得魂飞魄散,忙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拽,见到他已经陷入昏迷的脸,她的心都悬空起来。 “阿谨,你再坚持一会,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了,你会没事的。”她左手反手按在他腰间,让他保持着贴在她背上的姿势,右手拉着缰绳,让马儿往前面小跑而去,不敢太快,怕把阿谨颠簸下去,也怕震地伤口撕裂,血流得更凶。 “阿谨,你这个混蛋,哪有人说完喜欢,就自顾自昏迷了,也不问问别人答不答应的。”寂静的夜里,只有她在沉默的赶路,而她背上的那人一直昏迷不醒,若不是颈项还能感觉到他带着温热的呼吸,她几乎就要崩溃了,唯有在夜色中自言自语,缓解内心的恐惧。 “你以为,你说喜欢我,我就会记着你么,若你死了,我立马就去找个人嫁了,结婚生子,把你抛到脑后,一丝一毫都不想。”皎洁若莲的脸庞被汗水打湿,她抹了一把脸,满嘴血腥气,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可如果你现在醒来,我就答应你我们尝试着开始,你说好不好。”她轻轻说,声音到末尾,已经带了一丝喑哑的哽咽。 可身后依旧是一片死寂,那个应该在这个时候欣喜若狂应好的人此刻毫无反应。 夜色下的路很长,她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灼,越发后悔当初和赵鹤庆商议让人在路上接应时,为了不被人发觉,让他们在离京城远点的地方等候,而忘了交代沿路设立一个哨兵,导致如今阿谨这般模样都没人帮忙。 好久,她才走到了约定的地方,按照信号,使劲吹了三声哨子,等了片刻,竹林中才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学生张远山,见过夫人,王爷。”萧逸之管理萧家军监视右贤王根本走不开,这次来接应的是已经成为军师的张远山,张远山只抬头看了一眼和王爷共乘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忙拱手行礼。 “快点帮忙把王爷扶下去,王爷中了箭,小心伤口。”看到来人,她忙让张远山帮忙,待得几个士兵把司徒谨小心翼翼地抬着往竹林离去,她这才翻身下马,却小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夫人小心。”张远山垂首在身后,见状忙搭了把手,扶住了她。 019返回封地 见她站稳后,张远山就如被烫到了一般飞快收回了手。 她根本不曾注意,一路失魂落魄跟着到了用作阿谨治疗用的帐篷,军医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豫王,神色也严肃起来。 军医先用剪刀利落剪开他身上的锦袍,露出的景象让帐篷里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白色的里衣上一团一团暗色的血迹晕染,甚至粘连在了肉上,像是雪上落红梅,触目惊心的不详。 “热水和酒呢?”军医沉声问道。 “在这里。”立马有士兵抬了热水进来,军医用干净的纱布沾了酒烈酒,一点点打湿粘在肉上的衣服,在慢慢撕了下来,牵扯到伤口,又有新的血液渗出,而昏迷中的他也像是感觉到了疼痛,身体微微抽搐了几下。 “军医,你能不能轻点。”她在一边看着都揪心不已,她也在军营里看过军医处理伤口,知道是这样的程序,可是,落在自己人身上,依旧忍不住抱怨军医的粗手粗脚。 “他中箭已经有段时间了,流了很多血,需不需要先喝点补气血的药。”她看着深深刺入他悲伤的箭,哑着嗓子提醒,一张俏脸和受伤的他一样惨白。 正在专心处理伤口的军医老是被打断,有些不悦地顿住了手上的工作,抬头看她,想着能进入王爷帐篷的都是贵人,到底按捺住了让她出去的话。 “夫人不必担忧,张军医医术精湛,定能治好王爷的,要不,夫人先到外面去耐心等待,等王爷包扎好了再进来。”张远山依旧保持着非礼勿视的规矩,垂着头不敢看她的脸,温声劝道。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看着,我不说话,不打扰张军医的治疗。”她摇摇头,苍白如凋零花蕊的脸脆弱地像是马上就要化掉,倒是遵守了她的诺言,捂住了自己的嘴。 张军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忽视她,继续自己的治疗。 等到他身上的衣服被脱落,整个上身裸露出来,背上的血迹也被热水打湿的帕子擦干净,再用烈酒打湿的纱布消毒后,张军医才开始仔细打量他背上的箭头。 第97节 射击的人臂力惊人,箭射入的有些深了,怪不得之前就流了那么多血,张军医眉头深深拧在一起,最终用剪刀剪去箭尾,只留了一小节箭杆在外面,又拿起了把小刀在火上烤后,沿着箭射入的地方,轻轻一划。 小刀薄薄的刀身上立马有血迹沾上,他在昏迷中也忍不住蹙起了眉。 阿谨很疼吧,她明明站在这里,却无能为力,只能死死捂住嘴,不让惊呼溢出口中,打扰到军医的治疗。 等到军医沉稳下手划了两刀后,这才倒了厚厚一层药粉在伤口周围,目光越过脸色白的几乎透明的她,看向了张远山,开口道:“还请张军师帮个忙。” 张远山应了一声走过去,按照军医的吩咐,从正面死死压住司徒谨的身子。 军医这才开始拔箭,因为箭头刺入太深,饶是军医,也花了一把力气,拔出来的刹那,红梅迅速涌出,之前敷上去的药粉全都被冲开,而拔箭的剧痛,也让他额上青筋直冒,睁开了眼抬起了上半身,最终因为后继无力又晕了过去。 军医已经用纱布使劲按住伤口,待得勉强止住了来势汹汹的红梅,这才又敷了止血药,用纱布慢慢包扎好。 “王爷没大碍吧?”张远山迫不及待开口问。 “失了这么多血,背上还有一个血窟窿,你说有没有大碍?”张军医瞪了一眼张远山,手上不停忙碌这,有些无语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远山也觉得问了个蠢问题,有些不好意思道。 “伤口不能沾水,养个十天半月估计就长好了,只不过失血过多还要虚弱一阵,好在王爷年轻力壮,慢慢调养一阵就会好了。”张军医把绷带打了个结,整理好了他的医药箱。 “我先去给王爷煎药,等一个时辰后你们派人来药房拿。”张军医说完,就风风火火离开了。 她这才能凑上前,小心翼翼打量着他,拔完了箭,伤口也处理好了,他虽然还是没有醒,脸上的神情却已经平静下来,她这才松了口气,拿出帕子,轻轻给他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夫人。张军医虽然说话不怎么好听,但医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既然说王爷十天半月能好,王爷就一定能好,如今王爷伤口刚处理,多睡睡也是好事,醒了反而遭罪。”张远山垂着头,客气的道。 “有劳张大人了,对了,你别叫我夫人,我不是什么夫人。”脑海中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被张远山叫了一路的夫人,秀美绝伦的脸上立刻爆红,摆摆手纠正道:“我只是王爷府里的内管家,张大人叫我苏碧就好。” “苏姑娘有礼,学生刚才冒犯了。”张远山也手足无措地拱手呐呐道:“王爷有苏姑娘照顾,学生也就不打扰了,等一个时辰后,学生会把药给苏姑娘送过来的。” “多谢张大人。”她回了一礼。 “苏姑娘客气了。”张远山说完,匆匆离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在这凝重的气氛里,也让她忍不住莞尔一笑。 到底因为年轻,不过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晨,他就睁开了眼,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身下的床也铺的格外柔软,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苏碧,他微微一笑,牵动伤口,痛的脸色一白。 “阿谨,你醒了?”她被惊醒,揉着眼睛,看过来,对上他盈满笑意的眼。 “你别乱动,牵扯到伤口疼可是你自己受罪。”她看他的目光相后怕不已,嘴里虽然在低声抱怨,可扶他坐好的动作却是极尽温柔,力图减少他的痛感:“你倒是能耐了,中了箭也能不吭声忍着了。”若在中箭的时候他就能告诉她,那么她就会控制马速,张军医也说了,他失血那么严重,一半是箭伤,还有一半是因为剧烈震动引起的。 好在他没有事,否则,她不知道要如何自责。 他看着递到面前一碗泛着苦涩药味的乌漆漆的水,只能无奈地接过。 “是不是很苦啊,阿谨,我特意让军医没放甘草,这样效果更好。”她见到他皱眉的样子,唇角露出一丝浅笑,开口调侃:“快点喝完,这次可没有蜜饯给你。” 他摇头一笑,姐姐还以为他是昔年那个怕苦的孩子啊,还蜜饯呢,仰脖子一饮而尽,把药碗倒过来给她看。 “好,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她有些悻悻然,开口说道。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疑惑的开口,他的记忆之停留在他们逃出京城的路上,可如今醒来,却被照顾的极为妥当。 “当初你一心回京奔丧,赵鹤庆找到了我,说为了防止京城出现意外,用你的印信调了一队士兵在这里等候接应。”她开口回道。 “原来如此,倒是多亏了你们想得远。”当初他满心都是悲恸,什么都顾不得了,还好身边有他们,想到这里,他的心一暖,随即又说道:“不过,你去通知带队的人,让他即可整顿好士兵,我们立马回封地。” “什么,可是你的伤?”她惊呼道。 “没关系,把马车铺厚点就成,若是被人知道我们屯兵在京城周边又是麻烦,虽然人数不多,可也架不住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他摆摆手,低低回应。 “那好吧。”她也知道事情轻重,点了点头。 “对了,姐姐。”见她快要出门,他忽然出声,对上她疑惑地目光,他轻笑:“等我们走了后,你让人送封信给长公主殿下,就这么写……” 交代完,见到苏碧有些闪躲的目光,他终于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终于,事情还是向他最不想的方向发展了,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凤眼中晦暗如深。 020后续发展 张远山的行动力很快,在匈奴一年和在军营几个月的生活,已经把这个曾经手不能提的娇弱书生打造的雷厉风行,但他身上依旧带着儒雅飘逸的气息让他和一般的武将区别开来。 喝了药,药效发作,他只是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候已经在辘辘而行的马车上了。温暖软绵的棉絮铺的很厚,躺在上面,颠簸已经被减到最低,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腮,正听着马车前行时候单调的哒哒声。 “姐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温暖的马车里,他身上的伤又换了药重新包扎,他慢慢靠着马车壁坐起身,在这个充斥了淡淡药香的狭小空间,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现在我们已经除了京城,在往河南的地界赶去。”她倒了杯水给他,又打开车上的暗盒,从里面拿了盘点心出来:“先吃点东西,仓促之间也没能准备什么吃食,你将就着凑合下吧。” “已经很好了。”他也不客气,接过了点心大口大口就着水吃起来。 “慢点儿吃”她温声开口。这时候,马车可能踢到了一块石子,剧烈的颠簸了下,她忙探身把他晃动的身子按在墙上,眸中露出担忧:“小心。” “我没事。”这一瞬间扯到了身体,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勉强应道。 “还好,没有拉伤。”检查了绷带上并没有血迹渗出来,她松了口气,这才发觉两人姿势有些暧昧,有些不自在地起身,轻声说道:“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军医说了,多睡睡也有利于伤口恢复。” “不用了,睡得太多,身体都快僵硬了。”他摇摇头,瞥见她脚边散落的几本书,开口道:“姐姐那里可是有书,给我一本看看。” “是张远山准备的,怕路上无聊打发时间用的。”她把书都递了过去,让他挑选。 “他倒是有心了。”他不置可否地说。 两人之间就没有什么可说的,沉默下来。 “对了,我让人送去给长公主的信送了吧。”他突然开口问。 第98节 “我们出发前就送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长公主府,想必要不了多久,皇宫里就会收到你回河南的消息。”她点点头,庆幸不已:“这次能只受点轻伤回河南已经是万幸了,京城非良善之地,以后还是少来了。” “这次若不是姐姐,我只怕凶多吉少了。”他摇摇头,他并不觉得是万幸,若非姐姐当日及时出手,又得到瑞王太妃相助逃出皇宫,一个孝期秽乱宫廷的罪名就要落在他头上,成为永远也洗不掉的污迹。 他的力量终究还是不够,让这些邪魅鬼祟什么主意都敢往他身上打。 小的时候他就发誓,总有一日,他会手握重权,强大到任何人都只能仰望,生不出匹敌之心,护住自己和身边人。而后来有了皇爷爷的保护,他竟然生出了安于现状的软弱之心,只等着皇爷爷的扶持。 而如今,皇爷爷不在了,他又只能依靠自己了,这次的事情倒是给他一记狠狠的耳光,把沉迷在之前虚幻平静的他狠狠打醒了,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指节,他神色越来越坚毅:“总有一天,我会解决掉这些麻烦,一劳永逸。” “皇后如今位主中宫,母仪天下,行事越发猖狂了,以后我们多找点借口少回京城,她就算手再长,也伸不到河南的地界。”她觉察到他身上变得尖锐的气息,担忧的开口。 “姐姐,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这不是我能躲过的,就算我蜷缩在河南又有什么用,我的身份是梗在皇后心头的一根刺,注定了皇后不会罢手。”他想要嘲讽,对上她担忧的水眸,终究叹息一声。 深受先皇宠爱封为豫王的实权王爷,今上的嫡长皇子,注定是皇后野心勃勃想要扶持亲子上位的最大障碍,而且,处在他的地位,不争不抢就等于甘愿做鱼肉躺平了任由别人宰割,给不给活路也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而且,就算我愿意龟缩做人,等候父皇百年之后,闽王登基上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的存在,也会让他们母子坐立不安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幽深的凤眼中掠过一丝狠色,霸道之意一闪就隐:“而且,我绝不愿意把自己以及所在乎的人身家性命寄托在仇人的恻隐之心上。既然皇后已经率先拿起屠刀,避而不战绝不是我的风格。” “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她眉头轻锁,看着他蜡黄的俊脸上还带着满满的病容和疲惫,可那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星,锐意惊人,和若干年前,冷宫梅树下那个人的眼重叠起来,一抹尘封很久的旧忆闪现,让她有了几分恍惚。 其实,从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吸引他的,就是他和那个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神似,可是若干年后,当他在她面前说出类似的话的时候,她却觉察到内心的翻涌不平。 可是,阿谨的眸子那么坚定,那是拿定了主意就不允许动摇的执拗,他从小就这样,倔强地厉害,而且,她也不能劝他,身在皇家,更何况处在阿谨这个尴尬的位置,不奋力争取,就只有死路一条,她的阿谨,是绝不可能跪着去求别人施舍的一份生机的。 “姐姐不希望我去争?”她眼中的丝丝苦涩和无奈的语气让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有些犹疑地问道。 “没有,阿谨愿意做就去做,我也不愿意阿谨被压迫的时候没有还手之力。”她摇摇头,水眸一片朦胧,扯了扯嘴角道。 只是,她没说完的是,她同样不愿意看着他在权利场中一次次妥协,慢慢迷失,变得功于心计,变得再也不像她认识的阿谨,就如当初那个人一般。 “嗯。”他见她这么说了,终于安了安心,只是看她对这个话题谈兴不佳的样子,看了眼已经昏暗的车厢,抬手掀开了窗帘。 夕阳西斜,远山映出绚丽的晚霞。 “这个时候,想必宫里已经得到了我已经回藩地的消息。”他开口转移话题。 “嗯,长公主应该去宫里回报了。”她也点了点头,对于那个浑身上下带着爽利劲的长公主很是有好感,托付给她的事情想必会办得很好。 “皇后现在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说道那个女人,幽深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憎恶。 “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好看,可惜我们看不到了。”她想象了下,笑着接口道。 “赶了一天路,大家也累了,让张远山前面宽阔的地方安营扎寨休息吧。”他对着外面的车夫吩咐,他是个病号无法活动,但姐姐在马车上窝了一天,肯定也浑身僵硬了,需要下去走动走动。 “是,王爷。”车夫应了一声,对着底下的士兵传令。 于是,在夕阳彻底落山之前,他们在一片干爽的森林边缘扎起帐篷,有几个精力过剩的士兵还去了一趟深林,带回了几只野鸡和一大袋蘑菇,让大家都欣喜不已,终于可以不用在啃硬邦邦的干粮了。 在他们这边其乐融融炖蘑菇鸡汤和烤野鸡的时候,皇宫里却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气压。 虽然没有找到豫王殿下,可那个胸口刺入金钗的宫女却是在他房里找到的,而且在太医施救后,那个重伤的宫女醒了过来,只留下了几句语焉不详的话语,模模糊糊听到豫王,还有什么不要脱衣服,自尽求清白的字眼,就又昏死过去,而且太医诊断后说是簪子刺入肺腑,情况不容乐观。 “到底是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告诉太医,需要用什么药尽管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听到底下人的回报,皇后拿起手中的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叹息着开口。 皇上也在殿中,脸上一片阴沉,登基之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的脸色显得格外难看。 “那个逆子倒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地,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找到,倒真是有本事。”皇上压抑着满腔的怒气,对着禁卫军统领斥道。 “臣等无能,臣等继续找。”禁卫军统领连连告罪,等到皇上不耐烦地挥手后,才麻溜爬起来又去找人。 “皇上,可不能这么说阿谨,这个宫女到底受伤太重,万一是神智不清之下胡说的呢,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害了她她才自尽的呢,毕竟谁也没有看到她受伤时候的情形。”皇后站起身,柔柔的开口。 “这件事先就这么着,等找到那个逆子再通知朕。”皇上本来是随口骂司徒谨为逆子,并不觉得宫女受伤和司徒谨有关,毕竟,皇子皇孙的,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就算是天仙也不稀罕,他虽然不喜欢司徒谨,可到底是他的儿子,也不觉得会他会在孝期对一个宫女用强,只是皇后这一说,表面上看是在为司徒谨开脱,可细细一品却有些微妙,皇上心里气闷不已,懒得和皇后多说,甩袖离去。 于是,等到长公主进宫的时候,关于豫王强迫不成逼得宫女自尽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宫都知道了。 “姑姑怎么来了。”见到长公主,皇上先拱手行礼,这才开口问道,随即吩咐身边的人去叫皇后过来。 “今天老身进宫来,是有一件事要跟皇上请罪。”侧身避开皇上的礼,长公主这才慢慢开口。 “姑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请罪什么的太严重了。”对于这个姑姑,皇上还是很尊敬的,客气的开口。 “是这样的,昨夜老身那个逆子在宴会上闹了笑话,老身教子无方,羞愧不已。”长公主揉揉眉心,淡笑着开口。 “就这样的小事也值得姑姑你特意进宫。”皇上摆摆手,想到周承毅昨日那扭着圆滚滚身子的小模样,哈哈一笑:“姑姑还别说,承毅表弟昨晚的舞还跳得不错。” “皇上说笑了。”想到周承毅昨天发酒疯的样子,长公主都有些不忍回忆了,她尴尬地说完,话锋一转:“老身还有一事要说,昨天承毅醉了,不肯跟老身回家,就在外面回廊上抱着柱子不走,还好承毅跟豫王交好,后来在豫王帮助下,连拖带拉的,才把承毅哄上了马车,只是,回到公主府又闹了半夜,等到豫王能脱身的时候,已经宵禁时分了,本宫就留豫王在公主府住下了。” “什么,你说豫王在公主府?”匆匆赶来的皇后听到最后一句,惊呼出声。 “皇后,你失礼了。”皇上轻咳一声,不悦的提醒。 “臣妾,臣妾不是一直担心豫王,豫王下落不明,臣妾愁得饭都吃不下,如今听到豫王的消息才会这般,请皇上,姑姑莫怪。”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僵硬地道:“既然昨晚豫王在公主府歇下乐,怎么今早不进宫来说明下,臣妾和他父皇都担心不已呢。” 说到这里,皇上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说起这个就要怪老身了,本来豫王倒是一早就念着进宫的,可是河南好像有急事要他回去拿主意,一早就有河南的信使来公主府回禀,他没办法,只能匆匆回去了,临走前让老身立马就进宫替他跟皇上皇后告罪和告辞,无奈承毅宿醉后一早起来就不舒服,又吐又烧的,折腾到先前才好转,老身才能进宫,这一切错都在老身,还请皇上皇后不要怪罪孩子。” 说完,长公主郑重俯身行了个大礼。 “姑姑这是做什么,事情说通了就好,那值得您这般。”皇上忙起身扶起她,又是一番安抚。 “是啊,是啊。”皇后也在一边附和,只是,心头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021上巳踏春 长公主的一番话彻底把之前的漫天流言平息了个干净,不管皇后恨的有多么咬牙切齿,他们这边轻车简骑,已经慢慢回到了豫王府。 张远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安全送回他们之后就带着士兵们回军营去了。 第99节 回到王府之后,他得到了更好地照顾,在她盯着厨房一天三顿的补汤下来,不过几日,他身上的箭伤就已经结痂脱皮,整个人还胖了一圈,脸色也红润不少,只是,两人的相处依旧有些尴尬,虽然她照顾他的时候不假他人之手,还是在一块儿吃饭,可却没有了之前的亲昵无间。 “老大,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正好明天是上巳节,估计外面会很热闹。”赵鹤庆是最先回河南的,早在先皇下葬后他就回来帮着主持大局,而今看到他们回来了,也高兴不已,只是,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赵鹤庆很敏锐地嗅到了两人间诡异的气氛,倒是没有多问,而是提议出去走走。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出去。”他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暮气沉沉地道。 “别啊老大,在这里你就是我的亲人了,兄弟老大不小了,你也不帮我参谋参谋。”赵鹤庆热情地勾住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先皇去世了,他知道老大心里很难过,可日子总要过下去,人也要往前看的,正好上巳节,也可以出去踏踏青松快松快,而且,虽然不知道老大和苏姐姐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在这样一个爱意洋溢的日子里,指不定也能被别人感染,然后感情更进一步呢,就像他,在上巳节的感染下,都有找个伴儿的冲动了。 “你不是说你要先立业么,怎么就思春了?”他抬起头,有些奇怪地扫了赵鹤庆一眼。 “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就算先立业,也不妨碍我先找到意中人吧,不然,就算事业成功了而已成家了,我跟谁成呢,你和胖子都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说到这里,觉察到自己老大微皱起来的眉头,脸僵了僵,有些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含糊着转移话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有这想法也没错吧,再说了,胖子老在我面前依依长依依短的,我总不能比他落后太多。” “鹤庆也长大了,知道少年慕艾了,可是,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你自己找的家里能同意么?”她被赵鹤庆的话弄得也有些尴尬,干笑着找话题。 “老爷子应该不会管我了,这次出京,他就告诉我离开了就别回去。”赵鹤庆满不在乎的说道:“所以,老大,以后兄弟就只能靠你了,成家立业的事情也一并托给你做主了。” “怎么回事?”他听到这里,微微一怔。 “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一贯秉承中庸之道,他早就说过,信仰侯府决不插手夺嫡之争,如今我和你走这么久,算是违背了他的家训,于是,他就逐出我出门了呗。”赵鹤庆沉默片刻,才浅笑着开口。只是,声音虽然一如曾经的轻描淡写,可他眼底却依旧有淡淡的酸涩划过。 那一夜,他在祠堂直直跪了一夜,天色微明的时候站起来,从祠堂走出去的时候,曾经宠溺疼爱他的爷爷就这么冷冷的站在外面告诉他,他若是乖乖留在家里,就还是信阳侯府金尊玉贵的二公子,若还想要去河南,就不要再回来了。 豫王虽然羽翼丰满,今上却偏疼幼子,皇后羽翼渐大,眼看就是一场龙争虎斗,他明白爷爷的苦心,信阳侯府是他跟随先帝一路苦战得来的,根基尚浅,卷入夺嫡之中,一不小心就尸骨无存,可是,先帝去世,老大已经倍受打击,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背弃老大,再给他胸口来一刀,这还算什么兄弟,而且,说好了三兄弟一起努力,他怎么能中途脱逃,那样他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于是,那个晨曦微湿的清晨,他一撩衣摆,屈膝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鹤庆。”他轻轻喊道,心头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声音都有些沙哑,小时候他一直觉得命运对他不好,母妃早逝,父王不闻不问,继母不慈,所有糟糕的事情都给他遇上了,而直到长大了,他才知道,老天也很公平,给了他慈祥的皇爷爷,倾心喜欢的姐姐,还有两个赤诚之心的兄弟,这些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所以,他越发感觉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他向上拼搏,不光是为了自己,也背负着鹤庆他们对他的期许。 “所以,老大,你是不是很感动,那明天就和苏姐姐一起擦亮眼睛,帮我找个漂亮姑娘吧。”赵鹤庆说到这里,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笑盈盈说道。 “既然鹤庆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她也笑着点头,桌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气氛。 赵鹤庆抹了把额上不存在的汗水,看了眼老大情绪翻涌的凤眼,深深觉得自己真是万能的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只是老大却老是翻脸不认人,用完就嫌他碍事打扰到他和苏姐姐,左看右看不顺眼了,思及此,他颇为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老大,其实你也不用太内疚,我以前跟你来河南就说过的,在京城里,我家已经有了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的大哥,按照我爷爷的想法,我就只需要扮演好一个不学无术小祸不断大祸不犯的纨绔就好,可我不甘心,所以我才跟你走。”等到用完膳后苏碧离开,赵鹤庆终于受不了他一直拿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拦着他说道。 “这次也是一样的,在河南见识了天和地的广阔,为百姓做事的快乐,再让我回去做纨绔,我会生不如死的。反正,爷爷已经说了赶我出家门,以后我好坏总牵扯不到侯府,那我也正好放心了。”赵鹤庆大大咧咧地说着,清亮的眼睛平静无波:“再说了,我爷爷那只老狐狸,老谋深算的,你以为他真不想我来河南,若真是那样,他多的是方法让我走不出信阳侯府,他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无非是表明信阳侯府的态度,做给皇后一系看的,毕竟信阳侯府在京城,还要看皇后脸色过日子,所以,其实我爷爷是同意我来河南的。” 看着他一连被雷劈中的呆滞样,赵鹤庆继续说道:“老大好好干,他愿意我来跟着你,也就是看好你的,他老人家老奸巨猾,看人可是很准的。” “你这样说你爷爷真的好么,承你吉言,若有朝一日等我锦衣回京,定要拜访老侯爷,把你今日的话转达给他。”他听了赵鹤庆一席话,俊脸微松,开口的声音低沉动听。 “老大,你是想让我真回不了家了啊。”赵鹤庆哭丧着脸道,忍不住怪自己干嘛多事,好心来宽慰老大,却被人当驴肝肺:“你这样会很容易失去我的。” “求之不得。”他敲敲赵鹤庆的脑袋,扔下欲哭无泪的他,起身走了。 因为决定了要次日要去踏青,杜管家也一大早就忙活开了,张罗准备了一应踏青要用到的东西,等到他们动身时候看着满满一马车的东西,都有些瞠目结舌。 “这也太多了吧,杜管家,我们只是出去游玩半天,又不是搬家。”他有些惊讶地道。 “王爷尽管放心玩,这些都有仆从照应着,不会碍到您的,都是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有备无患。”杜管家忙里忙活安排妥当车夫侍从,这才笑眯眯送他们出门,先皇去世之后,王爷就一直一蹶不振,他也希望王爷多出去走走,快点振作起来。 农历三月三,上巳节,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节日,可以追溯到伏羲时期,最开始是上巳春浴,岁时拔除,人们相约在水边沐浴,洗濯,借以除灾去邪,后来又增添了临水宴宾,踏青的内容,再慢慢发展为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因为这一日很多女孩儿也会盛装出来游玩,故而也称为女儿节,还有不少少男少女趁机看对眼相爱的事情,算是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大型相亲节日。 马车辘辘,慢慢往郊外赶去,一路上,出城的马车牛车多如鸿毛,虽然三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寒冷,但是老天今日却格外给面子,阳光明媚,普照大地。 微风吹起车帘,清冷新鲜的空气扑鼻而来,依稀可以看见田地里嫩绿的幼苗。 等到了城外的河岸,他们下了马车,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 “这是全城的人都出来了么?”赵鹤庆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正好啊,你快看看,喜欢哪家姑娘,我们就去问问是否婚配,速战速决。”他吩咐车夫把马车赶远一点等着他们,一边眺望着两岸垂柳下或是三五成群谈天说地,或是两人捻棋对弈,或是饮酒作诗,或是岸边垂钓的人群,眯着眼睛嗅着空气里芬芳的野花香,悠悠道。 “老大,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你当时菜市场买菜啊,你这不是坑我么,我要真照你说的做了,一会就被当登徒子打成猪头了。”赵鹤庆翻了个白眼,可看着那些穿红着绿如翩翩飞舞的蝴蝶在岸边穿梭的少女,黝黑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羞色,这个时候他倒是感谢他皮肤黑,看不大出来,不然肯定会引来老大和苏姐姐大惊小怪的围观。 不少女子都像是不怕冷似的,已经穿上了颜色娇颜的薄纱裙,微风一吹,裙裾一扬,乌黑的发丝梳成各种发髻,有的还在上面簪了时令的花朵,这一看,真是人比花娇,和地上各色野花相交映,成为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看得不少少年眼睛都直了。 “那是在做什么?”他们一路走着,忽然听见河边爆发出一声欢笑,她有些好奇地望过去。 “应该是在玩流觞曲水吧。”他看了一眼,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老大,这你可说错了,明明是临水浮卵,苏姐姐,你想不想吃,我去给你捞个回来。”赵鹤庆早就看得跃跃欲试,这会儿借着帮她捞鸡蛋的名义,往水边跑了去。 “我看到是他想玩了。”收到赵鹤庆给他的一记眼神,他心照不宣地眨了下眼,线条优美的唇微微上扬,带着她往前走了一点,倒可以看清楚他们的动作,又不至于被他们打扰的地方停下来。 两人回了河南第一次靠的这么近坐在一起,她极力忽略身边来自他的压迫,装作很有兴趣地伸着脖子看赵鹤庆他们的动作。 一枚枚洁白的熟鸡蛋在水面上飘荡,赵鹤庆看准其中一枚,伸手过去一捞得手,而他旁边一双洁白如玉的纤手就落了空。 “喂,这明明是我先看中的鸡蛋。”身边,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 赵鹤庆回过头,就对上了一个杏眼瞪得圆滚滚的姑娘。 这一刻,他就像是被魔怔住了一般,周围什么声音都隔得远远的了,只有面前那张樱唇开合,娇俏软语在一遍遍回放,虽然,姑娘的语气并不友好。 他以前也在脑海中无数次勾勒过意中人的样子,那一定是肤若凝脂,计星眸若水,乌发如墨,只是,无论怎么想象,都像是隔着层雾气有些迷茫,而如今,这个姑娘站在面前,他忽然就觉得,就是这个样子了。 “你愣什么愣啊,听到我说话没有?”萧清影雪腮泛起薄怒,不依不饶地道。 “可这也是我先拿到的。”心底的荡漾被打断,他平日和周承毅斗嘴锻炼出来的反驳脱口而出。 “你……”萧清影就没见过这么没风度的男人,一时之间,被噎的不知怎么回。 “都是在下的错,这个鸡蛋就给小姐吧。”赵鹤庆满心懊恼,清俊的脸上忙堆起醉人的笑,把鸡蛋双手奉上。 第100节 “我才不要你脏手拿过的蛋。”萧清影一把推开他手中的蛋,脸含愠怒道。 “圆圆,不得无礼。”一声轻斥在身后响起,萧清影脸上的怒气笑容,白如霜雪的脸上露出一丝委屈,飞快过去搀扶住来人,低低地叫了一声。 022联姻提议 “赵鹤庆见过右相大人。”赵鹤庆见到来人,连忙敛衽行礼。 “赵公子不必多礼。”萧侯摸着胡须温声开口:“小女被老夫宠坏了,刚才出言不逊,还请赵公子多多海涵。” “是在下的不是,不知道是贵府小姐,刚才多有冒犯。”赵鹤庆忙回道,眼角的余光瞥见萧清影听见父亲说她出言不逊时候不满的瞪大眼睛,又听见他道歉隐晦赏了他哥很识趣的眼神,那张清丽的小脸上表情生动,忍不住有些莞尔。 “既然赵公子在这里,想必王爷也在吧?”萧侯开口道:“不知王爷身体可有好些,之前王爷回府闭门谢客养伤,老夫可担心不已。” “是,王爷已经好了,今日也出来了,在上面休息。”赵鹤庆躬身在前,给萧侯引路。 “老臣见过王爷。”萧侯走近,拱手对他行礼道。 “右相快别多礼,今日在外面,大家都来踏青,咱们就别论身份了,省的拘谨。”他起身,扶起萧侯,温润一笑道:“本王不在的这些日子,有劳右相操心了。” “王爷说的哪里话,都是老臣分内之事,只是,老臣遗憾,没能进京给先皇磕头,只能在河南遥拜了。”萧侯按他说的,在他旁边坐下。 “右相有心了,皇爷爷在天有灵,会知道的。”说道皇爷爷,他唇角的笑意散了,轻叹一声说道。 “老臣见王爷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先皇已去,还请王爷尽快振作起来,方不辜负先皇对您的一片期望。”见到他锦袍空荡荡的袖口和瘦的露出棱角的脸,萧侯有些担忧,好在看着他精神还算不错,于是委婉地提醒。 “本王知道,多谢右相关心。”他看着河岸边绿草萋萋,一只纸鸢从天儿降,直直坠落在河里,引来几声惋惜声,开口说道。 “今天上巳节,又是女儿节,河南未嫁的大家闺秀可能都出来游玩了,王爷可有看中的没有,我们河南女儿热情大方,想必凭着王爷的相貌,只要往那河边一走,就能收获一大堆香囊手帕了。”萧侯看着不远处一个书生模样的俊俏少年被几个姑娘围着说话,忍不住开口道打趣他。 “本王今日只是出来散散心,皇爷爷才走,本王现在没有心情,也不适合谈婚论嫁。”他顺着萧侯的目光望去,那个书生已经被逼得面红耳赤,双手连连摆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忍不住唇角微扬,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京城男女虽然也能在一处谈话说笑,但到底不及河南边境要塞的女孩儿豪迈,能闺蜜们联合起来直接逗弄看上的男子。 “也不是要现在就成亲,王爷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先相中了,等出了孝期正好准备大婚,豫王府长久没有女主人打理也是不成的。”萧侯开口道,如今豫王府宴会办的极少,就算是宴会,因为豫王没有成亲,府内没有王妃主持中馈,他们的家眷也就不能跟着一道去赴宴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毕竟,对于豫王对于他们来说,都需要夫人外交来联络感情。 “爹爹,我想去前面放纸鸢。”一道清甜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圆圆,怎么这么没规矩,还不过来见过豫王殿下。”萧侯看着从后面慢慢走过来的爱女,压低声音训斥道,随即又对他解释:“这是我家小女萧清影。” “清影拜见豫王殿下。”萧清影提了个纸鸢过来,咬着唇偷偷打量了他一眼,福了个身,脆生生道。 “萧姑娘请起。”他温声开口。 “那爹爹我就不打扰您和王爷了。”萧清影对着萧侯眨眨眼,提着纸鸢就跑了。 “小女被老臣宠坏了,倒叫王爷看了笑话。”萧侯看着自家女儿鲜活的背影,乐呵呵摸着胡子笑,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哪里,萧姑娘很活泼。”他笑笑。 “喂,你叫萧清影?”赵鹤庆也偷偷跟着萧清影来到放纸鸢的地方,趁着萧侯看不见,赶紧上前去搭话:“那怎么右相大人又叫你圆圆?” 萧清影在侍女的帮助下把纸鸢的线解开,让它慢慢顺着风往天上飞,对于身边这个像苍蝇般恼人的声音理都不理,真是愚蠢的搭话,谁家孩子没个小名啊。 只是,她也是头一遭放纸鸢,放的并不好,蝴蝶纸鸢在半空中歪歪扭扭盘旋,总也飞不高。 “你这样放不上去的,迎着风跑一跑,它才能飞上天去。”见她不回答,专心扯着线放纸鸢,乌发覆在额头上越发衬得肌肤如白雪般晶莹,一双盈盈眸子映着光,越发清丽甜美,赵鹤庆也不气馁,忙凑过去指指点点,一张俊脸笑的如云珀月初般耀眼:“放松点,别紧张,小心把线拉断,要不我帮你放吧。” 赵鹤庆趁着她紧张之际,接过了线筹,虽然没有碰到她的手,可等着他小跑几步,让蝴蝶纸鸢摇摇晃晃飞上高空,她终于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容:“你还有点用嘛。” 淡粉色春衫衬得血色肌肤,纤腰不堪一握,面上带着点骄矜的笑容,就这么直直甜进赵鹤庆的心里,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心跳加速,耳根都微微发烫起来。 “小心。”萧清影忽然捂嘴轻呼。只见他被美色所惑的一刹那,高空中的蝴蝶纸鸢缠上了别家的大蜈蚣,纤细的线断了,蝴蝶被风吹得往一棵大树上坠去。 “我的蝴蝶。”萧清影惋惜地看着父亲给她做的纸鸢落在大树茂密的枝丫上若隐若现,忍不住瞪了眼赵鹤庆,她就知道,这个人靠不住,都怪自己耳根子软,一时被他言语所惑,把纸鸢给了他。 “萧姑娘,我陪你个纸鸢吧。”赵鹤庆也有些懊恼,明明想要好好表现一番,偏偏弄个这样的结局。 “不用了,其他的纸鸢也不是我的蝴蝶,算了,不玩了。”萧清影咬了咬下唇,眉宇间的不耐快要掩藏不住,她闷闷不乐地道。 而这边,萧侯还不知道自家女儿已经被人盯上了,笑眯眯地提建议:“王爷也觉得我家女儿很好,不是老夫自夸,我家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主持中馈也极为拿手,又大方又漂亮,既然王爷也这么觉得,那老夫就厚着脸皮做一个媒,王爷觉得我家女儿可配得上您?” 他没想到萧侯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愣住了。 他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起来,萧侯也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之下的口无遮拦,豫王初到河南的时候,有京城的皇帝和河南的藩王两重领导管制,萧侯想的只是怎么游刃有余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可豫王一直帮着河南百姓谋福利,萧侯的心也就渐渐偏向了豫王,更是由于豫王对匈奴主站的决定,让逸之也偏向了豫王。 而凭着对先皇的了解,萧侯嗅出了先皇让豫王在河南大刀阔斧只是为了给豫王一个过渡期,积累功劳再上一层楼,两重领导指向的方向一致,萧侯也就彻底加入豫王麾下,尽心尽力和豫王一起为百姓做事。可世事难料,先皇突然驾崩,豫王陷入尴尬境地,如今他们萧家在京城高位者眼中,也算是豫王一系了。 不是没想过撇干净,可是看到豫王在先皇驾崩时候几乎崩溃的表情,还有不管京城多么危险,左右怎么劝解,都孤注一掷要进京给先皇守灵,萧侯当时虽然是在劝阻,可心里却是认同的,总算,皇家也有性情中人,先皇对豫王一片苦心,总算没有被辜负,于是,那个时候起,萧侯才算是彻底认同了豫王,也彻底否决了和豫王保持距离换取京中高位者放心的路。 刚刚看到自家女儿来豫王见礼,一个俊逸不凡如兰芝玉树,一个娇俏可人如雪藕莲花,两人年纪相当,男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他心神一动,就想到了联姻,左右已经决定站到豫王阵营,还有什么比联姻和豫王关系更近呢。 苏碧去找了侍从泡上新茶捧上糕点过来,就看见萧侯已经坐在了阿谨的对面,她有些惊讶,但也没多说,让侍从摆上了矮几放好糕点,自己在一边拿出茶杯准备倒茶。 见到她垂眸认真摆茶杯的样子,明明是一身素淡的衣裙,却有种逼人的美丽,他的视线掠过她如墨的乌发,玉白粉嫩的侧脸,泛起微微酸涩,已经滚到嘴边的拒绝话语又咽了下去。 “这件事情说的太突然了,本王一时也想不好,毕竟是攸关一生的大事,本王需要时间考虑考虑。”他忍着心疼,温声对右相说道。 “哈哈哈,王爷说的是,这事情不急,不过,老臣眼光很准,王爷和小女一定是天作之合。”萧侯是武将出身,性格豪爽,听他这么一说,尤其是他认真慎重的态度更是满意,爽朗一笑回道。 “姑娘。”身后的侍女悄声提醒,苏碧才发觉,茶杯中的水已经满了,顺着杯口溢了出来。 她眨眨眼,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收回了走神,把茶分别放在了他和萧侯面前。 “来,右相请用茶,这是今年的新茶,尝尝味道如何?”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端起汤色澄清的茶汤,觉察到杯壁的湿意,牵了牵嘴角,姐姐,原来,你的心绪也不是也并不如你脸上表现的那般风平浪静的,微微清苦的茶汤入口,化为微微的回甘,他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淡淡的快意。 “喂,你行不行啊,不行就下来。”山坡另一边,萧清影在树下跺着脚,看着赵鹤庆如灵活猴子一般爬上了树干,只是,那个纸鸢落在树梢上,纤细的树枝并不能承受住成年男子的重量,赵鹤庆往前试探着一走,树枝就发出吱嘎欲断的声音,急的萧清影连声问道。 “我一定行的,你别着急。”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怎么能不行呢,赵鹤庆咬咬牙,盯着那个蝴蝶纸鸢,慢慢牵动树枝,对着树下的萧清影微微一笑,回了一句。 一米,半米,一只手臂的距离……纸鸢离他越来越近了,萧清影也仰着头,直直盯着他的动作,水润的大眼睛里带了满满的期待。 第101节 终于,赵鹤庆往前一探,把纸鸢抓到了手里。 树下的萧清影也露出了一抹清丽的笑容。 忽然,赵鹤庆身子一歪,从树上摔了下来。 “你没事吧。”萧清影吓了一跳,忙跑了过去。 “我没事没事。”赵鹤庆一骨碌做起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草屑,他明明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身手不凡的公子哥了,怎么到了心爱的姑娘面前就屡屡出丑呢,他真的怀疑老天爷是在给他做对了,再一次感谢他的黑脸,让萧清影看不出现在他在黑脸。 “可是,纸鸢坏了,圆圆。”他从身下拿起被他坐坏的纸鸢,欲哭无泪。 “算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也尽力了。”现在萧清影也没这么生气了,摆摆手,大度的原谅了他:“还有,不准叫我圆圆。” “那我叫你什么?”赵鹤庆立马打蛇随棍上。 “叫什么,什么都不叫。”萧清影一把拽过坏掉的纸鸢,小跑走了。 赵鹤庆就这么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连跑动的姿势都那么飘逸看到,看着看着,就咧嘴笑了。 于是,等到夕阳西下,春游结束。赵鹤庆哼着小曲前来和他们汇合,却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老大,你们不会是没玩够,舍不得走了吧。”赵鹤庆心情极好地打趣。 “你呢,好像玩得很好的样子,刚才人影都看不见。”他有些敷衍的问道。 “还不错。”赵鹤庆矜持地笑笑,正等着他们来追问。 他们两人却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都没有注意到赵鹤庆春心荡漾的样子,于是,赵鹤庆也只能怏怏地住了嘴。 而京城这边,周承毅听见自家老大居然抛下他和苏姐姐一同走了,把他扔下独自面对自己娘亲的调教,暗骂一声不讲义气,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溜了。由于先皇才走不久,民间还没有恢复鼓乐笙箫,大小宴会,他也找不到见柳依依的机会,只能让人送了一封道别信去广威将军府,然后带着长公主准备的大包吃的,凄凄凉凉孤身一人出城,带着对柳依依的承诺,去挣钱回来娶她。 022前世怪圈 马车声辘辘载着他们三人回府,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什么话,赵鹤庆也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氛,瞥见老大阴沉的要滴出水的俊脸,知趣地收起脸上过分的灿烂,闭口不言。 等到终于到了豫王府,下了马车,赵鹤庆才能伸了伸腰肢,松了口气,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老大和苏姐姐一看就是私底下闹了矛盾,倒是惹得他这个跟着一路的人提心吊胆,好在,今天的踏青也是有收获的,他捶了捶因为一路大气不敢出而有些僵硬的背,心满意足地想。 “老大,苏姐姐,黑炭,你们终于回来了。”身后的侍从还在收拾东西,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从里面响起,然后就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飞奔而来。 “承毅,你也回来了。”看见故人归来,浅笑如水一般在粉颊上绽放,她看着周承毅柔声开口。 “难为苏姐姐还认得我,当时在京城里,你和老大就扔下我悄悄跑了,害得我如今一个人凄凄惨惨赶路,都瘦了。”戳了戳自己依旧肉嘟嘟的脸,周承毅有些哀怨地道。 “呃,当初不是情况紧急么?”被周承毅这么幽怨的控诉他们当时的不仗义,她也有些语塞,支支吾吾地应道,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怎么也要想办法拉上周承毅一起走,说不定也就省了之后的那桩事情,现如今倒是让她格外糟心。 “得了吧胖子,你就知道为难苏姐姐,怎么不去质问老大呢。”见到老大一副神游仙境未回的恍惚样子,连苏姐姐被胖子堵得哑口无言也不知道帮忙,赵鹤庆都替他着急,忍不住就开口驳斥周承毅了。 “而且,你看你,红光满面,哦不,是油光满面,起码胖了三斤不止,哪有一点凄惨的样子。”赵鹤庆依旧毒舌吐槽,并且在周承毅不满地瞪过来得时候,还冲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王爷,两位公子,苏姑娘,晚膳已经准备好乐。”还是杜管家出来说话,打断了两人的针尖对麦芒,不然,他们吵嘴还能持续半天。 不过,本来尴尬的一顿饭,因为有了两人活络气氛,倒也吃的其乐融融,饭后,大家也就各自回去休息了,毕竟今天说是踏春,但还是很伤神的,尤其是赵鹤庆还爬梯上树逗美人笑,而周承毅也是舟车劳顿。 回到房间里,苏碧才卸下耳坠,门外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谁?”她把耳坠放在梳妆台上,扬声问道。 “姐姐,是我。”门外,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她走过去打开了门,他就站在门外,俊美的面庞被屋檐下的宫灯映出了迷离的色彩,曾经卓然夺目的风花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玉树兰芝般的美青年,也有人上门为他介绍妻子人选了,她看着他,心头微微有些酸涩,勉强一笑:“阿谨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若是没有,我就先关门了,今天累了一天,想休息了。” “等等,姐姐。”见她要关门,他急忙抬手,挡住了她的动作,一双凤眼锐利如刀,直直看向她,锋利的要命:“今天右相说的话,想必姐姐也听见了,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么?” “什么?”她眉头一颤,轻声问道。 “就是右相说,要把他的女儿许给我做妻子这件事,姐姐就没什么要说的么?”他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开口说道。 “这是好事啊,阿谨长大了,也该娶妻生子了。”她沉默了一刻,才开口说道,就算心头波澜起伏,玉白的小脸上也没有丝毫异样,淡笑着开口。 “这是姐姐的心里话?”他看着她,只觉得一颗心就像在冰水里泡过异样,寒入骨髓,幽深的凤眼却看不出情绪,平静的问道。 “当然,我认识你的时候才这么高的一孩子,如今就要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了,姐姐当然为你高兴。” 那两片弧形优美的樱唇开开合合,汲取了他全部的心神,而吐露的话语都是他不爱听的,他静静看着,终于忍不下去,长臂一伸,把她圈在门板和他之间的方寸之地,头一低,吻住了那两片柔软。 一如既往的甘甜让他有些流连忘返,彼此的呼吸缠绕,他们之间是再亲密不过的距离,他却觉得整个人都是空荡荡的,一颗心被吊在空中荡漾,没有个停靠。 他对姐姐来说,到底算什么呢?他以为,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有过生死患难,她见证过他最卑微的童年,也陪他经历过他辉煌的藩王时期;而他也是她被困在太子妃后院一隅的唯一光亮,陪她渡过那段灰色的日子,他以为,他对她是不同的,可是,终究只是他的痴心妄想么? 明明两人唇瓣交缠,他却没有丝毫清甜蜜意,有的只是越来越深的绝望。 “够了。”终究不是那日在马上怕用力过度把他推下去,她只在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轻薄后,很快地就把他推开,低声斥道:“阿谨,刚才的事情,我就当做你发酒疯了,不过,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你若敢再犯,我决不轻饶。” “你就如何?姐姐知道我没有喝酒,还愿意给我找发酒疯的借口,那我下次在这样,你要怎么不轻饶我。”他面色惨淡,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暴戾的脆弱,无所谓的哀恸的奇妙感情,凤眼通红,执拗地看着她。 “阿谨,既然你答应了右相要好好考虑和他女儿的婚事,你就不应该这么做了,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对萧家小姐也是不公平的。”她看着他倔强的神情,终究是她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若是其他男人敢这样对她,她早就直接打得他不能自理了,唯独对他,他狠不下心,尤其是看着那双充斥着猩红的凤眼,她的心也软的发疼。 “姐姐可是介意右相的话,萧家女儿长什么样子我都没看清楚,我当时那么回答右相,是看着姐姐过来了故意说给姐姐听的,谁叫姐姐不理我,我是气姐姐的。”听到她话中提到和萧家的婚约,他的眼睛又亮了亮,带着微微的哽咽连声说道。 “姐姐若是不高兴了,我明天就去回绝右相,我谁都不要,只要姐姐。”他抓住她的手,用力的她都感觉到疼痛,就这么深深看着她,凤眼出奇的明亮,整个人像是又变成了曾经恣意飞扬的少年。 “阿谨……”她垂着头,看着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艰难的开口,声音微弱而憔悴。 “等我守完丧,我们就成亲,生两三个孩子,我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锁住她迷离的眸子,急切打断她的话语,努力想要说服他,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会喜欢她要说的话。 “我会对你好的,这辈子我只对你好,你说好不好。”他低低地说着,俊俏的脸上带了浓浓的哀求,全无平日里的飒爽利落。 第102节 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就算是被虐待,也是一副倔强刚强的模样,什么时候这般卑躬屈膝,那声音里的一丝哽咽,更是让她心疼的百转千回。 “你让我想想。”她咬着唇,恍惚着说道。 “好,我不说,姐姐你想。”他心头说不出的焦躁,也只能按捺住让她想。 “阿谨,我现在很累,我们明天再说行不行。”她抽回自己的手,恹恹的道。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她开口打断了他:“我先睡一觉,明天就告诉你我的想法。” 听到她近乎承诺的话语,他终于安心,俊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神色温存地开口:“那姐姐,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嗯。”她点了点头,关上了门,听着他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贴在门板上的身子恍若失去了支撑一般,瘫软着滑到了地上。 昏黄的灯光下,她用手捂住了脸,低低的笑出了声,声音却带着淡淡的无奈和惨淡。 他的无礼她能原谅,他难过她会心痛,就承认吧,她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她以为已经一潭死水的心还能为一个男人跳动。 也许是太子府的日子太过寂寞,他的出现像是一缕阳光,照亮了她的心湖,而她这样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就忘了收回。 可是,他却是注定要成为雄鹰争霸天空的,又怎么可能如他所说的,只有她呢 他已经决定要追逐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了,如今,他虽然是皇长子,是豫王爷,也有封地河南,可是京城里却根本无所根基。 长公主倒算得上站在他这边,可长公主毕竟是女人,不理朝政,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昭阳侯态度暧昧,锦上添花有可能,雪中送炭就指望不上了。 阿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助力,这个时候,萧侯抛下的橄榄枝,他必须要接住。萧侯已经表露出善意,而愿意帮助他的前提条件是萧家女儿要做他的妻子,如今的豫王妃,或许以后的皇后娘娘,如此,萧家才愿意上船,阿谨又怎么拒绝得了。 或许他是真的喜欢她的,可是,他既然走上了那条路,就注定有很多无可奈何,由很多身不由己,兜兜转转,磕磕碰碰,他根本就无法主宰,因为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不当当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身边的人,一旦输了,赵鹤庆和周承毅这些跟着他的人,统统都没有好果子吃,以后的日子,阿谨身边不仅仅有萧家女儿,还有其他的,吴家姑娘,杜家表妹……联姻,永远是政治相连的亲密手段,左右,男人的后院多的是空屋子。 就好像前世的昭帝一样,明明心里爱的是淑妃,却娶了她为妻,还有后院一群如花美眷。 她发誓要寻得一心人,老天却给她开了一个玩笑,今生,她成了阿谨心里的人,而萧家小姐则成了阿谨要娶的妻子。 有细细的冷风从未关拢的窗户吹进来,呛进她鼻子里,让她从鼻子到眼眶,都漫上一层酸意,她摸着地板上羊毛地毯上的花纹,微蹙的眉尖慢慢舒开,水润的眸子渐渐坚毅起来。 重活一世,绝不可能是再换成淑妃的角度,重走一遍老路的,她这样掐尖要强的性子,眼里是容不下一点沙子的,当初和昭帝就是悲剧收场,她不希望她和阿谨也走到那一步,在彼此的怨怼中,把曾经的鲜活明快被涂抹的面目全非,到最后相看两相厌。 看了眼黑沉沉的夜空,她终于站起来,开始轻手轻脚收拾行李,他们已经相伴多年,离开或许会不习惯,但长痛不如短痛,她也该开始她曾经一直想的浪迹天涯了,或许,多年后,他们对往事释怀,再相遇的时候,还能坐下来平静地喝一杯清茶。 她本就是利落的性子,打定了主意,也就开始付诸行动。 023全城热搜 因为是过节,就算到了夜里,街上行人还是很多,沿路的华灯初绽,不时还有酒楼传出喧哗的声响,好不热闹。 她出了豫王府,就一路往城外赶去,好在当初离开太子府来到河南的时候,司徒谨帮她办好了身份和路引,之前一直跟着阿谨到没用得着,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守城的士兵仔细看了路引,又看了她两眼,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还给了她,很快放行。 出了城,却并没有她原先所想的海阔天空品鱼跃,周围也有很多因为进城游玩而晚归的人,如今都踏着夜色匆匆回家,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路边,倒有些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人适应了热闹,反倒不习惯孤独了,她水润的眸子带着迷茫怔忪,终究是无奈一笑,收拾起一瞬间的低落,抬手接住铺泻了一地的月光,夜色已经深了,今晚就先将就着去去驿站对付过去,明早立刻就走。 阿谨有多执拗,她深有体会,最迟明天中午,就会发现她的离开,然后绝对会不顾一切地找回来,她要在这之前走得远远的,不然,一把年纪玩失踪,被找到而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因为河南是最靠近京城的军事要塞,沿途的驿站都修的还算过得去,里面的一应物品也都齐全,她拿上路引,付了房费,被驿站的仆从引进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又要了一盆热水洗漱过后就歇息了,本以为她会睡不着的,没想到却一夜无梦,酣睡到天明。 天一亮,她就起身退了房间走了,也没什么目的地,就顺着驿站前面的官道,一路向前。 因为他答应了要给她时间好好想想,应该就不会来打扰她,她以为他会到了中午发现她还没出来用午膳才会发觉她走了,没想到,他发现的时间却远远比她以为的要早。 因为得到了她给的一个充满希望的回答,他一晚上辗转反侧,根本没有睡着,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就起身了。 也的确如她所想,他虽然很迫切想要知道她是考的怎么样了,却根本不敢去打扰,怕逼迫太紧,让她觉得烦了就直接一口回绝了。 等待的滋味是格外难耐的,他就像一个囚徒,等着她给判刑,是无罪释放还是打入地狱,他不知道,因此觉得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格外缓慢,就连去晨练都没有心情。 正好这个时候杜官家来找他汇报近期王府的开销。 “这些你做主就可以了,对了,他们都还没起么?”他心不在焉地问道:“厨房早膳有什么,让他们熬点薏仁百合粥,春天湿气重,姐姐的肩膀就会痛,吃点薏仁也能排排湿气。” “王爷问的是赵公子和周公子么?他们两个早就起来了,如今两人都在演武场训练呢。”应该说是赵鹤庆用言语蛊惑着周承毅跑步,因为对萧清影一见钟情,如今赵鹤庆像是焕发了青春一般,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正好周承毅回来了,就拉着一道跑步发泄精力,两个人一个跑的轻轻松松,嘴里还在眉飞色舞说着什么,一个喘气如牛大汗淋漓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杜管家想到来的路上看到演武场里面的情况,就忍不住莞尔,只是,听到王爷问起厨房的早膳,有些奇怪的道:“苏姑娘要回来用早膳么,那我就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做薏仁粥,没有的话让他们现在就熬。” “等等,杜管家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姐姐要回来吃早膳?”一直漫不经心的他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王爷不知道么,昨晚苏姑娘就去马棚挑了匹马就出府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杜管家挑了挑眉,惊讶地说道。 因为王爷平日里要下面的人对苏姑娘就像对他那样尊敬,所以虽然苏姑娘明面上只是管理内院的管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苏姑娘以后肯定会被王爷纳为妃子的,所以,苏姑娘要马出府,他们也只得恭恭敬敬放行,他们也习惯了对苏姑娘的服从,好在,苏姑娘平日里为人和善,并没有刁难过谁。 就算是杜管家接到苏姑娘夜里出府的事情也没当回事,王爷可从来没有限制过苏姑娘的出行,当初修城墙苏姑娘觉得好奇,王爷可是让她扮作太监直接过去盯着修呢。 只是,如今他不经意地提起来,王爷却好像很意外。 “你说姐姐昨晚出府了?”他极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攥成一团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心底的起伏。 他一转身,就往苏碧的房间跑去,砰砰砰敲了好几下,屋内都没有回应,春日早上清凉的空气入腑,却没法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他只觉得心底一股无名火在烧,烧的他快要失去理智。 “咚”的一声,他一拳砸在了门上,惊得不远处的侍女更是噤若寒蝉,雕花木门经不起这样的力道,终于打了开来,他一步踏了进去。 梳妆台上还放着她昨日戴的耳坠,床上的铺盖叠的整整齐齐,或许是昨晚根本没有打开过,而该在屋里的那个人,却不见了身影。 她不是答应了他会好好考虑么? 这就是她的答案,不告而别? 第103节 他握住梳妆台上的耳坠,也不管坠子扎入掌心,尖锐的痛,内心里只回荡着她走了的字眼。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他无声笑了,却笑得落寞。 杜管家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让人通知还在练武场斗嘴的赵鹤庆和周承毅。 等到两人匆匆赶来,就看见苏碧的房门打开,而自家老大一脸失魂落魄地站在房中,高大挺拔的身影却透出几分被遗弃的可怜。 “老大,你的手在流血。”周承毅看着他紧紧握着的拳头有一滴滴殷红的液体滴落在地,咋呼呼地叫道。 “老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姐姐呢?”赵鹤庆也有些着急地问道。 “是啊,她呢,我也想知道她在哪。”他眉宇间无法抑制的浮现出几分苦涩,挫败地垂下头,半晌,才抬起头,凤眼中一片冷凝:“鹤庆,你立马帮我通知下去,沿路各个关卡和客栈,搜查一个叫苏璧的年轻男子,画像,就用姐姐男装的画像。” “好,我立刻去办。”赵鹤庆连连应道,脑中一阵阵抽疼,昨天他就觉得他们两人有些不对劲了,万万没想到竟然回到这样的地步,苏姐姐这么一走,老大情绪都不对了。 “我也去我也去帮忙。”周承毅也不敢独自一人面对着面色有些骇人的老大,跟着赵鹤庆一溜烟跑了。 他一整天都没有出王府,就这么静静坐在她的房间里,等着赵鹤庆他们一个个消息的传回来。 “老大,城门守卫对这个名字有些映像,昨天夜里是有一个叫苏璧的清秀男子出城。”赵鹤庆斟酌着开口。 今天贴满城内的寻人令,整个城里都在议论这个苏璧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情,就连昨夜值班的守卫在被问话的时候都有些兢兢战战,老大这次还真是怒了,都把苏姐姐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了,赵鹤庆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祈祷着苏姐姐快点想通自己回来。 “继续找,去周边的郡县,挨着贴挨着找,姐姐总不会走很远的。”他喃喃低语。 “哎,好,老大,你也别太着急。”赵鹤庆点头应道,眉间隐有忧色,以前老大喜欢苏姐姐,他作为兄弟倒是乐见其成,而如今老大既然决定角逐那个位置,就不该有太明显的弱点,而如今,苏姐姐明显成为了老大的软肋,他现在也不知作何感想。 “我不急,总会找到的。姐姐总要和谁吃饭休息,记住,那些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不要放过。”他淡淡一笑,细细吩咐道,藏住了眼底的彷徨。 而同时,豫王府疯狂寻人的动作也传到了萧府里,萧侯看着小厮趁人不注意从街上撕下来的画像,摸着胡子,陷入了沉思。 画像上的人虽然写着是男子,可面容娇小,眉眼纤细,看起来俊俏到了极点,再结合王爷身边说得上姓名的苏姓人物,就只有管理豫王府内院那位苏姑娘了,而和苏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也隐隐和画像有些类似。 “老爷,你在看什么?”处理完家务事的萧夫人和女儿挽着手,也一同进屋,看着萧侯拿着画像沉思,柔声开口问道。 “夫人,事情都处理完了。”萧侯放下画像,起身扶着自家夫人落座。 “嗯,她的嫁妆都清点完毕,我也和她当面一一对完,如今已经让她的仆从拉出了萧府,从今以后萧府和她一刀两断。”萧夫人揉着疲惫的眉心,说到这里,声音又带了愤懑:“逸之还专门回来跟她签署了和离书,那样不孝不悌的女子,依我说,就该一封休书了事。” “好了,夫人莫气,给她和离书也是显得我们家有风度,她和逸之本就不睦,早点断了干净也好,到时候夫人再费费心,给逸之相一个合心意的媳妇,早日开枝散叶,岂不美哉。”萧侯给自家夫人倒了一杯凉茶,温声哄道。 周父在京为官,如今今上上位,皇后代表的闽王和豫王分庭抗礼,周家明显更看好皇后一派,再加上女儿老是哭诉和女婿不和,干脆趁此机会,向萧家提出和离请求 ,接了自家女儿归家,也和萧侯断了关系,向皇后表忠心。 “也是,这个扫把星走了也好,让出位置,说不定你我也能早日抱上大胖孙子。”萧夫人被萧侯哄得眉开眼笑,已经在幻想自己孙在在手的样子了。 她的目光瞥见桌上的画像,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这是豫王府的寻人启事。”萧侯轻声开口。 “寻人启事?这么大的人还会走丢,真是奇怪,这人是得罪豫王府了么,要那样的话,直接发出缉拿令不是更快么?”萧夫人拿起画像看了两眼,就丢开了。 “哦,为夫有一件事忘了跟夫人说。”萧侯拍拍脑袋,笑着道:“为夫跟王爷提了他和清影的婚事。” “什么?” “什么?” 两声惊呼,一声来自萧夫人,一声来自萧清影。 “爹爹,你怎么这样?”萧清影羞得一张粉面绯红,跺着脚不依道。 “老爷,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和我商量商量呢?”萧夫人也眉目一挑,有些焦急道,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丈夫怎么可以不跟她说就下了决定呢。 “昨日带着清影踏青,在郊外遇见王爷,为夫一看他们两人郎才女貌,甚为登对,一是有感而发,忍不住就说出口了。”萧侯笑呵呵对着自家夫人道:“这不是就跟夫人说了么,夫人且看看,河南纵多富家子弟,有谁能比得上王爷的。” “王爷的确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萧夫人咬着唇,开口道:“只是,王爷应下来了么?” “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夫人也可以准备清点清影的嫁妆了。”萧侯摸摸胡子,胜券在握地道,虽然王爷当时应该是被他吓到,没有立即应下,可他相信王爷是聪明人,不会拒绝的,别说他家女儿貌美若花,就算是无颜女,王爷也会娶的。 “嗯,放心吧,老爷,就算没有这桩事,清影的嫁妆我也早就开始准备了,毕竟,清影也不小了。”萧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一脸慈爱地道。 “还有个事情,也要清影知道。王府找的这个苏璧,估计是王爷的房内人。”萧侯又悠悠扔下一颗重磅消息。 “什么,这这不是男人么?”萧夫人结结巴巴问道。 “男人?不,估计是她离开王府的时候穿的男装,而且王爷也总不能大张旗鼓找一个姑娘,那样,这姑娘名声还要不要了。”萧侯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我估摸着,她应该就是王府内院管事苏姑娘。” 024暗夜刺杀 “既然这样,圆圆这要嫁过去……”萧夫人有些迟疑了。 “现如今,到成亲的年纪,有哪些个富家子弟房里没个人的,更何况是王爷了,只要拎的清轻重就行了。”萧侯不在意的摆摆手:“单单从王爷一直没有给苏姑娘名分来看,就知道王爷对正妃的看重,圆圆嫁过去就亏不了。” “可王爷还这么大张旗鼓找人?”萧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是枕边人嘛,估计是昨日得了王爷和圆圆议亲的消息闹别扭了,王爷这般也正体现出了他的重情重义,对一个暖床人都这般,以后对妻子肯定更好了。”萧侯呵呵道:“左右一个通房丫头,等圆圆立稳了脚跟,看她乖巧与否赏赐一个侍妾身份安置就成,不值当什么。” “我不嫁。”萧侯还想再说什么,一直沉默的萧清影再也忍不住喊出声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挑拣。”萧侯瞥了一眼满脸不情愿的女儿,淡淡的道。 “爹爹说得轻巧,那可是我嫁过去,又不是爹爹嫁,我怎么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萧清影到底意难平,仰起头毫不畏惧地看着萧侯,纤细的手指交叠紧握,开口说道:“我们萧家在河南也是名门望族,我萧清影又不是很差,为何明知道豫王爷有内宠了还要上赶着嫁过去,王妃的名分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爹爹不惜出卖女儿。”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被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这般指责,绕是萧侯,脸色也变了。 “圆圆,放肆。”他斥责道,让女儿和豫王成亲有他的私心,毕竟他决定帮助豫王了,自然想让两府的亲密度更上一层楼,可那也是建立在豫王确实很不错的基础上的。若非豫王相貌英俊,重情重义,他就算是再想搭上豫王这条线也不会拼上女儿的终身幸福的。 第104节 这般为女儿着想,却换来女儿当面说出卖女求荣的诛心之话,在外面喜行不露于面的萧侯也气得浑身颤抖。 “圆圆,你过了。”萧夫人见到萧侯被气到了的样子,忙给他顺气,一边也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女儿。 “我,我……”萧清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是女孩儿,从小到大,就被萧侯捧在手心中长大,别说呵斥了,连语气重一点都没有,没想到,第一次和父母出现这样激烈的矛盾却是因为她的婚事,刚才她被气昏了头,伤人的话不经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如今想起来,愧疚像是沉甸甸的山一般朝她心头压来,她跺了跺脚,跑了。 “夫君,圆圆还不小,不懂事呢,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了。”萧夫人拍着萧侯的背,柔声宽慰道。 “还小,她都要到嫁人的年纪了,都是被我惯坏了,这般气性,以后到了夫家还怎么得了。”萧侯喝了一口冷茶,总算平息了心头的怒火。 萧夫人又和他软语说了几句,见到萧侯已经不再生气了,才起身,往女儿房间里走去。 已近傍晚,萧清影放下了帷幔,房间里一片昏暗,萧夫人敲门之后推门而入,就看见女儿抱膝坐在贵妃榻上,乌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圆圆,怎么,还在生你父亲的气么?”萧夫人走近,揉揉女儿柔软的发丝,轻声开口。 “娘,我只是不明白,爹爹已经是右相了,我们府里和豫王已经够亲密了,为何还要亲上做亲。”萧清影长长的睫毛轻抬,素颜沉静如水 “圆圆,娘也知道,你父亲最近是有些急躁了,可是,你也要为他想想,萧家如今看着昌盛,你父亲因军功封侯,而你哥哥也子承父业,执掌萧家军,看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是因为河南被封给豫王,我们家现在也算是豫王党了。”萧夫人搂着女儿的胳膊,温声开口:“新皇登基,看周家迫不及待和我们家划清界限和皇后投诚,就该知道豫王和闽王以后的争斗会有多厉害。” “这关我什么事?”萧清影咬了咬唇,语带犹疑地道。 “你爹爹更看好豫王。让你嫁进豫王府,也是对豫王的进一步投诚。你虽然是女儿身,不能和你哥哥一般在外面建功立业,可你也是萧家女儿,也该为萧家荣光出一份力。”萧夫人继续柔声劝诫,把自己夫君不会说的大道理掰碎了一点点讲给女儿听。 “娘亲,你知道的,女儿一直羡慕的就是你和父亲之间的恩爱,可是,豫王已经有了别的女人,这会成为扎在女儿心头的一根刺,女儿想到就不舒服,女儿怕以后日子会过成哥哥和周湘儿那样,好好的接亲不成反结仇。”萧清影抬起眼,眸中带了一抹淡淡的央求:“娘亲,女儿真的不想嫁。” “傻瓜,现在哪个男人没有几个通房,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带着你哥哥在老家侍奉你爷爷奶奶,你爹爹出征在外,身边也是有姬妾相随的,反倒是后来战打完回来了,因为感念我侍奉婆母操持家里辛苦了,他倒是遣散了那些姬妾,一心一意和我过日子。”萧夫人叹息着说道。 “我怎么没听过呢?”萧清影瞪大了了眼睛,看着萧夫人。 “这有什么值得说的。”萧夫人笑笑:“现在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说,男人有姬妾也没什么,现在这个世道,还有多少男人没有左拥右抱,但关键在于要分得清轻重,不宠妾灭妻,而你,要学会打好手中的牌。我家圆圆可不是那个周湘儿,把好好日子过成那样。” 说道周湘儿,萧夫人面色也沉了沉。 “再说了你以为你爹爹这么多年都是白疼你的,他虽然是为了家族利益,但也是为了你,你且看看周围,哪家子弟有豫王出息,豫王来到河南一年多,观其为人,也不是内宅不分的糊涂人,更何况,对先皇的孝心更是打动了你爹爹。”萧夫人摸着女儿的粉颊,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还说你爹爹卖女求荣,可伤到他了。” “女儿也是气糊涂了,女儿一会就去跟爹爹道歉。”萧清影呐呐的道。 “嗯,你知道就好,你再好好想想吧,待会儿娘亲派人叫你出来用膳。”说完,萧夫人就起身离去,把门给她带上,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萧清影见到萧夫人走了,这才起身,从窗边取下那个已经破损的蝴蝶纸鸢,纤细的手指细细抚过上面破开的缺口,仿佛还能看见那个青年嘴角翘起的微笑。 明明之前觉得他一个劲凑到自己身边说话很是轻浮无礼,看到就心烦,可当他为了不让她失望爬上树拿纸鸢的时候,她就觉得他顺眼点了,等他摔下树把纸鸢坐坏,明明应该生气的,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就什么气也消了。 他认识父亲,认识豫王爷,想必也是权贵子弟吧,娘亲说,这些富家子弟都有房里人,那他有没有呢。 想到这里,萧清影又狠狠把手中的蝴蝶纸鸢扔在了地上,想那么多做什么,连他是谁名谁都不知道,就当做只是梦一场吧,梦醒无痕,反正,想再多也是不能实现的幻想,她就要被父亲许配给豫王了,她狠狠闭上眼,却在下一刻,又捡起了地上的纸鸢,小心放好。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豫王府发出的寻人令在萧家引起轩然大波,可被寻的主角却压根不知道。 苏碧跑了大半日的马,才终于来到一座小镇上,看到鼎沸的人烟,她终于舒了一口气,翻身下马,让累了大半日的马可以歇息歇息,自己在前面牵着缰绳,打算找家客栈吃点东西。 街上熙熙攘攘,卖什么的都有,尤其是前面一个卖糖人的小贩,一双手甚为灵巧,三下两下,就能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各种动物,摊子前聚集了一群流着哈喇子的小孩,苏碧对这些没有抵抗力,想了想,也就凑上去,打算买一个拿着。 只是,在摸钱的时候,脸色却变了。 “客官?”那小贩拿着糖人,开口问了一声。 “我先不要了。”她挤出人群,一脸心急,她背上包袱里的银子居然不翼而飞了。 被偷了,之前在路上人挤人,她也没有防备,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偷走了,她来来回回巡视着街上过往的人群,可连什么时候被偷走的都不知道,她又怎么能认出是谁偷走的呢。 没有了钱,吃饭休息都成了奢望,她沮丧的牵着马,准备去外面的树林里自力更生。 她不知道的事,在她没钱离开小镇的时候,有几个便衣官差正拿着她的画像,挨着大大小小的客栈询问。 她出了小镇,就拐去外面的树林里,春耕才过不久,树林里野菜还是很多,她看着一茬茬嫩绿喜人的野菜直流口水,却苦于没有锅碗只能作罢。 等她从小河里叉上两条鱼,用枯枝点燃烤熟了囫囵吃下,虽然没有佐料,但对于饿极了的她来说,已经是无比的美味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身无分文的她这一晚也只能在野外将就过了,两下爬上树干,她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叹气,潇潇洒洒的四处游历没有了钱可就寸步难行了,先休息,明天还是要去想想法子挣点钱。 夜里无风,只有几颗星星闪烁,静谧美好。 萧逸之在黑暗中急速奔跑,他虽然功夫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身上染就挂了彩。 身后,追杀的人脚步声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了,他按住胸口的伤,失血过多,连潋滟的凤眼都有些黯淡了。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他临时接到家里的消息回来和周湘儿签署和离书,就匆匆离开军营的,这一切,应该只有军营里的人知道,也就是说军营里有内鬼,那个内鬼最好祈祷不要让他发现是谁,他眼中划过一抹凌厉,随即又化作无奈的苦笑。 他可能真的发现不了是谁出卖了他,毕竟,他现在的状态,后面人又追的紧,始终摆脱不了,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个未知数,不过,好在,他已经跟周湘儿和离了。 这一场婚姻早就该结束了,拖到现在,两人都身心疲惫,和离书签好的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从身到心的轻松感。 “在这里,我看到他了。”刺客操着古怪的口音说着话语,身后的四处散开的脚步声一整,齐齐向他的方向扑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凤眸厉色一闪而过,既然不给他活路,那么他死前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打定主意,他不再逃跑,提起手中滴血的长剑,静候刺客的靠近。 “桀桀桀,萧大将军,你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么,怎么不逃了?”刺客逼近,看着提剑格挡在前的萧逸之,喉咙了发出刺耳的笑声。 “老三,不要跟他说太多废话,大家一起上。”中间的领头人挥了下手,几个刺客如狼似虎地扑向萧逸之。 萧逸之肩膀一侧,避开了其中一个刺客的长刀,顺势腾身反踢,把刺客直接踢到树干上,撞地惨叫一声,半天也爬不起来。 只是,他本就受伤,根本挡不住眼前的几人协攻,不过片刻,腰侧已经被划破一道口子。 “大家攻击他拿剑的手,注意安全,他就快不行了。”刺客头领又开口吩咐,实在是他这自知无法突围前的反扑格外狠厉,竟然他们一时之间都有些束手无策。 “是。”有刺客应声,手中长刀挥舞,刀刀砍向萧逸之拿剑的右手。 转眼之间,萧逸之身上已经添了几道伤口,他面白如纸,手中长剑吞吐,且战且退,只不过凭着仅剩的力气苦撑罢了。 第105节 “咳咳。”眼见面前一刀直逼他胸口,可手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来抵挡,他轻咳一声,咳出一口血,只觉得无比遗憾,终究没能多拉几个垫背。 刀锋锐利,割破衣料,他平静地看着刺客,等待着刺痛的袭来,却见刺客突然被踢飞,他的身前,多了一个瘦弱的人影。 025英雄救美 “你是谁,敢插手我们兄弟的事情,识相的话就快点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见到自家兄弟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瘦小子一脚踢飞,那样的力道让刺客头领眼神一凝,他慎重地开口,这次秘密任务眼看就要完成,他不希望节外生枝。 “小兄弟,这是在下和他们之间的事,你不必插手,还是快点离开吧。”萧逸之咽下了嘴里的一口血,担忧地说道。面前刺客人多势众还个个人高马壮的,他不觉得靠这个凭空出现的小个子能收拾得了他们,别一时热血反倒枉送了性命。 “你们是匈奴人?”她皱了皱眉,一把拉住想要冲出去的萧逸之,开口问道。 “我等是何人与阁下何干,莫非阁下是非要多管闲事了?”刺客头领谨慎地盯着他,面上神情息怒莫测,他让这个人走并不是怕他,若他真的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的话,他也不介意一并收拾了。 “你们一群匈奴人跑到我大历的土地上,不夹着尾巴做人,反倒还拿着长刀逞凶杀人,真是好笑。”她若无其事把已经力竭的萧逸之推到身后,顺便把他手中的长剑顺了过来,轻笑着开口:“打扰了我睡觉,还敢威胁我,看来你们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们。” “放肆。”刺客头领脸色一变,眉宇间露出愠色,手一扬,吩咐手下动手:“既然你执意要送死,我就成全你。” 有刺客率先出手,在月光的照应下,她的身影宛如鬼魅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避开,两人交手一刹那间,鲜艳的血迹就在半空中飞溅出来,宛如下了一场花雨。 “好剑。”她将剑在死去的此刻身上擦了擦,剑身锐气迫人,未沾丝毫血迹,她抬手弹了弹剑身,满意的听到一声清越的脆响,抬眼望着已经被怔住了的此刻,素颜冷静地道:“下一个,谁来?” 好俊的身手,被她推出包围圈的萧逸之望着她执剑而立的身影,潋滟的凤眸中异彩连连,眼前的男子明明瘦弱的似乎一阵大点的风都能刮走,可那样娇小的身体里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道,刚才一记绝杀割断刺客喉咙当真利落,而且,她衣衫翻飞的样子就像是去花园摘了一朵花一般轻描淡写。 萧逸之忽然觉得,这个小兄弟或许能给他带来转机,他也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长刀握在手里,警惕地看着四周,能活谁愿意去死,若能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努力去拼。 “好,你好得很,大家都上,给老三报仇。”刺客头领冷冷的望着面前的瘦个子,只觉得右眼跳的厉害,他有不好的预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他们这次会无功而返,想到这个,刺客头领对着自己的弟兄使了个眼色。 接到信号的刺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于是,几人挥舞着长刀,凶悍地扑向了她。 几人的攻势甚是凶猛,饶是她,应付起来也有些勉强,一个阻挡不及时,她的小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而也有刺客趁她无法顾忌的时候,越过她劈向了萧逸之。 刚才刺客头领已经给了他们信号,让他们注意找机会杀了萧逸之,这才是他们此行的任务。 “小心。”她想回身去救,却被格挡在包围中,又急又怒之下,她竟然铤而走险,拼着肩膀被划破的风险,贴近一个刺客的脖子,纤细白嫩的手指一拧,让他丧失了所有的行动力。 只是,饶是解决了一个刺客,她想要救人也来不及了,她脸色铁青,多年不出手,她竟然这么弱了,让几个杂碎能在她面前杀了她要保的人,回头却看见萧逸之正解决了一个刺客。 “你不错。”她抬了下下巴,对着因为脱力,正艰难把长刀从刺客身上拔出来的萧逸之笑笑。 “你也不错,能一次性解决几人,不过,小心。”萧逸之看着从她身后砍过来的长刀,眼瞳骤然缩小,声音都有些拔高了。 “鼠头蛇尾的家伙,只会偷袭。”她冷冷的声音带着嘲讽,虽然她在跟萧逸之说话,可精神却一直留心着这些刺客,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这些刺客和她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多。 避开了这致命一刀,她也不再多言,又继续和刺客厮杀起来,休息片刻的萧逸之也起身,在旁边策应。刺客一个个倒下,他们也越来越轻松,越战越勇。 “大家撤。”刺客头领看杀人无望,也不想在做多余的牺牲,招呼着刺客退走。 等到那些刺客离去,萧逸之才一扔手中的长刀,瘫软在地上。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他就着躺在地上的姿势,开口说道。 “区区小事,道什么谢,我也是大历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匈奴人行凶不管吧。”她摆摆手,凑近了看着他身上到处都是血口子,有几处还在慢慢渗出血迹,他面色也难看的吓人,有些担忧地问。 “没事,死不了。”萧逸之笑笑,牵动了伤口,疼的脸色发青。 “你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她皱着眉头,撕开他的衣服,看着还在出血的伤口有些头疼,她身上可没带什么止血药,莫非还要让她在山上去找:“你有药么?” “这里。”萧逸之从衣服里拿出一瓶药,递给了她。 “忍着点。”她眉头一松,接过了药,打开一闻就知道是军队用的上好金疮药,止血效果非常好,就是用上特别疼,网还在流血的伤口上撒了药粉,见到血流渐渐止住,还有些伤口衣服粘在上面,她就算再小心翼翼,也免不了二次拉伤,又有新的血迹流出来,她有些懊恼自己粗手粗脚,也只能又用药粉止血,等到包扎完后,她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一个上药过程,简直比上阵杀敌还累。 而整个过程中,萧逸之都没有叫过痛,等多痛得狠了,就嘶嘶吸两口冷气,这样配合的病人,也让她心理压力减轻了不少。 “果然不愧是萧将军,就是爷们。”她拍拍萧逸之的肩膀,笑眯眯给了个表扬。 “小兄弟怎么知道我是萧某。”萧逸之看着她生的格外清秀的面庞,细细的眉眼比好多女孩子还要精致,想必这个小兄弟也有过和他相同的烦恼,被人当做女孩子的困扰,想到这里,萧逸之的语气就格外温和。 “刚才那些刺客不是口口声声叫你萧将军么,本来我还不信的,可看了你这一张脸,就新乐。”她对着月光又仔细看了看萧逸之的脸,忍不住感叹:“传闻萧将军貌若好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逸之在豫王府来来去去了好多次,他们两人愣是没有打过照面,她一直听赵鹤庆周承毅说萧逸之有多好看,如今见着了,才知道空穴来风,果然是有因的。 月光如水,洒在萧逸之的脸上,把他的面庞照的纤毫毕现,乌发映衬下的面庞容颜绝代,潋滟凤眼似一泓清泉,过分红润的薄唇惹人遐想,就这么轻轻一笑,都是明艳绝伦,活色生香,尤其是如今因为受伤带了几分虚弱,更是我见犹怜。 就连她见了,都不忍大声呼吸,生怕惊扰了佳人。 “小兄弟说笑了。”萧逸之皱了皱眉,他最不喜的就是别人拿他的相貌说话,只是,面对刚救了他一命,而且也长相清秀的小兄弟,他到底忍住了反驳,看了眼她受伤的胳膊,开口道:“小兄弟的胳膊也受伤了,还没上药呢。” “不用了,我这伤口浅得很,都不流血了。”她干干的一笑,抵御住了萧逸之那样殷殷期盼的美眸,淡定的开口,当她是无知小儿啊,她这点被刀擦到的小伤口,以静制动只学了,几天就结痂了,没必要去受罪用那金疮药。 “哦,既然这样,就算了。”萧逸之也没有坚持,颇为遗憾地收回了药,他承认,让小兄弟上药也有他的私心,谁让他笑他长得像女人,明明他自己也很好看,大家难兄难弟的,何必互相伤害呢。 “接下来,将军有什么打算?”受了伤的人不能受凉,初春的夜里还是有点凉的,她点燃了篝火,用柴棍子拨弄着,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当然是回军营了。”军营里已经出现了内奸,若他不能尽快赶回去,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乱子,萧逸之想也没想的开口说道。 “可是还有刺客逃走了,萧将军回去的路上只怕不太平。”她平静坦然地道出事实。 “我尽量小心一点。”萧逸之皱眉,他也有想到这点匈奴人得到他落单的机会也不容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有些事情,容不得他退缩。 “如果萧将军不嫌弃,我愿意送将军回军营。”她这才慢条斯理说出自己的打算。 “小兄弟说要送我?”萧逸之陡然抬起头,潋滟凤眸定定看着她。 “怎么,萧将军不愿意?”她转过脸看着他,黑眸幽深如夜。 第106节 “欢迎之至,我只是怕耽误小兄弟的事情。”萧逸之垂下眼,凤眼深不见光,淡淡笑着道。 他被奸细出卖,透露出他回去的消息,引来匈奴人在途中对他伏击,而这突然出现的俊俏少年,身手不凡,救了他的性命,如今又要护送他去军营,是巧合,还是另一个诡计,他有些拿不准了。 不过,若是另一个阴谋他又有点想不通,直接杀了他不是更好,明明,只要这个小兄弟不出现,他们都已经快要成功了;或许,他们是觉得他死了,萧家军也不会乱,毕竟,他的父亲在军中的威信更甚于他,如今只是退居二线而已,所以,他们送了一个人到他身边,以救命之恩为凭证,换取他的信任,打入内部? 他一贯无波的眉宇轻轻拧起,这一连串的追杀,他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 “我本就是出门游历,也没什么正事,更何况自小读了些兵书,就向往军营生活,能跟着将军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萧家军,是我的荣幸。”听见萧逸之应下的声音,她深吸了一口夜晚清新的空气,淡淡的笑了。 总算是解决了没银子快要沦落街头的问题了,比起去帮工做伙计,明显还是军营她更熟悉,更如鱼得水。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想着明天还怎么办,老天就吧萧逸之送到她面前了,于是,她看萧逸之的目光越发柔和,毕竟,这就是她以后的大靠山了。 “对了,还不知道小兄弟高姓大名呢?”萧逸之被她怜爱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开口转移话题。 “在下苏璧,苏州的苏,和氏璧那个璧。”她拱手介绍道。 “苏兄弟。”萧逸之也拱手,还了一个礼:“接下来就请苏兄弟多多关照了。” “好说好说。”她笑呵呵应下。 026依依来投 因为和萧逸之结成了同伴,她也就从漫无目的的游历变成了目标明确的往军营里赶,这次被刺杀事件,萧逸之担心军营里有变故,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待得天一亮就忙着赶路。 好在,萧逸之身上有钱,他们去镇上给马套上马车,又铺了厚重的棉被,这才上路了,当然,她也没忘了买上一堆吃的,吃了一天没加盐的烤鱼,她嘴里都淡出个鸟味来了。 “苏兄弟,还好有你。”坐在马车里,身下是厚重的棉被,只听见马车在辘辘前行,几乎感觉不到一点震动,萧逸之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俊美的面庞虽然狼狈而憔悴,却带了种颓废的美,对着坐在外面赶车的苏碧由衷地感谢道。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萧逸之都觉得她的出现由衷帮了他一个大忙,不然,且不说他能不能逃过追杀,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一身是伤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军营,而不是现在这般,被照顾得这般周到地往军营赶去。 “萧将军客气了。”她笑笑,啃了一口手中的卤鸡腿,淡笑着道,她救了萧逸之不假,可萧逸之可给她提供了另一种可能,他们之间应该算互利互惠,没成想阔别军营这么多年,她还能有走进去的一天,光是想想,她的血液都忍不住沸腾:“萧将军且安心休息,苏某保证两天内把你送到军营。” 知道萧逸之归心似箭,其实,她也何尝不想立马就去军营,只是,思及萧逸之身上的伤,她还是按捺住兴奋的心情,控制住马车的速度。 “嗯,多谢苏兄弟了。”萧逸之点点头,又看了会儿她赶车的动作,终于放下悬着的心,这才觉得伤口隐隐作痛,靠着马车壁慢慢睡去。 确定了马车方向正确,他睡得很放心,就算他还没能确定她是敌是友,可他如今拖着这副破身体,她就算有歹心他也是有心无力的,倒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而且,昨晚和今天的接触下来,他越来越觉得她出现真的是巧合,毕竟,能派出做奸细的哪个不是城府极深,哪会想苏兄弟那般喜形于色。 想到今日京城她一双水润的杏眼直勾勾盯着卤鸡流口水,待听见他让老板包一只时候嘴角飞扬的样子,萧逸之在睡梦中也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而豫王府里,听到周围县城小镇都没有神似她的人住店吃饭,司徒谨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怎么可能没有,他们是不是根本没有去找,是不是只是敷衍本王。”他把赵鹤庆递给他的各地传回来的信件扔在了桌上,俊脸冷冷一笑,宛若刀锋掠过,烦躁地开口。 “他们都已经尽力去找了,老大,你冷静一点。”赵鹤庆担忧的道,苏姐姐离开了两天,老大已经失去了曾经的理智,越来越暴躁了。 “鹤庆,你说姐姐去哪里了呢,这短短的时间,她应该不会走出河南的啊,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呢?”他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云彩,那么杂乱无章堆积着,无端惹人烦。 “还是说我想错了,姐姐根本没有进城歇息,已经一路沿着官道早就出了河南,不知道去了哪了。”根据调查,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城外的驿站,然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想到这个可能,他瞳孔一缩,压低了声音有些惊恐道。 若是出了河南,茫茫人海,他要去哪里找她?而且,出了河南,出了他的势力范围,他根本无法这么明目张胆地找她,那要怎么办?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她。”他苦涩地笑,幽深的凤眼里饱含了浓浓的思绪。 她离开的这两日里,他已经在脑海中把她纤细的身影,柔美的笑靥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越想越后悔,之前因为皇爷爷的逝世,在京城里受到的冷遇,让他的心出现了脆弱,明明平日里掩藏的很好的心思,就这么暴露在了姐姐的面前。 尤其是那夜逃亡,他以为是生死两茫茫,抱着绝望,抱着不甘落下去的那一吻,彻底捅破了他们之间的窗户纸。 清冷的气息令他心神迷惑,那样柔软的触感,那样眷缱的感觉,是一种毒,沾染了就要上瘾,他戒不掉了,所以,他想要姐姐的回应,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万劫不复。 “老大,你也知道苏姐姐聪明,她故意躲着不让人找到我们也找不到,或许,等过几天她气消了就会回来了。”赵鹤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眉头紧锁,老大从来不是这般悲秋伤春之人,也从来没有这般优柔寡断过,可是沾上了情之一味,就连睿智的老大也这么纠结难受,他苦笑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让我静静。”沉默片刻,他才挥挥手,揉着疲惫的眉心,带着倦意道。 赵鹤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看着自家老大独自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清瘦的上身依旧坐的挺直,带着难以化解的孤寂,他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别人无法插进去的,终究轻叹了口气,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 书房的门被关上,也把外面的春光一并关在门外,他在昏暗的书房里抬起头,摊开手细细打量着手中的耳坠,小巧浑圆的珍珠散发着淡淡的柔光,这是姐姐离开那日留下的耳坠,当天她还带着它和他一起去踏春,他都还能记得那天她垂首泡茶的样子,柔柔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白皙的面庞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可现在却只能回忆了。后悔么,如果不曾捅破他们的关系,那么,他们还会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都能见到她,说上几句不温不火的对话,可是,却永远没有理由去吻那甘甜柔软的唇。 “姐姐,你到底在哪里?”他眯着眼,轻轻喃喃的话语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叹息,牵扯的心密密麻麻的疼。 “赵公子。”赵鹤庆刚出书房走到院子,就看见一个侍女匆匆忙忙端着吃的从他身边走过,见到他,福了福身。 “匆匆忙忙这是作甚?”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悦道,苏姐姐才离开两天,这些侍女没人管束,就开始做事毛毛躁躁了。 “回公子的话,是有个姑娘在王府门口晕倒了,已经被送到客房休息,刚才周公子让奴婢快点去厨房备点吃得过去。”因为苏碧的离开,这几日府里的主子心情都不好,这些侍女们也都夹着尾巴过日子,如今听见赵鹤庆语气中的不悦,侍女垂着头,睫毛不安的扑扇着,小声开口。 “女子?是苏姐姐回来了么?不对,不是苏姐姐。”赵鹤庆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随即反应过来不可能是苏碧,若是苏碧,杜管家早就来告诉老大了,而且,面前这侍女也不会用姑娘相称,更不会送到客房去休息。 “不是苏管事,是个陌生姑娘,像是和周公子是旧识。”侍女开口解释道。 “认识周承毅的?你带我去看看。”本来听到不是苏碧,赵鹤庆就已经没了心思,不过,听到是周承毅的旧识,他眉头微微拧起,周承毅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哪里来的姑娘旧识,他虽然平日里和周承毅斗嘴,却也在心里把周承毅当做兄弟了,周承毅虽然出生高贵,家里却简单,人也缺根筋,就差在脑门上顶着个我是笨蛋我很好骗的标志了,怕被哪里来的狐狸精糊弄,赵鹤庆当即说道。 “是,赵公子跟奴婢来。”侍女垂着头,在前面引路。 一路分花拂柳,穿过花园,就到了作为客房的西院,还没走近,他就已经听见里面传来周承毅的大嗓门了。 “你别急,慢点喝,水多的是,小心点,有没有烫到啊。”周承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隔着房门,赵鹤庆都能想象的到周承毅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皱着眉,一把推开了门。 屋里,柳依依正靠着大迎枕坐在床上,纤细的双手抱着大茶壶灌水,周承毅站在一边想要夺过来又不敢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我都要渴死了,用那个小茶杯喝水啥用都没有。”灌下半壶茶水,柳依依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用手帕擦了擦嘴,觉察到自己刚才的动作略微豪放,她有些忸怩地道。 正说着,赵鹤庆黑着一张脸冲进来。 第107节 “黑炭,你怎么了?”周承毅殷勤地把柳依依手中的茶壶接过去,看着赵鹤庆进来,还有些奇怪地问,随即瞥见赵鹤庆身后侍女手中满满一盘食物,忙接过来,屁颠屁颠递给了柳依依:“依依快吃,刚才不是饿得慌么?” “原来是柳姑娘。”赵鹤庆看着床上熟悉的人影,黝黑的面上掠过一丝尴尬,看了眼周承毅,飞快道:“胖子,我有点事情找你,你先出来一下。” 他说完,就直接出去,只是,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依依,这糕点好吃么?”周承毅觉得赵鹤庆有些莫名其妙,也懒得多想,又笑眯眯凑过去看着柳依依吃糕点。 真是的,依依这么大口吃糕点样子真好看,让人觉得糕点很有食欲,也很想吃,以后,他们两人一起吃东西肯定很香;唔,依依现在小口吃的样子真美,大家闺秀一般矜持。 “你看我吃干嘛,赵公子不是有事找你,你快去啊。”柳依依被他盯得发毛,吃东西的动作都斯文了起来,红着脸开口赶人。 “你吃的好看啊。”周承毅托着腮道:“他能有什么事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他等着吧,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真的不需要看大夫么?” “不用了。”柳依依咽下口中的糕点,小声道,她就是赶路太急又没有好好吃饭,一时脱力了而已,想着都觉得丢脸,可周承毅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带着浓浓担忧看着她,她心头又泛起一丝甜蜜来。 本来一时冲动过来找他的路上不是没有过动摇和担忧,毕竟,他们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说不定他已经变心了,说不定,他知道了柳家的所作所为,也一并厌恶她了,可当他这么融融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那你晚膳想吃什么,让我厨房做。”周承毅搔搔头,开口道:“你喜欢吃桂花糖藕对不对?” “这个时候哪来的藕,呆子。”见他还记得自己的喜好,不过连藕什么时候出产都不知道,柳依依忍不住扑哧一笑。 “哦,对。”周承毅也不生气,跟着咧嘴笑。 “周承毅,你之前在珍宝斋定的珠宝已经送完了,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你还要送我么?”笑过后,柳依依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问道。 她虽然出生武将世家,喜好舞刀弄枪,可也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教导培养长大的,故而,她说不出什么情情爱爱的字眼,这样的问话,已经是她这一生最大胆的话语了。 “送,当然送,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以后的妻子,我不送你,还能送谁。”周承毅不假思索地开口,就看见大颗大颗的泪水如珍珠般从柳依依眸中扑簌簌掉落下来。 这一刻,离家出走的决然,对前路的不安,还有这一路上的辛苦,都在他朴实的语言中化作委屈的泪水,滚滚而去,在漫长的赶路走她没有哭,是因为她知道,哭也没有用,她选择的路再难也只有咬着牙走下去,而如今,她终于能安心哭一哭了,因为,她的选择没有错,在他面前,她可以懦弱一下了。 “依依,你别哭啊。”周承毅又着急了。 等在外面的赵鹤庆听着里面那对小儿女的对话,唇角也勾起淡淡的笑,还好,他们还有人是幸福的。 028幡然醒悟 赵鹤庆又等了半晌,里面那对小儿女才黏糊完,周承毅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出来。 “到底什么事啊,黑炭?”周承毅没好气地看着赵鹤庆,开口问道,他跟依依说话都没说够呢,谁耐烦出来对着赵鹤庆一张黑脸啊。 “柳姑娘怎么会一个人来到河南?”赵鹤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皱眉问道。 如今大历不比前朝,对男女大防看的没那么重,京城里不时还有贵女组织的赏花宴或是结伴出府游玩,但是也并没有大胆到未婚妻私自来投奔未婚夫的,柳依依虽然比一般闺秀泼辣,但也不会莫名其妙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还不是皇后。”说到这里,周承毅就满脸气愤,估计是皇后对公主府帮助老大的不满,但是碍于长公主的辈分和尊荣,又动不得公主府,只能往别处打歪脑筋。 “皇后又做了什么?”赵鹤庆讶然问道,皇后如今成了后宫之主,就一心为闽王谋划,若她还是以前那般冷静缜密倒是不可怕,偏偏,现在大权在握的皇后行事越发张扬,毫无顾忌,反倒让他们格外头疼,猪一样的队友可怕,猪一样的对手同样可怕。 “她说她娘家侄儿看上了依依,想要聘请依依做她的侄儿媳妇,明明知道我们两家已经有了口头约定,偏偏趁着我家还没下定,从中插一脚,到时让威远将军府有些人动了心思。”周承毅咬牙切齿地道,皇后讨厌公主府,明刀明枪对付他就是了,他也不怕,偏偏在背后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坏他姻缘。 “好在,依依知道了这件事,坚决不从,说一女不嫁二夫,直接离家找到公主府,在我娘亲的帮助下才来河南找到我。”说到这里,周承毅的凤眼里划过浓浓的心疼。从京城到河南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要走两天,而且依依中途还迷了路,绕了一大圈,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赶两天路,夜晚也不敢在荒野里休息,只能咬牙继续赶路,他只要一想到,就愤怒不已,既是对皇后的咄咄逼人,也是对自己没能及时收到消息,去路上接她。 “胖子,我真羡慕你,你有个好未婚妻。”赵鹤庆听了他的话,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聘为妻奔走为妾,柳依依对周承毅也算得上情深义重,毕竟,威远将军府已经有悔婚的念头,她这般独自一人来找周承毅,若是遇上周承毅混账不承认了,她名声也坏掉了,最多只能给周承毅做妾,或者给别人做妾做填房,再也觅不到好姻缘,她这一来河南,可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碰上一颗真心,任凭周承毅处置了。 “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柳姑娘。”赵鹤庆语带羡慕的道,想着那日那个让他心跳紊乱的姑娘,却再没了当日的甜蜜欣喜,他已经从当日跟着他们出去的仆从那里得知,萧家姑娘有可能会成为王府的主母。在这样风雨飘摇之际,萧府和豫王府的联姻,百利而无一害,估计老大心里也是愿意的,所以苏姐姐才会离开。 而他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帮着找苏姐姐,也是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就没空想其他的事情,只是,也隐隐有希望苏姐姐回来,老大这么看重苏姐姐,或许会改变主意,虽然,他觉得希望渺茫。 “那当然,依依就是我这辈子的妻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周承毅理所当然地开口。 “得了,在我面前表衷心干什么,留着去柳姑娘面前吧,柳姑娘初来乍到,厨房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要不要去看看加点她爱吃的菜。”赵鹤庆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发誓,抬脚往外走去,他的暗恋眼看就要无疾而终了,偏偏有人还在他面前秀恩爱而不自觉,想想都心塞,他还是自己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等到晚膳时分,司徒谨被管家一请再请来到饭厅,才发现饭桌上多了一个鹅蛋脸的姑娘,是个熟人,他也没心情打招呼,点了点头,就坐下了。 “依依,吃个肘子,你看你都瘦了,需要多补补。”周承毅夹了一块卤的红亮亮的肘子放在柳依依的碗里,殷勤劝道。 “哪有瘦了?”柳依依摸了摸脸颊,明明年前吃了太多,她都胖了,去岁做的衣服今年再穿起来,腰身都有些紧了,听到周承毅这么说,她心头有些欣喜,娇嗔道。就算是平时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在心上人面前,也忍不住收起了棱角,露出柔软的一面。 “你还不瘦,你看看你的胳膊,两根加起来也没有我一根粗。”周承毅专心盛汤,眼睛也不抬地答道。 柳依依看了眼周承毅浑圆的胳膊,再看看自己纤细的手臂,有些语塞,若是自己长成周承毅那样子,她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吃饭的速度都有些慢下来了。 赵鹤庆默默趴着饭,有些不忍直视周承毅的蠢样。 “依依,你尝尝这个糕点,特别好吃,比公主府的都好吃。”周承毅把汤吹得凉了点,放在柳依依面前,又生怕她夹不到隔她有点远的糕点,夹了一个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咳咳,食不言寝不语。”本来心情就不好,周承毅还一直喋喋不休,那脸上春意盎然的笑容也让他越看越刺眼,他忍不住轻咳一声,皱眉说道。 明明平时没这个习惯的,尤其是苏姐姐在的时候,老大夹菜夹得也是不亦说乎,周承毅有些不高兴,不过,想到苏姐姐走后老大脾气就像是炮筒,一点就着,也就委委屈屈收敛了自己的动作。 可柳依依见到周承毅受了委屈,却是不干了。 “王爷心情不好就在自家兄弟身上撒气,这是何道理?”她放下筷子,慢条斯理擦着嘴角开口说道。 赵鹤庆只觉得眉峰一跳,这些女人怎么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么麻烦啊。 “依依。”周承毅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制止。 “你什么意思?”他也抬着头,眉目无波地开口。 “字面上的意思。”柳依依却看也不看周承毅,抽回了被拉住的袖子,仰着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凭着女人的敏锐直觉,她下午从周承毅的只言片语中就已经得出了豫王爷喜欢苏姐姐的结论。只是,同为女人,她也很理解苏姐姐的做法,若不能得到完整,宁愿不要,这也是她所欣赏而追求的,从这一点,她对那个素昧平生的苏姐姐也有了极大的好感,忍不住就要为她抱不平。 “王爷是在为了苏姐姐离开的事情而烦躁,听说王爷派了不少人出去找苏姐姐,我倒是想问问王爷,找到苏姐姐,你打算怎么安置她?”柳依依清脆的声音带了淡淡的讥诮,纯净如玉的面庞浮现出清冷的神色 “你什么意思?”柳依依的冷言冷语把他也挑起了火气,到底还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能和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他按捺住了怒气,淡淡开口,只是,不带表情的俊脸却显得冷峻卓然。 第108节 “字面上的意思,王爷这般对苏姐姐离开耿耿于怀,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地寻找,想必对苏姐姐也是情根深种吧。”柳依依继续说道:“只是,王爷这般大费周章把苏姐姐找回来了不会就是想让她给你做妾吧?” 周承毅急着想要拉柳依依的动作顿住了,一张嘴张地几乎可以吞下一个鸡蛋,依依在胡说什么,老大和苏姐姐……周承毅直觉想要反驳,就听见自家老大清冷的声音:“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让苏姐姐做妾。” “承毅说你要娶萧家女儿了,苏姐姐并无背景,若做正妃,萧家女儿能愿意做妾么?”柳依依只觉得好笑,这个问题她都想得明白,萧家那样的家世,与豫王府结亲也只是为了联姻,怎么可能让女儿做妾呢,她不遗余力打击道。 “谁说我要娶萧家女儿了?”他皱眉,有些不悦道,从头到尾,他想娶的都只有苏姐姐,而且,齐人之福什么的,他从未想过,就如同他以前对苏姐姐说过的一样,他只想要娶一人白头,而不想像他父皇一样,虽然身边美人无数,却难求一颗真心,而且,也不想再有像他这样不受期待的孩子出生。 把自己当做背景板默默扒饭的赵鹤庆听到这里,眼睛亮了。 “老大,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要好好考虑右相嫁女的提议?”周承毅抬起头,脱口而出。 “我那不是为了气姐姐的么,谁叫她对我爱理不理,我只是想刺激她一下。”他没好气的道,也不知道明明只是气姐姐的话,怎么周承毅都知道了:“倒是你,你怎么知道的。” “满府都知道了,都在说萧姑娘就是未来的豫王妃了。”周承毅被老大锐利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呐呐道,不是他太八卦,实在是流言传得太厉害了。 “所以你根本没打算娶萧姑娘,只是为了气苏姐姐的。”柳依依再三确认,见到他点头,忍不住跺脚骂道:“你这不是蠢么,苏姐姐不理你,你不知道想其他办法打动她么?再不济,学周承毅的经常送首饰也行的,干嘛用另外一个女人刺激啊,你不知道,苏姐姐是会当真的么,若是周承毅敢这么对我……” “你也像苏姐姐这样悄悄走掉?”周承毅紧张兮兮的问。 “我才不会像苏姐姐这般脾气好,一个人难过的走掉。”柳依依撇撇嘴,柳眉倒竖,摸了摸腰间的鞭子,瞪着周承毅:“我会抽的长公主都认不出你。” “依依,我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周承毅也顾不得老大的黑脸,举起手表决心。 “是我错了。”听到柳依依这般说,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可是,当时没有人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一番举动有多伤人,当初有多轻率,现在就有多后悔,恨不能时光倒流,给当时的自己狠狠两巴掌。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若你真的是喜欢苏姐姐,就好好解决掉和萧姑娘的事情,再去找苏姐姐,我想,若苏姐姐也喜欢你,看到你的真心,会回心转意的。”柳依依轻声开口,她已经很肯定苏姐姐也喜欢豫王,不然,不会这么狼狈地逃走,思及此,看到一年傻笑的周承毅,也庆幸,还好,她的良人心思单纯,不像他们那般藏得深,这样太累了。 “对,你说得对。”听到这里,他深不见底的凤眼闪过一道微光,黯淡的俊脸都明亮了起来,整个人又焕发了精神,饭也顾不得吃了,就要往萧府去。 赵鹤庆见到这里,也跟着一道起身,只留下周承毅和柳依依两人。 “咦,怎么都走了?”柳依依有些讶异。 “依依,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送的首饰?”周承毅见到没外人,凑过去,期期艾艾的问。 “你以为谁送的首饰我都收么?”柳依依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就见周承毅一脸心花怒放的笑了。 “依依,我也不是谁都送的,我只送你。”周承毅甜腻腻地说道:“不对,还有我娘,只送你们两个。” “聒噪。”柳依依小声开口,脸却红了。 029退婚风波 “老大,天色已经晚了,你现在就要去萧府么?”赵鹤庆急冲冲冲出来,追了好几步,才堵住了步履匆忙的他。 “是,柳姑娘说得对,不把这些事情处理清楚,我凭什么去找姐姐。”他点点头,清减了的俊脸上一片坚毅之色,斩钉截铁道:“虽然时辰有点不对,但我现在一刻都等不了。” “那我陪你去吧,老大。”赵鹤庆轻声开口道。 “不用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错事,自己去面对就行了。”他摇摇头,沉声开口,他本就无意萧府联姻,却因为和姐姐赌气,轻率地说出了要考虑的承诺,如今回头想想,都恨不得对那天的自己狠狠一拳,而如今上门退婚,他自己理亏,又事关萧姑娘名节,带上赵鹤庆,岂不是让萧侯更觉难堪。 “让我和你去吧,老大。”赵鹤庆抓着自己宽大的衣袖,柔软的丝绸在他掌心变形,他一眨不眨看着自家老大,声音带着点沙哑:“之前我以为你和右相都有联姻的意思,所以保持了沉默,而如今,你既然无意与萧家结亲,那我也不想再退缩了。” “什么,你,你看上萧姑娘了?”他抬头,静静看着赵鹤庆,表情有些复杂,半晌才开口:“你和萧姑娘平时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就是上巳节那天么?” “对呀,看到她,我才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什么意思。”赵鹤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虽然知道跟着你去萧府很不妥,但我再也不想拖延了,我怕迟则生变,若是因为迟了一点,右相又给她找了别的婆家,我可没地方哭了。” 所以,最好老大拒绝婚事后,他立马就能让萧府看到他的诚意。 “既然这样,你就跟我一起吧。”他犹豫了一下,应承了下来。 吩咐了杜管家备好马车,两人换了身外出见客的衣衫,就匆匆往萧府而去。 萧侯还未休息,接到门房通知豫王爷到访,夫妻两人匆匆开了正门迎接。 一番见礼后,萧侯把他们两人迎进了书房,萧夫人带着侍女上了茶就退出去关好了门,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王爷深夜来访,可是有事?”萧侯拨了拨茶沫,温声开口道,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他对于王爷的来意,已经隐隐有把握,估级是为了两府的婚事而来。 王爷毕竟也是年轻人,平日里看这稳重持正,遇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就和普通毛头小伙子一样,连一晚上也等不得。 “右相大人,本王深夜打扰,是有事跟右相大人说。”滚烫的茶水入喉,他勉强镇定下来,看着右相面庞上的微笑,他心底有些复杂,斟酌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关于右相大人所说,本王和令千金的事情,本王多谢右相大人的厚爱,只是,本王心有所属,既然不能一心一意对待令千金,倒不如不要耽误了她,也免得你我两府生了嫌隙。” “王爷严重了,既然王爷这般说,那就当老臣当日没有提过,两府结亲之事就此作罢。”萧侯僵硬着脸,勉强保持住镇定说道。 “是本王的过。”他呐呐道,俊脸有些发烧。这一次胡乱开口,他已经深深体会到了祸从口出的危害,不光逼得姐姐不是去了哪里,也累的他自己在萧侯面前抬不起头不说,对萧姑娘也充满了愧疚,经此一事,他越发谨记了谨言慎行的必要。 “王爷还有其他事情么?若是没有,老臣就不多留王爷了,天斗快黑了,王爷再留下去赶路也不方便。”萧侯淡淡开口,温声说道。 “既然如此,本王就不打扰右相了。”他站起身,有些尴尬地道别。 “等等,小子赵鹤庆,拜见右相大人。”眼见老大和自己就要被扫地出门了,赵鹤庆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说道。 “赵公子有何贵干?”萧侯皱着眉,开口问道。 “右相大人,自打上巳节一见,小子对萧姑娘一见钟情,希望右相大人成全。”赵鹤庆咬咬牙,开口说道,他虽然知道这样很失礼,可如今昭阳侯府已经把他赶出来了,他也找不到长辈给他做主,唯有自己争取一把,或许右相就被他的诚心打动了呢,毕竟,不试一试,永远也没有机会。“赵公子,老夫看在王爷和昭阳侯府的份上,就原谅你这一次放肆行为,还请回吧。”萧侯脸上的笑意瞬间沉了下去,瞪了赵鹤庆一样,有些恼怒地说道。 “右相大人,小子对萧姑娘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小子会对萧姑娘好的。”赵鹤庆急了,连声说道。 “管家,还不把这个满口胡话的人叉出去。”萧侯恼了,扬声说道。 “是。”外面的管家应声进来,挥手让侍从把赵鹤庆拉出去了,赵鹤庆也不敢使劲反驳,唯有无奈被拉走,临走时还一个劲对着自家老大使眼色,让自家老大帮自己想办法。 “右相,这……”他接收到赵鹤庆的眼神,也是满最苦涩,不知道从何说起。 “王爷不必多说,既然王爷看不上小女,那我两府亲事就此作罢,可小女也不是没人要的,不需要王爷随便拉个人塞给小女,夜深了,老臣在此恭送王爷。”萧侯淡淡的开口。他家女儿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没得被胡乱一个臭小子贸贸然上门提亲,没有长辈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当他家女儿是什么了,王爷带这么一个臭小子上门,完全是对他们家的羞辱,想到这里,萧侯是泥人也被激起了三分火气。 “萧侯,鹤庆他是真的对萧姑娘有情……”见到萧侯依旧是摆出送客的姿势,他也说不下去,唯有告辞离去。 第109节 如今萧侯正在气头上,他多说也是多错,倒不如等萧侯气消了再慢慢打算。 “豫王爷,请等等。”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停住了脚步,看着拎着粉色裙裾走过来的女子,温声开口:“萧姑娘。” ------题外话------ 呜呜呜,今天没有了。 030追女秘笈 “小姐。”有侍女上前来想拉她走,被她挥手打开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看不上我?”萧清影咬着唇,声音有些颤抖地问,眼底泛开诸多情绪,她莫名其妙被父亲和眼前这个豫王拉郎配,没人管她愿不愿意。 而如今,这个豫王开口拒绝,于是,她又得被动接受。他们凭什么呢,就可以随意左右她的人生,她固执的看着面前这个豫王的身影,锦衣难掩身瘦,月光下的影子都是细细一道,终于,忍不住跑出来开口问道,她知道她不应该有这一问,可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们简单挥一挥衣袖,她的命运就此翻盘。 “本王很抱歉,之前的不慎重,给萧姑娘带来了困扰,可本王并非看不上萧姑娘。”他对着她鞠了一躬,静谧的空气里,他清朗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自责:“萧侯愿意把他的掌上明珠嫁给本王,本王不胜感激,若是本王心里没有人,定会好好对待萧姑娘,只是,本王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再也没有空位给萧姑娘,这样的情况下,本王再娶萧姑娘,才是对萧姑娘的不尊重呢。” “你……”萧清影听见他的话语,倒是被怔住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因为震撼,还是因为认同。 “真的对不起。”他又鞠了一躬,开口道:“不过,本王相信,萧姑娘这般好的姑娘,以后一定能有一个好归宿的,能找到一心一意对你的夫婿。” 萧清影的目光闪烁着,眸中的怒色,已经转换成了好奇,如水的眸光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豫王,她一直梦想的就是和父母那般找到一个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所有人都告诉她不可能,就连母亲都亲手打碎她的幻想,告诉她父亲也曾有过姬妾,可如今,在这个位高权重的年轻豫王这里,竟然和她引起了共鸣。 “圆圆,放肆。”她正神游着,萧侯已经匆匆赶来低声呵斥道,只是,想到女儿本就不情愿这门婚事,就因为他的错误念头,反倒是承受了退婚的折辱,到底也不忍苛责她,开口吩咐侍女:“快点扶姑娘回房歇息。” 说完,又对他拱手道:“老夫教女无方,倒是让王爷受惊了。” “右相客气了。”他忙还了一礼,再三推辞不得,由着右相亲自送他到大门口。 而被侍女扶着回房的萧清影还在疑惑,豫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回想着那人清隽消瘦的俊脸,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个女人,就是爹爹之前说过的豫王府大张旗鼓找的那人么?明明身份卑微,却也能让豫王倾心相待,甚至,连联姻都不愿意,说是怕不尊重她,其实也就是怕委屈了他的心上人吧。 想到这里,萧清影倒也没有怒意,只是,心里却升腾起隐隐的惆怅,豫王说,希望她也能遇到一个一心一意的良人,她,会遇见么?已经谈婚论嫁的少女,想到未来的夫婿,面颊上也泛起微微的绯色。 “老大,你这么久才出来,是不是跟右相谈得很好?”赵鹤庆在一边抓耳挠腮,见到他出来了,忙屁颠屁颠跑过来问。 “没有,右相大人估计还在气头上,我说你的好话,可能他反而更不喜欢你了。”他拍拍赵鹤庆的肩膀,见他垮下了脸,想要嘲笑两声,想到自己的际遇,忍不住感叹一声难兄难弟,叹息道:“所以,慢慢来吧,你还有的磨呢。” “哦,你什么好话都没说上,怎么还磨蹭这么久,我都在外面喂了好久的蚊子了。”赵鹤庆怏怏道,不过,一双俊眼却格外明亮,他已经打算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毕竟是人家府里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凭什么就轻而易举许给了他,他总得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和好处,慢慢打动萧侯,才能抱得美人归。 “嗯,临出来的时候,碰到萧姑娘,说了几句。”他轻咳一声,就见正在不停拍蚊子的赵鹤庆停下了动作,一双眼睛瞪得像是铜铃,就连身子也坐直了,有些结巴地开口:“你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不过,萧姑娘看起来很有个性,以后,你可有苦头吃了。”一般的女孩儿被退了婚,也只能装出不在意,或者躲在房里哭几下,可萧清影却能冲到他面前讨个说法,一看就不是传统的大家闺秀,毕竟有萧侯和萧逸之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了几分爽利泼辣。 说来奇怪,大历闺秀千千万,温柔如水一大堆,他们喜欢上的人,姐姐,柳依依,萧清影,都喜欢舞刀弄枪,不算温柔,可见他们真的是兄弟,喜欢的女子都是一个类型的。 “那正好,以后生活也不会太苦闷了,我可不要那种娇娇贵女,一天到晚只知道问候夫君辛苦了,身娇体弱,却擅长于后院争斗算计,和我却说不到一块儿。”赵鹤庆满不在乎地说道,萧清影这样正好,闲了时候,他们夫妻还能过两招,当然,他会让着她的。 “你喜欢就好。”看道赵鹤庆脸上露出甘之如饴的傻笑,他有些无奈,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因为他这个事情,萧侯对和他亲近的赵鹤庆映像也差到了极点,想到这里,他对赵鹤庆倒是生出了几分愧疚:“不过,萧姑娘这般个性也好,你若是打动了她,说不定她还可以帮你一起搞定萧侯。” “老大,谢谢了。”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赵鹤庆一听,却眼睛发亮,笑眯眯应道,猛的坐直了身子,动作大的吓了他一跳。 于是,接下来一路,赵鹤庆就有些坐立不安,归心似箭,等回了府,更是直接扔下了他,一路往里面窜去。 “赵公子这是怎么了?”杜管家看着平日里如贵公子风度翩翩的赵公子心急火燎的动作,有些惊讶的开口。 “吃坏了肚子赶着如厕吧。”他随口答道,下了马车。 杜管家看着他出去走了一圈,倒是恢复了几分精神头,心里也松了口气。 而这边,被自家老大黑成拉肚子的赵鹤庆窜到了周承毅的房间,一个劲的敲门。 “胖子,胖子,快开门。”他把门板拍的噼里啪啦,一叠声催促。 “什么啊,有事情不能明天说么,我都睡了。”周承毅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打开了门。 “你怎么睡得这么早啊?”赵鹤庆直接就冲了进去,很自觉在凳子上坐下,皱着眉纳闷的开口。 “你有事就快说,我明天还要早点起来陪依依去集市逛逛呢。”说道自己的未婚妻,周承毅脸上就露出了迷之笑容,那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看的赵鹤庆刺眼极了。 “胖子,我问你啊,你当时怎么骗到柳姑娘的。”老大说的没错,只要搞定了萧清影,那么,萧侯还不是只得妥协了,赵鹤庆深以为然,就忍不住向着人生赢家周承毅取经。他虽然一贯瞧不起周承毅,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很强,竟然让柳依依对他死心塌地,违背家里意愿,甚至不惜离家出走也要跟周承毅,都不知道周承毅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什么骗啊,说得那么难听,我和依依那是两情相悦,我这么英俊潇洒,又聪明机智,依依当然喜欢我了。”周承毅不悦地纠正了赵鹤庆的说辞,提到他和柳依依的事情,又忍不住飘飘然。 “打住,说重点。”赵鹤庆不耐地打断他。 “这就是重点啊。”周承毅还有些意犹未尽,见到赵鹤庆满脸的忍耐之色,还是开了口:“当然,首先是要让她对你有映像,然后……” “所以当初你捉弄柳姑娘,让她对你追着打就是为了让她记住你?”听到这里,赵鹤庆心神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此说来,上巳节那天,他从树上落下来,把萧清影都惊呆了,虽然最后还坐坏了她的纸鸢,也算是在她心里留下映像了。 “那次是意外,明明是老大做的,我才没作弄依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柳依依在长公主府怒打他的事情,传的连赵鹤庆都知道了,周承毅难得红了脸,有些不悦道:“你到底听不听,不听拉倒。” “听,我当然听了。”赵鹤庆忙伏低做小,做出洗耳恭听状。 “然后你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你高大威猛的一面,让她生出对你的崇拜感。”周承毅这才消了气,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开口:“当然,你也可以投其所好,送她喜欢的东西,或者和她有相同的爱好,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拿出真心对她,她一定会感受到的。” 周承毅说到这里,也是满心欢喜,他和柳依依都喜欢吃,而且两个都是财迷,真是太登对了他们。 “她喜欢的东西,她的爱好?我怎么知道呢?”赵鹤庆皱着眉,漆黑的眼瞳里划过一道为难,他和萧清影就见了一面,说过几句话,他哪里知道她喜欢什么? “这还不简单,买通她家下人,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又不是让下人陷害主家,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给点钱财,下人们都会说的。”周承毅见到赵鹤庆眉头紧锁的样子,洋洋得意的卖弄。 “胖子,真有你的。”被周承毅这么一点拨,赵鹤庆豁然开朗,简直觉得前路上的迷障都散去了几分。 “好说好说,不过,黑炭,你问这么多,莫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到底是谁,快告诉我。”周承毅凤眼里也涌现出好奇,说了半天,瞌睡虫也飞了,他饶有兴趣地追着赵鹤庆问道。 “胖子,谢了。”问完所问的,赵鹤庆起身,决定离开了。 第110节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呢。”周承毅追出了屋门口。 “等我成功了你以后就知道了。”赵鹤庆回头对他道,眼中笑意流出,挥了挥手,大步流星走了。 “这个黑炭,用完就扔啊,看我以后还帮你补。”周承毅咬牙切齿,被挑起来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就连觉也睡不好了。 等到次日陪着柳依依逛街,白嫩的脸上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还吓了柳依依一跳,以为他生病了。 “我没事,只是没休息好而已,昨晚睡得好好的,有只老鼠溜进房里闹了半天,我后来就没睡好觉了。”周承毅无精打采说着,忍不住恨恨地看了一眼旁边做壁画的赵鹤庆一眼。 赵鹤庆自知理亏,也不开腔,由着周承毅发泄怒气。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去逛街了,你回去再睡睡吧。”柳依依端详着他的气色,有些担忧地开口。 “没事,没事,现在光线这么好,我更睡不着,倒不如出去逛逛,累了回来还好睡一点。”周承毅摇摇头,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一点,对着柳依依雀跃地道,柳依依一路来河南投奔她,除了换洗的衣服,什么都没有带来,现在一定不方便极了,他要赶紧带她去买点她喜欢的东西回来。 “好吧。”见到周承毅坚持,而且他也只是气色萎靡了点,柳依依也不再劝阻,跟着他出门了,只是想着一会儿少逛点,早点回来歇息。 而等周承毅他们前脚离开,赵鹤庆也跟着出门,悄悄往萧府走去,他包里放了满满一荷包碎银子,踌躇满志地要打探出萧清影的喜好,没想到,却出师不利。 “赵公子,我家主人说了,萧府不欢迎你。”才走到门口,门房就笑眯眯出来,恭敬的话语却说着拒绝的言辞。 “我不是来找右相大人的,我是来找小哥咨询个事情。”他俊脸上堆满了笑意,凑了过去,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把放了银子的荷包悄悄递给了门房,压低了声音开口:“我只想知道,你们家姑娘喜欢哪家的点心,哪家的衣衫首饰。” “赵公子可不要为难小的了,姑娘喜欢什么,我们怎么知道呢,再说了,我们就算知道,也不会把主家的讯息透露给赵公子的,更何况,就算赵公子知道了,送的东西也进不了府里的,赵公子还是请回吧。”门房不卑不亢地拒绝了。 不愧是把萧家军治理成大历王牌军队的萧家,就连府里一个门房的口风都这么严谨,油盐不进,赵鹤庆感到了深深的挫败,好说歹说,依旧是无功而返,从昨晚一直飞扬的心情这时候已然跌落到了谷底。 031初到军营 被门房拒绝了,赵鹤庆这边一筹莫展,想回头去找周承毅帮忙,周承毅却因为他小心眼的保密不肯透露心上人的讯息,而不理会他了,只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赵鹤庆,盼着他知趣主动把他的单相思故事说给他听。对此,赵鹤庆唯有苦笑,右相大人并没有同意把女儿许配给他,而萧姑娘也根本不知道有个人在上巳节对她一见倾心,正抓耳饶腮想要求的她的青睐,他这般随便说出去,不是破坏萧清影的清誉么,就算知道周承毅不会到处胡说八道,可是事关心爱的姑娘,他也是格外谨慎。 没了周承毅的帮助,他也只能发挥农夫守株待兔的精神,没事就到萧府门前的巷子蹲点,他就不相信,萧清影就不会去街上买东西了,只要她出门,总会从这里路过,他也就有机会了。 司徒谨也知道赵鹤庆的举动,不过他如今一心扑在找苏碧的事情上,对其它的也就爱莫能助了。 马车悠悠,这一路上倒也没有再遇见什么伏击,慢慢已经到了军营,萧逸之的伤口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又因为年轻恢复力强,已经渐渐结痂。等他在苏碧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军营里的人很快就得知他们的将军回来了。 “将军,这位是?”他的贴身侍卫见到他回来,兴奋地跑出来迎接,见到了跟在他身边的苏碧,有些好奇的问。 “这位苏璧苏兄弟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有他,我能不能回军营都难说。”萧逸之大大咧咧地掀开帐篷进去了,见帐篷里面就他们三人,也就直接开口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将军受伤了?”贴身侍卫有些急了,一连声问道:“当初就跟您说了要带我们一起,偏偏你最是着急了,不就是给那女人的一封信么,犯得着这么赶着么?” 说到这里,贴身侍卫也觉察到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有些僵硬了。 这话的信息量略大,苏碧自觉跟他们不熟,也不好开口问,只能保持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假装没有听到。 “小宋,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萧逸之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将军,您伤的严重么,我现在去叫军医来给您看看。”小宋垂头丧气地开口。 “不用了,已经快好了,我怀疑军营里面有匈奴的探子,关于我受伤的事情,你们不要声张,等我好好布置一番,来个瓮中捉鳖。”萧逸之说道这里,潋滟的凤眼闪过一道寒光,轻飘飘的话语中有了森冷之意。 “什么,军营里有内奸?”小宋吓得目瞪口呆,只是,单纯呆滞的脸上依旧带了浓浓的担心:“就算要捉内奸,可也不能不治伤啊。” “苏兄弟已经给我治好了。”见到小宋坚持的样子,萧逸之有些头疼,他这个侍卫忠心倒是够了,就是脑子一根经,有时候跟他说话比较费劲:“对了,苏兄弟暂时也会待在军营里,你带他下去安排一下。” “好吧。”自家将军这样说了,就是决定不容置疑,小宋抿抿唇,终于妥协地开口,一双眼睛转向苏碧,带上了热烈的光芒:“将军放心,苏兄弟既然救了你,也就是我小宋的恩人,我一定会好好安排的。” “那就多谢宋兄弟了。”苏碧对这个单纯热忱的娃娃脸青年也格外有好感,行了个军礼,笑眯眯说完,跟着小宋往外面走,掀开帘子,清冷的空气涌入喉间,久违的军营又近在眼前,感觉心情都美妙了起来。 “等等。”萧逸之看着他们走出去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不妥,皱了皱眉开口:“算了,小宋,你还是先去忙吧,苏兄弟就暂时安排在我的营帐里。” “是。”小宋没有意义,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我住在你这里?”苏碧指着自己的鼻尖,有些目瞪口呆。 “对啊,我忽然想到,其他的营帐都住满了人,就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比较空。”看着她呆若木鸡的愣愣样子,萧逸之心情很好,一路上看惯了她胸有成竹,什么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乍一见她这幅表情,倒是格外新鲜。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着她跟小宋出去,想到她被安排入士兵们住的大通铺,和其他的士兵一起住,心里就涌起一阵不舒服,还没想明白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嘴巴就已经先开口叫住了他们。 “怎么,你不愿意?”他挑眉开口,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心里反倒轻松起来,反正,她现在身份可疑,住在军帐中,也可以就近观察,若她心怀不轨,他也能第一时间揪住她的狐狸尾巴,萧逸之暗暗道。 “当然不,在下初入军营就能在将军身边当差,算是一步登天了吧,在下荣幸之至。”虽然萧逸之的神来之话吓到了她,她也很快反应过来,拱手回道。本来已经做好了去住大通铺的时候找个边角的位置透透气,毕竟,那里面的味道不是很好闻,没想到萧逸之竟然留她在身边。 这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要知道,将军的帐篷和普通士兵的帐篷,那不吝于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而且,萧逸之根本不知道她是女人,她住起来压根没有负担。 再一次感谢萧逸之的盛世美颜,她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萧逸之唇红齿白的面庞,见惯了这样的脸,小宋看到她这样的清粥小菜,压根就没有怀疑过她是女人。 “那你就睡这边吧,自己去铺床。”萧逸之指了指靠近门口的角落,开口道:“苏兄弟,以后好好干吧,我的身边可是不留庸人哦,干不好,可就随时被别人挤下去了。” “所以将军身边就只有小宋留下了?”她一边抖着被子一边问道。 “可别小看小宋,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骑射确实军营里一等一的,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萧逸之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其实,之前豫王府的赵鹤庆也不错,本将军还想着调他身边当侍卫的,不过,他很快又被豫王叫回了王府。” 说道那个倔强却很能吃苦耐劳的黑小子,萧逸之也难得带上了赞赏,出生世家却难得能沉下心做事情,倒也难得,而苏碧听见熟人被萧逸之赞扬,心里也很高兴。 萧逸之不知道的是,他口中还不错的黑小子,正叼着根稻草,目光炯炯盯着他家大门,正拿出锲而不舍的精神,磨刀霍霍要拐走他家娇美如花的妹子。 032接受挑战 因为萧逸之不想打草惊蛇,他回来的路上遇袭的事情除了小宋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反倒是苏碧的到来在军营里引起了一阵喧闹。 “那姓苏的又矮又瘦,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凭什么能在将军跟前做事?”伙食团前,一个士兵愤愤不平得道。 “就是,也不知道那姓苏的是什么背景,一来就在将军跟前当差。”另一个士兵接口说道。 军营里的生活很是枯燥无味,一有点风吹草动的事情就能引起很大的动荡,而现在,最让士兵们关心的,莫过于空降在将军身边的苏碧。 第111节 “想必那姓苏的定然武艺高强。”另外一个大胡子笑呵呵地说道。 “就凭他?”想到苏碧那小胳膊小腿的样子,另有人讥讽道。 “是与不是,大家试试就知道了。”有满肚子坏水的人提议道。 “对,这个好。”几个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笑了。 “那明儿个我先去试试他。”马上有人兴致勃勃附和道,萧逸之治军严明,军营里禁止欺压新人,不过,却也鼓励大家进行友好切磋,他们想要做的,也就是在训练过后,以切磋的名义,好好教训苏碧一顿,让他知道天高地厚,将军身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留下的。 而这一切,苏碧都不知道,她铺整齐了自己的床铺,又跟着小宋去军队书记官那里登记了个人信息,领了一应洗漱用品,累得腰酸背疼,这才算在军营里安了家。 “苏兄弟,你初来乍到,一切都还不熟悉,要不,我让小宋给你几天假,让你先歇歇。”萧逸之把小宋领回来的晚饭递过去,看着她吃的眉开眼笑的样子,也忍不住莞尔,温声开口。 “多谢萧将军好意了,不过不用,我也想试试萧家军的训练,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的魔鬼般恐怖。”她啃了一口鸡腿,虽然不如王府大厨做的那般美味可口,但对于忙碌了一天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她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她吃的很香甜,忍不住满足的眯着眼睛,幸福地道。 她如今的名字已经写入了萧家军的军谱,也算是萧家军的一员了,她如今没病没灾,却要缺席几天训练,这种差别待遇,虽然有萧逸之的批准,也会引起其他士兵的不满的,更何况,她对于萧家军也好奇得很,百闻不如一见,她早就想亲自去看看,和他们舒家军比起来,到底孰强孰弱,如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已经迫不及待了,怎么可能还要休息几天。 “既然这样,那你明天就跟着小宋去训练,不过,如果不适应,记得跟小宋说。”萧家军的训练一项强度很大,士兵们经过这么久的训练已经适应了,她才加入进来,就算身手不错,可也不一定能跟得上士兵们的节奏,萧逸之想到这里,忍不住担忧的开口。 “我肯定没问题的。”她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军营里那一套她熟悉得很,想当年,她训练在舒家军里面都是佼佼者呢,她如今虽然不敢打包票能和从前一样优秀,但若说连节奏都跟不上,简直就是笑话。 萧逸之看着她双眸弯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知道她现在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也就不再泼她冷水,不过,心里还是暗暗决定,叮嘱下小宋明天注意观察她的状态,若是她坚持不下去了及时打断她。 两人都没什么话说,默默吃过晚饭,就睡觉了。 在军营的第一个夜晚,苏碧因为赶路太累的缘故,倒也来不及感叹,就已经睡死过去,等到第二天天色刚刚蒙蒙亮,就已经被小宋叫起来了,她倒是适应良好,翻身起来,几下就打点好了自己,这利落神速的身手,让小宋都有些怀疑她真的是第一天到军营么? 吸了口清冷的空气,她跟着小宋一起,来到了校场。 经过最开始的拉伸训练活动开身子骨,就开始了负重长跑,一圈一圈的跑下来,周围的喘息声渐渐粗重,步子也渐渐沉重起来了。 “苏兄弟,你还好吧?”小宋默默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感觉很不错。”她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笑盈盈道,久违了的军营生活,她如今再次感受到,简直是感谢苍天了,而且,流汗的感觉真的很好,感觉整个人都新生了一般。 小宋看了眼她的气色红润,虽然也是汗流浃背,但呼吸还算平稳,也相信了她的话,不由暗暗佩服,不愧是救了将军的能人,才第一天训练,就能把很多老兵都比下去。 “大家快一点。”小宋见她状态不错,也就把关注力放在了军队上,见到几个想要偷懒的老兵,忍不住开口训道。 一轮训练结束,又到了例行公事的友好切磋阶段,有几个身手相当的士兵先出来,切磋了几把,把气氛炒热了,她也跟在人群中,看的精精有味。 “苏璧兄弟,在下陈进,想跟你切磋一下。”她正看得兴起,忽然,一道粗噶的嗓音想起,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跳上挑战台,扬声开口。 话音刚落,下面的窃窃私语为之一静,随即,又有更大噪音传来。 “你挑战我?”她指着自己鼻尖,看着台上素昧平生的男子,有些惊讶对方竟然知道自己。 “陈进,苏兄弟才第一天跟我们训练,不熟悉跟大家之间的切磋,你换个人比试吧。”小宋皱着眉,开口说道。 “宋副将说的哪里的话,既然苏兄弟也是训练场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比试呢?再说了,苏兄弟都已经是将军身边的贴身侍卫了,想必骑射功夫都是一流,还怕和我们比试么?”陈进呵呵一笑,眼中带了丝挑衅开口。 小宋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了,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被苏碧止住了。 “没关系的,宋副将,既然这位陈兄弟想要跟我切磋,我就跟他比比。”感情这人是冲着她来的,她看了眼底下不少带着看笑话样子的士兵,唇角微微勾起,脆声开口道。 说完,一个跳跃,也上了挑战台。 “好。”底下的士兵见到好戏即将开场,都忍不住叫出声来,小宋见她自己上去了,也有些无奈的看着,不过,苏兄弟都能救下将军,身手应该还不错,陈进身手也是军中佼佼者,又是将军的狂热崇拜者,一心想去将军身边当差,如今被苏兄弟截胡了,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他们两人对战,胜负他也很难说得清楚,他也只能干巴巴看着了。 033陈进认输 “苏兄弟请。”陈进见她动作很是爽利,也不由生出几分好看,看着她黑发如墨,容颜清冷,眼角眉梢的神采更是让她姣好的容貌更加光彩照人,几乎让人挪不开眼睛,陈进拱拱手,笑呵呵开口。 “陈兄请。”她也拱拱手,唇角的酒窝一漾,笑眯眯说道。 那一笑,在瓷白的脸上荡开,让原本只是清秀明丽的小脸绽放出艳丽的光芒,陈进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觉得呼吸都为之一窒,真是妖孽啊,苏兄弟笑起来简直可以和将军的绝色容颜相媲美。 陈进感觉自己似乎窥到了什么真相,也是,将军让苏兄弟做他的贴身侍卫,就是因为苏兄弟的样貌呢,毕竟,比起五大三粗的自己,明显清秀可人的苏兄弟看着更舒服,莫名其妙的,他竟然因为自己粗犷的相貌生出了一丝自卑。 “陈兄?”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两人拱手见礼完,不是应该开打么,怎么对面的大个子却发起了呆。 “哦。”陈进被她这么一叫,收回了发散出去的思维,只是,在比武场上发神,饶是陈进自觉皮糙肉厚,也忍不住红了脸,见对面并没有乘人之危的苏碧,他心里更是高看了几分,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是输是赢,只要苏碧不是太差,他都认可苏碧留在将军身边了,收敛精神,陈进面上一整,也开始认真起来。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两人短暂的拳脚交锋,她已经觉察到对面挑衅自己的大个子果然有两下,黑眸划过一丝凝重,表情也越发认真起来。 两人绝招频出,你来我往之间,已经过了十多招,陈进的头发已经散掉,脸上也有了一道擦伤,面上的表情却越发兴奋起来,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已经打出了棋逢对手的热血,面前这个苏兄弟真是厉害,明明看着身子单薄的跟纸片一样,却身法飘逸如鬼魅,他很多实拳根本没有打在她身上,就被她避开了。 而底下本来等着看一边压制着打的士兵们都瞪大了眼睛,低低的交谈声也在下面传来。 “这个苏璧还有几分厉害啊,居然能和陈疯子斗个旗鼓相当。”有士兵惊叹道,要说军营里他们最不喜欢和谁挑战,莫过于陈进不可,明明挑战只是大家切磋一下,可遇上陈疯子,他打兴奋了,可就顾不上点到为止,若不是大家手里都没有兵器,非见血不可,饶是这样,身上也要痛几天,谁叫陈疯子力大如牛,一拳打在身上非淤青几天不可。 “所以,将军选他是因为他真有几分本事?”也有士兵接口说道。 小宋从之前苏碧上场就揪着心,将军说了,让他照顾苏碧,若是被陈进揍得鼻青脸肿回去,他怎么跟将军交差啊,而如今,看着台上两人你来我往,陈进倒是招招使尽全力,可苏兄弟身影翩若惊鸿,格外消散,分明未尽全力,同样跟在将军身边当差,他也觉得与有荣焉,听到周围士兵们从开始对苏碧的嘲讽质疑到如今的惊叹佩服,他也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没有制止他们的喧哗,美滋滋地偷听着。 “苏兄弟,小心了。”陈进一头发丝散乱,一双虎目晶晶闪亮,忽然发出一声低吼声,疯狂反击,拳头挥过,激起道道破空之声。而两人这番缠斗,苏碧已经显露出了疲惫之色,久战之后身姿虽然还算清影,但也架不住陈进这般的扑袭,看着陈进挥过来的拳头在眼前放大,却根本来不及躲开。 一拳头打在肩膀处,她只觉得犹如被重锤击中,整个人都倒退了五六步,只感觉肩膀处的骨头都碎掉了一般,火辣辣疼得厉害,忍不住闷哼出声。 “苏兄弟,你没事吧?”小宋急的一个翻身上了挑战台,扶起靠在挑战台的石壁大口大口呼吸的苏碧,一叠声地问道。 “苏兄弟,对不起,我太大力了。”陈进也在一边弯下腰大口大口粗喘着,一双虎目露出自责的神情,他难得遇见个对手,已经是打欢脱了,刚才那一拳,虽然没有用十分力气,也有八分了,明明凭着苏兄弟的身手是能避开的,所以他才没有保留力气,可不知为何,却打实了。 “我没事,陈兄果真厉害,小弟输了,佩服佩服。”她蹬着肩膀上火辣辣的痛稍微缓解了下,才慢慢站直了身子,对着陈进露出了一个疲倦的笑,声音微哑地说道,这一战虽然受伤了,却也彻底勾起了她曾经军营生活的回忆,而且,她也认识到,她太弱了,若是以前的她,她敢肯定,绝对能避开刚才那一拳。 “不,是我输了。”陈进却摇了摇头,严肃道。 第112节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就有嗡嗡嗡的声音不绝如缕,很多士兵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进,明明刚才是陈进一拳把苏碧打倒,他们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陈兄过谦了。”她轻咳了一声说道,勉强抬了抬手臂,左手臂已经无法抬起,不过还好,根据她的谨言,应该只是伤到了筋,骨头没有事情,休养几天就好了。 “我说的是实话,这也就是在挑战台上,我托了没有武器的福,不然,在之前多次交手中,苏兄弟已经可以杀我无数次了,就连脸上的伤痕,若是苏兄弟有匕首在手,就不是指甲刮破我的脸,而是匕首往下挑断我的颈动脉了。”陈进坦白地道,对于之前的交手,他很有自知之明,此刻,也看着她苍白的面庞,认真道:“所以,输了就是输了,我陈进,技不如人,不过,等我再练练,肯定能打得过苏兄弟的。” “是么,陈兄倒是把我当做靶子了,那我也要多多努力,争取不要被你追上了。”她用完好的一只手摸摸下巴,心情愉悦道。 两人分别谢了礼,跳了下去,把挑战台让给了其他跃跃欲试的士兵。 萧逸之治兵还是很有一套的,这样相互切磋,大家也能从打斗中汲取经验,而且,也比一直枯燥的训练更能调动士兵们的积极性,从而提高士兵的水平,她边看边想。 而且,这样的互动,也更能让大家打成一团,在她上午逼着陈进心服口服认输之后,等从伙食团吃完午饭出来,她已经跟很多士兵打成了一片。士兵们都是头脑简单的家伙,只认实力,既然她有匹配成为萧将军贴身侍卫的实力,那他们也就很快接受了她。 “哎,苏兄弟,你可要准备好,上午都是开胃小菜,下午才是魔鬼训练。”自打打了一架,陈进就自来熟了一般,凑在她面前叽叽呱呱,倒是让她很快熟悉了军营。 “什么魔鬼训练?”上午的训练强度已经很大了,下午还要练习,她有些惊讶,这般一直练下去,不会让士兵们疲惫么? “还有什么,读书写字啊,也不知道将军是听了哪个疯子的话,居然觉得我们也有学习文字算数的必要,天知道我看到书脑袋就疼,宁愿去校场跑一百圈也不想去学字,可将军更狠,谁的成绩最差,就去打扫茅厕。”陈进说到这里,一张脸皱成苦瓜样,作为打扫茅厕的常客,他一肚子抱怨:“若是让我知道是谁给将军出的主意,我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他说完,挥舞了下他的铁拳。 “下午就是文学课啊。”原来是识字算数,她松了口气,这个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啊,不过,陈进口中的疯子,她盯着远处高大的槐树,花期已过,层层嫩叶随风摇曳,翠色欲滴,她的思绪也跟着摇啊摇,总觉得陈进口中的疯子有点熟悉。 似乎,好像,她当初跟阿谨提过的,不能老让别人说军营里的士兵是老大粗,也应该识字认数,这样更方便将军指挥,而且,也不至于埋没了一些有军事天分却没有学习环境的士兵,还有,就算士兵退役了,若会写写算算,也算多一个谋生的手段。 她没想到,阿谨居然跟萧逸之说了,而且萧逸之居然还这么认可她的想法,并且让它在军营里真正实施起来,她对萧逸之又多了几分好感,不过,瞥见面前义愤填膺的陈进,她有些心虚气短,看着他铁锤般的拳头,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又在隐隐作痛。 034相邀共浴 “苏兄弟,你在看什么?”陈进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我在看槐树啊。”她胡乱开口。 “槐树有什么好看啊。”一想到下午的文学课,陈进就觉得眼前一片灰暗,本就不会欣赏的他更看不出槐树的嫩叶有什么可以看的,尤其是听见她轻描淡写的说不过是文学课,更是惆怅:“苏兄弟是没有上过文学课,不知道它的可怕之处。” 她只是笑笑,一路听着陈进发牢骚,一路去了学习的帐篷。 “你就坐我旁边吧,你第一次上课,肯定很多都不懂,待会就抄我的,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陈进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就多谢陈兄了。”她失笑,郑重对陈进道谢。 “好说,好说。”陈进憨憨的笑。 军营里大多数士兵都没进过学堂,而且,大家也不是为了科举考试,只不过想多认几个字,因此,先生讲的都是些浅显易懂的知识,在苏碧听得百无聊赖,陈进听得眼睛冒圈圈的时候,先生终于上完了课,开始考试。 陈进接过卷子,看着上面大多数不会做的题,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完了完了,他这次肯定又垫底了,而且,还要连累苏兄弟了,他抬起头,有些愧疚的看了苏碧一眼,却看见苏碧已经一笔一划学完了卷子,对比起自己墨滴到处是的卷子,她那份看着赏心悦目多了。 觉察到他的视线,苏碧也抬头看了眼,见到这个大个子下巴还沾上了墨汁,一双虎目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忍不住心软了,失笑着把试卷挪过去一点,就见大个子心领神会地照着抄起来。 “痛快,真是痛快。”一向垫底的陈进居然在这次小测试中进步很大,让先生都吃惊不已,也让陈进逃脱了打扫茅厕的折磨,一出了课堂,他就忍不住大叫起来。 “苏兄弟,这次多亏了你,大恩不言谢,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陈进拍拍胸脯,承诺道。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看着这个眉飞色舞的大个子,璀然一笑,贝齿如玉。 “不,苏兄弟,以前那先生都是用下巴看我,今天难得用眼睛看我了,我心里舒服啊,你可帮我好好出了一口郁气。”陈进摇摇头,开口说:“反正,我的恩我老陈就记在心头了。” “随你吧。”她摇摇头,微笑道,面上晶莹的汗珠衬得眉眼越发黑亮,肌肤如水晶般明净。 春天太阳已经有些烈了,更何况他们训练了一天,陈进看了眼她除了面上一点细细的汗珠依旧神清气爽的样子,再闻闻自己一身臭汗,忍不住皱皱眉:“这天气真是热,苏兄弟,我们干脆去洗个澡吧,反正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 “对,我们一起去,反正军营外那条小溪很宽。”另一个士兵很快附和道,这样汗流浃背的身体,在溪水里泡泡,肯定很舒服。 这一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大家伙的附和。 “不……不用了。”她一惊之下,牙齿差点咬到舌头,忙不迭推辞道:“我不觉得很热啊。” “就算不热也出了一身汗。洗洗总舒服点。”陈进一把勾住她的脖子,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她,哈哈笑道:“苏兄弟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也是爱干净的。” “不用了,我晚上回帐篷洗。”她冷不防被陈进这么一勾搭,差点被勒地喘不过起来,心里诽谤,爱干净个头,爱干净也不会跟你们一起洗啊。 “就是,苏兄弟别害羞啊,大家都是男人,一起洗还好玩点。”又有一个士兵也跟着去拉她。 “我说我不去。”她都快要抓狂了,可是双手难敌十拳,依旧被推搡着往小溪走去。 “苏兄弟也就是第一次和大家洗澡不习惯,以后洗多了就没什么了。”另一个士兵笑着道。 并不会好么,她翻了个白眼,有些着急的想办法。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忽然,一道淡淡的声音透过士兵们的说笑声响起,如同仙乐在她耳边奏响。 “将军。”见到来人,士兵们忙一个个站好,行礼道。 “嗯。”萧逸之点点头,慢慢靠近了过来,俊美绝伦的脸上剑眉微微挑起,低沉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军营里禁制打闹喧哗,你们这是在干嘛?” “回将军,我们今天的训练结束了,正打算一起去小溪边洗澡呢。”陈进站出来,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说道。 “就算去洗澡,也不该喧闹,一会儿各自去校场跑二十圈。”萧逸之皱了皱眉,言辞带了锋芒。 “是。”陈进等人垂头丧气地应道。 而她则一个劲跟萧逸之使眼色,好在,萧逸之还不算太笨,总算看懂了她的眼神。 “苏璧,你身为本将军的贴身侍卫,训练完了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回去当差。”萧逸之轻声斥道,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潋滟的凤眼却划过一道笑意。 “是。”她大声应道,随即跟着萧逸之往他的帐篷走去。 “将军的贴身侍卫也不好做啊。”等到两人走远了,大气不敢出的士兵们才解除了禁令,其中一个看着苏碧屁颠屁颠跟着萧逸之的身影,颇为感慨道。 第113节 “是啊是啊,连洗个澡的时间都不给。”另一个士兵附和道,言语中颇为替苏碧不能跟他们一起享受泡澡的乐趣而遗憾。 “好了,我们先去领罚吧,不然待会澡就白洗了。”陈进开口道,引来大家有一阵鬼哭狼嚎,他们真是倒霉,平时遇见这样的事情,将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胡乱训斥两句就算了,肯定是今天将军心情不好。 “你在士兵们面前好凶,他们都挺怕你的。”等到走远了,危险解除,苏碧又恢复了说话,开口道。 “没办法,谁叫我长了这么一张脸,若是稍微和风细雨点,他们就能翻天了。”萧逸之摸摸自己的下巴,颇为苦恼地道:“你呢,你也长得这么秀气,一定深有体会吧。” “呵呵,当然。”她干笑着,含糊道。 两人一路胡乱说着话,就回到了帐篷,等进去了,萧逸之忽然开口:“把衣服脱掉。” “干什么?”她退后一步,抓住衣襟,警惕地看着他。 “上药啊,小宋说你今天和陈进比试,被他打了一拳,那家伙的力气还不赖,你吃了他一拳,铁定都肿了,不趁现在揉散淤青,明天的胳膊就抬不起来了。”萧逸之拿出跌打药,目光灼灼的道。 “也不是很严重,我自己来吧。”她干笑着,夺过了药,开口道。 “你自己能上么,能下狠心大力揉么?”萧逸之看了看她的胳膊,有些怀疑道。 “当然,我从小受伤都是自己上药。”她点点头,开口道。 “那随便你。”萧逸之耸耸肩,抬手脱掉了外裳。 “你干什么?”她简直如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 “洗澡啊,不然干什么?”他无辜的看着她,对着放在正中氤氲着热气的木桶努努嘴:“对了,要不要一起洗,反正这个木桶也很大,怎么着,洗热水也比跟陈进那一群糙汉子溪水里洗要舒服。” “不用了。”她连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这是被嫌弃了,萧逸之凤眸划过一丝怔忪,本来是看她脏兮兮的,好心喊她一起洗的,没想到还被这么嫌弃,不洗就不洗,他一个人泡澡空间还宽裕些:“苏兄弟,厨房可没准备你的热水,你要不洗,可就没得洗了。” “我一会自己烧去。”接二连三被人邀请洗澡,她都要抓狂了,这可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毕竟,以前在舒家军,她地位特殊,可没人敢这么对她,走出帐篷,吸了口清冷的空气,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 还是去外面转一圈吧,等萧逸之把澡洗完,她无奈的想,正好也到了晚饭时间,她抬脚往伙食团走去。 等到在伙食团吃饱了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个时候,伙食团才腾出了清闲的灶台,不过,她今天已经折腾了一天,尤其是还全力以赴面对陈进的挑战,现在已经感觉到眼睛有些困顿了,这个点了,小溪边已经没人了吧,要不,今晚就去小溪边找个隐秘的地方凑合着洗洗,明天再烧热水吧。 她揉着眼睛往萧逸之的帐篷走,极力抵抗住热水澡的诱惑,准备去拿换洗的衣服,进去,却看见萧逸之已经穿戴整齐了,除了散开的头发还带着水汽外,几乎就是一副随时可以出去见客的装扮。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见到她,萧逸之抬眼抱怨道,指了指还泛着热气的木桶:“刚叫厨房的人送来的热水,你再不洗就凉了。” “不用了。”她盯着热水,有些艰难地开口,以前在王府锦衣玉食,实在想不到有一天热水对她也这么有吸引力。 “不用?你一身臭汗我还嫌晕的慌呢,别磨蹭了,快点洗吧。”见到她面上隐隐的难色,萧逸之挪揄道:“你有的我都有,真不知你害臊什么,算了,不逗你了,我去找军师商量事情。” 他说完,就出去了。 等到确定他真的离开了,她才眉开眼笑地拿好换洗衣服泡澡,一入热水,舒服的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 “这萧逸之人还不赖。”她把水浇在胳膊上,如是想。 035军营生活 在军营中的日子渐渐上了轨道,每天的操练更是让苏碧找回了曾经的状态,除了灵活度外,她的体力耐力也恢复了往昔的巅峰,越发让陈进一干人等佩服不已。 她更是发现,萧逸之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明明每日嫌弃她洗澡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哪里惯出来的臭毛病,一个大男人洗澡也要扭扭捏捏不肯跟别人共浴,可没到傍晚,他却让厨房多准备了一份热水,而且,踏着点出去巡视军营,把帐篷内的空间留给苏碧,这让苏碧连最后一丝不方便都没有了,越发觉得在军营的生活简直如鱼得水。 每日这样那样的训练坐下来,再加上陈进等一干人不死心的还要来挑战,文化课后还要帮一竿老大粗补习,忙碌渐渐占据了她的生活,曾经的情爱纠葛像是已经远离了她,只是,偶尔望向豫王府的方向,她依旧会感觉到一丝怅然,或许,现在阿谨已经和萧姑娘谈婚论嫁了吧,这样也好,他们男才女貌,年岁相近,门户也相当,绝对是天作之合。 心,还是会有抽痛的,只是,更多的却是释然。她胆子太小,已经受过一次伤,再也勇敢不起来,就这样相忘江湖就好,那样,等空闲的时候想起来,还能在苦涩中回味出一丝甘甜,总好过强行走在一起,最终渐渐成怨偶。 “你在看什么,外面星星都没有一颗。”萧逸之回来,就看见她坐在帐篷门前,双手托着腮,望着远处不知道的地方,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里,却有淡淡的哀伤弥漫,不知为何,让他极为不舒服,那样漂亮的眼睛,就应该盛满阳光和笑意,与一切阴霾绝缘,神差鬼使的,他开口,打断了她的愁绪。 “将军还真是操劳,管了士兵操练生活,如今连闲暇时候看什么都要管。”她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开口。 “关心你们的平时生活,也是我这个做将军的责任。”萧逸之凑过去坐在一边,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只觉得手掌下的肩膀圆润娇小,与平日里拍其他士兵的手感极为不同。 她刚刚沐浴过,夜晚的凉风带着她身上的水气,掠过他的鼻尖,他侧过头,就能看见她纤细的侧脸,被帐篷蒙蒙的灯光一映,带了一点温暖的颜色,竟然让他有些恍惚。 莫非真是在军营呆久了,母猪都赛貂蝉,更何况苏兄弟面容秀丽姣好若女子,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想,看着她怏怏的表情,逗趣道:“看你这一副为情所苦的样子,莫非是在想哪家的姑娘不成?” “将军说笑了。”水润的眸子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垂了下去,她低低地说。 “苏兄弟的年纪,应该也快要行冠礼了吧,家里就不曾着急,为你定下个姑娘么?”她的面庞素净如雪,竟让他忍不住想要拥入怀中,萧逸之觉得自己简直疯了,莫非是憋得久了,或许,他应该顺从自己的母亲,该相看妻子了。 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前那一段失败的婚姻,让他如今对于成亲都有些踌躇,而且,想要找到一个和他情投意合的女子多难啊,他这么乏味,只知道行军作战,不懂得花前月下,除了一张脸能看之外,能吸引女孩子的地方实在太少了,他有些为难的想。 “不曾。”她咬着牙,忍耐着抓狂温声道,她本就是一个姑娘,和一个大男人讨论她要不要娶一个姑娘,怎么想都怪异好不好。 “那可真是遗憾了。”见到她愁云尽散,咬牙切齿的模样,萧逸之摸摸下巴,叹息一声。 “为什么?”她有些好奇地问。 “你如今到了军营,和本将军朝夕相对,见惯了本将军的脸,以后看哪家姑娘都觉得寡淡。”萧逸之笑笑,悠悠然道。 “……”她看着他,竟然无言以对,这些日子和那些老兵混熟了,她也知道了军营里的忌讳之一,就是绝对不能说将军貌美,可如今,萧逸之竟然用自己的脸开玩笑了,若是让那些士兵听见,肯定要惊得掉落一地下巴。 “喂,你去哪里?”见她起身走了,萧逸之伸了伸手臂,开口问道。 “散步,月色这么好,不打扰将军对月欣赏自己的美貌了。”她挥手,轻笑着说。 萧逸之也唇角微扬,静静地看着她走远的背影。 两人这么日日相处,熟悉之后,苏碧也会把以前在舒家军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关于军营的事情和萧逸之讨论,兴致来时,两人还曾清谈到半夜还意犹未尽。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的感觉,萧逸之算是体会到了,于是,陈进等人也发觉,萧将军近来和蔼了不少,一直板着的俊脸近来时不时笑容满面,或许是和那个冷冰冰的妻子和离了,萧将军也恢复了人气,对萧逸之家事知道不少的老兵内心偷偷嘀咕,不过,这样也是好事,起码,他们不用时时担心被萧将军冻成冰棍,而且,萧逸之时不时勾勾唇角,灿烂的美颜绚花了他们的眼睛,让他们最近觉得生活在天堂里。 第114节 而豫王府这边,依旧是持续的低气压,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苏碧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司徒谨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泡在油锅里,煎熬的厉害。 “碧姐姐,你到底去了哪里?”他捏着苏碧落下的耳坠,望着远处的天空,如是想,拖得越久,他越是不知道该往何处寻找,或许,这个时候碧姐姐早就出了河南,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去了。 真是狠心,就真的把他和这里的一切都抛下,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就走了,他们这么多年的相处,这么多年的感情,就一点留恋都没有么,他想到这里,就苦涩不已。 杜管家在一边看着他颓废忧郁的样子,也无可奈何,之前还对苏碧不辞而别有些恼怒,如今,就只剩下请求了,只求苏姑娘快点回来,好让王爷振作起来。 036别来无恙 豫王府如今是一片死气沉沉,虽然住了三个主子,可如今豫王爷几乎整日阴沉沉的,也只有每日汇报消息的探子来了他才会多说几句,等到探子走了,又拿着写满失望的信纸发呆。 周承毅自打柳依依觉得她长期住在王府不好,在王府旁边租赁了个小院子搬过去后,也基本上大清早往那边跑,夜深了才回来。 赵鹤庆干脆就成了萧府那条街口的守街人,几乎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没拿一个铜钱,还敬业的不得了。 于是,曾经欢快热闹的王府用膳时分,就变成了司徒谨一个人沉默机械地塞几口饭,眼看着自家主子一日日瘦了,王府厨子已经使出了全部力气,可依旧是一点用也没有,杜管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于周承毅这个粗神经来说,压根没觉察到王府气氛的不同,对他说老大很沉默,他会回一句老大不是一直话都不多么,再说了,现在天大地大,依依最大,他可没有多余心思去关心自家老大,何况,他根本没看出自家老大在为情所苦。 而赵鹤庆,作为国民好小弟,曾经为了帮助老大恋爱使出了多少力气,可还被自家老大嫌弃碍眼,嫌弃的一脸包,如今虽然知道老大难过,可他也找不到苏姐姐啊,他表示爱莫能助,等他搞定了萧清影,在来陪老大吧,他现在也和老大一样处境,两人半斤八两,他唯一好点的,至少知道萧清影在哪里,虽然,知道了也看不到。 不过,功夫不负有人,等到他蹲守了半天后,萧府终于驶出来一辆不一样的马车,不同于萧侯长期乘坐的青色布帘,是带着淡淡的樱色窗帘,一看,乘坐的就是女子。 蹲坐在街口石狮子后面的赵鹤庆立马吐出了口中的稻草,一扫刚才百无聊赖的颓废感,瞬间精神起来了。 “萧姑娘。”他挥了挥手,扬声喊道。 而不紧不慢赶着马车的车夫看到了他,立马露出警惕的眼神,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把马车赶得飞快。 “福伯,刚才有人在叫我么?”马车内,被颠簸的惊呼了一声的萧清影纳闷的问道:“怎么突然这么快呢,小心别撞到了行人。” “大姑娘,没有人在叫您,您不是说想去逛首饰衣衫还要去全聚德卖烤鸭么,老奴怕你时间来不及,所以赶得快了点,您放心就是,凭老奴的技术,撞不了人的。”福伯眼见赵鹤庆被甩在了身后跟不上来了,这才拍拍胸脯,笑着答道。 随便哪里的狂徒,休想肖想他家小姐,福伯如是想。 “好吧,福伯,知道你技术好,可在大街上还是慢一点好,我不急,今天买不完明天还可以接着逛。”萧清影温柔的道,因为之前在豫王面前无状,她被母亲拘在家里学礼仪,都大半个月了,憋得她都要生病了,如今母亲同意她出来选春天做新衣的布料和时兴首饰,她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在外面多吸两口自由的空气。 她还巴不得东西买不完,让她可以有借口多出来几次。当日热血上头,在豫王面前倒是一吐为快了,可却后患无穷,如今爹爹都不帮着她了,还让娘亲加强对她的管教。一时的痛快换来后面的苦日子,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绝对会闭口不言,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那个马车夫绝对是故意的。”赵鹤庆跑了一段路,累得气喘吁吁的,眼见马车越来越远,根本追不上,也只能恨恨停下来。 “不让我追是吧,哼,我还就不信我没有办法了。”他微微喘匀了气息,看着跑远了的马车,冥思苦想起来。 一般姑娘家出门,都是踏青访友,或是买胭脂水粉衣衫首饰,或是如今春色满园,去参加相熟人家举办的花会,赵鹤庆脑子转得飞快,和萧家相熟的人家,和豫王府也生不了,一般举办花会都会送一份帖子到豫王府,而这两天豫王府明显没有接到这类帖子,所以,花会可以排除了。 踏青的话,是往郊外,马车驶的方向不对,而且,萧侯的掌上明珠出城踏青,怎么着也要多带几个侍卫,现在只有一个车夫陪同,明显不可能,又可以排除了。 现在就剩下逛街和访友了,萧清影去的方向,也是胭脂水粉一条街,买东西的可能性很大,他拿定了主意,快步往贸易街赶去,他这一去,见到萧清影的几率还是很大的,除非他点子背,萧清影根本不是出去买东西,是去见朋友,正好萧清影的朋友也住在那边的方向,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总不能干等着不去争取。 “这个多少钱?”一路挑选好了裁做新衣的布料,萧清影这才逛进了首饰店,把玩着一个通透的玉镯,开口问道。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正宗的和田玉石,而且还是整块雕成的,您看看,通透的不得了,一丝杂质都没有,这可是小老儿的镇店之宝。”掌柜笑呵呵地凑过来,说了一叠声好话,看向萧清影的样子,如同看到一只待宰的肥羊。 “所以掌柜的,这个怎么卖?”萧清影被掌柜的一连串废话说的有些不耐烦了,可那个玉镯颜色很少见,是淡淡的黄色,晶莹通透,戴在她的腕间,越发衬得她手腕纤细白皙,她实在喜欢得紧,这才耐住性子又问了一遍。 “姑娘喜欢就好,这个不要钱,小老儿一会儿给您包起来,您在看看,这个宝石朱钗怎么样,这样的红的剔透的宝石可不多见,您戴上保管好看。”掌柜笑意盈盈地开口。 “不要钱,我没听错吧,掌柜的您开门做生意的,可不是做慈善的,既然不要钱,那我就不要了。”萧清影一听掌柜的话,直接抹下镯子,就要走人。 “哎,姑娘别走啊。”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掌柜的急了,忙开口挽留。 “萧姑娘,别来无恙。”清朗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一直躲在二楼倾听的赵鹤庆听到她要走,再也按捺不住了,忙从楼上下来。 只是,他走路的太急了,楼梯上又不知被谁洒了点水,他脚下一滑,直接就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037以己相陪 “这走路的姿势倒是新奇了。”萧清影抿着嘴咯咯一笑,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侍女说道。 只是,屋子就这么大,她的话语早就清楚的落入了赵鹤庆的耳朵里。 “在下这是为萧姑娘的美貌深深倾倒了。”赵鹤庆虽然懊恼自己出场的姿态太过狼狈,可看到萧清影清眸流转,快乐的笑容,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衣摆的灰尘,文绉绉说了句。 “怎么每次见到你不是从树上摔下来,就是从楼梯滚下来,下一次莫非要从天上掉下来了?”萧清影挑眉,饶有兴趣地说道。 如果说刚才赵鹤庆还对滚下楼梯有些耿耿于怀,现在就只剩下满心庆幸了,虽然自己每次都很倒霉,倒是,却也给萧姑娘心底留下了映像,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萧姑娘就敬请期待吧。”他淡淡一笑,有些黝黑的英俊脸庞上就露出了两排白牙,如果周承毅在这里一定会嘲笑不忍直视,遇见了喜欢的女孩子,就连一向稳重老成的赵鹤庆也会笑得像白痴一样。 “谁要期待啊?”萧清影听他这么一说,双颊漾起了一抹微红,黛眉微蹙,开口道:“我先走了。” “萧姑娘,等等,这个镯子很适合你的,你一定要带上,若你不要,就再也没有姑娘配得上它了。”赵鹤庆从掌柜手里拿过镯子,急急忙忙拦住抬脚想要离开的萧清影,真挚地开口。 “这个镯子是你已经付过钱了?”萧清影顿住了脚步,开口问道,见到赵鹤庆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有些依依不舍地从镯子上挪过,难得碰上一个喜欢的镯子,就这么错过她又有点舍不得:“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那天弄坏了萧姑娘的纸鸢,这个就算是赔礼。”赵鹤庆开口一笑,眼睛晶亮如灿灿星芒,带着诚挚道。 “镯子我又不是买不起,那个纸鸢是我爹爹亲手给我做的,你赔得起么?”萧清影哼了一声,也没有接玉镯,携了丫鬟离去。 “赵公子,您看?”掌柜看着萧清影离去,目光落在赵鹤庆眼中的镯子上,目光有些怅然,像是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包起来,连同之前挑选的首饰一起,送到萧府上,就说是萧姑娘买的。”赵鹤庆摸摸下巴,呵呵笑道,既然一只玉镯子赔不起,那他就多赔一些好了,如果还是赔不起,那他整个人都赔给她得了,他们的开始,就从偿还账务开始也挺美好的,赵鹤庆喜滋滋的想。 “得嘞。”掌柜一听大主顾东西还是照买,高兴地声音都上扬了一个调,开心地说道。 难得碰上喜欢的首饰,又被赵鹤庆捷足先登,接下来逛街,萧清影左看右看,都没觉得哪个首饰好看,有些怏怏不乐地回府。 “清影,今天逛街收获不小啊。”回了家,她先去了萧夫人那里请安,萧夫人看着无精打采的她,打趣道:“买了那么多东西,也逛得累了吧,先回去休息休息。” 第115节 “好。”她听着自家娘亲的话一头雾水,但实在是累的紧,于是点点头回房。 却被摆在梳妆台上一摞珠宝震住了。 “这是哪来的?”她问了问留守在家的大丫鬟珍珠。 “这不是姑娘让庆祥斋的掌柜送回府的么?”珍珠笑盈盈道,虽然也觉得很奇怪,不过是一堆首饰,又不重,怎么还要让掌柜亲自送一趟,姑娘平日里买东西都喜欢打包自己带走的。 “我没让人送首饰啊。”萧清影皱着眉头,忽然瞥见那一堆金光闪闪的首饰中熟悉的玉镯,瞬间明白过来:“先收着吧。” 是那个黑小子让人送来的,本来她应该交给爹爹,并且把事情告诉爹爹的,只是,脑海中忽然掠过那张黝黑却不失英俊的面庞,忽然就打住了,让珍珠收拾了首饰,自己在贵妃椅上躺了下来。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等到晚膳时间,才被珍珠叫醒,去了萧夫人的正房用膳。 桌上的菜色很丰盛,她看了一眼,有萧逸之最爱的醉鸭。 “哥哥回来了?”她喜上眉梢,瞬间把赵鹤庆抛到九霄云外。 “没有,今天是休沐日,你哥哥让人带信说军营里忙,就不回来了。”萧夫人看了眼长子爱吃的菜,叹息一声,开口道。 “哦。”萧清影闻言,眉眼也垮了下赖。 “好了,军营里有事情正常,逸之以前也不是每次休沐日都回来的。”萧侯轻咳了一声,吩咐开饭。 “这怎么能一样呢,逸之成家以前可是一休息就往家里跑,都是娶了那个搅家精,才害的……”萧夫人说到前儿媳周湘儿就愤愤不平。 “好了,既然他们已经和离了就不要多说了。”萧侯沉声打断了萧夫人的抱怨:“用饭吧。” “本来就是,河南这么多好女孩,若不是你执意要娶周湘儿,我们现在早就抱上大胖孙子了。”萧夫人依旧有些生气:“反正这次我不管,给逸之再娶的事情你不能插手,得给他挑个自己喜欢的。” “行。”对于儿子之前的婚事,萧侯也觉得有些亏欠,更何况如今他们也是坚定的豫王党了,用不着再去和京城联姻了,更何况,不光是萧夫人,他也想抱孙子了:“一切都听夫人的。” “不是,一切都听儿子的,反正这次不不管门当户对,无论是商家女还是平民女,只要逸之喜欢,我都同意,不过,也是时候找冰人上门着手相看了。” 萧夫人这才喜笑颜开,美滋滋的想。 而被他们惦记着终身大事的萧逸之倒真不是因为和离后心情苦闷没有回府,因为苏碧到了军中,和萧逸之越聊越投机,他已经很少去回想那段失败的婚姻了,而是确实有事情,因为,伊稚斜有异动了。 038战前准备 伊稚斜一直是个很有野望的人,只不过一个狼群里只能有一直头狼,以前老单于太强势,有老单于压着,他也就只能乖乖收好棱角,做一个好下属,犹如暗夜中潜伏的毒蛇,静静等待时机,不过,单于去岁秋收失败惨重,自己也因此一病不起,这样喜从天降的馅饼他当然会好好把握。 于是,捂死病重的单于,射杀了是多玛公主,然后千里派人追杀太子稚奴,誓要把单于一脉灭个干净,只可惜,稚奴逃入大历,被大历士兵层层保护起来,他派出的人如论如何也接近不了,这始终也是他的一大隐患,毕竟,比起他右贤王上位,太子稚奴更名正言顺。 另外一个,老单于声望太过高大,就算是有最后一役失败的影响,他也明白,自己的上位其实并不能服众,起码,几个大贵族大豪强表面看着是屈服了,但若只要他露出一点疲态,就能立马被他们拉下单于之位,他迫切需要提升自己的声望,想来想去,唯有战争。 若是他发动一场战争,而且胜利了的话,有老单于之前惨败的鲜明对比,更能突出他的能干。 秋收太难等,而且,如今大历对秋收防备的很严重,倒不如,趁着这春天,草原冰雪已化,天气回暖,万物复苏,正是出兵的好时机,伊稚斜大笔一挥,定下了出征大历的基调。 “儿郎们,去岁我们多少士兵战马死在大历兵的手下,多少老弱妇孺因为缺少粮食而没能撑过冬天,这场血债,我们需要用血偿还,跟着本单于一起,我们让大历士兵好好见识下我匈奴儿郎的血性。”伊稚斜站在高台上,对着下面黑压压一片高大壮硕的匈奴兵,意气风华地开口。 “壮我匈奴,出兵大历。” “壮我匈奴,出兵大历。” “壮我匈奴,出兵大历。” 一片山呼之声响起,底下的匈奴兵被他的誓师大会说的狼血沸腾,一个个举着手中的矛用力挥舞呼喊。 “好,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开始准备,等本单于挑个好时辰,就带你们杀个痛快。”伊稚斜看着面前如麦浪般不断举起长矛又放下的场景,眯着眼睛笑了,他能想象,等他带着这些人胜利回王庭,以前老单于的功勋都将被他彻底掩盖。 至于失败,他压根没想过,他可不是人老昏聩的老单于,听信一个大历奸细张远山的进言,把军队聚集扎营在漠北,结果被人一把火把老巢烧掉,伊稚斜有些不屑的想着。 虽然因为张远山的关系,匈奴对大历人更加深恶痛绝,混得比较好的线人都被一一拔除,可依旧有一些潜伏在最底层,这次伊稚斜打大历弄得大张旗鼓,匈奴上下皆知,那些线人自然也听到了风吹马动。而匈奴有异动,不日将会大举进攻的消息被隐藏在匈奴的线人悄悄传回了大历河南。 “你们怎么看?”萧逸之把手中的迷信拆看,细细看完,递了下去给诸位将领轮流阅读。 “这真是太好了,俺早就浑身僵硬,等着杀几个匈奴兵活动活动筋骨了。”老牛一巴掌拍在他旁边的老张身上,拍的老张一个趔趄,神色激动地说。 “我看你现在就想我给你活动下筋骨吧。”老张咬牙切齿地开口。 “哪里哪里,不过,老张,你这也太弱了。”老牛搔搔头,嘟哝道,气得老张一个仰倒,他那大铁锤,没有防备地一拳垂来,搁谁身上谁受得了,老张回以一个阴沉沉的笑,暗暗捉摸着,下午数学课全部写错的答案给这个大笨牛抄,久了没扫茅厕,他又开始皮痒痒了。 奇怪,明明天朗气清,太阳也暖融融的,老牛却感觉到一阵寒气逼人。 “老牛说的不错,来就来,谁怕谁,我们不主动出击,不过是因为如今新皇登基,暂时不宜妄动干戈,如今他们来了正好,我们也等急了。”姚副将洒脱一笑,毫不在意地说。 他们这些高层将领都是萧逸之的心腹,早就知道先皇和豫王爷有开春出征匈奴的计划,尤其是在张远山带回了匈奴太子稚奴,更是连理由都有了,就是作为一只正义之师,帮助被欺负的匈奴太子报杀父之仇,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 只可惜先皇去的太急,如今上台的新皇虽然是豫王的生父,对豫王爷却不待见,再加上中宫皇后也有自己的私心,豫王更是只能夹紧尾巴做人,主动发动战事的话提都不能提,一不小心,一定穷兵黩武的大帽子就会扣下来。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场战肯定没得打了,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送来枕头,伊稚斜真是太贴心了,看他们不能主动出击,就自己来撞枪口了。 “嗯,说的不错,他们敢来,我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萧逸之收回牛副将传回自己手中的信件,黑如点漆的凤眼瞟了他们一眼,淡淡的开口,声音虽然不大,却铿锵有力。 “是。”底下的几个将领齐齐应道,尤其以老牛的嗓门最大。 “不过,虽然我们不怕匈奴,但是老虎搏兔亦用全力,你们现在就去规整你们麾下的人马,这几天除了日常基本训练,就进行战前集训,把以前的阵法熟悉起来,文化课暂时就先停一段时间,等打完战后再重新开始。”萧逸之想了想,又补充道。 “将军英明。”话音一落,老牛立马激动地黑脸发红,大声吼出一声。 帐篷里的人都笑了,只有张副将略微可惜地摇了摇头。 “老牛,你先不要激动,等着打完战回来,本将军让先生给你加课补习。”萧逸之瞟了一眼老牛,见到她神色一垮,一个大高个瞬间摆出苦瓜脸的样子,逗得他唇角微微扬起,笑骂道:“还在这里杵着干嘛,去忙你们的,都散了吧。” 等到几个副将出去了,萧逸之才抬头看着站在角落里的苏碧,俊美绝伦的脸上浮起一抹璀璨的笑容,恍若千万朵繁华齐齐绽放,美得让人呼吸为之一窒:“苏兄弟,我们都一直觉得自己的阵法更厉害,但纸上谈兵总是谁也说互补了谁,不如,就在这次战役中见真章吧。” 他们这些日子聚在一起谈论士兵训练方式兵书上的计谋还有行兵布阵,说起来都是滔滔不绝,大感相见恨晚,唯有说道自家的阵法,却是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萧家的阵法是萧侯根据兵书阵法图以及自己二十多年带兵打战的经验所作,也是萧家军成为大历王牌军队的根本,曾经打的其他势力落荒而逃,为大历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他父亲也得以从萧将军到萧侯爷。 第116节 而苏碧当然也不服气,他们舒家军当初也是帝国所向披靡的刀刃,他们家的布阵图也是精妙绝伦,绝对不比萧家军差的。 “正有此意。”她仰着头,带着骄傲,带着自信,扬声应道,外面的阳光透过被风吹开的帐篷布照耀进来,很轻易地点点缀她的眼睛,让他被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俘虏。 “而且,还可以趁此机会,看能不能抓到那只老鼠,到时候,还需要苏兄弟帮助。”萧逸之咽了口口水,挪开了视线,开口说道,之前他一直自信萧家军被他治理得铁桶一般,可这次回家遇袭事件却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只是,老鼠藏得太深,他根本发现不了,又不能打草惊蛇,这次伊稚斜进宫,倒是给了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义不容辞。”苏碧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又有些好奇的问道:“不过,萧将军不觉得会是我么?毕竟,我当时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正好出现在那片树林里,正好救下重伤的萧逸之,然后护送萧逸之回军营,然后顺理成章地留在军营,这一串的巧合,就连她回想起来都觉得疑点重重呢。 “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是,我相信你。”萧逸之斩钉截铁的说,一个奸细会像苏兄弟这样身手不凡,聪明过人,年纪轻轻的脑中的兵书计谋甚至和他旗鼓相当,这样的人,匈奴怎么可能培养得出来。相处这些日子来看,苏兄弟人也简单直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奸细,他更相信的是,苏兄弟是哪个世家贵族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虽然不知道怎么离家出走,不过却是被他捡到宝了。 “嗯。”苏碧被他信任的眼神看的有些感动,正要开口说什么,小宋走了进来。 “将军,豫王府的信使到了。”小宋恭敬的开口。 “哈哈,我算着也差不多该到了,走,我们一起去迎接信使。”萧逸之哈哈一笑,开口道。 “你们去吧,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听到豫王府,苏碧心里一个咯噔,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御王府里的人很多都认识她,若是碰见熟人就不好了。 “苏兄弟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不要紧吧。”萧逸之俊美微拧起,担忧地问。 “没事没事,就是昨晚贪嘴,肚子有些不舒服,怕待会有个声响,唐突了信使。”苏碧涨红了脸,为了不被热情的萧逸之拉着去,这样的借口都编出来了:“萧将军你去吧,别让信使等急了。” “那行,你自己去找军医拿点药吃吃。”萧逸之看她也像是没大碍的样子,叮嘱两句,和小宋一起匆匆走了,苏碧这才松了一口气。 041远山计谋 “说曹操曹操到,将军来得正好,我和张军师正想找你呢。”苏碧回头,看见萧逸之走进来,连忙笑意盈盈的招手。 “找我做什么?”瞧见苏碧笑起来两颊自然而然漾起来的酒窝,萧逸之只觉得就像是三伏天吃了一块冰西瓜那般,所有的酸气都消散了,他跨步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坐在了苏碧旁边,温声问道。 “我们在说这次和匈奴对战的事情,张军师有了个想法,把战场安置在草原,这样不论战打起来多么惊天动地,都不会惊扰到我们自己的老百姓。”苏碧见他坐下了,忙迫不及待开始说起来,一双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说的眉飞色舞。 而萧逸之就看着那双一开一合的红唇,有些移不开眼睛。 “好了,大概就是这样,我太激动了,好像喧宾夺主了。”她一口气说完,才惊觉这是张远山想出来的,应该张远山来介绍,有些羞赧地说道。 “无事,苏侍卫说得很好。”张远山温润一笑,摆摆手不介意地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萧逸之本来看那双红唇出神,然后渐渐也被那悦耳声音里的内容吸引了,听完后,摸了摸刮干净的下巴,一双潋滟的凤眼越来越亮。 如今新皇初初登基,若是他们这边开战,把边境弄得以她胡,引得百姓名不聊生,京城肯定会有责难下来的,虽然刚才豫王派遣赵鹤庆来送信,表达了他的态度,那就是对匈奴绝不手软,可是,谁都知道,新皇并不喜欢豫王,中宫皇后膝下还有个嫡子正在长成,豫王的位置本就岌岌可危,若是被参了一个好战暴戾,他们这一条船上个人都跟着讨不了好去。 而如今,张远山的计策,却很好的解决掉这个问题。 “将军觉得可行就好,只不过,在下毕竟是书生,也只能提出一个想法,分兵之后怎么防止撞见匈奴被击破,就要将军想办法了。”张远山看了眼萧逸之对苏碧的态度,曾经冷静自持彬彬有礼的萧将军,竟然会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刻,他垂眸,掩住了眸中的那抹疑惑,淡笑着开口。 “好,这个我会想办法的。”萧逸之点点头,随即说道:“时辰不早了,军师还没用膳吧,那可要抓紧点了,去的晚了,那些兔崽子就把肉给抢完了。” “将军提醒的是。”张远山颔首,随即行礼:“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军师请便。”萧逸之开口,对于张远山他还是很佩服的,或许是因为有在匈奴卧底的经历,现如今整个人越发淡然。 “我也还没吃饭呢。”见到张远山走了,苏碧也跟着站起来,在军营中又遇见一个谈得来的人,她还没聊够呢,更何况,她也没吃饭,现在肚子都饿了,那群兵痞子有多能抢她是见识到了,去的晚了,别说肉了,连油星都不会留一个。 “你不是肚子不舒服么?”萧逸之一把拉住她,抬眼打量了一番,挑眉开口。 “我哪有,哦,刚才是不怎么舒服,如厕之后就好了。”差点就说漏嘴了,她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支支吾吾地道。 萧逸之倒也没有深究。 “没事就好,别去灶房了,现在去,早就没了,我已经让人给你留了份,两个卤鸡腿。”话音刚落,就听见苏碧吸口水的声音,萧逸之不由勾起了唇角。 真是没出息啊,两个鸡腿就馋成这样了,苏碧有些懊恼,不过,军营中训练强度大,肉食又僧多粥少,大锅饭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萧逸之悄悄补贴,她才能够过过瘾。 042出兵草原1 “对于张远山的建议,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见到她吃完,他才收回了胶在她油汪汪嘴上的视线,开口说道。 “什么?”她擦了擦嘴,抬头问道。 “我们不是一直找不到内奸么,张远山的计谋倒是给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可能。”萧逸之摸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她猛地抬头,眉睫间,如有辰光,可随即又否定道:“不成,这样太危险了,本来战场就瞬息万变,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我们承担不起。”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萧逸之看着她道。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相信地道。 “嗯。”萧逸之示意她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温热的鼻息擦过她的耳廓,男性的气息充盈鼻尖,她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可立马就被萧逸之口中的话语吸引了注意。 “既然萧将军这么信任我,苏碧自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她听完萧逸之的计谋,这才眯了眯眼睛,眼中精光乍现,郑重开口说道。 “若此,就有劳苏兄弟了。”萧逸之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笑着拊掌道,明明军队中信任的人很多,可不知道为何,他看到苏碧,就自然而然决定把任务交给她了,冥冥中有种直觉,交给她绝不会坏事。 两人又针对分兵说了半晌,天色渐渐晚了,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各自休息,然后,就是一日日的备战准备,等到瞭望台那边发现敌袭,预示着匈奴已经出兵进入草原,萧逸之才下令全体整队,拔营出击。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牛副将一脸兴奋,招呼着自己麾下的人马,连嗓门都更大了几分。 “老牛,这次咱们再比比。”张副将也一脸眉飞色舞。 对于即将开始的战争,他们并不惧怕,有的只有终于等到的释然,还有即将一展身手的期待,看着一张张充满信心的脸庞,苏碧也跟着笑了,这就是萧逸之手下的兵,精神所在,所向披靡。 “傻笑什么,走了。”萧逸之看她还站着不动,忍不住开口说道。 “就来。”她翻身上马,跟随萧逸之伸手,扬鞭而去,微凉的风吹在她的脸上,沁人心脾,阔别已久的战场又将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感觉,心都要飞扬起来。 大军一路前进,瞭望台那边的信息也不断通过传令兵层层传播,送往萧逸之面前,只是,等到深入草原,伊稚斜也狡猾的开始不断变换方向,瞭望台就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第117节 “大家兵分三路,老张,老牛,你们各带一路,剩下的人跟我走。”萧逸之立在马头,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衬托的那张美得艳丽绝伦的俊脸也多了几分肃穆,他沉声开口,再转过头,对着苏碧道:“苏侍卫,你就带一队人留守在这里,安营扎寨,保护粮草,粮草是大事,你的担子最重,不容有失。” “谨遵将军命令。”她立马站直了身子,杨声开口道。 “嗯。”萧逸之点点头,带领自己麾下的部队,往他们和张远山冥思苦想圈出来的三个方位之一直奔而去,老张老牛也各自带着队伍,奔向了剩余的两个方向。 他们都带了信号弹,一旦发现伊稚斜的队伍,就发出信号,其余两支队伍就会及时赶来支援,而苏碧见着他们身后滚滚灰尘,眼中羡慕不已,不过想到萧逸之托付给她的秘密任务,也只能往着他们兴叹了,明明战场距离她已经这么近了,却偏偏靠近不得。 “大家听从将军的吩咐,安营扎寨吧,别羡慕他们,我们的任务不比他们的轻松,没了粮草,后面的战就没法打了。”见到跟着她留守的一队士兵眼中渴望上战场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不知道是说服他们还是说服自己。 “是。”依旧是有气无力的声音,不过,长期在军中的训练让这些士兵很快振作起来,手脚麻利地借着青草地形的掩盖,把粮草藏了起来。 “接下来,哨兵依旧盯紧点,其余人原地休息。”她见到粮草都被藏起来了,这才满意的点头,开口说道。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在等什么。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萧逸之他们一点消息也没传过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大家吃过了早饭,换下了守夜的士兵去休息,依旧是继续等待 “苏侍卫,也不知道将军他们怎么样了,遇见匈奴了么?”其中一个士兵搔搔头,有些焦躁地道,兄弟们都冲锋上阵去了,被留下来守营地的难免有些烦躁。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就守在这里等将军的命令就是了。”她没好气的道,她又不是百事通,她也很想知道呢。 “苏侍卫,你看,那是……”被一通抢白,那个士兵也不恼,抬眼看了漫天的绿草,忽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宋侍卫。” 苏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 “小宋,你受伤了?”她忙跑了过去,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碍事,都是别人的血。”小宋抹了把脸上,血迹混合着汗液把他犹带着稚气的脸彻底抹成花猫,他看了眼苏碧,眼中的焦灼几乎要化作实质溢出来:“苏侍卫,将军这支分队撞上了伊稚斜的大军,如今损失惨重,将军特意让我来找你带人支援的。” “什么?”他的话音刚落,就在留守的士兵都引起了哗然。 “宋侍卫快带路,我们立刻去帮助将军。”群情激昂的士兵们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开口说道。 “对,支援将军,打倒匈奴。”接二连三的口号喊出,伴随着的是士兵们一骨碌站起来,集合在了一起。 “好。”小宋点点头,也顾不得自己气喘吁吁的身子,就要带路。 出兵草原2 “慢着。”苏碧这时候突然开口:“你们都给我各回各位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苏侍卫这是何意?”小宋扭过头来,一双大眼睛带了愤怒,压抑着火气问道:“将军那边九死一生,你却阻拦着我带人救援,安的是什么心?” “将军那边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事,张军师和将军定下兵分三路的计谋,就已经做好了相互救援的准备。而我们是受了将军吩咐,留守军粮的队伍,就不能轻举妄动,若是军粮有失,这个责任,我背不起,宋侍卫也背不起。”苏碧看着小宋过分年轻的脸庞,目光中掠过深深地失望,淡淡开口。 “我们现在被匈奴引进一处陷阱,张副将和牛副将根本救援不及,唯有留守在这里的军队离那里最近,战场上一切事出从急,苏侍卫你太狭隘了。”小宋皱着眉,强按着火气说道。 “反正,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宋侍卫不要忘了,将军走之前,可是把这一小队交给我管的,所以,现在这里的人都要听我的命令。”她看了看面上已经染上怒火的小宋,伸手拨了拨滑下来的一缕发丝,淡淡开口。 之前还情绪高涨的士兵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苏侍卫是执意不肯让我带人去救将军了?”小宋神情微变,唇角却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看着是在笑,却多了几分诡异:“苏侍卫,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当初将军归家回营的路上遇见杀手,正好就是你救了将军,然后顺理成章提出跟将军一起回军营,本来我敬重你是将军的救命恩人,在军营里也对你照顾有加,可如今,你明知道将军危险,却拼命阻扰救援,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谁家的探子?” “这句话我也想问你。”不错,看着憨厚老实的小宋也会颠倒黑白,配上他皱着眉头的娃娃脸,还真是让人信服,不过,若非如此,他怎么能藏得这样深,就连萧逸之都丝毫没有觉察到。 “将军归家本就是突然决定的,走得又急,军营中知道的人不多,也就几个亲信之人,怎么偏偏杀手却得知了消息,说起来,你应该也是知情人之一吧。”她也学小宋的样子笑了笑,镇定地道:“而且,你说将军那边危险,你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却不在他身边保护他,偏偏亲自跑出来救援,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派个传讯兵代劳么?” “你少血口喷人,战场上打得热火朝天,我哪里想到那么多,正好被匈奴人踢出战圈,我脑海里只想着快点搬来救兵,哪里还有工夫去看传讯兵在哪里。”小宋一张脸涨得通红,愤愤不平地道:“我小宋在萧家军多少年了,如今的位置也是我用血汗换来的,兄弟们都亲眼看着的,你不过才来军营短短两个月,以为凭着巧言令色,糊弄了将军和众多兄弟,就能胡乱泼脏水给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说到最后,小宋的声音已经拔高了。 一向阳光和煦的小宋这般的样子很少见,而且两人针尖对麦芒的话语中信息量很大,底下的士兵立马哗然起来,看看小宋又看看苏碧,有些惊疑不定地讨论起来。 “我不管你是匈奴的人还是萧家军政敌的人,现在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扯,等救出了将军, 自会禀告给将军定夺,弟兄们,愿意跟我去救将军的,就跟我走。”小宋扬声道。 “都不许去,将军说了让我们守着军粮,军令如山,谁敢擅离职守,军法处置”她咳嗽了一声,正色道。 底下的士兵虽然神情挣扎,但毕竟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虽然对于小宋的话语有的人对苏碧已经有了怀疑,但也不敢违背将军走之前的命令。 “宋侍卫,要不,你快点去找张副将和牛副将吧。”有士兵开口,对着小宋说道。 “所以,你们都不跟我走了?”小宋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望着他们,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们就因为她的话,连将军的生死都不管了?” 被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兵都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 “好,好得很。”小宋说完,夺了一匹马,愤愤扬鞭离去。 “萧逸之的眼光不会这么差吧。”她看着一路疾驰远去的小宋,蹙起了眉尖,喃喃低语道,看了眼依旧有些骚动的士兵,沉声道:“大家安静,按照之前的安排轮换着休息。” “是。”毕竟她是队长,士兵们也只能听令了。 这一守,等到半夜,草丛中悉悉索索有了动静。 “有敌袭。”苏碧率先反应过来,拿起了手边的长矛,就见草丛中冲出一队匈奴兵,直扑他们这边过来。 “弓箭手准备,射击。”那些匈奴兵手中都拿了火把,在黑夜里,就成了明晃晃的靶子,苏碧可不会手软,直接让埋伏在不远处的弓箭手射击。 “是。”弓箭手们齐齐应声,然后,一支支箭矢往匈奴兵方向射去,不时听到箭头射入肉里引起的闷哼声,可匈奴士兵却依旧不退缩,悍不畏死地往粮草存放的地方跑去。 “卑鄙的匈奴人,我们跟他们拼了。”见到匈奴人快要接近粮草的地方,有士兵眼睛都红了,他们都很清楚,一旦粮草被烧掉,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都给我退下,匈奴士兵太多,你们冲上去也是无谓的牺牲。”苏碧眯着眼,看着源源不断往粮草那里去的匈奴士兵,开口说道。 萧逸之他们一直没有音讯传回来,想必已经和匈奴短兵相见了,再这样交战的紧要关头,伊稚斜还能派出这么一支人数不算少的精锐队伍来他们这里,可见是对得到的消息很有把握啊。 出兵草原3 “苏侍卫。”眼见匈奴士兵已经狞笑着扑向粮草的地方,有士兵已经忍不住愤愤开口,本来因为苏碧之前阻拦他们跟着宋侍卫去援救将军,他们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了,碍于将军让他们守着粮草的军令,他们没有擅离职守,可如今,敌人都在他们眼前要烧他们的粮草了,苏碧依旧是拦在他们面前不让他们上前杀敌,他们心里齐齐冒出一句,叛徒。 第118节 “就算是打不过,我们也要去保护粮草,宁愿站着死,也不要跪着生。”有性子急躁的士兵怒声开口。 “不过,站着死跪着生都会说了,看来,军营里的先生还算是负责。”苏碧摸摸下巴,打趣道,见到匈奴士兵已经越来越接近粮草了,她这才开口:“好了,机会来了,弓箭手,把浸泡了桐油的箭矢全都换上。” “什么?”这下,大家都对她的命令有些怀疑了,齐齐一顿。 她也懒得管这些士兵,直接拿了一根箭,眯了眯眼,对准匈奴人的火把,射击了过去。 她的箭术还算不错,箭矢穿过火把,桐油瞬间被点着了,成了一根火箭,在半空中飞行了一段路,落在了地上,地上早就被她悄悄淋上了桐油,连着干枯在下面的枯草,瞬间就燃起了一片,造成了匈奴士兵小范围的波动。 “大家冲啊,烧了他们的粮草,看他们拿什么跟我们斗。”匈奴士兵中,有带头的人扬声喝住了惊慌,顺手把手中的火把扔进了一箱粮食里面,瞬间,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起,站在前面的人甚至受了点轻伤。 “那是……爆竹?”苏碧这边,有士兵不敢相信地道。 “不过,都是爆竹,没有粮草,所以,你们可以射箭了吧。”毕竟不是以前自己手下的士兵,而且,经过之前小宋那一茬,这些士兵对她还带着怀疑呢,自然做不到令行禁止,她也只能将就了,好在,见识了她那一箭的威力,如今士兵们都情绪高涨,跃跃欲试。 一根根箭射向匈奴所在的地方,沾染了火星,瞬间烧成一片,有的士兵甚至自己点了火,坏心眼的把火箭射向放着爆竹的箱子,顷刻间,匈奴人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不少人甚至相互踩踏,造成受伤。 “退,退,退。”匈奴带队的将领知道中计了,连声高喊,收编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士兵,往来的方向匆匆狼狈退走。 而苏碧带着士兵们跟在后面,或是补上一两刀,或是放几根冷箭,收割着人头。 “痛快,真是痛快。”原本以为被留下守粮草就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却不想在这里过了把瘾,而且,还是溃不成军的敌人,宰杀起来不要太轻松。 “好了,穷寇莫追。”匈奴士兵毕竟熟悉地形,他们跟在后面追杀了一路,已经离他们的营地很远了,而且,前方或是密林或是沼泽的,他们和匈奴人的距离已经渐渐拉开了,苏碧见好就收,制止住了士兵们的行动。 “好。”士兵们还有些意犹未尽,眼巴巴看着匈奴人逃离的方向。 “回去吧。”苏碧让他们整队,然后往回走。 回到之前的地方,地上的枯草已经被烧完了,因为外面有小水塘,火势已经渐渐小了,只不过,小山已经被烧的光秃秃的了,苏碧上前查看了下,好在,他们自己吃的那箱粮食因为靠近水源,并没有被烧毁。 “还好存粮还在,不然,在将军回来之前,我们都要吃泥土草根了。”她拍拍手,示意士兵们生火煮饭,忙活了一晚上,她都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苏侍卫,你怎么知道会有匈奴人来偷袭,运粮箱里放的都是爆竹,那粮草去哪里了?”有士兵好奇地问道,其余人也聚过来倾听,昨夜苏碧的表现太过胸有成竹,无论是事先抛洒在枯草中的桐油,还是预先浸泡桐油的箭矢,她都是提前准备了,完全是预料到匈奴人会来啊。 “对啊,苏侍卫真是料事如神。”昨晚一起并肩作战,他们对于苏碧的怀疑已经尽去,这会儿,都带着好感纷纷开口。 “哪里哪里,一切都是将军的意思,我都是听从将军吩咐。”士兵们都是很淳朴的,一旦认可了某人,就会对她格外亲近,如今层层叠得的人把她包围着,她都有些透不过气来,忙把一切都推脱给萧逸之。 “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当即有士兵感叹道,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她也趁机溜出包围圈,看着那些士兵对萧逸之的佩服,笑了笑,本来是为了抓内奸,不过,能有这样的收获,也是意外之喜,就不知道,萧逸之知道小宋是内奸的时候,还笑得出来不。 左右假粮草已经被烧了,他们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而前方的战局也不知道如何,苏碧想了想,收归了自己的队伍,沿着萧逸之的方向追了去,得知苏侍卫要带他们上战场和将军汇合,那些士兵也都跟着振奋了起来。 就这么走了大半日,他们已经来到了之前的战场圈子,战场已经被清理过了,尸体都掩埋好了,只是,依旧能看到草地上干涸的血迹以及散落的兵器血块,就算这些士兵英勇好战,可是看到战场的残酷,依旧是沉默了。 “应该是将军让人留下收拾了战场。”苏碧看了一眼依旧肃穆的战场,细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开口说道:“匈奴人应该被将军击败逃走,而将军带着人追了上去,应该是这个方向。” 她仔细辨别了下周围凌乱的草木,修长的手指指向了其中一个方向。 出兵草原4 而同一时间,萧逸之大败伊稚斜后,因为有张远山的指路,更是和牛副将张副将两个队伍胜利会师,乘胜追击进入匈奴腹地,和伊稚斜所带领的队伍遥遥相望。 “单于,现在要怎么办?”这一路交锋,对于逃跑不及时的匈奴士兵,萧逸之则采用铁血手腕,直接杀死,匈奴士兵差不多已经被杀了八千人左右,就连他们撤退的路上都有了浓浓的血腥味,这让不少匈奴士兵已经萌生了退意,只是萧家军依旧在不远处跟着,让他们心里如压了快石头般沉甸甸的。 “怎么办,先退回去,我就不信了,那萧姓小儿敢跟本单于去匈奴王庭。”被这么一路如丧家之犬般撵着,伊稚斜心头也是火光大起,尤其是死了这么多青壮,他都可以想象回去之后会受到多少责难了,他冷冷的开口继续道,阴冷的眼神瞥了下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萧逸之,狠狠地想,若是萧逸之真的敢追击去匈奴王庭,到时候,他倒是可以煽动全族之力,定让他有去无回。 而苏碧追击了大半天,总算是看到大部队的影子了,看到依旧神采奕奕的萧逸之,她也松了口气。 “总算是不负将军的托付了。”她拱拱手,对着萧逸之笑道。 “那些炮竹怎么样,可是我专门给匈奴人准备的。”萧逸之勾起唇角,在阳光下露出一个让天地失色的笑容来。 “效果很不错,不过,小宋他……”既然已经和大部队汇合,她手下的兵马也由张副将接手,编入队伍中,她则履行她侍卫的职责,跟在了萧逸之身后,看了眼不远处忙碌的小宋,欲言又止。 “我都知道了,这事不急,等收拾完伊稚斜回去再说。”萧逸之用食指在唇上按了按示意她噤声,俊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看了眼瞧见苏碧愤愤不平扭开脸的小宋,轻声开口。 “将军还想继续打入匈奴王庭?不怕引起匈奴人反弹?”她皱眉,有些担忧的说到,萧逸之能有如今已经消灭了匈奴不少精锐,打的伊稚斜狼狈逃窜,就算就此收手,也是很了不起的功绩了,经此一役,匈奴元气大伤,再加上匈奴地理位置本就不好,冬天过得格外艰难,估计要数年或是更长的时间才有能力犯边。 边境得了这十来年的太平,他们这次的出征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凭借她保守的性格,已经可以见好就收,班师回朝了,穷寇莫追,若在继续追下去,引得匈奴人同仇敌忾,上下一心对抗,兼之神入草原供给困难,或许还会栽跟头的。 “别怕,山人只有妙计,我既然敢打过去,就不怕匈奴人会反弹。”萧逸之的眼睛变得越发明亮,志得意满的说道,大军休整了片刻,士兵们也吃了干粮填饱肚子,就继续往伊稚斜逃跑的方向推进。 不多时候,就已经能看见匈奴王庭所在了。 不少士兵都是第一次这么深入匈奴腹地,瞧见匈奴王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老子这辈子也算值了,以后出去,也可以和别人吹嘘,老子曾经追着匈奴单于打到他的老巢了,不过,匈奴王庭也就这个样子啊,看着真寒酸。”老牛一抹脸上的汗珠,看着延绵成一片的帐篷,对着旁边的老张开口。 “你以为呢,匈奴地盘不适合耕种,只能跟着牧草生长的地方游牧而生,若不是因为穷,也不会屡屡犯边了。”老张翻了个白眼,莫非老牛还以为匈奴很有钱么? “老张,我咋听着不对味啊,你莫非同情匈奴人,他们对我们边境百姓造成了多少损害啊。”老牛皱着眉,批评老张。 “我会不知道么?匈奴穷归穷,但是我们立场不一样,敢犯我大历,我就抽的他爹娘都不认识。”老张挥了挥拳头,正色道。 “那就好。”老牛一本正经点头,看的老张摇头失笑。 大家虽然神色稍有放松,但手中的武器都握得紧紧的,也警惕地看着周围环境。 “弟兄们,大历人打到我们王庭来了,大家听本单于号令,拿起武器,我们跟这些要毁坏我们家园的大历人拼了。”伊稚斜率先进入了王庭,立马吹起了号角,召集了营地里的匈奴人。 刹那间,营地一片混乱,不少匈奴百姓,男女老少都拿了武器出门来,有的甚至拿着木棍,慢慢聚集在一起,匈奴人本就彪悍,除了匈奴兵外,就算是普通百姓也生的人高马壮,拿起武器,全民皆兵。 “大家不要误会,本将军今日来匈奴王庭,并非是要毁坏你们家园,而是受了你们太子稚奴所托,帮助驱除奸逆伊稚斜的。”萧逸之用了喇叭,扬声说道,他的话音刚落,刹那就引起了窃窃私语。 “你撒谎。”伊稚斜怒喝道,他的眼皮子跳得厉害,只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见到张远山带着稚奴,萧家军中走了出来,立马恨得咬牙切齿,当初他派了无数人追杀稚奴未果,反倒是稚奴就从草原上消失了,当时他就觉得会是个祸害,只是,公主多玛怒气冲冲回来报仇,他还抱着好的幻想,娇生惯养的稚奴太子已经死在了逃亡的路上,而如今,见到稚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太子,不用怕,把你想说的说出来,萧将军和你的子民都会为你做主的。”张远山带着稚奴走到了两军中间,温声对着稚奴开口。 第119节 “我,我……”稚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场面,他紧张地手心冒汗,张了张嘴,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当初,单于被伊稚斜害死,多玛公主带着你在草原逃亡,躲避伊稚斜的追杀,然后,为了保护你,多玛公主自投罗网,被伊稚斜杀死,多亏了萧将军的救援,你才保住了命躲到了大历,是不是?”张远山说到这里,想起那个性情泼辣红衣猎猎的女子,心中不由一痛,多玛总觉得他心里没有她,可她最后决然离去的背影终究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无法擦去的痕迹,他看向伊稚斜的目光中也带了一抹狠意。 出兵草原5 “对,就是这样。”听到张远山的话,稚奴连连点头应和。 “张远山,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背叛了匈奴,不,你根本就是大历人派来的奸细,害死单于,还蛊惑太子,你居心不良。”伊稚斜眼看着周围军队百姓看他的目光都变了,恨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望着张远山恨恨道。 “人在做天在看,到底谁害死单于的,大家心知肚明。”张远山淡淡的道。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父王,害死了多玛姑姑,都是你。”稚奴忽然抬手,指着伊稚斜,恶狠狠的道,他虽然被单于保护的很好,但到底是匈奴人的太子,骨子里也有匈奴人的决绝。而且,他虽然不聪明,却也心知肚明,他被大历人款款相待,不过是为了作为正大光明的借口攻打匈奴而已,可是,他除了配合之外,却毫无选择,如果拒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倒是像现在这样,说不定还能摆脱为质的生涯。 “稚奴,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伊稚斜脸皮抽动着,僵硬地道。 “太子,你说的是真的?”有匈奴人开口问道,匈奴人崇尚英雄,老单于无疑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圣主,如今听到老单于是被伊稚斜所害,当下就有人坐不住了。 “是真的,伊稚斜还派人追杀我和姑姑,后来,姑姑为了帮我引开伊稚斜的追兵,故意回来,被伊稚斜害了。”稚奴极力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开口说道。 “所以,我们今天前来,是帮着稚奴太子清理门户的,你们站在稚奴太子这边的退到一边去,免得刀剑无眼,伤了诸位。”萧逸之扬声开口。满意的看见有不少人犹疑着后退了。 “大家不要中了他们的计,他们是想要分化我们。”伊稚斜扯着嗓子喊。 “大家尽管放心,等诛杀了伊稚斜这个叛徒,本将军立刻撤兵,把王庭还给稚奴太子。”萧逸之抬手,郑重说道:“本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家军的信用还是很好的,有了这句话作保证,不少匈奴贵族都放下心来,伊稚斜带着他的部下垂死挣扎,却被尽诛在王庭。 萧逸之也的确如他所说,功成之后就带兵退去,让不少眼中带着防范的匈奴百姓松了口气,只是,清除了伊稚斜一支之后,匈奴算是彻底元气大伤了,尤其是萧逸之更是毫不客气地把祁连山至盐泽一带最肥沃的草原占领了下来,上报豫王府派人接手,从此以后,大历的防线又向西推进了不少,巩固了这次战役胜利的成果,让边境百姓的负担因此大大减轻。 而如今的匈奴却因为失去了河西这片放牧的好地方,在经济伤造成了很大的损失,甚至有匈奴人编起了歌谣:“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在加上稚奴懦弱无能,匈奴几乎是沉寂下去了,当然,若是他是如伊稚斜那般果决狠毒之辈,他也就没有机会在回到匈奴了。 文帝元年十月,匈奴新单于稚奴亲自前往大历京城朝拜,并送上降书,文帝初登宝座就遇见这样的喜事,不由龙心大悦,在稚奴到达进城之后,赐下黄金茶叶丝绸粮食等物品,帮助解决匈奴冬天的窘境,并封他为漯阻侯,引得稚奴感激不已。 而萧逸之之前已经封侯,因为这次立下的汗马功劳,又封了一万户的食邑,司徒谨虽然没有得到封赏,但因为是他封地上的成就,也得到了文帝的夸奖。 后宫中的皇后得知了这个消息,看着已经渐渐锋芒毕露的司徒谨和还在牙牙学语的自家亲子,恨得牙痒痒,椒房殿的花瓶遭了秧,又碎了一堆。 只不过,对于皇后的气愤,司徒谨根本不知道,或许,就算知道了,他也无所谓,皇帝口头上泛泛的嘉奖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现在除了机械地派人往大历其他地区寻找苏碧外,对其他事情都是漠不关心了。 姐姐到底去了哪里?是她口中向往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宁夏,还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茫茫人海,他要怎么才能找到一个铁了心躲着他的人。豫王府的后院里,司徒谨抬眼看着空荡荡的秋千,曾经那个总喜欢坐在秋千上看书的纤影已经芳踪难寻。 而被司徒谨惦记着的苏碧,正跟着萧逸之班师回营,胜利的狂欢过后,就是处理奸细的时辰了,军帐外,士兵们还沉浸在打了胜战的喜悦中,萧逸之也好心免了他们一天的训练,正在各种狂欢,而军帐里,所有军中的管理层都正襟危坐,自打萧逸之说出军中可能有奸细之后,整个帐中气氛都有些凝滞。 “苏碧,你先说。”萧逸之坐在主位,淡淡开口。 “好。”她点头,镇定的开口,冷静的声音只是叙述了事实,没有增加一分,也没有消减一分:“属下按照将军的吩咐,带了一队人马留守粮草,不多久,宋侍卫就焦急跑来,说是将军被伊稚斜包围,让属下带人前去援助,属下因为将军之前的命令,拒绝了宋侍卫让他去找张副将和牛副将,宋侍卫和属下争执无果后,自行离去,而夜晚,属下就遇见匈奴士兵袭击欲要毁掉粮草,因为将军之前的神机妙算,粮草已经被将军带走,留在属下这里的全是炮竹,反而让属下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些事和属下一起留守的士兵都可以作证,将军和诸位若是不信,可以传人来问话。” “嗯。”萧逸之曲了曲手指点了点头,抬眼看向了小宋。 “属下也是因为将军和伊稚斜大军相对,敌众我寡,一时情急,想着离将军最近的苏侍卫那里还有一队人马可以支援,所以就去找苏侍卫搬救兵了,属下真的不知道将军让苏侍卫留守是算准了匈奴会偷袭。”苏碧的话虽然是事实,可却把矛头指向了小宋,小宋脸色一变,有些慌乱地道。 处理奸细 “宋侍卫,你说你是因为焦急才去找苏侍卫救援的对吧?”下座的一个副将开口,沉声问道。 “对,我当时太慌张了。”这声音宛如天籁入耳,小宋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看向说话的李副将,连连点头,想让他信服。 “这可真是巧了,将军算准了内奸会透露粮草的消息给匈奴人才让苏侍卫带人守株待兔,而你却在这个时候让苏侍卫跟你离开,这有点说不过去了。”李副将皱着眉开口。 “我,我真的不知道。”小宋顿时觉得希望变成绝望,喃喃的道,他心里乱如麻,也不敢抬头看萧逸之的眼神,在他看来,萧逸之连这么重要的事情宁愿告诉才来军营不久的苏碧,也不愿意告诉他,其实已经在怀疑他了。 “我知道不是你。”主位上,萧逸之突然开口说道。 小宋猛地抬起头,有些憔悴的脸颊在看到萧逸之的时候,幽黑如墨的眼底出现了一抹微光,将军是相信他的,这一刻,他几乎激动地要热泪盈眶,就算旁的人都不信他,只要将军相信,他也觉得值了。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也算对你了若指掌了,你的性子,若是做内奸,一天不知道要露出多少马脚,同样的,这次抓内奸的事情不告诉你,也是因为你的性子太容易打草惊蛇了。”萧逸之看着他,开口解释道。 淡淡的语气却是他的救赎,这一刻,这个单纯的青年终于忍不住抹眼泪了。 听到萧逸之的话,老张老牛也忍不住点头,小宋这孩子也来军营好几年了,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凭心而论,说他是内奸,就连他们也觉得不可置信,如今将军这么肯定的说他不是,他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内奸,到底是谁呢? “至于匈奴为何这么巧去烧毁粮草,李副将,你应该很清楚吧?”萧逸之居高临下,表情淡然地看着李副将,轻轻开口。 “末将不明白将军在说什么?”李副将微黑的面庞涨的青紫,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闷声说道。 “上巳节那天,你身边的副官来找过小宋,话里话外刺探我的消息,小宋单纯,被人套去话了还不自知。”萧逸之凝视着他,很慢的说道。 “我身边副官和小宋的闲聊,我怎么会知道,我在萧家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军就以这莫须有的罪名说我是内奸,我不服气。”李副将的手抖得厉害,他越说,声音越凄迷,七尺高的汉子,眼睛竟然就这么红了。 “将军……”老牛听到李副将的话,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想要开口,却被老张阻止了。 “你不用着急,本将军会说你,自然是有证据的。”萧逸之冷冷的看着他,眼里带着浓的化不开的失望,轻声开口:“之前和伊稚斜短兵相接,本将军明明让你去放信号弹让老牛老张来支援,你竟然半天都没发出信号,后来告诉本将军信号弹丢了,且不说你是不是内奸,凭你延误军令,导致那么多士兵无谓牺牲,本将军就能治你的罪。” 他说到这里,李副将脑门已经开始涔涔冒出冷汗。 “小宋为何会想要去找苏碧带人支援,也是你让身边人在他耳边蛊惑的吧,不然,凭小宋那个一根筋的人,要么只会死战到底,要么就会直接去找老牛他们,怎么会想到守护粮草这里还有一队士兵。”萧逸之继续说道。 而小宋听到这里,忍不住恍然大悟,然后怒不可遏地瞪向了李副将。 李副将嘴唇蠕动,想要说出辩解的话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枉我还这么信任你。”老牛这个暴脾气当即忍不住了,立马发难。 “是因为你的妻女吧,早年,匈奴入侵,你和妻女走散,以为她们已经死去,还颓废过很长时间,后来也一直视匈奴为敌,每次开战都冲在最前面。”萧逸之叹息一声:“也是因为这样,让伊稚斜注意到了你,意外的,竟然发现你的妻女在匈奴为奴,他应该是以这个威胁了你。” 第120节 “将军,我对不起你。”李副将听到这里,直愣愣的跪了下去,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他脸上被浓浓悲伤笼罩,以前,他以为妻女都已经死在战乱中,心如死水,唯有军营中和弟兄们之间的手足情和誓要杀光匈奴的雄心壮志支撑着他。 而后来,被伊稚斜暗中派人找到告知了妻女还活着的消息,他又从欣喜若狂跌入了另一个怪圈,他让人刺探将军的行踪出卖给伊稚斜,其实内心挣扎了很久,只是,他若是不那么做,伊稚斜就会杀了他的女儿,当他夜不能寐煎熬着看到将军完好无缺回到军营,是多么感谢上天。 而之前的战争中,他帮着伊稚斜打听粮草的消息,延误信号弹的发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背着他良心做的,因为妻女在伊稚斜手里,他身不由己,却也痛苦不堪,如今被拆穿了,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老李,你就为了你的小家,差点害了我们大家。”老牛一脚踢在他肩头,怒声道。 “我知道我不对,我死不足惜。可是,茵茵她是无辜的,求将军救救她。”李副将被一脚踢中心口,忍不住脸上一白,他咳嗽了几声,抬眼看着萧逸之,带着哀求道。 “我会向稚奴单于要回你的妻女的。”萧逸之点点头,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末将谢过将军。”李副将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又沉默了片刻,他才再度抬起头,低声道:“末将无话可说,只求茵茵别知道,她有一个做过叛徒的父亲。” 他说完,就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着萧逸之的处置,他在军营多年,也知道,他这样的罪,难逃一死,只是,这是他咎由自取的,他也没什么可怨的,更何况,他做了这样的错事,将军还愿意救茵茵,他已经感激不尽了。 “你放心,本将军会告诉茵茵,她的父亲很厉害,杀了很多匈奴人,战死沙场,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她回故土的希望。”萧逸之淡淡开口,随即让人把李副将押下去等候审判。 而李副将听到他的话语,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识破身份1 李副将这一被待下去,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就连冲动的老牛面上的愤怒也凝滞了,嘴唇蠕动了几下,有些话几乎就要涌出喉咙,脱口而出,但到了舌尖处,却被按捺住:“将军,能不能……” “我知道你和老李同僚情深,只是,有些错误,犯下了就不能被原谅。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我们有多少士兵无谓牺牲了,他们,也是你的兄弟。”萧逸之淡淡的看着被押出去的李副将,眼底闪过几分不忍,终究被严苛所覆盖:“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底为止,你们都散了吧。” “好。”张副将点头,拉着一脸失魂落魄的老牛出去了。 “小宋,之前我误会你了,是我不对。”等几个副将都离去,军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苏碧抬起头,对着小宋诚挚道歉,因为之前以为小宋是奸细,她对小宋的态度还有一些恶劣,如今想来,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不不,我之前也有错,我不知道将军的布置,以为你包藏祸心,故意拖延着不去救将军,口出恶言,还散布对你不好的谣言。”小宋连连摆手,娃娃脸上瞳仁清亮,充满懊恼,让苏碧不由莞尔,这小宋果真如萧逸之说的,心事都摆在脸上,让人一目了然,但凡伊稚斜有点脑子,也不会找这样的人做奸细。 “好了,我的两位侍卫,既然误会解除了,你们也算是握手言和了吧。”萧逸之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掠过,然后落在她的脸上,不动声色地开口。 “我们本就没有矛盾,都是为将军做事,只是一点误会而已,说开就好了,对吧,小宋。”她对着小宋眨眨眼,笑意盈盈道。 “对。”小宋应了一声。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萧逸之伸了个懒腰,起身说道:“感觉肚子都饿了,我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他说着,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掀开帘子打不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暮色四合,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苏兄,我们也一起去,跟着将军有肉吃。”果然还是孩子心性,之前被冤枉还哭得一张脸花猫儿似的,如今一听到吃饭,小宋的眼睛就亮了,兴致勃勃跟在萧逸之后面,还不忘招手唤她一起,谁都知道,将军的伙食要好一些,跟着噌吃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瞧你这出息。”萧逸之回首敲了敲他脑袋,笑骂道。 “我就不去了,你们先去吧。”她开口道,素白的脸上笑容绽放,恍若千树万树梨花开,瞬间就有了灵动的轮廓,这是她和萧逸之心照不宣的秘密,每天这个时候,萧逸之去灶房用膳时候,也叫人给她在帐篷里准备了热水,她正好趁这个时候好好沐浴一番,至于饭菜,萧逸之又不是吃独食的人,总会记得给她带一份的。 “那好吧。”小宋耸耸肩,表示完遗憾后,屁颠屁颠跟着萧逸之走了。 舒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捉摸着萧逸之差不多要回来了,她才恋恋不舍地起来,换上一身宽松的衣袍,用干净的帕子把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包了起来,等她收拾好自己,帐篷外面就传来了萧逸之的轻咳声。 “进来。”她扬声喊道。 夜幕已落,这个季节天气格外好,月朗星稀,晚风微凉,随着萧逸之掀开的帐篷吹进来,让人神清气爽。 “你的头发不擦干么?”见她一头乌发用帕子包在头顶,越发衬得那张脸庞小小的,萧逸之暗暗比划了下,几乎只有自己的巴掌大小,他又是惊奇又是皱眉,湿发这样包着不会生病么? “没事,一会就干了,今晚吃的什么?”她满不在乎地开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饭盒,开口问道。 “今天全军庆祝,灶房加菜,有你最爱的鸡腿。”见到她的馋样,萧逸之眼底不由泛开一丝笑意,把食盒递了过去。 “真的?”她眼睛亮了,麻利地打开食盒,露出了和小宋如出一辙的表情,然后,就是伸手拿起鸡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安静的帐篷里,就听见她砸吧砸吧的咀嚼声,鸡腿被卤地很入味,啃起来肉香扑鼻,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她嘴巴不停,吃的唇角全是卤汁,在军营呆久了,她几乎都忘记了她是女的了,已经完全不在乎形象了。 而萧逸之就在旁边用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吃东西,明明是很随性地吃法,落在他眼里就格外有趣,她鼓鼓的腮帮子,满足的眯起眼,意犹未尽地咂咂嘴,都活色生香地勾住他的视线,尤其是视线落在她沾着卤汁的唇角,更是让他眼眸微沉。 “你看什么?”被人这么目光炯炯盯着吃饭,感觉很怪异的,一般人早就吃不下去了,好在她神经大条,硬是吃完了才感觉到,有些好奇地问:“莫非灶房没给你吃饱,让你看着我吃就又想吃了,不过这不大可能吧,你好歹也是将军,饿谁也饿不到你啊。” “我这不是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吃的满脸都是卤汁有些惊讶嘛,快点擦擦吧。”萧逸之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顺手把桌上的帕子扔给了她。 她满不在乎地接受,擦了擦唇角,军营里吃饭粗鲁的人多了是了,小宋还常吃的脸上都是饭粒呢,她这样的,都算斯文了。 “天色还早,也睡不着,不如我们比划比划。”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他随口提议道。 “可是我才洗了澡。”她有些犹豫,又有些心动,这段时间经过军营的锤炼,她的身手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军营里已经鲜有敌手,萧逸之算得上是一个,不过他平时太忙了,和他过手的机会不多。 “我们就随意比划下,点到为止,也消消食。”萧逸之把她眼底的动心看在眼里,于是又开口道。 “那行。”她把衣袖扎紧,随即摆开姿势。 识破身份2 见她摆开姿势,萧逸之抿了下唇,也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变得认真起来,苏碧虽然力量不及他,却极其懂得扬长避短,灵活的身手让他防不胜防,他们两人打起来,颇有些旗鼓相当的意味,让他必须全力以赴。 “那开始吧。”他也跟着来到帐篷中间的空地,看着苏碧,年轻而锋锐的凤眼渐渐涌起意气。 “好。”她应道,话音刚落,握紧的拳头就往前一挥,冲着他的门面袭来。 “你也真下的起手,要是打实了,我这张脸可就毁了。”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凭着经验身子往后一仰,避开了她的拳头,办事认真半是抱怨地开口,她那拳头力气可不小,都带起风声了,被打中了铁定要肿成猪头,明天是不用出门了。 “这样你也避不开的话,被打也是活该。”她笑了笑,身上的衣袍拂动,身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避开了萧逸之的锁拿,长长的睫毛微抬,小脸冷静如水:“不过,你不是嫌你的脸蛋太漂亮么,打毁容反倒成全了你。” “太美也是一种罪过,连苏兄弟都嫉妒了。”萧逸之低低闷响出声,一边斗嘴,手脚的动作却不慢,觑着苏碧一个空挡,也还之以一拳。 眼见避无可避,苏碧也只能挥臂来挡,只觉得他拳头似铁榔头一般,硬生生吃了这一下,手臂都酸痛麻木了,携带来的力气让她突突退后了几步才止住。 第121节 两人见招拆招,已经过了几十下,进退攻防,你来我往,苏碧终究是体力不及萧逸之,随着时间的飞逝,她体力不支的征兆逐渐明显,已经开始步步退后,而萧逸之却越打越兴奋,从开始的旗鼓相当,渐渐占了上风。 “苏兄弟,小心。”萧逸之正打的兴奋,一掌挥过去,却见之前反应灵敏的苏碧有些迟钝,眼看这一掌就要扇在她的脸上,萧逸之收手不及,只能把手掌往下移。 手下柔软的触感却让他错愕地抬起头,脸色尴尬而狼狈,局促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苏兄弟?” 而苏碧,在被他碰到胸口的一刹那,整个人就僵住了。 “你,你居然是女人?”萧逸之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怪不得,她总是不愿意和别人一起洗澡,他还以为是她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习惯,原来竟是如此。 “你还不把手放开。”苏碧的脸色爆红,见到萧逸之还保持着手按在她胸口的动作呆呆的看着他,有些恼羞成怒地低斥道。 “哦,哦,对不起。”他有些慌乱的把手收回去,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纤细白皙的颈项上,以前一直以为苏碧是男的还好,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阵冲击,脑子一片空白,像是有满天的烟火在脑海中炸开,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他一直欣赏引以为知己的苏兄弟竟然是女人?怪不得他总觉得她五官长得这么好看,笑容也很甜美,一不小心就会看呆眼了。 不对,明明好好的苏兄弟怎么就是女人了?还有,女人的身手怎么可以这么好,若不是体力跟不上,他们之间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萧逸之忍不住捂住了脑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自在的别开脸,佯装淡定地开口:“这件事就你知我知,不准告诉其他人。” “可是,你一个姑娘,怎么想要呆在军营呢?”尤其是训练的时候比好多男的还狠,萧逸之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可以呆军营,不可以上阵杀敌,事实证明,我也不比你们差。”听到萧逸之知道她是女的之后画风就变了,她忍不住怒气上涌,也顾不得尴尬,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逸之眨眨眼小心的开口:“我也觉得你很厉害,只是,一般女孩子都不会喜欢军营的。” “所以,你要把我赶出军营?”她眯着眼睛,冷静开口。 “当然不是。”萧逸之连忙反驳。 “那就好。”听到不用离开,她也舒了一口气,她在军营里呆着舒服,真要离开还有点舍不得,再说了,离开了军营,天大地大,她一个人,也不知何去何从。 两人说到这里,就无话可说了,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要不,你先休息。”萧逸之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讪讪开口,然后站起身来:“我去小宋那里挤一挤。” 之前不知道她是姑娘,他们同住一个帐篷倒也坦然,如今分明知道了她的身份,在同处一室,于她是不尊重,于他自己也觉得尴尬。 他说完,就大步走出帐篷,看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姿势。 她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只是,笑过之后又有些发愁,都怪自己太不小心了,被萧逸之识破了身份,还是这种方法,两人之间尴尬极了,这军营还不知道能呆多久。 不过,以后再如何发愁,也不耽误今天的睡觉,刚才消耗了一番,她躺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反倒是萧逸之,吵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宋,占据了小宋的床后,倒是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一晚,想着苏碧细白的脸庞,还有他们两人一起讨论行军布阵时候她眉飞色舞的自信张扬,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慢慢花开,又开始慢慢凝结,曾经静如止水的心湖,又开始微微波动。 一夜好眠,苏碧起了个大早,从床上爬起来,昨夜的记忆又回笼,她忍不住抓着凌乱的头发哀嚎,倒是有些不敢起床了,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萧逸之,纠结了半晌,才起来洗漱好,掀开帐篷出去,就看见面色青白,双目无神的小宋。 “小宋,你这是怎么了?”她惊讶地问道。 “昨晚将军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跑来我的帐篷睡觉,还一会傻笑一会翻身的,吵得我一晚上没睡。”小宋哭丧着脸,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 “哦,那将军呢?”她有些心虚的开口问。 “之前将军家里有来信,今天休沐,将军一大早就回家去了。”小宋擦去眼角因为呵欠挤出来的眼泪,无精打采地道。 “要不你回去补个眠吧。”一听见萧逸之不在军中,她瞬间就放松了,对着小宋关切道。 “也好。”小宋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吃了早饭,再回去睡睡。 鹤庆挨打 萧逸之离开军营回家倒不是为了避开苏碧,或者说不全是这个原因,虽然,因为他的爪子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他也觉得见到苏碧会很别扭,家书催他回去也算是给了他一个缓冲的契机。 只是,当他看完这封家书,瞬间就被怒气冲上了心头,他不过是在外面打了一场仗,也就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他家乖巧可爱的妹妹,就被一个混小子拐跑了。 这封信其实早就到了军营,不过萧侯说了,要等到匈奴事毕才给他看,果真是知子莫若父,知道他若是看了信,必定会坐不住。 他策马扬鞭,急速往萧府赶去,身后一路烟尘滚滚相送他一颗归家似箭的心。 “萧将军,你回来了。这一路上辛苦了,先喝点水解解渴。”才进了河南城门,等候在一旁的赵鹤庆就忙迎了上来,黝黑俊俏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意,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殷勤地从马车上倒了热水,屁颠屁颠送到他面前。 萧逸之也不搭理他,冷眼看着他忙碌。 “萧将军骑了这么久马也累了,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保证柔软舒适,你可以在上面打个盹,休息片刻,萧府就到了。”见他不接水,赵鹤庆也不恼,殷勤备至地开口。 “也好。”萧逸之瞧着他身后准备好的素色马车,淡淡的道。 “咦?”赵鹤庆滔滔不觉得话语被打断,圆圆不是说她哥哥很高冷么,他已经准备了一箩筐的奉承话,如今竟然找不到用武之地了。 “怎么,你其实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吧。”萧逸之微微皱着眉,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淡淡道。 “怎么会呢,将军这边请。”赵鹤庆忙迎他下马,温柔而热情地把他引进马车坐好,各种妥帖尽善:“水壶里面有茶水,小几下面有各色果铺,将军请自便。” 赵鹤庆说完,就打算放下马车帘。 “等等,你进来,和我说说话。”见他还站在下面,萧逸之忽然开口。 “我?”赵鹤庆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和萧逸之,他们两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你不愿意?”萧逸之挑眉,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不,我的荣幸。”赵鹤庆干巴巴地说,硬着头皮也跟着上了马车,等到车帘一放下,车夫开始驾着马车往萧府走去,萧逸之出乎意料地突然发难,一个擒拿把他摔在地上,双手一拧,把他胳膊扭在一起:“小子,说,你是怎么骗我妹子的?” “嗷嗷嗷,放放放手。”赵鹤庆只觉得胳膊都要断了,野蛮的军人,他痛得龇牙咧嘴,只能在心里暗暗吐槽,哭丧着脸看向萧逸之,认真的道:“我没有骗圆圆,我是真心喜欢圆圆的。” “圆圆也是你能叫的?”萧逸之皱着眉斥道,手下又下黑手,往赵鹤庆身上感觉敏锐又不露痕迹的身上狠狠整了几下,当初在军营里他就觉得这小子是个刺头,不服管教,鬼主意贼多,和憨厚老实的周承毅比起来,要奸滑多了,万万没想到这厮竟然贼胆包天,趁着他不在家,竟然拐走了他家单纯美丽的妹妹。 第122节 越想越生气,他又往赵鹤庆身上窜了几脚解气,赵鹤庆也配合着一阵鬼哭狼嚎,吓得外面的车夫都跟着手抖,赶得马车颠簸了几下。 “叫什么叫,你还是不是男人。”萧逸之冷冷斥道。 “呜呜呜。”赵鹤庆立马捂住嘴,委屈的看着他,嘴里模糊的说着什么。 “说人话。”萧逸之从小就被萧侯当做萧家接班人培养,一向佩服的都是那些铁血军人,对于赵鹤庆这样,被打就哇哇叫的样子很是看不上眼 “我当然是男人了,可男人也会疼啊。”赵鹤庆不服气的开口,更何况萧逸之这几下,可是用了十足力道的,他敢肯定,他身上一定是青一块紫一块了,靠,他看错萧逸之了,以为他是正人君子,没想到是个私下报复的阴险小人,有本事,他就冲着他脸上打啊。 见他还敢回嘴,萧逸之瞪了他一眼,赵鹤庆立马就噤声了。 好在,萧府距离城门不远,很快就到了,马车停下的一刹那,赵鹤庆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滚下马车。 萧清影已经等候在垂花拱门口,见到他们两人,脸上的笑意绽放,衬得眉睫越发黑亮,肌肤冰雪般明净:“哥哥,你可算回来了,爹娘都在里面等着呢。” 她迎上前,挽着萧逸之的胳膊,娇笑着道。 看到妹妹柔美的笑靥,萧逸之的脸色也柔和了下来。 “你怎么跑去和我哥哥坐一个马车,我哥哥有没有欺负你。”只是,等他跨过垂花拱门,萧清影就凑过去和赵鹤庆走在一起,小声问道。 萧逸之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圆圆,你哥哥我是这样的人么?我会欺负他,你问问他呢?”萧逸之板着脸,看着亭亭玉立的妹妹,酸溜溜的开口,女生外向,这都还没嫁出去,已经向着别的臭小子了,是谁以前还说过呢,只喜欢哥哥和爹爹,扭过头看到一边的赵鹤庆,真是越看越刺眼。 “萧将军没有欺负我。”赵鹤庆挺直了胸脯,连忙开口。 萧逸之这才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萧清影倒是闹了个大红脸,凭着她对自家哥哥的了解,不趁机收拾一下赵鹤庆才怪呢。 “圆圆。”她正轻轻缕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就听见赵鹤庆靠过来皱着眉小声唤她,指了指自己青色锦袍下摆不明显的脚印。 真是失策啊,今天还穿一件白衣出门的,看萧逸之怎么对他下手,赵鹤庆愤愤地想,面上却越发可怜,努力把下摆留下的痕迹往萧清影眼里凑。 “我哥他打的?”萧清影咬着唇,垂落的长睫下黑眸水润,带着浓浓的关切:“疼不疼啊?” “踢的,疼死我了。”眼见萧逸之已经大步走在了很前面,赵鹤庆故意放慢了步调,偏头看着心上人秀美的下巴,如一只慵懒的猫,狡黠道:“你给我吹吹就不痛了。” “那你还是痛吧。”萧清影没好气地推开他,咬咬唇嗔道。 已经及笄的少女,端庄娴雅中已经有了妩媚的风情,面容姣好,唇若樱桃,就这么轻轻一个眼神,就勾得他心痒痒,赵鹤庆还想再说什么,前方,萧逸之已经停下了脚步,淡淡开口:“你们两在磨蹭些什么,圆圆,过来。” “哦。”萧清影应道,撇开赵鹤庆,快走几步,到了萧逸之身边。 赵鹤庆只能悻悻然跟上,大舅子好凶,他以后日子不好过啊,他长长叹了口气。 饭桌逼婚 进去主院,萧侯夫妇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见到萧逸之,萧夫人甚至站起身快走两步,拉着他的衣袖,一叠声地说回来就好,若不是晚辈回来没有长辈在外相迎的道理,想必萧夫人恨不能亲自去大门口迎接吧。 “咳咳,逸之也是因为正事在身。”萧侯轻咳一声,打断萧夫人的长篇大论。 “是啊,娘,这不是之前忙着战事嘛。”被萧夫人的热情所吓到,萧逸之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子,硬着头皮宽慰道:“以后,我一定经常回来。” “娘亲,我们先用膳吧,菜都要凉了。”见到自家哥哥的窘迫样子,萧清影莞尔一笑,插进来解围。 “对对对,先吃饭,逸之一定都饿了。”萧夫人这才抹去眼角的泪花,一家人往饭桌上去,还不忘回头招呼赵鹤庆:“鹤庆也一起来。” “诶。”赵鹤庆脆生生应道,浑然不顾萧逸之的眼刀,殷殷地跟了过去,他算是见识到了,原来猛于虎的大舅子,见到了丈母娘也会变成小绵羊,以后他只要讨好了丈母娘就行了,眼睛瞪那么厉害有什么用,丈母娘在跟前,他就不信萧逸之敢打他。 “逸之,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烧鹅,快多吃点,在军营一定没吃好,你都瘦了。”萧夫人夹了一个鹅腿放在萧逸之的碗里,目光慈爱的抱怨:“你们军营伙食肯定很差。” “还好。”见到香气四溢的鹅腿,萧逸之第一个反应是是夹在一边留下来给苏碧吃,随即反映到他都不在军营了,对上萧夫人有些讶异的目光,他摸摸鼻子笑道:“在军营里的习惯,晚上容易饿,我都是把好吃的留着晚上吃。” “傻孩子,家里好吃的多的是,快趁热吃,一会饿了让厨房在做就是。”萧夫人一听,一颗慈母心更是疼得厉害,柔肠百结地说。 倒是萧侯抬眼看了他一下,自家儿子作息一向好得很,过了饭点是从来不加餐的,什么时候养成了晚上还要吃东西的习惯了,莫非是这次筹备打战太累了的缘故。 “鹤庆你也多吃点,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萧夫人看着儿子大口朵颐,心情大好的分了两分注意力给赵鹤庆。 “好的伯母。”赵鹤庆笑的眉开眼笑,努力咽下去嘴里的菜,这才开口道:“这个东坡肉真是好吃,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坡肉呢。” 他说完,又夹了一块东坡肉在碗里,吃的津津有味,仿佛那真是人间难得一尝的珍馐。 萧侯父子都抬眼,一脸惊叹的看着他,觉得他真是神人啊,萧清影则是不忍地别开脸,这桌上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中,唯有东坡肉是异类,原因无他,东坡肉是她母亲亲自做的。 萧夫人哪里都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管家理账也是一把好手,唯有厨艺一样,真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偏偏还喜欢下厨,尤其是萧逸之回来这样的大喜事,她怎么能不大显身手了,只是,东坡肉烧的黑糊糊的不说,还因为放了太多糖,甜的腻人,萧逸之他们每次吃的时候都是甜蜜的负担啊,萧清影之前耳提面命,其实是让赵鹤庆忽略掉东坡肉,最好不要吃,不要吃了露出难吃的表情,惹她娘亲不开心,谁知道他会借着这个拍马屁啊。 “真的么,这个还是我做的。”萧夫人心头大悦,勉力保持着淡定的申请说道。 “居然是伯母做的,我还以为是贵府大厨的拿手菜呢。”赵鹤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敬佩,开口道。 “赵公子是我家的客人,既然这么喜欢这道菜,就都给你吃好了。”萧逸之阴测测一笑,把一盆东坡肉挪到了赵鹤庆面前。 “不用,大家都吃。”赵鹤庆简直要骂人了,真是损啊,吃了两块,他已经感觉腻的想吐了,再多吃下去,他怕会出人命。 “没关系,我们经常吃得到,你喜欢就多吃点,不用客气。”萧逸之见到赵鹤庆快要龟裂的表情,心底冷哼一声,小样,跟他斗,还嫩着呢,面上却殷殷劝道:“鹤庆这般推迟,我可要认为你见外了,或者说,你根本不喜欢我娘亲烧的菜。” 见到赵鹤庆被这么逼迫,萧清影也只能露出个自求多福的表情,都说了让他别动东坡肉,他偏偏要说好吃,现在被她大哥抓着把柄欺负,她也爱莫能助。 “怎么会,这东坡肉这么好吃。”赵鹤庆又夹了一大块,心头安慰自己这就是为了抱得美人归的代价,一面大口咬着,只是,动作略凶残,可能已经想象着这是萧逸之身上的肉。 “鹤庆慢慢吃,你要是喜欢,伯母以后常常做给你吃。”萧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赵鹤庆大口大口吃的动作,作为一个爱下厨的人,她的家人永远不会欣赏她的厨艺是多么怅然的一件事情,而如今,未来的女婿这么给面子,她也跟着心花怒放起来,看着赵鹤庆,越看越觉得和自家女儿般配,家世相当,人生的也俊俏,两人坐在一起,端的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好。”赵鹤庆停下咀嚼,抬起脸,木木的应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在计划,以后要尽量找在萧家用膳了。 不过,女儿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可是儿子有和离了,看着形单影只的大儿子,已经萧府依旧冷清的院子,她又叹了口气:“逸之,你看,你妹妹都定下人家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倒是还孤家寡人一个……” 第123节 “咳咳咳。”萧侯一叠声轻咳打断了萧夫人:“夫人,先用膳吧。” “夫君,我知道逸之不爱听这话,可我就是忍不住,逸之都多大年纪了,若不是被周……”说道前儿媳,萧夫人就忍不住一阵厌恶,连她的名字都不愿说出来:“逸之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她平日里去别家做客,看着她的老姐妹们一个个含饴弄孙,心里也羡慕的紧,萧府还是太冷清了,缺个会哭闹撒娇的胖娃娃。 明白心意 “娘,你别哭了,我会努力。”萧逸之努力咽下嘴里的菜,有些无奈地开口,他怕他再不说话,他娘就要水漫金山了。 “真的?”萧夫人的眼泪也是六月的暴风雨,说来就来说收就收,听到萧逸之第一次说出几乎妥协的话,立马雨转晴了,饭都顾不得吃了,就要起身:“逸之你等等,娘托冰人拿了好多姑娘的画像过来,环肥燕瘦,温婉贤淑,泼辣张扬,应有尽有,你好好选选。” 打铁趁热,萧夫人深喑此道,顾不得萧侯一个劲地使眼神,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口风送了,她还不抓紧点,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娘亲,你别忙活了,先吃饭吧。”萧逸之觉得有些头疼了,不是说让他回来帮着相看赵鹤庆配得上自家妹子不嘛,可好样的,赵鹤庆都已经上门吃饭了,和他娘也这么熟,一看二老都已经松口了,所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叫他回来参谋是假,想让他相亲是真吧。 “娘不饿,娘只要一想到这事,就浑身是力气。”萧夫人眉眼舒展,笑意盈盈地看着萧逸之。 “娘亲,你真不用忙了,其实,我已经有合适的对象了。”萧逸之勾着唇,撒下重磅消息。 其实,刚才娘亲说道成亲的事情,他的脑海中就划过苏碧那张清秀雅致,玉一般好看的脸,记得有次训练时候落雨,苏碧淋成落汤鸡回来,发上脸上都是雨水,却无端带出了冰俏的清丽,那个时候当局者迷,他没想到身手那么好,还能和他秉烛彻夜详谈兵书的苏碧是个女娇娥,只觉得她那个样子格外好看,容颜似玉,还在感叹那一群兵崽子在背后偷偷说他长得像女人,真该让他们看看苏碧这个样子,更是清秀到极致了,可是,私心里,他又隐隐觉得很高兴,这样的样子,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 而第一次,对于娘亲催他再婚,他脑中回荡着苏碧的浅笑嫣然,竟然没有了平时的厌恶,反而生出隐隐期待,如果再婚对象是苏碧,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个对军营了解甚至喜爱,一个能和他聊得来,不嫌弃他一介武夫粗鲁不堪的女子,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佳人。 如果和苏碧成了亲,以后的日子,他不必去搬弄他厌恶的琴棋书画配合妻子,他们两人可以一起讨论行兵布阵,兴致来了还能比划一场,累了,就一个一个卤鸡腿,不用在乎形象,可以大口大口香喷喷啃着,这样的日子,一定很有趣。 “什么?”萧侯萧夫人和萧清影被他的话惊得全都放下了筷子,异口同声地问出声来。 “那是哪家的姑娘,娘去帮你提亲?”萧夫人迫不及待地问出声来,还有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萧逸之,明明两月前还一副看破红尘只想和军营作伴的样子,怎么短短两个月,就改了口风,只是,萧逸之俊脸笑得无比温柔满面春风,看着不像是撒谎。 “这个……”萧逸之一时之间倒是被问住了,她对于苏碧的家世一无所知,就连她是女子也是才得知的消息,现在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儿子,你不会被骗了吧?”连姑娘的信息都说不出来,自家儿子还就笑的一副坠入情网的样子,莫不是被某些不正经的女子勾住了魂。萧夫人有些忐忑,自家儿子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了,如果再一次受伤,她真怕他会一蹶不振。 “娘亲,你就放心吧,她是一个好姑娘,而且,我们之间相处合情合理,她还不知道我钟情于她呢。”萧逸之凤眼含笑,正色说道,极力打消自己母亲心目中对苏碧不好的猜测。 “那可以让母亲先见见么?”萧夫人问道。 “自然,等她同意了和我在一起,我就带她回来给母亲见,我相信,母亲一定会喜欢她的。”苏碧的性格洒脱耿直,和母亲一定能说到一处的,说到这里,萧逸之都开始期待那个场面的出现了。 “那就好。”萧夫人和萧侯对视了一眼,微微放下了心,既然儿子这么有信心能让他们喜欢,想必那姑娘错不了,而且,儿子难得动了情,于情于理,他们都要支持。 因为在父母面前把他爱慕苏碧的事情过了明路,萧逸之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也就懒得刁难赵鹤庆了,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赵鹤庆也抹着虚汗,成功过关。 回去的路上碰见等着看他笑话的周承毅,周承毅见到他全须全尾的回来,还有些疑惑不已,好歹在萧家军待过一段时间,和萧逸之共事过的,也知道萧逸之的妹控属性,对于即将拐走自己妹妹的赵鹤庆,应该大刑加身才对啊。 “萧逸之居然没有打你?”周承毅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问出了口。 “那是,我那大舅子看见未来的妹婿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文武双全,温柔体贴,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打我。”赵鹤庆摸了摸腰间,发现折扇没有带,只能昂着头,努力摆出一个器宇轩昂的姿势,得意洋洋道。 “怎么可能?该不会萧逸之今天没回来吧。”周承毅还是不相信,赵鹤庆懒得理他,昂首挺胸直接回房了,只是,关上房门的刹那,他就皱起了眉头,撩起衣服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暗骂道萧逸之手真黑。 而这边,因为母亲的逼婚,算是明白了自己心思的萧逸之也是辗转难眠,恨不能插上双翅飞到苏碧面前把自己的心意剥白一番,好不容易熬到次日陪着父母用过午膳,他就迫不及待回去了。 “这孩子,每次回军营都这么积极,真是把军营当成他的家了,我就奇了怪了,他整天都泡在军营里,哪有时间认识姑娘啊,不会是骗我们的吧。”萧夫人看着他火烧屁股般的赶路样子,有些不满的嘀咕。 “孩子不是说要把姑娘带回来给你看么,我们儿子什么时候说过谎了,我看八成是真的,你就别杞人忧天了。”萧侯宽慰她道。 “你就装吧,好像就我一个人急着抱孙子似的。”萧夫人没好气地白了萧侯一眼,想了想萧侯的话和萧逸之的表情,心微微安定了一点。 、 表白苏碧 萧逸之凭着一腔热血,一路狂奔,还提前了近一个时辰回到军营,此时正是晚膳时间,他一进去,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赶了一天路的身体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将军,你回来了,快来吃饭。”小宋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他,连忙笑着招呼道:“苏兄弟真是太厉害了,今天教会了我一个擒拿呢。” “嗯。”他沉声应了下,视线落在小宋搭在苏碧肩膀上的手上,不过短短一天,怎么小宋和苏碧就这么要好了,而且,因为小宋不知道苏碧是女儿身,这样大大咧咧的动作落在萧逸之眼里,怎么看怎么刺眼。 “我运气真好,正好赶上饭点,小宋,你去给我盛碗饭。”他抬脚往饭堂走去,一面轻描淡写对着小宋说道。 小宋连忙应了一声,屁颠屁颠跑去盛饭了,而萧逸之则不客气地一屁股落下,坐在了小宋的位置上,苏碧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没有抬头,依旧是细嚼慢咽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等到小宋端着饭回来,自己的位置已经没有了,只能可怜兮兮端着饭碗去旁边和其他士兵挤在一起。 等到大家都吃完了饭,也都回自己帐篷洗漱去了,苏碧和萧逸之也并排往他们的帐篷走去。 此时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了,唯有天边一处晚霞还泛着点点绚烂的灿光,他们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的厉害,只能听见鞋子踩在去岁枯草上的沙沙声。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来躲去也躲不过,倒不如早点说开,给个痛快,苏碧对着天空深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幽幽的吐了出来,然后再睁开眼,水眸中已经是一片坚定,她开口:“将军既然知道我不是男子了,要如何处置我呢?” “我……”萧逸之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颤了一下,才开口,可还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将军也是这么狭义的人么,那倒是我看错将军了,自打我来到军营里,我自问没有因为女子的身份而耽误一次训练,或者说,我还完成的比大多数人都好,就连上战场,也都圆满完成了将军的任务。”她见到萧逸之脸上的犹豫,有些急了,忙打断了他的话,噼里啪啦开始数落,说到这里,她脸上也带了一丝傲然,说是训练完成的比大多数人好,完全是谦虚的说法,除了萧逸之和几个副将,其他的士兵完全是被她碾压着打。这也是虽然她身子纤细样貌秀美,也没有士兵怀疑她是女人的原因,毕竟,论美貌,军营里早有萧逸之珠玉在前,论凶残,连多数男人都没有她厉害。 “如果仅仅是因为我是女子,将军就把我赶出军营,我不服。”她说到这里,掷地有声地落下最后的话。 离开了豫王府,天大地大,或许,就只有军营能让她有如此强烈的归属感,每天训练到全身疲惫,然后什么有的没有都想不起来,天昏地暗地睡一觉,再重复,这样单纯的生活,让她感觉到很安心,若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离开。 “我没说要赶你走啊。”萧逸之被她抢白的一头雾水,忙开口说道。 “哦,那就好。”她还想继续说服萧逸之,没想到萧逸之根本没这么想,满腔的话语被堵在喉间,她呐呐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前晚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这是她目前想出来最好的方法,说她粉饰太平也好,既然她还要留在军营里,和萧逸之低头不见抬头见,那样尴尬的事情,大家都忘了最好。 第124节 等到两人都进了帐篷,萧逸之抱起自己床榻上的铺盖,走到了苏碧睡得小床。 “你这是做什么?”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苏碧吓了一跳。 “你是女孩子,本来该给你一个人住一个帐篷,可你女孩子的身份不能在军队曝光,也就只能委屈你和我住一起了,不过,以后你就住里面的床,我睡外面。”萧逸之认真的开口。 “不用了,不是说就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么,我睡这里也挺好的。”苏碧有些头疼的说,她睡得的地方很小,也就是她身子纤细才睡得下,萧逸之人高马大的,只能蜷缩着睡,肯定睡不舒服。 “知道就是知道,怎么能当不知道呢,而且,你我共处一室这么久,对你的名节也有妨碍,你放心,我会负责的。”昏暗的帐篷里,一束油灯跳跃,映着萧逸之潋滟的凤眼格外深沉认真。 “我们坦坦荡荡,就和兄弟一样,能有什么名节损害,你要负什么责啊?”苏碧听到这里,心头有些火气,这些男人,总是觉得和他走近了的女人就成了他的所有物了,就该被他纳回家然后不让其他人看到,思及此,她忍不住冷笑出声:“敢问萧将军要如何负责,是一顶小轿抬入萧府纳我为妾么?” “当然不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若你愿意,我想娶你为妻。”萧逸之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开口。 这样的答案倒是让苏碧愣住了。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做主,再说了,你连我家住何处,年方几何都不知道,也就说要娶我了,萧将军也太随便了吧。”她干笑着开口。 “我是认真的,我一直想找一个能懂我的人,而我坚信,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至于你说的那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慢慢了解。”萧逸之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异常坚定。 “哈哈,忽然感觉好困,我先去睡了。”突如其来的逼婚怔住了她,她忙抱着被子,往里面的床落荒而逃。 而萧逸之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她现在不答应没关系,她说他不了解她没关系,他们时间还很多,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刻,想通了这一点,他也铺好床睡了上去,床榻虽然窄小,可想到苏碧睡在里面和他共处一室,他就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 成婚消息 而被他表白吓住了的苏碧却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烙了一夜的大饼,早上起来的时候,白皙的面庞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格外显眼。 “苏哥哥,你这是没睡好么?”这两天萧逸之不在军营,小宋和她倒是熟悉起来,加之之前冤枉了小宋,她心里也有些愧疚,就指点了下小宋的武艺,没想到却换来这实心眼孩子打心里的崇拜,这不,一早就去灶房端了早饭给他们送过来,见到她精神萎靡的样子,有些好奇地开口。 “嗯,昨夜你们将军鼾声如雷,吵死了。”什么没睡好,压根没睡着好不好,苏碧狠狠瞪了眼始作俑者,没好气的道。 “将军现在要打鼾了么?”小宋悄悄打量了下萧逸之,明明以前他睡在外间的时候将军都不打鼾,莫非是将军年岁大了,还好,他现在不用跟将军住了,他心有戚戚然盛了碗稀饭递给苏碧,安抚她暴躁的情绪。 萧逸之但笑不语,没有揭穿苏碧的谎言,自顾自拿起了一个馒头,吃得格外香甜。 好在,昨晚被她忽悠过去后,萧逸之就没再开口说成亲的事情了,苏碧提心吊胆了一天,就连训练都屡屡走神,等回到帐篷,见到萧逸之没事人一般就着油灯翻开兵书,并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如今匈奴已经式微,单于稚奴又生性懦弱,边境暂时翻不出什么浪花,一时之间太平起来,他们也就开始重复之前的训练屯军田识字算数的生活。 有人欢喜有人愁,牛副将又开始了痛苦的扫茅厕生涯,不过,这样规律的生活过着,时间流逝的极快,不知不觉,两个月就过去了,直到一封大红色的请柬飞入军营,送到了萧逸之手里。 “这个混小子,就这样把我妹妹拐走了。”萧逸之飞快看完红色请柬,手上一用力,请柬就皱成了一团,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语,上次回去太匆匆,后来他又忙着温水煮青蛙,在军营里潜移默化让苏碧熟悉他的陪伴,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回家,没想到,自家水灵灵的妹子就要嫁人了。 想到上次回去,看到赵鹤庆和圆圆相视一笑情意交融的眼神,他不由感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其实,通过之前赵鹤庆来军中的日子,他也知道赵鹤庆和一般纨绔子弟不一样,算是有成算的人,而且更是豫王爷的兄弟,算是良配了,只是,想想还是不爽。 他潋滟的凤眼微微眯起,心里已经翻来覆去想来无数个在赵鹤庆迎亲时候为难他的办法。 而坐在他对面的苏碧,听到他的低语声,手微微颤了一下,筷子掉落在了地上。 “你妹妹要嫁人了?”她轻声问道,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对啊,婚期就在十日后,我一会儿就要回去帮忙,婚礼在豫王府举行,会很热闹的,你要不要一起去?”萧逸之没发现她的异常,唇角勾起,笑了笑,开口诱惑道。 因为赵鹤庆已经和赵家决裂,而他和豫王关系匪浅,所以,虽然他已经买了院子修葺好了,这次婚礼,豫王为了给他做排场,安排了在豫王府成亲,他了解苏碧爱凑热闹的性格,若是能把她拐回去,就太妙了,而且,若是她见了圆圆成婚,说不定被感动头脑一热,答应他就更妙了。 “不了,你妹妹成婚,我去做什么?”苏碧垂下头,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桌子上粗糙的纹理,轻声开口,指下纹理反复,像是她隐秘不为人知的心事。 “好吧。”萧逸之有些遗憾,不过这个答案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苏碧这么容易打动,那他早就拿下她了,不过,对于心爱的姑娘,他就像是个冷静的猎豹,很有耐心。 “我一会把军中的事情安排下去,就回去帮忙,等到圆圆成亲后再回来,这些日子,军中你也多照看下。”萧逸之微微一笑,感觉到苏碧有些过分的安静,忍不住开起玩笑:“尤其是老牛,你们可不能帮他放水,若是算数题还过不了,他就继续练习怎么把茅厕扫的又快又干净,以后出去也算是有一技之长了。” 苏碧牵起唇角,勉强笑了笑:“有你这样的将军,牛副将真是倒霉。” 见她还会接话,萧逸之也松了口气,匆匆收拾了东西,就去忙活了,早点赶路,还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不然,今天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等到萧逸之一阵风似的旋出了帐篷,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如冰雪见了阳光般,立马消融了。 虽然还是正午,帐篷里的光线依然有些昏暗,她盯着窗户处洒落下来的几块光般,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真好,阿谨要成亲了。”昏暗中,她低低的呓语。 萧姑娘娇俏可人,阿谨风采卓然,他们才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十日后,整个河南府都会为他们的婚礼庆祝的。 而她,当初既然选择离开,就是已经放手了。如今得到他们即将大婚的消息,她也会为她们微笑祝福的,祝福他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只是,心里却有些隐隐作痛,手冷得像冰块一样,她知道,她失去他了,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个热情似火,会用一双深情的凤眼看着她的男子,那个逼着她说出她心意的男子。 阿谨曾说,她是他的救赎,是曾经照进他心底的一束光,因为有了她,他在太子府的童年才不会彻底绝望。可他不知道的事,在她重生而来,因为身份被束缚在太子府后院的时候,孤独的发慌的时候,是他的依赖,拉着她一步步走回到这个世界。 可是,现在,他是别人的夫君了,她终于永远失去他了,阳光太刺眼,她的眼睛酸的厉害,忍不住抬手,挡住了眼。 答应求婚1 萧家也算得上是河南第一家族,这次嫁的又是萧侯唯一的嫡女,结亲的对象还是豫王爷的结拜兄弟,就连成亲的地方都在王府,自然盛大非凡。 一时之间,萧家和王府的下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地采买,街头巷尾,市井百姓这些日子的话题也离不开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 萧家人口简单,主家人不多,萧逸之才一会来,就被萧夫人拉着当壮丁,噼里啪啦扔了一大堆事情给他,直把他忙的晕头转向,他心里暗戳戳的想要趁着结婚前摸去王府揍赵鹤庆一顿的念头也没了实现的机会。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成婚的日子。 六月初三,晴,宜婚嫁。 这日天还蒙蒙亮,本就睡得不踏实的萧清影就被萧夫人唤了起来,瞧着自己女儿白皙光洁的脸上眼睑下明显的阴影,萧夫人皱起了眉头:“这么显眼,一会得多用点粉也不知道遮不遮得住。” “娘,这可怎么办?”萧清影乖乖的坐在床上,任由请来的全福太太帮她梳理长发,听到萧夫人的话语,有些不安地问道。 “这有什么,我家圆圆怎么样的都好看,姓赵的若是敢嫌弃,我就揍得他爹娘都不认得。”尾随而来的萧逸之听见这样的话,有些不满地捏了捏拳头。 第125节 “你在这里添什么乱,还不快去前院帮你爹的忙。”现在这里乱成一团,萧清影一会还要换喜服,平日里想儿子想的心头疼的萧夫人第一次看自家儿子不顺眼,风风火火把他往外面推,嗔他道。 萧逸之看着大家都在忙着给萧清影整理,而且,自家妹妹此刻脸上带着娇羞紧张的笑容,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只能悻悻然摸摸鼻子,去前院给萧侯打下手了。 不过,很快,客人们陆续上门,他忙着招呼,也就顾不得心底那点酸涩了,等到新郎上门迎亲,他为难了一番,再到圆圆拜别父母,他把她背着上花轿。 身上的分量很重,还有圆圆隐忍小声的哭泣声,拜别父母,和另外一个男子结为夫妇,从此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里,去另一个地方,作为媳妇,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那样的生活,就算对赵鹤庆已经很熟悉了,可这一刻,圆圆还是不由自主地怕了。 “圆圆,以后,赵家小子若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哥替你打他去,而且,萧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他陈声开口,对着妹妹说。 “谢谢哥。”萧清影轻微的抽泣声顿了顿,小声地回道。 “大哥你放心,我才不会欺负圆圆,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早就等不及的赵鹤庆小跑着迎上来,听见萧逸之的话,连声保证。 萧逸之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看着圆圆被侍女稳稳扶上花轿,他帮她把盖头整理好,低声道:“圆圆,不管你嫁到哪里,萧府永远都是你的家。大哥和爹娘也都在这里。” “嗯。”萧清影点点头。 轿子被抬起,往豫王府的方向而去。 “那大哥,我就先走了。”赵鹤庆笑的一双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对着萧逸之拱拱手,也翻身上马。 “圆圆已经走了。”见到妹妹的花轿走远,萧逸之才回府,已经哭过一场的萧夫人看见他回来,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好了,夫人,别难过了,今天是圆圆出嫁的日子,是大喜事啊。”萧侯拍了拍自家夫人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啊。”萧夫人抹着眼睛,抽抽噎噎道。 “别哭了夫人,左右,圆圆都在河南的,想见面容易得很,你以后想她了,随时接她回来小住,晾赵鹤庆也不敢说什么,再说了,再过三天,她就会回门的。”萧侯把萧夫人落在桌上的帕子递给她,柔声宽慰道。 “对啊娘。”萧逸之看着自家爹娘腻腻歪歪的样子,再想到之前赵鹤庆璀璨如星的笑脸,忽然感觉孤孤单单的自己有点可怜了,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也不想在这里继续看家爹娘之间的柔情蜜意:“要不,我帮你们去看看婚礼怎样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萧侯愣了一下,开口道,他们是主人,家里还有亲戚客人要招待,可自己儿子是小辈,完全可以不在场啊。 “那你还不快去。”萧夫人这下也顾不得哭了,一叠声催促道。 “好吧。”萧逸之也想看妹妹出嫁的全过程,点了点头,就准备出发了。 “等等。”萧夫人追上来,不放心地道:“你可要好好看看圆圆,回来跟我说。” “知道了娘,我一定一眼不落地看完,回来细细跟您汇报。”他开口道。 “还有,一会儿有人灌鹤庆的酒,你要帮他拦着,别让他喝醉了。”萧夫人想了想,又交代道。 “那您就不怕我喝醉了?”他有些不满地道。 “少贫嘴,你的酒量我还不知道。”萧夫人瞪了他一眼。 他只能悻悻然离开。 豫王府里一片张灯结彩,红绸喜字到处都是,红烛把夜晚的豫王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看得出来,豫王对赵鹤庆的婚事也很上心,萧逸之见到了,俊朗的脸上柔和了不少。 他很快被王府的下人迎进了大厅里最好的位置,和周承毅坐在一起。 婚礼很快开始了,他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妹妹被侍女扶进来,和赵鹤庆拜堂之后,被送进了洞房。而婚宴开始,赵鹤庆果然开始被来人灌酒,不过,他和周承毅司徒谨轮番上去,不断挡酒,赵鹤庆这小子也贼精,早就买通了下人,给他装的时兑过白水的酒,酒过三巡,赵鹤庆很快就装醉提前退场了。 周承毅也不知去向,不过,豫王还在大厅中主持着大局,不断有人上前和他交谈,他都是挂着淡淡的笑意,来者不拒,饮了一杯又一杯,只是,脸上看着却比以前清瘦了不少,宽大的锦袍穿上身上有种空落落的样子,明明俊脸含笑,萧逸之却感觉他并不那么开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寂寞。 他摇了摇头,或许真是喝多了,被众人环绕的豫王怎么会落寞呢,他感觉到酒意上头,抬脚往外面走去,打算吹吹风醒醒酒。 月下求婚 夜晚的风很轻,吹在脸上,沁人心脾的凉,王府的花园里也种了很多花,淡淡的香气很好闻,萧逸之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忍不住在花园里闲逛了起来。 “你这呆子,刚才喝酒喝得这么拼命,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清脆的女声气急败坏地训斥着,让萧逸之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亭子里,纤细的少女抬手数落瘫坐在长椅上的青年。 “依依,我这是高兴啊,今天可是黑炭大喜的日子。”周承毅舌头都撸不直了:“不放心,我就多喝了两杯,没醉。” “你这也叫没醉,算了,我也知道你今天高兴,等我叫人送你回去休息。”柳依依有些无奈地道。 “不,依依,我不高兴。”周承毅趁着酒意,拉住了柳依依的衣袖,打着舌头道:“我高兴兄弟成家了,可也不高兴我们明明比他们先认识那么久,结果还没他们抢先了。” “胡沁什么呢,我看你真是醉过头了。”柳依依跺跺脚甩开他的手,跑去找人了,而周承毅则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傻乎乎的笑,不管怎样,摸到依依的袖子还没被打,也算是一种进步。 为了避免撞见双方尴尬,萧逸之特意躲在灌木丛,等到柳依依走远了才出来,只是,俊脸上满是无奈,明明春天已经过了啊,怎么他今天尽是撞见别人成双成对的,越发衬得他形单影只了。 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是被今天的婚礼刺激,他忽然很想现在马上在苏碧面前,再表白一次,这样的冲动,是循规蹈矩了二十多年的他从未有的。 等到骑马出城,山风吹在脸上,他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居然都没有跟父母说一声,从妹妹的婚礼上直接就跑了。人不轻狂枉少年,他早已经过了少年时期,此刻却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只想捧着自己一颗火热的心给对方看。 “驾。”不过,这又如何,人总要有一次这样的冲动,以后回想起来才不会觉得遗憾,他洒然一笑,扬起马鞭,快马赶路。 到了营地里,都是月上中天,已经近子时了,守门的士兵看见他回来,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等到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军帐那里,他却顿住了脚步。 之前说的豪气万千,此刻站在门口,却开始犹豫起来。 萧逸之,原来你也有这么怂的时候。他心里暗暗地骂道,心头一狠,掀开了帐篷。 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他皱起了眉,往外走去,在苏碧最喜欢闲逛的后山,看见坐在草地上熟悉的身影,心头一松。 她的身边,几个酒瓶子散落一地,凌乱不堪,她就坐在一堆狼藉中间,抱着膝盖仰头呆呆的看着天上的一线月牙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是在军营里犯禁喝酒了?”他走过去,拂开散落的酒瓶,挑了挑眉开口道。 第126节 “你可真够狠的,我好不容易偷偷私藏了一点酒,你这样豪饮一顿,我就断粮了。”只是,在侧身看着她面容时,却忍不住心一软,夜色下,她黑发如墨,白皙的脸上由着淡淡的憔悴,却越发衬得较好的容貌我见犹怜,萧逸之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柔声道。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是有了醉意或事没听清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呆的。 “今天是我妹妹大喜的日子,我在豫王府看完了她整个拜堂的过程,很是感触。”萧逸之开口,淡淡的说。 “那一定很热闹吧。”她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地上的青草,轻声开口,依然感觉到心微微一痛。 “嗯,我和妹妹一起长大,她最开始会喊的人不是爹娘,是哥哥。从小就跟在我身后,张口闭口都是我哥如何我哥怎样,如今被别的男人娶走了,我以为我会很难过的,可是,看到他们夫妻相拜的时候,却更多的是感动。”今夜的月色太过美好,萧逸之说出这话的时候,一直扑通乱跳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阿碧,你猜我在那一刻想到了谁?”萧逸之转过头,潋滟的凤眸里是一片沉甸甸的情意:“我想到了你。我想要娶你,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我想要好好照顾你,免你惊,免你扰,想要给你幸福的生活。” “你喝多了。”她别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现在很清醒,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从我得知你是女子的时候,从来不信神佛的我竟然忍不住感谢起满天神佛,把你带到我身边。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而且,你喜欢兵书打战,以后我也可以陪你比划,在没有别我们更般配的了。”一般的夫妻喜欢琴瑟和鸣,他们可以拳来拳往,不一样的相处方式,一样会幸福的,萧逸之认真地说道。 如果说第一次婚姻,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年少的他对于成婚的期待和羞涩,这一次对于苏碧,他却能真真正正的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之前和周湘儿失败的婚姻以和离收场,对于娘亲一再催促他再娶的话语,他是听过就忘,在心里溅不起一点涟漪,而此刻看着她,他很清楚他的心开始为她而动。 “我之前说过,你不了解我,”被他那样灼灼的目光盯着,感觉皮肤都要烧出一个洞来,她终于躲不过去,淡淡的开口:“我曾经做过别人的妾,后来被夫家休了,要不然,你见过哪家的女子能在外面这样行走,我这样的身份,萧公子还想娶么?”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了淡淡的嘲讽。门当户对,是大家族联姻的基本准则,她以为她一直洒脱,原来,还是困在这个圈子里,对于萧姑娘要嫁给阿谨,连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 “娶,当然娶,你若敢嫁,我就敢娶。”萧逸之毫不犹豫的开口,黑亮的眼里溢满了温暖的情意。 她这样好的姑娘,竟然会被送去给人做妾,想想都愤怒,好在,那家人不知道她的好,把她休掉了,这样他才能遇见她,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庆幸起来。 白首之盟 “所以,阿碧,你敢嫁么?”他继续问道,从来上战场都面不改色的萧逸之,此刻竟然紧张地手心冒汗。 本来想让他知难而退的,谁知道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苏碧一时之间竟然被他问住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手倒了一杯酒,醇厚的酒香在夜色中弥漫,入口绵长芬芳,让她几乎要醉了。 “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足够让你看清楚我的为人,我萧逸之向来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就一定会做到,说会对你好就绝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萧逸之深深地看着她,目光贪婪的像是要把她刻入心底,一刻都不曾移开:“如此,阿碧,你不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么,那么,敢不敢与我一起来一份白首之盟。” “还是说,你其实是个胆小鬼,根本不敢?”见她只是一口一口饮酒,萧逸之有些急了,使出了激将法。 “我有什么不敢的?”似乎是被酒意侵袭了神经,她竟然被简单的几句话激地脱口而出,然后,就看见萧逸之潋滟的眸子水一般轻漾,眸光极软:“所以,你是答应了?” 那样风采卓越的青年,就这样半跪在她身边,眼眸明亮如星,倒映着她清晰的身影,似乎,她就是他的全世界,她的心忽然就化作了水,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轻声开口:“你认为是就是吧。” “我早就有预感,你会答应的,所以,我才会连夜赶回来。”萧逸之听到她额话,俊美的脸上笑容犹如春花般绚烂,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她圈在臂弯,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开口道:“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别喝了,仔细明天头疼。” “怎么,我才答应你就开始管我,那我现在反悔行不行?”酒杯里已经只剩下少量残酒,被他夺走,她也没有抗拒,放软了腰肢倚靠在他怀里,装模作样地皱着眉头开口。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出去的话可就收不回来了。”萧逸之对着她龇牙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 “我可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她理直气壮地耍赖。 “可是,你虽是女子,却比很多男儿还要厉害。”他这一通马屁拍的很到位,说出来立刻就看见她眉眼弯弯。 夜色微凉,吹走了白日里的烦闷,两人就这样并肩靠在一起看星星。削肩被他揽在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唇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浅笑,这样也好,既然,她和阿谨已经无缘了,萧逸之也是她很好的选择了,至少,萧逸之是真的很喜欢她,一连两世,她都耗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喜欢一个人,最终,都换来一场空,这样的喜欢,她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而且,萧逸之和她都喜欢兵书,军队,行军作战,有共同的爱好,他们之间至少还有话聊,也许如她离开豫王府时候说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某一天,她见到阿谨和他的王妃的时候能心平气和地相视一笑,也许她和萧逸之也能在平时的相濡以沫中渐渐处出感情,未来会如何,谁知道呢? 反正,这样的夜色,这样微醺的她,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而萧逸之能给她,这样就足够了。 她闭上了眼,渐渐睡去。 萧逸之低头看着她沉静的睡颜,温柔的抱起了她,往回走去,夜晚外面风太大,睡着了很容易着凉,他还是带她回去睡吧,虽然,她的眼里还有些他看不懂的忧伤,可他都不在乎,只要她答应了他,给他机会了解,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眼底阴霾尽去,笑颜绽放的,他一步步走在夜色中,坚定而有力。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疼,她才醒来就觉得头疼的想要裂开,忍不住轻吟了一声,睁开眼,对上萧逸之放大的脸,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我有那么可怕么?”萧逸之不满地皱起眉,本来因为她的答应而升起的满肚子柔情蜜意,都因为她这个动作通通化为乌有,他的阿碧真是破坏气氛的小能手,好好的旖旎气氛就这么消散殆尽了。 “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监督训练么?”说到这里,她打了一半的呵欠梗在了喉咙里,想到本该在训练场的自己现在还在床上躺着,顿时欲哭无泪,军队铁一般的纪律里面,无故缺席可是会被罚的很惨的。 “别担心了,跟你请了假的。”萧逸之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些什么,开口说道,见她松了口气,这才拿起熬得软糯的粥递到她手里:“宿醉了起来胃不舒服吧,喝点热粥暖暖胃。” “谢谢。”平日里毒舌的萧逸之忽然转变了画风,她有些适应不良,呐呐地接过粥,开口道谢。 “我们之间的关系,用的着说谢谢么?”萧逸之有些不满地说道,见到她满脸的不知所措,又大人大量地挥挥手:“算了算了。” 毕竟关系才转变,她一是适应不良也是正常的,不能逼太急,把好不容易哄到的媳妇吓跑了,萧逸之摸摸下巴,如是想。 不过,阿碧早上起来发丝凌乱睡眼朦胧的样子真好看,萧逸之看着看着竟然看痴了,想到今天他冠冕堂皇找的理由照顾生病的阿碧,可以和阿璧独自相处一天,他心里就更美了。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在萧将军想着两人独处时光的时候,小宋心急火燎地来到帐篷前,打断了他的憧憬,也让快被他目光烤焦了的苏碧松了一口气。 误会解开1 “你最好真的有事。”见到满头大汗的小宋,萧逸之带着危险的笑容,语气温柔地开口。 “将军,出大事了,河南传信来说,王爷失踪了。”小宋抹了把汗,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打断了自家将军的好事,焦急地说道。 “失踪,这是什么意思?”萧逸之皱起了眉头。 “据说是王爷独自一人出城,一夜都没有回去。这是萧老将军给您的信。”小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索性把萧侯写的信递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听到这里,苏碧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知道阿谨为人一贯严谨,就算偶有放松,也不至于两天音讯全无让手下人疯找,除非是遇到了事情,她此刻也顾不得头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凑过去和萧逸之一起看起信来。 “王爷真是胡闹。”萧逸之看完信,俊美的脸上也带了一丝凝重,信上说王爷昨晚让守卫开了城门,独自一人出城打猎,然后到现在都没有信息,这事情已经惊动了王府管家,萧侯现在飞鸽传信让他带人去找。 只是,想到那个年虽不大,却老成稳重的王爷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萧逸之又是好奇又是无奈,只能收拾妥当自己准备出去寻人,好不容易偷个懒想和苏碧独处的幻想瞬间就打破了,看来他自己天生就是劳碌的命。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她也跟着收拾好自己,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萧逸之。 虽然不知道为何洞房花烛夜阿谨不陪着新娘子而是独自出城,可一想到阿谨会遇上危险,她的一颗心就犹如浸泡在雪水中,冰凉刺骨,到底修炼的还不够,听到他的消息还镇定不了。 “可是你的身体行么?”听到她要陪他同行,萧逸之的心底顿时冒出了一朵朵粉色的花,只是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第127节 “你以为我是草做的,风吹就散了啊。”她没好气的白了萧逸之一眼,率先走出帐篷:“我们往哪里找?” “河南府出城最适合狩猎的地方,就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而且,王爷是临时起意出城地,现在匈奴也已经龟缩在草原另一头,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行刺,至多也就是碰上大型猎物受点伤,王爷的身手,应该逃得过的。”见到她心急火燎的样子,和小宋汇合了带着一队士兵出发的萧逸之忍不住开口说道。 被苏碧一个凌厉的眼神瞪得差点噎住了。 听到萧逸之在那胡言乱语,她只觉得一颗心更是焦躁的厉害,一扬马鞭,当先跑了出去。 “我也就说说,王爷的运气当然没有这么背了。”萧逸之摸摸鼻子,也骑着马追了上来,他的马是军营中最好的良驹,又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和他心意相通,没多一会儿,就追上了她,悻悻然开口。 她没有理他,只是不断挥舞着马鞭,把速度提升到极致,他们两人已经把小宋他们落下了一大截,隐隐可以听见小宋让他们等等的消息。 “阿碧,你说,今天去的地方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故地重游了?”不过一会儿,萧逸之又凑了过来,眼珠子一转,又开口说道。 她侧过身看着他脸上带着几许暧昧的笑,不禁有些心虚又有些恼意,阿谨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还有闲心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让她很烦躁,不过,想起她昨晚酒醉后胡乱应下的话导致他们现在关系变了,她现在所想和他想的根本不一样,她又有些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唯有埋头赶路,只是,脚下的马实在不争气,怎么也超不过萧逸之。 贪杯误事啊,她勒紧了缰绳,如果时光重来,她昨晚绝对绝对不会借酒消愁,反倒把自己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好在,在一心赶路之下,在晚霞布满天空的时候,那个森林终于到了,小宋他们也追了上来,一个个累的口吐白沫:“将军,你们这样赶路,是想累死我们啊。” “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欠调教,这么点路就累死了,那我怎么好好的。”萧逸之笑骂道。 “您以为我们的马和您的小黑一样神勇啊。”说道这个,小宋有些羡慕地看了眼依旧精神抖擞的小黑,语气酸溜溜地道。 “少在这里说些有的没有的,阿碧的马和你们的一样,怎么就不见她累成这样了。”他说到这里,想回头看身边的苏碧,却发现她早就已经挥开半人高的野草,往森林深处找人去了,忙一脚轻轻踢在小宋身上:“还不快都给我去找人,老规矩,找到了人发信号弹。” “是。”说到正事,小宋等一队士兵忙肃容应道。 大家分散开去,开始在森林里搜索起来,萧逸之看了眼苏碧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片茂盛的森林除了秋狩的时候贵族子弟喜欢结伴来狩猎之外,平日里百姓多是在外面找找药材捡捡蘑菇,野草没有人来收割,长得葱葱郁郁,有的叶片甚至还很锋锐,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擦到,就是火辣辣的疼,此刻苏碧也顾不得了,眼睛四处看着,走得飞快。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脚下的路有些看不清楚,她一个趔趄,摔了一跤,还运气不好地踩中了一个小水坑,衣服都打湿了半边,也只能拧拧水,只是,这时候,她却听到不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凝神听了一会儿,是不远处的地方传来的。 “谁?”她心神一动,眯了眯眼看了看,那边,应该是猎户做的陷阱,不知为何,她心跳加快了几分,往那边走了过去。 “有人在上面么?”因为躲避一头发疯的野猪而不小心落入陷阱又摔到腿的司徒谨已经被困在这个方寸之地快一天了,从之前的大喊大叫到现在饿得精神萎靡,他已经不抱希望有人来救他,已经在下面想办法自救,只是,腿实在是痛得厉害,动都动不得,好在,他检查过了,没有伤到筋骨,也只能稍作休息,等腿好一点天色亮了再做打算,可却听到了走路的沙沙声,他瞬间打起了精神。 误会解开2 是阿谨的声音,苏碧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慢慢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走去。 “阿谨。”走到了陷阱的边缘,她开口问道:“你在里面么?” “碧姐姐?”本来随意靠在壁上的司徒谨瞬间坐直了身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你放心,我马上让人来救你。”她连声应道,伸手摸去身上的信号弹,只是,摸出来却发现因为她之前摔得那一跤,信号弹也跟着打湿了,现在拿出来都泡的不能用了,好在,火折子还没有打湿,她哧溜点燃了,对着黑漆漆的陷阱,勉强看到了阿谨那张花猫一样的脸,一颗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此刻的司徒谨已经是呆住了,他直愣愣地看着面前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失去了言语。 “阿谨,你先试着往上爬,我会拉住你的。”她看了看,这个陷阱有些大,或许是猎人为了捉野猪之类的大型猎物而挖掘的,不过,只要她和阿谨配合得好,出来也简单,甚至阿谨自己一个人费点功夫也能出来。 “我的脚受伤了。”他幽深的凤眼犹如两潭幽泉,深深地凝视着她,年幼时候他曾经读到老天爷的所有安排都是有深意的,让你在这里受到折磨,在另一边就会补偿你,那时候在太子府备受磋磨的他还不以为然,而如今,兜兜转转,他却是深信不疑了。 因为在太子府被虐待,所以他才能认识碧姐姐;也因为脚受伤没能逃出陷阱,碧姐姐才回来救他,上天对他并不薄,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受伤了,严重不严重?”她一听到这里就急了,怪不得凭借阿谨的身手,小小陷阱怎么就困住了他。 “并不严重。”他轻声的开口,却见她已经顺着陷阱壁滑了下来。 “快给我看看。”她把受伤沾染的泥土往身上一擦,焦急地往他脚上探去。 “碧姐姐,你既然已经一走了之了,还关心我的脚做什么?”他往后挪了一小步,避开了她的手,火折子明亮的光芒下,他清楚的看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焦灼,忽然就委屈上了心头,控诉道。 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豫王,只是爱情中求而不得的毛头小子而已。 “你说得对。”对上阿谨怨怼的的话语,她愣了一下,颓然地收回了手,轻咳了声,哭笑道:“我其实不该来的,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别人来救你。” 父亲曾经告诉过她,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当初对于昭帝,她是这样做的,而如今,到底是这个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是当初一步步拉着她从孤独中回到现实的孩子,她怎么也狠不下心。 这一趟,她本不该来的。 她说完,就想爬上去,却被一双手从身后紧紧圈住。 “碧姐姐,你就这么狠心,我受伤了也不管。”沙哑的男音带着沉沉的低落,有一滴滴水落在她的肩头,烫的她心慌。 “我身上也没带药,你脚受伤了就别乱动,我估计来找你的萧将军身上应该备齐了东西的。”她试着动了动,却被他箍地更紧了:“不是脚伤,是我的心受伤了,自打姐姐狠心走后,就一直疼得厉害。” “阿谨,你放开。”带着一丝哭泣的声音听得她心酸涩难耐,她叹息一声,低低开口。 “不放,凭什么姐姐撩了我的心就跑。”他不依不饶,像个吃不到糖葫芦吵闹的孩子。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都已经成亲了。”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就算阿谨说的再喜欢她,可还是能娶别的女人做妻子,也许,现在他还有些不甘心,可是,等他的妻子为他生下儿女,他就会释然了,时间会抚平一切的,就如同她,也会学着慢慢忘记阿谨的,虽然很难,她轻声道。 “谁说我成亲了?”本来还在抱怨的他瞪大了眼,声音微哑地问。 “我都知道了,昨天萧姑娘嫁入了豫王府。”到这个时候了阿谨还想要隐瞒,她的声音中带了一点难掩的薄嘲。 “昨天豫王府在办喜事不假,可是确是萧姑娘和赵鹤庆的喜事,姐姐以为是我娶妻?”他听到她的话,一口气梗在喉咙,差点没气晕过去,声音也带了些火气:“姐姐都跑了,我就是想成亲,也没有新娘啊。而且就因为以为我会娶萧姑娘,姐姐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成全我们,倒是好大方啊,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能随便抛下的么?” 本来是质问的语气,说到后来,倒是有了点感伤。 “我……”见他眼中又聚起了水光,曾经沉稳懂事的阿谨变成了爱哭包,苏碧有些头疼,又有些理亏,要她如何说,因为前世受过的伤,再遇见类似的事情的时候,她已经习惯把自己保护起来。 “还是姐姐对我就没有一点信心?”他隐隐有些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吸了口气,低哑的道:“我曾经对姐姐说过的,这辈子,我不要让我的王府里有像我这般不受期待的孩子出生,也不要像父皇那样,虽然坐拥美人无数,却得不到一颗真心,我只愿娶我心爱的女子一人共白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年纪小,姐姐听了只是一笑了然,后来在豫王府,我又说过,如果姐姐说不愿意,王府绝无二色,姐姐还是不相信;而今我在这里发誓,这辈子我非姐姐不可,如果我敢沾染其他女子,就叫我天打雷劈……” “好了。”她回首,食指按在他的唇上,打断他的誓言。 第128节 “姐姐,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你再不信,我就把心剥出来给你。”他低低的道。 她没有说话,长睫微微发颤。 “跟我回去吧,我一直在找你,如果再找不到,我真的会疯了。我看到赵鹤庆成亲,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想到我弄丢了你,就觉得心里烦闷,唯有打马出来狩猎才能疏解一二。”他痴痴地看着她的脸庞,伸出颤抖的手,像是触碰珍宝般,轻轻碰了下她的脸。 “对了,我还没说你呢,千金之子不坐堂,你堂堂的王爷,怎么能这么任性,随从都不带一个,就胡乱跑出来,不知道,大家都急疯了。”听到他的话语,她完全忽略了他的手,轻斥道。 “以后有姐姐看着,我再也不会了。”他想笑,又有些酸涩,一双凤眼沉沉看着她。 “我……”看着他憔悴不堪的脸,她在军营快活的两个月,他就瘦了这么多,拒绝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我答应就是。”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竟然感觉全身一松,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而他眼眶一热,差点又落下泪来。 离开军营 因为她答应了要跟他回去,他心口的大石总算是落到了地上,宁静的夜晚,两人就在陷阱底下,轻声交谈着鸽子这些日子的经历。 他听见她说她就在军营里的时候,眉头微蹙了一下,凤眼由浅转浓,这些日子,他派出的探子几乎把整个大历都要翻遍了,却忽略了自己地盘上的军队,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而她听到他说他一直在找她的时候,虽然语气轻描淡写,可是看着他比之前瘦削不少的脸庞,眼底也闪过了几丝不忍,她知道,她的懦弱逃避,让阿谨吃了多少苦头。 “对不起。”她有些唏嘘地说。 “永远别对我说对不起,碧姐姐,都过去了。”他的目光胶凝在她脸上,缓缓开口。 萧逸之手下的人办事还是很快,他们感觉还没说几句话,就有士兵找了过来,在她的帮助下,很快把他拉了上去,好在,脚只是简单的扭伤,并没有伤筋动骨,有擅长骨科的士兵帮助下,很快骨头就复位了,休养几天就无大碍。 士兵们也准备好了担架,抬着司徒谨就往王府方向赶去,她看到跟在不远处的萧逸之,今晚的他格外沉默,只是和司徒谨见礼后就没怎么说话,她走了过去,他也默契地放慢了脚步,两人渐渐落在了后面。 “原来,你就是豫王爷大张旗鼓要找的人。”之前豫王府找人动静闹得很大,他也有所耳闻,只是,到底不管他的事情,就没有过多关注,没想到,今晚尾随在她身后,听了她和豫王爷的话,倒是发现了她就是豫王爷所找之人。 “萧将军,对不起,关于昨晚醉酒后我的胡言乱语……”一阵风吹来,她有些瑟缩,抬手缕了缕散落的发丝,低低开口。 拒绝的话很难说出口,只是,她却不得不说,到底,萧逸之在她心里还比不上阿谨她已经伤害过阿谨一次,舍不得再伤他第二次,于是,只能选择伤害萧逸之了。 “你酒后说了什么,我都忘了。”其实,当初他们两人在陷阱底下说话,他就站在上面默默地听,听得他一颗心如坠冰窟,不是不愤怒的,明明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她怎么可以还对从前念念不忘,轻易就把他抛开,只是,如今看到她夜色中极为苍白的脸色,他到底还是不忍让她为难,毕竟是他爱的女子。 “哦,忘了就算了。”她呐呐地开口。 “你是决定不回军营,跟豫王爷回王府了对吧。”萧逸之又开口问道。 “嗯。”她点点头,她曾经因为前世受过的伤,把心用坚冰层层封锁起来,而如今,为了阿谨,她愿意融化坚冰,把心付出,若是再被辜负,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眸子坚定起来,她就是这样的女子,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一条道路走到黑。 “也好。”萧逸之心一痛,他曾经无比渴望看到她能展现出女子柔情的一面,可如今她露出小女儿的神情,却不是为了他:“你虽然很厉害,毕竟是女儿身,在军营也不方便,而且,如今匈奴已经臣服了,暂时也没有什么战可打,就连我闲下来可以琢磨亲事了。” 只是,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 她咬住下唇,没有说话,只是,水眸里带了淡淡的歉意和不安。 “不过,大丈夫何患无妻,凭我的身份,找个好妻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的芳草遍天涯。”萧逸之说到这里,唇角微扬起,那样的笑容,在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绽放,如同晨曦升起的水雾,轻灵美妙到无以复加,就连她都忍不住一呆。 “我相信萧将军肯定能如愿的,不提你的身份,就凭你的美貌,就能引无数少女前仆后继。”她见他已经能开玩笑了,也跟着放松下来:“只是,不知道以后的将军夫人见到夫君比自己美,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苏碧,你现在还没出萧家军吧,公然议论将军的长相,是想受罚么?”他咬牙切齿。 她忙做了个嘴巴上上锁的姿势。 “苏侍卫。”前面,司徒谨的声音忽然传来。 “去吧,王爷找你了。”萧逸之眼底泛起几丝迷离,缓缓道。 她点点头,小跑着追上去了,而等着她走后,他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淡了。 皇上病重 “刚才脚有点疼。”见到她小跑过来了,司徒谨凑近了她耳边,小声抱怨道。 “疼也要忍着,谁叫你晚上乱跑出来打猎的。”她看着他已经被包扎好的叫,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没好气的道。 “以后不会了。”又听到她熟悉的抱怨,他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不舒坦,笑眯眯应道,心里却在想,感谢他这一次发疯乱跑,不然,怎么找得到苏姐姐,而且,刚才萧逸之和苏姐姐靠那么近,又让他警惕起来,萧逸之那个花孔雀,一个男人没事长这么好看干嘛,以后他要把他们两个隔开,免得哪天姐姐觉得萧逸之比他好看,跟他跑了他找谁哭。 不得不说,男人的第六直觉也是很敏锐的,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司徒谨,已经下意识把萧逸之放在情敌的位置。 找到了苏碧,司徒谨一路心情甚好,那点脚痛对他来说无关大雅,只是看她紧张的样子,他还是乖乖坐着担架,被人一路抬回了河南。 “老大,你可算是回来了。”等到回到豫王府,赵鹤庆已经一脸焦色的迎了上来,对上默默跟在后面的苏碧,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苏,苏姐姐,你回来了?” “嗯。”苏碧轻轻点了点头,对着赵鹤庆惊得要瞪出来的眼睛,有些难为情。 “鹤庆,真是对不住了,让你新婚还为我担心。”他轻咳了一声,对着赵鹤庆抱歉地道,也是为尴尬的苏碧解围。 “老大,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赵鹤庆俊脸依旧沉得能滴出水般,压低了声音对着他道:“京城出事了。” “我们进去说。”他轻松的神情一整,开口道。 赵鹤庆点头,让王府的人接过担架把他送进书房,杜管家早就默契地安排了护送他回来的萧家军士兵去休息。 苏碧尾随其后,在其他士兵惊讶的神情中,跟着往书房走去。 不大的书房里,周承毅,萧侯,裴相都在,脸上都带着凝重。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等他在主位坐下,侍女们倒好了茶水都退出了书房,他才开口问道。 “老大,皇上可能不好了。”已经被这凝滞的气氛压抑的受不了的周承毅率先开口,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怎么会?”他骇然变色,喃喃地问道,虽然他和他的父皇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感情,甚至,皇上的冷漠一度让他的童年过的压抑痛苦,小时候的他甚至是恨皇上的,恨他不喜欢他为何又要让他出生,可听到他不好了的消息,他却根本没有一丝高兴,有的只是茫然和震惊,就算是他们再不亲,毕竟,也留着一样的血液。 第129节 “老大,你可要挺住啊。”周承毅有些担忧的开口:“消息是我娘让人传来的,应该是真的,皇上身体抱恙,已经多日没有上朝了,皇后把持后宫,用太医说皇上需要静养为由,拒绝各方人士探望,我娘亲猜测,皇上可能不大好了。” 周承毅说完,把长公主传来的秘信递给了他。 “王爷,还请您先不要悲伤,大局为重。”萧侯书肃整了脸色,开口说道,听了周承毅的话,在座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可能不会好了,不然,皇后犯不着禁止人去探望,就算皇上需要静养,让大臣在外面磕个头也可以啊。 只能说是皇上突然倒下又病势滔滔,让皇后彻底慌了,毕竟,小皇子才两岁多,话都尚且说不利索,这样的奶娃娃,拿什么和已经长成治理一方又有大功的豫王争。 “对呀,当务之急,我们是要着手准备回京事宜。”裴相也开口道,他们如今和豫王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豫王爷能再进一步,他们也能跟着平步青云,如若不然,等待他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本王明白,还请诸位助我。”他扶着桌子艰难站起身,对着萧侯等人深深一鞠,幽深的凤眼中是一片坚毅,如果说之前他还有得过且过的思想,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信念。 因为,他的身后有一直支持他的好兄弟,信任他的好下属,就算为了他们,他也要尽力一搏,更何况,他找回了姐姐,他更不能输了,他还没和姐姐成亲,没和姐姐生三两个孩子,然后就这么牵手,一直走到白头呢。 回到京城 “王爷折煞老臣了。”裴相和萧侯都忙侧身避开。 “如今最关键的是,不知道皇上病情如何。”裴相皱着眉头,叹息道,若是皇上病重,王爷就应该立马赶去京城,在紧要关头接手乱成一团的朝政。可万一这是皇后故意针对王爷设的局,皇上真如皇后所说只是小恙需要静养,王爷作为藩王无诏入京,绝对讨不得好。 “皇后那个女人太可恶了,封锁后宫,连我娘也进不去了。”周承毅愤愤地道。 “这很正常,既然皇后要玩虚虚实实的把戏,肯定不能让长公主进宫。”萧侯摸了摸胡子,看了眼周承毅说道。 “不管怎样,本王要先回京城。”他忽然开口,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看了眼萧侯:“右相大人,本王需要你带兵在潜伏在京城郊外,以防万一。” “老臣领命。”萧侯容颜肃然,开口说道,他这一答应,无疑就是把家中老小都压在了豫王的身上,若是豫王成功了,一个从龙之功是跑不掉的,而萧家也能一跃而上,从河南第一世家升为京中新贵,让为了投靠皇后不惜让周湘儿和他儿子和离的周家悔不当初,一旦失败,带兵围京师的重罪,足够让萧家万劫不复。 可萧侯心知肚明,既然已经站在了豫王这一边,就由不得他拒绝,不然,他也只是落得里外不是人,京城里皇后一派视他为敌人,而豫王也再不会信任他,更何况,他的掌上明珠已经嫁给了豫王的结拜兄弟,萧家早就撇不开了,倒不如豪赌一把,他的胜算并不小。 “嗯。”听到萧侯毫不犹豫的声音,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了兵在外面支援,他就有足够的底气了,几人又就回京以及封地的事宜商量了一番,知道月上中天才把所有的细节商讨完毕,萧侯等人才告辞离去。 “姐姐,才回来就让你饿肚子了。”他们这次的谈话事关重大,杜管家让外面伺候的侍从全部都退下,不准人打扰,因此,书房的门没开,也没人进来送吃的,等到萧侯等人离开,他才发觉饿的前胸贴后背,好在,杜管家早就备好了晚膳,很快就一一送了进来。 “你真的要回京?”她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鸡汤,缭绕的蒸汽模糊了她眼底的担忧,可轻柔的声音却带着淡淡的迟疑,若是阿谨愿意安于现状,窝在河南,和萧家已经紧密联系在一起,就算皇后谋划了江山,一时之间也对阿谨无可奈何的。 “嗯,有些事情,总是要做的。”他点点头,俊脸上一片坚毅,受制于皇后的日子他幼年时候在太子府已经过够了,更何况,以后并不是他一个人,他不想让他的妻儿一起跟着他过憋屈的日子。 “既然你决定了,就去做吧。”她点点头,眼眸落在了窗外,夜凉如水,屋檐下的流苏宫灯摇曳,光芒也跟着明明灭灭:“只是,我不要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要跟你们一起回京。” “好。”他微微一笑,他们两人也算是心有灵犀,就算姐姐不说,他也想提出来让她跟他一起去,毕竟,她离开的三个月太难磨了,如果可以,他希望以后的日子,他们都不要分开:“就让我们一起闯荡京城。” 这话说出来,他忽然就有一种豪情万丈的感觉,就算京城是龙潭虎穴又如何,有他爱的人和他的兄弟陪伴,他什么也闯得。 两人不再多谈,用完膳,就回房休息,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王府后门驶出去,直奔京城而去。 而按照商议的,萧侯也去了军营,要和萧逸之商量,领一队精兵悄悄往京城潜伏,准备随时策应豫王,而裴相就留在豫王府,代理豫王处理封地一应事宜,给人豫王还在王府的错觉。 “老大,你头上的珠花真好看。”出了豫王府,他们就换了一辆奢华的大马车,描漆的车窗,无比大的车厢铺着织花地毯,他们一行人坐在里面空间都还绰绰有余,赶路的时间最是无聊,周承毅忍不住就拿他开刷。 “闭嘴。”他别扭地抹了一把头上的珠花,一个眼刀对着周承毅横过去,为了避人眼目,他们扮成一个富商携着娇妻美妾四处赏玩,不过,凭着周承毅占了新城那边大半个贸易区的商铺的身家来看,一个大富商的身份倒也担得起。 “凶什么凶,再凶,小心我休了你。”周承毅不满的哼唧,接触到自家老大越来越冷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躲在了她的身后:“苏姐姐,老大凶我。” “好了,你们别闹了。”她无奈笑道,只是,如今紧绷的局势下,有周承毅在一边插科打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们的伪装还算顺利,恐怕皇后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扮成女人混进来,于是在周承毅很上道的打点了点银子后,他们一行人很轻松地就进了京城,然后,被长公主派出的人悄悄接到了公主府的一处别院。 “有劳姑婆了。”别院收拾得很整齐,可见长公主早就料到他会回来,提前布置的,他洗漱过后换了常服出来和等候在外的长公主见礼。 “阿谨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只是,皇后这次很谨慎,宫里什么消息也探不到。”长公主叹息一声,无奈道。 “姑婆已经做的够多了,剩下的,我来就好。”他温声地道。 “老大,你要怎么做,直接打进宫去。”听见他的话,埋头苦吃的周承毅抬起头,一脸跃跃欲试,大有跟着一起去的架势。 “吃你的西瓜。”长公主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暴栗。 “娘,才回来你就打我。”周承毅有些不满的痛呼。 “承毅和长公主真不像是母子。”长公主如此精明,竟然会生出这么单纯的儿子,她忍不住开口道。 “对吧对吧,我可不像我娘那么暴力。”周承毅根本不知道她的意有所指,还一脸戚戚然附和。 她抿嘴笑笑,没有打击他。 探听消息 他们说了会儿话,长公主体谅他们赶路辛苦,把他们都赶去休息了。 “现在要怎么办呢,阿谨?”虽然回到了京城,可是却根本进不去皇宫,对立面的清醒还是一无所知,她有些担忧的问道。 “姐姐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现在,就只有等消息了。”他抬手把她被风吹凌乱的散发别在耳后,微微一笑说道。 “你有主意就好,总是,一切小心点,大不了我们退回河南,有兵有人,龟缩着不回京城,皇后也奈何不了我们。”被他靠近,她只觉得身子都僵硬起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当然,我还要娶姐姐呢,自然会保护好自己的。”他深深地看着他,俊眼流光,像是又变回了十四五岁朝气蓬勃的少年,暧昧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让她鸡皮疙瘩立马起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推了他一把,只是,出口的声音慵懒的她自己都陌生。 “我不是开玩笑,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好多年了。”他认真地说道,就算是想要那个位置,也是想要给她一个盛大无双的婚礼,想要和她一起携手看江山,想要没有人能欺负到她。 “不和你说了,我困了,先回房了。”她只觉得脸上烫的吓人,这次回来,曾经严谨持正的阿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他可不会说这种话,只是微恼的同时,却泛起一丝异样的甜蜜,心也跟着本能的悸动,她绕过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他看着她仓惶的背影,心里却觉得异常静谧,等到她回房后,这才转身离开,凤眼中的光芒收敛,转化为幽暗的深潭。 后宫深处,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里,华衣丽人正在整理窗台上郁郁葱葱的花草,啾啾的一声鸟鸣,一只不起眼的灰色小鸟落在了她的肩上,她心跟着一跳,手中的水壶差点没握稳。 第130节 她就是当年太子府的梅奉仪,后来跟着太子登基,她跟着也进了宫成了梅贵嫔,又因为她一直与世无争的恬淡性子,加上又没有子嗣,进宫后新人辈出,她渐渐没了恩宠,却意外的入了皇后的眼,皇后见她嘴巴严实,办事利落,倒是慢慢开始信任起她来,身份也在皇后的关照之下从贵嫔一跃为妃。 “这小东西倒是有眼力见。”一边伺候的宫女见那只小鸟一点也不怕生,从梅妃的肩头一路蹦蹦跳跳,落在了梅妃摊开的手心,忍不住奉承道。 梅妃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弧形优美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估计是饿了,找娘娘讨吃的来了,千千,你快不快去拿点粟米来给娘娘喂这小家伙。”一边的大宫女喜鹊和梅妃主仆多年,已经心意相通,梅妃不用说话,她就明白该做什么,开口说道。 还想再说什么的宫女只能垂头退下,梅雪宫里,梅妃娘娘性子极好,对人也温和宽容,只是这个喜鹊却不是省油的灯,偏偏梅妃娘娘机器信任她,宫里上下事情都让她全权负责,得罪梅妃不要紧,得罪了喜鹊,或许下一刻就被踢出梅雪宫了。 也是喜鹊命好,梅妃念旧,她是又是一直从太子府就伺候梅妃的,她们是比不上的,千千不满地嘀咕着,下去找粟米了。 “娘娘,是……”喜鹊看了眼外面,把窗帘拉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嗯,王爷回来了。”梅妃抽出小鸟腿上不起眼的纸条,看着上面隐秘的符号,一向波纹不兴的眸子泛起了涟漪。 “真的是王爷。”这由娘娘按照家族秘法养大的小鸟,只有娘娘和王爷才能驱使,如今,活动在京城里的小鸟飞回来,只能是王爷回来了,喜鹊一猜一个准。 “既然王爷已经回来了,那我也需要做点什么了。”梅妃纤细的手指不由得掐紧,把手中小小的纸条一点点碾碎, 声音温婉地道。 “可是娘娘,皇后下了令,不准任何人靠近甘泉宫。”喜鹊眼底带着浓浓的担忧,虽然皇后对自家娘娘还算不错,可如今甘泉宫禁严,皇后犹如惊弓之鸟般,最近已经有好几次在外面鬼鬼祟祟想要刺探甘泉宫消息的内侍被打死了,这个时候娘娘去,不是撞枪头上么? “顾不了那么多了,平日里我一直对皇后恭敬有加,皇后对我毕竟还有几分薄面的。”梅妃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淡淡的语气极是坚决:“再说了,我这条命都是主母给的,留在这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帮王爷,喜鹊,你去准备一份滋补的汤,我一会要用。” “是。”自家主子虽然看着柔弱,可一旦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就别想她更改了,喜鹊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闷闷点头了。 等到梅妃重新换了一身适合外出的衣衫,喜鹊的汤也准备好了,也没带其他下人,主仆二人沿着小径一路走着,往甘泉宫走去,不出所料,到了甘泉宫两人就被拦住了。 “还请回禀皇后娘娘,梅妃求见。”她声音温婉的对门口的侍卫说道。 后宫里因为皇后生有闽王,一家独大,皇上虽然颇多内宠,却都位份极低,妃位以上的,也就是眼前这个梅妃一人,虽然看她身影纤细声音柔弱,守门的侍卫也不敢怠慢,让她稍等往里面通报去了。 出乎他们的意料,除了太医谁都不让进去的皇后竟然准了梅妃的入内,这让守门的侍卫顿时觉得万幸,还好没有直接赶走梅妃。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进了内室,梅妃被皇后的心腹宫女雪琴带到了皇上寝宫旁的偏殿,不一会儿,皇后也进来了,她忙起身,敛衽下摆。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们最近不要往甘泉宫来么?还是说,你也像那些小妖精一样,迫不及待凑上来假装关心皇上以博恩宠。”皇后淡淡扫了她一眼,因为身处高位而威严愈重的脸上在昏暗的室内更显阴沉,喜鹊跟在梅妃后面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臣妾相信,有娘娘悉心照顾,皇上一定能康复的。”对着皇后近乎指责的语气,梅妃微微一笑,抬起头看着皇后,认真地道:“而且,臣妾这样半路也接手照顾,也不了解皇上的喜好,并不能做到娘娘这般面面俱到,只是,臣妾是担心娘娘这些日子只顾着照顾皇上,忽略了自己,所以特意炖了一盅汤给娘娘,喜鹊。” 她说完,喊了喜鹊一声。 “是。”喜鹊应道,把汤放在了桌上,打开了盖子,浓郁的香味立马充盈了整个室内。 “你有心了。”皇后看了看她,见她只是专心地用勺子把汤舀进了碗里,如丝的秀发披散在肩头,衬得清冷的面容有些天真的韵致,皇后绷紧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开口道:“你先放在那里吧,一会凉了我会喝的。” “是,那臣妾就不打扰娘娘了,整个后宫都要娘娘打理,还请娘娘照顾皇上之余,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梅妃微微一福身,带着喜鹊告辞离去 。 尘埃落定 “你说梅妃这是什么意思?”皇后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走出甘泉宫,眼神都没有乱瞟一下,屈指扣了扣桌面,蹙眉问道。 “也许是真如她所说,你关心娘娘?”雪琴想了想,犹豫着开口,梅妃对皇上的恩宠也根本不在意,对什么都淡淡的,在后宫若说有走得近的,还是自家主子,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也许吧。”皇后轻嗤一声,她身处高位太久,真心假意看过太多,现在也懒得猜测了,一律都无视掉,看了眼还热气腾腾的汤,淡淡吩咐:“倒掉吧。” “是。”雪琴点头,端着汤出去了。 “娘娘,你说我们这么来一趟,连皇上的面都没看见,不是白来了么?”远离了甘泉宫,见到周围没人,喜鹊忍不住抱怨道,亏她还被皇后的眼刀冻得瑟瑟发抖。 “谨言。”梅妃看了她一眼,低低提醒。宫里的小径,虽然看着没人,谁知道有没有人恰好在你看不到的角落呢,所谓隔墙有耳,就是这样来的。 而且,看不到皇上,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皇后那样重的防心,会让她见才有鬼呢,不过,该知道的,这一趟她也了解清楚了,她觉得脚步都轻了不少。 “走,先回去。”她低声吩咐道。 “是。”喜鹊点点头,跟在梅妃身后回去。 到了宫里,避开其余宫人,梅妃把带着暗号的纸条放在了灰色小鸟的腿肚子上,然后放飞了小鸟。 “娘娘,你写的什么啊?”替梅妃把风的喜鹊看着梅妃纸条上奇怪的字符,有些好奇的问道,毕竟,对于她们这一趟甘泉宫之行,她只觉得一头雾水,根本什么都没打探道。 梅妃只是但笑不语。虽然她没见到皇上,可从皇后紧抿的下巴,绷紧的神经,和草木皆兵的焦虑,她也知道,皇上现在一定不好了,更何况,凭着平日里皇后和她的关系,若是皇上只是小恙,怎么着也会让她进去给皇上磕个头的,所以,喜鹊觉得她们白走了,她却把想知道的都了解了。 灰色的小鸟在傍晚的时候落入了公主府别院,司徒谨的手里,他拆出喜鹊腿上的纸条,飞快扫了一眼,凤眼中精光乍现。 “宫里有消息了?”一边的她好奇地问。 “梅妃传来的消息,父皇病重了。”对于她,他总是知无不言的。 “消息可靠么?”她有些迟疑地问,虽然阿谨说过,梅妃是先太子妃留给他的人手,只是人心易变,从太子府后院不起眼的姬妾混到如今皇后之下第一人,梅妃的手腕不缺,心眼也灵活,这样的人,难保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忠诚。 “放心。”他伸手拂落她肩头的落叶,温声道。他和梅妃这么多年的交道打下来,也大致清楚她是一个怎样的人,知道她对于他母妃主仆情深,甚至这么多年来,为了怕和他父皇牵连过深,更是早早服下了避子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把宫里的人手尽数托付给梅妃,也就代表他对梅妃的绝对信任。 “既然如此,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看着天边烧的如火如荼的晚霞,幽深的凤眼转为坚定,他不知道皇后这么费尽心力隐瞒父皇的病情是要谋划什么,他只知道,他不能拖着坐以待毙。 “姐姐,我现在就去城外和萧侯他们汇合,然后,清君侧,除妖后。”他把灰色小鸟放飞,对着苏碧沉声道。 “我也去。”她连忙起身,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慌张,对于阿谨的这个决定,她根本没有把握,成了就一朝登天,不成就万劫不复,她也知道不能劝阻,于是,只能跟在他身边,她才能安心一点。 “不,你在这里等我。”一向恨不能和她黏在一起的他却拒绝了这个提议,他握着她的手,那么用力,让她都有了疼痛的感觉,幽深的凤眼静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可……”她张了张嘴,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听话。”他坚定的说:“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你跟着去宫里,若是被皇后认出来,也不妥当,你在这里安心等我,等我成了这个皇城的主人,就来迎娶你。” 他说完,就大步流星往外走,怕再停留一会儿,就会忍不住吻下去,而关于他所说的理由,不管多么冠冕堂皇,都是借口,他是怕万一他输了,她也跟着搭进去。所以,危险就让他自己闯,她只要站在安心的地方等着他就好。 她看着他坚定离去的步伐,眉宇间隐有忧色。 第131节 等待的日子甚是难熬,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里偶有厮杀声,别院也关紧了门户,下人们也都不再出去采买走动,依靠着地窖里的储存的蔬果肉食坚持,她等得心急如焚,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嘴角都起了一圈燎泡。 好在,第四日的时候,别院大门被敲响,他一身戎装,英俊的面容虽然带着疲倦,更多的是意气风发的张扬,她心一松,知道成了。 “姐姐,没事了。”他扶住她,问声说道:“让你担心了。” 她有些赧然,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膝盖软了,借着他的手臂站稳了身子,这才开口:“没事就好。” 文帝二年七月,文帝病重,皇后云氏隐瞒帝王病情,意图谋反,幸得文帝长子豫王率兵回援,囚禁云后于冷清宫,然,文帝病情被耽误,太医已然回天乏术,于三日后驾崩。 “哈哈,哈哈,那个女人的儿子终于死了,先帝啊,你费心费力让那个女人的儿子登基,没想到却是个短命鬼。”太妃院里,苏太贵妃侧耳听完丧钟的声数,立马就判断出是帝王驾崩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怅然起来,就算皇帝死了又如何,如今,前朝已经被豫王控制住,她的儿子,早就成了一个空壳子王爷了。 “娘亲,这以后是不是豫王要登基了?”德王有些不安地抓住苏贵太妃的手臂,焦急地问道。 “是又如何,就算他登基了,你也是他二叔。”苏贵太妃有些不甘地承认道,见到自己儿子目中掩饰不住的惊慌,有些奇怪的开口:“晔儿,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司徒晔有些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难道要他告诉他母妃,曾经为了一个女人,他和豫王对上过,甚至还派人追杀过豫王么,他就算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吧。 “到底怎么了,你这孩子,是要及时我么?”苏贵太妃见到儿子抓耳牢骚的模样,有些着急地问。 “我曾经和豫王有些过节,这不是怕他秋后算账么?”司徒晔嘿嘿一笑。 “什么过节啊,你什么时候和他撞见过?”苏贵太妃有些疑惑的问。豫王和自家儿子一个在封地,一个在京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啊。 “娘,你就别问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啊,我这不是怕我那侄儿以后秋后算账么?”司徒晔开口打断苏太贵妃的追问。 “你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个大礼送给豫王贺他登基,想必,有了这个大礼,你们什么过节都能一笔勾销了。”苏贵太妃目光盈盈,笑着开口。 “好,娘,那你去准备。”德王见到苏贵太妃有了主意,大喜过望,心头大石落地,也懒得问什么礼物,就忙告退出宫去寻欢作乐去了。 再起波澜 而此时,司徒谨接手了乱成一团的前朝后宫,正忙着处理他父皇的丧事,忙得头昏脑涨,根本无暇顾及后宫中各怀心思的女人们打得算盘。 好不容易任命出负责的宫女内侍,灵堂布置出来,安排好大臣命妇们守灵的位置,天色已经黑了。 “阿谨,你先吃点东西吧。”她这一天都在旁边看着他忙得团团转的样子,想要上前打断,又实在插不进去,也只能干瞪眼,好在,现在,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她这才端了粥上去,温声开口。 “好。”他接过粥,几口下肚,只觉得温暖的感觉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底,只是,粥到底不管饱,这会儿,他才发觉早就饥肠辘辘。 “饿了吧,我已经让御膳房备下晚膳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碗热粥垫垫底。”她柔声道,看着他眼底乌青的一团,有些心疼的道:“要不,你先睡一会儿,饭菜来了我再叫你。” “我听姐姐的。”她的声音似乎有魔力,他只觉得眼皮都开始打架,也就从善如流的在贵妃榻上躺下,由着她给他盖上丝被,只觉得心里安心极了。 而她就看着他说了那么一句话后躺下就睡死过去,不由得莞尔。 因为帝王驾崩,禁饮酒作乐,京城中的花街柳巷都显得冷冷清清,德王却带了几个花娘,在他的一处宅子里寻欢作乐。 “王爷,您这个时候还敢来找我们姐妹啊?”一个身着红色纱裙身材火辣的女子凑近了他,娇滴滴地说道。 “是啊,这不是说明本王舍不得你们么。”德王眯着眼睛喝下另一个花娘殷勤送到嘴边的美酒,一边用力拉着红衣花娘,搂了个满怀。 “讨厌,王爷,您坏事了。”见到德王双手不老实地游走,红衣花娘吃吃笑着,妩媚地横眼。 “小红,本王若是不坏,你还不喜欢了呢。”德王酒气冲天的嘴凑上去胡乱亲着,一边哼哼道。司徒晔心里门门清,司徒谨和他已经死了的大哥也就是明面上的父子关系罢了,根本没有一丁点感情,所以,所谓的禁作乐,只要不是太出格,闹到大庭广众下,司徒谨根本不会追究的,既然如此,人生苦短,他又何必苦着自己呢。 美酒佳肴,女人柔媚的娇语,让这室内渐渐升温起来。 “讲真,小红,你虽然梦红楼的花魁,却不是本王见过最美的女人。”酒过三巡,德王餍足地眯着眼瘫在床上,开口感叹。 “奴家知道,奴家蒲柳之姿,自然比不过王爷府里的夫人们。”红衣花娘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也不管身上衣衫凌乱,露出胸口大片白皙妩媚的春风,丰唇微微翘起,有些吃味地道。 “得了吧,本王府里的女人哪比得上你啊。”德王的眼睛直勾勾落在小红胸前潋滟的春光上,吞了口口水,对上小红不依不饶的目光,露出了一丝猥亵的笑:“好了,其实,小红你说不定比她更美,只不过……” 毕竟是他没有弄到手的人,而且,依照司徒谨和她的关系,他这辈子都别想弄到手了,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所以,尽管他阅美无数,甚至有不少可能比苏碧更好看,但苏碧却始终是他心底的白月光。 “不过真好笑,我那侄子竟然是个情种,喜欢上他爹的姬妾,真不愧是父子,看上同一个女人,眼光都一样。”他咽下小红喂到他嘴里的酒,呵呵的笑道。 “王爷您说什么?”小红凑过去,从他有些模糊的醉语中努力分辨他说的话。 “本王说小红你的腰真滑。”德王大手一揽,手中的纤腰不堪一握,小红娇媚的笑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软倒在他身上。 而冷清宫里,皇后收到外面的线报,不禁冷冷一笑:“那个贱人,本宫当初就觉得她和司徒谨那个杂种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果然没错的,先帝当然不让我处理那贱人,如今倒是给自己戴了好一顶绿帽子。” “娘娘。”雪琴看着面容扭曲的皇后,有些担忧地喊道,生怕皇后一个想不开,又要和司徒谨去死磕,如今司徒谨已经掌握了朝廷内外,他们已经回天无术了,就算爆出司徒谨的丑闻,也不过是让他多了一个让人诟病的地方,并不会动摇他的地位。 “你放心,本宫不会乱来的。”皇后深吸口气,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他的儿子还在皇子所住着,她现在不敢得罪司徒谨,怕他迁怒到阿泽身上。 “娘娘想通就好。”雪琴松了口气,其实,对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来说,在这冷清宫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活动会受限制一点,但好在司徒谨在其他方面并不苛刻,她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改变,她私心里希望,皇后能就这么安分守己,她们也跟着过些踏实的日子。 只是,皇后才刚刚把不甘按下,先皇的丧事还没有结束,宫里就又传来一个噩耗,不过三岁的闽王殿下在御花园游玩的时候,不幸落水,被内侍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溺死了。 皇后知道这个消息,当即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而司徒谨也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闽王年幼,身边跟着的人都干嘛去了,给本王查。” 因为宫里出了这件事情,进宫来哭丧的大臣命妇们也被匆匆安排着出宫里,司徒谨雷厉风行,亲自跟进这件事情,不过一天,就水落石出了。 “这宫里真是可怕。”他疲惫的揉着眉心,对着她闷闷地道。 “闽王的死不是意外?”她小声的问,其实心里已经很明白了。 “意外?宫里的意外也太多了点。”他涩涩地道,其实对于闽王这个弟弟,他感情很是复杂,一方面,他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肉相连的亲兄弟,最亲的亲人了,另一方面,因为他生母的关系,他对他又实在亲近不起来,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想过让他死去,顶多,以后看他长大后,若是好,就留在身边,若是不好,重新封一块地盘,打发过去了事。 可如今,他都还没杀意,就有人打量着他一定容不下这个弟弟,巴巴帮他动手了。 “表面上查出来的是闽王身边一个内侍因为他的哥哥被皇后打死,于是蓄意报复。”司徒谨开口道,见到她瞪圆了眼睛,一副等着听真想的样子,心里微微松了松,继续道:“不过,今天,苏贵太妃来求见了我,话里话外暗指帮我解决了大麻烦,让我忘了德王对我的冒犯,不要为难他。” 第132节 “苏贵太妃也太狠心了,闽王好歹也能唤她一声祖母的。”她有些瞠目结舌,指尖都有些发凉。 “不过,如今后宫已经出了太多事情了,实在不适合再把她牵扯进来,就按照那个内侍招供的结了,只是,她倒是提醒了我,当初我们出城的时候,德王曾经得罪了我们。”他阴测测地道,既然苏贵太妃觉得他是个连亲兄弟都容不下的小心眼的人,那他就让她好好见识一下他的小心眼。 “阿谨,你别难过。”虽然阿谨面上风轻云淡,但她知道,他心里并不平静,那个孩子是他的兄弟,又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无辜稚儿,就这么好端端没了,他怎么好受的起来。 “姐姐,我不难过,我只是在想,以后,我的后宫绝对不要其他人,不要弄得乌七八糟,也不要让你受委屈。”他将她纤细的手指拢在手心,低声喃呢着。 这样的话,他说过好多遍了,而她,也慢慢听进了心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你以后食言了,我就真走了,让你再也找不到。”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认真说。 “我才不会食言。”他焦急地保证,心里又有点隐秘的甜蜜,她倒是真了解他,知道他怕什么,想到上次她失踪这么久,他就耿耿于怀,若是再来一次,他真会承受不住的。 婚礼前夕 闽王幼年夭折,按理是不能进皇陵的,可是司徒谨怜惜这个唯一的弟弟,不顾众臣的反对,执意让闽王葬在了先皇的身边,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让弟弟帮忙照顾父皇。 不同于先帝的耳根子软,司徒谨强硬的手腕作风让众臣还有些不适应,只是,上书无数后,闽王还是跟着先帝的灵枢一起去了皇陵。 对于这个结果,皇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其实,自打知道闽王死了之后,皇后昏迷醒来就如同木头人一般,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太医瞧过了,说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先帝去了,唯一的儿子也死了,皇后算是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机关算尽,到最后满盘皆输,一直以来,她对司徒谨的所作所为,司徒谨应该是恨她的,可是,如今以胜利者的姿势站在高处,俯望皇后这个失败者,却忽然没有了恨的动力。 就如他以前所想的,报复皇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夺走她的一切,让她希望破碎,而如今,皇后算是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他让人给她挪了处偏远却环境优美的宫殿,让太医好好诊治,算是了解了和皇后的恩怨。 “阿谨也学会以德报怨了。”她听着司徒谨吩咐手下的人后,开着玩笑说道。 “并非如此,只是,对以前看开了。”他回头,看着她乌发挽起,只斜插一根白玉簪,素衣清浅,乌发如檀,只觉得眼前一亮,温声说道。 他如今大权在握,心上人在侧,有至交好友,有肱骨之臣,人生早已经圆满的不得了,幼年时候那些委屈怨恨,早就被时间慢慢冲淡了,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容不下一个无知妇人,不过是给一处空宫殿住着,给几口饭吃罢了,反正,他弱水三千,只娶眼前一人,后宫空殿多的是,左右后宫那么大,皇后又住的那么远,打个照面都难。 “你是真的长大了。”她细细的看了下他英俊的眉眼,漾满欢喜,不见一丝阴霾,曾经那个阴郁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面前顶天立地的青年,她有些感慨地说道。 “那是,我已经可以娶姐姐了。”他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按捺不住心情激荡。 “你胡说什么,先帝才刚去,你可以要守孝的,说什么娶不娶的,也不怕别人听见了说你不孝。”她挣脱了下,挣脱不开,有些羞恼地低斥。 “我和先帝什么光景,别人不知道,姐姐还不知道么,他大约也不想认我这个儿子,自然不在乎我给他守孝与否,再说了,天子守孝,以日代月,我只要守满一个月就成了。”他被她一瞪,根本不害怕,反而有些心神摇曳,笑嘻嘻地应道,一下从稳重青年变成了顽劣少年。 “你现在还不是皇上呢?”以前阿谨在她面前拘谨老成的时候还好对付,如今两人间那层纸窗户捅开口,他就越发没脸没皮了,外面不时有宫娥走动,青天白日之下,他们两个这样握着手算什么,她有些急了。 “哎,说到这个真是麻烦,谁都知道那个位置非我莫属了,大臣们也开始上书让我登基,可裴相一定要我推辞三次才能接受。”他见到她真要火了,颇有些遗憾地放开了手,姐姐哪点都好,就是太害羞了。 “裴相也是为你好,你还真想以后史书记载你迫不及待想当皇帝么?”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这就是个流程,可也总要走完不是。 “我这不是想……”他见到她故作凶狠却水光潋滟的眼,嘿嘿笑了笑,他不过是想登基后,给她一场盛世婚礼,让她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和他携手看江山,只是,这些话,不必讲出来,他们两人都懂。 在众臣又一次跪地不起苦苦哀求后,司徒谨终于松口,答应了登基。 登基大典一切从简,可礼部也忙活了好几天,登基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训斥德王,在先帝丧期间嫖妓,目无尊上,不忠不孝,剥夺了他一品亲王的帽子,贬责为郡王,责令闭门思过。 然后就是提拔了他在河南的臣属,萧侯也借着这个机会,重新回到了京城这个权力中心。赵鹤庆和周承毅也都跟着入朝为官,对于这点,周承毅唯有满脸苦色。 “怎么,让你升官你还不乐意了?”他凉凉的看中了眼周承毅,垂下眼眸道。 “老大,不,皇上,你知道我的,当官没问题,可早上上朝……”一想到大冬天也要三更起床,周承毅就觉得不寒而栗。 “得了吧,知道你懒,现在礼部为了我大婚的事情忙的一团糟,这些天你就去礼部帮忙,不用上朝了。”他踢了他一脚,笑骂道。 “老大万岁,这真是太好了,不用上朝,以后我和依依成亲了,就能陪她睡懒觉。”周承毅笑容灿烂地道。 他看周承毅那灿烂的笑容格外刺眼,凭什么以后他都要苦逼的每天早起不能陪着姐姐,而周承毅还想在家陪媳妇睡懒觉,兄弟是干什么的,兄弟是用来坑的。 “我可没说你都不用上朝,只是在筹备我大婚期间可以这样。”他低咳一声,扔下这句话,满意地看到周承毅苦大仇深的脸,逸逸然走了。 而偏远宫殿里,被太医诊断受刺激过大而换上失语症的皇后薄唇开启,眸里尽是狠戾的光芒:“这对贱人,竟然还想要成亲了。” “他们害死了我的阿泽,竟然还想双宿双飞,美不是他们。”皇后重重的拍着床榻,恨恨说到。 “娘娘。”雪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想要上前,又有些害怕。 “雪琴,去给我准备纸币,我要送他们一份大礼。”皇后剧烈喘息着,等到胸口稍微平复了,才对雪琴吩咐道。 “娘娘,我们就这么安静着过日子,不要去招惹他们了行么?”雪琴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如今的她们和已经登基的年轻皇帝想比,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根本不会有好结果的。 “那个小崽子想把我囚禁在这里一辈子,休想,还不快给我去,怎么,本宫现在命令不了你了。”皇后努力冲冲地吼道。 “是。”雪琴只能无奈应下。 不离不弃 礼部的官员也知道新皇对于婚礼的重视程度,加班加点地布置着场景,更有一百二十个绣娘昼夜不歇地缝制婚服,钦天监给出的吉日被送到司徒谨面前挑选,他皱眉看了看,最早的一个都要四十多天后,到底是他和姐姐的大喜日子,总要选个最好的日子,只能不情愿地圈了。 日子定下后,礼部的官员更是忙得人仰马翻,就连以为是去打酱油的周承毅也被抓壮丁,忙的一张胖脸都有了缩水的迹象,柳依依自从回了柳府,就不再出来,安心在府里绣嫁衣备嫁,他累的几乎要断气,回去也只能抱着自家公主娘亲哭泣。 “不错,你这脸总算能看出点轮廓了,再接再厉,争取在成婚的时候身体能更结实一点,免得把马累着。”长公主眯着眼,捧着他的小胖脸瞧了又瞧,笑眯眯道。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周承毅气结,化悲愤为食欲,一口咬下大半个鸡腿。 而就在大家都在迎接新帝大婚的喜悦气氛时候,一条留言从宫外开始慢慢流传,渐渐街头巷尾,人尽皆知,而宫里的人也都夹进了尾巴过日子,生怕触怒了上位者,引来横祸。 “该死的。”赵鹤庆知道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进宫来找司徒谨商量,而此刻,司徒谨握紧了拳头,勉力压抑住勃发的怒气。 “老大,这该如何是好,要不要我带人去彻查,看是谁在胡言乱语,顺便贴告示,谁敢再继续议论,就蹲大牢去。”赵鹤庆也急的满头大汗,挠了挠头,出主意道。 “不用,堵不如疏,越是去阻止,只会传得越凶。”他摇摇头,随即脱口否定。 “那该怎么办呢?”赵鹤庆也知道那个主意不好,有些窘然道。 第133节 “让我想想,鹤庆,我还有点事情,就不留你了。”他抬起头,眉宇间有一缕焦色,开口道。 “诶,好。”赵鹤庆本就是来传个消息,如今老大已经知晓了,又好像有急事的样子,他也就知趣的告辞了。 等到赵鹤庆一走,他也跟着起身,穿过回廊,不顾一路上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来到了苏碧暂住的芳华苑,看到那个背对着他正坐在秋千上看书的身影时候,他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才算归了原位。 “皇上吉祥。”院子里的宫女们看见了他,慌忙跪下行礼。 “你们先下去吧。”他只觉得眼睛酸胀的厉害,忙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下。 “阿谨,你这是怎么了?”她把书放在膝盖上,抬眼看着年轻帝王微微红了的鼻头,有些讶异地问道。 “姐姐,我以为……你还在这里,真好。”他走过去,蹲在她身前,抱住了她的双腿,把头靠在她膝盖上,喃喃低语道。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你快起来,被人看见想什么样。”她脚轻轻踢了踢,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见他还是抱着她腿不松开,也懒得踢了,轻哼了一声:“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因为外头传的新后根本不是河南贵女,新皇谋取庶母的消息又不告而别。” 他猛的抬起头:“姐姐,你都知道了。” “外面都传的满城风雨了,我又不是聋子,当然知道了。”她不在意地弹弹衣衫上的落花,漫不经心的道。 “姐姐不生气么?不会想要退缩么?”他盯着她,脸色越来越凝重,紧声问道。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说就说,只要我行的正坐得直,就不怕他们说。”她眨眨眼,黑眸沾着雾气的湿润,像是透亮的宝石,熠熠生光:“而且,我苏碧虽然是女子,也说话算数,你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还你白头携手不相离,所以,我不会退缩,就看阿谨你退不退了。” “姐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司徒谨天不怕地不怕,还怕几句流言蜚语,唯一怕的也是姐姐动摇而已。”听了她的话,他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了,冰冷的四肢也开始慢慢恢复温度,见到她绣鞋上沾染了落叶,抬手想要摘去。 “我午觉时间到了,先走了。”她用书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拎着裙角跳下秋千,裙裾摇曳,踏过地上的枯枝落花,瞬间便走远,而他望着一地落红,觉得心情也跟着上扬起来。 如她所说,若她不离,他就毫无破绽,就算面前再多艰难险阻,都能刀枪不进。 果不其然,次日的早朝,上书劝谏皇上另觅淑女为后的奏折如雪花一般落在案头,他通通驳斥回去,婚礼还是在他一意孤行中开始筹备。 就算有御史要死谏,他也只是冷冷发话:“朕要娶谁,不关你们的事,若是真要死谏,外面的石头柱子硬得很,撞死了,朕赏赐一副棺材。” 群臣无奈,也只能看着他走远。 “阿谨,你这样可是要遗臭万年的,这会成为你身上的污迹,写进史书的。”她拿了草,往他脸上扫,一双水眸弯成月牙:“以后在史书上,你可就是个大昏君了。” “史书都是给后人看的,反正我看不到,昏君不昏君我也管不着,而老百姓才不会关心我娶谁,只要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他们就会支持谁。”他连连躲闪,逗得她呵呵直笑,有些抱怨的道:“姐姐,你明知道我怕痒,还这么作弄我。” “是呀,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不愿意?”她板着脸,佯装生气。 “当然愿意,一辈子都愿意。”他拉着她的手,笑得一脸温柔。 八月的荷塘里,入眼都是清浅的绿色,铺天盖地的荷花开满了湖面,随着风轻轻摇曳,而他的心也跟着柔软成一汪温水。 “还有几天,我们就要大婚了,姐姐也很期待吧。”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之间越来越亲昵了,如今瞧见她因为之前的笑意染上薄红的脸颊,他深情款款开口。 “谁,谁期待了?”她一掌把他脸扭到一边,期期艾艾地道。 “我期待,我很期待。”他轻声说,凤眼里是一片灿灿星光。 盛世婚嫁 婚礼前夕,群臣也算是看清了皇帝的决心,无奈只能妥协了一步,尽力描补,让苏碧以苏家旁支嫡出姑娘的身份,嫁入宫中。 九月初三,天气晴,宜婚嫁。 毕竟是自己成婚,苏碧就算再怎么心大,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紧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合眼眯了一小会儿,就有宫娥簇拥着全福太太进门给她梳洗了。 “姑娘大喜。”全福太太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贵妇,见到她,白白净净的圆脸上先露出一丝笑容,福了福身,这才起身,开始帮她梳理。 “我这眼底一团青痕。”她看着光可鉴人的水银镜里清晰映着她眼底的乌青,有些懊恼道,就算是大大咧咧如她,也希望成为一个美丽的新娘。 “姑娘这是没睡好吧。”全福太太看了看她呵欠连连的样子,温声道:“不过也是,成婚的大日子,谁都是这样来的,待会我用粉给你遮着就是了。” 在她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套妆容终于画完了,她只觉得脸都要僵了,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差点没把她脖子压断,她还是在两个宫娥搀扶下才得以站起身来,这个时候,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移动的花架子。 吉时到了,本该是新郎来迎亲,可因为新郎的特殊身份,这个时候,就由周承毅为迎亲官代为迎亲。 十里红妆,锦绣花嫁,通过正门被抬进了象征着皇后身份的椒房殿,这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她被宫娥扶着下了花轿,因为头上盖着盖头,她连脚下的路都有些看不清楚,好在一路上有宫娥低声提醒:“姑娘,这是跨马鞍。” 鞍与安谐音,跨马鞍寓意着平安的意思,她在宫娥的提醒下,有惊无险地跨了过去,接着是由男方擦着新娘身侧射箭,意寓把新娘娘家养成的娇蛮射掉,才能进新郎家门。 只是,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射箭的声音,然后,一双温暖的大手牵起了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射什么箭,你怎么娇蛮我怎么受着就是。”温润如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的心突然就柔软的一塌糊涂。 然后就是拜堂,听到夫妻对拜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她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姐姐,我终于娶到你了。”新房榻上,她正襟危坐,头上的盖头被掀开,他也一身喜服衬得人越发俊俏,俊脸泛起微笑,深深地看着她:“你今天真好看。” “皇上,娘娘,还请饮下合卺酒。”全富太太端着用红绿色同心结挽住的杯盏,硬着头皮上前来,打断了他的深情凝视。 她抬手端起其中一杯,正要喝下去,却被他拦住,手臂相绕,两人靠的极近,这样亲昵的姿势,让她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比身上的喜服还要深上三分。 合卺酒之后,他坐在她左边,由着全富太太拿了银色剪刀剪下一缕头发,用发带绾在一起,表示相爱到老,生死不渝。做完这些,全富太太就带着人退下,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姐姐,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夫妻了。”他指尖轻轻拂过她华丽繁复的嫁衣,对着不远处铜镜中模糊映出一对相拥的人,柔声唤道:“今天你穿着嫁衣嫁给我了。” “嗯。”她咬了下下唇,低声应道。 “你今天真漂亮。”他线条优美的薄唇无法抑制地上扬,凝视着她额头中间精致的坠子,衬得她一双漆黑的眸子楚楚动人,犹如蛊惑人心的天女,明明只喝了一盏酒,他就觉得醉了。 第134节 她的脸颊又开始烫了,只觉得心里吃了蜜糖一样甜。 他抬手轻轻解开她的头饰,把沉甸甸的头冠扔在地上:“带着这个,累坏了吧,真不想出去了,我一定会速去速回,姐姐,你现在这里休息会,等我回来。” 她只觉得今晚的她很奇怪,都快患上失语症了,如今听见他要走,不知怎的,倒是松了一口气。 “姐姐,谢谢你。”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 “谢什么?”她正在按摩酸痛的头皮,闻言讶异地问道。 “谢谢你嫁给我。”他勾着笑,低低的道。 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因为她知道,不管前路是怎么样,他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五年后 椒房殿里,皇后刚刚产下二皇子,爱妻如命的皇上连儿子都来不及看一眼,就匆匆进了收拾好的产房。 “姐姐,又让你受苦了。”望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神色憔悴的妻子,司徒谨心疼的说道。 “还好,小二要比老大乖多了,到没折腾我什么,就是他比老大轻了两斤,也不知道身体好不好,对了,你刚刚看过了,御医怎么说?”苏碧才喝完宫娥送上来的红糖水,自觉恢复了点力气,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 “嗯,御医说小二没事。”压根没看过儿子的皇上撒起谎来也是气不喘面不红。 “那就好,对了,你给小二想名字没有?”她开口问。 “既然比老大轻两斤,老大叫好沉,小二就叫好轻吧。”他随口说道。 “这也可以。”她哼了一声,只觉得眼皮沉得厉害,模糊着应道。 他温柔地给她压好了被角,就这么在旁边看着她的睡颜,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而窗户外,悄悄溜进来的大皇子司徒浩辰已经惊呆了,四岁的他三观已经被完全颠覆了,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敬为天人的父皇居然会说谎。 不是说他的名字浩辰是浩浩荡荡的星空中唯有他最亮的意思么,原来是嫌弃他重。 这件事在小太子心底深深扎了根,以至于他以后看见自家蠢萌弟弟炫耀自己名字浩青是浩浩荡荡,万古长青时候只在心里叹息,自家弟弟还是太天真了。 武帝司徒谨在位二十年,期间周边各国无敢冒犯,百姓安居乐业,二十年后,待得自己大儿子行冠礼后,迫不及待禅让皇位,带着皇后一起出去游历。 他这一生,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个好皇帝,励精图治,有人说他不顾祖宗规矩,不纳后妃,又心疼皇后生育之苦,导致后宫只有两位皇子,子孙凋零。不过,皇后苏碧倒是成了女子们羡慕的典范。 如他所说,他这一生只为自己活的,史书如何写,他不在乎,且由后人随意评说。 本书由 云浅落叶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