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镖师实录(保全专家)》 第1节 本书由【宇宙无敌帅气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现代镖师实录》 作者:尘夜 文案 陆蓥[ying]一遭遇渣攻出轨,净身出户,在逃避了十年之久后,不得不再次踏入“镖”的世界接活赚钱。作为历史上曾经赫赫有名却因四百年前一起离奇“失镖案”折堕名声的“扬威镖局”传人,他和来历不明、身手了得的卓阳组建了日日保全公司,接手了一起起案件,迎接了一个个小伙伴的到来,而四百年前的迷案也在不知不觉中再度被他启封…… 附录:日日保全招聘笔试题(含答案): 1、镖师的业务内容有:人身镖、物镖、信镖、银镖。 2、镖师水路三规:昼寝夜行、人不离船、避讳妇人(划掉)美人(不分男女)。 3、镖师四忌:忌不亮旗、不踩盘、不对春点、不敬“鬼神”。 4、镖师六戒:………… 【防雷提示】 cp类型:天然黑忠犬强攻x聪明伪玩世不恭受,1v1,he。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三教九流 商战 悬疑推理 主角:卓阳,陆蓥一 晋江编辑推荐: 陆蓥一出身曾为“天下第一镖”的陆家,18岁,他叛离家中,遁迹镖师界;29岁,他目睹渣攻出轨,毅然离去,流落街头。在结识了身手不凡、来历不明的旅馆服务员卓阳后,陆蓥一卷入一宗遗嘱藏宝案,被迫重执旧业,开始了与卓阳伙开设日日保全公司的日子。各种委托纷至沓来,而数百年前几乎摧毁陆家的护镖悬案也在他手中再度启封……文章写了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古老行当在现代的发展,文中既有传统的部分——江湖暗语、禁忌、行规,也有充满现代感的部分——飙车、黑客竞技,写剧情,悬疑重重,节奏紧凑;写两位同样强势的主角间的感情攻守,生动细腻,妙趣横生。加之一众配角形象鲜明,文风诙谐幽默,拥有相当不错的可读性。 ===================== 引子卷·护镖疑云 第1章 女真惊现 四百年前。 六月廿三,夏至,阴。 一支浩浩荡荡的镖队行走在崇山峻岭之间,镖旗迎风招展,上书四个苍劲大字“我武惟扬”,一声声“合吾”伴随着锣鼓声彻云霄,惊得鸟雀扑簌簌地往外乱飞。 陆修吾跨一匹白额黑鬃矮马,行在队伍中间。将近半山谷口时,前头把簧领号的大伙计忽地改了声调,将个“合”字拖了个长音,一声作得三转,唱了个“凤凰三点头”出来,陆修吾知是有了“恶虎拦路”,一挥手,整支镖队便井然有序地停了下来。 果不其然,前头传来大伙计遥遥喊话:“合吾,雁子麻撒着,合吾,合合吾我*1。”这是老合们(江湖朋友)惯用的春典(暗语),意思是前方有歹人。陆修吾遂脚下一踢马腹,排开众人,来到前头。 只见可容两车宽的谷口堵着块不圆不方的大石头,刚好将条路拦得死死。陆修吾何许人也,他既然敢喊这形同挑衅的“威武镖号”便是存了心要用他太原陆家扬威镖局的名号来压一压这些山野江湖的好汉们,故此见状也不下马,只是挺直腰杆,坐在马上遥遥一拱手道:“当家的辛苦,在下太原扬威陆修吾,途经贵宝地,还请当家的与诸位朋友闪开,莫要相拦。” 陆修吾这话叫作“撂牌子”,一般走镖的镖师遇了绿林好汉难免一番春典往来,互探底细,太原陆家的名号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少有绿林好汉不给面子的,是以此时直接撂了牌子,便是要请对方快些让开路去了。 谁知他这一番话下去,对面山谷里竟是半点回音也不闻。陆修吾一副英挺剑眉半挑,一面不动声色地对副镖头胡鸣使了个眼色,一面又催马往前两步道:“当家的听真,我是路上朋友,你是绿林兄弟,你在林里,我在林外,都是一家。山前不见山后见,我今日叫你一声朋友是义气重,若是你定要在此胡搅闹,可就别怪兄弟们开门迎客,失了礼数*2!” 这番话便要比刚才说得重多了,意思是现在肯让开就还当你是朋友,不然便要不客气了。话说到这份上,就是要准备动手打了,是以胡鸣已经下了令“轮子盘头”,让自家兄弟把镖车团团拢了,抄家伙打算动手。一霎时,扬威镖局的众镖师们纷纷散开阵型,刀是刀、枪是枪地亮着一片,口中齐喝:“合吾合合吾!”山谷间响起回音阵阵,何其雄壮。 一阵山风从谷口荡荡悠悠刮过,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粒碎石子似的东西吃不住风,“咕噜噜”地滚将下来,一路跨沟越缝,落到底处,刚好在那拦路大石上弹了一弹,终于落到了底,“咚”的一声,随之竟然爆出了一大团白烟! “有埋伏!”陆修吾当即勒马后撤,然而即在顷刻之间,四周已被一片滚滚白雾所充斥。陆修吾听得胡鸣和大伙计胡荃在他身后高声大喝收缩阵型,看好货物,未几又有尖声口哨传了出来,一长一短两个停顿,跟着是三声长声,那是在指点陆修吾后撤的缺口。陆修吾胯下矮马是匹壮年好马,此前也曾随他出生入死,本不容易受惊,说也奇怪,此时它却焦躁不安地用前蹄不停刨地,隐隐有些不肯听令的趋势。 陆修吾只得下马往后摸去。浓雾滚滚遮蔽了人的视线,也使得方向感和距离感一并缺失,同时却放大了其他许多东西。陆修吾听到不远处的雾气中隐隐传来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声响,像是猛兽吐息的“呼哧”声。他“呛啷”一声拔出随身宝剑,小心翼翼地边退边细细搜寻。 四周皆是一片绷到极致的紧张呼吸声,所有镖师在这一刻都打起了全副精神戒备着未知的敌人。突然间,一股劲风从山谷间刮过,雾气顿时被一分为二,自中间硬生生“破”出了一条窄道来。陆修吾回头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大部队一点距离,也正因此,使得他与那东西有了最近距离的接触。 “妈呀,那是什么!”不知是谁半是惊吓半是恐慌地嚎了一句,就在陆修吾正前方不远处的山石上,赫然停着一只“怪物”。“怪物”身长至少有丈余,它四肢着地,颈覆焰色鬃毛,身上披鳞带甲,瞪着一双灿金色铜铃大眼,此时正威严无比地俯瞰着这一众凡人。 陆修吾离那东西最近,也最危险,胡鸣急得在后头大喊:“还不快掩护少当家的撤回来!”两名镖师如梦初醒,欲要上前抢人,却见那东西忽而伏低身子,张开血盆大口,浑身溅射着火星就冲陆修吾扑了过去,但听“当”的一声,乃是陆修吾的宝剑与那怪物的脚爪撞击发出的声响,想不到那怪物足底如此坚硬,犹如金石所制。 “呜哇!”身后有人发出惊呼,那怪物竟然越过了陆修吾,直直跃入人群之中。饶是扬威镖局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合们此时也不由乱了方寸,镖师们挥舞着家伙想要将这怪物赶走,然而这怪物体型虽大,动作却十分轻盈,只见它在人群中左一扑,右一闪,居然很快就闯入了镖车围成的圆圈之中。 “护镖!快护镖!”陆修吾看出了名堂,赶紧大声喝道,自己跟着一跃而上,一剑向那怪物斩下,霎时与之战在了一处。 陆修吾十四岁上一战成名,一身本领实属高强,然而那怪物却绝非寻常猛兽可比,指爪锋锐、力大无比之外似乎还通人性,陆修吾与之鏖战了一会渐渐落了下风,一个不留神便被它踩在了脚下。眼看着那怪物就要一爪拍碎了陆修吾的脑壳,风中忽而传来一声清脆呼哨,怪物笨重的脚爪在空中好悬地停下,它在极近距离看了陆修吾一眼,跟着突然纵身后跃,以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轻巧地沿着崖壁倒攀援而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崖顶。 不知是谁惊呼:“崖顶有人!” 陆修吾躺在地上,犹自惊魂未定,却只见山崖之上,聚散不定的云雾之中竟然隐隐现出了一个白衣打扮,手持净瓶杨枝的女子形象,那是…… “慈航大士*3!是慈航大士啊!”一人惊呼,跟着所有人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纷纷跪拜这道教至尊的金仙女真。只见那虚无缥缈间的金仙状甚悠闲地伸手抚了抚适才那只怪物的头顶(想来那正是慈航大士的坐骑金毛狮吼),随后她抬起手,若有所指地向下一指,伴随着又一阵轻风刮过,雾气散去,那女真、那狮吼便都突兀地失去了踪迹。 镖师之中尚有人跪倒在地不停叩拜,口中念念有词,祈求大士宽宥自己平日里的罪过,只有陆修吾的脸色已然大变。他爬起身,回头看了胡鸣一眼,却见他也是满脸惊色。陆修吾暗中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朗声道:“发什么愣,都麻利地给我打起精神来,镖队收拢,清点伤员及一应物事,大黑、麻子前头探路,老三、老五带家伙戒备着,胡荃将火铳取来予我。” 此时正是大明嘉靖二十七年,自成祖习得神机枪炮法置神机营以来,火器成为了大明部队不可或缺的重要军备武器。民间虽难得这神器,以扬威镖局的地位与宫中的关系,倒是辗转存有两杆早期淘汰掉的鸟头铳,也是这趟镖实在是至关重要,陆修吾才在临出门前,央着他爹特地将这宝贝也请了出来。刚刚那怪物与女真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固然令人震惊,但对陆修吾来说,真正令到他心惊肉跳的却只因她那最后一指。正是这么一个不知是何来路,亦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居然立在遥遥高崖之上,清清楚楚地指出了这整趟镖所有镖车之中真正护送的宝贝所在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注1、2:本文中所有关于走镖、春典的知识均来自连阔如先生的《江湖丛谈》及百度百科。 注3:慈航大士也称慈航道人,为道教女真,佛教传入中国后,因三教合一的倾向,佛道两大宗教都常有把对方的神,当作自己的神明的倾向。中国民间一般把慈航真人和观世音菩萨附会等同。但依照道教的说法,慈航真人乃是原原本本的女真,而佛教的观世音则是从一开始就是男人身修行的。再者,依照《历代神仙通鉴》来说,慈航真人是商朝得道。——百度百科 第2章 夜间异象 陆修吾的镖队遇着了这一桩奇事,即便是这些素来行走江湖,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老合们也不由得在心里犯了嘀咕,是以这一日余下的路程都走得格外紧张,也格外慢。到了傍晚时分,整支镖队险险出了山,又沿着一条野花芬芳的土路走了十余里地,天上忽然就闹起雷来,眼见得是要大雨倾盆的架势。 陆修吾掐指一算,知是今日里必定赶不及抵达预定的宿头,又恐落雷伤人,正自思忖之际,探路的大黑回来报说附近不远处有座小镇名唤“弯月”,镇中有间客栈,尚能住人。陆修吾闻言,不由蹙起眉头。 走镖的有自己的规矩戒律,不少乃是从无数先辈的失败乃至死亡经验之中总结提炼,可谓条条金玉良言。其中有“四律六戒”之说,六戒的头三戒说的便是“戒住新开店房”、“戒住易主之店”、“戒住孤村野店”,就是说店主不熟、店的背景不了解又或是荒郊野岭独独的一座客栈,那很有可能便是做剪径生意的剁齿窑儿(黑店),走镖的倘是进了那种地方,是妥妥的有去无回,必须得绕开。 胡鸣凑上前道:“少当家的,这弯月镇我约略听说过,虽则镇民不多,倒也有些年头,如今归在廊县辖下,并非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陆修吾听胡鸣这么说了,再见天上电闪雷鸣,只得拿了主意,全队改道往弯月镇去。不多时,第一滴雨落了下来,陆修吾的镖队终于也抵达了目的地。只见眼前一座狭长小镇,黑灯瞎火地横卧在一片荒原之中,只镇口牌坊上悬了两串红灯笼,映出“弯月镇”三个大字。 胡荃得了陆修吾的令,早已和大黑、麻子又将那客栈探了一遍,连镇头到镇尾都走了一圈,此时方才安心地来接应自己的兄弟们。客栈的名字叫作“云来”,就在镇尾,不大不小的两进院子,前院住客,后院是老板伙计自己的住所。 往日里到客栈投宿,镖师们先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客栈内外插上骠旗、挂上镖灯,而后仔细搜索房中以防机关密道,再然后才是在院中摆开八仙桌,安排好镖车,轮番值更,然而此时瓢泼大雨倒也似地从天而降,谁也没法在院中坐住,陆修吾只得让人取了蓑衣将镖车拉至后院盖上,又留了胡荃和大黑、麻子在檐下看守,自己则带了人去堂中用饭。 云来客栈的店主是对中年夫妇,长得老实本分,手下还有个小伙计。陆家镖局几十号人一来,逼得夫妇两人齐齐上阵忙活了好一通,倒也整治出一桌香喷喷的农家菜肴来。陆修吾令小伙计逐个试了,确定并未投毒或是下了蒙汗药,方才一挥手,允准大家吃饭。 此时外间雷声隆隆,雨水如注,狂风吹打着树枝,映得纸窗上一片张牙舞爪,如同群魔乱舞。胡鸣见席间气氛沉闷,着意拣了几桩过去押镖时遇见的趣事、奇事说了,气氛方才慢慢活泛起来。及至饭后,伙计们吃饱喝足,自去轮流替换值更,陆修吾和胡荃去后院巡视过,才由店主领了,带去上房。房间在二楼东头,陆修吾还没到门口,却见一扇房门正好打开,从里头走出个人来,因此两相打了个照面。 “蓝肃!”陆修吾一愣,不由叫出声来。 来人正是宁远镖局的现任当家“挑云枪”蓝肃。如今百姓说起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大镖局,扬威排第一,宁远便是排第二。这蓝肃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长七尺,长相十分英俊端正,他祖上乃是御林军中也叫得上名号的高手,自创有一套独步武林的蓝氏枪法,与陆修吾一般,皆是年少成名,所以彼此十分熟悉。但蓝肃既不是陆修吾的朋友,也算不上陆修吾的敌人,要说的话,大概叫做竞争对手。 蓝肃见着陆修吾却并不太惊讶,只就着素来一张冷脸,略一拱手:“陆少当家。” 陆修吾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哟,蓝当家的,咱们这可真是缘分了,居然在这等荒僻之所都能遇上。” 陆修吾这番话里的试探之意已经十分外露,却见蓝肃眼皮也不抬道:“蓝某出门办事,为雷雨所阻,故此多留宿一夜。此去京城之路,陆少当家能走得,蓝某自然也能走得。” “你……” 陆修吾拦住胡鸣,拱一拱手道:“也是,在下出门在外,乍遇故人,倒是一时高兴过了头了,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蓝当家的,请。” 蓝肃看了陆修吾一眼,也拱拱手:“请。”关拢房门,往楼下去了。 胡鸣等那店主离开,一面把陆修吾的房间仔细检查一面道:“少当家的,这蓝肃态度骄纵,着实可恨,他也不想想他宁远镖局是个什么地位,居然敢对您不敬!” 陆修吾打量房内一圈,走至窗前,推开窗扇。这时雨势已不若之前狂猛,却依旧连珠似地下个不停,窗的下方正是后院,陆修吾见到胡荃披着蓑衣带着伙计正不辞辛劳地逐辆镖车巡视过去,写着“扬威”两字的镖灯挂了满院,将这沉沉夜色也照得明朗些许。 蓝肃的身影忽而自廊下出现,他执了一柄伞,在下方院中稍微看得一看,胡荃便走上前去打探,很快认出了他的身份,显是警惕心大起。蓝肃却不理他,只是走到院子拐角的马厩那边,给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添了几把饲料,便又撤回身来。及至将要进楼的时候,蓝肃抬起头来,正与陆修吾又对看了一眼,陆修吾冲着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却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径自进了楼。 陆修吾合上窗,胡鸣说:“少当家的,都检查过了,并无机关。” 陆修吾道:“有劳胡镖头,今日赶路辛苦,你且去歇息着吧。” 胡鸣欲言又止,末了道:“少当家的,适才那路上的女真……”他斟酌道,“那么巧我们这次押的红货就是一尊……一尊慈航道人像,又是朝中那人预备下了送给今圣的寿礼。您也知道那个人的名声如何,年初那件事闹得边关将士都寒了心,至今曾大人还在死牢里,您说怎么好巧不巧就让我们见着了慈航道人的真身,还被她识破了藏货之处,她莫不是怪罪……” 陆修吾把脸色一沉,厉声道:“胡鸣,子不语怪力乱神!” 胡鸣脸色剧变,俄而低声道:“是,是小的多嘴了。” 陆修吾又放缓了语气说:“胡镖头,咱们走镖的,有人托镖,咱们便押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外的事不是咱们该管的便不要管,这不是你常教导下面的话么?” 胡鸣道:“可是……”见陆修吾面色不快,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只道,“少当家的,那你早些休息,我去外头守着。” 陆修吾挥了挥手,放他走了。 ※ 陆修吾歇息之前将两杆火铳随身放在床边以防万一,如今却已不见踪影。胡鸣知是出了大事,抄起家伙,推开窗扇,只见下面一团混乱,扬威的伙计们正和一群白衣蒙面人混战在一块,下午曾见过的那只金毛狮吼以鬼魅般的身形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断引发混乱。白色的火光静静燃烧着,没有浓烟,却有高温,宛如幻境一般,不远处的空中,慈航道人的身影飘飘浮浮,她披发赤足,低垂双目,冷眼瞧着下方景象。 胡鸣看得打了个哆嗦,思及自身职责,终是握一握手中刀,从窗户一跃而下。他没有往后院镖车那儿跑,反而折去了楼旁的马厩。只有陆修吾和他知道,真正的红货此时并不在那一圈镖车之中,而是放在装载了沿途草料补给的马车暗格之内。 胡鸣正要拐弯,忽有一人猛然从转角冲出,与他撞了个正着,胡鸣下意识地挥舞手中长刀砍去,那人吃了冷不丁一下,身形一闪,虽是躲过了胡鸣的刀,背上的包袱却被挑了个正着,只见包袱皮滑开,一尊栩栩如生、灵动细腻的玉雕女真像便摔了出来。这一变故令得两人都是一愣,待胡鸣再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更是大惊,来人竟是宁远镖局的当家蓝肃! 陆修吾的身形此时也从楼旁折出,见着此情此景同是一愣,脸上表情变了数变,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蓝肃已就近一脚踢飞了一名扬威镖局的伙计,夺了他手中刀道:“废话少说,既是被你们发现了,便来吧!” 大雨瓢泼,火光冲天,这一夜,扬威镖局精锐镖师死伤过半;这一夜,江湖人并称的一双青年才俊陆修吾与蓝肃战至两败俱伤,终以蓝肃被擒作结;这一夜过后,江湖上排行第一、第二的两大镖局扬威、宁远同时没落,扬威镖局少主陆修吾伤势过重,功力尽失,又兼护镖不力导致进献圣上的寿礼被毁损,被朝廷责罚,镖局声望一落千丈,而宁远镖局因当家蓝肃勾结邪教白莲教盗匪,抢夺太子少傅严嵩进献当今圣上寿礼一事更至牵连满门老小充军流放。 这一年的秋天,蓝肃独自走上刑场,结束了自己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也给后世蓝家人留下了洗不脱的耻辱。时光流转,百年易逝,无论是镖局、镖师还是那些掺杂着传奇色彩与血泪的故事都渐渐沉寂于历史的河床,只在偶尔翻起一朵转瞬即逝的小小浪花…… 第2节 第一卷·流浪人生 第3章 扫地出门 四百年后。 陆蓥一将电视机音量调大,进到厨房里看他的小火煨汤。 电视里正在演一出白烂的古装连续剧,女主角托了人身镖与银镖,行至半路遇着了绿林好汉,一大群镖师全没一个有用,三两下就给人撂倒在地。镖车翻了一列,上头的东西也洒了一地,男主角正好踩着镖箱潇洒出场,两三剑就把女主角救了下来,然后彼此深情凝望。陆蓥一抽空看了屏幕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身后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宣告蛋糕出炉。陆蓥一正在调蘸白斩鸡的酱油,忙不迭地放下碟子去开烤箱,险些直接伸手进去拿,幸亏理智及时回来,“嚯”地缩回手,戴上一旁的厚手套。高级烤箱烤的蛋糕胚子松软香甜,铺上奶油,淋上酒糖,再撒上巧克力碎,浇好八朵奶油花,每朵上面放一颗鲜嫩水灵的车厘子,一只卖相上好的黑森林蛋糕就做好了。 陆蓥一将煨汤的火关了,任汤在砂锅里焖着,端了蛋糕出去。豪华客厅的一侧摆着餐桌,上头已经摆好了一双蜡烛、一对红酒杯,中西菜肴放了一桌子。陆蓥一将蛋糕放在中心,小心翼翼地插上“生日快乐”的牌子,而后看了一眼钟。19点34分,距离秦伟锋下班已经一个小时,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时候他应该快到家了。 陆蓥一将电视关了,脱了身上的围裙,叠好放到一边。20点过去,陆蓥一去窗前张得一张,云水小区的高档路灯散发出柔和光晕,笼着底下一排排精致小别墅,车道上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不见。20点35分,陆蓥一将汤重新放到炉子上热着,菜都已经凉了,黑森林软软地摊在桌子上,像一张热糊了的胖子的脸。21点,陆蓥一将蛋糕放进冰箱,重新打开了电视,去储藏室给自己找了罐泡面吃。 陆蓥一的手机放在桌上,除了手机新闻报,今晚并没有亮过一次。他吃着泡面拿起手机,手指放在快捷键上想了想,还是松开了。21点55分,车道上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陆蓥一飞快地站起身来,把热好的菜重新摆好,蛋糕放到桌上,倒好红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然后才跑去窗前看。 秦伟锋的保时捷停在离家门不远的地方,没有熄火,却也不见人下来。陆蓥一静静地看着,过了十来分钟,才有人从车后座出来。秦伟锋显然是喝高了,一身的酒气,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他对着前座的司机比划着说了什么,然后宾利的后车窗便摇了下来,探出来一张青春稚嫩的少年的脸。 秦伟峰笑了。陆蓥一已经许久没见过他那样的笑,笑得温柔、笑得动容,他对着那名少年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凑过去吻上了那张嘴。陆蓥一将目光收回,慢慢走回客厅。又过了十多分钟,房门才响起了打开的声音,陆蓥一开了一支手拉彩炮,伴随着“嘭”的一声,自己兴高采烈地喊:“生日快乐!”色纸五彩缤纷,翩然落下,糊了秦伟锋一头一脸却挡不住他一身的怒气。 “你有病啊!”秦伟锋的嗓音好听,即便是发着怒也有一种独特的欣赏价值。陆蓥一静静地站着,听秦伟锋骂他好端端地搞什么幺蛾子,有这点空为什么不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成天除了吃就是睡,闷在家里不知道出门,带出去简直丢人! 秦伟锋像是与陆蓥一有八辈子的仇,“噼里啪啦”地骂了他足有小半个小时,然后才气冲冲地上楼去,从头至尾看也不看一眼那一桌丰盛的菜肴。陆蓥一一直乖乖低着头听训,直到听到楼上房门“哐”的一声,这才抬起头来。 别墅很大,四处无不是富丽堂皇,水晶的吊灯,欧风的家具,墙上还挂着一张国际知名摄影师给秦伟锋和陆蓥一合影的相,那时候陆蓥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得土里土气,戴一副黑框眼镜,表情是内敛的羞涩,像个土包子,那时候秦伟锋深情地对他说:“小一,我就是喜欢你的简单朴实,我是真心爱你,从今往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秦伟锋不算太食言,这句话说到现在也有快七年——再过一阵子,就是他们的七周年纪念日。 七年不长,但七年也不短。陆蓥一看向电视屏幕,今天的份即将播完,女主角抓着男主角的手说:“我决定了,霍大哥,从今往后我要跟着你一起,浪、迹、天、涯!”回声阵阵,主题曲响起,陆蓥一回身坐到桌边,慢条斯理地吃他亲手做的一桌菜。 半夜两点,陆蓥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秦伟锋躺在他身旁不远处睡得烂熟。以前总觉得这张双人床太小,睡觉都要手脚勾连,怎么抱紧都不够,如今两人中间却隔着宽宽一道,像一条鸿沟。陆蓥一微微呼了口气,随后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来。 秦伟锋如果醒着必定会觉得诧异,因为陆蓥一的动作是如此轻盈与迅捷,并且不引发动静。他就像是一只黑夜里的猫,又或是影子,在房间内外出出进进。 陆蓥一先下到储物间,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翻出了一只灰扑扑的麻布背包,伸手进去摸了摸,随后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幸亏秦伟锋那时对他还有爱,尽管讨厌他的这些家当却没有丢弃。陆蓥一从背包中翻出一个抽绳小口袋,又从里头取出了一只扁平盒子,然后拿着盒子进到秦伟锋的书房里开了电脑。秦伟锋的电脑密码本是陆蓥一的生日6月18,如今输进去却提示错误,陆蓥一微微思索了一下,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动作。他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尽管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容颜如玉的青葱少年,但这并不妨碍微光映照下的他显得格外神秘和令人惊艳——只是此时并无人观赏罢了。 陆蓥一的手指如同十只翻飞的蝴蝶,轻巧地在电脑键盘上飞舞,不一会便绕进了核心区域,他将盒子里的卡片取出,插入卡槽点下了破解复制的命令,电脑上显示出进度,需要耗时17分钟。他推开座椅,又回到卧室的衣帽间里取衣物。二十多岁的秦伟锋游戏人间,见惯了各式各样头角峥嵘或软糯粘人的美少年,因此对那时显得青涩木讷的他颇觉新奇并且中意,跟他在一起后总是变着法儿地打扮他,这导致陆蓥一的衣橱里曾一度塞满了各式各样知名设计师的作品。此时陆蓥一在挑拣衣物的时候却刻意避开了这些昂贵衣物,只将自己过去带过来的衣物装了,又拿了几件耐磨且便于行动的外套、t裇团成团塞入背囊之中。 忽然,陆蓥一的动作微微一顿,尽管声音轻微,他还是听到了外间的动静,闪身出了衣帽间后不久,他就见秦伟锋从床上坐起身来,大约是要上厕所。看见陆蓥一,秦伟锋的动作停了停,疑惑地问:“怎么还不睡?” 陆蓥一轻声道:“有点口渴,起来喝口水。” 秦伟锋便不响了,他去厕所淅淅沥沥放了一泡尿,回来见到陆蓥一还站着。厕所的夜灯投射出微黄的光晕,将他笼罩在半明半暗之中,秦伟锋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陆蓥一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而这种不一样却又隐隐地带有一种久违的熟悉,仿佛在很久以前他也曾见过这样的陆蓥一。秦伟锋本已打定了主意不日就要与陆蓥一摊牌,在这一刻却又奇妙地起了一点反悔的心。 “刚刚……对不起。”他艰难地说道,因为也知道自己纯粹是无理取闹,所以口气格外虚浮,“等这个周末,我陪你出去逛逛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过门了。” 陆蓥一笑了笑,他说:“秦伟锋,你先睡吧。” 秦伟锋觉得陆蓥一的回答似乎有点奇怪,但又想不出奇怪在哪里。他本就喝得晕晕乎乎,更何况在他的认知里陆蓥一无父无母,没有亲戚,跟了他以后甚至已没有朋友,所以断然再没有别的依靠——他是如此笃定陆蓥一除了他身边无处无可去。 陆蓥一又说了句:“睡吧,睡醒了,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秦伟锋听了这话,像是着了魔一般躺回床上,不一会就睡得稀里糊涂了,他并不知道,这会是他和陆蓥一以情侣身份说的最后一番话。陆蓥一在黑暗中又静静站了一会,然后提起行囊,走出了卧室,临走前,他带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 数据已经复制完毕,陆蓥一取卡关机,走到楼下。凌晨时分,整栋别墅都仿佛被一种影影绰绰的阴翳所笼罩,那些富贵堂皇的摆设,价值不菲的家具此时看来都像是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隐晦,透着心虚与闪躲。陆蓥一抽出皮夹,将秦伟锋过去给他用的副卡一张一张地取出来,摆到桌上,略算了算,然后从后者的皮夹子里数了一叠现钞用橡皮筋捆了扔进背囊,这才走向门口。临出门前,陆蓥一打开了整栋别墅监控系统的主控制板,门板背后五光十色,是电路与控制设备在运转,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最后却还是收了回来。 算了! 陆蓥一打开门,虽然已是春季,凌晨的空气里却还是透着几分寒意。陆蓥一将他半瘪不鼓的大背包甩到背后,迈步踏出了门口。 ※ 凌晨四点,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负责值夜班的保安小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上司老刘去厕所上大号了,让他盯好了视频监控。小李的嘴巴正要张到最大的时候突然猛地一下合拢,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把他吓了一大跳。 “是我。”陆蓥一抬起头,冲小李笑了笑。 “哎哟,陆先生,是您啊,吓死我了!”小李拍着胸脯,183号的秦老板家养了个男人的事他们刚刚入职就知道,陆蓥一平日里虽然不多出门,也多少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陆蓥一抱歉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小李探头看了陆蓥一一眼说:“陆先生这是要去旅游?” 陆蓥一“嗯”了一声:“出趟远门。” 小李说:“怎么没见秦老板?” 陆蓥一说:“他工作忙,就不去了。” 小李“哦”了一声说:“那祝您一路顺风,玩得开心!” “谢谢。”陆蓥一冲小李点了点头。他回过身又看了一眼,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原本灰扑扑暗沉的天色已经变作了半透明的灰蓝,晨鸟啁啾,给空气中注入了无限生机。陆蓥一低头一笑,他说,“再见。”在晨光中毅然走出了自己住了七年的地方。 老刘上完厕所出来,边洗手边问:“刚刚你跟谁说话呢?” “183号的陆先生。”小李哀叹着,“唉,有钱人就是好啊,说旅游就旅游去了,哪像我们,连个双休都请不出。” 老刘皱起眉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做保安的,哪能随随便便请假。”他边说边擦了手回翻监控记录,生恐这毛毛躁躁的小青年漏看了一星半点,酿出大祸来。过了一会,老刘的手突然停下了,“你说,183号的陆先生刚刚经过了?” “是啊。” “你没有看错?” “怎么可能看错啊,我又不是没跟陆先生打过交道,何况他还跟我搭了话呢!” 老刘的脸色愈发奇怪了,小李忍不住问:“怎么了?” “监控记录里没有。” “啊?” “从183号出来的一路上都有监控头拍摄,但是视频里并没有陆先生经过的画面。” “不是吧!”小李愣了愣,搓着胳膊说,“头儿,你可别吓我,这神神鬼鬼的,会不会是监控设备坏了啊?” 大概也只有这一个理由了,老刘想着,等会得赶紧打个电话让厂商的维护人员过来看个究竟。 第4章 蔷薇山庄 陆蓥一穿着身脏兮兮的衣服,手里揣着俩包子边吃边在路上走。天色已晚,小路上不见人影,只有两排行道树在人头顶投下阴影,仿佛嘲笑着他的无能。 陆蓥一心里真叫一个悔,他做了七年“金丝雀”,被秦伟锋养在家里不问世事,加上秦伟锋确实有钱,搞得他对世间物价早已丧失正常判断,他不知道如今连素包子都要卖两块五一个,一碗蚝油牛肉盖浇饭要上二十二,住宿更是贵得要命。陆蓥一临走前很有出息地交还了从秦伟锋那儿拿到的所有信用卡,只把自己这些年打扫做饭的人工扣除个人花销和秦伟锋“陪睡”的报酬草草折了个现,拿了五千多块钱。如今在外流浪了快两个月,钱是还没全花完,但未雨绸缪地一想,再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的。 早知道就脸皮厚点又怎样!陆蓥一哀叹,他十八岁离家,没学历、没背景、没工作经验,在社会上浪荡了几年,之后便将七年时光全浪掷在给秦伟锋家里,想也知道拿这样一份履历出去,没人会录用他。路灯光芒洒下来,黯淡得一如陆蓥一此时的心境,他盘算着今晚是要去公园里睡一宿还是去车站、医院混一晚,突然,前方一块招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蔷薇山庄家庭旅馆,包早餐,一周五十。”陆蓥一将这行字翻来覆去读了三遍,琢磨着自己身上着实也没啥可骗的,因此将最后两口包子吞下肚,顺着指路牌找过去。 走到小路尽头有条狭长巷子,再往里走一段路,眼前便出现了一栋古旧的小楼。小楼的外观有点不中不西,分不清楚是哪国风格,既有青砖铺地,外头又围着雕花铁门,四月末盛开的蔷薇从门缝里透出香来,颇有点“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 陆蓥一疑惑地盯着门口房檐下挂着的“蔷薇山庄家庭旅馆”招牌看了半天,最后一咬牙,推开门走进去。前院不大,郁郁葱葱地养着许多花木,青砖石路旁竖着地灯,洒下暖黄色的光芒,静谧而安稳。陆蓥一轻轻推开门扇,里头是个小巧的客厅,摆着几张餐桌,有个女人正在柜台后头记账,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喊:“欢迎光临。” 陆蓥一走进去,有些拿捏不定地问:“请问这里是旅馆吗?” 女人看着有二十七八岁,打扮朴素,性格显内向,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是的,蔷薇山庄家庭旅馆,住宿一周五十,包早餐,也可以加钱搭伙。” 陆蓥一又问:“五十是……人民币?” 女人再次点了点头:“嗯,是的。”见陆蓥一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马上解释道,“我……我们这个店市口不太好,老板又是为了兴趣才做生意,所以服务没那么讲究,收费也不高。您要是……要是不放心,可以先试住一晚再做决定的。” 陆蓥一“哦”了一声问:“那能给我个最便宜的房间吗?” 女人说:“一周五十就是最便宜的单人间价格了,不过房间里看不到景色,浴室和厕所都是公用的,这样可以吗?”女人不知道,她越是这么说,陆蓥一反而越放心,这个价位能有单人间住还包早已经像天上砸馅饼了,而馅饼通常是没那么容易吃到的。 陆蓥一说:“行,那我先住一晚试试。”他将身份证递过去,女人接过来看了一眼,对上面登记的豪华小区住址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手脚麻利地复印、开单据,然后取了钥匙给他说,“二楼走廊尽头最后一间。” 陆蓥一爬上楼去。这栋楼里处处都是岁月痕迹,木质的扶梯上头铺着上了年岁的编织地毯,两旁的墙上则挂满了老照片,最早的照片看起来还是上世纪前半叶的,有一个美丽女子贯穿了照片始终。陆蓥一略一思索,觉得这相片里的女人和刚才柜台后的女子颇有几分相似,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二楼走廊上去就是一排屋子,没有对门,再上去似乎还有一楼。廊上没有点灯,要不是走廊尽头有扇窗户,压根什么也看不清。陆蓥一放轻脚步,放缓呼吸,竖起耳朵来听。有两扇门后传出电视机的声音,显示里面是有人的。有人,就好。 陆蓥一找到自己的房间,门牌上写着222,他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插入钥匙,打开了木门。 第二日清晨,陆蓥一在清甜的花香中醒来。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入,将屋内照得亮亮堂堂。昨夜没有细瞧,今早起身一看,发现这家旅馆的确不错,房间虽小,却布置得干净整洁,该有的生活器具都有,家具还是老式的木头家具,散发着好闻的香气,比他过去住过的那些又脏又臭的地下室好了不知多少倍。 陆蓥一爬起身来,取了洗漱用具,正要开门,又想到了什么,他弯下腰,先在墙角摸出一根透明细线,慢慢地抽出来,搭到一边,然后才跨过去,开了门。盥洗室在走廊中间,陆蓥一过去的时候,有个人刚好出来,他没能看清,只见着个背影,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 盥洗室里面整体装修得不错,卫生、整洁,洗面台上甚至放了一只花瓶,插了一枝盛开的蔷薇。陆蓥一看着那朵盛开的花,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他哼着歌“呼噜呼噜”给自己收拾了一通,又洗了个澡,回去换了身干净衣服才下楼去。蔷薇山庄的早餐厅就是楼下的客厅,此时已经坐了一桌人,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出来玩的,昨晚见过的那个女人不见了,柜台后是个男人正在忙碌。 那大概就是陆蓥一一早见过的那个男人,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陆蓥一自己长得不矮,一米八十三的身高,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仍然差了有半个头左右,陆蓥一怀疑这人至少得有一米九十五以上,此时他穿了件短袖背心,露着健美的身材正在表演煎蛋。陆蓥一的眼神才投过去,后者便马上抬起头来,准确地对上了他的方位说:“早上好。” “早上好。”虽然心中微微惊讶,陆蓥一的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他走上前去道,“我是222室的房客……” 男人说:“知道。随便坐,早餐弄好了会给您送过去。” 陆蓥一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看男人在餐台后劳作。看着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动作却不可思议地轻盈矫捷,他熟练地煎了鸡蛋,煮了面,又用餐刀就着食材削出了小动物的形状。陆蓥一看着那双手心想,这可真是一双用刀的好手啊! 不一会,男人忙碌完毕,给陆蓥一几人陆续上了菜。那一家三口是意大利培根面加煎蛋,一人两片黄油吐司,一份蔬菜沙拉配一杯新鲜柳橙汁,小孩子的意面换成了中国式的烂糊面,配上了削成小动物的胡萝卜片。陆蓥一拿到手的则是一碗清淡的蔬菜瘦肉粥加三小碟酱菜,另有一份大包子。陆蓥一挺想问问这早餐不同是怎么定的,还没开口,男人已经端了厨具到后头清洗去了,陆蓥一只好喝着粥听隔壁那家人聊天。 旁边那桌的女的在说这旅馆不错啊,收费这么低,还以为是黑店,结果住宿条件还挺好的,男的则说,是啊,这次算我们运气好,要不是小王给咱们订错了旅馆,咱们也不会有机会住到这里来,下次可以再来。陆蓥一喝着香喷喷的粥,正听得起劲,冷不丁耳中听到“咚”的一声,吓了一大跳,跟着是“嗒嗒嗒嗒嗒”的打桩机声音,震得整座房子都在晃。 “怎么了这是?”那家人也吓了一跳,放下刀叉站起身来。陆蓥一的座位正对着落地玻璃窗,远远望过去就见一架巨大的挖掘机正挥舞着钢臂,对着附近地面连挖带铲。 先前那个男人从后厨出来,对几人道:“是工地施工,大家不要慌,我去跟他们谈谈。”推开门就走了出去。陆蓥一见他跟一个戴着安全帽穿西装的男人连说带比划,过了一会,两人便一起走远了。 陆蓥一无事可做,吃过早饭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就回房里躺下了。秦伟锋先前说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其实也没大错,秦老板有钱,雇了钟点工打扫家里,除非陆蓥一下厨做饭,平时并没有多少家务要做,同时陆蓥一既无工作,亦没有兴趣爱好,自然只能专注吃和睡两件事。他眼望着天花板,耳朵里全是“嗒嗒嗒嗒”的声音,楼房颤抖,带着天花板上一盏灯也一起摇摇晃晃,像是马上要跌下来。 那一家三口吃过饭就退房走了,他们本来就是因为订旅馆的人搞错了时间所以将就一晚,另有一对小情侣却是被这施工的噪音给吵走的。陆蓥一想,难怪这么好的旅馆收费这么低,要是每天都这么吵还真是吃不消。 他躺了一会,实在百无聊赖又被吵得厉害,决定去三楼瞧瞧。刚才他听那一家三口说三楼是个阁楼图书室,陆蓥一想着可以找份报纸看看有没有招工启事能试上一试。他爬上三楼,推门进去,但见一间一百来平米的屋子阳光充足,四壁摆满了书架,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正在挑选书本,听到陆蓥一的动静,那人转动轮椅调回身来,乃是一名气质雍容华贵的老妇人。 第5章 不孝子孙 陆蓥一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名老妇人便是这栋房子所挂的那些老照片中的女主人。比之照片中的青春美艳,她此时自然是老的,并且是极老了,但却老得独有韵味,仿佛这世上一切受了上天特别优待的美人一般。老妇人对着陆蓥一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上午好。” “上午好。”陆蓥一被那双温和而充满睿智的眼睛看得微微有些局促不安,莫名就感到了一种进退不得的艰难。他想,这是怎么回事? 老妇人说:“请进吧。”他才慢慢吞吞地走进去。 老妇人摇着轮椅上前来说:“你就是新来的陆先生吧,我听我孙女儿小烟说了,我姓罗,你叫我罗婆婆就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陆蓥一赶紧说:“罗婆婆好,我……我想找份招工的报纸看看。” 罗婆婆将轮椅熟练地摇到一旁,从桌上拿起一份报纸道:“这是今天新到的,之前的都在那边的报刊架上,你要是想上招聘网,那里桌上有电脑。” 陆蓥一接了报纸,赶紧道:“谢谢你,罗婆婆。” 罗婆婆说:“那就不打扰你了,你慢慢看吧。”说着,摇了轮椅往外头去。 陆蓥一说:“罗婆婆,你是要下楼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第3节 罗婆婆笑着转过头来道:“谢谢你,不过卓阳会帮我的。” 卓阳?陆蓥一正疑惑着,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刚刚见过的那个高大男人就出现在了门口。罗婆婆说:“他就是卓阳,是我这里的管家、厨子和服务生,十项全能,有求必应,你要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他帮忙。” 卓阳似乎是个惜字如金的性格,闻言只是冲陆蓥一点了个头,弯腰就将罗婆婆抱了起来,跟着却微微一顿,说:“婆婆,你又瘦了。” 罗婆婆像是个被发现了小秘密的少女那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卓阳说:“你这样可不行,不好好吃饭身体会出问题的,等会我打电话叫王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一边说着下楼去了。 罗婆婆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冲着陆蓥一摆摆手,还吐了吐舌头。陆蓥一忍不住就跟着笑了,老小、老小,他觉得罗婆婆老弱的躯壳下真真藏着一个活泼娇憨的少女。 一上午都没找到合适的职位,陆蓥一看招聘启事看得头昏眼花,没精打采地下楼去吃午餐。他早上跟卓阳说好了会先搭一个星期伙食,额外多交了五十块。下到客厅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四个菜,两荤两素,两碗米饭。陆蓥一正在想另一个客人是谁,就见卓阳一撩帘子,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汤,放到桌上后,往那个位置上一坐。 陆蓥一看着他,卓阳拿起碗筷说:“吃吧。” 陆蓥一乐了,觉得这个人真是有点意思,他也不是那么挑剔的人,所以端起饭碗就吃了起来。 “罗婆婆和小烟不吃吗?”陆蓥一边吃边问。 “她们在房里吃。” “哦。”陆蓥一默默扒了几口饭说,“你的厨艺真好,是学这行的?” 卓阳说:“不是。” 陆蓥一又说:“外头工地的事都解决了?” 卓阳抬起头来看了陆蓥一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陆蓥一“噗”一声,差点把蛋花汤给喷了出来,赶紧扒了两口饭给塞下去。这时,大门忽然被人“砰”地推开。 “欢迎光……”卓阳住了口,陆蓥一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男人。 男人大概三十后半,穿一身廉价西装,头发上上了亮锃锃的发油,手里还提着个水果篮子。看得出,他很想把自己打扮得体面正派,然而无论是他的表情抑或姿态,却都在指向相反的方向。他就像个主人一样,进了屋先大剌剌地环视了一圈,然后把胳膊一抱说:“呵,生意还是那么差啊,也是,就你们这经营手段,能赚得到钱才怪了!” 陆蓥一看向卓阳,就见他脸色沉了下来,是一个戒备的姿态。他正揣测着这人是谁,就听那男人问道:“我奶奶呢?” 后方传来了轮椅摇动的声音,罗婆婆的孙女儿小烟推着罗婆婆走了出来。那男人一见到罗婆婆,立刻变了个声调,用一种虚伪到极点的口气喊着:“奶奶,你来啦!”说着,拎着水果篮子就迎了上去,“你看你,怎么又瘦了,来来,这是孙子特地给你买的水果篮,进口的,你尝尝。” 罗婆婆微微一笑说:“小烟,去给你哥倒杯水。”又对陆蓥一说,“陆先生……” 陆蓥一很识相地说:“哦,我想起来我有个电视剧要看,我上去吃。” 罗婆婆说:“卓阳,你帮陆先生把饭菜端上去,照顾好客人。” 这话一出,卓阳和小烟似乎都有点意见,卓扬是担忧,小烟看起来则是……有点害怕。 她怕她哥哥,为什么?陆蓥一心想,上楼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罗婆婆那个孙子正蹲在罗婆婆跟前比划着什么,他说得眉飞色舞,两只手兴奋地上下挥舞,罗婆婆却眉眼低垂,看不出表情。只是那个姿态,是老朽而荒芜的。 陆蓥一就这么慢了片刻,等到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的时候顿时暗道一声糟糕。他着急地跑上楼去,就见卓阳端着饭菜已经站在他的门口。陆蓥一因为身边没什么值钱东西,加上做了准备,所以并未锁门,这时见卓阳推了他的房门就要进去,赶紧大喊一声:“后退!”就听“咚”的一声,前晚给他吊起来的一只矮凳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离卓阳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卓阳在最后一刻退了半步,椅子几乎是贴着他的鼻梁砸落。 陆蓥一吓出了一头冷汗,只好冲着卓阳“嘿嘿”直傻笑:“那啥,我……我怕有贼。”他不知道卓阳此时在想什么,只觉后者的目光从之前事不关己般的客气淡漠一瞬间变得犀利起来。陆蓥一有种不能再让他看下去的直觉,他说:“你等等啊,我屋里乱,我先进去收拾一下。”把卓阳关在门外,在里头好一顿天翻地覆,拆了好几个陷阱,才敢把他放进去。 卓阳进去后,先细细端详了陆蓥一房内一番,过了片刻才说:“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陆蓥一简直受宠若惊,从今早到现在,卓阳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说过的话也大多跟他本人没关系,没想到现在会对他产生兴趣,因此他笑嘻嘻地认真回答说:“无业游民。” 卓阳说:“我是问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陆蓥一想了想说:“金丝雀。” 卓阳:“……”卓阳转身就走,看起来有点生气。陆蓥一微笑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然后把饭碗端了,美美地坐到窗台上去吃饭。 小烟说陆蓥一住的这间屋子看不到景色其实有点夸大,从陆蓥一的屋子窗户看出去能看到蔷薇山庄前院的一部分,还有大门。陆蓥一快要吃完两碗饭的时候,看到那个西装男气冲冲地冲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道:“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迟早让你把房产证交出来,到时候你就带着你那来路不明的孙女儿喝西北风去吧!” 陆蓥一看着那个男人走远,慢慢地扒干净了碗里最后一口饭。 蔷薇山庄的屋子又“嗒嗒嗒”地震了起来,不远处的铁胳膊抡起铲斗,碎砖破路,在钢筋混凝土的地面上挖出深深痕迹。 第6章 一份遗嘱 陆蓥一将饭菜拿下去的时候罗婆婆已经不在客厅里,也没见到卓阳,只有小烟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默默地拭泪。听到陆蓥一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睁着两个红通通的眼睛,勉强笑了笑道:“饭碗摆着就好,我会清洗的。” 陆蓥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还好吧?” 小烟尴尬地擦了擦眼泪说:“没、没事,我刚刚被油烟熏到了。” 陆蓥一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勉强,说:“那我上去了,有事你喊我。” 小烟说:“嗯。” 陆蓥一刚走到一半,就听小烟喊道:“陆先生!” 陆蓥一只好就着震颤的地面,又重新走了回去说:“怎么?” 小烟像是极之为难,过了好一会才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说:“您能在这儿陪我坐会么,卓阳出去买菜了,我一个人……一个人……” 陆蓥一拿开窗旁的椅子坐下说:“上面也怪闷的,我在这儿随便坐会,你去忙你的吧。” 小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端了碗盘进去洗去了。陆蓥一看向窗外,挖掘机的动静越发大了,不远处的一栋老式厂房在铁锤的撞击下不断颤抖,终于一面墙体被击破,乱烟之中,砖瓦崩落,那带着岁月痕迹的钢筋水泥便缓缓地倒了下去,像一个过了时的英雄。 难怪这附近如此荒凉,看来四周的地都已经被人买下,是要动迁的架势。陆蓥一想着,这座蔷薇园,这栋家庭旅馆是不是也将很快成为被遗忘在历史中的记忆,不留下一点痕迹?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响,整座庄园都跟着猛烈跳了一跳。 陆蓥一本来就没好好坐着,被这一震,险些一屁股摔到地上去,他飞快地爬起来看向外间,一开始只见一团浓烟滚滚,像是起了沙尘暴一般,过了好一阵子,烟尘才消了下去,只见蔷薇山庄的院子里停着一只巨大的铁锤,原本完好的砖墙已被破开了一个缺口。铁锤砸坏了花草,还砸断了一根水管,弄得自来水四处喷射,很快院子里就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 小烟从里面冲出来说:“陆先生,怎……” 她隔着玻璃窗看到外间的景象,顿时脸色都变了:“怎……怎么会……” 陆蓥一正要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了沉闷的“咚”的一声,小烟猛然转身:“奶奶!”正是罗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并从轮椅上栽倒在地。陆蓥一飞快地看了外间一眼,然后果断拿起电话拨了120,不久,救护车驶来,将罗婆婆送进了医院。 ※ “病人的状况不容乐观,她本来就有过小中风的病史,这次又受了惊吓跌了一跤,造成了小中风复发和腿骨骨折,再加上年纪大了……”医生说,“你们家属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医院会尽力治疗,但是最后能不能好起来,能够康复到什么程度还是要看她本人。” 小烟的眼泪当场就涌了出来,她压抑地哭坐在地,捂着自己的嘴,生恐惊扰了旁人一般。 陆蓥一看着她,突然觉得好像回到许多年前,他看到自己坐倒在医院里哭得不能自已,然而眼泪既不能改正过错,不能挽回失误,也不能留住即将离去的人。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陆蓥一猛然惊醒,回过头去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卓阳,他带着一身热气,不知是从哪里赶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无法掩饰的蓬勃生机,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出鞘的剑。陆蓥一被这样的卓阳惊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 卓阳只得又问了一遍:“情况怎么样?” 小烟听到卓阳的声音抬起头来,终于“哇”地一声哭着扑进了他的怀抱。 晚上十点,陆蓥一陪着卓阳、小烟坐在病房里。罗婆婆还未完全脱离生命危险,现在正戴着氧气罩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由于年纪大加上体质虚弱,医生不敢给她动大刀,对骨折也采取了保守治疗。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躺着,除了时不时跳动的心电图,几乎看不出一点生气。 小烟抬起头说:“阿阳、陆先生,谢谢你们今天帮忙,这里有我就够了,你们回去睡吧。” 卓阳说:“我留下来陪你。” 小烟勉强笑了笑说:“店里不能没人顾着,否则……否则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卓阳的脸色一变,过了会说:“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明天一早我给你送早饭来。”他对陆蓥一说,“陆先生,我们走吧。” 陆蓥一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罗婆婆,然后随着卓阳离开了医院。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晚风里还夹带着暮春湿润的气息,道边绿化带里的夏花却已然静悄悄地绚烂起来。陆蓥一跟在卓阳身后,漫无目的地穿行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之中。身边衣着光鲜的男女匆匆来去,每个人都似乎有个目的地,只有他是无根的浮萍,全无目的也全无负担。 陆蓥一是跟着救护车来的,并不知道怎么回去,卓阳带他过天桥,他就过天桥,带他下地道,他就下地道,不吭声,很配合。走了一阵,两人到了一处公交车站,末班车停在安全岛,卓阳上去,买了两张票,走到最末一排坐下。 陆蓥一跟着坐到他身边。搭乘末班车的人很少,稀稀拉拉地摊在车厢里,全是没精打采的样子。车子开动起来的时候,卓阳忽然说:“白天来的那个是罗婆婆的孙子。” 陆蓥一愣了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卓阳是在跟他说话,他说:“哦。” 卓阳说:“罗婆婆的丈夫死得早,儿子媳妇也在一次意外交通事故中一起丧生了,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才把孙子拉扯大,但是那小子没学好。” 陆蓥一心想,把孙子拉扯大,那小烟呢? 卓阳像是看出了他心里想的,说:“小烟……小烟可能是罗婆婆的孙女儿。” “可能?” 卓阳说:“晚上风凉,你这么吹会生病的。”伸手就将一旁的车窗给关上了。 陆蓥一:“……”心想你能把话题转得自然点么。 卓阳却又接了下去说:“罗婆婆的孙女儿在小时候就走丢了,小烟是去年上半年自己找上门来的,她到现在也还没入籍。” 陆蓥一心里有了点眉目,怪不得小烟那么怕罗婆婆的孙子。 卓阳又说:“罗婆婆的孙子想要把旅馆卖了,但是罗婆婆不肯。” “为什么?” “纪念。”卓阳看了陆蓥一一眼说,“那间旅馆是罗婆婆的丈夫留给她的最后纪念,她结婚以后就住在那里,已经七十多年了,对她来说,旅馆的存在比其他任何事物都更重要。” 陆蓥一说:“就没有其他办法吗?恕我直言,我看那个孙子也就是想要钱,给他点钱不就得了。” 卓阳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小子赌博欠了高利贷,要还好几百万,罗婆婆的积蓄都给了他了,只剩下这间旅馆。” 陆蓥一不吭声了,这是一道难解的题,旅馆是罗婆婆的,孙子也是罗婆婆的,还有个小烟在,最后怎么选择他们这些旁人再急也帮不上忙。只不过对自己的奶奶都能使出暴力手段又好赌的孙子,陆蓥一可讨厌得很。 下了公车,两人又走了一阵,回到了蔷薇山庄。整座旅馆里都黑漆漆的,下午弄断的自来水管已经修复了,然而地上还是泥泞不堪。提前香消玉殒的蔷薇飘落了一地花瓣,一只巨大的铁球停在地上,夜里看来,几乎像是个狰狞的怪物。 卓阳打开门进去,点亮了客厅的灯。他说:“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为了守着罗婆婆,他们谁都没顾得上吃饭,只有小烟在卓阳的强行劝阻下稍微吃了点面包。陆蓥一说:“好啊,随便弄点什么就行。” 卓阳洗了手,正要开冰箱,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他腾不开手,说:“陆先生,麻烦你帮我接个电话。” 陆蓥一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跟着脸色变了变,说了几句,过了会,挂断了电话。 陆蓥一说:“卓阳,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郑志的律师?” 卓阳正围了围裙切葱段,打算煮两碗面,闻言疑惑地抬起头来:“郑志?没听过。” 陆蓥一说:“他说他半年前受罗婆婆所托,曾为她见证过一份遗嘱,他现在约你和小烟明天一起过去,共同开启那封遗嘱。” 第7章 意外遗赠 第二日上午,陆蓥一给卓阳叫了部出租车,让他去医院接上小烟一起去郑志的宏图律师事务所,自己则自告奋勇留在蔷薇山庄看家。 陆蓥一昨日看招聘启事看得头晕,后来又在医院忙前忙后,今天干脆放自己一个假。横竖以他现在的条件要找份体面工作是不可能,做体力活又不大符合他的风格,琢磨来琢磨去,陆蓥一觉得自己到最后大概也就只剩去小饭馆当小工这一条路还有点希望。既然目标已经定下,那么就不用再多花心思细想,做秦伟锋的“金丝雀”也好,做小饭馆的洗碗工也好,对陆蓥一来讲都是一样地过日子,他不像普通人一样有什么远大目标,活到虚龄二十九,既没成家也没立业,但他也并不着急。 卓阳这一去恐怕至少要一上午,陆蓥一回想昨晚坐在末班车上他对他说过的话,罗婆婆的孙子要卖庄园,罗婆婆不肯卖,小烟自己找上门来认亲却没有入籍,如今又被喊去听遗嘱,他觉得这件事恐怕是要出幺蛾子。 门口砸烂了的草坪上依旧停着那只拆卸用大铁锤,昨天他和小烟走得匆忙,谁也没顾得上去跟施工队理论,后来卓阳回来后倒是去跟对方交涉过,所以目前施工队的施工是个暂停状态,但是罗婆婆跌倒引发中风、骨折这两件事毕竟不能跟对方的施工完全挂起钩来,所以到最后能不能有个说法也还是个未知数,但好好的一片娇嫩蔷薇被弄成现在这样,陆蓥一心里有点不痛快。他闲着没事做,绕着那个铁球转了几圈,又去院墙的豁口处看了看,忽然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后来索性把蔷薇山庄屋前屋后都绕了个遍,还跑出去看了一圈,期间数次爬上爬下地转悠,要不是正好没人看见,大概真是要被人当贼。 花了几个小时把外面都转悠完了,陆蓥一又进了楼去慢吞吞地踅摸。蔷薇山庄的楼梯边上挂着罗婆婆年轻时候的照片,他一张一张细细地看过去,从清末民初看到建国初期又看到花花现世。末了得出三个结论,一是罗婆婆确凿无误地是个美人;二是罗婆婆原本的出身应该不错;三是……第三个结论陆蓥一并未确认,于是放在心里待定那一格,并没有就此盖戳。 第4节 过去陆蓥一还是秦伟峰的“亲爱的”的时候,秦伟峰每天去公司上班,他就在家里呆着,看看电视、做做饭菜,一天的日子就这么过,一个月、一年、七年的日子也都是这么过,并不觉得无聊或是有什么不自在,不知怎么今天却觉得有些没意思了。他百无聊赖地看了一阵电视,又去床上躺了会,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实在是被饥肠辘辘打败,勉强爬起来下楼一看,屋子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只是桌上多了两个倒扣的碗,他走过去,看到碗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言简意赅地写着:“事未办完,晚归。卓阳。” 陆蓥一放下字条,拿开罩碗,下面是金灿灿一份蛋炒饭加一个青椒炒肉丝,菜还有热度,看来卓阳走了并不久。陆蓥一坐下来吃了几口,露出了个笑容,心想罗婆婆说得没错,这人真是万能,饭菜做得好,刀功好,心思细,就连一手字也写得漂亮,不错不错。 吃过饭收拾了,陆蓥一爬到三楼图书室去消磨时间,昨天他没顾上看闲书,今天打算找几本小说打发时间。陆蓥一爱看的书多种多样,并不拘泥品类,在罗婆婆的书架上翻了一阵后却暗暗吃惊。他还以为蔷薇山庄的图书室跟那些特色客栈一样,除了时兴的畅销书以外就是小摊上按斤称来的杂书、旧书,此时一看才发现里头有许多的古书,并且所有的书都完好地包了封面,并盖有私人藏书章,显然都是书主人采购了自己看过的。陆蓥一看那个藏书章挺有意思,是个造型奇特的兵器架,中间嵌着六个篆体小字,陆蓥一研究了半天也没认全,好像是什么威主人私藏。 什么威呢?确威?离威?陆蓥一一拍大腿,是强威! 强威主人!原来兵器架上摆着的那张弓是个偏旁,旁边加个篆体的“虽”字,两者拼合到一起才是这个藏书人的号。想通这一点,陆蓥一不由得退后两步,抬头看向这阁楼的屋顶,屋顶很高,距离地面有段长长距离,因而这阁楼显得并不压抑,反而有种阳光充足的宽敞感,再退后半步看向这屋内的摆设,桌椅板凳以及书架上的排排书籍都透出一种经年累月沉淀的年代感,陆蓥一心里那个待定的猜测终于是落了地,然而,他却并未因此感到开怀或是兴奋。 ※ 卓阳和小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陆蓥一当时正取了本讲探案的流行小说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看,耳朵里听到了前院铁门开关的声音,立马蹦起来说:“你们回来了。” 小烟听到陆蓥一的问候抬起头来,脸上是个无比憔悴的神情。陆蓥一吓了一跳,因为小烟眼睛肿得像核桃不算,半边脸都肿了,像是被谁狠狠扇过。接收到陆蓥一的眼光,卓阳微微摇了摇头,他说:“小烟,你也累了,先去房里休息下,饭做好了我喊你。” 小烟是个神思不守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听懂卓阳的话,她以一种奇怪的紧张感紧紧抓着手里的提包,过了好一会才“哦”了一声进了屋。幸好她和罗婆婆一样,都住在底楼,否则陆蓥一真担心她会一脚踩空楼梯,滚下来。 等到小烟的房门关上,陆蓥一才看向卓阳,问:“怎么了?” 卓阳洗了手,进到厨房里从冰箱里取食材出来说:“罗婆婆在郑律师那留了份遗嘱,遗嘱上说如果她有个万一,就把蔷薇山庄和名下的五万存款当作遗产全留给小烟,只把三楼图书室里的书留给她孙子胡博文。” 陆蓥一听了大吃一惊,尽管小烟被喊去听遗嘱这事让他断定小烟会继承一部分罗婆婆的遗产,但是继承一部分和继承大部分,显然是不一样的。 陆蓥一跟进厨房去说:“胡博文也去了吗,他没闹?” 卓阳一面洗菜一面说:“闹,他趁我跟郑律师出去复印文件时,扇了小烟一巴掌。” 陆蓥一想到小烟脸上那个伤痕,心想果然是出幺蛾子了啊,但是罗婆婆还并未离世,这份遗嘱就不算发生效用,那么这个律师为什么这么早就公开遗嘱? 卓阳洗完了生菜切成段,又拿出一块早先化冻了的肉大概是想要切肉丝,他说:“胡博文一直觉得小烟是假冒的,现在更是咬定她是个骗子,扬言要揭穿她的真面目送她进监狱。” 陆蓥一说:“等等,我记得你说过小烟还没有入籍吧……呃,我中午吃过炒肉丝了,晚上能不能换个别的?” 卓阳看了他一眼,转身又从冰箱里取了蛋出来说:“那做桂花肉。” 陆蓥一满意了,说:“既然还没有入籍,那么罗婆婆遗嘱里写内容的就应当属于遗赠,不是继承,这可不受小烟是不是罗婆婆孙女儿这重身份的影响。” 卓阳熟练地打了蛋,倒入面粉,调匀了说:“未必。假使小烟只是个普通社工,她照顾罗婆婆,罗婆婆赠予她财产那是遗赠,但小烟现在名义上的身份可是罗婆婆丢失又回来的孙女儿。” “我懂了,即便是遗赠,罗婆婆之所以会赠予小烟财产,还是因为她心底里认定了小烟是她孙女儿,这两者是个因果关系。” “对。” “那郑律师怎么说?”陆蓥一嘴馋地看卓阳在那儿腌完肉拿蛋糊糊浸了,跟着热了油锅一小片一小片地翻炸,几乎恨不得用两根手指火中取栗,夹出来吃个热火。 卓阳却说:“会不会调拌生菜的麻酱?” 陆蓥一:“……会。” 卓阳说:“那边有调料,去调一小碟。” 陆蓥一莫名其妙领了个任务,转念一想反正多一个人干活就可以早一点吃饭,也就喜滋滋地捧着卓阳给的小碟子到一旁去找生抽麻油花生酱去了,都没注意卓阳看他的眼神里微微带了一点笑意。 卓阳说:“郑律师说如果真的有证据证明小烟不是罗婆婆的亲生孙女儿,那么小烟的处境就会很不妙,因为这代表着她的确有诈欺的嫌疑。” “小烟自己怎么说?” 卓阳将炸好的桂花肉一块一块放到碗里,看陆蓥一一边调酱一面觊觎这边的“饥渴”眼神实在没辙,遂拿铲子捞了一块给他说:“等会一起吃,现在先拿这块垫着。” 陆蓥一才不跟他客气,一伸头就将肉片卷进了嘴里,烫得“呼哧呼哧”的还要连声说:“好吃好吃!” 卓阳真是拿他没办法,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小烟说她只希望罗婆婆好起来,她当时受了惊吓,思维挺混乱的,也说不出什么来。” 陆蓥一却舔了舔嘴唇说:“那你呢,你怎么想?” 卓阳愣了一下说:“什么我怎么想?” 陆蓥一说:“你觉得小烟真是罗婆婆的孙女儿吗?” 卓阳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普通员工。” 陆蓥一心想,不是吧,我还以为你是上门女婿呢。 “我是奶奶的孙女儿。”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陆蓥一和卓阳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小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也不知道出现多久,听了多少了。 陆蓥一与卓阳对望了一眼,难免都有些尴尬。 小烟的眼神无比坚定,她说:“我想过了,我答应胡博文去做亲子鉴定。” 第8章 主动请缨 小烟要去做亲子鉴定这件事开篇像个大问号,过程因为有胡博文在场是个惊叹号,到了结果出来却成为了一串省略号。胡博文等不及,情愿多付钱加急,而最后出来的结果是,李烟烟女士确实为罗婉玲女士的亲生孙女儿。 胡博文被这个结果一下子砸懵了,过去嚣张跋扈的样子全没了,呆呆地捏着报告书站在原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小烟说:“事情已经清楚了,哥,我希望你能接受现实。何况比起继承遗产,奶奶的身体才是更重要的,她现在并未过世,你这时候就想着争遗产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小烟在胡博文面前一直是个受气包的样子,难得居然能当面说出这样硬气的话来,把胡博文气得当场又想抽她一耳光,这次有卓阳在场,胡博文打出去的手没能碰到小烟的脸孔就被他一挥甩到了别的地方,反而他自己身不由己地扭了一下,把腰给扭伤了。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恶狠狠地撂下所有反派都会说的话,胡博文气冲冲地离开了医院。陆蓥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伸手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件事恐怕不会善了。 事实证明,陆蓥一的猜测没有出错。胡博文本来就是个社会混混,平日里交往的都是些狐朋狗友,加上这次有房地产公司的人在背后撑腰,他开始使出各种手段。施工队重新开始施工并且愈加粗鲁这件事就不提了,当陆蓥一发现蔷薇山庄外头多了些鬼鬼祟祟的人出没的时候,他意识到事态可能升级了。 陆蓥一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去找了卓阳。 “胡博文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说。 卓阳大概刚刚洗完澡,他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正在擦拭身体。 过去陆蓥一见过秦伟锋的裸体,后者虽然也很注意锻炼与保持身材,有胸肌和腹肌,但那种生意人在健身房靠跑步机或者打打网球、高尔夫锻炼出来的肌肉跟真正的练家子的身材区别仍然很大。陆蓥一忍不住就对着卓阳的脖子、肩膀、胸口、小腹一路看了下去,直到……“唰”的一声,卓阳把背心给套上了身。陆蓥一收回目光,神情多少有一点不自在。 卓阳倒像是没发觉,说:“然后?” 陆蓥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说:“然后?哦哦,然后他一定会动手脚。现在已经证实小烟是罗婆婆的亲生孙女儿,那么遗嘱的生效就不成问题了,对于胡博文来说,要想阻止蔷薇山庄到小烟手里,只剩下两个办法,一是等罗婆婆醒过来,慢慢磨,让她改变主意。”陆蓥一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因为罗婆婆至今仍然昏迷不醒,谁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这条路行不通。”卓阳说。 “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陆蓥一微微眯了眯眼睛,“让小烟失去这份遗嘱。”一旦小烟手头没有了遗嘱,就算她亲孙女的身份被证实,由于她跟罗婆婆之间缺乏长期的赡养事实,那么即便她能够通过打官司拿到遗产也绝不可能拿到现在这么多的遗产。 卓阳对此似乎并不惊讶,他走到窗前,看向外间,暮色之中,蔷薇山庄的门外不时有人影鬼鬼祟祟地经过,探头探脑地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蓥一说:“遗嘱和蔷薇山庄的产证现在在小烟手上?” 卓阳回过头来看着他。 陆蓥一等了一会,见他不回答,笑了笑说:“看起来你不信任我啊。” 卓阳说:“我们才认识两星期不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身上有秘密。” 陆蓥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拜托,这年头还有谁身上是没有秘密的,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无业游民不是我的职业?” 卓阳说:“你上次布陷阱的手法很专业。” 陆蓥一笑道:“都说了我是怕贼,无业游民做惯了,什么人都碰到过,自然会有戒心,倒是你……”他走上前一步,忽然伸出手来准确地抓住了卓阳的手掌。卓阳在他的手伸过来的刹那,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一般人可能看不出这是要闪躲还是纯粹地无意识地晃动,但是陆蓥一看出来了,卓阳本来是想躲开的,但是后来没动。想躲,是下意识的,不动,反而是有意识的,这就更加证明了他没看走眼。 陆蓥一抓起卓阳的双手,暧昧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摸过去,他说:“倒是你手上这些老茧,可不是一个普通厨子该有的,你说呢?” 卓阳本来正低头看陆蓥一抓着自己的手,闻言却抬起头来,老实说:“我当过兵。” 退伍军人?陆蓥一笑笑,在这个和平年代,就算是当兵的也不会人人都有这样的枪茧,卓阳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呢?然而,他并没有再想下去,就像刚才毫无预兆地伸出手那样,他又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后退半步说:“算了,就当我多管闲事。”陆蓥一想着自己与罗婆婆那匆匆一唔,她看着他的眼神令他想到了另一个人,或许正是因此,他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既然有你在,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回房间去看电视……”陆蓥一话还没说完,忽听楼下的小烟发出了一声尖叫,跟着是一串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陆蓥一一愕,卓阳就冲在了他前头。紧跟着卓阳跑到楼下小烟的房间里,陆蓥一脸色猛地一沉。小烟的房间里被翻得一塌糊涂,玻璃窗碎了一大扇,地上满是玻璃碎片,她满脸惊恐地站在房间门口,浑身都在颤抖。 “有……有贼……” 话音方落,卓阳的身影已经从打碎的玻璃窗洞里蹿了出去,矫健得如同一只常年在丛林之中狩猎的猛兽。陆蓥一轻轻握住小烟的肩膀说:“没事了,来,先到外头坐一会,我给你倒杯热牛奶。” 过了不久,卓阳就回来了,接收到陆蓥一投过来的眼神,他微微摇了摇头:“人跑了,外头有人接应,车牌号盖住了,车型是很普通的大众君悦,基本没法查。” 陆蓥一本来也没抱希望,但这件事充分证明了他的推测,为了得到蔷薇山庄,胡博文的手段已经一脚跨入了犯罪的圈子。陆蓥一弯下腰,看着脸色依然十分苍白的小烟问:“小烟,罗婆婆的遗嘱和蔷薇山庄的产证现在都在你手里吗?” 小烟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来,却不是看陆蓥一而是看向了卓阳,显然她已经慌了神,对胡博文的恐惧与对卓阳的依赖成正比增长。 陆蓥一也看向卓阳,这次他认认真真地说:“这个小偷只是个前奏曲罢了,胡博文和那个地产公司的手段绝对不止这点。”他又回过头说,“所以,小烟现在我想问问你,你愿意信任我吗?” 小烟愣了一下,说:“陆先生你帮了我很多忙,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陆蓥一说:“那么你愿不愿意将罗婆婆的遗嘱和蔷薇山庄的产证都暂时交给我保管?” 卓阳问:“你想干什么?” 陆蓥一却一挥手说:“我不是问你,我现在问的是李烟烟,她才是蔷薇山庄的法定继承人。” 卓阳认识陆蓥一两个星期,见惯了他的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他说他是个金丝雀,他一开始不信,后来真的有五分信,因为陆蓥一长得好看,并且总是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嬉皮笑脸样,但是这一刻陆蓥一的模样举止却都应在了他不信的那五分上。陆蓥一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小烟依然看着卓阳,但是这一次卓阳却保留了意见,他低下头,避开了小烟的目光。过了一会,小烟终于略有些迟疑却清晰地说道:“那就麻烦陆先生你。” 第9章 暗做准备 陆蓥一说服小烟在罗婆婆所住的医院附近的小区里租了间房,并让卓阳过去陪她。 卓阳说:“你打算一个人守着蔷薇山庄?” 陆蓥一说:“是啊,小烟要是继续呆在这里出了事,我可付不起责任。” 卓阳犹豫了一下说:“可是罗婆婆还没走。” 卓阳的意思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罗婆婆目前的状况就是最糟糕的脑中风引发的植物人状态,她昏迷不醒,不知道还会不会醒,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如果她就这样一日一日地拖下去,难道小烟就要一日一日地在外头躲着回不了家,而陆蓥一也要这样一日一日地守着蔷薇山庄不出门? 陆蓥一伸手拍了拍卓阳的肩膀:“我知道,所以我打算……”他微笑着吐出四个字,“请君入瓮。” 送走了卓阳和小烟,本来并不显得多大的蔷薇山庄就只剩下了陆蓥一一个人。趁着时间尚早,陆蓥一背着手,跟个小老头似的踩着晨光在蔷薇山庄里溜达,一会沿着院墙走直线,拔拔草,踩踩土,一会又爬上墙,吹掉点浮灰,“顺便”把自己呛得大声咳嗽,过了一会又进了楼爬上爬下地也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忙活了好一通,陆蓥一才再度出现在蔷薇山庄的庭院里。庭院中被铁锤砸出来的豁口已经修补过了,新粉刷的墙面色彩突兀,跟周围的墙拼接在一起,实在不怎么好看,陆蓥一心想,回头一定得让卓阳找点图案把整堵墙都再刷一遍,最好能刷个图案出来,但是刷什么好呢?他这么想着又走到了蔷薇山庄外头的狭长小巷中,这是一条宽约一米五、六十,长约六、七米的巷道,巷道两侧的墙体高约两米五,墙体似乎颇有点历史,表面上坑坑洼洼的,带着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 陆蓥一对着那两堵墙看了一会,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他伸手抚上左边的墙面,闭上眼,从这头到那头,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走过去、摸过去,到了头他又换右边,从那头到这头,再一寸一寸地走回来、摸回来,最后他睁开眼,走回巷道中央,就这么躺下了。 太阳升起来了,日光打在两侧岁月斑驳的青灰墙面上,反射出看似柔和却又刺眼的光芒,陆蓥一眯起眼睛,看着自己上空这一方如同被切割过的青空。蔷薇山庄的蔷薇是娇艳美丽的,但此刻在陆蓥一眼里,他所感受到的美却仅仅来自于这两堵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脏兮兮的青灰色石砖墙,来自于不远处同样古朴的挂着“蔷薇山庄”匾额的房檐,他就这样以一种近乎仰视的姿态静静地看着这两堵墙和一扇门所围成的景致,他的眼神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近到连漂浮在空中的浮尘都能看清,远到如同穿越了数百年的历史,回到了一个遥远的年代。 “你在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陆蓥一一跳,他反射性地想从地上翻身跃起,结果脑袋狠狠地撞上了另一个人的额头。 “嗷!”陆蓥一叫了一声,坐在地上拼命揉自己的脑门,“卓阳!你怎么回来了?嘶,你的脑壳怎么那么硬啊!” 一样被撞了一下,卓阳却没有这么大反应,他轻轻摸了摸额头,很淡定地说:“送走了小烟,我就回来了。你刚刚躺在这儿看什么?”说着,他居然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地面,跟着也躺了下来,似乎试图推测出陆蓥一刚才的所观、所想。 突然缩短的两人间的距离令陆蓥一眉头微微一跳,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放松下来,重新又变回了那副疲疲沓沓、浑身皆是漏洞的样子。 第5节 “没什么,反正没事可做,我就随便躺着晒晒太阳,哈哈。”他说着,却飞快地站起身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卓阳看了陆蓥一一眼,然后又收回了打量他的目光。他并不急,他想,只要陆蓥一继续在蔷薇山庄住下去,他就总有一天能够知道陆蓥一到底是谁,有着怎样的过去,而他甚至有一种直觉,陆蓥一不可能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卓阳毫不怀疑自己将与陆蓥一打一段很长、很长的交道,哪怕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陆蓥一说:“你想晒就多晒会哈,我现在要去吃早饭了。” 卓阳眉毛微微一皱说:“都十一点多了,你还没吃早饭?我不是给你留了早饭了吗?” 陆蓥一“嘿嘿”一笑说:“晒太阳晒忘记了呗,我这就去吃。” 卓阳看着陆蓥一没个正形的背影,眼光落在了他的袖口上、手上、裤腿上,然而最后是落到了他纤细的脖颈和微微有些蜷曲的黑色短发上。忽而,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浮起了一个笑,片刻后,跟了上去。 ※ “这是宏图律师事务所的遗嘱见证书存档及遗嘱副本。”私家侦探取出包里的东西,“另外,今天一早李烟烟已经搬到了市一医附近的山水小区81幢203室居住。” “什么,李烟烟那个婊子搬出去住了?”胡博文紧张地问,“她是长住还是短住,带了什么人,带了多少东西,都有些什么?” 私家侦探从包里拿出另一叠纸张和照片:“东西清单和照片都在这里了,她是一个人搬过去的,行李带的不多,听说是因为罗婉玲的病情恶化,为了就近照顾,才匆匆离开了蔷薇山庄。” 胡博文将那张纸上的东西逐个看了一遍说:“你就没有在她的行李中发现遗嘱和产证或是类似的文件?” 侦探摇头:“没有,我确信。” “那她贴身的包里呢?” 侦探再次摇头:“我在医院里找了个机会翻过她的包,也没有。” 这么看来,遗嘱和蔷薇山庄的产证就应该还在蔷薇山庄里,胡博文想,对了,那里还有个棘手的人物,叫卓阳,听说他是个退伍军人,有一点本事,李烟烟既然要抽出工夫去照顾老东西,大概是不会把这两样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的,加上有卓阳看着,她也会很放心。想到这里,他问道:“你们的人还有没有办法再潜入蔷薇山庄把遗嘱和产证弄出来?” 这次,私家侦探想了一会才回答:“很难。上次潜入已经打草惊蛇,现在他们一定已经把东西妥善收藏好了,蔷薇山庄不小,要找起来没那么容易。” 胡博文皱起眉头:“我花了这么多钱,可不是为了听你说借口的。难道这就是你当初介绍自己时说的引以为豪的专业素质,还是说你对我们事先谈好的报酬又有了新的看法,那需不需要我跟刘老板报告一下,让你们当面谈谈?” 私家侦探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本人并看不起胡博文,但是对胡博文背后站着的开发商大老板刘文军却不能不小心应付,生意做得大的老板哪个背后没点黑白势力,他一个小小私家侦探,在黑与白的夹缝中求生存,可不敢得罪这些大佬!思及此,私家侦探低声下气地说道:“胡先生言重了,我们绝不是不肯下工夫,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这个工夫可以下到什么程度。” 胡博文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了私家侦探话里的意思,他咧开嘴角恶劣地笑了起来:“房产证遗失了还可以再补嘛,只要那份遗嘱不再出现在李烟烟手里就可以了,至于是丢失了还是消失了,都不是问题。” 私家侦探心领神会:“既然如此,兄弟们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胡博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麻烦兄弟们了,记住,务必找几个手脚利落点的兄弟把事情办得干净点,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和刘老板作为完全的不知情者,可帮不了你们。” 这个混账!私家侦探在心里骂了一声,脸上却堆出了一个笑:“胡先生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尽快办妥!” “不是尽快,是马上!”胡博文骂道,“等老不死的死了,可就来不及了,所以你现在还不快滚!” “是,我这就去办。” 看着私家侦探的身影消失,胡博文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出来,刚刚那种施压于人的上位者的角色令他从身到心都体验到了一种陌生的酣畅淋漓的快感,以至于他现在几乎有一种吸食了毒品般的陶然晕眩。他想,搭上了刘老板这条大船真是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做得最最明智的一个决定了,与之相比,什么祖孙亲情、血缘关系、家族传承,那都屁也不是! 利益,从来就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尽管并不知道自己家的破房子怎么就入了刘老板的眼,但这可真是他这一生最好的机会了! 第10章 黄雀在后 卓阳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在桌边坐下,然后对陆蓥一说:“吃吧。” 后者立刻拿起筷子,飞快地开动起来,一面吃一面嘴里还发出满足的小声音:“唔唔,这个好吃,这个最好下次加点辣,会更鲜,这个不错,这个也……” 卓阳这辈子就没见人能把饭吃得这么香过,明明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明明不久前陆蓥一才吃过早中饭,他居然还能吃那么多!想着,他又把眼光落到了陆蓥一的身上,陆蓥一一点也不胖,反而还有一点瘦削,他说他以前是“金丝雀”,有人这么养“金丝雀”的吗? “你怎么不吃呀?”陆蓥一好容易喘了口气说,“哎,你这个汤炖得欠了点火候,下次我有时间做给你吃,你尝尝就知道区别!” 卓阳的眼睛微微一亮:“哦?你会做菜?” “当然!”陆蓥一伸手一递饭碗,示意卓阳再来一碗,“你以为做‘金丝雀’容易啊,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吃得了苦叫得了床捱得了寂寞装得了孙子呢……” 卓阳听他一边吃一边稀里哗啦说了一串乱七八糟的还不带喘气儿,简直叹为观止,几乎觉得这可以算得上是门功夫。他问:“既然这么累,你为什么要做‘金丝雀’?” “当然是因为钱。” 卓阳想了想说:“你现在这样,算是有钱?” 陆蓥一被冷不丁噎了一下,一时都有点吃不准卓阳这是实诚的疑问还是狡猾地嘲讽了,但是看他的表情又一本正经得不得了,最后他眼珠子转了转说:“我是为了兴趣,兴趣更重要嘿嘿!”说完了这句便不肯再开口了,只一个劲地吃吃吃。 卓阳轻轻一笑,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 过了一会儿,陆蓥一放下饭碗说:“好了,我吃饱了,你慢用。” 卓阳说:“等等,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个打算?” 陆蓥一说:“什么怎么打算?” 卓阳不给他机会装傻,清楚地问:“对付胡博文,解决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 陆蓥一说:“没什么打算,等他来呗。” “你认为他还会派人来偷罗婆婆的遗嘱?” “未必是偷,也可能是毁。”陆蓥一说,“偷太麻烦了,何况上次已经被你发现,毁就不一样了,简单、粗暴、容易操作。” “那你就打算随他派人来毁了蔷薇山庄?” 陆蓥一的眉毛一挑,眼神之中满含傲气:“只要他敢来,我就怕他不来呢!” 卓阳看得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说:“那你就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陆蓥一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回头看了卓阳一眼,嘻嘻笑道:“怕什么,这不还有你吗?哦,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下午会有人来给大门口装监控摄像头,你记得看着点。还有,上午你送小烟走后,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所以把我的东西搬你房里了,今晚你随便找个其他房间住就好。”说完,他便上楼去了,只留下了若有所思的卓阳。 ※ 下午,天下太平。 陆蓥一一直在三楼的图书室里看书,哪怕装摄像头的人来也没下来。卓阳进图书室瞧了几回,只见他窝在懒人沙发里,晒着太阳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活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他也进自己的房间里看过,除了多了个不起眼的麻布背包,其他没什么变化。卓阳看着陆蓥一那口背包半晌,过了会,还是决定下楼忙活。 自从罗婆婆出事以后,蔷薇山庄被迫关闭了几天,如今虽然正常营业了,但是却没有一个客人来,卓阳立在柜台后头望着外面装摄像头的工人,想着打桩机、挖掘机今天都是一反常态的安静,这恐怕是一个不太寻常的信号。 果然,到了傍晚,施工队突然又开始动起工来。这附近的人家能卖房子的都已经卖掉了,只剩下了蔷薇山庄一家,所以这天大的动静基本全应在了卓阳和陆蓥一两个人身上。吃晚饭的时间,陆蓥一苦着张脸从楼上下来,耳朵里塞了两团纸球,跟卓阳说话都是连喊带比划,吃饭时候还好几次差点把筷子戳鼻孔里。 施工队这一施工就弄到了半夜,直到一点多才停工。卓阳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见陆蓥一像骨头都被抽掉了一样倒在本属于他的床上打哈欠。 “累到了?咳。”卓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音量,让分贝跟随环境降下来,“你早点睡吧。”说着,坐到床沿就开始脱鞋。 陆蓥一没精打采地说:“嗯。”“嗯”完了,猛地坐起来说,“你干嘛?” “睡觉。夜深了,该睡了。”卓阳毫无负担地说完,便在陆蓥一的身旁躺了下来。卓阳房间的床为了照顾他的身材是特地加大了的,但是躺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可不宽敞。 陆蓥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喂,我说过这间房我征用了!” 卓阳说:“嗯。”然后轻轻地闭上眼,按熄了灯,翻了个身,似乎打算睡了。 陆蓥一:“……”过了片刻,他呼出口气,缩到里面,贴着墙也睡了。 卓阳等待着,听身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和绵长,陆蓥一似乎真的睡着了,他想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还是做了什么布置呢,就一个摄像头能有什么用?他就这么想着、等着,直到真的陷入了沉睡。 早上,陆蓥一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卓阳已经起身了,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猛然想到了什么,该死,他居然真的睡着了,还有他居然比卓阳醒得晚!他跳了起来,飞快地跑到窗边向下看去。卓阳的房间带一个小阳台,视野宽阔。他向下望去,灰蓝色的晨光中,卓阳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陆蓥一一看见他蹲在墙边,就知道晚了。他跑下楼去,犹豫着要不要跟卓阳搭话。 “这是什么?机关?”卓阳却主动问道,手指按在一块活动的青砖上。 蔷薇山庄靠墙部分本来生长着密密的蔷薇花丛,如今被他拨开后,露出了底下一条宽几十公分的秃边,原来那些蔷薇并非贴墙栽种。这条秃边上头覆盖着薄薄一层土,遮住了底下的青石砖块,石砖能够活动,卓阳伸了一根木棍进去,一用力,木棍便顺着石砖翻转陷落,只听轻轻的“咔哒”一声,一个像是黑铁材质的镣铐便猛然合拢,锁向了木棍,要不是因为木棍细,此时恐怕已被牢牢锁住。 陆蓥一说:“我也不知……”看卓阳的眼神,觉得自己装疯卖傻没什么用,只好老实道,“是个防贼的机关,叫连环板。” 卓阳立起身来,看向蔷薇山庄道:“靠墙的地方都有?” “都有,除了大门口。” 卓阳看向才装了摄像头的大门:“所以你昨天特地让人在门口装摄像头的真正用意不是抓贼,而是为了引诱他们翻墙进来?” “是。”反正已经被揭穿了,陆蓥干脆一弯下腰,从某个镣铐上扯下一块沾有血迹的布料,“可惜还是被猎物逃走了。”他蹲到地上,逐寸地看过去,“一、二、三、四……五,一共来了五个人,有一个人触发了第二道机关飞石,我替换了投掷物,不会造成致命伤,但也应该够他受……”陆蓥一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那是一小块断裂的涂了丹蔻的女性指甲。 陆蓥一捏着那片指甲想了片刻,脸上的神色猛然变了。 ※ “你说得对,陆蓥一不是个普通人。”她懊恼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甲,本来做得很优美的法式长指甲断裂了一部分,因此不得不修剪掉,而这一个坏了的点又影响到了整体的美感,害得她最后只能全部都剪短,短短的指甲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男孩子的一样。 老人坐在床上露出了个得意的孩子般的笑容:“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看得人多了,就不容易看走眼,你要是到了我这个年纪也是一样的。” “不,我对长命百岁可没什么兴趣。”她说,“衰老、无力、安稳、单调的生活,我不喜欢那些东西!” “所以你才会选择现在这份职业诈欺师的工作?” “我更乐于听到你用‘私人定制演员’这个称谓来称呼我。”“李烟烟”十根手指翻飞,轻快地用一柄匕首削了个苹果,切下一片递到罗婆婆嘴边,“刀消过毒,放心用,奶奶。” 罗婆婆轻轻咬了一口,眼神里却有些低落的情绪。 “李烟烟”说:“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做?胡博文那边那群没用的杂碎暂且不说,你原本选定的卓阳还需要再试一下吗?” “不,我想……”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罗婆婆看向门口,然后歉意地笑了笑:“你们来了。” 虽然事先已经有过猜测,陆蓥一仍然还是深吸了口气才稳住情绪。“罗婆婆,”他说,“你可把我和卓阳骗惨啦。” 第11章 云烟深处 罗婆婆坐上轮椅,让“李烟烟”推了她出医院。卓阳和陆蓥一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这个年近百岁的老人又要做什么。 罗婆婆到了门口,忽然问:“谁有手机吗?” 陆蓥一身边可没有这么奢侈的装备,他看向“李烟烟”,“李烟烟”遗憾地笑笑说:“我出门干活一般不带那个。”陆蓥一知道她是不想暴露自己每一个有用的电话号码。 卓阳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支手机,陆蓥一看了一眼,立刻“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非智能的小液晶屏幕手机,而且这只手机看起来已经十分老旧了,外层的漆壳都已脱落,斑斑驳驳的透着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 罗婆婆似乎想要伸手接过,但是她的手指却在颤抖,过了会,她不得不放弃说:“麻烦你替我拨一个号码。” 陆蓥一看着罗婆婆的眼神一下子有点复杂,这一刻,他觉得罗婆婆或许并没有完全骗他们,她之前的中风复发应该是真的,只是她凭借着自己的毅力醒了过来,她是否是记挂着什么重要的事未办?卓阳按照吩咐拨打了一个号码,然后将手机贴在罗婆婆的耳边,过了一会,电话接通了。 罗婆婆说:“喂,请你替我接刘文军,我是谁?你就说,我是强威山庄也就是强威镖局前任主人胡英奇的遗孀罗婉玲。” 陆蓥一看向罗婆婆,蔷薇山庄变成了强威镖局,这完全坐实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个猜测。 清末,伴随着最后一任皇帝的逊位,旧有的许多制度土崩瓦解,旧有的许多行业也销声匿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行当便是镖局。受人钱财,护人安全,秉持尚武、仁义、正直、扶弱的精神,数百年来,无数的镖师们凭借着一身好功夫,也凭借着在黑白两道盘根错节的关系,行走在灰色的危险地带。托人、托物、托信、托银,忌不亮旗、不踩盘、不对春点、不敬“鬼神”,三规四律,五行六戒七止,接镖如交命……无数传承,无数辉煌,多少英雄,然而皆在八国联军轰击国门的声声炮声之中灰飞烟灭。 蔷薇山庄门口那独特的门道设计正是镖局建筑所特有的,陆蓥一曾站在那狭长的门道之上遥想过强威镖局的当年,从建筑规模来看,如今它只剩下了一座后院,并且并不太大,然而在它的鼎盛时期,未必不曾门庭若市。他甚至可以想象无数年前,当那两堵青灰石砖墙颜色尚且鲜艳之时,左右墙面上必定曾高高镌刻金字牌匾,或是“德容感化”*4,或是“义重解骖”*5,每一个鎏金大字都是那些常年行走在路上的好汉们的骄傲与荣耀!陆蓥一没有那么大本事只在一个上午就在庄内布下诸多陷阱,他只是遵从强威镖局自身的意思,将它从漫长的沉睡之中唤醒! 第6节 罗婆婆放下电话,不过是十来分钟的通话就仿佛耗费了她一身的力气,她歪坐在轮椅上休息了片刻,然后才道:“现在,我们回去,回强威山庄去。” 当几人回到强威山庄门口的时候,巷道里已经停了三辆车,一个身材不高但很魁梧,面容阴鸷的男人已经站在门外,他的身旁跟着一群穿黑西装的小弟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胡博文。看到罗婆婆的轮椅过来,男人居然主动上前一步,随后竟是效仿古人一般,双脚一错,抱拳弯身一礼:“合吾,见过胡夫人。” 罗婆婆也微微一礼:“合吾,见过刘大当家的。” 胡博文在旁边莫名其妙,看看刘文军又看看自己的奶奶,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相识,并能如此对话,他甚至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刘文军说:“胡夫人,你既然约我前来,想必是有事要交代?” 罗婆婆笑得一笑,她已近期颐之年,这一笑却笑出了个风华绝代,她对身后的“李烟烟”做了个手势,“李烟烟”便又推起了轮椅对刘文军说:“刘大当家的请随我们来。” 轮椅一路穿过了强威山庄的庭院,进到了楼里,最后停留在了客厅中。 罗婆婆说:“刘大当家的心心念念想要买下我这破房子,我猜多半也是听信了江湖传言吧,那则传言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我强威镖局前任扛把子过世之前,曾经窖藏黄金三十万两于地下金库,这一笔钱财至今未有人发现?” 过去镖局接镖之后、走镖之前需得有个临时存放点,这就是地下金库的由来。每家镖局的地下金库位在什么地方、如何打开,那是只有扛把子和总镖头才知道的秘密,即便是镖局当家人的家人也并不是全数知情。 刘文军被罗婆婆一语点破,面上也不由得有了些尴尬,他轻声道:“胡夫人……” 罗婆婆说:“不必说了,是我教孙无方,强威山庄传至我手里恐怕是要真正寿终正寝了。”她说到这里,语声低沉,声音里满满蕴藏着无奈和沉痛,然而过了片刻她又抬起头来看向了陆蓥一,“好在,在它真正‘死去’之前,还是让老婆子我看到了一点点的希望。刘大当家的,”她说,“既然你要的不过是强威山庄地下金库里的东西,如今我便取了给你,请你就此放过我这栋破屋可好?” 刘文军的眼里一瞬间露出了狂喜之色,然而却马上被他压抑了下去,他说:“既是胡夫人如此说,那刘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罗婆婆却说:“且慢。江湖人一贯重信诺,不过如今已是法制时代了,还请刘大当家的给我立个字据,好叫老婆子不至于庸人自扰。” 刘文军想了想说:“自然,只要胡夫人肯打开地下金库,我确认了金库里的财物为我所有,这便不是问题。” 罗婆婆说:“还是请刘大当家先立字据吧,先夫亡故以来,地下金库便未再打开过,刘大当家完全不必担心老婆子会玩偷天换日的把戏,你若是不放心,不如就把刚才那句话也一并写上去即可。” 刘文军微微犹豫了一下,然而对于金钱的渴望终究还是胜过了一切,他唤身边的小弟取来纸笔,亲笔写下了只要取了财库财物,今后不再招惹蔷薇山庄任何人,也不会再在附近施工骚扰的承诺,然后签了字,并以刀割开手指,就着鲜血按了手印在文书上。 卓阳看着他的一套江湖动作,不由眉头微皱,然而转头去看陆蓥一,却见他既不惊慌也不惊讶,像是熟知了这一套规矩似的。他看着陆蓥一的目光便不由得越发深沉起来。 罗婆婆说:“陆后生,麻烦你替我将那份契约拿来我看看。” 陆蓥一冷不丁被点到名,说:“啊?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上前去接过了那张带血的承诺书给罗婆婆看。 罗婆婆看完后说:“请你替我收好。”又道,“金库就在柜台底下,卓阳,请你替我挪开柜台。” 卓阳在这间店工作了有一年多,也是头一次知道柜台底下居然暗藏玄机。他将那组深褐色的木制家具用力推到一边,直到罗婆婆喊“好”才停下手。只见柜台底下露出了一块地毯,将地毯揭开后,底下露出的是一块块的长方形青石砖地。 罗婆婆招了招手,卓阳疑惑地走过去,罗婆婆却说:“不是你,陆后生,你过来。” 陆蓥一现在一听罗婆婆喊他就背脊发毛,总觉得浑身不对劲,他才磨蹭了一下,就听刘文军冷冷咳嗽了一声,显然是极不耐烦了,只好走过去。然后在罗婆婆的示意下,弯下腰去。罗婆婆说:“打开金库,就靠你了。” 陆蓥一愣了一愣,直起身来的时候表情已经变得镇定自若,镇定自扰中却又带了几分无奈。他走到那一片砖地边蹲下身,先是仔仔细细地挨个看了一遍,边看边用手指轻轻按压,间或用指节叩击地面,很快,他圈定了一片长约六十公分,宽约五十公分的范围。 胡博文说:“你干什么,还不快点……” 刘文军却一挥手,拦住了胡博文的叫嚣,他看得出陆蓥一是在寻找机关。罗婉玲为什么不告诉他正确的开关方法呢?难道,就连罗婉玲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地下金库?刘文军思及此,心中欣喜,人却不由往后退了几分,并让自己的小弟和保镖拦在他周围,好防备可能从某个角落射出的暗箭。 卓阳的表情也变了,显然他也看出了陆蓥一现在的处境,他忍不住看向罗婆婆,然而罗婆婆只是安静地靠坐在轮椅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蓥一瞧,眼底滚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陆蓥一忽而立起身来,扫视向整个客厅,他伸直手臂,分别沿着东、南、西、北、东北、西南、东南、西北八个方位比了比,继而迈步先往北走。搬开北面墙角堆放的杂物后,他弯下腰,伸手轻轻拂去底下砖块上的浮土,卓阳眼尖地看到,浮土下的砖块边缘上似乎刻着一个字“丁”,跟着,陆蓥一又依次沿着其他方位找到了剩下的砖块。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天干加地支,构成了年、月、日及时辰。陆蓥一走回来,轻声道:“密码锁。”然后他以大拇指与食指依照一定的长短在那块方地上来回比划,最后在一方石砖上停了下来。 卓阳看向周围,却见刘文军也正在观察陆蓥一,此时他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似是有点吃惊又有点……戒备。卓阳在心里打了个突,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前移动半步,恰巧挡在了刘文军能够攻击到陆蓥一的线上,刘文军发现了,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陆蓥一再次轻轻叩击那块方砖,像是确认了,一伸手:“撬棍。” “李烟烟”去柜台下的工具台里找到了递给他,他接过,将一端插入那块砖石,吸了口气,然后轻轻一撬。只听轻微的“咔哒”一声响,像是什么机关被触动,不一会,客厅上方的墙面挡板居然接连发出“砰砰砰砰”数声,逐个被破开,依次推出了弩机、吹箭、飞矛等暗器。这些机关都已十分古老,却至今仍保留着森然锐气,一刹时,卓阳敏锐地挡在了陆蓥一身前,同时一手将罗婆婆的轮椅拉至身,刘文军也往后躲入人群,然而过了片刻,却什么危险也没发生。即便如此,他们谁也没有放松,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此时陆蓥一行差踏错一步,这些机关便会齐齐启动,带着百年前的杀意呼啸而至。 陆蓥一却像是浑然不觉周围的危险,他的嘴角甚至带着一抹笑。他取出那块砖石,露出了底下的机关真容。 “原来是紫铜七环密码锁。”他说。只见就在那一砖下方赫然露出了两排四列小巧的褐色铜转轮,每个转轮上都刻着一圈数个汉字,但最后一个转轮上却什么也没刻。陆蓥一刚才找到墙角的提示之后显然就已经有了主意了,此时稍一凝神,便开始拨动铜转轮。 一时间,整间屋子里悄然无声,就连刘文军带来的小弟们此时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个个屏住呼吸凝神观看陆蓥一解锁。从陆蓥一拨动汉字转轮开始,那些适才露出了狰狞爪牙的暗器便不断地发出叫人心惊的声音,悄悄动作着,弩机缓缓调整角度,吹箭口打开露出了尖锐的暗器,飞矛扎成的尖网更是在屋子上方缓缓移动,直至覆盖了众人的头顶。 刘文军的一个小弟终于忍不住了,从后腰拔出一把西瓜刀就想去砍毁离自己最近的那架弩机。陆蓥一发现了,忙喝道:“拦住他!” 卓阳眼疾手快,转瞬之间已经逼近那小弟身后,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小弟手中的砍刀就偏了方向,刀尖上挑,险险划过弩机旁边。 突地一抹亮光在陆蓥一眼角闪过,陆蓥一心头一惊,急喊:“小心傀儡丝!”原来那弩机周围还绷着数根肉眼难以看清的透明细丝,透明细丝织成了一张蛛网,不知牵动着什么机关,但有变故,必然启动。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刀尖就要挑断其中一根,却见卓阳的手掌一翻,食指、中指两根手指前探,竟然准确无误地从那密布的傀儡丝网之中穿过,似轻又重地在刀面上“嘣”的一磕,刀身吃力,转眼又换了个方向,这次一头扎进了墙壁之中。 这一番变故统共生了三次波折,小弟砍弩机为一变,卓阳夺刀为二变,卓阳磕刀又为三变,既要眼力,又需劲力,更需巧力,尚且要有速度,一波三折,却是在短短几秒之间发生,兔起鹘落,石破天惊,卓阳悄无声息地便化解了一次危机。 即便是陆蓥一,此时也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过去的镖局金库不仅位置隐秘,周围还常有机关,但是强威镖局的主人显然精通机关术并且思虑深沉,除了布置了明的机关之外竟然还有暗的,倘若有人想要毁坏机关,强行取物,那大概最后只会落个与宝藏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下场。幸亏卓阳! 陆蓥一心中生出侥幸却无暇深想,解锁可不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哪怕在这紫铜七环密码锁上并没有电视剧里那些定时炸弹一般的时间显示,但是从周围那些机关一直没停过的动静来看,强威镖局的主人必然是把这件事也考虑进去了,所以陆蓥一除了刚才两次出口示警,便再没有余暇来管其他,他的心中正在不断推算这组密码的数据,很快,他便已经完成了七个转轮的转动。 刘文军看向周围,过了一会轻声问:“怎么没有动静?” 罗婆婆此时眼中精光闪烁,只是定定地看着陆蓥一,那眼神之中饱含着热烈的期望。陆蓥一伸手摸向最后一个本该是转轮的位置,那上头并没有刻上一个汉字,却一样可以转动。年、月、日、时辰以及刻。会是多少刻呢,陆蓥一蹙眉细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手劲轻柔却十分坚定地在最后一个转轮上转了一格,弩机前倾,二格,吹箭推前,三格,所有暗器都呈现出一个要发射的姿态,屋子里响起了一片“咔哒咔哒”连续机关运作的声音。刘文军手下的小弟都吓坏了,他们这些混黑道的人谁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凶险之时,能跟在刘文军身边贴身保护的更是个中精英,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明明是白天,明明不过是在一间家庭旅馆的大厅之中,明明周围并没有荷枪实弹的敌人,却每个人都感到了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 “咔哒咔哒”机关不停地运作,不知从哪里传来“砰砰砰砰”好似炮弹上膛的声音,卓阳飞快地又闪身护在了陆蓥一喝罗婆婆的周围。房屋震动,好似地震一般,人们惶恐地时而看向脚下,时而又看向周围,胡博文想要夺路而逃,却被刘文军的小弟押住了,没敢动弹,此时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然而,这阵颇大的动静闹腾了几分钟后,竟然停了下来。 丁丑年丁未月丁巳日午时……三刻!杀头之时! 陆蓥一长长舒了一口气,地下再次传来了轻轻地“咔哒”一声,而后是一阵连锁反应,是机括在运动。不久后,刚刚被陆蓥一圈定的密码锁周围的石板地面整个微微下陷后向前收缩进去,露出了下方的一块包铁厚板。陆蓥一拨开尘土,只见那板上阴刻着“丁丑年丁未月丁巳日午时三刻胡英奇手封”的字样,上头还留着两个竖条残破的痕迹,可见原先是被封条贴住的,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封条已然烂完了。 刘文军至此才算是松了口气,因为这证明了这个地下金库确如罗婉玲所说从未打开过。 罗婆婆说:“刘大当家的可是看清楚了,这口金库并未打开过。” 刘文军说:“是是。” 罗婆婆说:“那我可开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4、5:门道上的匾额内容来自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源顺镖局,其主人为清朝光绪年间赫赫有名的侠士王正谊,江湖人称“大刀王五”,民间传言因反抗八国联军英勇牺牲,但据其继室王章氏称为义和团运动后,遭人告密被清政府缉拿,王五为保住在镖局中避难的一众老少,从容就捕,后被移交给八国联军,被德军枪杀于前门外东河沿。——《镖行》康保成主编。 第12章 继承山庄 罗婆婆说:“那我可开封了。” 陆蓥一听言,却往旁边让了一让,说:“卓阳你来开。” 卓阳愣了一下,看向罗婆婆,罗婆婆笑道:“嗯,卓阳来吧,这铁板可重着呢。” 被当成苦力使唤的卓阳倒是没什么怨言,走上前去,分开两腿,弯腰去搬动那块铁板。铁板牢牢卡在凹槽里,只是上方有两个凹槽,可以把手伸进去。卓阳深吸了口气,一用力,手臂、背部、腿部的肌肉齐齐隆起,伴随着轻微的碎屑滑落的声音,那沉重的铁板竟然真的被他搬起,一点点地浮出,直至最后完全挪开,一股子陈年封存的霉味立刻弥漫了上来。 罗婆婆摇动轮椅,想要上前,然而胡博文已经飞快地拨开人群冲了上去。他现在心里悔得要命,早知道蔷薇山庄地下有这么一大笔钱,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刘文军把庄子让给他了,可惜现在想反悔已经来不及。 胡博文站在地下金库的入口边,探头探脑地向下张望,只见这是一口竖井形式的眼子,深约两米五左右,下面静静地躺着一口木箱。箱子用铁链牢牢捆住,上面留有挂索的铁环。刘文军一把将胡博文推到旁边,看了一眼说:“快去拿钩子吊出来!”几个小弟立刻应声而去。 罗婆婆默默地让到一边,看着那些人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一会拿这个工具,一会换那个人,直到二十分钟后,箱子终于被起了出来,放在地上。 由于常年封存在地底,空气并不流通,箱子的颜色还保持着当年的鲜艳赤红色,罗婆婆看着这口箱子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苍老的脸孔上瞬时浮现出一个悲戚的神色。 “开箱!”随着刘文军一声令下,这口本身应当也有一定价值的老木箱却被瞬间砸了个粉碎,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这是……”刘文军的脸色变了,只见从碎木之中当先滑出来的乃是一大堆的铁腰牌、破破烂烂的镖旗、书册、衣物,然后才是一口一口的小匣子,哪里有什么黄金的下落!他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打开那些匣子,却见每口匣子里只放着一片泛黄的硬片。 “这是人的髌骨,也就是膝盖骨。”罗婆婆淡淡地说。 许许多多块髌骨,就如同一个一个惊叹号,静静躺在红色丝绸铺垫的匣中,穿越百年光阴,与这个无数年后的绿林晚辈冷不丁打了个照面。那凉凉、静静的一瞥,令这个杀人也不会眨眼的男人却自后背心起了一阵凉意,浑身冻了个透彻。 “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他狠狠地把一口匣子摔到罗婆婆面前,盒子掉到地上砸了个粉碎,里头的人骨也摔了出来,在地上断为两截。 罗婆婆轻轻摇动轮椅过去,弯下腰,捡起那口匣子看了眼,随后道:“这是小五的遗骨。” 刘文军的盛怒并没有动摇到她,这个老人慢慢吞吞地再度弯下腰,试图一点一点捡起所有的骨头残屑。她的双手颤抖,额头冒出了冷汗,陆蓥一想要去帮她,却被她伸手制止了。她就这样一点一点,将那些残屑慢慢归拢,气喘吁吁地重新装回匣子里。 “三十万两黄金?呵呵。”她冷冷笑道,“我强威镖局的确曾经有过三十万两黄金,然而早已在当年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统统用作扶危救困和资助军费的款子分发尽了,别说是钱,强威镖局的所有人除了老弱妇孺也都已上了战场!你看到这些遗骨和铁牌没有,每一块铁牌都曾属于一名镖师,每一块髌骨都曾属于一条好汉,包括我的夫君胡英奇在内,他们都死在了战场上,送回家的只有这一块铁牌、一片髌骨。男儿膝下有黄金,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这就是我强威山庄最大的财富,也是我罗婉玲守了百年的唯一传承!” 刘文军顿时惨白了脸色,嗫嚅道:“不、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罗婆婆似是很可怜刘文军一般,嘲讽地笑道,“刘大当家的,字据是你亲手立下,金库也是在你检视过后才打开,这屋里所有的人都是证人,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我强威镖局的宝物,现在,可以请你离开了吗?” “你!你这个疯老婆子!”刘文军伸手就想将罗婆婆从轮椅上揪起来。陆蓥一一惊,正想上前拦阻,却有人比他更快,卓阳挡在罗婆婆身前,一拳就向刘文军脸上打去,那刘文军也是个练家子,偏头一闪便让了过去,跟着与卓阳飞快地过起招来,只听拳风呼呼,腿影闪烁,数招后,伴随着响亮的“啪”的一声,刘文军倒退数步,嘴角已经渗出血来。 “啐!”刘文军吐了口唾沫,血水混着半颗断牙落在地上,弹了弹。 罗婆婆的眼神在一瞬间亮了一下,看看卓阳又看看陆蓥一,这位年迈的老人,终于是在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刘大当家,承让了。”卓阳抱拳一礼,却并不退后,坚定地拦在了罗婆婆的跟前。 刘文军的小弟和保镖们见他吃亏,终于反应过来,立时一拥而上,想要将卓阳包围起来。然而这时刘文军却喊了一声:“都退下!” 小弟们愣了愣,不知所措地让开了身。 刘文军吸了口气,说:“好功夫!” 卓阳微微点了个头,却并不接口。 陆蓥一生怕这黑道上混的老板要生气,赶紧出来打圆场说:“刘老板,你看这东西你也验过了,罗婆婆确实是没钱,她要是有钱哪能还住这个片区啊,不早搬小别墅去了?还有,咱们江湖儿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诺千金,您刚刚立了承诺,总不能这就翻脸吧,当着这些徒子徒孙的面儿,多没面子啊。再说了,这栋房子可是上了年纪的古建筑,我请教了个专家,说可以挂牌当成古建筑保护起来的,拆掉多可惜啊。唉,您疼不疼啊,要不我给您找个冰袋敷敷,我还认识个厉害的牙医,能打折给您做个漂亮的牙套……” 或许是被陆蓥一烦得不行了,刘文军阴沉着个脸色转身就走,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回过身来,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罗婆婆深深行了一礼。直起腰来后,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过头。胡博文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罗婆婆忽然道:“胡博文。” 胡博文打了个哆嗦,说:“奶奶。” 罗婆婆说:“存折拿来。”“李烟烟”把一张存折递了上去,罗婆婆说,“这里有五万块钱,就当我给你的最后一笔生活费,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们胡家子弟,你,好自为之。” 胡博文一开始拿到存折还很开心,此时一听却脸色变了,他嬉皮笑脸道:“奶奶……”却听“嗖嗖”两声,不知从哪里射出了两枚石子,分别打在他的左脸和右肩上,打得他站立不稳,往后倒退数步,直直跌出门槛去。 罗婆婆说:“滚,滚出强威山庄!”她沉下脸色,宛如瞬间换了个人一般,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气势,吓得胡博文再也不敢出声,拿着存折屁滚尿流地跑了。 一直到胡博文的身影消失在门道外,罗婆婆才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她看向陆蓥一说:“陆……”然而只说了一个字,她便猛然往前一栽,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晕倒在地。 ※ 王医生从罗婆婆的房内走出来,对着陆蓥一等人摇了摇头:“回光返照,你们俩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陆蓥一的脸色一变,过了会,才轻轻应了声:“好。”他推开门,和卓阳一起进去。 罗婆婆的屋子很小,但却挂着许许多多的照片,陆蓥一之前没敢进来,此时才发现满墙竟然都是当年强威镖局的影像。门道、骠旗、骏马、金字匾额,挂着镖灯的镖车,还有许许多多张英气蓬勃的青年人的脸,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挤在镜头前,对着他这个百年后的晚辈露出拘谨而单纯的笑容。 罗婆婆靠在床边,身旁立着郑律师。见到两人进来,后者冲他们点了个头,拿起一份文件塞入公文包中离开了。 “罗婆婆。”卓阳只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呼唤便说不下去了,他的喉头滚动,显然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罗婆婆却对他们俩露出个微笑,她说:“快要一百年啦,也该到他们来接我的时候了。” 陆蓥一走上前,将老人的手合在掌心,问:“罗婆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罗婆婆似乎微微有些走神,过了会才轻声说道:“我孙子不争气,我本以为强威山庄到我手里就要断绝了,没想到却让我遇到了卓阳和你,所以,我决定将这个庄子连同里面的所有财物都赠予你们,希望你们可以接受。” 陆蓥一浑身一震,他为难地看向罗婆婆说:“婆婆,我不能……” 罗婆婆笑道:“婆婆知道你一定也有你自己的家学渊源……”她顿了顿,随后道,“你姓陆,做我们这一行,姓陆、如今还能懂这么多的后生,我只能想出一家,我猜你是……” 第7节 陆蓥一脸色一变,刚要阻拦,罗婆婆却已自己转了话题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独自流浪在外,但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庄子留给你们俩是最好的选择,我想你也不会忍心看我这个可怜兮兮的老太婆死不瞑目吧。” 陆蓥一的神情果然软了下来。罗婆婆吃力地轻轻拍了拍陆蓥一的手掌说:“你放心,说是给你继承,但是婆婆并不是要逼你重振强威山庄,我很清楚,强威山庄到我离开就不复存在了,我只是期望这座宅子和宅子里的记忆还能存续下去。唉,早年时局混乱,我怕宅子被砸,特地找人偷偷改建过,其实这也已经不是过去的强威了。总之,就当老婆子求你,你就收下吧,也不用很久,三年或者五年,如果到时候你确实不愿意留着,那就把这栋宅子卖了,到时宅子楼上的那些书和强威的走镖记录、镖师名册,你就替我捐给国家图书馆,希望他们肯收藏。” 陆蓥一思索了片刻,终于点点头说:“好,我答应您。” 罗婆婆这才放了心,又招了招手说:“卓阳,你过来。” 卓阳走上前来,罗婆婆却看向陆蓥一说:“陆后生,麻烦你先出去。” 陆蓥一站起身来,与卓阳错身而过时,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男人或许与他将有一段很长、很深的缘分。 陆蓥一不知道罗婆婆后来与卓阳谈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谈了很久、很久,直到卓阳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卓阳的脸色不是很好,但是看到陆蓥一和桌上的饭菜,他微微地闭了闭眼,调整了表情。 “吃吧。”他说。 当夜,本市下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雷雨,罗婆婆就在那场雷雨之中静悄悄地溘然长逝了。陆蓥一当时正坐在客厅里看书,忽然间听到院门发出了“嘎吱”一声,风雷声之中有那么一刻他似乎听到了马蹄声、车轮声还有“合吾合合吾”的喊声,然而待要再细听时,却已只剩下了“哗哗”的雨声。 卓阳从罗婆婆的房内出来,对陆蓥一说:“婆婆走了。” “哦。”陆蓥一想,是强威镖局的镖师们来接罗婆婆了呀。 不久之后,罗婆婆的葬礼在本市殡仪馆低调地举行,胡博文没有来参加,反而是刘文军带着一群小弟来了,他在罗婆婆的灵前点了三支清香,深深鞠了三个躬,然后离开,信守承诺,并没有找卓阳和陆蓥一任何一个人的麻烦。陆蓥一知道,强威山庄这才算是真正保住了。 回来后,卓阳忙着打扫卫生、整理罗婆婆的遗物,陆蓥一则坐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发呆,一抬头,冷不丁发现“李烟烟”提着行李站在他的跟前。 过去,李烟烟的打扮始终是朴素、不起眼的,就像她的长相和性格那样,普通、内向,丢到人堆里几乎找不出来,然而,现在的“李烟烟”却完全不同。此时她身着一条深v领艳红色紧身连衣裙,披散着一头染成了酒红色的波浪长发,原先用于遮挡视线的黑框眼镜被拿掉,露出了一双略带幽绿的魅惑的眼瞳。她就那样随便站着,却仿佛是一幅画一般,美得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就连陆蓥一是个弯的,也不由看呆了。 “李烟烟”哈哈一笑道:“怎么,帅哥,你对我有兴趣?” 陆蓥一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只对男人有兴趣。”这种荷尔蒙美人,他可招惹不起。 “李烟烟”遗憾地叹了声,走过来,被剪短了指甲的纤纤玉指间夹着一张镶金边的米色名片,她说:“任务完成了,我也该走了,不过以后你和阿阳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联系我。”她弯下腰,凑到陆蓥一耳边说,“看在咱们是老朋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打折哦。”说完,她将名片往陆蓥一的裤腰里一塞,笑着挥了挥手,提着行李离开了。 陆蓥一一等她离开,立马跳起来,将那张塞得很不是地方的名片从裤腰里捞出,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用很风骚的字体写着两排字,上面是“私人定制演员”,下面是如同火焰一般硕大的“娄焰”二字,背面凹印着联系方式。 陆蓥一抬起头,外面阳光灿烂,庭院里的蔷薇花蓬勃盛放,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以后又该要怎么走下去,他甚至已经向着楼梯口走去,打算背上他的行囊继续下一程的流浪,却在这时听到卓阳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小陆!” 陆蓥一愣了愣,收拾得满身是汗的卓阳一撩厨房的帘子走出来,对他说:“喊了你几声了,发什么呆呢?” 陆蓥一说:“什么?” 卓阳说:“我要出去买菜了,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瞬间,像是漂浮在空中的魂魄重又落回了身体之中,陆蓥一整个人都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重又脚踏实地地踩在了地面上。 卓阳说:“去不去,你上次不是说要教我做汤?” 陆蓥一想了想说:“嗯,去。” 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洒满了客厅,他似乎又看到那个有着少女气质的老太太坐在阳光中对他微微一笑。 好吧,三年或者五年,反正身上也没钱,暂时就继续留在这里吧!陆蓥一想着,吊儿郎当地跟上了卓阳的步伐! lt第一卷 完gt 第二卷·重操旧业 第13章 暗夜惊魂 case 00 委托人:王妤乐 委托事务:救票 承接人:陆蓥一 时效:三日之内 委托费用:一个微笑 一条街之外就是人来人往的广场,吃过饭的市民们趁着天气未热,携家带口的地出来遛弯,五颜六色的霓虹招牌下,跳广场舞的大妈跟着口水歌的节奏抬腿、下腰、再转身,活力四射。一条街之内,男人却奔跑在好似无边无际的黑暗荒芜之中。 发臭的水沟、杂乱堆积的货箱、生了锈的铁门,还有背后紧追不舍、如同毒蛇一般冰冷的杀意。男人已经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他不断地寻找机会试图摆脱对手,然而追踪他的人却显然受过十分严格的训练,无论他留下误导的线索、制造声东击西的声响又或者试图利用地势混入人群,对方却总是能够迅速在纷繁杂乱的外界环境中找出最正确的那些信息,经过组合,捕捉到他的存在。 “妈的!”男人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对方的速度放慢了,但那并不是因为他的反侦察能力发挥了效果,反而是因为他已经被赶入了无人的暗巷,对方深知他很快就将走投无路。对方就像是一只喜欢玩弄猎物的猫,在稳操胜券的余裕下,享受着毁灭猎物前最后那一点迸发于绝望的对抗火花。 男人的眼前已经出现了巷道的尽头,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越发从容了,他几乎可以从那稳定而冷酷的脚步声频率中想象出来人此时的样子,蹬着陆战军靴,手持杀手们酷爱使用的m1911或是勃朗宁大威力,一步一步地接近标的物,然后,毁灭!然而,他还不能死!走投无路的男人并未放弃逃生的希望,在他的心中尚有一念存在,正是这一念驱使着他绝不放弃求生的希望,哪怕在绝境之中也要寻找逃生的可能。 在哪呢?在哪里呢?到底要怎样才能逃出去?男人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小巷的尽头,几块长条木板斜着靠在墙边,附近有家小店正在装修,这显然是从店里拆出来的制造家具的木料的一部分,他可以借助这座“桥梁”到达墙的另一头,但是他要如何安稳地爬上去?一旦他人在空中,将成为最为贴切意义上的活靶,要不了一秒钟便会被射个对穿。快想!快点想!男人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但是这次,他似乎真的再也没有可以利用的条件。 难道就要这样死了吗?他的情报,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报还没能传递出去啊! 巷口的路灯下已经出现了对方的身影,由于背着光,他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但是对方手中的枪管却在灯下折射出了一线亮光。 “妈的!”男人再次骂了一声,终于下定决心,他一手飞快地在口袋里的手机按键上输入指令,然后按下发送键。手机通讯太容易暴露信息,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走这一步,然而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当做完这件事后,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那人能够看到他的这条简讯后及时行动,那么情报就还有送出去的可能。 杀手一步步地逼近,如同死神一般,男人微微弯下身躯,明知并无胜算,却也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来吧,就让我的死、我的血,让这最后一刻来洗刷我过去所承受的所有耻辱! 杀手却忽然微微一顿,暂停了追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手机,只看了一眼,便扬起唇角将手机屏幕对准了男人。当看清屏幕上内容的那一刻,男人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他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就像是傻了一样。屏幕上是一张满是鲜血的男人的脸,泛着沉沉的死气。不止是他,竟然连他的上线都…… 绝望,如同千斤巨石一般瞬间压垮了这个男人。他强忍着悲痛眨了眨眼,一颗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杀手深深吸了口气,那是一种昭示着极度病态的亢奋表现,他知道他的猎物即将崩溃,而在那之前,他将享受到最最美好的一刻。愤怒、绝望、仇恨、反扑,然后,一切归零!就在这时,突兀的“嘎吱”一声同时传入了对峙双方的耳中,巷道中一扇不起眼的门被打开,漏出了一线光明。一个穿着脏兮兮厨师服的饭店伙计手里端着一大盆污水出现在那道光中,嘴里骂骂咧咧着:“妈了个巴子,死胖子!” 突然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杀手,伙计愣了一愣,他的眼神顺着杀手戴着夜视眼镜的脸孔移到了他的衣服上,跟着又移到了他拿着枪的手上…… “啊!”伙计发出了无声的惊呼,手里的白铁盆发出“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油腻腻的污水顿时溅射开来。 就是现在!男人在瞬间发动,他的身体在这一刻迸发出了无穷的力量,没有助跑便顺着架在墙边的木条跃上了高近三米的墙头,然后飞快地翻了出去。 “我我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伙计发出惊呼,飞快地逃了进去,随之小饭馆的后门发出了“砰”的一声,牢牢关上。 杀手顾不上追杀伙计,一个助跑,通过男人利用过的木板,也跃上了墙头。墙的另一面是一条小马路,街灯昏黄不明,照亮了灯下男人奔跑的身影。杀手居高临下,举起枪管,三、二、一…… 突然,从前方拐角处飞快地开过来一辆车,雪亮的远光灯打了过来,杀手的眼睛下意识地闭上,手也忍不住顿了一下,下一瞬,但听一声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重重的“咚”的一声,一个身影在灯光下拔地飞了起来,带着喷洒出的鲜血浓墨重彩地摔落在地,打了几个滚后便不再动弹。 车上的司机冲下来,慌张地看着这一幕,副驾驶座上的人、后座的人也下来了,孩子发出了惊慌的哭喊,有人在喊:“打120,快打120!” 杀手收回枪,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给予猎物最后一击的机会,他心情恶劣地从墙头跳下,将枪插回了后腰。 灯光、人声,然后是潮汐的声音,仿佛海浪一波波地汹涌而来,男人感到了某种液体正从他的身体中涌出,滚烫。光明的世界离他越来越远了,但是还不能……还不能睡……男人努力等待着,直到听到了一声微弱的“滴”的电子音,那声音在周围的嘈吵声中显得那么微弱,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对不起,要连累你们了。”他想着,然而渐渐地,他便不能想了,他什么也感觉不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排骨四十三块五,冬瓜七块八,番茄五块,鲜鸡蛋十二块八,草莓二十五,再加上油盐酱醋……”陆蓥一的脸随着那串数字越拉越长、越拉越长,到最后简直要哭出来了,“卓阳,我们又花掉一张毛爷爷了!” 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的卓阳稳稳地走在路上,只在发现陆蓥一又跑到了自己外侧时,空出一只手将他拉回里面,然后平静地应了声:“嗯。” 陆蓥一哭丧着脸说:“嗯什么嗯啊,咱们的存款又少了啊!” 卓阳忽而停下了脚步,陆蓥一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发现不对又倒回来说:“怎么了?” 卓阳指了指路旁的便利店说:“要交水电煤。” 陆蓥一:“啊,这么快又要交了吗,这次又要交多少啊,卓阳,要不我们逃走吧!” 卓阳无奈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交。” 五月的夕阳投射下暖意,陆蓥一站在路口,继续扳着手指头算花销。自从罗婆婆过世以后,他和卓阳就成了蔷薇山庄的老板,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他才知道蔷薇山庄几乎可说是每开一天就亏一天的钱,然而,在罗婆婆过世前接的预订又不能不做。陆蓥一现在想到罗婆婆定的那个一周五十的住宿标准真是哭都哭不出来,别人是赔本赚吆喝,他们这是烧钱赚吆喝啊! 就在陆蓥一不知第几次后悔当初没有从秦伟锋的皮夹里多拿几捆钱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后方不远处的马路上,只见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手里拎着一个蓝白两色的毛绒公仔,正浑浑噩噩地走在马路上。 陆蓥一一见到小女孩的样子,眉头就皱了起来。小女孩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眼神却十分迷惘,她脚步踉跄,就像是一只迷路的羔羊般行走在危险的车流之中。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飞快地从她身旁经过,小女孩被蹭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摩托男却反而回头骂了句:“操!” 陆蓥一看到小女孩踉跄着立稳了身子,她的眼神里既没有险些被撞到的后怕也没有被人恶人先告状地辱骂后的愤怒,她的眼睛很大很好看,但是眼睛里面却是一潭死水。一阵汽车引擎声从不远处传来,陆蓥一警觉地朝那里看过去,那是一辆改装车,正发出巨大的声响,飞快地驰来。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陆蓥一箭也似地冲过去,将小女孩搂进怀里,汽车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借着腰部扭转的力度整个人往后跃出,却由于被车子蹭到仍然在半空中转了数圈,最后重重摔倒在地,疼得好半天直不起腰来。 “怎么了怎么了!”人群围拢过来,有人吵吵嚷嚷,“出事啦,撞到人啦!肇事司机跑了!” 陆蓥一感觉自己的后背可能擦伤了,火辣辣地疼,并且脑袋也“嗡嗡”直响,好在怀里的小姑娘和他都逃脱了一场可能致命的交通事故。 “唉,金丝雀做久了,连身手都退化了。”他哀怨地想着。 卓阳拨开人群冲进来的时候,脸色几乎是黑的,直到看到陆蓥一好好坐在地上,又把他上下左右仔细验看了一通,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真是,真是……”他似乎很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伸出手,重重在陆蓥一的脑袋上按了一下。 “嗷!”陆蓥一大叫:“别按,我后脑勺磕了个包,疼!” 卓阳闻言立刻伸手摸向他的后脑勺,果然那里有个大大的凸起,遂改为曲指在他额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该!” “乐乐!”一声惊呼传来,一个女人用力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一眼看到了陆蓥一怀中的女孩,立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将女孩拉过来紧紧搂到怀里,“乐乐,你怎么又自己跑了,妈妈快急死了!” 周围的人群见没好戏看大多散了,只有几个大妈留在还旁边指指点点:“你这当妈的怎么当的,这么大女儿都能走丢,要不是这个小伙子,你女儿早就没命了!” 女人这才擦干眼泪,抬起头对着陆蓥一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这是一个年约三十后半的女人,或许曾经美丽,但此时憔悴的神情却令她看起来苍老而黯淡,陆蓥一发现她的手臂上别着一只黑袖章,再看小女孩,手臂上果然也别着一只。他确认了两人的关系,放了点心说:“没什么。幸好没有伤到,不过您以后看孩子可要当心点。” 女人忙道:“是是,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陆蓥一站起身来,后脑勺的大包引起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抽了口冷气,他心情不佳地冲周围人道:“没事了没事了,都散了吧。” 女人又再度对陆蓥一道了声谢,然后领着乐乐离开了。陆蓥一看向小女孩稚嫩的脸,自始至终,她面无表情。 第14章 意外访客 “卓阳啊,又有三个毛爷爷离我们远去啦。”陆蓥一沉痛地发言,他本来是不想去医院的,卓阳却不放心,非拉他去医院照了个脑部ct,确认没有脑震荡的病症后才配了点外伤用的药水纱布什么的领他回家。 “都跟你说了没关系的,你非要带我去看,这下好了,我们的毛爷爷又少了!” 卓阳一声不吭地走在前头,多年锻炼出来的对于危机的直觉让他觉得现在最好跟这个满身怨念的家伙保持距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蔷薇山庄门口,卓阳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陆蓥一一个不留神险些撞上去,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怎么了?”他从卓阳身后探出头来,跟着脸色就变了。蔷薇山庄的门口此刻站着一名衣着精致、风度翩翩的老者,老者年约六十来岁,穿一身挺括的浅色西装,鼻梁上架着银丝边眼镜,一头银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胸口口袋中还荡下一根银色的怀表链。他就像是一个从年代片中走出来的绅士,端正、优雅、充满怀旧气息,并且好似人畜无害。 卓阳敏锐地察觉了空气中产生的变化,他不明所以,但仍然第一时间站到陆蓥一跟前,阻挡住了老人与陆蓥一的对视。老人显然发现了卓阳的动作,他上下打量了卓阳一番,随后露出了一个欣赏的笑容,微微一躬道:“您好,鄙姓李,李景书,木子李,良辰美景的景,书香门第的书。” 卓阳被动地打了个招呼:“您好,您是?” “我是陆家的管家,”他笑眯眯地说,“在您身后的就是我家大少爷。” ※ 卓阳敲了敲门,进到本属于自己,现在属于他和陆蓥一共同的卧室。 由于蔷薇山庄的客房有限,为了多招徕点生意,陆蓥一干脆地腾出了自己那间房,搬到了卓阳房内,反正后者的房间比一般的客房都要大,再多加张床也不挤。卓阳进去的时候,陆蓥一正趴在他自个的床上不知在想什么,原本就懒洋洋的没个样子,此时更像是没了骨头似的。 第8节 卓阳将餐盘放到一旁桌上,坐到他床边问:“伤口还疼不疼?” 陆蓥一没有回答他,似乎仍在出神。卓阳看了他一会,忽然觉得不大高兴,伸出手,轻轻将陆蓥一的脸孔扳过来,凑上去问:“伤口还疼不疼?”陆蓥一一开始还没有反应,等到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下,对上了卓阳放大了的脸,顿时发出“嗷”的一声,整个人跟只虾子一样弓背弹了起来,要不是卓阳让得快,他的前额头大概又要挨一下。 “哎哟是你啊,”陆蓥一发现了是卓阳后,忍不住抱怨道,“差点被你吓死了,你进来怎么不喊我啊!” “喊了,你没听见。”卓阳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总算是放了心,然而,刚刚陆蓥一眼里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怅然又是什么呢?卓阳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肚子饿了吗,我给你端了饭菜过来。” 陆蓥一坐起身,把椅子拖到身前,示意卓阳把餐盘放到椅子上。今晚的晚饭是糖醋排骨、冬瓜开洋、炒青菜还有一碗西红柿打卤面。陆蓥一一看到那碗面,脸色就微微变了,过了片刻,他端起面吃了一口,嘴里含糊地问道:“是……他做的?” 卓阳点点头,他知道陆蓥一不是个普通人,但是没想到陆蓥一会是个什么大少爷,然而不管陆蓥一的身份如何,在他的眼里,陆蓥一还是那个陆蓥一,他是大少爷或是金丝雀都不影响卓阳对他的看法,卓阳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那个陆蓥一。 陆蓥一不吭声了,默默地把饭菜吃了个精光后说:“我要吃草莓,草莓呢,我去洗。” 正说着,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声音传来:“大少爷,我来收碗筷。” 卓阳起身去开了门,就见李景书站在门外,他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是两小碗洗净分好了的草莓,红艳艳的用水晶杯装着,旁边还配着果盘和水果叉。见到卓阳,李景书微微点头道了声谢,然后才走进屋。他利落地将陆蓥一吃完的空盘子收走,又在他的跟前放下了水果,正要离开,却被陆蓥一喊住了。 “景叔。”陆蓥一轻声唤道,李景书的表情在刹那间变了。虽然之前也是彬彬有礼的客气与友善,但是在这个时候,卓扬才能够清楚地读出他矜持表情下面隐藏的真实心意是多么柔软和富有感情。他一定很宠爱陆蓥一,卓阳想。 “卓阳,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先离开一下吗?”陆蓥一不好意思地问。 卓阳点点头:“我把空盘端下去。”他接过李景书手中的餐盘(后者还冲他道了声谢),然后离开了房间。 “景叔,你怎么会找到我……”房门关闭前,卓扬最后听到的是这么一句话。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然后端起餐盘下楼去了。 ※ 空旷的灵堂内稀稀拉拉地站着没几个人,林雪萍身着家属的丧服,木然地站在人群之中。乐乐蹲在一旁,正在和她的毛绒公仔玩,那只公仔是她父亲买给她的,而她的父亲……林雪萍慢慢地回过头去,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停灵台,过一会,那里就将拱出透明棺木,她被撞得四分五裂缺胳膊少腿的男人经过缝合后将会上了妆,静静地躺在那里头,等待他为数不多的亲友和朋友送他在人世的最后一程。 “嫂子,节哀顺变啊!”林雪萍回过头,看到了一张斯文儒雅的脸孔。那是她丈夫的高中同学,名叫黄杨,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市博物馆的副馆长,工资很高也很有名望,反观她的丈夫,曾经也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最后却砸在了他自己手里。 恨吗?林雪萍问自己。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恨过的,他们也曾经是郎才女貌,被誉为十分登对的一对,那个时候王东刚刚进入警队,正是最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穿着警服的帅气模样还迷倒过一群小女生,后来他们顺利地结婚,再后来她生下一女,过起了甜蜜的三口之家生活。然而,不知什么时候,王东却变了,他变得粗鲁、低俗、脾气暴躁,他迷上了赌博,甚至为了筹集赌资以警察的身份敲诈勒索,最终被开除出警队还险些吃了官司,但是他并没有吸取教训,自那以后反而变本加厉地堕落下去,最终走上了一条社会混混的不归路。 林雪萍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回想前半生,她几乎有一种梦游一般的不真实感,她甚至觉得,或许有一天当她睁开眼睛,一切都会回复原样,王东依然爱她,她的小家庭仍然幸福美满,而到那时她就可以扑到男人的怀里,撒娇抱怨道:“老公,我做了一个噩梦……” 司仪从喇叭里发话:“王东先生的追悼会即将开始,请大家保持安静。” 林雪萍打了个哆嗦,从恍惚中醒转过来。 生活真是一个噩梦,却是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追悼会很快就结束了,因为王东既没有单位领导发言,也没有多少人肯来见他最后一面。林雪萍木然地应承着人们半真不假的关心,递给他们糖果,然后让自己的娘家人将他们领上租来的车辆,送去吃豆腐饭。 直到人都走空了,林雪萍才发现黄杨还在。他正蹲在乐乐的身前,试图与她交流。乐乐原本是一个十分开朗活泼的小女孩子,后来却因为王东的缘故受了惊吓,在一次王东被人追债打得浑身是血的事件后,乐乐变了,她变得自闭,变得寡言,再也没有笑过,只有在和那个毛绒公仔玩耍的时候才肯多说几句。 林雪萍走过去,听见黄杨锲而不舍地在和乐乐对话:“这是你的小伙伴吗?她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乐乐喜欢吃什么,下次叔叔来看你的时候买给你。” “乐乐,你不能总是这样闷在家里,叔叔下次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游乐园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你喜不喜欢坐旋转木马?” “没有用的。”林雪萍苦笑了一下,“她从一年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了,我带她去看过很多医生,他们都没有办法。” 乐乐就像是没有听到自己母亲和黄杨的对话一般,依旧执着地和她的小伙伴玩耍。她的小伙伴是一只《蓝精灵》里的蓝妹妹公仔,有着金色的头发,洁白的帽子,洁白的裙子还有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她拉着她的手,像是跳舞一样一步一挪。 “嫂子,再这样下去,乐乐会毁了的。”黄杨说。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没办法……”林雪萍的眼眶里终于凝起了泪花,就算刚刚王东的尸体摆在她的面前她都没有哭,为王东而流的眼泪早已经干涸在岁月中。 黄杨叹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沓钱,硬是塞到林雪萍手里:“嫂子,我知道你一个人难,这是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还有,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阿东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乐乐的病!嫂子,你别哭,别哭啊……” 林雪萍“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王东死了,她的男人死了,直到这一刻,这个女人心底压抑着的那份痛楚才终于突破了层层心结覆盖的冰层,喷涌而出。 第15章 韦爵爷 韦正义一早醒过来就觉得今天会不顺,这不仅是因为他在刮胡子的时候割伤了自己,穿唯一一套西装的时候崩了纽扣,喝咖啡的时候摔碎了自己用了三年的咖啡杯,还因为他匆匆赶去探望自己女儿的路上接到了前妻的电话,那个骄傲无比的女人高贵冷艳地说:“最近刚好我有空,所以带西西出国玩去了,你自便吧。” 韦正义挂断电话,狠狠地捶了一下汽车喇叭,汽车发出“叭”的一声,把一旁经过的路人吓了一跳。 “神经病!”路人骂了一声,气冲冲地离开了。 韦正义深深吸了口气,重新发动车子,调转方向盘,往警局开去。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他接到了电话,按下接听键,蓝牙耳机那头传来了手下小吴的声音:“爵爷,出事了,城西护城河里捞上来具裸男尸体,很可能是凶杀案,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韦正义精神一振,立刻调转车头:“我马上到。” 十分钟后,韦正义顶着身后一串交通警车的鸣笛声,赶到了案发现场。 “对不住,这儿出了个案子,所以他开得急了些,都是自家兄弟,多多担待、多多担待!”小吴自觉地替他老大擦屁股,把香烟塞进交通警的口袋,恭恭敬敬地把对方打发走。 韦正义那边已经一撩警戒条,弯腰钻了进去。几名警察正在忙碌,韦正义过去的时候,看见队里的法医杜若玫正从地上直起腰来。 “怎么样?” “他杀。”女法医摘掉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袋,她生得十分冷艳,浑身都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根据尸体情况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在72小时之内,溺亡,生前被狠狠折磨过,其他细节需要等待进一步检验确认。” 韦正义看着被摆放在地上的男人,他看起来死得十分痛苦,鼻孔、嘴里皆有泥沙,整个身体以一种十分不自然的姿势向后弯曲,他浑身被剥得赤条条的,被水泡发了的苍白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更可怕的是,他的整个脸都被刀划花了并且招来了鱼类的啃咬,如今已经残缺不全,完全无法分辨生前面目 “有人把他的手和脚反绑在一起,坠上石头后扔进护城湖里,要不是刚好有家环境监测机构这两天在进行水质监测和水生动物的研究,发现他的时间会晚得多。”杜若玫顿了顿,“除了被毁容以外,他的舌头被割,大拇指、食指也被人为砍断了。” “死者身边有没有可以查证个人身份的东西留下?”听了杜若玫的话,韦正义虽然已不抱希望,仍然问了一遍。 小吴摇头:“死者身上的所有物品都被清空了,所以目前还没办法判断身份。” 韦正义眉头一皱,沉尸、剥除衣物、清除物品、划花脸、砍断手指,显然是凶手不想他们发现这个人的尸体及身份,而这样老辣的手段,这样冷静的处理,这起案件的背后恐怕不简单。 ※ 卓阳下楼,正要进厨房做早餐,却见李景书一撩帘子走了出来。后者依旧是一身无懈可击的西裤衬衣打扮,只是脱了外套,露出了瘦削却保养得当的良好身材。他手中端着一个餐盘,盘中堆满了刚刚做好的热腾腾的早点,有蜂蜜华夫饼、煎蛋、蔬菜色拉,还有一份香喷喷、金灿灿的炸肉丸子。 卓阳愣了愣,赶紧上去接盘子说:“辛苦您了。” 李景书却微微一让,说:“卓少爷客气了,你也跟着少爷叫我景叔吧,早餐我已经都做好了,你坐着就好。” 卓阳有点尴尬,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喊过“少爷”,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答不上话。 一对小情侣从楼上下来,打着哈欠。闻到食物的香气,女孩子顿时瞪大眼,发出了惊叫:“哇,早餐这么丰盛呀!” 李景书冲他们轻轻一鞠,微笑道:“多谢这位美丽又有品位的小姐的夸奖,希望我做的饭菜能够合你们的胃口,两位请慢用,我去准备餐后水果。” 他风度翩翩地进去后,女的两眼闪闪亮,拼命摇着自己的男朋友说:“哎你看呀看呀,那个老伯伯帅不帅,他好像日剧里那种……那种执事哎!” 她的小男朋友无奈地看了厨房的方向一眼,嘟哝道:“哪里帅了,我看就没我帅!” 女孩子打了男孩子一下:“得了吧,你臭美!” 两个人“嘻嘻哈哈”了一通,才吃起早餐来。卓阳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已经习惯了早起把蔷薇山庄里的一切家务做掉,准备早餐、洗衣服、晾晒衣物、打扫卫生,结果现在李景书抢了他的活,弄得他有些找不着北了。 现在他该干嘛?难得的,卓阳苦恼地思考起来,这个时候,陆蓥一也打着哈欠下楼来了。卓阳一愣,他已经认识陆蓥一一个多月了,早就对他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自从罗婆婆走后,这家伙平时除了吃就是睡,每天不到中午绝不会起床,怎么今天起那么早? “小陆!” “早。”陆蓥一没精打采地跟卓阳打了个招呼,一撩帘子进到厨房里,半是撒娇地喊,“景叔,今天早上吃什么?” 卓阳听着陆蓥一的声音,心里蓦然升起了一点失落,就像本该完全置于他保护之下的人突然间就多了别的去处,在李景书面前的陆蓥一有着卓阳陌生的一面,而那是他现在还无法踏足的领域。李景书来了,陆蓥一会离开吗?卓阳想到昨晚两人在房内的秘密谈话,心情愈发不佳起来。他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清晨的阳光还不太晒,娇艳的蔷薇花顶着晶莹的露珠,惬意地享受着晨光的爱抚。 卓阳挑了块空地,立定以后,先自吐纳了一番,然后便开始打起拳来。初始的时候,他的心绪还有点乱,然而渐渐地,他便完全投入到了自己的世界之中。出拳、抬肘、踢腿、腾跃,卓阳的拳法是典型的稳扎稳打的实战风格,并不赏心悦目,一招一式却都恰到好处。在练拳的过程中,卓阳似乎曾经听到过有人喊好,还有相机拍摄的“咔擦”声,但是他都没有在意,等到练完拳收了势回头一看,却见陆蓥一趴在窗台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阳光、鲜花、好闻的空气,还有陆蓥一的笑脸,卓阳的心情不可思议地又好转了,不由得也跟着露出了一个笑。谁知陆蓥一却一翻身从窗子里跳了出来,蹦到他面前说:“来,陪我练练!”说着,出手便向他的中路攻来。 卓阳略怔了一下,险些就叫陆蓥一打了个正着,到底是多年生死锤练出的敏锐,临到快要被击中的时候猛然一个铁板桥,仰天直直倒下,跟着又猛然弹起,侧身攻向陆蓥一。卓阳猜测过陆蓥一有功夫,但是陆蓥一的功夫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陆蓥一的功夫套路走的是灵巧、轻捷的路子,同时每一招、每一式皆十分刁钻,他使指如剑,走位神出鬼没,有一段时间几乎让卓阳招架不住,但是捱过了那一阵子后卓阳便慢慢看出了陆蓥一的不足之处。陆蓥一的刁钻正是为了弥补他的力量不够,他的神出鬼没也是为了填补他的后劲不足,卓阳摸清了陆蓥一的底细后,一边拆解一边应对,慢慢就占了上风。又打了一阵,眼看卓阳就要一掌击中自己的肩头,陆蓥一忽然往后一跳说:“好了好了,不打了、不打了!” 卓阳及时收住手,却见陆蓥一忽地又往前一跃,起手一掌轻轻拍在他的肩头,嘴里欢呼着:“中了!”卓阳没奈何地看着他,却见他笑嘻嘻地说,“兵不厌诈,卓阳,你功夫是不错,但是在对阵经验上还要多加训练啊!” 卓阳被陆蓥一的笑脸和故作得意的语气撩得心痒痒的,真想当场把这人抓到怀里狠狠揉搓一通。陆蓥一却似是天生直觉敏锐,蓦然住了嘴,打了个哆嗦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点冷?”所以卓阳最后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他的头发一下。不管陆蓥一之后是留还是走,卓阳自己心里却是定了主意了。 第16章 蓝妹妹 林雪萍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满墙都是用血红色的可疑液体刷出来的狰狞字体:“欠债还钱!杀杀杀!不还钱,杀全家!”她忍不住紧紧攥住了乐乐的小手,小女孩吃痛,嘴里发出轻微的呻吟,努力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母亲的束缚。 隔壁邻居家的老头从粘满了油烟污渍的门后鬼鬼祟祟地探出个头来,恶狠狠地吼:“你个扫把星快带着你的女儿滚吧,成天招惹些凶神恶煞上门,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说完,“砰”地一身狠狠关上了门。 林雪萍被那沉重的关门声震了一下,一下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几乎感觉那扇门是拍在了她的脸上。租屋的门锁已经被踹开,风一吹,门扇颤颤巍巍地向后打开,露出了房内一片狼藉的景象。原本小而整洁的一居室里此时满地都是摔碎了的生活用品和被人恶意丢入的臭哄哄的垃圾,一只死猫躺在垃圾堆里死不瞑目,原本蓬松干净的白色长毛都染成了肮脏的红褐色,它就这样瞪着蒙了白翳的失神眼珠对着天空…… “诺诺……” 林雪萍猛然捂住女儿的眼睛:“不要看,乐乐不要看!”她浑身颤抖着,拼命忍耐住即将滑出眼眶的泪水,将女儿转了个身,“乐乐在这里和妹妹玩,妈妈进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不住家里了,我们去大大家住好不好?” 女孩没有回答,小猫被杀死的冲击似乎只是让她的心门少许震颤了一下,她很快又把自己给封闭了起来,坐到楼梯台阶上,和她的蓝妹妹做起游戏来。林雪萍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强迫自己进到房内收拾。 “王东,我真是恨死你了!”她想。 ※ 一回到警局,杜若玫便立刻投入了工作之中,韦正义则从另一个角度着手调查此事。 “爵爷,你过来看这个。”负责对监控视频进行技术分析的小周喊了韦正义一声。他们的运气还不错,护城河所在的临江大道新近装了两个视频监控探头,知道的人还不多。根据杜若玫划出的死亡时间段,他们很快从中调取到了死者被害时的相关视频。 韦正义抱着胳膊坐到小周身后的桌上,后者的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视频日期显示为前天凌晨1:17分至1:50分。由于光线原因,画面质量不是特别好。视频开始不久,画面的右上角便出现了一辆车的车头,车子是黑色的suv,车牌被刻意遮挡住了,只能看出是t牌一款15万多的大众车型。 “凶手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小周说着,用笔点向屏幕,“爵爷你看。”车子停稳后,从副驾驶座下来了一个人,该人身高在一米七十多一点,穿一身迷彩野战作训套,蹬了双靴子,戴着手套和帽子。 “副驾上下来,至少还有一个同伙。”韦正义说,“停,放大脸部给我看。” 小周苦笑了一下说:“这就是我说凶手反侦察意识强的原因。”他操作着电脑键盘,很快就将这个人的面部进行了放大、噪点滤除、调节色调、锐化等多种处理,最后显现在电脑屏幕上的却是一张古里古怪的脸。 “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韦正义盯着屏幕上那张蓝色的眼睛大大的脸,嘴里叼着的烟都几乎掉了下来。 “蓝……精灵吧。”小周嘟哝着,“一部动画片,我小时候看过,听说前一阵子才出了个3d电影。” 韦正义低低骂了声“操”,一面吩咐道:“小吴,去查一下这种面具哪里有得卖,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 小吴应了一声,立刻跑去忙碌了。 韦正义叼着烟,继续看视频。视频中,那个唯一上镜的罪犯正在走动。他头上套着帽子防止毛发掉落,脸上戴着那张“蓝精灵”的面具防止被人认出,手上还戴着手套防止指纹留下。他侦查完了四周情况,拉开后车门,将那名如今已经成为“死者”的倒霉蛋从车后座上拽了下来,执行这一串动作的时候丝毫看不出紧张和恐慌。 “像是老手。”小周说,韦正义赞同。凶手是不是老手等于给这起案子定了性,不是误杀、不是意外,是仇杀,甚至可能是买凶杀人。这个死者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得罪了谁? “死者”当时已被剥除了全身衣物,并且伤势不轻,但他显然还活着,这从他被扔到地上时身体的佝偻反应就可以看出。将死者扔到地上后,凶手从一旁的车里取了一把刀、一块塑料布出来。“死者”好容易缓过来一点,看到刀子,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下,这个反应在视频中看得特别清楚,然而之后他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怎么会这么镇定?韦正义思索,这不符合普通人面临生死存亡时的表现,难道是被灌了药? 接下去视频中展示的景象极其残酷,凶手将塑料布垫在地上,牵着绳头将“死者”拽了上去,一把撕开了他嘴巴上的胶布,捏着他的下颚先割了他的舌头,跟着一刀一刀地开始割他的脸,然而“死者”却并没有哭喊挣扎,除了一开始被割舌时他挣扎了一下,其后自始至终只是紧紧咬着牙,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 韦正义忽然伸手一指那辆黑色suv的窗口:“这里放大。” 第9节 小周立刻执行命令,不多会,屏幕中出现了一个亮点以及一个隐隐的方形轮廓。 “手机,有人在拍摄这个过程。”韦正义说,心想这八成是杀鸡给猴看。 “刽子手”执行死刑的过程让每一个关注这个视频的警员都觉得无比缓慢,虽然加起来也不过是十多分钟,但是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如坐针毡般的不安,那残酷的手段令每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而“死者”即使血流满面也依然坚毅的身形也令每个人都深受震撼,尽管他一直处于弱势,但从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任人宰割的意味。最后,凶手把“死者”划成了个血葫芦,以将他扔进河里告终。 现场沉默了片刻,韦正义说:“最后三分钟,倒回去,再看一遍。” 小周依言倒回去以后重播了一遍,跟着韦正义又要求倒回去,如是反复了数遍,才喊停。韦正义思索了片刻,说:“你们兵分两路,给我去查两件事。第一件事,查一下本市体校老师和毕业学生及健身房教练中有链球运动员史且如今无正当职业的人的名单,着重追查那些生活条件不错或者一夜暴富的;第二件事,去调事发时段附近所有监控设备的记录,排查黑色suv的行车路线,务必找出对方的老窝。”停了停,他又说,“再加一件事,把这件事情往上报。” “往上报?”小周不解。 韦正义说:“我去找杜若玫,让她优先对死者进行dna鉴定,必要时做面貌复原。” 小周说:“头儿,咱们的dna样本库没那么丰富,除了那些牢里的重犯,也就咱们自己人的资料全点,就算检测出了死者的dna,也不可能找出他的真实身份啊。” 韦正义深深吸了口烟,烦躁地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碎了说:“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 小周和其他警员都楞了一下,没弄明白韦正义的意思。 韦正义声音低沉地说:“死者是个警察,一个卧底警察!” 只有卧底警察才会在忍受酷刑、面临死亡的时候拥有那样义无反顾的坚忍姿态,才会一声不吭地接受已然命定的结局却不恐慌与绝望,仍然坚持以自己的方式做出抗争。韦正义眉头皱得死紧,此时他的心中尚有一个猜测,需要杜若玫来为他验证。不久后,杜若玫果然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在死者的食道里发现了一张3g sim卡,看来正是在他被割舌之前仓促间吞下的。 韦正义将这张卡清理干净,放入可以匹配的手机之中开机后不久便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来自一个18x打头的号码,消息发自于前天晚间,内容只有三个字:“蓝妹妹。” “蓝妹妹又是个什么东西?”韦正义嘀咕着,在键盘上迅速进行敲打,未几,一个动画人物呈现在他眼前。金色头发,白色连衣裙和高跟鞋,还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 第17章 黄杨来访 林雪萍醒过来,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女儿,这一摸却摸了个空,顿时慌张地坐起身来。 这是哪儿?她惊恐地环视四周,狭小却整洁的房间,老式的木制家具,桌上插着一支带着露水的蔷薇花。这是……蔷薇山庄,对了,她们现在在蔷薇山庄。 拉着乐乐的手推开蔷薇山庄的大门时,林雪萍也十分意外居然会再次见到陆蓥一。她们母女俩一路被追王东债的高利贷逼得东躲西藏,连自己的娘家都不敢回,走投无路的时候看到了蔷薇山庄家庭旅馆的牌子,才想着过来暂避一下,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这个人。乐乐……对了,乐乐呢?她猛地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大喊着女儿的名字,冲到楼下。 “乐乐,乐……” 女孩子乖乖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呆呆地看着陆蓥一变戏法给她看。 “这是乐乐的手帕,哥哥先借用一下。好,我们首先握个空心拳,然后把它塞进去,再然后哥哥要念个咒语,好了,你来吹口气。”陆蓥一说着,将合拢的双手凑过去,小女孩一开始没敢动,后来在陆蓥一的微笑鼓励下,才小心翼翼地轻轻吹了一口。 “很好。”陆蓥一笑着道,“看好啦,接下去就是变戏法的时候了。”他说着,将合拢的双手微微搓了几下,跟着猛然松开手,手帕不见了,他的掌心中却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麻雀。乐乐的两个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不明白手帕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麻雀。 “好了,小麻雀借你玩一会,记得等一下要放走哦,麻雀是不能家养的,否则会死。” 乐乐抬起头,以她这样小的年纪竟然对死亡这个词十分的敏感,她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接过小小的麻雀,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嘴里发出了似乎代表开心的“呼噜”声。陆蓥一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姑娘到底是碰到了什么变故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她简直就像是退化成了一只通人性的小动物似的,所有的表达方式都是非人类的。 一抬头看到林雪萍赤着脚站在楼梯口,陆蓥一忙道:“早上好,乐乐妈妈,我看你没醒,所以自作主张地带乐乐过来吃饭,又陪她玩了一会,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啊。” 林雪萍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道:“不,没关系,谢谢你替我照顾乐乐。” 李景书从厨房里出来,体贴地递上了手帕说:“女士,早餐已经在准备了,等您洗漱完毕随时可以用餐。” 林雪萍接过手帕,看看陆蓥一、看看乐乐,又看看李景书,这一阵子东躲西藏引发的委屈伴随着扑簌簌的泪水滚落尽数被释放了出来。 ※ “那对母女怎么样了?”卓阳边晾晒床单边问。 “不是很好。”陆蓥一啃着苹果,吊儿郎当地靠在一旁的墙上。卓阳一开始还担心过他会掉到蔷薇山庄的机关里被锁住脚踝什么的,后来就发现根本不用为陆蓥一担心。他身形灵巧,并且总能够十分准确地找到平衡点,保持不触发机关的状态。 “乐乐妈妈对我说了她们家的事,她老公本来是个警察,后来没学好,赌博欠了很多钱,前阵子被车撞死了,结果那些高利贷要债都要到了她头上,现在母女俩有家归不得,只能在外面东躲西藏。” 卓阳皱了皱眉:“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陆蓥一说,“反正她们付了钱,咱们能收留一阵就收留一阵呗,她们也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 卓阳说:“她们身边就没个能帮忙的人?” “欠高利贷这种事,就算是亲戚也不敢帮啊。”陆蓥一啃完一个苹果,蹲下身,捡了根树枝手闲地在那儿刨坑。 卓阳走过来走过去地晾晒,几次三番险些被他绊倒,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你在干嘛?” “种苹果啊。”陆蓥一说,“你说咱们弄些蔬菜啊水果啊自己种种是不是能节约点开销?” 卓阳:“……” 有人在门口喊:“请问有人在吗?” 陆蓥一马上站起身,用最热情的笑容迎上前去说:“在的,您要住店吗?”门口站着个年轻男人,斯斯文文的,穿着和气质都带着书卷气,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东西。 “啊,不是,我找林雪萍,我是她朋友。” “哦。”陆蓥一马上没了干劲,看了他一眼说,“跟我来。” 林雪萍正在客厅里教女儿看童话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了愣:“黄杨,你怎么来了?” 黄杨将东西放到桌上,先将周围仔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我听叔叔阿姨说你们母女搬到了这里,想着你们会不会缺什么东西,所以去超市里买了点带过来。”他说着,伸手摸了摸乐乐的头顶,“乐乐,我们又见面啦。” 乐乐抬起头看了黄杨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林雪萍尴尬极了,说:“对不住啊,黄杨。” 黄杨说:“咳,嫂子你说哪儿话呢,乐乐的情况我又不是不清楚。”他一边说着从提着的口袋里掏出几个毛绒绒的动物公仔说,“这是买给乐乐的,我看她成天闷着,给她带点玩具。” 见女儿一点都没反应,林雪萍赶紧伸手接过来说:“哎,我替乐乐谢谢你。”她将一个时下很流行的卡通猫公仔硬塞到乐乐手里说,“乐乐,看,黄杨叔叔给你买的玩具。” 乐乐瞪着眼睛看了那只猫一阵,突然猛地抓过来一把扔到了地上。 “哎你……” 乐乐抱着她的蓝妹妹“蹬蹬蹬”地上楼去了,留下黄杨和林雪萍一阵尴尬。黄杨说:“没事没事,嫂子你别放在心上。” 陆蓥一将地上的毛绒公仔捡起来,递还给他,他道了声谢,坐到沙发上。 林雪萍也坐下来说:“黄杨,你老来看我们,我怪不好意思的,这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啊?” 黄杨笑道:“不会,当然不会,我们博物馆其实平时很空的,再说了,嫂子,我这次来看你是有件事。”他说着,忽而压低了嗓门道,“嫂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林雪萍有些疑惑,嘴里还是说:“没关系,你说。” 黄杨说:“嫂子,其实我觉得东子的死可能有点蹊跷。” 林雪萍愣了:“蹊跷,怎么蹊跷?”交警大队都已经定了性的事,是王东全责,对方司机出于人道也赔了她们钱了,当然这笔钱现在填了高利贷的无底洞,这事照理应该结了。 黄杨忽然偷偷瞥了陆蓥一一眼,林雪萍愣了一下,陆蓥一识相地说:“你们聊,我去楼上处理点事。” 等陆蓥一走了以后,黄杨方才轻声道:“嫂子,本来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该拿来跟你说,可是我越想越是不对,我想不明白,心里也放不下。” 林雪萍呆呆地看着黄杨,不明白自己丈夫如此一目了然的死亡之中还有什么蹊跷可以让人想不透、放不下的。 黄杨说:“嫂子,你知道吗,我昨天刚好有个饭局在东子出事那条马路附近的一间小饭馆里吃,席间听那个饭馆里一个服务生跟人聊天,他说他曾经看到过东子。” “服务生……看到过王东?” “是啊,他说就在东子出事那天晚上,他看到有个男人被个杀手追杀,那个杀手带枪的,他当时正好去后门倒洗碗水,吓了一大跳,后来那个男人跑了,再后来就听说出了交通事故。” “王东被杀手追?”林雪萍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是不是追高利贷的?”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回来后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高利贷是要钱,又不是要人命,再说了,高利贷最多就是动动刀,他们哪敢动枪啊!” 林雪萍的表情有些混乱,说:“我、我不懂。” 黄杨思索了片刻说:“嫂子,这么说吧,你看过香港那些警匪片吧,里面不是老有这种情节么,就是东子他可能……可能知道了点什么不该知道的,或者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惹到了……某些人。” “惹到了……不该惹的?”林雪萍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一片迷茫。 黄杨说:“你再回想看看,过去东子也欠高利贷,那些人有追你们母女俩这么紧吗?为什么这阵子你们被追得连家都回不了?会不会这也跟东子有关系?” 林雪萍的脸色变了,的确,以前虽然也有债主找上门来,却并没有那么穷凶极恶,听说王东跟她断绝关系又见她确实没什么钱,多数就骂骂咧咧地走了,不像现在,完全是想要逼死她们母女俩的势头。对了,还有乐乐……林雪萍的脸色变得雪白,她忽然想起来王东死了才没两天,乐乐就有两回差点出事,一次就是被陆蓥一搭救了的交通意外,还有一次是险些在街上被坏人拐走。难道……王东真的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林雪萍着急地对黄杨说:“这……这可怎么办啊?黄杨,王东他什么都没跟我们说过,我们母女俩什么也不知道啊!” 黄杨说:“嫂子你先别急,最近你就先在这里住着,我看他们未必有通天的本领能那么快找过来,咱们就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说不定就能想起点什么呢?” “想想……”林雪萍说,“哎,我好好想想。” 黄杨微微笑着,拍了拍林雪萍的手。 第18章 第二张卡 卓阳办完事回来,找了一圈都没见着陆蓥一,一直爬到三楼才发现他正坐在电脑前面聚精会神地敲打键盘。他敲了敲打开的大门,陆蓥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说:“你回来啦。” 卓阳喜欢听陆蓥一用懒洋洋的语气说这句话,他走进来说:“林雪萍怎么了,我看她不大对劲。” 陆蓥一说:“刚刚有个人来看望她,然后说了点事情。” 卓阳回想了一下林雪萍现在的样子,她木木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恍如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微妙,一时是悲,一时是喜,一时是恨,一时又是无限惆怅,也不知道已经这样多久了。不过,反正跟他没关系。他又问:“你在忙什么?” 陆蓥一说:“聊天。” “聊天?”卓阳露出狐疑的眼神。 陆蓥一说:“干嘛,我也是有朋友的。” 卓阳才走过去一点,他就“啪”地一下合上了蔷薇山庄唯一一台老破笔记本电脑,显然不想让他看到。 卓阳挑了挑眉:“我以为你这个时候都在睡午觉。” 陆蓥一:“偶尔我也会跟朋友联络一下感情的。”他说着,将手边一张纸对折了夹在书里。 卓阳看了一眼,书名是《中国历代书画家集》。他把眼神移开,换了个问题说:“对了,你昨晚干嘛去了?” 陆蓥一愣了一下:“昨晚?”过了会才想起来说,“哦,你说半夜啊。”陆蓥一的睡眠向来比较浅,昨晚他听到走廊里有奇怪的声音,醒过来以后便出去查看。 “怎么,昨晚你也醒了?” 卓阳看了他一眼:“正好想上厕所,所以发现你不在。” 陆蓥一才不信他,他猜卓阳肯定也听到了。他说:“我是听到乐乐的声音才出去的,后来就在走廊上陪了她一会。” “乐乐?她怎么会半夜三更在走廊上?”卓阳诧异。 “她在玩耍。”陆蓥一说,“我出去的时候看到她坐在楼梯拐角正在和蓝妹妹说话,蓝妹妹就是那个她一直拿在手里的绒毛公仔。” 卓阳点头,表示知道。 陆蓥一说:“我问她怎么半夜在和蓝妹妹玩,她说以前她都是半夜和蓝妹妹一起玩的,蓝妹妹一到了半夜就会开口跟她说话,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蓝妹妹再也没理过她,她觉得蓝妹妹在生她的气,所以很着急。” 第10节 卓阳皱起眉头:“怪力乱神。” 陆蓥一哈哈一笑:“小孩子的话嘛,当不得真的,我小时候还觉得家里供的古剑里住着老祖宗的魂灵呢。” “你家有古剑?” 陆蓥一的表情微微一变,立刻换了个调调说:“哦,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长辈收集的古董而已,不值几个钱。” 两人正说着,忽听门口传来林雪萍的喊声:“陆先生、卓先生。” 两人齐齐转过头去,却见林雪萍站在门口,满脸的焦急神色。她急匆匆地说:“陆先生、卓先生,我要出门一趟,麻烦你们帮我照看下乐乐可以吗?” 陆蓥一与卓阳对视了一眼,陆蓥一说:“当然可以。” “谢谢你们。”林雪萍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陆蓥一赶紧喊住她说:“乐乐妈妈,你要去多久,晚饭回来吃吗?” 林雪萍说:“我……我也说不好啊,回来的,应该回来的吧。”她这么说着,匆匆地离去了,然而到了这一天的晚上甚至第二天的晚上却都没有回来。林雪萍,失踪了。 ※ “韦爵爷,您可来了!”一个打扮邋遢,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一看到韦正义,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您要找的人应该还在这里头,出门的几个我一个没漏都查过了。” 韦正义看了地下赌场的门口一眼,顺手掏出口袋里的钱,数了几张给男人,男人立刻点头哈腰地道着谢收下了,说:“爵爷,要不要我带您进去找?” 韦正义说:“不用,你忙去吧,我自己来。”说着一撩帘子,就钻进了这乌烟瘴气的场所。 韦正义今年四十出头,当警察很多年,本事有、手段有,就是一直升不上去,原因很简单,他的破案手法不太正统。就跟《鹿鼎记》里的韦小宝那样,韦正义端着公家的饭碗,半只脚却踏在黑的那一边,有些人说他背地里收黑钱,有些人说他用不当手段逼供,有些人甚至去上级反映投诉过他,他自己却觉得只要目的正确,用什么手段并没所谓。因为问心无愧,所以没人能拉下他,又因为没什么往上爬的欲望,所以他干脆一直混在一线,混得黑白两道都风生水起,不管是喜欢他的、忌惮他的甚至恨他的,私下里都得尊称他一声“韦爵爷”。 此时韦正义一进这民房改建的地下赌场,满耳朵就听得了各式各样的噪声,有麻将洗牌的声音,老虎机转动的声音,打牌的声音,掷骰子的声音,还有人们吆五喝六的声音。一群男人,衣着各式各样,既有上班族的衬衫西裤,也有工地工人的汗衫短裤,然而在这里,在这个统一的时刻,他们都有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心态,想赢!想赢大钱! 赌场里负责维护治安的打手看到韦正义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就要迎上来,韦正义却摆摆手,凌空扔过去一支烟,跟他打手势,没你什么事,抓个小猫。于是对方伸手捞了,笑着夹到耳朵上,装作没看见。 韦正义从口袋里掏出信息科给的定位装置,对着研究了一会,确定了目标。 在押大小的桌旁,马新星正沉陷在狂热情绪中,除了上厕所,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出过这间屋子了,此时他顶着满脸的油腻和不正常的亢奋正瞪着荷官手上不停摇动的骰盅。当荷官将手中的骰盅重重定格的时候,他和身旁的所有人一起拼命呼喊起来:“大、大、大、大……”韦正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吵!”马新星不耐烦地拨开了韦正义的手。 韦正义笑了笑,在荷官开盅的时刻,猛然伸手箍住马新星的脖子,夹着他就往外走。马新星愣了一下,马上用力挣扎起来,嘴里呼喊着:“你是什么人!救命!救……” 韦正义顺手抄起一个赌徒扔在桌边的臭毛巾就塞到马新星嘴里,对赌场打手比了个手势,后者点点头,他就跟抓小鸡似地押着马新星进了一旁的屋子。韦正义才松手,马新星立刻拿出嘴里的臭毛巾,从地上跳了起来,抡起拳头挥过来。韦正义轻松地避过,抬腿一脚踢在马新星小腿上,疼得他当场就跪了下去,然后他拎起张凳子,反摆了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按亮了台灯对住马新星的脸。 这一招对马新星这种人来说实在太过熟悉了,他登时就软了,努力陪出个笑脸说:“警……警察同志,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韦正义笑笑:“你倒是机灵,把手机交出来。” 马新星愣了一下,说:“手机?什么手机?” 韦正义说:“别跟我玩虚的,你口袋里那只。” 马新星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了,但还是伸手到裤袋里掏出一个杂牌手机递了过去。韦正义接过来看了看,伸手打开背板,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设备,显示屏中间的红点立刻剧烈跳动起来。没错,就是这张卡,在护城河中死去的兄弟尸体上找到的手机卡里的最后一则讯息就是来自这里。这是一张没有登记的卡片,无法查到使用者,直到一天前,小周通知他监测到了卡片使用的信号并进行了定位。 韦正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马新星:“行啊,除了赌博,原来你还会偷啊!” 闻言,马新星立刻跳了起来:“我没……”被韦正义踹了一脚,又摔回了地上。他着急地爬起来说,“警察同志,这手机真是我的,不是偷的。” “不是偷的你用的卡怎么是别人的?”韦正义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马新星顿时急了说:“警察同志,我冤枉,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手机是我的,但是这张卡是我捡来的!” 韦正义二话不说,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肩膀上,踹得马新星一个骨碌差点没翻过去,跌坐在地上满脸惧色。韦正义作势要追打,他立刻急叫道:“我说,我都说,这张卡是我在一个车祸现场捡到的!” 半个小时后,韦正义回到警局,对小吴说:“帮我查一桩交通事故,时间是七天前的晚间八点不到,地点在鹞子街。” 小吴很快调到了档案说:“爵爷,找到了,死者名叫王东,今年三十四岁,职业……”他顿了顿,韦正义说:“怎么?” 小吴说:“死者本来是北城派出所的一名民警,三年前由于参与聚赌加上渎职罪被警队开除了,这三年一直是社会闲散人员。” 韦正义听到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小吴很少见到自己的头儿会露出这样伤感的表情,忍不住问:“头儿,这个王东?” 韦正义说:“这个王东就是护城河兄弟电话清单里唯一的联系人。” 小吴“啊”了一声:“那他……他……” 王东也是个卧底警察,他,牺牲了。 第19章 接受委托 卓阳进到林雪萍的房间里,看到陆蓥一正在陪乐乐玩。 林雪萍失踪两天半了,音讯杳无,乐乐却也不是十分紧张的样子。她就像是一个缩在洞穴里躲避外界危机的小动物,只要跟她的蓝妹妹在一起,再有口饭吃就好。 陆蓥一看到卓阳进来,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伸手摸摸乐乐的小脑袋说:“乐乐乖,自己跟蓝妹妹玩一会,哥哥出去办点事。”乐乐跟陆蓥一算是混得熟了,闻言却只是低着脑袋点点头,一声不吭,但这已经是十分友好的表示了。 卓阳放下手里的果盘,看了乐乐一眼,跟着陆蓥一出去了。 “怎么样?” “林家的人还不知道林雪萍不见了,她单位里的人则说她在两天前打电话请了病假,说想休息一阵。” 陆蓥一说:“有蹊跷。” 卓阳“嗯”了一声,问:“现在怎么办,报警?” 陆蓥一摇头:“不能报警,照林雪萍的情形看,她丈夫王东的死搞不好也有蹊跷,在彻底摸清楚情况前,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卓阳说:“那个黄杨……” 陆蓥一的脑筋也动在黄杨头上,两天前就是他来探望了一趟后导致林雪萍做出了某个决定,离开蔷薇山庄并且再未回来,所以他到底跟林雪萍说了什么又让林雪萍想到了什么呢?林雪萍这么爱乐乐,不可能无缘无故扔下这个女儿不管,所以只可能是管不了。陆蓥一真心希望林雪萍此时还活着,他说:“我知道黄杨的身份,他在市博物馆工作,我们找他问问去。” 两人说着下楼,正好与韦正义碰了个正着。韦正义正在打量这间小小的家庭旅馆,手插着裤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然而几乎是在双方打照面的瞬间,他周身萦绕的氛围就变了。这或许就是那些都经历过生死存亡关头的人才有的直感,韦正义越过陆蓥一看向卓阳,卓阳也没有避让,回看向他,两人交锋的眼神如有实形般发出人耳听不到的金戈尖啸。 “这位先生是住店还是吃饭啊?”陆蓥一却不慌不忙地插入二人之间,他生得好,又露着一张笑脸,叫人看着就没法生起气来。 韦正义打量了他一番说:“你就是这里的老板?林雪萍住这儿吗?” 陆蓥一很客气地道:“请问先生是?” 韦正义掏出警官证说:“区公安局的,找她了解点情况。” 卓阳走上前,竟然伸手就去拿那本警官证,韦正义一怔,右手死死攥着证件看向他,他也回看过去,因为比韦正义高,稳妥占了优势。正在两人僵持到要动手的时候,陆蓥一凑上前,把眼睛几乎贴着那本证件仔细看了看说:“是真的。”卓阳这才松开手,回了句“嗯”。 韦正义很敏锐,问:“林雪萍出什么事了?”如果林雪萍没出事的话,这两人不至于对他如此戒备。 陆蓥一说:“韦正义韦警官是吧,”他眼珠转了转,笑得人畜无害,“你介不介意跟我们合作一把?” 韦正义说:“合作什么,我是来查案可不是来玩的,小朋友!”他看陆蓥一脸长得嫩,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便以为他岁数很轻。 陆蓥一想了想道:“这样,你听我说三句话,要是说完了你还是不打算跟我们合作那就当我们没缘分好了。” 韦正义狐疑地挑起一边眉毛,打量着陆蓥一。 陆蓥一说:“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说了啊。第一句话,你是为了王东的案子而来,他并非死于交通意外,而是被杀。” 韦正义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已经起了波澜,他说:“继续。” 陆蓥一说:“第二句话,王东被杀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消息就是因为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而这很可能与他过去的警察身份有关,结果却波及到了林雪萍母女。” 韦正义从他这话里听出了意思,心知自己来晚一步,林雪萍恐怕也出了事,当即转身就往外走。陆蓥一在后面喊他说:“第三句话你还听不听了,韦爵爷?” 已经走到门口的韦正义猛地脚步一挫,转回身来,一对鹰也似的眼睛恶狠狠地盯住陆蓥一,这次是认真把他看了一遍,越看却越觉得自己刚才怎么反而会被那个大个子吸引了更多注意力呢,明明这个青年身上云遮雾绕的味道要更浓一些。他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认得我?” 陆蓥一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说:“这个你不用管,你有你的人脉和消息,我们也有我们的,我和卓阳就一个目的,找回乐乐的妈妈林雪萍,你呢,想必是要破案,所以我们两方合作不好吗?” 韦正义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却还是严肃了脸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蓥一说:“陆蓥一,鸿渐于陆的陆,一二三四的一,蓥……那个字超烦的,一般人都不认识,你随便听听就好。” 韦正义这才认识陆蓥一没半小时,心里对这个青年的印象已经连着翻了几个跟斗,初见时觉得他不起眼,后来觉得他是个不知轻重的小屁孩,再后来发现他不简单、危险,现在又……觉得好二。他的心情实在是有点微妙,因此破天荒地多说了几句道:“陆蓥一你听好,我现在追办的这件案子很可能是件大案,十分凶险,别说是你,我连我自己的安危都保证不了,这样你还想掺合进来?” 陆蓥一说:“凶险归凶险,乐乐妈妈还欠我们房租没给,要是追不回来,我们旅馆下个月交不出电费就得停电了,这个险还是很值得冒一冒的。”说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认真得很。 李景书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出来,抹着眼角说:“少爷,是景叔没用,这些年让你吃苦了,我心里真是难受。” 韦正义:“……” 卓阳咳嗽了一声说:“那上楼聊?” 韦正义说:“等等,你刚刚不是说有三句话吗,第三句是什么?我听完再决定要不要跟你们合作。” 陆蓥一说:“有第三句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见韦正义露出了恶狠狠的神色,才笑道,“跟你开个玩笑,韦爵爷,第三句话是,我手里有件东西,我猜你可能感兴趣。” 韦正义说:“既然说好了要合作,你就别磨磨唧唧的了,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陆蓥一笑着道:“哦,原来爵爷决定跟我们合作了,那行,我们上楼吧。”说着,就往楼上走。韦正义莫名所以,看向卓阳,却见卓阳脸上毫无表情,他不知道卓阳心里其实也在纳闷,只觉得这两个人都十分的深不可测,于是小心戒备地跟了上去。 上楼以后,陆蓥一却直接进了乐乐的房间,韦正义不知情,走进去冷不丁见着个玩玩具的小女孩愣了一下,说:“这是?” “林雪萍和王东的女儿王妤乐。”陆蓥一说。即便房间里多了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乐乐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自顾自玩起玩具来。 韦正义看过去,目光落到乐乐手上时,猛然一惊,脱口而出道:“蓝妹妹!” 乐乐抬起头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将蓝妹妹紧紧搂在怀里,转过身去,似乎害怕韦正义会抢走自己心爱的玩具。 韦正义结结巴巴地说:“蓝妹妹怎么在……在她手里,你……你怎么知道?” 陆蓥一微微一笑说:“我没那么神,在你确认之前,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他走过去,蹲在乐乐身前说,“乐乐,哥哥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 乐乐紧紧将蓝妹妹抱在怀里,低着头不吭声。 陆蓥一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她却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陆蓥一放下手说:“乐乐,你知道你妈妈被坏人抓走了吗?” 乐乐仿佛若有所感,抬起一双微带惊慌的眸子来。 陆蓥一说:“你想不想妈妈回来?” 乐乐低下头,过了好一阵子才点点头:“想。”轻声地答应了。 陆蓥一说:“抓走乐乐妈妈的人跟害了乐乐爸爸的人是一伙的,哥哥现在就是要去把他们找出来,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乐乐的小脸整个埋进了臂弯里,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回忆起了某段可怕的经历。陆蓥一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乐乐不要怕,你可是警察的女儿啊!” 乐乐在他怀中轻声地嘟哝了一句:“爸爸……是警察……” “对,你爸爸是个好警察。”陆蓥一说,“乐乐是一个好警察的女儿!” 乐乐的身体不颤抖了,她努力大声说:“乐乐是警察的女儿,乐乐不怕!” 陆蓥一说:“乐乐,你爸爸很相信你对不对,他是不是让你保管了什么东西?” 乐乐犹豫了一会,终于点点头:“爸爸,让乐乐保守秘密。”所以,天真的女儿闭起嘴,不到万不得已不再开口,她坚信着信守这个承诺就能得到父亲的夸奖,就能等到父亲回来。 第11节 陆蓥一说:“你看这个叔叔,他也是警察哦。”他看了韦正义一眼,韦正义愣了一下,赶紧从口袋里摸出警官证来给乐乐看。 “叔叔也是警察……”乐乐说,“爸爸说,警察叔叔来问的话……”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一般站起身来,将蓝妹妹递给韦正义,“就让乐乐把蓝妹妹交给警察叔叔。” 韦正义的眼里露出了惊喜的神采,迫不及待地接过娃娃,转身就走。 卓阳说:“我去跟着他。” 陆蓥一点点头,蹲下身去轻轻抚摸乐乐的脑袋,女孩柔软的头发在他的掌下透着微微的热度,这一次,她没有闪避,反而努力挺起了胸脯。陆蓥一说:“乐乐,你相信哥哥吗?” 乐乐点点头:“哥哥是好人。” 陆蓥一微微一笑,虽然没有回头,却似背后长了眼睛般道:“景叔,我知道你在。” 李景书不慌不忙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空白信纸说:“少爷,将就着用吧。” 陆蓥一笑笑,接过了那张现在还很普通但之后将不再普通的空白信纸,对乐乐说:“乐乐,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吧,等会我需要你在这里签个名。” 女孩子疑惑地看着他,李景书递过来一支软性毛笔,陆蓥一接过了,开始用一管熟练的小楷在纸上勾画书写。委托人:王妤乐。委托事项:救票。承接人:陆蓥一。时效:…… 人生之中或许总有些事是注定了的,十八岁惶惶然逃离家中,他以为自己一辈子再也不会踏入那个世界,甚至做了七年的“金丝雀”,七年来,他一直止步家中,努力不看外界纷纷扰扰,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仍然还是那个世界的人。陆蓥一拿回信纸,仔细验看了底下女孩端端正正的稚嫩笔迹,方才直起身道:“委托生效,从此刻开始,我将会为完成林小姐的委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20章 成佛成魔 临近闭馆时间,市博物馆里游客寥寥,喇叭中播放着清场通知,优雅动听的女声一遍遍地重复着请游客们带好随身物品,有序离开展馆。 黄杨手里拿着电子pad,逆着人流而行,一个一个展区巡视过去,在屏幕上点验、确认展品的情况。展馆的保安看到他,毕恭毕敬地行李道:“黄馆长。” 黄杨点点头:“辛苦了。” 保安摇摇头:“我们不辛苦,黄馆长才辛苦。” 自从这个月古代名家书画展开展以来,这个年轻有为的副馆长就每天扎根在馆内辛勤工作,早来晚走甚至留下过夜,拼命的程度令所有人都敬佩不已,大家都在说,如今的老馆长明年一退下来,搞不好黄副馆长就要接任正职的位置。如果真是如此,那可真算得上是前途无量了! 黄杨巡视到展出唐代名画家画作的展区,却见空旷的展室内尚有一人立在某幅画前,聚精会神地观赏。他看了一眼手表,距离闭馆时间只有5分钟不到了,遂走过去道:“不好意思先生,闭馆时间到了,您可以明天……”话说到此却中断了,只因闻言转过头来的人黄杨认得,“你是……蔷薇山庄的?” 陆蓥一笑笑:“是我,黄馆长,咱们又见面了。” 黄杨上回去蔷薇山庄对陆蓥一的印象不算太深刻,只记得这个老板年纪很轻,长着一副出色的相貌。黄杨自己是学国画出身,在审美方面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然而当日在蔷薇山庄中看到的陆蓥一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陆蓥一却似有十分大的区别,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不同,大约就像是昔日蒙尘的稀世明珠陡然绽放出了璀璨光华一般吧,因为这个,黄杨一时居然有些失神,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陆……先生是吧,”他客气道,“真是意外,想不到你也专精书画一道?” 陆蓥一有些腼腆道:“是家中长辈喜欢,所以自小耳濡目染了些许,算不得专精,只是知道个一二。” 黄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陆蓥一适才在看的乃是唐朝著名画家吴道子所做的一幅《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6。吴道子是世人公认的“画圣”,尤擅释道、神鬼、人物等题材,世间关于他的传奇故事很多,所以就算对书画知之不详的老百姓也基本知道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而这幅《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正是本次画展的扛鼎之作。 陆蓥一说:“说来惭愧,过去我只知道画圣有令屠夫、渔夫见之心惊而改行的《地狱变相图》,还曾痛惜其毁于战火之中,却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幅《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得以流传于世。” 黄杨隔着玻璃保护框注视着其中画像,画上的地藏菩萨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手持锡杖宝珠,一派慈眉善目,端得是形容生动,他感慨道:“是啊,这幅画确实难得。史书记载吴道子一生画作无数,但能被确认为其真迹的却并不多,其中又以乾元年间大师辞世前最后两年中的画作最难考证,由于史料失载,千年来几乎一片空白。此次要不是一位华侨收藏家慷慨将此画捐赠我馆,世人竟是不知画圣晚年功力精进至此!”说完他便默默观画,不再出声。 陆蓥一却微微一笑说:“我可能与黄馆长见解不同。” 黄杨转头,疑道:“哦?” 陆蓥一似是犹豫了一下,随后方道:“这幅《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虽则笔法超秒,人物生动自然,纤毫毕现,将地狱中诸般苦刑与地藏菩萨讲经普度众生之相呈现完满,风格也与吴道子一贯的作品十分相符,然而却有一处恐待商榷。” 黄杨眉头微微一皱说:“陆先生的意思是?” 陆蓥一说:“地藏菩萨在佛教八大菩萨之中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他本已证得佛果,但为度尽世间众生,故此隐去真实功德,只以菩萨身行走世间。他曾发下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并且认为度众生便要去往秽恶世界,越是秽恶的世界越要去,所以……” “所以在地狱讲经显然符合地藏菩萨的发心。” 陆蓥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黄馆长,我没有说这幅画的内容不妥,只是……”他指着《讲经图》道,“你看此图构造,中间为地藏菩萨讲经法相,周围有鬼王、判官、夜叉环伺,底下匍匐一众受刑之鬼,对地藏菩萨顶礼膜拜,再周围则是《地狱变相图》的再现,所以可以推论,此画画得乃是一个众鬼听菩萨说法,又见地狱之中诸般酷刑,由是幡然醒悟,信奉地藏菩萨,得脱苦海的场景,然而你看地藏菩萨的形容神态,可有何发现?” 黄杨闻言凝神看向画中地藏菩萨面部,半晌后仍是不解道:“地藏菩萨形容神态如何?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陆蓥一说:“太平静、太超脱。” 黄杨愣了一愣,随即轻笑起来道:“你刚才不也说了地藏菩萨早已证得佛果?他是有大智慧的菩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然超脱于尘世,不然又怎能得到‘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的评价?” 陆蓥一说:“然而这神态表情却似与画中菩萨的姿势不合。” 黄杨半信半疑地再度细细观赏那画,只见画中地藏菩萨为结跏趺坐姿势,右手持九环锡杖,左手托着法器宝珠明月摩尼向前伸出,宝珠放出光彩,令周围一众观望之鬼皆露出痴迷神色。黄杨说:“左手前伸的姿势在地藏菩萨像中确实不多见,可这与神态又有什么不合的?” 陆蓥一叹了声说:“黄馆长,如果这幅图是吴道子盛年之时所画,那么并无任何不妥,然而你既说了此话作于画圣辞世前最后两年,那么这里就可能有问题了。” 黄杨问:“什么问题?”口气莫名是有些不悦了。 陆蓥一说:“黄馆长可听说过卢稜伽此人否?” 陆蓥一这般神神鬼鬼地绕了半天已经让黄杨十分不悦,此时听言更觉得自己的专业素养被他嘲讽了,因此颇有些生气道:“当然知道,他是吴道子的得意门生,曾被吴道子评价为笔力最为像他!” 陆蓥一说:“那么黄馆长可还记得乾元年间此人在干嘛?” “先于成都大圣慈寺作画,后又至长安庄严寺绘三门,后来,由于呕心沥血伤神过度,因而病故。” 陆蓥一说:“乾元初,吴道子正是78岁高龄的年纪,但是史书记载他当时还健在,并且他还能够东奔西走去看卢稜伽的画并作出夸赞,由此可见当时画圣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非常不错,为什么短短一年之后他就病故了呢?” “因病。”黄杨说,“传闻当时唐玄宗再度召吴道子入宫作画,结果他在途中因感染瘟疫而死。一个老人家,千里奔波又感染了传染病,会死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陆蓥一说:“所以我觉得这副《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中地藏菩萨的眼神不对啊。” “哪里不……”黄杨突然语塞,他的眼中像是猛然生出了钩子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墙上玻璃罩内被层层保护的画像看了半天,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震惊之外,却又有一些隐晦的复杂情绪。 陆蓥一说:“黄馆长你看,《地狱变相图》乃是吴道子盛年之时所做,那时他意气风发、声名大噪,正是最鼎盛的年纪、最鼎盛的位置,因而笔下地狱众生相可谓淋漓尽致,泼洒肆意,用晚唐志怪小说家段成式的说法是观这幅画‘笔力劲怒,变状阴怪,睹之不觉毛戴。’但是这幅《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中的地狱变相却又有所不同。” 黄杨额上不知不觉已有冷汗渗出,却硬撑着说:“有何不同?” 陆蓥一说:“孽镜台前原形露,诸恶地狱酷刑出。《地狱变相图》中各地狱内烈焰血泊流淌,恶鬼张目伸爪,何等残酷逼真,才会令那些屠夫、渔夫看了以后心慌乃至改行,然而在这幅《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中的地狱变相部分却有许多地方并未着色,而是使用了白描的手法,一些过于血腥的描绘也被含糊带过,无形中便降低了许多冲击性,并且此画中并未将所有的地狱图景画全。” “那或许是因为画圣过去已画过全景,此时不愿重复,又为了构图的考虑,所以……” “我有一个想法,可能不太成熟。”陆蓥一看向黄杨,“我觉得这些地狱变相是特意挑选过的。黄馆长你看,其实你我都是凡人,都知道凡人就有凡人的毛病,像画上这些贪吃、嗜酒、吃荤腥、沉溺淫欲、背后说人坏话之类的罪行,其实一般人都有或者有过,这些事没有触犯法律,在人类社会也很普遍,但在地狱中这些本不是很糟糕的问题却都要受到十分可怕的酷刑惩罚,这是不是让人很心惊?尤其是对一个年近耄耋的老翁,又尤其是他才刚刚痛失了一个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心爱徒弟的情况下?” 黄杨额头上的一滴汗珠,终于慢慢地滑了下来。 陆蓥一说:“所以我猜测吴道子正是在卢稜伽去世后才动念画了这幅图,因为卢的死令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也将离开人世。这个问题从没有一刻如此鲜明地摆在这位老人的眼前,在岁月面前,不管你是乞儿、将军、画圣乃至帝王,终将化为一抔尘土。吴道子画了一辈子神仙、鬼怪,你说他心中对地狱神佛是信呢,还是不信?” “自然是……信。”黄杨勉力开口说话。 “所以他画了这幅图,将那些他认为自己身上可能有并招致地狱刑罚的毛病挑出来,重做《地狱变相图》并将画中地藏菩萨的姿态形象做了改变。地藏菩萨手中的宝珠传说能除四百四病,而这个伸手向前的姿势多么淋漓尽致地体现出了画者渴望得到救赎,去除身上疾病苦痛的迫切心情!因此,地藏菩萨在此画中的神态我推论绝不该是淡然平静的,不仅不该平静,为了给予观者希望,甚至应当是热烈的,毕竟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对于这个尘世最后一笔浓墨重彩的留恋!”陆蓥一说到此处轻叹一声,“所以,挂在这里的这幅图是否是吴道子真迹,我个人觉得还是有待商榷。” 黄杨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几乎要向前跌倒,陆蓥一立刻伸出手,扶住了他的一条胳膊,略有些困惑地问:“黄馆长,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黄杨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才轻声道:“没……没事。” 陆蓥一说:“哦,那就好。对了,我其实是来找您的,刚才一时竟然给忘了。” 黄杨勉力镇定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因为林雪萍。”陆蓥一说,“你那天来找过她以后,她就出门了,到现在没都回来。我有点担心她的安危,而且毕竟……”他讪笑了笑,“毕竟她是我们的客人,还欠着房租没给,乐乐也还在我们旅馆里,我实在是没办法……” 黄杨说:“你先别急,也许她是回娘家去了呢?我可以帮你联系看看,她的房租我也可以帮忙代付。”说着就要去掏钱包。 陆蓥一忙道:“不不,不用那么急,还有几天呢,总之还是先找到她本人为好,乐乐也很想她,我就想着要是你也不知道,那就只好报警了。” 黄杨赶紧道:“你还是等我消息吧,要是联系不上,咱们再做打算。” 陆蓥一感激道:“那太好了,谢谢你啊黄馆长。”然后又像是挺不好意思地说,“刚才那些话,就是关于《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的,不过是我胡乱猜测,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鉴定古画方面当然还是您更权威,我看过电视节目上采访您鉴定《讲经图》的片段,太专业了!” 黄杨没有吭声,他努力挤出一个笑,但是那个笑却是僵的、冷的。他就这么看着陆蓥一告辞走远,面上表情几分阴森,几分狠毒,他盯着陆蓥一,一直到他走出展厅,看不见人影,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定了定神,拨了个号码。 “是我。”他说,“我想请你们帮我对付一个人。对,五分钟后,他会走出博物馆大门,是的,立刻动手,他发现《讲经图》被替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6:关于吴道子晚年心态揣测和《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都是作者虚构的,不要当真。 第21章 一场考校 “爵爷,检测结果出来了。”小吴喊道,韦正义立刻快步走了过去,进技术科大门的时候,紧随其后的卓阳却被拦住了。只见他弯腰往前一探,就着拦门小警员的动作左一闪右一扭,不知怎么地就进了门。 小警员怒道:“哎,你!” 韦正义回头看了一眼说:“自己人,放他进来吧。” 卓阳丝毫没有惹到了别人的自觉性,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站到桌边。技术科的于海正拿着一个手机在拨打,随着扬声器中的“嘟嘟”声,躺在蓝色毛绒公仔肚腹中的一个小型装置亮起一盏绿灯,跟着一个轻柔的卡通女声响了起来:“乐乐,乐乐,蓝妹妹找你说说话。” 于海在公仔的腰部后方按了一下,跟着就传来了一阵电流音。于海一手拿着手机说:“喂。”室内顿时响起了另一声“喂”,明明是男人的嗓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后却变成了一个细嫩卡哇伊的小姑娘声音,固然有些失真不自然,但是还能听。 “没什么稀奇的。”于海挂断电话说,“就是一个类似手机的通讯装置,王东通过自己的手机呼叫这个号码,小姑娘按开关接听,然后就能彼此对话。动力来源是蓄电池,太阳能的,娃娃的眼睛部分就是半导体元器件。” “就这样?”听于海说完了这一段就不再开口,韦正义不相信地问。 “就这样。” 韦正义目瞪口呆,说:“没有其他情报?没有什么特殊字条密码器高级记录芯片?” 于海莫名其妙地看了韦正义一眼说:“韦组长,你最近是不是科幻片看多了?” 韦正义:“……” 卓阳问:“也就是说,这就只是一个通讯器?” 于海挺不耐烦的,他是个技术狂人,平时要忙的事情可多了,今天要不是韦正义说这个毛绒公仔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他才不会专门抽出空来研究这个,结果就研究出个通讯器,心里也是超不爽的。 卓阳说:“你确定?” 于海烦死了,说:“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这他妈就是个通讯器,没别的门道!” 小吴在旁边说:“爵爷,这不对啊,你不是说王东兄弟的最后信息和秘密都藏在这个毛绒公仔里吗?” 韦正义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如果这就是个通讯器,王东有什么必要特地交代女儿把这个东西交给警方?他又是为了什么丧命? 想着,韦正义瞪着眼睛看着桌上被开膛破肚了的蓝妹妹。原本还算甜美的玩偶造型配着眼下被大大打开的肚子也就只剩下惊悚、怪诞这两个词可以形容了。卓阳的脑子却在飞快地运转,王东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送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情报,如果说“蓝妹妹”腹中的东西并无玄机,那么……“蓝妹妹”这个卡通形象本身呢?卓阳走到于海的桌边,在他“你干嘛”的呵斥声中飞快地打开浏览器,键入“蓝妹妹”三个字,点了搜索。 “蓝妹妹——《蓝精灵》中唯一的女性蓝精灵,由格格巫创造,意在让蓝精灵内部因嫉妒而发生争斗,后来蓝爸爸用魔法把蓝妹妹变成了真正的蓝精灵(百度百科)。” “什么意思?”韦正义看着屏幕读完了以后摸着下巴道,“蓝妹妹这个形象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卓阳突然直起腰来,脑袋正撞在韦正义伸过来的下巴上,后者疼得“嗷”地叫了一声,不幸咬到舌头,连说话都含糊了,说:“里干嘛?” 卓阳再度弯下腰去,迅速键入了另一行搜索关键词,不久后搜索结果出来。卓阳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韦正义莫名其妙地凑过去一看,却见屏幕上显示的搜索结果乃是“中国历代名家书画珍品展”几个大字,后面是展出地点市立博物馆以及展出时间。韦正义摸了摸下巴,脸色慢慢变得严峻起来,掏出手机,他飞快地找到几个群组发出了消息。坐镇蛛网中心的蜘蛛已经下达命令,单等各方消息滚滚而至。 另一边,卓阳已经跑到了门口,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所谓“蓝妹妹”的含义其实是,在我们中间有一个人,虽然披着跟我们一样的皮,但他是另一边的,这个人,是黄杨! “该死!”卓阳报了市博物馆的地址,掏出手机就开始拨打陆蓥一的电话。不通、不通、不通……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卓阳改拨蔷薇山庄的电话,那头是李景书接的。 “少爷?他不在。” “他出门了,没有交代去哪里。怎么了?” 第12节 卓阳挂断电话,死死咬着牙关,心里一团火烧得又高又旺,几乎要将他烧穿。他想起陆蓥一轻描淡写地说半夜陪乐乐玩了一会,想起他这么懒的人竟然亲自去招待黄杨,想起他在阁楼图书馆看的书《中国历代书画家集》,想起他对他说要去找黄杨却被韦正义打断了,如果当时没有韦正义的出现,陆蓥一真的会带上他吗,还是会在路上随便找个借口把他支开?他一定一早就知道了许多事,他知道王东是卧底,知道“蓝妹妹”的秘密,也知道黄杨有问题,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顺着细微末节的线索追溯整件事的源头,但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不信任他! 卓阳死死捏着手中手机,机器的塑料外壳被他捏得“嘎吱”作响,像是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出租车驾驶员本来想跟他说博物馆现在已经下班了,但被后视镜里卓阳的狰狞表情给吓到,最后决定一个字都不说了。车子驰得飞快,很快就在博物馆门口停了下来,卓阳下车,扔给司机一张一百块,不等找钱就匆匆离开了。 时近傍晚,博物馆自然早已关门,夕阳下下班的人群涌动,赶着回家或是找节目。博物馆邻近一家商业广场的大楼上led显示屏高挂,上面正播放着最近上档的几部电影的宣传片。这家商场楼上的影院新近才装修过,能提供imax放映系统,受到了很多年轻人的追捧,之前《蓝精灵3d》的首映礼就是在这里做的。 一个瘦小的青年从卓阳身边经过,一不留神撞了他一下,竟然撞得卓阳一个趔趄。 “对不起!”那人说着,匆匆离开。 夕阳西下,霓虹闪耀,卓阳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望着黑洞洞的博物馆门头,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怒与哀伤,这强烈的感情逼得他在大街之上几乎想要大声咆哮,然而最终这个念头却被一丝理智压了过去。 陆蓥一很可能在黄杨手里,他得把他救出来!要快,要准,不能浪费时间! 他这么想着,深呼吸之后强自压下了情绪,然后拨打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他从未拨打过,但却已在他的手机里存在了一段时间,上一个拨打这个号码的人,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是罗婉玲。 电话响了几声后,那边接通了,一阵低沉的爵士乐传来,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嗓音:“喂。” “刘老板,”卓阳按捺下焦躁的情绪道,“我是蔷薇山庄的卓阳。” 电话那头的刘文军冲着坐在他对面的人微微一点头,说:“我记得你,有什么事?” “我想找你借点人。”卓阳很清楚自己的单兵作战能力,然而光靠他一个人却并不能够在这巨大而繁华的都市中迅速找到陆蓥一被刻意藏匿起来的踪影,而他等不起! 刘文军笑道:“我没听错吧,你找我借人?” 卓阳说:“小陆被人绑票,有生命危险,我需要尽快找到他并将他救出。” “绑票?”刘文军电话那头的声音似是有几分玩味,他说,“那你应该报警才对啊。” 卓阳沉下声音:“刘老板,我请求你借我人手。” 刘文军说:“给我一个借你人的理由。” 卓阳郑重地说:“刘老板,你借我人手,这个人情我以后一定会加倍还给你!” 刘文军看了眼对面坐着的人,那人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道:“笑话,你不过是个家庭旅馆的服务员,你能做什么?” 卓阳捏着手机,微微垂下眼睫,片刻后抬起眼来,已是换了一副神情,眼中精光外露,宛如世上最最锋利的兵器,他说:“蔷薇山庄的卓阳或许做不到什么,但是,另一个卓阳可以,比如……”随后,他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了那几个字。片刻之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挂断电话,匆匆向博物馆附近的小巷找去。 刘文军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嘟”的盲音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卓阳竟然是……他几乎觉得不可思议。一直以来,他自诩自己算是混黑道混得颇有建树了,虽然与那些省级或是京城的大佬们没法比,但在这市里也算是号能呼风唤雨的人物,谁能想到他辖区里先有了原强威镖局的家主遗孀罗婉玲,后来了太原陆家的陆蓥一,如今又多了个深藏不露的卓阳?刘老大人到中年,第一次尝到了难以形容的挫折感,这就像是一个通过努力满以为自己第一个交卷还能考得不错的学生突然发现班里的其他同学不交卷不是因为没做完,而是因为人家早就被提前录取了。 “妈的!”这个精干的汉子也忍不住骂了一声。 “刘大当家?”李景书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红茶,面色如常地看着他,风平浪静的表情令人看不出他对陆蓥一被绑票一事的丝毫紧张。 “卓阳管我借人手,他……他那个身份我也不想招惹,所以只好借给他了。”刘文军无奈道,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 李景书说:“哦,他是什么身份?” 虽然明知房里再无他人,刘文军还是凑上前去,在李景书耳边说了一遍。 李景书听完,面上虽是波澜不兴,眼神里却也有了些许变化。 “这倒出乎我意料了。”他欣慰道,“我们家少爷果然挺有看人眼光。” 刘文军被他这话给说糊涂了。先前李景书出现在他面前自报家门的时候,刘老大才知道陆蓥一竟然是当年天下第一镖太原陆家的继承人。刘老大祖上就是绿林好汉,他这黑老大事业也算是子承父业、一脉传承,而自古以来,镖师和绿林好汉就是个亦敌亦友的关系,所以他自然知道太原陆家,也知道像陆家这种古老的大家族,哪怕自明朝嘉靖年间因玉慈航一案而没落却决计不会倒塌。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不再显于明面,陆家必然还是在漫漫的时间长河之中不动声色地延续了下来。 他以为李景书出现是来找他借人的,结果对方却开口就要求他不要插手此事,刘老大便觉得自己很可能是窥到了古老大宗族内部争夺家主之位的腥风血雨,而李景书是站在陆蓥一对面的,可是此时听来,却又仿佛不是。 李景书见刘文军一脸“好奇宝宝”的复杂表情,不由呵呵一笑说:“家主命我带大少爷回去继承家业,他不肯,那便是要自立门户的意思,既是如此,就免不了要考校一番。按照陆家的规矩,这一单委托,就算是他的考题,他自己也立了生死状,接镖如交命,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就单看他自己了。” 第22章 深入敌巢 陆蓥一自一片昏暗之中慢慢醒来,第一反应是“疼”。 “靠,下手那么黑!”他在心里骂了一声。五感慢慢地回来,他开始能够分辨出自己所在的环境。这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充斥着阴冷的湿气、陈年堆放物品的霉味,还有一种难闻的酸腐臭味。他试着动弹了一下,手脚都被捆住了,后脑勺则疼得要命。陆蓥一很忧郁,他的后脑勺才刚好没多久就又遭重创,不知道会不会变笨。 “为什么不能用麻药呢?”他想,敲闷棍这种事简直太低俗了! 他靠着地面,扭动着身体,慢慢地挣扎坐起。这间“牢笼”显然位于地下,没有窗户的屋内时不时还会震颤几下,每当这时,头顶就会“扑簌簌”地掉下尘土来,陆蓥一猜测附近不是有地铁铺设,就是有工地正在施工。 “啊……”身边不远处传来了另一个人声,陆蓥一看过去,借着外界传来的昏暗的灯光,勉强认出了另一个囚徒,是林雪萍。 林雪萍也被绑缚住了,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此时气息微弱地靠在一堆麻袋上。发现陆蓥一醒了,她空洞的眼神才有了点神采,正着急地想要对他说些什么,陆蓥一却喊在了她前头。他重重呻吟了几声,跟着扯着嗓子大喊起来:“这、这是哪儿啊?林雪萍,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的声音很快惊动了外面的看守,随着脚步声,一个身高一米七十多,体型敦实、相貌凶狠的男人走过来,用力敲了铁栏杆几下。 “闭嘴!别吵吵!” 陆蓥一愣了一下,立刻挣扎着爬过去,急切地问:“先生,这里是哪儿,你们为什么抓我?你们是……林雪萍的债主?我跟她没关系啊,我只是她的房东而已!” 男人显然很不喜欢陆蓥一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骂道:“闭嘴,再啰嗦就砍了你!” 陆蓥一吓得一个哆嗦瘫坐在地,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蓄满了惊恐的泪水,他慌里慌张地哭求道:“先生、不不,大哥,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小本经营的生意人,我不知道林雪萍怎么得罪了你们,但是我真的跟她没关系,真的!你们……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钱,要多少钱我都去凑,求求你们!”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摸着下巴道:“哦,你能有多少钱?” 陆蓥一像是那些绝处逢生的人一般,不计较后果地和盘托出:“你们、你们要多少,我银行里有十万存款,还有一栋房子,都可以卖了给你们!” 男人正要回答,另一头却传来了声音:“老六,别跟他废话了,他得罪了黄馆长,早晚是要做掉的。” “黄馆长?”陆蓥一惊慌地重复道,“黄杨?我……我哪里得罪他了,不不,这一定是误会!我、我要见他,请你们帮我联系他,我当面跟他赔礼道歉,求求你们,只要你们肯帮我,我……我给钱,还有……我什么都肯做,真的!呜呜呜……”泪水扑簌簌地从他的眼眶中落下,在昏暗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 被叫做老六的男子摸了摸下巴,脑子里忽然生出了些下流的念头来。陆蓥一本来就长得好看,此时更是把一个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形象演绎得生动逼真,而这几个看守自从林雪萍被抓来以后就没怎么出过门,一直缩在这么个鬼地方,固然是不愁吃喝,却也闷得慌。这老六眼珠子一转,心里便有了主意说:“要见黄馆长也不是不可以……” “老六!” “没事儿。”老六冲另一头喊了一声,“我看这小子怪可怜的,咱们就做回好人呗,也许真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啊!”说着,还冲另一头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陆蓥一立刻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说:“谢谢,谢谢大哥!那、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黄馆长?” “你急什么!” 老六骂了一声,吓得陆蓥一一个瑟缩,立刻道歉说:“对……对不起。” 老六走回去,过了会拿了串钥匙过来说:“黄馆长现在正忙着呢,我先放你出来坐会,回头等他来了,你自己跟他说。” 陆蓥一的眼睛里顿时放出了神采说:“好的好的,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一个劲地道谢。 牢门打开,陆蓥一被揪着领子拖了出来。他飞快地看向四周,这里应该是一个荒废的防空洞,四周围都是土壁,一盏灯泡挂在洞顶上,堪堪照亮了几米范围。灯光中摆着张放满酒水饭菜的桌子,除了那个老六,还有另外两个男人正坐在桌边大吃大喝。 见到陆蓥一,其中一个只是扫了他一眼,另一个却有点移不开眼睛。陆蓥一猜测后者正是刚才与老六对话的男人。 由于双脚被绑着,陆蓥一只好一跳一跳地蹦过去,进入到那个光圈范围后,他便畏畏缩缩地站住了,不敢再上前的样子。 “啧,怕什么!”老六说着,伸手一推陆蓥一,还顺手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 陆蓥一“吓”了一跳,差点没栽倒,赶紧努力站住说:“大、大哥……” 老六说:“咳,别紧张,哥哥只是想帮你看看有没有受伤。哟,瞧瞧这小手,都给捆红了呢,疼不疼啊?”说着,用手指暧昧地来回抚摸着陆蓥一的手腕处,又顺着他的双腿往下摸了一把。 陆蓥一登时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说:“不、不疼,谢谢大哥关心。”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个男人笑了起来,说:“老六,你看你,把人都给吓坏了。”这么说着,却也伸手在陆蓥一细瘦柔韧的腰肢上掐了一把。 陆蓥一“啊”地惊叫了一声,整张脸都红了,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两位大哥……我……我是男的……”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另一个男人道:“废话,说得好像谁不知道你是个带把的似的,不过你这模样倒还真是……比女人还要甜啊!”他一面说着就来抓陆蓥一的手腕,似乎想要让他摸摸自己那个不堪的部位。 陆蓥一在心里“啐”了一声,面上却还是一副柔弱的样子说:“大哥你……你说什么……我不懂。” 老六这便露出了真面目说:“你不是想见黄馆长么,只要把咱们哥俩伺候好了,这事包在我们身上。” “伺候?”陆蓥一愣了愣,马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着急道,“大哥,我我我做不来那个……”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男人揪着捆绑的绳索一下子拉进了怀里,还伸手在他背后乱摸。 陆蓥一还没能有所反应,第三个男人却开了口,他道:“伍建、贺六,你们别瞎胡闹,让上头看见了又要怪罪下来。” 伍建冷笑了一声,说:“哟呵,咱哥俩还真成你手下啦!” 贺六也笑道:“是啊,好大的排场哦,真是吓死我了!” “你们……”第三个男人愤怒地低下头,决定眼不见为净,继续吃他的饭。 见不识相地闭嘴了,伍建将陆蓥一一把抱起来,往自己腿上一放说:“来来来,小美人,先给哥哥嘴一个。” 陆蓥一脸色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说:“大哥,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他拼命扭动身体,臀部正好蹭在伍建的裤裆处,顿时蹭得对方又爽又痒。陆蓥一今天只穿了件白衬衫,底下是一条亚麻裤子,规规矩矩,斯斯文文,带着股禁欲感,反而撩拨得这两人兴致大起。 贺六说:“五哥,你别光顾着自己享受啊,这小子可是我先看上的。” 伍建说:“行了行了,待会匀你个位置,一起来得了。” 陆蓥一闻言,惊得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把这两人看得心猿意马。陆蓥一哀求道:“大哥,我、我真不会那个,我我我……我陪你们喝酒好不好?” 伍建说:“哟,你还会喝酒啊,行啊,先喂哥哥喝一个。” 陆蓥一说:“好好。”动了一下,又为难地停住了,他扭动着身体,让伍建看他背后被绑着的手说,“大哥,我的手……” 伍建说:“你想我给你把手解开啊……” 他话还没说完,第三个男人便怒道:“不能解,谁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伍建原本也并没有真想给陆蓥一解开,只是逗逗他,被第三个男人这么一激却有点上火,反而梗着脖子说:“老六,给他解开,我就不信了,这么个娘们样的小子,还能翻了天去!” 贺六自然跟伍建一伙,闻言去找了把刀,“刺啦”就给陆蓥一把捆手的绳索割了,待要弯腰给他割脚踝上的绳索时,伍建却是留了个心眼说:“脚上的先留着吧,反正这会儿他也用不到走路,对不对啊,小宝贝儿?” 陆蓥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还是乖乖地说:“不走不走。”松开绳索后,他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然后才拿起桌上的酒瓶,给两人倒酒。由于紧张,酒液还被洒出来了一小半,淋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衬衫勾勒出他的身体曲线,把贺六看得目不转睛。 陆蓥一端起酒杯,左右看了看,做了决定说:“伍建大哥,您请喝酒。” 伍建一只手在他大腿上摸来摸去,另一只手却猥琐地点了点陆蓥一的嘴唇说:“用嘴喂。” 陆蓥一:“……” 贺六倒是出来解围了,说:“五哥你也忒心急,可别吓到他了,来,先跟你六哥干个。”说着,拿起另一杯酒,与陆蓥一碰了一下,自己便一饮而尽。 陆蓥一慌慌张张地说:“可、可是这杯酒是敬伍建大哥的……” 伍建被冷不丁截了胡,心里有些不痛快,虽然贺六是他好兄弟,但是他刚才那一出可真不够意思,因此抓了陆蓥一的手腕,就着他的手一仰脖子也把酒喝完了,末了还咂吧着嘴说:“美酒配美人,哥今天可算是知道这其中奥义了。” 陆蓥一马上又倒了两杯酒说:“两位大哥请。” 贺六一伸手将陆蓥一拖了过来,揽到自己怀里说:“这次也该轮到我了吧,我也要美人配美酒。” 陆蓥一赶紧又端起一杯酒凑到贺六嘴边,恭恭敬敬地说:“六哥,请用酒。” 贺六笑得痛快,就着陆蓥一的手“咕嘟咕嘟”又喝了一杯。两人就这么把陆蓥一拉扯来拉扯去,轮番着喝了有三、四杯,期间第三个男人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闭了嘴,只是摇了摇头。 很快,这两人就开始神魂颠倒起来。伍建说:“这酒……这酒可真够烈的……”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一脑袋的糊涂,因为有美人在怀,哈哈笑着一不留神就把酒杯摔碎在了地上。 陆蓥一说:“大哥你别动,我给你捡。”说着,弯下腰去。 贺六看他腰部这么露出一截雪白皮肤,伸手就想去摸,却被伍建给拦住了。伍建瞪着眼睛,脸红脖子粗地说:“干嘛,他是我的!” 第13节 贺六也生气了,大着舌头说:“才……才说了一起……起上,凭什……什么就归你!” “凭我是……是你哥!” “哥什么……哥,我早就……看不惯你!” “你说什么?”伍建把陆蓥一拨到一边,伸手就想来搡贺六,没想到搡了个空,“扑”的一声就栽倒在地,不动了。 贺六疑惑地看着地上说:“五哥,你……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自个儿也“咚”地趴到桌子上,不动了。 第三个男人不跟他们一起胡闹,吃完饭后本来坐到一边去了,此时发现不对,立刻跑过来喊:“伍建、贺六,你们怎么了?”他伸手推推贺六,跟着又推推伍建,发现他们全都睡着了,不由看向被推倒在地的陆蓥一说:“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陆蓥一慌里慌张道:“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就……敬酒……” 第三个男人抓了根绳子在手里说:“你起来!”伸手就去拽陆蓥一的一条胳膊。陆蓥一被他拖得踉跄着站起,就着这势头却猛然往前扑去,男人吓了一跳,立刻往后跳开一步,却见陆蓥一手里抓着一片尖锐的玻璃碎片,险些就扎在他身上。 他脸色一沉,刚要说什么,却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便重重倒了下去。刚刚给了他一记鞭腿的陆蓥一轻盈落地,站稳了身子笑嘻嘻道:“声东击西。”他说着走过去,挨个在伍建和贺六身上摸了一阵,搜出了牢房钥匙、一堆零钱和黄色小卡片,又在第三个人身上搜出了一只手机。他自己的手机显然早已变成了废铁不知被扔在路上哪儿了,陆蓥一想起来就觉得好心疼。 搜索完后,他把三个人都捆起来,对伍建和贺六,则给予了特别照顾。伴随着“咔咔”数声,两人的鼻梁被他徒手击碎,手腕也被卸脱了臼。他又狠狠在他们脸上、手上踹了几脚,跟着把两人扒光了,让他们面对面抱着捆到一起,准备扔进牢里。 林雪萍听到动静,爬到牢房门口,隔着栏杆伸长了脖子看。看到这一幕后,不由激动起来,喊:“陆先生……” 陆蓥一说:“你等等,我放你出来。”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洋金花……” 第23章 神秘敌人 这声音不属于之前三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甚至陆蓥一都没能察觉对方之前在哪里,又是从何冒出,只听他用那把沙哑、难听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洋金花、细辛、天茄子、蓖麻、平姜……”声音停住,抽动鼻子的声音传来,跟着才接了下去,“天仙子?不……是用了牡丹花根做药引,”他缓缓道,“许多年没看到过有人使用这么纯正的蒙汗药了。” 陆蓥一浑身僵硬,他对林雪萍做了个手势,看着她退回阴影中,才慢慢转过身去。三个男人还躺在地上,桌上空空荡荡,光圈与黑暗的交界处却浮现出了一个人影,对方穿着一身黑衣,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也听不出多大年纪,然而陆蓥一一见到这个人,便出了一身的冷汗,只因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在这间屋子里,而他竟然一直都没发觉,甚至是此刻,他已经与之面对面,竟依然无法完全捕捉到对方轻微、绵长的呼吸节奏。 这里居然会有一个高手,还是一个……仿佛来自数百年前的武林高手! 陆蓥一紧张地握住从之前男人身上搜来的手机,暗暗地输入卓阳的号码,他想,只要卓阳和韦正义在一起,他们一定能够通过信号定位搜索到这里。 对方却嘲讽地笑了笑说:“别玩这些小动作了,朋友!” 陆蓥一手上微微一顿,接着干脆一气把号码全输了进去,正要拨打,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那句平平常常的“朋友”在他耳中恰似雷声鼓噪,震震有声。赌一把?他慢慢放松手指,将手机揣进裤兜,跟着上前一步,双脚不丁不八,一拱手道:“走天下路,交天下友,当家的辛苦。” 那人在黑暗中“呵呵”一笑,竟也伸出手来,亦是一拱道:“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掌柜的辛苦!” 陆蓥一听言,心中一惊又是一喜,惊的是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着个显然得了悠久传承的绿林好汉,喜的是对方既然肯跟他“点春”(用春典交流),那就并非存了你死我活的心思,只是不知对方此时现身究竟有何意图。 那人见陆蓥一沉默不语,竟也并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等着。陆蓥一却没时间多做考虑,否则那三个男人的上头来了,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定定神道:“祖师爷留下了饭,朋友你吃一片,兄弟我才吃一线,在下……蔷薇山庄陆蓥一,今日借道贵宝地,还请当家的赏个薄面,留下这一线儿兄弟我走。” “蔷薇山庄?”男人嗤笑道,“怎么,你不是太原陆吗?” 陆蓥一心中更惊,天下镖师不知凡几,他来到本市后从未暴露过身份,这人是谁,又是如何知道他出身太原陆家?难道他认识他?一思及此,陆蓥一只觉冷汗涔涔,他在武力上本已没有胜算,如果再加上知根知底…… 那人却“呵呵”一笑道:“这就把你吓着了?” 陆蓥一勉强定了定神说:“这位当家,我已经离开太原陆家数年,故此对外不再自称太原陆,蔷薇山庄是我开的一间家庭旅馆。” “旅馆?哈哈哈哈!”那人就像是发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一件事一般,笑得夸张至极。 陆蓥一听得有点不开心,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道:“开旅馆怎么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那人闻言,笑得更夸张了,陆蓥一看到在黑暗的那一头有个身影的轮廓在不停抖动,他道:“好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陆公义还真是生了一对好儿子,小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大儿子自个儿跑出来开旅馆,报应,这可真是报应!” 陆蓥一听到对方认识自己父亲,开始还暗暗心惊,及至听到他说起自己弟弟的死,却猛然脸色一沉,手指骨节捏得“嘎吱”作响,继而毫无征兆地一弓身便窜了出去。 “哟,生气啦!”对方虽然一直在东拉西扯,谁知竟是没有放松丝毫戒备,陆蓥一这突然一击只是沾了他一个边便被让了开去。陆蓥一却不放弃,使出了浑身解数去攻击对方!如果此时卓阳在场,或许会觉得心惊无比,因为此时的陆蓥一并不是那个总是吊儿郎当,懒懒散散的陆蓥一,也不是那个在罗婉玲面前沉着镇定,破了紫铜七环密码锁的陆蓥一,他死死咬着牙关,一双眼布满血丝,好似疯了一般,只攻不守,竟是个拼命的架势! 那人先初还能游刃有余地戏弄于他,渐渐地却也被陆蓥一逼出了认真劲来,两人便在黑暗之中,纯然凭着耳力与经验,互相缠斗了数十招。又是一阵震动传来,陆蓥一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往一侧偏了偏,眼看着就要被对方一拳砸到面门,却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十分细微,一般人绝不可能发现,但是陆蓥一此时已是调集了十万分的精力在打斗上,故此发现了。他的对手自然也发现了,眼看着就要砸到陆蓥一脸上的拳头骤然一收,仅在他眼前一公分的距离停了下来,竟又缩了回去。 陆蓥一被那拳风扫得眼睛发疼,鼻梁发酸,却拼着命还要还击,然而对方却倏尔往后连退了数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天就当打个招呼,你的救兵到了,我的事也已办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别跑!”陆蓥一怒吼着冲上去,伸手就抓,对方却似一条游鱼,堪堪在他指尖上滑了开去,纵起身形,往远处跑了。 陆蓥一哪肯放过,他提起一口气,也向前追去!此时林雪萍也好、黄杨也好都已被他甩在脑后,陆蓥一眼中、耳中、脑中都只得那一个人的声息、那一个人的话语,他说琢迩的死是报应!无数的回忆片段在脑中划过,一时是枪林弹雨,一时是机关重重,一时又是春日暖阳下,陆琢迩盖着厚实的毛毯看他试验机关,千言万语,林林总总,最后全都化作了陆琢迩最后短短一句话,他说:“哥哥,我信你!” 陆蓥一的嘴唇被咬出血来,丝丝缕缕地淌下,他却浑然不觉,一心之中只得一个念头,他要杀了那个冒犯琢迩的家伙! 防空洞的走道深而长,并且有诸多曲折,他追着对方而去,那人似乎十分熟悉路径,总是在他即将捕获到他的前一刻,东一弯西一拐地又蹿出去数米。陆蓥一恨不得此时能有颗炸弹,把这里全炸了才好,那样不论是他还是那个神秘人都将粉身碎骨,这是最好、最好的结局! 眼看着又要失去对方的踪迹,陆蓥一奋力往前一扑,正撞在了那人身上。对方气息急促,一碰上他的手便是结实沉重的一拳砸来,陆蓥一矮身闪过,伸腿扫过对方脚踝,对方跃起,就着踩踏洞壁的姿势居然灵巧地翻到了他的身后,又是扎扎实实的一拳砸到。 陆蓥一此时已失去理智,不然他不会没能发现这个交手对象的攻击套路与刚才的神秘人完全不同,并且在交手数招后,便突然改攻势为守势。 “小陆,陆蓥一,是我!”卓阳一个旋身,拼着腹部吃了一拳,扣住陆蓥一的手腕,将他的胳膊往后一别,压制到土壁上。 陆蓥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声,身体拼命挣动,卓阳不得不加大扣住他双臂的力度,但他却像是拼着不要自己的胳膊也要挣脱出去,他用力扭动身体,骨骼与骨骼以不正常的姿态摩擦着,发出叫人心惊的声音。卓阳心中大惊,不得不松开手,陆蓥一正要旋身反击,却又被他一把抱住,借着体重和身形,整个儿地压制在土壁上。 “嘘,小陆,是我,卓阳!我是卓阳!”卓阳心里翻起一阵疼痛,即便此处没有灯光他也能想象出陆蓥一此时的样子,在他的身上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卓阳紧紧拥住陆蓥一的身体,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过了许久,陆蓥一才终于慢慢地平息下来。 “……卓阳?”陆蓥一的声音显得疲惫不堪,令卓阳听了心惊。 “是我,我来帮你。” 陆蓥一始终绷紧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过了片刻他整理了呼吸道:“我好了,你放开。” 卓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陆蓥一又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基本恢复了往日的调调,只有那嘶哑的嗓音证明着刚才黑暗中的一切并非幻觉。陆蓥一说:“林雪萍被关在里面,我带你过去。” 两人沿着黑暗的走道往回摸,卓阳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屈服于自己迫切想要知道些什么的欲望,说:“你刚才……” 陆蓥一却打断了他说:“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卓阳静了一静,不得不放弃说:“我根据蓝妹妹的人设猜测出她指代黄杨,再联系你曾经看过的《中国历代书画家集》在网络查找,得知市博物馆正在举办中国历代名家书画珍品展,进而猜测所有的事都与这个展览有关。我认为你为了尽快找到林雪萍,有可能采用极端手段,这样你一定会去找黄杨,便去博物馆附近查找线索,那里有个保安告诉我,曾经有一个你这样的人在闭馆前来过,后来不知去向,因此我断定你是在博物馆附近被人劫持。” “然后呢?你怎么找到这里?” “确定了黄杨是一切事情的关系人以后,我想起了韦正义给我们看过的那名卧底警察被行刑的视频。视频中那个凶手穿的陆战靴靴面及靴帮上有泥点子附着,使用的黑色suv挡泥板上也有大量新鲜溅射上去的泥点。刚巧本市前几日刚下过一阵不小的雷雨。因为是几日前下的,市中心自然早已没有积水,但是在一些郊区路况不好的地段却很有可能还有积水留存,这样便缩小了他们的藏身范围。韦正义那里的小周调查的黑色suv行车路线虽然中途就断了,但是根据行车路径来分析,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 见陆蓥一没有吭声,卓阳继续说了下去:“然后就是在郊区寻找藏匿之处。居民区显然不可能,他们曾经在藏身处折磨过那个卧底警察,如果是在居民区一定会被人发现,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些不起眼的、隐蔽的地方,例如乡下待拆迁的民房、烂尾楼、废弃的建筑工地等等。再回到那个折磨卧底警察的视频,我发现凶手的作为十分不合逻辑。” 陆蓥一说:“他太张狂,行事的风险极大。” “没错。”卓阳说,“这个凶手和他的同伙本来的工作其实只是抛尸,那么在他们的藏身处将卧底警察杀死毁容后带着尸体趁夜抛尸即可,他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把活人带出来后在现场进行处置?我想了想,只有一个可能,这两个人被困在某个地方太久了,因此心理扭曲得厉害,并且自己也想要尽可能多一点在外头的时间,因而甚至做出了在公众场所行刑的决定。所以他们的藏身处必然是一个令人压抑的、不能看到外界并且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范围进一步缩小到了废弃的地下室、防空洞、停摆的地铁工程这几个地方。” “这种地方也不少。” “是的,所以我找刘文军借了人挨个地找,这里已经是我找的第四个地方,我坚信,我一定能找到你!” 话说至此,两人已经回到了适才陆蓥一跑出的地方,昏暗的灯光下,卓阳面上的神情显得无比郑重甚至虔诚,一双黝黑的双目中反射出璀璨光彩,令陆蓥一几乎有些不敢对视。过了片刻,陆蓥一移开目光说:“先把林雪萍救出来再说。” 第24章 生死追捕 陆蓥一移开目光说:“先把林雪萍救出来再说。” 卓阳却没有移开目光,他一路看着陆蓥一走过去打开牢门,扶出林雪萍,又把那两个罪犯关进去,想来这两人就是之前搭档虐杀了卧底警察的元凶。第三个人因为并未中药,此时已经醒转,看到陆蓥一和他身旁的卓阳,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脸上露出了灰败的神色。 陆蓥一问林雪萍说:“你没事吧?” 林雪萍微微摇头:“他们没有太为难我,因为需要我提供王东藏匿东西的所在。” “你告诉他们了?”陆蓥一问。 林雪萍又喘了一阵气才道:“我给了他们假讯息。王东在临死前曾经往我的手机上发了条消息,但是因为那个号码我不认识加上消息的内容很莫名,所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发错了,直到黄杨特地来提醒我王东藏起了东西,我才联想到了那条消息。” 卓阳那边已经打完了电话,跟刘文军的人交代了事情,大批的人马正在赶过来,相信就算黄杨那边的人再厉害,看到这个架势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雪萍说:“我和王东还在大学念书的时候曾经是推理社的社员,那时候,我们还一起幻想过成为私家侦探惩恶扬善,并且一起想过许多点子,其中就包括一套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密码切口和藏匿东西的地点。那些地方都在我们念书的大学里或是附近的一些不起眼的地方,王东还把那称之为‘七十二疑冢’。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布置其实十分幼稚,没想到能够派上用场。我推脱信息不全,不能完全解答,给了他们七处‘疑冢’,前两日他们找到了五处‘疑冢’拿了东西后分析出是假货,剩下的最后两处,这会儿应该也被排除了。” 卓阳说:“黄杨到底做了什么?” 陆蓥一冷冷道:“走私文物。他利用自己的专长,伪造展出珍品的赝品并予以替换,真品则可能被他倒卖给了国外的拍卖行或者私人收藏家。” 卓阳脸色猛然一变说:“市博物馆的展会已经在今天结束,今晚所有藏品都将被打包运往国家博物馆的文物库保存起来,我还听保安说,黄杨已经请了假,今天的展会结束后将会去国外休长假!” 林雪萍猛然抬起头来说:“那还等什么,你们、你们快去追捕他啊!” 陆蓥一说:“那你……” “我没事!你们快去!”林雪萍焦急地推着陆蓥一,在陆蓥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喊了一声,“陆先生!” 陆蓥一转过头,只见她含泪凄切道:“拜托你们给王东报仇!” 陆蓥一点点头,然后和卓阳一起奔向出口。 看着两人的身影失踪,林雪萍方才凄楚地笑了笑,她看着头顶的灯光,灯光中依稀仿佛现了王东的幻影,还是念书时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说:“萍萍,将来我们毕业了不如去做一对私家侦探,一起除暴安良。” 他说:“萍萍,你最近有点退步啊!” 他说:“萍萍,你猜出我设的谜题了吗?” 时光磨折了梦想,拉远了距离,也平添了隔阂,却从来不能够摧毁那些最单纯的岁月中孕育出的坚定真挚的心。林雪萍的眼泪滑了下来,她对着空中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阿东,你看我的答卷合格了吗?” ※ 韦正义一接到卓阳的电话立刻行动起来,他大声呼喝着:“小吴马上去联系本市a、b两个机场负责人,让他们配合我们查询黄杨信息并截住他,小周跟上级申请逮捕令,联系交警大队和其他单位兄弟帮忙,务必封锁所有通往机场的道路,在重要节点设卡盘查,尤其是a3、a4两条高速路。其余兄弟跟我出发,妈的,要打硬仗了,都给我动起来!”随着他“噼里啪啦”的连串命令,整个公安局的人都动了起来,民警们飞快地整队集结,红蓝警灯齐齐闪耀,拉着警笛驰入夜色。 黄杨正坐在出租车后座上闭目养神,前座的司机骂骂咧咧道:“妈的,搞什么名堂,这会儿怎么会堵车!” 黄杨感到胸口一阵颤动,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亮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条短信:“货假,肉票已跑,事败露,速走。”黄杨眼皮一跳,从车窗探头看了一眼,遥遥地似乎见着前方灯火通明。他缩回头,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出租车隔板说,“师傅,我赶飞机,您能想办法开快点吗?我给您再加五百!” 出租车司机本想发作,听了最后一句,立刻道:“行,那您可坐稳了!”换挡一踩油门,车子猛然往后一退,吓得后车司机开了车窗破口大骂,而那辆出租车便在骂声中滑出大排长龙的队伍,顺着路边的一条小巷钻了进去。 韦正义正在跟陆蓥一通电话,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瞎他妈胡什么闹,接下去是我们警方的事,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什么?你答应了林雪萍替王东报仇,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我告诉你,你这他妈的是犯法知不知道!” 一个警察匆匆跑来说:“查到黄杨的航班信息了,是今晚8点半起飞的ca3215次航班,从b机场t2航站楼走!” 韦正义来不及捂住话筒,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头陆蓥一已经挂断了电话。韦正义气得骂了句“操”,对手下说:“a小队所有人跟我去b机场t2堵黄杨!” 那头陆蓥一正坐在卓阳的副驾上,卓阳开得是那几个绑匪使用的黑色suv,这车子平时开着不错,此时需要争分夺秒却难免不给力。开了一段,卓阳把车一停说:“下车!” 陆蓥一莫名其妙地跳下车来,却见路边等着个男人,胯下一辆低调霸气的黑色哈雷883,那人见卓阳过来,立刻跳下车,迎上来说:“卓哥,这一时半会也调不到你要的jh600,你看这哈雷883能不能将就用?咱们刘老大已经尽力了。” 卓阳把手一伸说:“头盔。”接过小弟递过来的两个头盔,抛了一顶给陆蓥一说:“上车!”利索地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等陆蓥一坐上来后问了句,“坐稳了?” “稳……”陆蓥一话音才落,胯下的摩托已经风驰电掣般飙了出去,他赶紧伸手紧紧环住卓阳的腰,好险没给甩了出去。 卓阳的驾驶技术简直是战斗机级别的,一路上只见他左穿右插,尽拣小巷小路钻,不时还上个梁飞个坑什么的,陆蓥一胆子那么大,也曾数次经历过生死关卡,坐在他后面却连脸都吓白了。妈呀,这家伙是不要命了吗,他忍不住想。 一段至少四十分钟的路,卓阳居然只跑了十七分钟就到了,陆蓥一从后座跨下来的时候,腿都给颠软了。卓阳把摩托车就地一停,就往出入境通道跑,陆蓥一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地冲入机场。虽然已是晚上,机场内仍然人潮汹涌,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特殊的人,旁人看不出来,卓阳和陆蓥一却一眼就认出是韦正义那一挂的便衣。 便衣们有的装作无所事事等人的旅客,有的装作机场的地勤人员,扫地的、卖报的,什么样的都有,他们穿插在人群之中,警惕地盯视着四周。陆蓥一和卓阳心知黄杨此时可能已得到消息,自然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值机柜台,那么他还会不会来? 第14节 “会来。”陆蓥一说,给卓阳看他手机上的一条讯息,那是从那几个看守身上搜出来的,他直接挂网上查了一下说,“后天晚上a国艺术周最后的压轴节目是东亚文物拍卖会,黄杨很可能就是联系的他们,所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把画带出去。” 那么,面对重重包围,黄杨会怎么做? ※ 黄杨在距离机场有一段路的地方突然要求停车,在付款的时候却悄悄掏出浸透了麻醉剂的手帕按在司机的口鼻上,待他昏迷后,把他制服扒了跟自己对换了搬到后座,然后自己坐到前座,装做司机开车上路。前方有人拦车盘查,他并不着急,而是慢吞吞地打了个弯,往机场酒店里拐。下车后,他把昏迷的司机背在背上,挪到前台说:“我送个客人去机场,半路客人有点不舒服,让我给他先租间房,他的家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前台见黄杨背上的人一副脸色苍白、迷迷糊糊的样子,接过黄杨递过去的银行卡给他飞快地开了间钟点房。 “哎!” 黄杨正要走,却被突然喊住,心里惊惧却面上不显,慢慢转回身去道:“怎么了?” “这位先生要不要紧啊,我这儿有晕车药。”前台以为司机是晕车吐坏了。 黄杨露出个微笑说:“哦,没事的,已经吃过药了。谢谢你。” 黄杨背着出租车司机上电梯,电梯门一开,几个人与他擦肩而过,那几个游客交谈着说:“烦死了,刚刚到酒店又说飞机来了,别到时候去了机场又说不能飞。” 黄杨瞥了一眼他们拿在手里的登机牌,记住了飞机班次。他进入房间,把出租车司机扒光了捆好扔进壁橱里关好,然后在盥洗室里给自己贴了胡子,戴上眼镜,做了一番伪装,又把出租车司机的制服脱了反过来叠好,用宾馆的口袋装了拎在手上。等到走出房门的时候,他已经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当他走到宾馆大厅的时候,前台小姐看了他一眼,却并未认出他,只当他是个普通的住客。 一出宾馆,黄杨立刻在僻静处重新换上制服,走到宾馆停车场发动了出租车,开到大厅前面的迎客台。他下了车窗说:“cz1253次班机的一位王先生叫的车。” 旁边一个男人立刻凑过来说:“就是我就是我!” 黄杨自然知道他并非是什么叫车的王先生,只是想要尽快坐上出租车罢了,他不动声色地等待门童把行礼搬进他的后备箱,然后男人坐了上来说:“t2航站楼国际通道。” 黄杨应了一声,将车子拐出门去。后座的男客坐了会说:“哎,你怎么不打表啊。” 黄杨说:“哦,打表机坏了,就这么点距离,就收您个起步费吧。” 男乘客咋咋呼呼地说:“那可不行,我是要报销的!” 黄杨装出为难的样子,末了说:“那这样,要不收您五块?反正我也要去拉客。” 男乘客占了便宜,挺得意地说:“那可是你说的,五块!” 黄杨低声下气地说:“是是,我说的。” 车子开到刚才的路口时果然被拦了下来,黄杨的心里打鼓一样,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面上却还是努力维持镇定。有人敲了敲玻璃窗,黄杨深吸口气,摇下车窗,窗口露出了一张警察的脸:“临时检查,把身份证驾驶证行驶证拿出来。” 黄杨期期艾艾地掏出伪造的三证,警察来回对比了一阵,又看了眼车子上的驾驶员公开栏说:“怎么不是你的车?” 黄杨说:“哎,同志,这个……我租老朱的车开,他开日班,我开晚班。” 警察说:“你这可不对,你不是c公司的正式职工,按理说,你们这样是违反出租车运营管理办法的。” 黄杨还来不及说什么,后面的乘客先炸了,嚷嚷道:“有完没完啊,我还赶时间呢!”一面说一面狠狠敲打自己手腕上的表,意思是赶着要走。 交通警见黄杨与上头要求缉捕的凶犯名字、相貌不同,本来已经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只不过是职业习惯使然,说了那么几句,被男乘客一扰,顿时全把注意力移动到后面去了,说:“警察查案呢,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又没犯法!”男乘客瞪大了眼睛,滑稽地吼道。 警察冷笑一声,说:“废话,哪个犯人会主动承认自己犯法!我数三,再不把身份证交出来,你给我下车,咱们去局里走一趟。” 男乘客骂骂咧咧地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警察看了一阵,冷笑道:“倒是没问题,走吧。” 男乘客还要再骂,黄杨已经发动车子开上了坡道,不久后,车子停在了通道口,黄杨下车帮男乘客搬下行李,对方还在骂骂咧咧,他一面劝说着,一面送行,等对方走远了一些,他把自己的行李从后座下面搬下来,装作去追遗忘了行李的乘客,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 韦正义正在机场坐镇指挥,一个奇怪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立刻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了一个沙哑的、雌雄莫辨的声音:“韦爵爷,你这次的事儿可不小,根据我的消息,你的货身边有hg llc的人。” 韦正义一愣:“hg llc?” 对方道:“a国最臭名昭著的雇佣兵组织,曾经在i、a两国战争中干过不少‘好’事,那是一伙真正的亡命之徒。” 韦正义挂断电话,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墙上,他飞快地思索,然后拿起对讲机,重新部署包围。他的兄弟们都只是普通的一线民警,对方却是国际知名的雇佣兵组织的成员,不论是装备或是实战经验,他们怎么比得上! 第25章 针锋相对 陆蓥一在盯着led屏上的飞机班次看的时候,卓阳在警戒四周。 来自于一种他这样的人的直觉,他觉得机场的气氛不对,并不是因为韦正义的便衣盘查而不对,而是有另一些更为危险、更为隐蔽的因素带来了这种变化。就像是往平静的湖水中掺入了杂质,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令他浑身肌肉都不由得绷紧。卓阳很相信他的直觉,因为他的直觉是在数十年如一日的地狱式训练和无数次的生死考验中锻冶出来的,正如同猛虎的利齿、猎豹的四足、雄狮的锐爪,是最值得信赖的武器! 那个危险的因素到底在哪里?卓阳面上神色未变,脑子却在飞快转动,眼睛一遍遍地扫视人群,试图从这偌大的、人潮汹涌的空间之中发现一粒细小的、有毒的沙子。陆蓥一在一旁轻声道:“找到了。” 卓阳说:“什么?” 陆蓥一说:“vs151,黄洋可能坐的另一班飞机。” 提前准备好多条撤退线路确实是很符合黄杨这一类高智商犯罪分子的作为,前往a国的航班有不少,但是要能够赶上后日拍卖行的拍卖会就有了一个局限,如果今晚就要离开,那就更缩小了范围。即便如此,在公告板上此时也有多达七个机组班次能够实现这个目的。陆蓥一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见卓阳疑惑的样子,陆蓥一笑了笑道:“我有自己的渠道。” 卓阳刚才已经看到陆蓥一在跟某个人通讯来往,他猜那个人就是陆蓥一之前在图书馆号称聊天的对象。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居然数次帮助他并能够迅速锁定黄杨的退路,更重要的是,对方和陆蓥一是什么关系? 陆蓥一说:“好了,下次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卓阳心中本来有些纠结的情绪因为这句话而稍稍得到放松,至少他能够亲眼见到对方,他想看一看,陆蓥一如此信赖的人到底是怎样的! 突然,机场的一侧起了骚动,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抓住他!”周围一群便衣统统行动起来,扔下拖把,丢掉抹布,甩开行李,十多个人从四面八方向着骚乱点奔去。陆蓥一和卓阳对看一眼,也跟了上去,那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有个男人被摁在地上,正在骂骂咧咧:“你们是什么人,我要报警!” 韦正义拨开人群走进去,蹲下身,强硬地把对方的脸抬起来看了一眼:“不是他!” “不是?”摁着男人的警察惊讶道,“可是手机定位系统显示黄杨的手机在他身上。” 韦正义伸手到那人的口袋里摸了一阵,末了,掏出了两只手机问他:“这都是你的吗?” 男人骂道:“我凭什么……” 韦正义掏出警官证晃了晃:“警察办案,请你配合。” 不说还好,一说男人更生气了,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他怒道:“警察办案警察办案,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怎么又来了,我又没干坏事,你们干嘛盯着我不放!” 韦正义说:“从你口袋里发现的其中一只手机来自一名通缉犯,你要是不老实交代,那就只好当你是共犯处理了。”他说着直起腰来,“把人带回去!” “等等!”男人挣扎着爬起来道,“这个……这个手机不是我的!” “那怎么在你的口袋里?” “我怎么知道,我从机场宾馆出来就坐了出租车过来,中间没有去过其他任何地方,我哪知道这手机怎么跑我口袋里来的。” 韦正义一愣:“机场宾馆?出租车?那个出租车司机呢?” “走了吧!”男人愤愤地从韦正义手里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说,“我可跟你说,我手头有几千万美元的生意要做,没空跟你们瞎掰扯!” 韦正义拔腿就往外跑,与此同时,黄杨默默路过人群,排队进入安检口。值机的地勤人员验看了他的证件后,示意他把行李放上传送带进行称重检查。 “张先生,您的行李托运已办妥,这是您的登机牌。” 黄杨点点头,接过证件往安检口走去。k市是个二线城市,但是也有一条经转线路通往a国。他一步步稳稳地走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镇定一途,越是镇定,便越不容易出错。他要像一滴水,融入溪流之中,才能沿着航道进入大海,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杨觉得自己真是个做大事的人,因为此时此刻他是如此的镇定,他已经借助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身份冷静地摆脱了哨卡盘查,又靠那个烦人的男乘客吸引了警方的注意力,现在只需要走到安检口,接受安检,然后准备登机即可。他为自己准备了多条退路,甚至购买了三个不同班次的机票,既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如果没有事发,他将按照最初的计划飞往a国,如果被发现了,但对方还来不及大动作,他就搭乘另一班经转飞机,从另一条线路离开本国,如果对方大动干戈,那么趁着对方忙着调查国际线路的时候,他将以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悄悄飞往国内的另一座城市,坐上发自那里的下一班国际航班,无声无息地离开。 黄杨走过安检门,身上发出了“嘀嘀”的声音,他张开双臂,让安检员检查。 “是皮带扣。”他说。 安检员确认没有异常,将他放行,他拿起桌上的背包和一个狭长的海报筒,不紧不慢地步入人群。突然,背后有人大喊了一声:“黄杨!” 黄杨心头猛然一跳,但神情未变,他依然维持着之前的步调往前行走,就像是一个毫无关系的路人那样。 “拦住他,拦住前面那个拿海报筒的人!” 黄杨的额头瞬间滚下一滴冷汗,他终于确认自己被发现了,于是,他一个转身,连着跳过数张安检台,飞快地跑了起来。他所搭乘的飞机已经要起飞,广播里回荡着呼叫他的通知:“搭乘vs151次班机的张志旅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班级即将启航,请您速至登机口登机!” 黄杨发足狂奔,明明胜利的曙光就在前头,他却功亏一篑,无法搭乘上那班带他逃离的飞机。他在人群之中不断穿插,试图摆脱后面紧紧跟随的“猎犬”,心中咒骂连连。陆蓥一和卓阳的举动引起了路人的注意,然而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机场的保安也好、韦正义的便衣也好,此时都被吸引在国际通道,无人知道真正的猎物正在此处与猎人展开追逐。 陆蓥一身形灵活,跑在了卓阳的前头,眼看着他就要抓到黄杨的衣角,忽听身后一声大喝:“趴下!”在千钧一发之际,卓阳从后方扑上,抱住陆蓥一连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排弹孔钉在了陆蓥一刚才所站和后来滚过来的一长条地面上。短暂的寂静过后,机场骚动起来,女人尖叫,小孩哭闹,人们四处奔逃! 卓阳将陆蓥一塞到一辆清洁车后头,自己深吸了口气,探头看去,“叮叮叮”的数声,子弹崩飞了车上放着的拖把柄,不锈钢材质被打了个稀巴烂,远远地飞了出去。 “操,冲锋枪!”陆蓥一骂了一声,紧紧拽住卓阳说,“你别看了,我打电话给韦正义,让他带人过来处理。”然而这样一来,黄杨便将没入人群,如同游鱼入海,不知逃往何方。 卓阳只考虑了一瞬,便伸手将陆蓥一抓着自己的手拂了下去。这是陆蓥一第一次主动抓他的手,卓阳心里其实有些舍不得,但是时局所迫,他不能放黄杨离开。这不完全是因为卓阳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宝流失,还因为他知道像黄杨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如果这次让他跑了,以后他一定会回来找陆蓥一的麻烦,他不能让陆蓥一时时刻刻陷于危险之中!卓阳拿定了主意,说:“11点钟方向15米外有家书店,我喊行动后你不要回头,往那里跑,其余交给我。” 陆蓥一震惊地看着卓阳说:“你疯了?那人有枪,冲锋枪!” 卓阳说:“你信我一次。” 陆蓥一说:“这不是信不……”话还没说完,猛然愣住了。过了片刻,卓阳轻轻将印在陆蓥一额头的嘴唇拿开,低低一笑道,“行动!”跟着双腿用力狠狠一蹬垃圾车,陆蓥一骂了句“操”,不得不连滚带爬地向斜前方十五米开外的书店奔去。 垃圾车突然冲出,引来一串枪声,但是对方很快发现垃圾车后头并没有人,他迅速捕捉到陆蓥一的身影,正要开枪扫射,却听一声破空声传来,回手一梭子,一罐没喝完的可乐在半空中炸开,棕色的液体登时溅了他一身,又甜又腻。 “damn it!”杀手恼怒至极,放弃了陆蓥一对着卓阳穷追猛打。陆蓥一躲进书店里,听着外面的枪声简直心惊肉跳,他的额头上还残留着卓阳留下的温度,滚烫至极,仿佛连他的灵魂都要一起被焚烧殆尽。 “卓阳你这个王八蛋!”陆蓥一在心里骂了一声,拿出手机拨了韦正义电话,不等他开口就劈头盖脑地骂道,“你他妈的是脑子有病啊,黄杨的杀手在a5区放冲锋枪,黄杨已经跑出a5区了,快他妈的来增援!”骂完,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店铺里已经躲了不少人,这些人本来就怕得要命,刚才陆蓥一那一通骂又实在太过凶神恶煞,吓得好几个人哭了出来。陆蓥一懒得理他们,着急地寻找着可供利用的物品。然而,一间书店里能有什么具有杀伤性的东西?突然,陆蓥一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个主意,他飞快地拿了些东西,觑准时机又冲了出去。 枪声已经有些远了,卓阳显然打得是引走敌人的主意,他且战且行,成功地将对手拖离了这一区。陆蓥一此时只能根据枪声的位置追上去。 对方占据了高处,子弹仿佛不要钱一样地横扫,吓得人们抱头鼠窜,很快跑了个空。整个机场大厅里此时除了枪声静得几乎落针可闻,卓阳几个翻滚接侧身空翻,躲到一根柱子后头,躲过了一长串密集的子弹。 “show yourself,coward(胆小鬼,有种给我滚出来)!”对方疯狂地叫嚣着,子弹在大理石地板上溅出火花,发出“噗噗噗”的声响。杀手太过习惯于轻易掌控人的生死,卓阳的滑不留手已经彻底激怒了他。 卓阳静静贴着柱子深呼吸,他要的正是激怒对方的结果。此时他的手臂上流淌着鲜血,左腿大腿动脉附近更是直接中了一枪,他毕竟是血肉之躯,哪怕再灵活、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一次一次扫射中毫发无损。撕开衣服,将血管扎束以后,他计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杀手已被激怒,他显然已顾不上黄杨,只把自己当成了需要解决掉的对手。这种常年行走在黑暗世界的人自尊心极强,又加上过去总能掌握人的生死,自信心膨胀得厉害,因此为了毁灭自己,很可能做出一些冒险的举动,例如,放弃制高点,主动凑到他面前。卓阳如此想着,耳中已经传来了靴子踩踏地面的声响,这一区是机场新装修好的片区,还未投入使用,因此此时周围除了他和杀手以外并无他人。 卓阳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如同一块石头一片叶子,贴紧柱子,悄无声息地等待对方踏入他的攻击范围。对方此时也已放轻脚步,不管如何愤怒,这毕竟是常年出生入死惯了的人,对于危机也有着不亚于卓阳的直觉。这个杀手此时显然已经感觉到了,卓阳的难对付并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而是因为这个男人确实就不好对付! 杀手原本还对保护黄杨的指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一桩杀鸡用牛刀的差事,却没想到黄杨随便一个对手竟然就能达到如此水准。他感到兴奋,甚至亢奋,如果把这样的人逼入绝境,看到他如同困兽一般的眼神,那该多么美妙!先前死在他手上的那个警察,还有之前被他抓捕到的那个警察都离卓阳差得太远,他不尽兴。 卓阳此时身无寸铁,唯一可以利用的东西只有,一串钥匙。 但是,有钥匙也足够了! 卓阳静静听着对方的脚步声,那声音沉重、缓慢,与之前的拼命扫射不同,此时的杀手十分珍惜每一颗子弹。——他的弹药不足了。 在刚才的缠斗中,卓阳已经判断出对方使用的乃是hk公司的ump45冲锋枪,这种枪支使用点45口径acp弹,每个弹夹可容25发子弹,枪本身自重轻、精度高,然而也有缺陷,为了便于连发时操枪和减小射弹散布,枪身上安装了减速器,导致射速较慢,同时弹夹更换速度也较慢。对于一般人来说几秒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卓阳来说却是足够大的漏洞! “嘿,懦夫,给我滚出来!”杀手再次使用英语叫骂道,似乎是沉不住气了,但卓阳却听出了此时的叫骂与之前叫骂的不同,这是一个陷阱。 这里的柱子是半装饰性质的,并非全为建筑结构的一部分,因此十根柱子排成了一个倒三角形,卓阳此时就躲在最后一根柱子也就是三角形的顶点阴面。杀手沿着地上滴落的血迹一排排地找过来,已经快要逼近他的所在。 “呵呵,小可怜,我终于要逮到你了!”杀手病态地笑道,说得好像他们已彼此追逐了很长时间那样,其实从卓阳让陆蓥一逃开到现在他被逼入一隅,不过过去了短短七、八分钟而已,高强度的对抗令两人都产生了一种旷日持久的感觉。 卓阳微微弯曲身子,浑身的肌肉都随着呼吸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左腿处由于流血过多已经开始麻木,他知道自己只可能有一次机会。 “宝贝,我来了!”杀手发出猥琐的喊声,随之黑影一闪,然而那竟是杀手的外套飘落在地,此时杀手本人早已经绕到了柱子的另一端。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完成了声东击西的一招,端枪就射,弹夹中最后几发子弹被他一气打出,弹壳“叮叮当当”落在地上,却打了个空。 第15节 人呢?顶上!杀手判断出结论后并不如一般的菜鸟那样抬头去看,而是猛然后退,想要躲开,然而靠手臂和腿部力量在最后一刻攀爬上柱子,攀附在墙壁与柱子之间的卓阳已然松手,借着于空中旋身的腰部力量和重力,狠狠一记剪刀腿绞向杀手的手腕。 杀手手中的冲锋枪“啪”地摔飞出去,人也往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卓阳紧跟着提腿又要再踢第二脚,然而,他的腿突然便停在了空中。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中多了一柄m1911。 第26章 女真再现 “嘿,宝贝,运气似乎不在你那一边是吗?”面容凶悍的男人手里握着枪,病态地看着卓阳。他的另一只手的腕骨在刚才卓阳的一击中已被打碎,不过这并不碍事,他还有另一只手。这份疼痛此时反而更像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兴奋剂,令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因为他知道卓阳已经无路可退,这只凶猛的狮子马上就将倒在他的脚下,奄奄一息。 “嘿,白痴!”身后突然传来喊声,杀手和卓阳都是一惊,杀手回手就是数枪射出,却见远处一个男人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飞快地逼近此处。杀手的枪弹悉数没入了他的脑袋和心口,奇怪的是,这个人就算脑袋被轰掉了一半,仍然在飞快地接近。 “见鬼!”杀手骂道,又是数枪射出。 人的半截身体都飞了出去,杀手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书店常用的真人传记广告看板。看板被安装在运输小件行礼的板车上,借着板车的滑动,飞快地逼近过来。糟了,上当了!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杀手猛然下沉枪口,就在此时,一块重物从断裂的广告版后旋转着“嗖”地飞出,准确地砸在了杀手的手腕上。 那是一块用来压报纸的镇纸,又硬又重,杀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上一松,枪便落到了地上。他急着弯腰去捡,卓阳却猛然伸腿一扫,扫翻了杀手也将枪踢到了远处。杀手骂了一声,跳起身来将卓阳扑翻在地,竟是打算肉搏。陆蓥一想要冲上来帮忙卓阳,但两人纠缠得太紧,他根本无从插手。 杀手抽出了军靴中的军刀狠狠扎向卓阳,卓阳偏过头,在最后一刻闪过了这一击,耳廓上却划出了一道血痕,他抓着杀手的手腕,狠狠一掀,将他压倒在地,然而下一瞬又被杀手用膝盖攻击了伤腿,疼得被他又翻了回去。陆蓥一跑去捡起地上的枪,试图瞄准杀手,但是卓阳与杀手之间的攻击与反攻频率极快,他根本没法瞄准。他怕伤着了卓阳,急得一头大汗。 就在这时,远处终于传来了大部队的脚步声,韦正义的声音隔着喇叭遥遥传来:“犯罪分子听好了,你已经被我们包围,放下武器,立即投降!”陆蓥一回头一看,很好,防弹衣和防暴盾牌都拿上了,韦正义这是趁着他们搏命的时候给自己手下配装备去了。 别说杀手听不懂中文,就算能听懂,此时他也已经顾不上其他了。犹如一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猛兽,此时他的眼中只有卓阳一个人,就算是死,他也要把卓阳拖下水!伴随着一声怒喝,卓阳忽然奋起,以兔子搏鹰之势蹬踹杀手腹部,借着全身发力,将杀手猛然掀飞出去。 “不许动!”韦正义大喝道,数十支92式手枪的枪口指住了杀手。 杀手喘着粗气,高举双手,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韦正义说:“去给他上铐。”两名膀大腰圆的警察便小心翼翼地接近杀手。 陆蓥一飞快地跑过去扶起卓阳,卓阳浑身挂彩,仿佛是从汗水和血水的罐子里里爬出来的一样,由于流了不少血,脸色苍白得厉害。杀手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神冰冷,仿佛恶魔。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陆蓥一大吼。 韦正义对身旁的警察吩咐了几句,转头道:“救护车已经等在外面了,你带着他跟我的手下过去。” 就在这时,剧变陡生,只见正要给杀手套上手铐的两名警察的其中一人吃了杀手一记脑锤猛然倒地,另一人则被他钳制住了咽喉,反剪了手,挟持为人质。 “滚!都退后!”杀手骂道。 卓阳忽而给了陆蓥一一个眼神,陆蓥一反应极快,电光火石之间一膝猛然跪地,垫手托举,下一刻就见卓阳的身形猛然暴起,借着蹬踏陆蓥一双手之力高高跃起,从上至下狠狠一拳击打在杀手的太阳穴上,杀手的身体随之猛然一僵,他转动着眼珠,似乎想要再看一眼卓阳,然而他终究没能达成心愿,短短几秒后,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浑身抽搐不止。众人都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韦正义举着枪上前一打量,才发现杀手的太阳穴上竟然扎着一串钥匙,其中一枚十字钥匙几乎整个没入其中,正是刚才卓阳那一拳所致。 即便只有一串钥匙,也能化为武器。韦正义暗暗感到心惊,这是只有真正拔尖的特种兵才有的实力。对讲机里传来声音,小吴兴奋地报告道:“爵爷,黄杨抓住了!” 林雪萍得救了,黄杨抓住了,杀手被干掉,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 陆蓥一推开病房门,只见卓阳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他的一条腿中弹,险些伤到动脉,差一点就废了,身上两根肋骨骨折,一根骨裂,胳膊被弹片擦伤,其余还有轻伤无数,简直惨烈得要命,然而他自己却十分平静,仿佛对于这种场面早已无比适应。事实也是,医生惊讶地给出观察结果,认为卓阳康复的速度大大快于常人,如此严重的伤势,或许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康复。 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卓阳警惕地转过头去,眼神如同刀锋一般犀利,却在看到陆蓥一的瞬间和软了下去。 “你来了。”他说,脸上露出一个笑。 陆蓥一有点尴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对于卓阳的心情,他们一起度过了生死难关,卓阳救了他,还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个令他辗转难安的吻。事后,陆蓥一无数次地回想,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危难时刻的生死托付,又或是,卓阳真的对他有意思? 卓阳……喜欢他? 陆蓥一心不在焉地将李景书特意做的海带猪蹄汤放到桌上,打开来给卓阳盛装。 “林雪萍怎么样了?” “哦,已经出院了。韦正义他们上报的事情也有了结果,王东和鲁国峰……就是那个被沉尸的警察的卧底身份已被确认,两人都被追认为烈士,今天市里举行了表彰大会。” “挺好的。” 陆蓥一把汤碗递过去,卓阳正要接,他犹豫了一下说:“你手还没全好,还是我喂你吧。” 卓阳笑笑说:“好。” 陆蓥一舀了一勺汤,放到嘴边吹凉了才喂到卓阳嘴边。卓阳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勺说:“好喝。” “是景叔做的,喜欢就多喝点。”陆蓥一又舀了一勺汤,吹凉了喂给卓阳。 卓阳又问:“黄杨怎么样了?” “过几天就要开庭了,韦正义说,买凶杀人加走私国家重点保护文物,至少得判个无期徒刑,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怎么想的,好好的博物馆副馆长不当去做这种事!” 卓阳静静地喝着汤,听陆蓥一絮絮叨叨。单人病房很静,他也喜欢那种静,可是只要陆蓥一出现,他就会觉得闹腾腾的才更好。 陆蓥一像是十分害怕两人间的沉默似的唠叨个不停,什么乐乐终于笑啦,林雪萍打算带她去旅游,刘文军不知怎么跟景叔认识了,还很服他,蔷薇山庄最近生意不行,电费都快付不起了之类,一直到说到最后实在没话可说了,他才静了下来。 一碗汤已经喝完了,陆蓥一端着汤碗,像是陷入了沉思。卓阳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头发底下露出雪白的一截脖子,让人看了就想要去摸一摸,咬一口。陆蓥一忽然抬起头来,正对上卓阳的目光,就算是脸皮再厚,卓阳此时也不由得有些尴尬,说:“呃,我看你头发有点长了。” 陆蓥一说:“是吗?”伸手勾了勾发梢说,“是有点长了,这不没钱上理发店么,回头我让景叔帮我剪掉点。” 陆蓥一顿了顿,忽然喊道:“卓阳。” 卓阳忍不住就挺直了身体说:“嗯?” 陆蓥一破罐子破摔般地问:“你那时候……为什么亲我?” 原来他在为这件事烦恼吗?卓阳的眼底弥漫开了笑意,他说:“因为想亲你。” “为什么?” “喜欢你。” 陆蓥一沉默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说:“咱俩才认识多久,你喜欢我什么啊?” 卓阳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喜欢这个东西是能用时间衡量,用语言说明的吗?” “那也总得有点由头吧,比方说有人喜欢长得好看的……” 卓阳说:“你长得是挺好看。” 陆蓥一:“……” 陆蓥一说:“喂你能不能有点儿诚意啊?” 卓阳说:“我是认真的。” 陆蓥一把汤碗放到一边,站起身来开始收拾。卓阳有点慌了,喊:“小陆!” 陆蓥一挤出一个笑说:“时间不早了,旅馆里还有客人,我明天再来看你。” 失望在瞬间填满了卓阳的胸口,他只好努力地回了一个笑说:“那明天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央求的口气。 “嗯。”陆蓥一提着保温桶消失在门口,卓阳在他重又安静下来的病房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陆蓥一还在回家的路上就接到了韦正义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那头闲闲地问他:“卓帅哥身体怎么样啦?” 陆蓥一说:“挺好,康复中。” 韦正义说:“哎哎,我说你们卓阳以前到底是干嘛的,这么能耐!” 陆蓥一坐上公交车说:“韦爵爷,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三八的人?” 韦正义说:“三八就三八,我好奇不行啊?” 陆蓥一说:“那你自己问他吧。”说着就要挂电话。 韦正义在那头忙喊道:“别别,别挂,我有正事!” “什么正事?” 韦正义说:“我听说你也挺有来头,你看我正想给手下找几个有经验的教官再培训培训……” 陆蓥一二话不说就掐断了电话,回头韦正义再怎么打都不接了。陆蓥一用脑袋轻轻撞着玻璃窗,在夕阳中轻声呢喃:“麻烦了,认真就麻烦了!” 回到蔷薇山庄,陆蓥一才进客厅就听到一声呼喊:“小陆哥哥。” 陆蓥一眼睛一亮说:“乐乐,你来啦!” 乐乐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走上前,伸手抱了陆蓥一一下,比起以前的自闭,这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了。林雪萍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她的丈夫不幸牺牲,但她已经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在王东存放黄杨一案涉及的情报及证据的地方,她还发现了王东留给她的一本日记、一段视频,那将伴随她走很久、很久。 送走了林雪萍与乐乐后,陆蓥一不自觉地在空旷的客厅里又站了一会。说起来,来到蔷薇山庄也就一个多月,不知怎么就觉得这里已经是个家了。但是,不行,不能停留! 陆蓥一终于下定决心,正要转身上楼,却听身后传来声音:“少爷。” 陆蓥一转过身:“景叔。” 李景书穿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他道:“少爷,你本次委托中的表现我已经作了报告发回本家,根据考察,大家都认为你已有足够资格自立门户,我要在此恭喜少爷了!” 陆蓥一却惨淡一笑:“自立门户?不,我并不想再回到镖师的世界去。” “可是少爷你明明开了镖单。” “只是为了乐乐破例。” “少爷!”李景书喊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死了的人也不会再复活,我想琢迩少爷他……” “景叔,请你别再说了!”陆蓥一疲惫地摆摆手,“晚饭我不吃了,我很累,想早点休息。”说完便上楼去了,李景书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气。 ※ 凌晨一点,陆蓥一收拾完了行囊,轻轻拉开房门。在卓阳的病房里,陆蓥一撒了谎,最近蔷薇山庄根本就没有客人。由于没有客人,走廊上也就没有点灯,一扇扇客房的门都关得紧紧的沉陷在黑暗中,只有他和卓阳的卧室里还有一线灯光流出,散发着吸引人的光芒。 陆蓥一再度回看自己住了短短一个月的房间一眼,然后背上他那口破旧的麻布背包,跨出门去。 “卓阳,对不起了。”他在心里轻声道。 在秦伟峰身边停留的七年已经是个错误,他不能再犯第二个错,像他这种人,注定是要不停流浪的,因为他既不配得到安稳,也不配得到幸福,然而为什么,离开秦伟峰的时候都感觉不到的难受此时却如此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口? 陆蓥一不得不深深喘了几口气,才能勉强止住颤抖的手指,按熄房内的电灯。突然,一阵轻微的震动音响起,他迅速掏出一个小巧的设备,却见上面跳动着一行花花绿绿欢快无比的卡通字:“发现了好东西,快上来!”署名是spirit。 陆蓥一的心随着这条消息猛然一松,不是他不想走,是因为临时发生了事,所以没法走!他这么想着,重又进房,将背包迅速放回柜子里,拿了钥匙上三楼,打开了电脑。 刚一连接上网络,电脑屏幕上立马就蹦出来了一个视频窗口,一个看起来年约十八九岁,满头扎着夸张的荧光绿小辫子的杀马特男生在那头欢快地边敲击键盘边道:“lulu,我在你那个卧底警察的证据里发现了超有意思的东西!” 陆蓥一无语道:“你又黑进警局系统,还有,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喊我lulu。” 名叫spirit的男生轻蔑地一笑说:“区区一个小警局算什么,我连a国的中央情报机构都照黑不误,不过这个警局里倒是有个挺有意思的黑客,有点能耐,当然跟我比还是差得远了!啊啊,不说了,给你看一下你就知道。” 随之,陆蓥一的窗口便发生了变化,视频被切换到了屏幕右上角,底下出现了一个ppt文件。spirit说:“黄杨服务的组织名叫saq,表面上是个慈善组织,实则臭名昭彰,他们以在各国通过非法手段窃取珍贵文物并贩售为主要工作之一,其他还有不少破勾当,据说跟那个hg llc还是一个上家。这个ppt里面是他们近期打算拍卖的来自你们国家的文物,我想你一定不会相信你将看到什么!” 他说着飞快地点击着鼠标,在屏幕上先后呈现了书画、铜像、青花瓷后进入了玉器部分。陆蓥一的眼睛忽然整个睁大了,连spirit的聒噪都几乎没有听进去。spirit献宝一样地说:“看,明·玉雕慈航乘犼像,是不是跟你祖上那件案子里被摔碎的那尊很像!” 陆蓥一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屏幕,他看着屏幕上慈航道人那圆润庄严的脸孔,线条流畅的衣褶,飘飞出尘的披帛还有她座下威武生动的神兽坐骑——犼。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身为太原陆家的嫡系子弟他又怎么能不知当年害得陆家声名跌堕的那起案子中的玉慈航雕得是何模样?传言当年陆修吾回到太原之后,每日便在家中不断绘制玉慈航图,几近疯魔,可是那尊玉慈航明明已经被宁远镖局的蓝肃摔碎,又怎么会在数百年后的今天出现在saq的拍卖会上? 陆蓥一的双手微微颤抖,过了很久,似是喃喃自语一般:“琢迩,这是不是你冥冥之中留给我的暗示……” lt第二卷 完gt 第16节 第三卷·招兵买马 第27章 case 01-1 房立文 case 01 委托人:房立文 委托事务:人身镖、物镖 承接人:卓阳 时效:七天 委托费用:一纸卖身契 ============================= “身份验证无误,下午好,adam博士,欢迎您回到彭坦因研究中心。”柔美的电子女声响起在空中,随之,泛着银白色泽的合金自动门在房立文面前开启。 “下午好,爱丽丝。”房立文礼貌回答,迈步跨入门内。门的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道,同样是纯白色的。纯白色的顶棚、纯白色的墙壁、略微暗些的米白色的地板,这里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只有白色的世界,有那么点像一间高级医院,但却没有医院的喧嚣感,安静、空旷,如同无机质般的冰冷是这里的标志。 几只小型扫地机器人经过房立文身边,发出了轻微的蜂鸣声:“下午好,房博士。” “你们好。”扫地机器人快速滑行通过,留下洁净至纤尘不染的地面。 房立文先后经过了七道门,直到跨过最后一道门,眼前才出现了一间圆弧形的开阔实验室,实验室内,几十名穿着洁白制服的男女正在里面忙碌地工作,代表着这个世界上顶尖技术的高科技仪器东一台、西一台地摆放着,同样正在忙碌地动作。这里一如既往地充斥着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轻微的讨论声、仪器蜂鸣的声音……空气则漂浮着有助于头脑清醒的咖啡香,多年来,房立文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声音与气味,却依然不能习惯这里的人际交往。 “adam,你来了!”同事jessica抬起头来向他打招呼,她是一名a籍c裔的年轻女子,有着健美的身材和一张五官英气的脸孔,是房立文在整个中心为数不多能够交流得来的人。当然,房立文知道这并不是其他人的错,是他的性格过于内向,特别不擅长交际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好在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工作。 房立文正要去茶水间给自己泡杯浓茶,他的助手jack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博士,第五组小鼠的实验数据发生了异常,请您快去看看!”房立文放下茶杯,立刻急匆匆地跟着jack冲进了实验室。 七个小时以后,房立文才终于从实验室里跨出来,第五组小鼠在给药量不大的情况下发生了猝死现象,因此他不得不对小鼠进行大体解剖以开展病理分析,寻找猝死原因,然而结果却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房立文出生于中医世家,在他年纪还很小的时候,便随着父母远渡重洋来到a国,然而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父母双亲的生命,也使他从此成了孤儿。贫困交加的房立文在差点就要流落街头的时候,被一家名叫saq的慈善组织收留,他们提供他好的教育与生活环境,只要求他毕业成人之后能够为saq的下属组织服务。这些年来,房立文一直在saq所辖的微生物科学研究机构中工作,目前正在从事对一种被称为e virus(e病毒)的病毒的研究。这种病毒被发现迄今已有35年的历史,拥有极强的传染性与高致死率,每次出现必然收割大把人命,房立文的项目便是利用中医学中“以毒攻毒”的原理,结合西医研制出一种针对e病毒的特效药物。 房立文的项目推进至今已有将近七年,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通过努力,攻克了数个难关,眼看就要取得成果,然而……房立文的心头沉甸甸的,根据病理分析的结果,他不仅功亏一篑没能研制出针对e病毒的特效药,反而使得e病毒产生了变异,诞生了一种全新的的病毒毒株,这种病毒毒株除了具有e病毒现有毒株的一切危险性外,同时具备了高变异性以及十分可怕的耐药性,这意味着以目前的科技手段,想要找到对付这种变异病毒的可能性,是零。 作出判断的一瞬间,房立文几乎觉得眼前一黑,还好他的助手及时扶住了他。 “房博士,您太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他说。 房立文缓慢地点点头,走出实验室,将随身穿戴的所有东西丢弃到专门放置生化污染物的处置机器后,经过消毒间,走到室外。 “doctor adam.” 浑厚标准的a国发音使得房立文瞬间抬起了头,彭坦因微生物科学研究机构的大boss约翰逊正靠着桌子,微笑地望着他。这个男人今年五十出头,有着一头淡色金发和一张五官深刻的英俊脸孔。他就像是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典型的社会精英,精力四射,气场强大。 房立文看到约翰逊出现便猜测出自己的实验结果已经被告知上级,他们虽然名为宝贵的研究人员,但由于都属于saq培养出来的人才,所以saq对他们看得也比较紧。讲得好听点,叫珍惜人才,讲得难听点,就有点监视的意味了。 “抱歉,实验出了问题。”房立文实话实说道,脸上是掩不住的沮丧。 约翰逊却咧嘴一笑,拍了拍手,说:“嘿!嘿!怎么了,adam博士,这可不像你啊,一次两次的挫折算什么,何况,你不是也有了新的发现吗?” 房立文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e病毒的变异毒株?” 约翰逊走过来,亲切地揽住房立文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道:“我觉得现在应该将之称呼为超级病毒e比较合适,你觉得呢?” 房立文有点茫然地道:“确实,带了ndm-1基因的e病毒,可以称之为超级病毒。” 约翰逊带着房立文走出实验室,拐了个弯,进入一间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关起门道:“所以,你看这并不能被称之为失败,我记得你们c国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约翰逊活泼地打了个响指,“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房立文琢磨着这句话,突然猛地抬起头来:“您的意思是?” 约翰逊说:“你看,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宵小之辈妄图攻击我们a国来换取利益,因此政府不得不派出大批士兵维护国民的安全,然而这却是让人十分心疼也很无奈的一件事,枪炮无眼,不知有多少年轻人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他们同样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儿女,如果,我们能够将超级病毒e应用在这些方面,那么……” “我反对!”房立文猛地站起身来,白净斯文的脸孔涨得通红,“使用细菌战是反人类的恶行!” “nono。”约翰逊比了个手势,绕到房立文身边,屁股靠着桌子俯视着他,“房博士,难道你不恨那些恐怖分子,不恨那些反政府主义者以及极端异教徒吗?你是不是太久没有看过电视,没有看到新闻里那些焦黑的土地、流离失所的人民还有行走在死亡边缘的我们的战士?” “战争永远是错误的,使用卑劣的手段杀人更是!”房立文喘着粗气道,“boss,我真心希望你刚才对我说的并不是当真的,否则我只能采取必要的手段来阻止这一天的出现!” 约翰逊的脸色微微一沉,低下声音道:“doctor adam,我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培养出来的,是谁在你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救济了你,又是谁供你读到博士并拥有了一份好工作,是谁给了你社会地位和财富……” “为了保护每一个人的生存权利,我愿意随时放弃这一切!” “你!”约翰逊的蓝眼睛从加勒比海一般的蔚蓝刹那沉淀为死海一般的深色,他的眼中凶光毕现,微微抬起手,似乎下一瞬就要掐死房立文。就在这时,会议室门口响起了敲门声,jessica探进头来。 “哦,抱歉,先生们,”她像是没有察觉到屋中两者之间的剑拔弩张一般,微笑道,“嘿boss,您有位重要访客到了,您的秘书刚刚打了电话下来。” “……哦,当然,我知道。”约翰逊在转过身的瞬间完美地调整了自己的脸部表情,此时除了他紧握着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以外几乎已经看不出他之前的杀意,他走到门口,又回身冷冷看了房立文一眼,“doctor adam,我希望你回去以后能再考虑一下我刚刚提过的事,你的童年过得很辛苦,你一定不想你可爱的女儿也遇到同样的事不是吗?” 房立文倒吸一口冷气,直到目送约翰逊消失在门口,才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adam,你还好吗?”jessica走进来,伸手轻拍他的肩膀,“你看起来……很糟糕。” 房立文苦笑:“谢谢你,jessica,我只是因为实验失败,被约翰逊教训了一通而已。” “哦,真可怜。”jessica同情地望着他,“老约翰逊的脾气可不好,你别放在心上。对了,”她说着,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了三张票道,“这是今晚八点国家芭蕾舞团表演的入场券,我正好有事去不了了,送给你,你带琳和你女儿一起去吧,就当是散散心。” 房立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说:“谢谢你,jessica,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唉,瞧你。”jessica感叹道,“你们c国人总是那么严肃,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点。” 房立文挤出一个笑,站起身,离开了这间令他窒息的会议室。 ※ 晚七点,房立文正坐在n市一间温馨的餐厅内,他的对面坐着美丽的妻子宋琳,中间则是他们的女儿房倩云。 宋琳教育完女儿吃饭的礼仪,转回头刚好对上了房立文布满愁容的脸孔,她想了想,还是问道:“阿文,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事。”房立文下意识地否认,过了会,被妻子盯得没办法了,才道,“确实有点事。” 宋琳轻声笑道:“我就知道,我们俩做夫妻都快十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气?说吧,烦恼藏着并不会变成好事,不如说出来,至少我还能给你点建议。” 房立文犹豫了一下,随后压低声音凑上去道:“你稍微靠过来点,我讲给你听。” 宋琳凑过去,听房立文在她耳边把今天白天的事都说了一遍,越听,脸色却越是凝重。房立文述说完后,她重重叹了口气说:“阿文,其实你考虑过回国发展吗?” “回国?” “对,回c国。”与从小就在a国长大的房立文不同,宋琳是直到念大学才来的a国,她的父母双亲至今还在c国,房立文也曾经陪妻子回去过几次。 宋琳说:“按照你的说法,约翰逊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一旦拿到了超级e,我也绝不相信他只会用在制裁罪犯和战争狂身上。老实说,这些年来你为saq做得够多的了,而你做得越多,我也越觉得不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saq就像一只庞然大物,我们所看到的它露在外面的那部分光鲜亮丽不过是……”她想了想,总结道,“不过是种引诱猎物的伪装。” 房立文心中一惊,比起他的木讷,宋琳的才华更多地展现在了对事物的分析和时局的判断上,迄今为止她所做出的结论,几乎没有落空的。他点点头:“那么我明天上班就向上级提出辞呈,然后我们一起回国。” 宋琳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嗯,听说祖国现在的生物科学技术发展得也不错,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施展拳脚的天地!”她说着举起香槟酒杯,“为未来,干杯!” “干杯!” 房立文饮下香甜的液体,这个时候的他并没有预料到仅在三个小时后,他的生活将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28章 case 01-2 房立文 再一次站在蔷薇山庄的门口的时候,卓阳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从他把对陆蓥一的心思说开了以后,陆蓥一看他的眼神总是不怎么对劲。不像是讨厌,但也不像是喜欢,卓阳被他瞧得心里很烦恼,加上后来这人还时不时地晾他几天,害他总是担心在自己住院的时候,陆蓥一就这么跑了! 卓阳绝对相信陆蓥一是想过要跑的,他感觉得出来,所以拼了命地在医院做康复治疗,病愈的速度把医生都给吓坏了,最终不到一个月就出了院。好在,陆蓥一这时还没跑。 卓阳当初住院的时候是五月,如今已经是六月了,烈日炎炎,阳光下,蔷薇山庄的每一寸墙壁、每一块砖瓦都显得那么的鲜艳。卓阳刚要迈步进去,忽然眼角一道微光闪过,他立刻弓起身体,猛然往后跳开数尺,但见自己刚才脚踩的位置瞬间就出现了一堆飞矢,虽然只是些玩具一样的飞镖,但要是被扎中想来也不会好受。 这是怎么回事?卓阳抬起头来,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蔷薇山庄已经不“大”不“小”的变化。说变化“小”是因为围绕着整间蔷薇山庄的变化都是不起眼的,说变化“大”则是因为这些变化彻底把蔷薇山庄从一处普通的家庭旅馆改造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建筑!墙头攀上了蔷薇花,这在以前是没有的,有几个地方的花枝甚至高高隆起,卓阳猜测里面藏着探头;门内的步道上铺了新的砖石,单看不觉得,整体看去排布却颇有机巧,想必踏错后果不堪设想;就连门口都挂上了一只可爱的晴雨娃娃,睁着大大的眼睛,盯视着来客,要说这娃娃身体里没有机关,他可不信。 卓阳看向陆蓥一问:“怎么回事?”难道最近有谁来找蔷薇山庄的麻烦? 谁想到陆蓥一走上前,伸手就弹了那只悬挂的晴雨娃娃的脸一下,晴雨娃娃被他弹得滴溜溜乱转,底下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与此同时,娃娃的嘴里竟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嗷,lulu,你想杀人啊!” lulu…… 陆蓥一说:“张雪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今天卓阳要回家,把你那套测试都收一收,还有,别喊我lulu!” 过了片刻,晴雨娃娃翻了个白眼,眼睛变成了闭着的样子,嘴里发出了声音说:“好了好了,快点进来!” 陆蓥一冲卓阳耸耸肩:“好了,走吧。” 卓阳跟在陆蓥一身后迈步进入这陌生又熟悉的蔷薇山庄,一路仔细打量着四周,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多处颇有蹊跷的机关。陆蓥一到底想干嘛?饶是卓阳,此时也有点混乱了。 推开蔷薇山庄小楼的大门,原本布置成餐厅兼大厅的底层竟然也有了改变,陆蓥一不知什么时候对这里重新进行了装修,他把底层隔为前后两个部分,后面不知道是什么用处,前面则是一间间隐秘性极好的小间。原本的柜台还保留着,但是桌椅的色调都有了改变,银灰色加海蓝的涂漆与多种铝合金材质的运用再配上灯带,使得整个大厅都带上了一种商业、高效的印记,更不用说后面墙壁上挂着的“ 保全”两个灯箱大字。 “空空保全?”卓阳问,“保全前面空着的两个字是什么? “哦,名字我还没想好,所以暂时先空着。你觉得怎么样?”陆蓥一挺得意地问道。为了省钱,他花了一个月自己动手,才把这里勉强搞成这样,加上同时又要照顾卓阳,几乎没把他给累趴下了。 卓阳看了周围一眼,又看了陆蓥一一眼,然后飞快地跑出去看了看门外挂的牌子,原来门外的“蔷薇山庄家庭旅馆”也已经被换成了“空空保全有限公司”的招牌,那两个大大的空当在阳光下简直显眼得太耀眼了! 卓阳莫名其妙地走回来说:“我们不开旅馆了?” 陆蓥一点点头:“对,旅馆赚不了钱。” 卓阳想了想,语重心长地问:“小陆你告诉我,咱们现在到底穷成什么样了?” “穷?有我在,你们怎么可能穷啊,哈……”随着这没精打采的声音,从楼梯上“爬”下来了一个人形动物。 卓阳看了半天才看明白那是一个少年,只不过因为穿得古里古怪加上满头荧光绿的小辫子和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身材才使得他的人类特征不是那么明显。 “你是?”卓阳问。 “张雪璧,你叫我sprite就好。”张雪璧佝偻着背,像是没睡醒一样伸出手,卓阳被动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你好,sprite。” “你好,卓队长。” 卓阳的手猛然一紧,全身上下在一瞬间迸发出了犀利的杀意,张雪璧吓了一跳,顿时紧张地叫道:“陆陆陆……陆蓥一,你新男人要杀我!” 谁知陆蓥一闻言也把脸色一沉,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雪璧吓死了,怎么陆蓥一也生气了啊?他缩了缩脖子说:“我说你……你……” “好了,你们要把他吓死了。”李景书从后厨走出来,手上还拿着块手巾在擦,“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都来吃饭吧。” 陆蓥一说:“你别给他打圆场。”掉头对张雪璧说,“我跟你说清楚,卓阳和我是朋友,朋友这个词你懂不懂,不是什么新男人!” 张雪璧无趣地撇了撇嘴说:“知道了,你还惦记着秦伟锋是不是啊?” 秦伟锋?卓阳的脸色猛然一沉,张雪璧还被他攥着手呢,疼得顿时杀猪一样地叫起来:“手手手,我的手!” 陆蓥一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掰卓阳的手:“卓阳?” 第17节 卓阳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松开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李景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都去洗手吃饭,雪璧,你不能再喝雪碧了,你这一早上都喝多少瓶了!” 张雪璧悻悻然地把想要打开冰箱的手又缩了回来,哈欠连天地进餐厅洗手吃饭去了。 “小陆……” “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也去洗一下。”陆蓥一急匆匆打断了卓阳的话,“景叔给你煮了柚子叶去晦气,你的房间还在老地方,现在我住你隔壁。”说着,他便飞快地跑上楼去了,像是后面有狼在追一样。卓阳想要伸手拉住他,却只沾到一点指尖就被他逃掉了。 收回手,卓阳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握紧。 直到一顿饭吃完,卓阳才算把蔷薇山庄目前的情况搞清楚了。原来陆蓥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注册了一家叫做“空空保全”的保全公司,打算转做相关业务。 “注册保全公司的要求很苛刻,除了要有具备相应资质证明的专业技术人员以外,还需要至少有100万元的注册资本……”卓阳疑惑地说,“而且你连公司名字都没定,到底是怎么注册下来的?” 陆蓥一瞥了张雪璧一眼,张雪璧便“嘿嘿”笑着伸筷子举手说:“靠我呗,早说了有我在100万算什么,名字什么的更是小事一桩” 李景书咳嗽了一声,陆蓥一只好接下去说:“雪璧比较擅长操作电脑,所以我们做了点手脚,不过只是给审查的人看看的,不会真的动那笔钱哈哈。” 卓阳看了眼张雪璧:“他是黑客,在我们的账户上捏造了一笔不存在的存款对吗?” 陆蓥一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说:“反正只是审查用嘛。” “顺便也伪造了其他的资质证明?” “不,专业技术人员的资质证明我都有。”陆蓥一抬起头来,“我从小就在这个行当里混。” 卓阳正在感叹陆蓥一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听至此却愣了一下。他不是没有猜测过陆蓥一的身份,并且根据罗婆婆当时交代他的话已经得出了一些结论,但依照他过去的观察,陆蓥一似乎并不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他甚至离家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那么是什么促使他在短短一个月内改变了主意,甚至不向他交代一句就注册了这样一家公司? 陆蓥一误会了卓阳的意思,忙说:“你放心,我知道你能耐,我不会拖你后腿的。雪璧的本事你也看到了,景叔当年更是我们陆家的一块招牌,有他帮忙,我们做事情会容易很多,另外我们也跟刘文军打过招呼了。” “他?”卓阳想起来自己还欠着刘文军一个人情,改天倒是要登门道谢一下。 李景书说:“刘老板为人仗义,少爷注册公司的时候,他在背后帮了不少忙。卓少爷可以放心,就这一方面,我们空空保全绝对不会有法律纠纷。” 卓阳想了想说:“开保全公司我没什么意见,但是就我们几个人能做的恐怕也有限。” 陆蓥一说:“谁说了我们要做那些‘大型’业务了,小区保安、大楼清洁、场馆安检、婚外恋调查,你不觉得这对我们来说太大材小用了吗?” 卓阳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我们只做vip服务。”陆蓥一说,“vip保镖,贵重物品护送,重要信息传输等等,当然,如果是政客的婚外恋调查倒也可以考虑接受。” 卓阳严厉地说:“陆蓥一,你知不知道这些业务都很危险?” 陆蓥一懒懒散散地道:“知道啊,我当然知道。” 卓阳对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牙痒极了,恨恨地说:“拿vip保镖来说,你想没想过你将会遇到什么?能够动到那些vip的都不会是普通人,你很可能将会遇到……” “精神病、极端分子、职业杀手等等,热兵器、冷兵器都有可能出现。”陆蓥一平静地打断卓阳,“我当然知道。” “知道你还胡来!” 陆蓥一把饭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卓阳。”他说,“不跟你事先打个招呼是我的不是,但是这个保全公司我开定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是参加还是退出?” 卓阳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希望你出事,你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 陆蓥一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看我?”他忽而笑了笑,“也对,我是只金丝雀么,自然要被男人养着才符合你们的口味对不对?” 卓阳一愣,脸色瞬间就变了:“小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蓥一问,过了会儿道,“哦,我懂了,你还是怕我拖你后腿。” 卓阳恳切地说:“小陆,你真的再好好想想吧,做vip保全服务风险真的不小,这不是会两手功夫就能办的事。” “十三年前的z市绑票案和十二年前的s省高官宅邸枪击案,这两件案子现在网上应该还有报道,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查一查。”陆蓥一说着站起身来,“我还有点事,先上楼了。” 卓阳说:“等等,你让我查这两件案子是什么意思?” 陆蓥一冷冷一笑:“没什么意思,让你了解一下你的合作伙伴。好叫你知道,这两起委托当时是我全权负责的。” 卓阳心中一惊,再抬起头时,陆蓥一已经踏着平稳的脚步上楼去了。 张雪璧喝了两口汤,趁着李景书不注意,偷了一瓶雪碧也摸上楼去了。他现在住在三楼,霸占了图书室后,堂而皇之地将之改装成了自己的工作间。 李景书也立起身说:“卓少爷,我给你炖了点补品,去拿出来。”顿了顿又说,“那两起案子你的确可以仔细看看,那是我们少爷当年作为镖师出道的时候接的两起委托,都完成得十分漂亮,相信对你了解少爷的为人及本领大有裨益。”他说着,鞠了一躬便要退下。 卓阳说:“景叔……” 李景书停住了脚步:“卓少爷请说。” 卓阳说:“小陆……是……镖师?”这个充满古典韵味的词从嘴里吐出来,连卓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不到如此古老的行当、古老的辞藻至今还有人在使用。 李景书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不是镖师,少爷他曾经差一点就成为我们陆家新一代的总镖头,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年满十八岁,只可惜……”说到此处话却断了,他叹息一声,微微一礼,离开了饭厅。 总镖头?陆蓥一?卓阳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第29章 case 01-3 房立文 吃过饭以后,卓阳便上了三楼去查询信息。 被张雪璧不怎么高兴地迎进去后,卓阳简直吓了一跳。原本充满阳光与油墨香的图书馆如今被厚厚的窗帘遮得乌漆墨黑的,满屋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服务器、电脑主机、显示屏,五颜六色的电线连得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张雪璧拱卫在当中,而他就这么蹲在一张旋转座椅上,一面喝着雪碧,一面“噼里啪啦”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见卓阳站着不动,张雪璧说:“你可以用右手边第三台电脑,密码按指纹就可以。” 卓阳说:“书呢?” “搬隔壁去了,陆蓥一把储藏室和晒台改了。”张雪璧一面说一面伸头把桌上摆着的半张披萨叼进嘴里,没见他怎么动作,硕大的披萨饼就进了他的嘴巴,三两下不见了。 卓阳对这非人类的举动简直叹为观止,实在是想不通这么吃的情况下,这人怎么还能那么瘦。他走到一旁张雪璧说的电脑前,看到型号微微一愣,那不是蔷薇山庄过去那台老破电脑吗,怎么现在使用还需要按指纹? 张雪璧头也不抬说:“外壳没换,里面全换了。我跟你说,要不是lulu过去救过我一命,我才不会搬过来跟你们住呢!”他这么抱怨着,把自己之前因为太懒惰将租屋搞得一团糟最后被房东和邻居赶出来的事就一笔抹消了。 卓阳说:“我能搬到隔壁去用吗?” 张雪璧“啪”地按了一个回车键说:“那最好,我最不喜欢别人打扰我的清净了!” 卓阳拿起那台电脑,拔了电源线,走到隔壁去。原先那里是一间小型储藏室加一个晒台,现在陆蓥一搭了间阳光房,把两边重新统一装修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温馨舒适的空间。因为天气热,卓阳在里面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查阅起信息来。 十三年前,国内的网络信息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那时候的网络平台才是刚刚走上繁荣道路的时候,新闻报道也不是桩桩件件都能上网,然而碰巧的是这两起案子刚好都是影响比较大的案件,皆引发了舆论热潮。卓阳最先找到的正是十三年前的那起富商绑票案,仔细看下去,原来说的是这样一件事。 十三年前,z市有一位做外贸生意的富商,他十分喜欢早锻炼,每天清晨五点总会出门跑步,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也就是六点多一点回家洗漱,然后用早餐,七点准时出门去公司上班。这一天,富商的家人醒过来却发现富商并没有回来,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富商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多跑几圈或是去附近的公园里看别人下棋,然而一直到过了上班的点富商都没回来,家人就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了。因为富商平时公务繁忙,为了随时能够处理自己的生意,哪怕是晨练时他都带着手机,所以富商太太就拨了电话去找自己的老公,谁想到电话响了几声以后,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富商,而是他的私家车司机。司机说富商昨晚有个应酬,喝醉了以后把手机落在了车上,他也是刚才听到铃声才发现了落下的手机。 富商太太这下急了,立刻派了人去寻找,谁知下人们找遍了富商晨跑路线附近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没能发现富商的身影。这个时候,富商的家人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猜测,不久,一个派出去寻找的下人来回报说有一个晨起遛鸟的老头曾经见过富商。因为富商多年来都是沿着一条固定的线路晨跑,所以这附近有不少居民已经认识了他,老头就是其中的一个。 富商这个人,完全是白手起家,所以身上没有一般有钱人那种骄奢淫逸,对人很是客气,老头跟他认识以来,每天路上碰见了都会打个招呼。这一天早晨,老头也碰着富商了,奇怪的是,当时他身边还有两个男人,老头跟富商打招呼,富商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搭理他就乘上旁边一辆桑塔纳跑了。老头一开始是挺生气的,但是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并且越想越不对劲,因此急急忙忙地赶来富商家报信。 富商家人这一听立刻就明白过来当家人是被绑票了,富商太太没主见,哭了个死去活来,孩子也不过才十多岁,还是富商的侄子兼助理知道了这件事后打了报警电话。警察赶到后听了老头的证言,让他描述一下两个人的外貌还有车牌号,老头没有留意车牌号,对两个人的样子倒是还有点印象,只是当时是冬天,那两个人戴着帽子还翻起了风衣领子,老头看到的着实有限,描述来描述去,最后只记得离他近一点的那个绑匪右边脸上有条疤。警察拿着这条线索回去罪犯资料库里搜了一搜,调了六张相出来让老头认,老头认了半天,最后在三个人中犹豫不决。这三个人中有两个有前科,其中一个是在逃通缉犯,在别的市杀了人跑了,一个因为混帮派打伤人坐了牢,前阵子刚刚刑满释放,还有一个倒是没有犯罪前科,是个工人,不过因为纠缠前妻,曾经被叫到派出所教育过。 在逃的估计没胆子在这个时候犯这种案,没案底的也不像是能干出绑票这种事的人,只有那个混帮派的或许因为没钱铤而走险,所以一番分析后,警方将注意力聚焦到了这个人身上。不久,富商家果然接到了勒索电话,对方要求富商家在24小时内凑出五千万,进行交易,并扬言如果富商家敢报警,那富商就没有活路可走了。富商太太要求与富商通话,结果只听到了两声男人被打后的呻吟声,电话便挂断了。 富商家虽然有些家底,但要一下子凑出五千万却是不可能的。富商太太根据警方的教导学了话,忐忑不安地等待对方来电。第二天的同一时刻,对方果然打来了,富商太太告饶说想尽办法也只能凑到一千五百万,能不能就收这点,对方沉默了片刻,最后答应以这个数目成交,并约定后日十二点在东门百货商场见面。 富商太太按照要求,只身前往百货商场,身边自然跟着埋伏了的便衣,他们有的打扮成清洁工,有的打扮成普通顾客,还有的打扮成商场工作人员在周围来来去去。时间过了许久,富商太太却一直没收到电话,最后只好惴惴不安地回家去,谁知她一到家,一通电话就打进了门,绑匪在听筒里狠狠骂了富商太太一顿,说看到她带了条子去,如果再有下次,富商的命就没了!正在这时仆人说门口有人放了个盒子,指名道姓要送给富商太太,富商太太打开盒子一看,顿时吓晕过去,只见里头放着一根血迹斑斑的手指,侧面还有颗痣,正是富商的。 富商太太吓得一病不起,家里就交给了富商的侄子代管,这一次对方打了电话来说:“因为上一次你们的背信弃义,这次仍把赎金提高到五千万。” 这下富商家里再也不敢劳动警察,然而五千万又是决计不可能凑到的。最后,富商家卖了公司取了存款抵押了房子,拼拼凑凑才搞到三千七百万不到点。在电话中向绑匪百般求饶后,对方最终同意了这个数额。就在即将交易的前夕,富商家的管家却提出了个建议,说:“既然警察不行,咱们何不试试私人保全公司呢?” 那个时候私人保全公司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遍地开花,已有的保全公司的保全业务也还是以站岗放哨之类的基础东西居多,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处理好这种事,因此富商侄子一开始对此强烈反对,认为这是拿富商的生命开玩笑,结果反倒是富商太太想要再试上一试。事后有人分析说富商太太是舍不得钱财,想要放弃富商,也有人说那是因为富商太太是富商的原配,跟着他一路白手起家,知道他对公司的看重程度,还有人说富商太太可能当时就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坚持这个意见。没错,这件事发展到最后,被查出来富商的侄子就是绑匪之一,这个后说。总之,当时在富商太太的授意下,管家绕过富商的侄子请了一家保全公司的人来帮忙,那家保全公司的名字叫作山陆。 卓阳看到此处不由吃了一惊,山陆并非一家十分有名气的保全公司,与许多大型保全公司相比,它甚至显得十分的小,小到几乎很少有人知道,然而卓阳却因为职业的缘故知道并掌握了一些这家公司的讯息。这其实是一个家族企业,专接一些针对高端客户的委托,没有点分量的人别说是委托他们就连他们的门都摸不着。与之匹配的是,他们所接的所有case,完成率几乎是百分之百,然而在十一年前,这家公司却出了件事,不仅没能完成委托,听说还死了几个人。十一年前,卓阳想,当时陆蓥一离家了吗,他会与那件事有关吗? 卓阳继续看下去,当时接了这单委托的是山陆公司的正统继承人陆某某,网上说此人时年不过16,换做普通家庭也就是个高中生,然而他却已经独自出来接任务。一开始,富商太太也有点不信任他,然而陆某某一来便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他沿着富商的晨跑线路走了一遍并和那个老头交谈了一阵;第二件事,他调阅了富商手机的记录并和司机交谈了一阵;第三件事,他查看了那只被送来的盒子和盒子里的断指。做完这一切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抓住富商的侄子! 第30章 case 01-4 房立文 明明应该是一篇新闻报道的东西被这记者写得就像推理小说一样,还带了伏笔和悬念,但是卓阳知道,陆蓥一当年所作出的判断在不了解、不懂行的人看来确实是神乎其神的。 陆蓥一是如何锁定作案人员里有内贼的?除了绑票案经常有类似的熟人作案事情发生以外,原因有三:其一,绑匪能够熟知富商的晨跑线路并成功地在路上堵住他。当然,这也可以说是绑匪锁定了富商后,经过数次踩盘子确认了他的位置,那么来看第二点。 其二,富商被遗忘的手机。卓阳猜测陆蓥一应该曾经怀疑过富商的司机与绑匪有关,毕竟富商被车子带走,而他每次晨跑必带的手机又好巧不巧地就在这一天的前一晚遗忘在了车上,这委实很难让人相信是种巧合,然而陆蓥一想必从富商的手机上确实调出了能够证明司机清白的记录。因为富商既然习惯于带着手机晨跑,那么当他发现问题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就是打电话确认自己的手机在哪,也因此,富商被遗忘在车上的手机上应该有一个当时由富商家中座机拨出的号码。据此,陆蓥一排除了司机的嫌疑后,便迅速将目标锁定在了富商侄子的身上,那是因为第三个理由。 其三,绑匪中有人对富商的身家到底值多少十分了解。绑匪第一次提出的五千万不过是个虚标,用于掩饰富商侄子的内贼身份,并且试探富商家人而用,当富商太太说出只能凑出一千五百万的时候,绑匪便已经知晓富商太太很可能报了警,因此他自然不会出现在约定交割款项的地方,也正是因此,事情败露后,富商太太才会刚到家就收到了断指恐吓。同样的,当富商太太表示只有三千七百万的时候,一个不熟悉富商的绑匪是不可能知道这已经是他们能凑出的最高数额的。毕竟绑匪是要钱,把富商家逼急了就是个一拍两散的结局,谁也不想看到。然而,即便是富商身边的人,也并非人人都知道富商的真正家底有多少,除非是那个帮着富商做生意,同时在当时已经掌管着富商产业的人。对了,还要加上一根断指,不是人人都知道富商身上的小特征的。因此,陆蓥一迅速得出了富商侄子即是绑匪之一的结论。 卓阳为陆蓥一的卓越洞察力而叫好,他如今已经二十八岁,又在特殊部队里磨练多年,此时推断这些自然易如反掌,然而十三年前,他不过才十五岁,当时的他可没有这份能力!思及此,卓阳忽然愣了一愣,怎么,原来陆蓥一比他大一岁吗?思及此,卓阳的心里居然对陆蓥一起了一种微妙的怜惜感。 再看下去便是陆蓥一巧妙审问得到讯息的过程,富商的侄子老实交代了自己所知道的,然而可惜的是,连他也不知道绑匪的身份是什么。他是在一个网络聊天室里认识的对方,因为发了些不受富商重用,辛辛苦苦忙碌数年不过是为富商儿子做嫁衣还被看不起之类的牢骚,对方忽然问他:“既然如此,你想不想报复?”这之后,他便在对方的安排下做了富商家中的眼线。富商的手机也是因为被他灌醉酒后,送其回家的路上有意识地留下的。 那么此时绑匪在哪,富商又在哪呢?约定交付赎金的日子就在一天后,如果要保住富商和他的财产那就必须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找到富商被关押的所在,将其救出。陆蓥一听了绑匪两次打来电话的录音,当时警方也曾经试图追踪电话来源,但是每次未等赶到,绑匪便已匆匆离去,警方最后能够找到的也不过是几个分散各处的公用电话亭而已。 那个时候大街上的探头远没有如今多,设备质量也不高,加上绑匪刻意做了伪装,想要靠此来发现绑匪踪迹实在是难上加难,于是陆蓥一从另一个侧面进行了快速、准确的切入——查找区域交集。那几个公用电话亭固然并不在一个区域,但是却十分凑巧地都在一辆49路公交车的行驶线路上,这就代表着绑匪要么就藏身于这条公交线路的附近,要么就是平时生活中有很大的可能性经常使用这部公交车。 不论是陆蓥一还是卓阳,即便没有警方的通缉犯档案库也能立刻做出判断,这个绑匪不可能是外来人员,原因很简单,每一座城市,每一个区域的格局其实都是既定的。在普通老百姓看不到的世界里,那些活动在阴影中的人们各有各的地盘,像富商这种人、这种身家,不会没人打他的主意,但他以前没出过事,这就说明他也懂规矩,黑白两道都打了招呼,但凡在道上混的,比如警方怀疑的第一个杀人犯,不可能不懂这个规矩。然而俗话又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往往一些街头小混混就因为不懂规矩常常做出一些胡天胡地的事儿来,这就是富商目前最可能碰到了的情形。 言归正传,那么绑匪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老头说他看到绑匪开了桑塔纳带走了富商,没过几日就变成了搭乘49路,那会不会是绑匪不想暴露自己的车牌号呢?这种可能性的确是有的,但是陆蓥一做出了进一步的判断,车,恐怕不是绑匪自己的。十三年前,国内私家车的普及率还没有那么高,那个年代,除了小车司机、出租车驾驶员,一个普通家庭能够有一部车,那都是生活条件还算可以的。生活条件还算可以的人会甘冒风险去绑架勒索?固然不是没有这种脑子抽风的人,但比率显然可以小到忽略不计。这样一来,这辆只出现过一次的桑塔纳就很有可能是绑匪工作单位的车子。 没错,陆蓥一做出了绑匪是有工作的人的判断,这一点倒是不难推测,因为绑匪每次邀约交割赎金的时间不是在午休时间就是在傍晚下班以后,同时从绑匪在电话中的谈吐来看,他并非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个工人,可能还要值班。陆蓥一看了装断指的盒子,果断将目标锁定在了3号嫌疑人身上。之后,他调阅了3号嫌疑人工作单位的情况以及他的住宅所在等个人信息,每一条信息都基本吻合了他的判断。 工人跟前妻离婚后,目前独自居住在一套四十多平米的一居室中,住宅小区正在49路其中一个公交站的附近,然而这栋住宅显然不适合存放肉票,为了保证顺利拿到赎金,他需要一个更安全且能够随时照看到肉票的地点,这样,除了家,工人工作的工厂成了最好选择。 陆蓥一假装去谈生意的人,混进了那间塑料产品加工厂,通过实地调查,很快发现这间工厂里有一辆公车是桑塔纳型号,另有几间仓库专门用于存放加工原料,而嫌疑人正是仓库管理员。在确认了绑匪装断指的盒子与这间厂里装零配件的盒子一致后,陆蓥一提出了参观工厂原料仓库的要求,工人的脸色当时就有点不好看,陆蓥一便知道八九不离十了。谁想到仓库打开后,里面并没有富商的身影。也是陆蓥一多留了个心眼,来回转了几圈,终于发现有一列货架摆得与其他的都不同,有点歪歪斜斜,而且那一处地面踩上去的声音也有点奇怪。 陆蓥一心里有了主意,回去后便带了人当晚突袭了工厂,抓住了工人和他的同伙,工厂的司机。挪开货架后,他发现底下有块木板盖,再移开,下面竟然有个地洞,富商就被蒙了眼睛,嘴里塞了布条关在其中。原来工人觉得自己被前妻抛弃是因为没钱,所以想着要快速弄一笔钱来挽回自己的婚姻。 富商被救出来后,稀里糊涂地说一直以为自己被关在山里,并且是一天换一个地方。陆蓥一告诉他,那是绑匪施的小把戏,这塑料厂里到处都是堆积的零配件,只要带着他蒙了眼睛,晚上脚高脚低地溜达那么几圈,或者将厂里的车开上那么几转,他就糊涂了,也就没了逃跑的心思,任人摆布。这起绑票案最后以一个很好的结局了结,陆蓥一原本似乎也不打算显于人前,连夜就走了,但是不知道这个记者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可能是富商家人透露的,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写了一通,成了部传奇小说,这也是山陆保全公司不多的曝光于媒体的其中一次。 卓阳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又去看陆蓥一的另一桩光辉过往。那是十二年前的s省高官宅邸枪击案,这起案子的报道由于当事人身份的特殊,要比第一起少许多也含糊许多。即便如此,卓阳还是能从那些不多的描述中读出陆蓥一当时处理委托的高明手段。 出于职业敏感性,卓阳十分清楚这是一件多么棘手的事,当vip保镖最难的一点其实不是护住vip的安全,而是要让vip的身处环境从不安全变为安全。简单来说,老百姓中有句俗语叫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要是给贼惦记上了,那就只好每天提心吊胆,这种日子谁受得了?所以vip保镖固然需身负高强本领,但是仅仅只是能够在乱局中护得主人一命只能说是合格而已,好一点的保镖能够找到危险的源头,想办法将之拔除或消解。当然,也有些仇恨是无法消除的,这就需要保镖能够在对手行动的时候一击即中,将之击毙。至于更好一点的保镖则可使得贼人不敢轻举妄动,久而久之自动打了退堂鼓。陆蓥一的这一起委托完成得远不如上一单惊险离奇,但是从最后结果来看,卓阳相信,他显然做到了第三点。从那以后,高官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件,一名十七岁的少年却能够做到这样地步,卓阳对陆蓥一的实力不由得有了个重新的评估。 卓阳当然不是不信任陆蓥一的能力,他只是不想陆蓥一遇到危险,然而陆蓥一明明有十多年不再涉足这个领域,此时突然的变化却令他心里产生了不安,他想到了陆蓥一当时在地洞中疯了一样的模样,也想到了李景书所说,陆蓥一曾经险些成为陆家的当家人却在18岁那年离家出走,直至如今。是什么令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个吊儿郎当,永远不肯把自己的心思说出口的青年,又是什么令他在十多年前毅然离开了镖师的行当,如今又重新踏入?卓阳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既然陆蓥一想做,那他少不得要舍命陪君子了,休息了两年多,他的身手也有点退步了,或许,这也是天意的一种吧! 卓阳站起身来,下楼去找陆蓥一了。 第31章 case 01-5 房立文 房立文惊恐不定地缩在一间窄小的出租屋内,一个半月过去了,每当他静下来,脑子里却仍是一个多月前那一晚的景象。当时,他和妻女刚刚看完国家芭蕾舞团表演的《胡桃夹子》正准备回家,却临时改了主意。因为生怕约翰逊他们会打那支变异病毒毒株和自己的研究数据的主意,他决定干脆连夜赶回去将东西能毁的毁去,该带走的带走,于是他将车钥匙交给妻子后,自己打车去研究中心,然而,就在他坐进出租车的一瞬间,一声轰鸣响彻空中,就在他之前停车的方位,猛然冲起了一道冲天火柱,地面被撼动,险些将他坐的出租车都掀翻了。他疯了一样地冲下车去,却见夜幕中原本该是停车场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他想要冲过去救他的妻女,然而却被一个人拖住了。 “走,快走!”jessica的脸孔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枪响。 房立文惊呆了,他感到自己的手掌下是一片温热的液体,jessica在枪响的瞬间将他扑倒在地,为他挡去了一枪。 “快走,adam,他们想要除掉你!我……我帮不了你多少了……”jessica愧疚地说,原本总是充满活力的脸孔上此时满是死气,她将一只包塞进房立文手里,“这是……你的东西……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今晚……来……这里看戏……我没……想到……”她说完这一句,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第18节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房立文在下一个瞬间飞快地跳了起来,以从前自己从未想象过的速度冲入人群,躲避过了追击。之后,他便开始了自己的逃亡生涯,从这个州到那个州,直到雇用了一个私家侦探兼保镖,借着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终于冲出a国国境搭乘上船只,漂洋过海,辗转来到了c国内地。然而,追踪并没有结束。 房立文望着出租屋逼仄的窗户,路灯从窗外射进微弱的光芒,丝毫照亮不了这狭窄阴暗的角落。房立文等待着,等待着他的保镖给他带回食物和最新的消息。追踪并没有结束,当私家侦探在昨晚告知他们需要更换新住所的时候,房立文便知道他们又追来了!远隔重洋,他们却依然不肯放过他! 混蛋!房立文咬牙切齿地一拳狠狠砸在墙上,薄薄的墙上掉下了墙皮,呛得他一阵咳嗽。过去的房立文是个典型的研究型人才,不通人情世故,也没有攻击性,然而被逼到了临界点终于使得他也产生了嗜血的冲动,他温柔美丽的妻子,他活泼可爱的女儿,为了他的研究,他失去了自己人生中最宝贵的两个人,而现在,那些混蛋还想要他的命! 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房立文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来者的脚步声很轻、并且谨慎,而这恰恰是不对的。私家侦探为房立文找到的住所位于一片打工人群聚居的平民区,这里有曲里拐弯的小巷,乱七八糟的违章建筑以及一群时刻吵吵嚷嚷全然不知安静为何物的人,他们可不像a国或是c国繁华城市繁华地带的那些打着领带穿着西装的精英们,他们从来不会顾及自己的脚步声是否会打扰到别人,他们大大咧咧,有时候线条粗得令人恼火,但是他们身上的那种平凡人的烟火气却又是房立文这种逃亡天涯的人如今所渴望的——平静的生活,与普通人一样吵吵嚷嚷的家庭生活,这是房立文或许一辈子都再也得不到的奢侈品。 房立文悄悄站起身来,脚步声慢慢接近了,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然而人却一点点向后摸去。私家侦探如果回来的话,在巷子口就会发出讯号,所以门外的……不是他!几乎是在脚步声停留在门口的一刹那,房立文敏捷地从后门滚了出去,拔足狂奔。 风声在耳后呼啸,夜并未深,这里却在进行一场猎物与猎手的生死追逐。房立文仗着自己相对熟悉地形,几次险险逃出追捕,很快,他跑出了这一片租屋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狭窄的马路,有几个路人正在公交站台等车,有人闲得无聊地坐着聊天,有人则频频看表。房立文飞快地跑过去,躲到公交站牌后。只要车子来了,他就能跳上车去往另一个地方,然而,必须赶在对方发现之前。车子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 车头灯打了过来,房立文顿时精神一振,他脱了外套反穿后,低下头,混入排队上车的人群之中。镇定、镇定,小巷子里很黑,对方不太可能完全看清楚他的穿着,现在只要沉着地上车,混入人群就好。突然,房立文感到一股尖锐的视线锁定在了他的背脊上,几乎是下一瞬间,一根冰冷坚硬的东西便顶住了他的后腰。 “adam博士,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希望您配合一点。”有人在背后低声说道。 房立文僵在了半途。 “很好,现在,慢慢地退出队伍。” 房立文死死地抓住车门把手,难道就这样被带回去,难道就这样……失去了妻女,失去了正常生活,最后依然逃脱不了被掌控一生的命运,背负着杀孽,永远只能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房立文不甘心!突然,有人猛然撞了他一下,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插入了房立文与追踪者之间,他说:“有病吧,堵着车门不上……”中年男人的话中断于他的视线落在追踪者手中的枪掉落在地上的一刹。男人的额头在一瞬间就冒出了密密一层冷汗,整张脸都扭曲了,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开,却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枪、枪!”男人终于扯着喉咙喊了起来,“恐怖分子!” 伴随着一声女人的尖叫,整个车厢顿时大乱。人们疯狂地跳起来试图从后门涌下车厢,中年男人似乎吓得过了头,惨叫着瘫在了地上。房立文趁机一猫腰蹿上了公车,混入人群之中。追踪者捡起暴露的枪支试图追上房立文,却被一个劲尖利惨叫的男人给堵住了。他愤愤地抬手给了男人一枪托,迈步跳上了车才想起来,这时候他明明应该等在车下堵房立文才是。然而此时,房立文已经又跟着人群从后门下了车,拼了命地跑了出去。 追踪者一咬牙,抬手便是一枪。房立文刚好踩到某个人的脚一个趔趄,子弹因此只击中了他的肩膀,他险些摔倒在地,跟着却单手撑地又爬起来,钻入了一旁的开放式绿地。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杀手,眼前是影影幢幢的树木草丛,房立文心知自己这次逃掉的几率微乎其微,也许明早就会有新闻媒体报道他的尸体被晨练居民发现在草丛中,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始终在不停地动作,抬腿、跑步、跳跃、打弯。房立文已经一天没有吃过饭了,肚子饿得要命,整个人都是软的,可是他的手脚就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反而是他的魂灵如同离开了躯壳,漂浮在了空中。他看着自己好几次险些摔倒,爬起来又继续跑,看着自己腿部也中了一枪,然而仍然拖着腿穿过了绿地,试图寻找有人群有警察的地方,却越跑越偏僻,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这里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地带,整条马路上几乎不见人影,只有远处的工地上还亮着些灯火,他想要往工地上跑,想要呼救,子弹却逼得他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跑,他转入了一条小巷,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门头,一盏温暖的、昏黄的灯亮在那门楣下,照亮了旁边一只挂着的小小的晴雨娃娃。 “救命,救命!”房立文终于大喊出声,但那只是他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事实上他的声音几近微不可闻,枪伤带走了血液,也带走了他清醒的意识,体力的透支使得他在下一刻跌倒在地。距离那个门口只有三米不到了,即使爬也要…… 追踪者走了过来,黑洞洞的枪管探出,一面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上头的命令是如果确实不能将房立文带回去,那便就地格杀,但是需要注意,不得损毁他手里的东西。 房立文依然在努力向前爬着,他的手拼命向前伸出,身体却无法动弹,这使得他整个人在地上都显得扭曲和狰狞,类似一个惊叹号与问号的组合:“救命……救……” 眼看着追踪者的子弹就要出膛,恰在此时,温暖灯光映照下的紧闭着的大门突然开启了,一名高个子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向外头扫了一眼。只是一瞬间,追踪者感觉自己仿佛被这男人如有实形的目光击中,他的手缓了一缓,等到反应过来,男人已将房立文抱起来,迅速地抱进屋去了。 大门关上,杀手的耳机里也传来了声音:“此地敏感,先撤退。”杀手收了线,暴躁地看了一眼那个门口,晴雨娃娃被风吹到打了个转,露出了一双瞪视着的并不怎么可爱的大眼睛。 ※ 身体就像是同时被抛在了冰水与火海之中,一会儿冰冷刺骨,几乎连骨髓都要冻僵,一会儿又是火烫灼人,像是连脑髓都要烤干,房立文意识模糊地想,难道他已经死了,来到了地狱吗?他的耳边断断续续有些声音传来,像是有几个人在对话,他听见了医院、我来、麻醉、没问题几个词组,然后他觉得有什么带着凉意的东西靠近了他,那是一种与“冰水”完全不同的凉意,带着一种下意识让人放松的感觉,然而下一刻,他就仿佛被一柄原始人的长矛扎穿了身体,几乎要将他唤醒的疼痛猛烈袭击了他,房立文只觉得脑子里某根始终紧绷着的弦被一下子扯断,随后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立文才慢慢地醒转过来。他的身体十分虚弱,以至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睁开眼睛,又用了更长的时间才弄明白自己此刻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床旁边挂着两袋葡萄糖输液,正在慢慢吞吞地往下滴液。他就这样瞪着那两袋液体,虚弱地想着,他是被抓了吗?他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房立文抽了抽鼻子,作为一名文弱的学者,他在逃亡途中并未哭泣过,此时却突然有了哭泣的冲动,可惜的是,他的身体因为太过虚弱,就连哭泣都暂时成了件无法办到的事。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房立文没有转动脖子去看,过了一阵子,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你醒了?”男人放下托盘。 房立文猛然想起来,这似乎是……似乎是那个他在昏迷前最后见到的男人,难道他是被带到了那个挂着晴雨娃娃的门里面吗? 男人看出了他的情绪起伏,说道:“你身上有两处枪伤,但是运气不错,都没伤到要害,其中一处只是擦伤,另一颗嵌在小腿里的子弹已经给你取出来了,但是由于你的体质虚弱,短时期内都需要卧床休养。” 房立文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发出干哑的声音:“包……我的包……” 男人起身,过了会手里多了一只不起眼的棕色牛津包:“在这里,没人打开看过。” 房立文拼命动着身体,似乎想要将那只包接过去,男人看出来了,弯腰将那只包放到了他的枕边:“放心,没人拿你的东西。你再睡一会吧,我过一会再来看你。”他说着,站起身,给房立文换了头上的冰贴又喂了他点水就离开了。 这个人是谁呢?为什么会救他?他们报警了吗?弗莱,他雇的侦探还活着吗?那个追踪者呢?他们会来这里找他和他的救命恩人的麻烦吗?一个一个问题在房立文的脑海里乱蹦乱跳,就像是在做不规则分子运动的可恶的小分子们,房立文以为自己会心烦意乱到睡不着,然而只不过是一会儿,他便伴随着额头上的凉意再次沉入了梦乡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立文觉得自己好了很多了,头脑开始正常运转,虽然伤口和其他一些伤痕都实在疼得厉害。夕阳从窗外打进来,他慢慢地转动脖子,看着这间屋子。屋子不大,却布置得温馨舒适,一枝新鲜的蔷薇花插在花瓶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老者出现在房立文的视野里,见到房立文醒了,老者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说:“您醒了。” 房立文愣了一下,开口道:“您……您好,这里是?” “这里是蔷薇……”老者忽而收住了口说,“不对,现在是叫……嗯,是保全公司。” “保全?”房立文眼睛猛然一亮,如果是保全公司的话……随后他才想起来,与a国不同,c国的保全公司中似乎不少只是从事监控设备买卖、小区警卫之类的工作,并不提供vip服务,更何况他手头也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就像是看出了房立文的心中所想一般,老者走过来,他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撒着葱花的清淡米粥,他说:“您先吃点东西吧,关于保护您人身安全的事,可以等您有点精神了再和我们的负责人谈。” 房立文一愣,说:“你们、你们也从事vip服务?” “是的。” 房立文立刻支撑起自己软绵绵的身体说:“我、我有委托,我现在就想麻烦你们!” 第32章 case 01-6 房立文 房立文靠坐在单人沙发上,来回打量着眼前三人,除了救了他的高大男子,给他送饭的绅士老者,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长得很漂亮,神态却有些懒散的青年。他已经听过了刚才的介绍,知道这个青年和他身后那名高个男子就是这间保全公司的老板,以及,唯二的出外勤工作人员。 房立文简直有种自己跑错频道,上了荒诞剧舞台的感觉!他在a国雇佣的私人侦探兼保镖弗莱虽然算不上超一流,却也是出自一家雇员多达百人的大型保安咨询公司。弗莱曾经有过十分辉煌的职业历史,即便这样,如今却生死未卜,而眼前这家公司能用的人手却只有这么两个人?哦,对了,听说这家公司还有一名内勤是负责网络信息之类的事务,但是那也不顶用啊!房立文刚刚才勉强振奋起来的情绪不由得又低落了下去,这家公司不行。 陆蓥一笑眯眯地打量着房立文,在心里对他做着全方位的判断。一名学者,被人追杀却死死守着自己的包(他们从sprite的监控设备中看见了那一幕),那一定是因为他的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穿着和谈吐都不像是本地人,较大的可能是海归,至于是自己想归还是被迫归,那就得另论;落魄的外表以及坚忍的神情显示他已经被人追踪很久,但是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继续走这条逃亡路,所以这是一个心性执着的人,嗯,或许还有点古板,所以他现在对他们小而精的公司组成产生怀疑了。 陆蓥一伸手轻轻推过去一杯水说:“房先生,不要紧张,先喝口水。” 房立文像是方才从梦中醒过来一般,“啊”了一声,被动地将水杯举起来,过了会又放下:“我……” “没关系,您可以慢慢说。”陆蓥一单手托腮,摆出一副“我很有耐心”的表情,随后不出所料地看到房立文露出了为难与纠结的神情。 这个男人想要收回自己刚才的委托,但是以他的性格却又觉得出尔反尔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于是正在努力思考要怎样才能将这桩委托取消,他想。 房立文想了半天,才缓慢地开口道:“我……正在被人追杀。” 陆蓥一点点头:“我们已经知道了。” 房立文犹豫了一下,才道:“被追杀的原因是我持有的某件东西。” 陆蓥一瞥了一眼房立文此时仍然紧紧抱在怀里的牛津包,说:“是的,我们也知道了,东西就在您的包里。” 房立文开始纠结了:“关于……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 陆蓥一却突然打断了他:“您不用告诉我们是什么。” 房立文一愣:“不、不用吗?”上一家保全公司还曾问过他大概的内容,因为他们需要据此做出风险评估,从而设计合适的方案以及估算出相应的费用。 陆蓥一说:“我们公司接镖守则里有不问客户物镖内容这一项,除非客户自己有意愿作出说明,否则一概不加询问。” 房立文疑惑地看着陆蓥一:“……镖?” 李景书在旁边微微一笑说:“哦,鄙公司老总的意思是,保护好客人的隐私是鄙公司的重要服务宗旨之一。” 房立文却更加纠结了,说:“你们这样不对啊,如果那个客户委托的东西是赃物呢?是偷来的抢来的呢?这样你们也不问?” “不问。”陆蓥一说,“这是祖上的老规矩了,您下委托,我们负责帮您达成委托,其余事情不是我们能管也不该是我们管的。” “那要是……” 陆蓥一轻轻咳嗽一声:“那您是准备好告诉我们这包里的内容了吗?” 房立文被他噎了一下,虽然很想反驳些什么,最后却只能无力地咽了回去。 陆蓥一说:“好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您因为怀璧之罪为人追杀,现在可以请您详细说明一下您的委托诉求吗?” 房立文说:“好的,我想……”只说了两个字却愣住了。他想干嘛呢?在a国的时候,房立文的心中、脑中每日每夜都在燃烧着妻女被杀害的愤怒,他每天活在被追捕的紧张窒息感之中,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但却像是有一根神经始终绷着,他想着他一定不能让那些混蛋如愿,他要逃出去,要遵从跟妻子曾经的约定回到c国,所以他能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的身体撑过了一次又一次艰难的逃亡,直至回到了这个国度。然而现在,他明明已经踏在这片国土之上,除了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他还做了什么呢?他又应当做什么呢? 房立文慌张地想,并且想得慌张。 如果他不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那么他就会一辈子活在被saq追捕的阴影中,即便交出去了,他的人生自由恐怕也到此为止,saq绝不会允许有他这样的知情者逍遥法外。那么复仇?就凭c国这样一个小小的只有4人编制的保全公司去挑战a国saq那样庞大的组织,这可能吗? 房立文打了个冷战,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不停地奔逃,没有一刻敢松懈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松懈,等待他的就只有被捕或是死亡这两个结局,很有可能这两个结局还是因果关系,然而此刻他罕见地暂时不用为自己的生命与自由担忧了,这短暂的松懈却反而像是致命毒药,令得他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希望——房立文发现自己失去了生的目标。 如果……如果再找一个势力,比如c国的政府,将这支变异病毒毒株和研究数据交出去呢?可是谁又能保证c国掌握实权的政客们不会利用这支超级病毒做出一些违背人类道德底线的事? 房立文脸色苍白,耳朵“嗡嗡嗡”直响,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他急急忙忙地喊出了“委托”的指令,对于“委托”的内容却一片空白。 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般,只有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正在一格一格跳动着,发出微弱而规律的声音。房立文不开口说话,陆蓥一竟然也不逼他,只是交叠了双手,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他。 “如果……如果我请你们保护我几天的生命安全可以吗?”房立文终于下了决定,既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长远的打算,那么至少先保住这条命,利用这段时间找到弗莱——他的a国保镖的下落,然后再好好思考一下今后的打算。 “几天是多少天?人身安全保护是指到哪个程度?外围警戒?贴身守备?24小时随叫随到?” “三……不,一周吧,我不会外出,只要是住在这里的时间里能够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就行了,我……我能住在这里吗?” 陆蓥一打了个哈欠,脸上竟然露出了一副“白费了时间”的嫌弃表情,转头对李景书说:“景叔,拿张人身镖单给他填了,随便收个二、三十万就好。” 房立文的嘴巴都张大了:“说,什么!” 陆蓥一说:“还有之前的手术费、医药费,床位费、餐饮费什么的都给他算一下,打个折,就收一万二吧,卓阳你给他到二楼开间房。就这样,我要去睡觉了。”这么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你等等!”房立文“嚯”地站起身来,眼睛里冒出了火花。他愤怒极了,他明明是为了这个男子和他的同事着想,不想把他们牵涉到太危险的事情中去才删减了委托,可这个名叫陆蓥一的男人这个态度算什么意思?而且随便收个二、三十万就好是什么意思啊,就算是全a国知名的保安顾问咨询公司平克特的收费也不会这样轻率和价格高昂好嘛!他这么想着,愤怒地揪住了陆蓥一的领子。 卓阳上前一步,想要拨开房立文,陆蓥一却一挥手,拦住了他。 “房先生,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即便被揪着领子,陆蓥一的脸上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德行,房立文被他这态度噎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慢慢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 “你啊,”陆蓥一却突然上前半步,冷冷地看着房立文道,“知道委托人与受委托的镖师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房立文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是细一思量,却觉得自己并没什么错。 “镖师守则之首:接镖如交命!”陆蓥一沉下脸色,冷声道,“我告诉你,客户委托我们做事,那么在约定的范围内,哪怕赴汤蹈火我们也会替客户把事办成,但是如果你并没有把事情托付给我们的觉悟和信任,纵使我们有天大的本领,那也帮不了你,说不好,反而还会被你害了性命!” 房立文想说我没有不信任你们,但是这短短几个字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口。 陆蓥一突然轻嗤了一声,紧绷的表情又松开了,他说:“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把医药费什么的补一补,趁早另请高明吧,你的生意我们不做了。” 房立文一愣,整个人都有了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说:“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陆蓥一挺无赖地笑道:“房先生,请你搞清楚,我们不是慈善机构,而是间新开张的公司,我这儿还欠着装修公司的装修钱没还呢!” 李景书在他身后咳嗽一声,卓阳无奈地把头扭开了,陆蓥一却一点都不在意,说:“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就等着有大宗委托上门好把知名度打出去,名利双收赚个盆满钵满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让卓阳出门接你啊,不就是看你的这起单子够大吗,可惜你不肯合作,那就没办法了,咱们一拍两散,哦对了,祝你长命百岁啊!”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了,剩下房立文和李景书、卓阳三个人面面相觑。 李景书说:“哎呀,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去买菜了,不然抢不到打折的。”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房立文和卓阳两个人。 房立文傻傻地看着卓阳,卓阳想了半天,最后说:“小陆……其实人很好。” 房立文差点就想脱口而出说我怎么看不出来!!! 卓阳说:“要这样吧,你今晚还是先住在这里,再好好考虑考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想了想,又道,“我让雪璧再给你配台电脑,你就当打发时间用吧。”这么说着,也离开了。 房立文茫然地站在这间屋子里,对这间怪怪的保全公司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感情,有茫然也有恼怒,或许正是因此,暂时冲淡了他对于未来的惆怅。 第19节 第33章 case 01-7 房立文 卓阳背靠墙壁,侧身微微挑开窗帘往外看去。夜色下,蔷薇山庄门头处的门灯散发出温暖的光芒,门道上空空如也,再远处星星点点有些灯火,是来自对面的工地,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常,如果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然而在卓阳眼里,那个利用衣料伪装与出色的反侦察意识巧妙地将自己隐藏在不远处一撞待拆毁建筑阴影中的人却不是太难识别。 第二个。卓阳心想,从身形来看,这并不是最早追杀房立文的那名杀手,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个三人小组在跟踪房立文。职业杀手的习惯要么是独来独往,要么就是成组,除非有特殊情况,例如卓阳知道的曾经活跃于f国的一对雌雄姐弟杀手,大多数时候,成组的最小单位是三人,这一方面是因为分工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杀手们对彼此都没有信赖感。 能够干掉敌人的人自然也可能干掉“自己人”,反正杀手本来就是拿钱办事的兵器,所以三人成组在理想的情况下刚好可以起到互相监视的作用,比较不容易出漏子。与昨天来的那个人相比,今天这个的身形要矮小很多,但是卓阳判断这个人的单兵作战能力反而要强于昨天那个,并且是全方位的。 灯光猛然洒落,卓阳立刻放下窗帘,转回头却是一愣:“你……你怎么……” 陆蓥一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外面进来,他显然刚刚才洗完澡,脚上穿着拖鞋,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因而露出了赤裸裸的上半身。卓阳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看向了那裸露的半边。陆蓥一身形瘦削,身上的肌肉却十分匀称,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经常提到的练武之人才有的那种丝绸包裹着钢铁,充满了韧劲与内力的感觉。陆蓥一离家十多年,自称做了七年“金丝雀”,但是任谁这么看了都会觉得“金丝雀”一说显然是子虚乌有。卓阳的目光顺着陆蓥一还淌着水的脖子看到他的锁骨,然后是胸口……停了停,然后才往下看下去,看到他的小腹,再然后是…… 陆蓥一的毛巾猛然盖在了肚脐眼那部分,卓阳抬起头来,看到陆蓥一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我那屋还没全弄好,所以来……来吹会空调,看你灯没亮,我还以为你不在。”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晚上不吹会空调就会热得厉害,大概就是因此,连人心都跟着动摇、浮躁起来。卓阳定定神,伸手拿了件自己的衣服递过去说:“干净的,你穿,别冻着。” 陆蓥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披在身上。陆蓥一的身高有183公分,穿卓阳的衣服却还是大得厉害,让他觉得有点怪怪的。秦伟锋也是个180公分以上的男人,但是跟卓阳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而且陆蓥一也从来没有穿过秦伟锋的衣服,哪怕是在最如胶似漆的时候。陆蓥一在自己脑子里给自己下了个禁止令,想什么呢,秦伟锋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回过神来,却发现卓阳正专注地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点……深。 陆蓥一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危机感,问:“你看什么?” 卓阳说:“你这样看起来,很可爱。” 陆蓥一:“……”拜托,29岁的大男人怎么能用可爱这种形容词!!! 陆蓥一说:“我不吹空调了,拜拜。” 卓阳却拉住他,问:“你以前也穿过那个人的衣服吗?” 陆蓥一简直要炸毛了,低吼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那个人!” 卓阳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声音里却突然有了那么一点儿的委屈,他说:“……秦伟锋。”三个字念得又硬又冷,不甘愿极了。 陆蓥一:“……” 陆蓥一真是头大死了,他完全不懂卓阳怎么突然间就对他有了兴趣,而且现在这样……这是已经进展到独占欲了? 卓阳看着他,似乎还在等他的回答。陆蓥一本来想说“这与你无关”,但是话到了嘴边莫名其妙地自己变成了:“谢谢,没有!”然后他便一面懊恼于自己的老实,一面飞快地脱下身上的衣服扔还给卓阳,飞快地逃出了他的房间,连擦头发的毛巾掉在了地上都没发现。 门“砰咚”一声关上了,卓阳弯下腰,捡起那条毛巾。毛巾还是湿的,带着一点洗发水的清新的香气。卓阳拿着那条毛巾,脸上慢慢地浮上了一个笑。 ※ 房立文也站在窗边,同样背靠墙壁,但是他并没有卓阳的洞察力,视力也不太好,因此只能瞎瞪着外头的黑暗看。他看不到监视自己的人,却有一种直觉,此时有人正在外面盯着他。或许是因为他这条命还有价值,又或者说因为他手上的东西不能轻易被毁损,加上在c国的土地上惹出纠纷容易惊动上头,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们暂时还未闯进来,闯进这间仅有4人的小小保全公司。 房立文干瞪着眼睛又看了会,直到眼睛发酸了,才一瘸一拐地从墙边走开。地上铺着一条毯子,上面摆着卓阳借给他的电脑。房立文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稍微动作快一点、大一点就疼得厉害,也不能久站,但是此时他却没有选择去床上躺着,而是坐到了地上。已经是夏天了,对于房立文来说,地板还是太凉,所以他请李景书为他在地上铺上毯子,而之所以选择地面作为休憩的场所,是因为他害怕会有一颗子弹在某个时候突然穿破墙壁或是玻璃窗,击中他的太阳穴。不知道接下去要干什么,但房立文至少知道他不想死! 打开浏览器,房立文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键入搜索引擎地址,搜索了e病毒相关信息。没有任何异常,在他逃亡期间,并未有人取得卓越研究成果,这说明他过去留在彭坦因生物研究所的资料被jessica清除得很干净。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在地址栏输入了彭坦因生物科学研究所的官方网站网址,与他离开之前相比,网站中只多了些事务性新闻,像是捐赠药品给流浪汉、孤儿院之类,然而他一打开其中企业文化这一栏的内容时,却发现页面赫然变成了黑灰色,一个硕大无比的十字架从教堂的高处投下影像,底下是空荡荡的教堂和两支白色的蜡烛。 “沉痛悼念在5月的国家大剧院爆炸案中不幸丧生的两位同事jessica·m及adam·f和他的家人们。”房立文呆呆地看了那十字架一阵,随后不由捂住眼睛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那声音却又变了调,他趴在地毯上,捂着嘴声嘶力竭却小声地哭了起来。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疼了,房立文才勉强收住了眼泪。用袖口擦了擦自己已经哭肿的双眼,他再次打开浏览器,这一次是c国的浏览器,查看最近的新闻。昨晚的枪击案件已经被报道出来,不过媒体和当地警方都对此事莫不着头脑,只是简单推测为私人纠纷导致的仇杀,评论中有个id正在拼命咒骂警方的无能:“什么仇杀,那是杀手!杀手好不好!爷爷可是第一个发现那个杀手的人,还正面与杀手对峙过,打掉了他的抢呢!要不是因为那家伙狡猾,跑得快,爷爷早就把他拿下了!你们这群浪费纳税人钱的废物!” 房立文本来心情不好,被这言论弄得哭笑不得,点进去一看,发现头像正是前晚在公车上惨叫的中年人,不由摇了摇头。换言之,这批追踪他的人还没能引起c国的主意,这是坏事,也是好事。坏事是c国的警方不会帮他,好事是他此刻也不想引起c国政府的注意。 房立文又浏览了其他新闻,却都没有弗莱的消息,心里不由沉甸甸的,不知道弗莱此时是否还活着,有没有受到折磨。他忍不住想起了陆蓥一之前对他说的话,接镖如交命,心不诚反而会害了接受委托的人的性命。弗莱是不是就是被他害了呢? 一阵短促的鸣音突然打断了房立文的思索,房立文这才想起来,他一打开电脑就习惯性地登陆了某个专业论坛,那个论坛上汇聚了来自全世界各地各行业的高端技术人才尤其是生物科学方面的人才,他想着自己反正也暴露了行踪,干脆就直接上线了,刚才的鸣音正是代表着论坛上有人给他发了封简讯。 房立文打开收件箱一看,发件人的名字是宇文,不由得微微一愣。他知道这个id,这也是个微生物科学研究尤其是病毒研究方面的高手,由于房立文在这个论坛的id是立文,于是他们被并称为“双文”,然而他们俩固然研究领域一致,却一直没有互相打过招呼,为何宇文会突然发简讯给他? 正在房立文思考的时候,蜂鸣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宇文似乎十分着急,房立文一刷新,但见七、八封封简讯立时出现在他眼前。 “立文,是你本人上线吗?” “抱歉,冒昧打扰了,我有些急事想找你商量。” “立文,能否请你联系我一下。” “难道你不是本人?” “是这样的,这件事有关你的那个e病毒研究实验,我有了新的发现。” “立文?” 房立文心中一震,赶紧回信道:“是我。” 宇文说:“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你,你失踪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出事了!” 房立文心中苦涩,他想他可不就是出事了吗?正要打些内容进聊天框,突然,电脑屏幕的角落里自己钻出了一个对话框,一个绿头发的卡通小人一面喝着绿瓶子的汽水一面“噼噼啪啪”地说道发现窃取信息木马,已予以拦截并向对方投放病毒。过一会是,病毒投放成功,聊天信息得到保护。 房立文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这是这家保全公司的网络安全防火墙,他险些就忘了,尽管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但是所有的信息还都在他手上,saq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他可能透露信息的渠道,包括电话、网络聊天工具、论坛平台,也许就连他的岳父岳母那儿此时也受着监视吧。房立文的心里涌起了一阵焦虑感,回讯息的速度也变快了:“我这里出了点事,有什么快说。” 房立文这话口气不好听,宇文却不在乎,反而真的直截了当地说:“听说你也在做e病毒的抗逆转录病毒药物的研制,我想冒昧问一下你的实验结果。” 房立文的心里立刻戒备起来,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宇文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实在太像是套取机密研究资料,遂坦然道:“你放心,我的实验和你是差不多时间开始的,或许还要早个几天,这些都有记录证明,你可以看我发表的日志链接。老实说,现在我的实验小鼠产生了基因突变,并且已经死亡,通过大体解剖分析,我得到了一支e病毒的变异毒株。” 房立文心中大惊,没想到自己的试验在这个宇文手上重演了,他试探着在输入框里半遮半掩地描绘了一下自己发现的变异毒株的结构及特征,但在关键处修改了一些。宇文那边像是得到了验证,消息发得比之前更快了:“没错,高传染性、高变异性,但是有一点跟你的不太一样,我这支变异毒株产生了耐药基因,险些就成为超级病毒了。” 房立文刚才在描绘病毒变异结构时,正是在这里做了修改,然而宇文又说了下去:“但是这支变异毒株在接下去短短七个小时之内又发生了三次变异,却是向着退化的方向,到最后一次变异的时候几乎已经不具备抗原性,而是退化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畸形病毒。将这种病毒给感染了e病毒且病程进入第三阶段的小鼠注射后,可以观测到小鼠的症状有了暂时性缓解……” 房立文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在他出逃的一个月时间里,他根本无暇顾及那支被他带走的病毒毒株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难道他发现的这支病毒毒株也产生了同样的情形? 宇文却接着道:“可惜的是,之后我尝试了多次,却都没能再次成功培育出该种畸形病毒,所以我想向你求证一下你的试验中是否也发生了同样或类似的情况,如果是,或许我们可以共同探讨研究这个课题,找出产生这种畸形病毒的真正因素。” 宇文这一番话说得直接也说得单纯,并没有任何私心存在其中。他的所有话都只在传达一个讯息,他希望能够邀请房立文与他一起研究,因为很可能他们已经踩在研制出治疗e病毒的有效药物的边界线上了。 房立文思索了一下说:“或许我可以把我的研究数据和变异毒株寄给你。” 宇文那儿忙道:“不不不,这于理不合,我是希望能够与你当面探讨,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空,我可以去拜访你,当然,如果能够邀请你来c国那就更好了。” c国!房立文心里忽然就豁然开朗了,没错,那刚才还隐藏于他的心中不甚明了的未来的微光在这时终于拨云穿雾,完全展露在了他的面前。他要去找宇文,与他一起攻克e病毒!房立文微微颤抖着手,打下一句话:“请告诉我你的工作地址和联系方式。” 不一会,陆蓥一脸色难看地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房立文被他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么晚了打扰别人的不妥,不过陆蓥一的表情却在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又变好了:“是你啊。”他懒洋洋地抓了抓半湿不干的头发道,“有什么事?” 房立文说:“托镖,我要托镖!”这一次说得清晰而坚定。 第34章 case 01-8 房立文 出发地:m市 目的地:b市 距离:2150公里 可选择的交通方式: 飞机:飞行时间约3小时10分钟; 动车:车程10小时35分钟; 自驾/摩托:20-22小时; 骑马:…… 步行:…… 安德森从短暂的养精蓄锐之中醒来,睁开双眼。他拥有一双灰色的眼瞳,搭配上典型的欧式五官,倒也算得上英俊帅气,但是从来没有人会欣赏他的这方面,因为他是名杀手,就算是在知名的保全咨询公司hg llc中也能排进前十五,在业界,大家都管他叫“灰鹰”,因为他就像一只被驯服了的鹰一般忠诚、谨慎、精准。 时间已经走到了清晨五点,安德森从瞄准镜里看到从那家奇怪的保全公司的小楼里走出来了一个人,那就是之前从亨特眼前硬生生接走了房立文的男人,也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之一。安德森已经拿到了他的资料,知道他叫做卓阳,而卓阳现在正在院子里……扫地。安德森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并不因为后者此时一身扫除的装扮以及浑身漏洞百出的样子而掉以轻心,他行走在这一行当已经多年,十分清楚掉以轻心会导致多么可怕的后果! 老人、小孩或是妇女,不论看起来多么柔弱、多么不起眼,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展露出能够杀死你的毒牙利爪,所以哪怕被亨特挑衅地讥笑为“胆小鬼”,安德森仍然坚持先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观察、去分析,当然,另一方面,他也在等候上级的命令。 房立文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目标,尽管上级的指示中的确提及如果实在无法将其带回a国,可将其就地格杀,但是这个“实在无法”的标准却并不好衡量,更何况,上级还在联络中提及房立文身边带着的东西十分重要,无论发生何种情况都不得令其毁损。思及此,安德森不由得又想到了此次与自己合作的同僚之一,“野猪”亨特。与谨小慎微的安德森不同,亨特的风格是蛮横、粗暴、不讲理的,所以才会闹出在c国街道上贸然开枪的事来,安德森一想到亨特那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就不由在心里冷笑,亨特一定不知道,他的这一行为已经激怒了上级,对方告诉他,如果再发生类似情形,他可以随时让亨特消失。 杀人,或者被杀,这大概就是杀手人生的两个宿命终极。 突然,安德森的身体猛然一僵,就在刚才的一刹那间,他的身体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危机,并对他做出了提醒,然而等他回过神,再通过m24狙击枪的瞄准镜筒看出去的时候,所看到的依然只是卓阳正认真打扫的样子,他甚至在瞄准镜中将后背完全暴露了出来。刚才难道是他的错觉? 时间慢慢推移,太阳升起并渐渐往正中移动,卓阳忙忙碌碌地扫完地、清理了草坪,接着开始洗衣服、晾衣服,期间与出门买菜的李景书打了个招呼。当时,安德森通过耳机呼叫了浩二:“目标1名,李景书,出门前往超市,注意追踪。” “roger。”那头的浩二立刻用夹带奇怪口音的a国语回了话。 安德森这支小组统共三人,浩二是第三名成员,主要负责后勤事务,同时,他也是一名优秀的计算机专家,他比安德森和亨特都先赶到这座城市,现在已经成功侵入了整座城市的交通监控探头,可以说,只要李景书还在街上行走,他就能随时随地掌握他的行踪。 “发现目标,我要去投放诱饵了,灰鹰请多加小心。”浩二说完,便暂时关闭了通讯器。安德森知道,浩二将会把窃听器投放到李景书身上,这样能够帮助他更好地掌握房立文目前的情况。 安德森继续专注地监视那家保全公司的情况。时间快到九点半,这家保全公司的另一个老板陆蓥一终于起床了,他打着哈欠到院子里闲闲地看了看,然后到门口取了报纸和牛奶就回了屋。安德森仔细看了他手上的东西,确信并没有夹带任何值得特别注意的物品。又过了一会,李景书回来了,一只手里拎着装满了各种食材的环保袋,另一只手里则拎着些橡胶手套、围裙之类的日用品。他们这是要干嘛?安德森想了想,哦,对了,他们似乎正在装修。 小小的院子一角堆放着木材、铝材等建筑材料,油漆桶一字排开,赤橙黄绿青蓝紫,几乎什么颜色都有。安德森真怀疑这家公司的人懂不懂什么叫审美,哪有这么装修房子的。耳机里终于再度传来浩二的声音:“诱饵投放成功,现在开始调试。” 在一阵紊乱的电流音和忽远忽近的人声后,耳机里的声音终于稳定下来,安德森听到了浩二的声音,他正在努力地翻译屋里的对话。 “早饭吃什么?” “煎饼……锅子……果子。” 安德森问:“煎饼锅子是什么?” 浩二也有点糊涂,说:“好像是一种鸡蛋烤饼,你等等,他们正在说怎样制作煎饼果子,先这样、然后这样、然后再这样、然后再……” 安德森:“……”安德森看了一眼自己身旁一马甲袋冷冰冰的面包和同样冷冰冰的罐装咖啡,终于忍无可忍地说,“能不能等有了有用的信息再告诉我?” 浩二这才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地说:“……好、好的,那我等一会再联系你。” 被浩二这么一打岔,安德森也忍不住有些松懈,他赶紧稳定了心神,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监视房立文上。房立文住在这家保全公司二楼第三间屋子里,此时他的房间窗帘还下着,似乎表示本人还没起床。安德森知道房立文受了伤,要不是他命大,搞不好亨特在街道上那一枪就会要了他的命,对于一个文弱学者来说,这种伤养个十天半个月那也并不奇怪。 卓阳终于忙活完了所有家务,安德森看到陆蓥一出来对他扬了扬手里一个金黄色的……似乎是鸡蛋卷饼的东西,卓阳便走过去,就着他的手大大咬了一口,并且露出了一个笑容。隔着瞄准镜,那胖嘟嘟的饼的香味和滋味似乎都随着笑容一同传递了过来,令安德森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那是不是就是煎饼果子?安德森咽了口口水,莫名地觉得那东西看起来似乎很好吃,也许他应该在和亨特换班后去买一个尝尝? “安德森,有一辆小卡车朝你那过去了。”浩二那口不标准的a语再次从耳机里传来,安德森说了句“收到”,立刻取了望远镜走到另一侧窗口,往外看去。 马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小型卡车,车上堆满了各种家具和建筑材料,几个工人跳下车正在往下搬东西。陆蓥一和卓阳走了出来,他们与从车头跳下的一名工头模样的中年男人聊了几句,卓阳伸手拔了根烟给对方,对方接了,然后双方便笑着往里面走。 沙发、茶几、立柜、书架……安德森一件一件数着将要被搬运进去的东西,这家保全公司这是要替换掉一大批家具吗?安德森这么想着,灰色的眼睛便微微眯了起来。有进必有出,这会不会是给房立文刻意制造的逃跑机会?安德森一面通过望远镜仔细地观察每一个经过他面前的工人的脸,看不到脸的则着重记住了他们的身形和行走习惯,一面嘱咐另一头的浩二注意监听和盯住外面的车,并让亨特守在合适的地方必要时开展拦截。 工人们陆陆续续地进了院子,他们原地讨论了一阵子,最后似乎决定先把小部件拿进去,大部件则暂时放在了院子里。 “他们在说什么?” 浩二那头认真听了一会,然后慢慢说道:“沙发先搬出去,衣柜摆到楼梯下面,这组书架要放到两楼,小心头,后面再抬高点,对,把角度让一下才能上去。”浩二的翻译听来毫无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是安德森还是仔细地听了下去,只可惜他不懂c国语言,他知道有些暗号是通过一些词语组合方式发出的。 安德森提醒浩二:“里面有没有隐语?” 浩二又认真听了片刻道:“目前来看没有,现场很多人,信息有些杂乱,我再梳理一下。” 安德森从望远镜里看到有一些工人出来了,其中一些工人把新的家具陆续拿进去,另有三个工人正抬着一张旧沙发往外搬。 “他们谈妥了贱价处理那些旧家具。”浩二的声音及时提醒道。 “收到。”安德森移到瞄准镜前,调整了枪口往下看去。沙发的造型无法隐藏一名成人,所以房立文不可能躲在里面,但是一张只需要两个人就能抬起的沙发为什么需要三个人来抬?安德森的手不由扣到了扳机上,他仔细观察着这三人,其中两个他很快就回忆起来,但是第三个人的身形却有点陌生,何况这么热的天他还戴着帽子。难道房立文打扮成了工人打算混出去? 第20节 正在这时,前头那个工人的脚似乎偏了一下,沙发往他那一侧猛然倒了过去,第三个抬着中间的工人急忙靠过去,他蹲下身、弯了腰,帮忙去扶,这一下动作幅度极大,但是这工人的肢体却没有丝毫的不自然。这就不可能是房立文了,房立文被安德森打伤了肩膀和左小腿,就算他能忍痛,但是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绝不可能在情急之中将肌肉调动得与常人一样,遇到这种事也不会想着去抬,而是会下意识地避开。恰在这时,那名工人为了擦汗,摘下了帽子,果然不是房立文。 安德森微微皱起眉,固然这不是房立文,但是他也并不记得自己刚才曾经见过这样一个工人,难道是他刚才看漏了?第三个工人等着前两个工人把沙发抬到了外面停放着的车上以后,对那两个工人招招手,然后就自顾自地走了。安德森正要下令,那头浩二已经道:“看到你这里跑了一条鱼,野猪去确认了。” “你盯着他点,让他收敛点!”安德森说。 “明白。” 前两个工人放下沙发,又重新返回那间保全公司,进了小楼,过了一会,又是四名工人出来了。他们一起抬着一张厚重的书桌,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是很吃力,可见里面别说是人,就算是连书都没放,但是,安德森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怎么回事,这次的四个人里居然又有一个工人是他记不起来的! 安德森一直对自己的观察力、记忆力都十分有自信,一方面他有这个天赋,另一方面在发现这个天赋之后,他便一直在加强这方面。他做过很多训练,甚至可以做到在400米开外通过瞄准镜在七秒时间内迅速发现自己的目标,如果是面对面的接触,那更是可以同时找出复数个记忆对象,但是现在他却错了第二次。 安德森抬起枪口,对准了这一个工人头上盖着的毛巾,结果就在这时候,后者身旁的工人突然抬手抽走了他脑袋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后挂到了自己脖子上。仍然不是房立文! 浩二的回馈信息送了过来:“漏网的鱼已经确认不是目标,放归大海,咦,怎么又有第二条鱼了?”惊讶的口吻显然代表浩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继续追踪。” “明白。”浩二急忙道。 然而接下去,出乎人意料的,在安德森眼前陆续出现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他完全没有记忆的工人。这简直就他妈地像是场荒诞剧了!一向冷静的安德森此时也忍不住烦躁起来,或许是因为报告打上去太久却一直得不到上级的新命令,或许是因为早饭太他妈难吃,甚至是因为对面的工地吵得简直像是快炸了!再加上这档子超出安德森认知的事,冷静的“灰鹰”终于也失去了他最引以为傲的本钱。另一头的浩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抱怨着监听器里听到的都是无用的讯息,而亨特也因为来回跑了太多趟开始喋喋不休地发脾气了。 安德森计算了一下,当时进去的工人除了工头一共有十三个人,此时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其中九个人已经离开,那么在这个院子里应该就还剩四个工人加一个工头,而他也已经先后通过各种方式验证过,那些运出去的家具不是没有办法藏人,就是确实没有藏人。为此,安德森甚至冒险在对面工地施工声大作的时候击毁了一口长立柜的门锁,立柜门当场掀开,掉出了里头一堆的……废旧报纸烂木头。 这时,保全公司的小楼大门打开了,只见工头和卓阳两人走了出来,后面陆续跟出了四个工人,他们一人扶着一根木柱,抬出了一口沉甸甸的镂空雕花……什么来着?木箱?浩二想必是监听到了什么,在那头嘟哝了一句:“这么好的清代红木架子床都卖掉,这家公司的老板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床?那是一张床?”安德森疑惑地打量着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问浩二,“这种床里面有没有暗层,能不能藏人?” 浩二道:“我这个角度看不到床的样子,一般而言,这种床的前后两侧会设置两组抽屉,要藏人只有在两者之间靠手臂和腿部力量支撑,但是以房立文的身高来计算,空间不够不说,他也没有这个身体素质坚持到床被搬出去不露馅。” 安德森排除了架子床藏人的可能后便把所有注意力放到了那四人身上,这一看却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次竟然是四个人他都没有印象? 第35章 case 01-9 房立文 安德森的额头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汗水,背后的工地又开始闹起来了,真不知道那些c国的建筑工人到底在建筑什么工事,声音大得几乎像是要拆毁一整座城市。一滴汗水流下来,滴到了安德森的眼睛里,他不得不放开瞄准镜,用手背去擦汗水。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运气不好,安德森手中的狙击枪突然掉到了地上。他吓了一跳,伸手去扶正枪支,结果屋子猛然一颤,手中的枪差点又滑了出去,显然是受了隔壁工地打桩的影响。安德森不由得恼羞成怒,一把将枪从两角架上拿了下来。他此时心跳加速,血气也跟着上涌,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又爬又啃,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对着那伙人大喝一声,然后把他们统统突突了。 然而,这是不被允许的。 安德森只能努力深呼吸又深呼吸,好容易情绪平复了稍许,这次没用两脚架,而是直接拿起枪对准下面。只是一会儿工夫,那伙人已经走得很近了。四个人,还是安德森完全没有印象的四个人,正扛着架子床不紧不慢地走着,丝毫看不出要“偷渡”一个人的紧张。 难道房立文真的不在这四个人里面?否则他们怎么会如此镇定?不,也许这正是他们的计谋,是欲擒故纵呢?可是刚刚走出去的每一个人他不都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吗,并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房立文的! 安德森额头青筋迸出,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狂躁状态,他努力告诫自己要镇静、要冷静,然而他的大脑里依然有个小人在疯狂地叫嚣:“安德森,你这头蠢驴!为什么你连十多个人都分不清楚?为什么你会不记得这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你这么蠢,真的能确信刚刚走出去的九个人里面没有房立文吗?” 安德森开始怀疑自己了。他的自信心已失,方寸大乱,他努力地告诫自己,不要乱,千万不能乱,就算他本人漏过了房立文,不是还有浩二,还有亨特吗?每一个离开蔷薇山庄的人亨特都去确认过了,确实没有房立文。可是以亨特那副只懂使用蛮力的猪脑子,他真的能够分辨出伪装过的房立文吗?他会不会也漏看了呢? 安德森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居然使用了一个“也”字,他开始犹豫了,他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再呆在这里。他一时想要去把刚才走掉的九个人都追回来,一时又想着要快点先把眼前这四个人处理掉,搞不好房立文就在这四个人里面。 是阴谋!一定是阴谋!安德森想,事情至此,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监视这家保全公司的事已经被发现了。安德森的耳机中传来了浩二迟疑的声音:“灰鹰……安德森,你怎么了?”安德森迟迟没有动静也没有指令下达,让浩二感到了明显的不安。 经过了两方大半天的对峙,此时时间已近傍晚。夏日的夕阳挂在天边,将橙红色的光芒洒落在这个繁忙的都市上空。安德森深深呼吸着渐渐凉下来的空气,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他的谨慎帮助他取得了太多次胜利,正是因此,当局面超出了他的预料,一点一点脱离他的控制,对他的打击也就格外巨大。安德森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他说服自己,跑了的九个人此时再追也没用,他不相信亨特也该相信浩二,所以房立文还没出去,只要自己盯紧最后的四个工人以及工头,那么前面那些挫折就都不算什么。 就在安德森监视着的狭窄巷道中,现在那名工头已然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卓阳则变为稍微落后一些,有意无意地帮着那四个工人一起抬着这张红木架子床。四个工人全部都戴着鸭舌帽,脖子上挂着围巾。安德森的不安突然变得更浓重了,因为当他仔细看去,竟然发现这四名工人的身高、身形都与房立文十分相像,除了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以外。 他们没有受伤吗?不不不,左面第一个的一条腿走路似乎有点瘸,右面后头那个的一边肩膀不自然地垂着,还有右面前面那个,走路的时候喜欢往左偏的习惯跟房立文一样,等等,左面后面那个看起来是四个人里最紧张的一个! 安德森彻底混乱了。房立文到底是哪个?刚刚出去的九个人是一个都不像房立文,而现在出来的四个人则各有各像房立文的地方,并且,这四个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安德森之前记住的进入强威山庄的任何一个工人! 难道蔷薇山庄里有一条密道?所以有源源不绝的人偷偷混进来?不,醒醒,如果能够通过密道离开,蔷薇山庄的人干嘛还要在这跟他们做游戏?啊,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在拖延时间,为了把已经混出去的房立文尽快送走! “安德森?安德森,你到底怎么了?”耳机里传来了浩二的声音,把安德森惊醒。 安德森说:“什么?” “上级命令下来了!” 安德森不由得精神一振:“怎么样?” 那头浩二解密了上头发来的电文,读给安德森听:“查悉房立文与c国微生物科学研究机构成员联系,请即刻格杀并带回其随身物品。” “roger!”安德森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就等这句话。他再度端起枪,吩咐浩二说,“房立文可能已经跑了,你配合野猪去查一下出m市的各种交通工具班次,见到他就把他格杀,半小时汇报一次进展。” “那你……” “房立文还有一半的可能在这里。”安德森说,“这里由我来解决。” “是。”那头浩二暂时关闭了通讯,与野猪联络去了。 安德森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群,目光阴冷。 只好赌一把了,他想,赌房立文就在这里面。安德森通过瞄准镜选择对象。 左前、左后、右前、右后……安德森努力思索,房立文究竟会是哪一个四分之一?对了,扮得再像,不是房立文的人毕竟没受伤,房立文受了伤,用不上力气,所以为了保持架子床的平衡,需要有人帮一把。也就是说,房立文在卓阳帮着抬床的那一边。 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房立文的人选范围就缩小到了两人之中,是前面的还是……不,应该就是后面那一个,做保镖的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客户挡在自己的身前! 这一番分析下来,安德森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不管这些人有什么花招,此时统统已经失效。安德森心想,他们也是有些小能耐,今天这个局面如果换了亨特来盯,很可能已经被人调虎离山,放脱了房立文,也多亏了他耐心足够,头脑也足够清醒,才能够终于等到正主露面。虽然他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进去的人和出来的人好多都对不上号,但是他又不是参加考试,解题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最后写上正确答案即可! “准备好上路吧。”安德森冷声道,他调整枪口,试图锁定卓阳身后的人,无奈卓阳身形魁梧,加上他后面那名工人总是多动症一样地晃来晃去,导致安德森以现在的角度总是无法精确锁死对方,但这一举动也愈发坐实了安德森的猜测,后面那名工人必然是房立文! 安德森开了通讯器道:“鱼儿出港,等待收网。”他一脚跨上窗台,改变枪口角度以便能绕过卓阳击中他身后的人。 还有五步,“房立文”就能进入他的最佳射击范围。 五、四、三……安德森的手已在扣动扳机的过程中,就在这时,一种古怪的违和感在安德森的心中蒸腾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是什么地方?安德森的脑子在这一刻飞快地转动,排除人选的过程没问题,锁定目标的过程没问题,目标本身……等等!安德森回想着,房立文走路会不自觉地有一种轻盈的跳跃感吗?那是只有经过训练,懂得搏击术而力量不够的人才习惯使用的腿部发力方式,在那家保全公司里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走路习惯,是陆蓥一! 安德森的手猛然收住了,这是一个陷阱!他通过瞄准镜依次扫过了所有人,最后定格在了始终没被他怎么注意过的工头身上。这张脸…… “糟糕,是陷阱!”远处蔷薇山庄楼上的窗口,有张人脸一闪而过,但是安德森敏锐地捕捉到了,似乎是房立文。看来对方虽然知道他们在附近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人数和位置,也就是说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个引诱他出手好找到他的位置,再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圈套! 安德森当机立断,收拾了东西,飞快地往门口走去,就在这时,外头的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脚下一顿,转身从厕所一侧的窗口灵巧地翻了出去,敏捷地沿着落水管道爬到了另一侧的一户屋子里,然后又接连换了几间屋子,最后从楼房另一侧底楼的某间厨房翻了出去。戴上墨镜,安德森装成普通游客的样子,身上背着个登山包,正好与几名匆匆跑来的警察擦身而过。 果然是个陷阱!安德森想起了工头的那张脸,那属于一名叫做韦正义的警察。本来这种普通民警不可能入了他们的法眼,但是现在hg中无人不知上个月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民警带着一帮c国最普通的小民警干掉了他们排名前十的杀手“坦克”!这家保全公司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请到这种人?安德森的心中刹那燃烧起了火焰,那倒是正好,既然彼此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那就免不了要来个你死我活了,如果他能把韦正义一起干掉,他的身价、地位恐怕都能翻上一个跟斗!安德森这么想着,转了个弯绕进了另一栋空置的动迁居民楼,那是他早就看好的第二个监视点,那就今晚行动吧。 另一头,卓阳和陆蓥一连同其他几名“工人”一起把红木床搬上了小卡车,韦正义发动车子,沿着大街小巷绕了好一阵子后,才终于停在了一处看似已经荒废了的汽车修理厂里。韦正义跳下车,给那三个搬运工一人发了一个红包说:“哥们,今天多谢你们啦!” “客气了,韦爵爷,以后有事用得着兄弟们的,您继续发话啊。”那几个人数了数钱,笑着冲韦正义挥挥手,带着其他人走了。 韦正义说:“怎么样,兄弟我办事地道吧,这批人里可是汇集了咱警队侦查专业的佼佼者还有本地剧团最好的台柱,别的不说,伪装个身份演个人什么的最在行了,包管连家里人擦身而过都未必认得出。哦,对了,留在你们那儿那化妆师记得给我安全送回来。” “当然,景叔会处理好的。”陆蓥一说,“这回谢谢你了爵爷,现在时间紧,等事办完了,我们一定好好酬谢你!” 韦正义说:“咳,谈什么钱啊!你们上次帮我抓了那个国际杀手,帮了足够大的忙了,我只求卓阳兄弟……” 卓阳说:“先办正事,其他以后说。”就这么把韦正义的话给截断了。 韦正义倒也不尴尬,说:“行,那说好了,你回来了可得找我。”他帮着卓阳和陆蓥一将那张红木床又搬了下来,卸掉了外面的抽屉面板。原来那组抽屉最上面一层靠内的侧板已经被卸掉,床中间的空隙加上了两个抽屉的空间,足够容纳房立文整个人横卧其上,又由于有了抽屉骨架的支撑,受了伤的房立文也能支撑到现在。 这个藏人的方法其实并不高明,高明的是陆蓥一扰乱安德森心智的方式。在彼此暗中对峙的情况下,知道讯息越多的一方必然占有更大的优势。安德森他们输就输在不知道卓阳有多强的观察力、张雪璧有多少获取信息的手段,也不知道陆蓥一有多强的分析布局能力,当一个自信满满的杀手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焦躁、狂怒、失去控制力,那就是他们的机会来临的时刻。 陆蓥一帮着房立文从抽屉架子里拿出手脚,从床底爬出。卓阳则从韦正义手里接过两个一模一样的背包和一把车钥匙,递了一个包对陆蓥一说:“按计划行事。” “按计划行事。”陆蓥一背上其中一个背包,对其余三人挥挥手,“咱们b城见!” 目送陆蓥一的身影缓缓没入夜色之中,卓阳扔了个摩托车头盔给房立文,自己也带上一个,发动了早被刘文军的小弟停放在院子里的改造版哈雷883,对韦正义一挥手:“回见。” “一路顺风!” 摩托车载着两人风驰电掣地割裂夜色,往国道开去。 “好了,现在该轮到我们这儿的活了!”从监视器中分别观测到陆蓥一及卓阳都已经按照预定计划出发,张雪璧手指操控着键盘,“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随着他的动作,蔷薇山庄的每一处土地、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发生了轻微的变化,监控探头全面启动、红外线热感应报警器启动、3d全息投影设备启动,与此同时,李景书从蔷薇花丛中直起身来,满身都是灰尘和汗水,长长地舒了口气。在他的手下,属于强威镖局的古老陷阱也终于全部活了过来,迫不及待地要显一显自己宝刀未老的锋芒! 第36章 case 01-10 房立文 哈雷摩托发出“突突”的声音, 在夕阳中停在了一座小镇中的饭馆兼旅社门口, 旁边是一家加油站。卓阳嘱咐工作人员给他的车加满油,带着房立文进饭馆叫了两个菜。 “没关系的, 我吃饼干就可以, 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吧。”房立文紧紧抱着他的那口包, 有些慌张不安地看向四周。饭馆不大,一共只有五张四人桌, 此时其中有两张坐了客人, 一张桌边是一家五口,里面有一个是小孩子, 还有一张桌边则坐了一个斯斯文文的男青年, 旁边的椅子上放了个硕大的背包, 像是外地来的游客。 卓阳慢条斯理地用茶水涮了涮一次性碗筷和茶杯,给房立文倒了一杯茶说:“离目的地不远了,你受了伤,不宜过度劳累。” 房立文说:“我真的没关系的。” 卓阳伸手轻轻一搭, 便抓住了房立文的手腕, 房立文吓了一跳, 然而卓阳又很快放开了:“你发烧了,我去要间房,休息两小时再走。” 房立文愣了一下,过了会低下头蔫蔫地说:“对不起。” 卓阳并没有花功夫安慰他,只说:“吃饭吧。” 房立文端起饭碗,努力地扒拉起饭菜来。 另一头, 藤田浩二向亨特那边传讯:“发现目标。” 过了一会,亨特那边终于也传来了反馈:“我这里也发现了。”在b城的某间商业广场内,亨特正谨慎地跟在同样抱着一口背包的陆蓥一后面,在拥挤的人潮中转悠。 换作过去的亨特,他绝不会那么谨慎,但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谨慎。就在昨天晚上,他和浩二正在忙着在外头四处奔波寻找所谓已经逃出m市的房立文时,一起得到了一个消息,安德森为了独揽功劳,试图一个人对那家名不见经传的保全公司发起进攻,抹去房立文和其他知情者,却没想到反而步入了一个圈套之中。过程是怎么样的,两人已经无从得知了,最终的结果却是对方亲口告诉他们的。 没错,就是那个看起来成天笑眯眯,和蔼又亲切的老绅士,每天最大的爱好好像是……去超市抢打折菜和做家务,最近则正在努力融入本土广场舞大妈大爷队伍。就是这位老绅士——李景书通知了他们这个噩耗,当然不是通过电话,而是采用了另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李景书的同伴,那个满头荧光绿小辫子的geek张雪璧直接帮他黑进了浩二的电脑,以至于他们打开通讯器满眼就是李景书笑呵呵的脸和那个geek一头乱七八糟的小辫子和大雪碧瓶,然后前者便配着那个浩二亲自安装的窃听器,用一口优美流利的a语对他们做出了宣告。他说:“晚上好,两位先生。”他甚至还不忘试了试音,“你们的伙伴灰鹰安德森在五分钟前因擅闯民宅和杀人未遂已被警方抓获,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诚恳地通知你们一声,房立文房先生也已乘坐班机离开m市,不久将会抵达目的地,请你们不用再费心找寻。拜拜!”然后就切断了联系,顺带把浩二电脑里的一堆资料都给黑完了。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亨特和浩二当时气得火冒三丈,但是气归气,两人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好。在他们这个临时组建的三人小组中,安德森一向是核心人物,因为他有头脑,浩二则是一个典型的技术宅,没有谋略也没有武力,现在安德森进去了,亨特又是个只会蛮干的,他们俩真的就像是走丢了的娃,连一步路都不敢走了。报告上级?当然不行,任务失败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何况只要房立文一天没有消失、没有交出手里的东西,就一天不能算他们失败。眼下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再度捉到房立文的线索! 然而,房立文此时会在哪儿呢?是真的已经坐在班机上了,还是走了别的路出去?浩二明明连接了所有机场的安检摄像头,并没有发现类似房立文的人啊,会不会是欲擒故纵呢?就在浩二和亨特两个人束手无措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进了浩二的手机。这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来自一个浩二和亨特都不认识,却谁也不会不知道的人。 浩二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接到这个人的联系,虽然他也曾和其他人一样听闻过这个被誉为hg传奇的名字“蛟”,而他又比其他人多知道那么一点。曾经大胆侵入过hg数据库的他知道“蛟”的国籍正是c国,但是他不是已经退隐了吗,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任务,又为什么肯伸出援手呢?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蛟”提出帮助他们完成这次任务,他命令浩二和亨特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到b市高速公路附近堵陆蓥一,另一路则需按照他给的路线追踪,找到房立文和卓阳。 “我?”浩二听到任务分配的时候惊呆了,“您让我去追踪房立文和那个卓阳?我只是一个文职人员,我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卓阳!” “我会出手。”“蛟”只用四个字就堵住了浩二的嘴。 没有人知道“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多大年纪,什么相貌,就算从电话里听来那是一个沙哑、难听的老年人的声音,但是谁又知道他/她是不是使用了变声器呢?浩二心里翻腾着各种各样的感情,有紧张、有困惑,也有期待和兴奋,因为他知道“蛟”现在很可能就在附近监视着这里的一切。 房立文显然胃口很差,勉强吃下一碗饭后便不再动了。卓阳把剩下的菜都吃了个干净,然后买了单,带他上楼去休息。浩二就坐在旅社楼梯旁的饭桌边,两人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边吃着自己的饭菜,边在手机上编短讯,就像那些沉迷于电子设备的普通年轻人一样,看起来正常极了,然而谁要是停下来看一眼他手里的手机屏幕就会发现那上头写的是:“目标转移至202。” “蛟”那里并没有消息送回来,但是浩二知道他一定已经收到了。 “买单。”操着不太标准的c国语叫来了服务员,浩二起身往外走去,目标交给了“蛟”,但他并不甘心做一个壁上观战的看客,难得能够与这样的前辈合作,他也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或许这样能够得到前辈的青眼?浩二决定对卓阳的哈雷摩托动点手脚。 卓阳放下窗帘,房立文的脸红彤彤的,显然发起了高烧。他身体疲累,但是依然强撑着,睁着眼睛问:“怎么样?” “有条尾巴。”卓阳并不喜欢用虚假的言论来安慰vip,不影响布局的情况下,他会正面响应vip的提问,“不是职业杀手,能力不强,出发的时候我会顺手解决掉。” 房立文似乎略略放了心,说:“那我先睡一会,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以后请你把我喊起来吧。” 第21节 卓阳说:“好。”不一会,房内就传来了房立文均匀的呼吸声。 卓阳再次来到窗边,正好看到浩二走进加油站,装出问路的样子,却在他的摩托车上摸了几把,趁小工不注意将什么东西安在了哈雷摩托车的座位下面。卓阳眯起眼睛,伸手拨通了陆蓥一的电话,过了一会那里传来了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小陆!”卓阳一惊,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但是那头很快传来了陆蓥一标志性的懒洋洋的声线。 “没事,我已经到b市了,正在遛‘狗’。”由于携带病毒毒株无法乘坐飞机、动车等公共交通设施,与自己开摩托的卓阳他们不同,陆蓥一是一路搭顺风车到的b市,不过他这一路可真算是顺风到家了。一方面是因为韦正义确实人脉很广,前半段给他安排得好,另一方面是陆蓥一也确实能说会道,加上有点小运气,在韦正义人脉顾不到的地方也轻松搭上了车子,所以反而比卓阳他们早到了。 卓阳这才放下心来,说:“我们还有三个多小时也该到了,不要掉以轻心,对方有枪。” “我知道,这不正在找机会嘛。”陆蓥一从一堆正在抢打折衣服的女人中间快速穿过,顺手摸了顶帽子戴在头上,亨特就跟在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两名争夺一条长裙的大妈阻住了他的脚步,使得他的心情烦躁不安。 陆蓥一穿过两间相连的店铺,来到商场的中庭广场。此时此地人潮汹涌,广场的中央搭起了一方舞台,龙门架上悬挂着射灯盏盏,硕大的背景板上则写着“夏日香气——abo粉丝见面会”几个大字,好像是个什么青春偶像的商业活动现场。 陆蓥一眼珠一转,对卓阳那头道:“我的机会似乎来了,回头联系你。”不等卓阳开口说什么,便切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卓阳不由得苦笑了下。好吧,他也该有所行动了。 陆蓥一钻入人群之中,一路往前挤,边挤边注意听周围的女孩子们讨论,很快弄明白这是一个三人青春男子组合,正要在这里给代言的香水品牌做现场表演。他这么挤的过程中自然也招致了不满,好几个小姑娘本来都想要骂他了,结果一回头看到他长得好看,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还说着只有她们这些死忠粉才懂的术语,便都以为是自己人,纷纷给他让开道去,陆蓥一就这么一路顺利地挤到了最前排。 时间刚刚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射灯四处扫射,嘈杂的电子音乐旋律跟着响起,三名身穿银色太空衣演出服的青年化着浓妆从天而降,现场静默了片刻,顿时响起了一片高亢的欢呼声。 三个青年载歌载舞:“a,是alpha,霸道而温柔;b,是beta,亲切又阳光;o,是omega,疼你到心坎,a、b、o,aabbo,大家举起双手一起来,鼓掌鼓掌鼓掌,跟着我们的节奏,唱出我们的青春……” 少女们的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屋顶,也差点震聋了亨特的耳朵。烦躁的情绪在他体内酝酿太久,此刻已经达到了顶峰,终于倾闸而出。他本来就不是有耐性的人,更何况怎么看他都不觉得陆蓥一像是有什么能耐的人,如果对手换成卓阳,他很可能会再警觉一点,但是陆蓥一……亨特也看过陆蓥一的资料,知道他曾经给个有钱人当过七年的情人,就这种人也值得他提心吊胆? 亨特的一只手插在内袋里,手里紧紧握着pss微声手枪,这支枪是他从一个r国的特种兵身上搞来的,那一次较量他赢得侥幸和辛苦,却也十分满足,现在那个特种兵的头骨还摆在他的收藏品当中,而后者的随身配枪也成了他的爱枪。 亨特慢慢靠近陆蓥一的身后,涌动的人群和狂热的欢呼成了最好的掩饰,他甚至怀疑自己就算不使用具有消音功能的手枪,此时开上一枪也不会有人发现。现在,他只要慢慢地靠过去,对着陆蓥一的背心开上一枪,就能解决掉所有问题,慌乱的人群将成为最好的掩饰,他可以轻轻松松地拿走后者的背包,然后离开现场。 一切仿佛都在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亨特的面前不过是些十几、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哪可能挤得过他这样的魁梧大汉,就算有人被挤痛了想要说两句,看到他那铁塔一般的身躯和狰狞凶狠的相貌,也都吓得不敢噤声了,唯一令让他有点烦心的是陆蓥一也在不停地变换方向。像是想要找到最佳的观看位置一般,陆蓥一一路上至少换了三次位置,亨特只好也跟着调整了三次,他本以为陆蓥一是想要趁乱挤出去,谁想到他却越换越当中,最后干脆挤到了正对舞台的位置。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亨特想着,就这么一路挤到了陆蓥一的身后。他掏出枪,现在,只要对着这个男人的致命处,扣动扳机即可。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亨特却没有察觉,只因他的注意力此时都在陆蓥一身上。台上一曲已经唱罢,三名青春偶像齐齐站到舞台中央,正要接受主持人的采访,台下的粉丝们都静了下来,虔诚地等待着聆听偶像的声音。就在这时,现场猛然响起了“砰”的一声! 这一声原本不算太过响亮,但是在经历了刚才的嘈杂与现在的安静的对比后,这一声“砰”声却鲜明地凸显了出来,就像是一只试图将自己混入羊群的狼一般醒目。所有人都是一愣,只有亨特是一惊。怎么回事?枪声?他明明还没有开枪,他的枪也不会这么响,那是谁开的枪?陆蓥一?他中枪了? 亨特低头看向自己,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叫:“有anti粉!”是陆蓥一的声音,随之,亨特只觉得自己握枪的那只手突然一麻,他不知道陆蓥一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的枪已经被踹飞,准确地跌落在了abo表演舞台上那个高高耸起的巨型装饰花篮中,在半空时还喷出了一丛小小的火星。一枚子弹壳掉落,人们愣忡了片刻,顿时惊叫着四散奔逃开,亨特的身边就像是退潮一般,很快空出了一个圆。 亨特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抓陆蓥一,然而陆蓥一的身形却如同一条游鱼一般地灵活。亨特几次三番抓不住他,一怒之下,再也顾不了其他,拔出靴子里的伞兵刀,挥舞着欲要致陆蓥一于死地。此时,也不知是哪个人大吼了一声:“宝宝们还愣着干什么,anti粉不仅想杀我们男神,还想杀救了男神的宝宝啊!” 粉丝们终于反应过来并且疯狂了,她们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用包、用伞,用各种顺手抄起的硬物砸向亨特,亨特见势不妙,挥舞着伞兵刀想要冲出人群的包围。就在这时,abo经纪公司雇佣的保镖们和商场的保安终于也反应过来了,数十名大汉冲出,将亨特团团围在当中,警方接到消息也迅速出警,很快,国际杀手、hg排名前三十的“野猪”亨特就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潮所淹没,被打得脸肿得跟猪头一样,抬上了警车。临出门前,他看到陆蓥一站在人群中,笑得一脸灿烂地冲他挥了挥手:“拜拜。”亨特气得一口气没顺过来,当场就晕了过去。 送走了亨特,陆蓥一正要离开,却见一名年轻女子冲他走来。 “你好。” 陆蓥一很快辨认出这就是刚才煽动粉丝们包围亨特的那个声音。 “哦,你好,刚刚谢谢你。”陆蓥一说,“我还有点事……” “山陆的陆先生是吗?” 陆蓥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很快取而代之以严肃的神情:“您是?” 长相英气的女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证件,陆蓥一看清之后,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 “不知能否耽误你一点时间聊一聊?”女子客客气气地问,但是陆蓥一知道,他跑不了。 点了点头,陆蓥一说:“行,去哪儿谈?” 第37章 case 01-11 房立文 “卓阳, 我们为什么开得这么慢?”房立文不解地问。陆蓥一已经抵达b市, 他们距离b市则还有两个半小时到三个小时的路程,如果车速可以达到150公里/小时以上, 应该还能减少点时间, 卓阳却反而开得比之前都要慢不少。 “我没事了, 真的。”房立文还以为卓阳是怕他的身体吃不消。 卓阳却突然低声道:“准备跳车。” “啊?” “五、四、三、二、一!” 伴随着最后一声,卓阳以微不可查的动作技巧性地轻轻一按刹车, 随后抓着房立文的胳膊, 带着他轻巧地往侧面跃出,拽住一根野藤, 滑落到了一块隐藏在荒草下的土堆上。哈雷883由于惯性在无人操控的状态下依然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 不久之后失去控制, 猛然撞到公路围栏,在难听的摩擦声响中一路侧翻出去,直至跌落路基底部,发出了沉重的“砰”的一声。 房立文被刚才那一下搞得晕头转向, 这会还没回过神来, 结巴着问:“怎……怎么了?” “车子被动了手脚, 时速超过100码会有个小型爆破装置启动后破坏刹车。” “什么!” “破坏装置我已经拆除了,嘘。”卓阳捂住房立文的嘴,同时压低他的头。 夜色中,一条身影慢慢地浮现出来,一辆车停在路边,从上面走下的正是藤田浩二。他经过了卓阳他们的跟前却没有发现两人, 这条通往b市的普通公路由于高速路筑好后便少有人使用,两侧的田地因为动拆迁已经被征收却还未来得及投入新的工事,因此暂时荒废着,长满了野草。 卓阳松开捂住房立文嘴的手,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一条影子一般,隐在黑暗之中,跟上了藤田浩二。浩二跟着哈雷一路摔出去的痕迹,一直追到了公路边缘,手里捏着一把小巧的瓦尔特p22。作为不习惯杀戮的技术人员,p22能够保护他又不让他的心里产生抵触。 卓阳和房立文跌下去了吗?他们现在还有没有反抗能力?浩二站在公路边缘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此处的路基高度在三米左右,在超过100码的摩托车加速度的情况下翻倒造成的撞击相当可观,卓阳的身体素质好一点,也许还活着,但应该也没有反抗能力了。 正当浩二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脚脖子却猛然一紧,他低头看去,然后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便被卓阳拖入草丛打晕了。卓阳又等了一会,确信浩二没有后援了,这才从荒草中走出。房立文也想跟出来,卓阳却背着手,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后者只好又蹲回去。卓阳面无表情地扯了根路边的野藤,将浩二的手脚捆绑在一起,然后轻而易举地把一个大活人拎起来,打算栓到路基旁的树上。就在卓阳快要攀上路基的时候,突然,一股犹如针扎一般的杀机猛然向他袭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卓阳果断一个旋身,一腿由下至上强硬地斜扫对方肋间,下一瞬一股同样强劲的力道竟然以同样的招式实打实地撞上了他的腿。 “啪!”一声钝响。 “谁!”卓阳愣住。如果不是腿上还在火辣辣地作疼,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莫名其妙穿越到了什么电视剧拍摄现场,只见昏黄的路灯光下,一个浑身打扮得犹如武侠剧中贼匪的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此人个子不高,将将一米七十五左右,一身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见卓阳短暂出神,不发一言便再攻向他,卓阳只好暂时扔掉浩二,与对方动起手来。 在与黑衣人对了几招之后,卓阳开始暗暗心惊。卓阳一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多少,在这个国家里又大概能够排到个什么位置,这与他过去的身份有关,他有足够的渠道知道这个国家中的能人有多少,各自是在什么段位,特点又是什么,但是眼前这个出手凌厉的人,他竟然一点印象也无!更进一步说,卓阳非但对这个人没有印象,竟然连这个人的招数出处也毫无概念!! c国的武术历史源远流长,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经历数千年的各家传承断的断、失的失、损的损,西洋火器传入之后,后人又多半仰赖于那些奇淫技巧,因而把这些难练、难练好、练着也苦的国粹渐渐地就看淡了,以至于武术界很是出现了一段低迷时期。然而,即便是这样,在这个国家不为大众熟知的领域里,仍然还是有一些优秀的传承被他们的后人艰难地承继了下来,这些人里堪当宗师级的人物都曾被请去教导过卓阳他们这一批人,所以卓阳很熟悉他们。 是的,大概再也没有比出身自c国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腾龙”曾经的队长,历任过多位重要领导人贴身保镖的卓阳更清楚这些讯息,然而几番较量下来,卓阳却对此人的来历、身份均感到了如临深渊般的压迫与迷惑。一开始卓阳试图从对方擅用的招数去判断他的师承,然而对方却十分狡猾,在短短几十招中就做了五次变化,而且每一变都是该门的绝学,后来卓阳又试图从他的打击习惯中去揣摩他的身份与职业,但却同样失败了。这人有时像个杀手,有时像个武术教练,有时像个当兵的,有时却又像个无赖……出手变幻莫测,让卓阳始终无法得出结论。 在又一次交锋过后,卓阳往后跃开数尺,戒备地问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对方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此处攻击他,只有可能是hg的人,然而奇怪的是,他刚才的所有招式虽然都十分狠辣,却并不以杀死卓阳为目的。并不只是对方不用枪械这点令卓阳感到奇怪,卓阳在与其的交手中有至少两次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应对有失误,如果对方跟进会给他极为有力的打击,但是对方却偏偏放过了。要是只有一次还可看做失误,如果是两次,那就只可能是有意的——这个人太强了! 黑衣人站定了身形,不久,夜色之中响起了一把沙哑的笑声:“腾龙的卓队不过如此。” 卓阳的心中更惊,他的身份应当是国家机密,当初退伍之时都有专人处理,即便是本国安全部门的一般人员去查,也只能查到他在普通地方的陆军部队服役然后转业的履历,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叫蛟。”出乎卓阳意料,这人竟然自我介绍道,“曾经是hg的蛟。” 蛟?卓阳的脑子里渐渐有了印象,那个在国际雇佣兵市场,在国际黑道杀手排行榜上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头号人物?卓阳知道他是c国人,但是他不是已经退隐很多年了吗?为什么这次他会出现?如果他一直都在,为什么之前只派了安德森、亨特那群人出来掠阵?无数的疑问划过卓阳的脑海,就在这时,蛟猛然攻了过来。 在刚才的较量中,卓阳判断蛟是一名以速度和近身格斗见长的攻击型杀手,谁也没有想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中竟然就多了一根长棍,长棍夹带着呼呼风声猛然扫向卓阳的腰部,卓阳一惊,想要退开已是不及,当机立断一个铁板桥,后仰折倒在地,躲过了这一击。然而,不等卓阳起身,蛟的长棍如影随形而至,挞、刺、缠、圈、扎……卓阳躲得无比狼狈,完全无法想象刚刚已经十分厉害的蛟当拿起了长枪竟会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更厉害上数倍不止! 是的,是长枪,卓阳已经看出蛟真正擅长使用的武器并非棍,而是古老的长枪! “长枪”在蛟的手中挽了个枪花,看不见的红缨仿佛随风摇摆,如同毒蛇吐信,那虚幻的枪尖在一次扎向卓阳脸部的中途,猛然一个下滑,神出鬼没地从他腋下伸出去,反弹上来叩向他的后脑勺。卓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借着腋下的“长枪”为支点,他试图旋身空翻避开这一击,然而动作却在中途莫名地一僵,虽然最终还是勉强躲开了,却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看不见的“长枪”的“枪尖”稳稳指住了卓阳的脸孔。 “卓阳!”房立文的声音传来。 “跑!”卓阳喊。 “枪尖”从卓阳的脸部慢慢移动下来,移动到他的胸部,最后在最下方的肋弓处狠狠一击。卓阳发出了一声闷哼。 “卓队的身手果然因为那件事退步了。”蛟收起“长枪”,怪笑道,“不过有你在陆蓥一身边,将来的日子想必还是很值得期待。” “小陆?”卓阳的脸色猛然变了,难道这个人竟是冲着陆蓥一来的? “你到底是谁!”他喝问转身准备离开的蛟。 “我是谁?”蛟冷冷一笑,“你回去拿‘玉慈航’、‘蓝家’两个词问一问陆蓥一便知。” 卓阳脑中电光飞转,猛然道:“你是那时候黄杨案子里从防空洞里跑掉的人?”虽然陆蓥一事后从未对卓阳提过,卓阳却分析出当时的防空洞里必然还有一个人刺激到了陆蓥一并且最后躲过了所有人的追捕。 “你很聪明。”蛟说,“看来我要真心期待未来我们的对阵了。”说完,他便不慌不忙地没入了夜色之中,由始至终根本看也不看被绑在一旁的藤田浩二一眼。 房立文颤颤巍巍地跑过来说:“卓、卓先生,你没事吧?现在要怎么办?” 卓阳慢慢收回目光,一切的谜题恐怕只有等再见到陆蓥一才能解决,此时他需要先办好手头的事。 “走吧,去b城。”卓阳将已经醒来的藤田浩二拎上他自己的车,开车前往b城。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卓阳和房立文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订阅,我们的男二号小蓝终于又露了个小脸,挥手帕。作者:小蓝,看这边!小蓝:别开脸走了。唔,真是好烦的傲娇~看了引子卷的人应该已经知道小蓝的出身了吧。另外,卓队的身份也算是做了一定程度的曝光,那就是传说中的中x海保镖(为了保证不被和谐,架空的a国a语,a籍c裔什么的真是够了,还有长枪都和谐到底几个意思啊!),不过请注意我的修饰词哦,一定程度,嘿嘿。后面还有一章啦,来看房立文这个故事的结局吧。 第38章 case 01-12 房立文 “要走?”房立文惊讶地看着卓阳和陆蓥一, 随后才想起来他们会一直留在b城才奇怪。他已经和c国国家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的宇文争鸣联系上, 听闻了他的情况后,c国政府本着爱护人才的宗旨, 为他大开绿灯, 如今他已经获得了在c国永久居住的身份证明, 并且在研究所谋得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与宇文争鸣共同研究治疗e病毒的特效药。c国政府还向他承诺, 研制出的特效药将用于慈善事业, 为e病毒肆虐地区的灾民提供帮助。 b城很热,并且总是阳光灿烂, 以至于被hg追杀的事情也好, 在saq下属的研究中心工作的日子也好, 对房立文来说,都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是的,离开m城已经七天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陆蓥一说, “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谢谢你们, 也祝你们工作顺利, 平平安安!”房立文说完这些客套话,才突然想起一件事道,“等一等!” “嗯?”陆蓥一和卓阳转过身来。 “我还没付报酬给你们呢!”房立文不好意思地说,他一到了研究所就投入了e病毒的攻克之中,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当时他光顾着托镖,也没跟陆蓥一谈好具体的报酬, 此时便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我现在手头还没什么钱,可能一下子拿不出所有的……” “不用了。”陆蓥一说。 “啊?” “你不用支付报酬了。” 房立文疑惑地看向两人,陆蓥一淡淡道:“已经有人替你付过了,所以你不用支付了。” “谁?谁替我付过了?”房立文可不记得自己在这里有什么熟人朋友,难道是他的岳父岳母?不对啊,他的岳父岳母还不知道他回到了c国呢,说起来,等治疗e病毒的特效药和疫苗出来,他也要去拜访他们一下才是。 陆蓥一说:“总之是付过了,你不要多问了,再见。” 陆蓥一冷淡的态度令房立文有些惶惑,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陆蓥一已经转身走了,卓阳看了房立文一眼,轻声道:“有些事情不要细究比较好,再见。” 这两人就这样走出了房立文的视线,一名穿着白色实验袍的同事经过房立文的身边,轻轻喊了他一声:“房博士,要吃午饭了,你去不去食堂?” 房立文猛然回过神来:“去,一起去吧!”他笨拙地与新认识的同事们交际着,想着要努力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 半个月后,电视台、电台和新闻都在播报一条重要消息,说由我国科研人员自主研发的e病毒特效药已经研制成功,批准进入临床试验阶段。陆蓥一看了一眼屏幕,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张雪璧已经上楼摆弄他的“宝贝”去了,最近他好像交上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每天在网上聊来聊去,李景书则出门办事去了。 见家里只剩了两人,卓阳清了清嗓子说:“小陆。” “嗯?”陆蓥一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最近他总是显得无精打采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空保全”一直接不到新生意的缘故。 卓阳斟酌了一下说:“我……以前在c国特种部队腾龙工作,做过一些重要人物的保镖,后来因为出了点事,各方面状态都不行,所以退伍了。” 陆蓥一愣了一下,这还真是一报还一报了。在卓阳猜测他的来头不简单的时候,他同样猜测过卓阳的来头不简单,但是卓阳的来头还是比他预料的更加出挑一些。即便如此,他也只花了一会便消化了这个讯息,然后又恢复了正常:“哦。”他说,“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我想用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卓阳诚恳地说,“我曾经告诉过你在护送房立文的时候遇到了一个hg的退役杀手。” 陆蓥一点点头,卓阳当时只是草草提过这么件事,他听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含糊不清,但既然房立文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也就没再追问。这世界上又有谁是没有秘密的呢? 第22节 卓阳说:“我猜测他就是你当时在关押林雪萍的防空洞里遇见过的那个人。” 陆蓥一的脸色猛然一变:“他是hg的人?”那不是一个镖师吗?还是一个拥有优秀传承的大镖局的镖师,怎么又变成了hg的杀手?等等,黄杨是为saq服务的,雪璧说saq与hg是一个东家,这么说来,此人出自hg倒也不算太蹊跷。 卓阳观察着陆蓥一的表情说:“他认识你。” 陆蓥一说:“他是镖师出身的人,认识太原陆家不算太稀奇的事。” 卓阳斟酌道:“你说他是镖师出身的人,那么你知道他是出自哪个镖局吗?” 陆蓥一猛然一愣:“难道你知道?” 卓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其实当时他曾经托我带给你一句话,两个词。”然而他始终没跟陆蓥一说,有一种直觉在提醒卓阳,陆蓥一听说了那个人的留言之后,也许会发生什么不好的变化。 “什么话、什么词?”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牵动了陆蓥一的神经,他觉得头皮一跳一跳地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他的脑壳里破壳而出。 卓阳在心底叹了口气,那人是冲着陆蓥一来的,不能不告诉他。卓阳说:“那个人说,真心期待以后与我们的对阵,还有……”卓阳顿了顿,“他说他的身份,用两个词一问你便知,一个词是玉慈航,还有一个词是……蓝家!” 话音刚落,陆蓥一的饭碗便被他拍碎在了桌上。 “宁远……蓝家……”陆蓥一喃喃自语,“……竟然是你们!” ※ “恭喜你,房博士!” “恭喜你!” “谢谢!”房立文抱着一大束鲜花心情愉快地走在研究所的中庭。e病毒治疗药的临床试验结果很好,这意味着这批药很快就能投入使用,挽回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对于一个研究者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的呢? 房立文脚步轻快,此时回首两个月前那黑暗的一晚,悲伤的感觉竟然也淡去了一些,虽然他依然时常思念自己的妻子和爱女,但是只要一想到最支持自己事业的她们得知他成功挽救了无数人生命的样子,想必也会露出由衷地微笑吧。那么今后该做什么呢?研制e病毒预防疫苗的项目已经开始正常运作,有了研制e病毒治疗药物的经验,加上宇文争鸣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出色学者,相信这一课题很快将被攻克,那么再接下去呢? 思及此,房立文的心中微微有了点动摇,但是他很快又说服了自己。搞什么嘛,真是过惯了苦日子,连休息都不会了,手头一没事做,就觉得怪失落的。 研究所的中庭是个非常漂亮的开放式圆顶空间,中央部位种植了大量的暖房植物,不论一年四季都盛开着花朵,所以不仅是研究所的人,隔壁政府机关里也有很多人喜欢来这里吃午餐或是休憩。 “方简,你怎么来了!”一名女研究员匆匆跑过房立文的眼前,向着另一头而去。房立文下意识地瞄了那边一眼,然而这一眼却让他浑身都僵住了。 就在女研究员的对面,一名五官英挺、穿着部队制服的女子正微笑着对她说着什么。 “刚刚出完任务回来,所以来看看你。” “你最近怎么样啊?” “挺好的,对了,给你带了出差地的土特产。” 从声音到相貌、到动作,每一样都令房立文如坠冰窟。一幕一幕过去的梦魇再度重现他的脑海,五官英挺、性格活泼的女子主动与他交朋友,她说:“你好,我叫jessica,祖上也是c国的哦。” 在他被boss威胁的时候,jessica“无意中”解了他的围;在他低落的时候,jessica说有三张国家芭蕾舞团的表演入场券,你可以带家人去放松一下;在他徒劳地想要去救自己的妻女的时候,jessica拉住了他并为他处理了实验室的善后,还把他的研究成果带给了他;在他被杀手追杀的时候,是jessica替他挡了一枪……无数的回忆之中以前从未被注意的细节纷至沓来,jessica为什么会提前替他处理掉了实验数据,又是如何绕开了他设置的密码?他在a国各州辗转时好几次险些被抓又奇迹般地逃脱是怎么回事,他是如何机缘巧合坐上了回c国的船只,失踪的弗莱后来又是如何安全回的国?最后,房立文想起了彭坦因研究所官网上的公告,沉痛悼念在国家大剧院爆炸案中丧生的jessica·m以及adam·f。jessica当时根本不是死于爆炸,而是被枪械击中才…… “咦,房博士,你怎么了?” 有人经过,喊了房立文一声,刚刚那名女研究员回过头来,看到房立文也跟着喊了一声:“房博士中午好。” 她身后的女子的表情却随着这一声,在一瞬间变了。过了片刻,她才沉下声音道:“珊珊,你先去忙你的吧,晚上7点我在‘咱家私房菜’订了位置,我妈说想跟叔叔阿姨好好聚聚,你记得去。” “哎,那你……” “我现在有点事,就不陪你了。” 叫珊珊的女研究员来回看看两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好,那我先去忙了,今晚见。” “今晚见。” 等到珊珊离开了,jessica,不,现在该叫方简的女子才走上前来,大大方方地说:“房博士,方便找个地方聊聊吗?” 中央喷泉随着舒缓的音乐喷洒出水雾,房立文与方简坐在植物暖房音乐茶座的一角,大眼瞪着小眼。方简接过服务员端来的咖啡道了声谢,然后将一杯浓茶放在了房立文身前。 “好久不见。”她先开口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房立文颤抖着声音,被欺骗的感觉让他愤怒得无以复加,同时也害怕得快要崩溃,难道说一切都是……都是…… “非常抱歉骗了你。”方简郑重地道,房立文在这一刻简直觉得眼前一黑,他的身体微微一晃,险些就要从椅子上栽下去,他用力地抓着桌子的边缘,像是要把那块木头掰断一样,然后才稳住了自己。 “骗了我?”房立文愤怒地道! “是的。但是我所有骗了你的只有一件事,我的身份。至于‘jessica’的死,那不是演戏,事实上我当初差点就死了,要不是我的队友及时把我抢出,送去治疗,现在也不会有这个方简坐在你的面前。” “你到底是……” “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我是这个国家培养的特别工作人员,你本来不是我的任务目标,但是上头知道了你的研究进展后嘱咐我要保护你的安全,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希望能够说服你回c国贡献力量。” “我的妻女……你们……” “那件事是hg背后操作的,你应该也听说过这家公司,名义上是保全咨询公司,其实暗中替a国政府从事很多不正当的事。”方简说,“你不肯交出病毒毒株和数据,于是他们就想要给你一个警告,本来的计划是当着你的面,炸掉你的房子,然后再伪装成煤气爆炸事故……我以为让你带家人去看戏,就能暂时回避掉这件事,没想到他们干脆跟过去对你的车子动了手脚……” 房立文的嘴唇蠕动着,呼吸急促,声音虚弱而充满悲愤:“所以,你、你们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 “……是的。”方简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虽然知道,但是无法阻止。” “是不想阻止吧!”房立文狠狠地拍击桌子,周围的顾客不由得看向他们,方简歉意地对周围说了声“抱歉”。 “你们……你们既然知道他们想炸我的房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动了我的车子,你们……呜呜呜……”房立文伤心得嚎啕大哭,就如同一个孩子一样! 方简叹了口气,最终只是道:“对不起,你有你的私人感情,我也有我的国家利益。”她站起身道,“房博士,今天跟你说这些事情我已经违反纪律了,回去后我会将所有事情上报,接受组织的处理。咱们后会无期。”说完,便毅然离开了茶室。 房立文一个人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刚刚被赠予他的鲜花还放在一侧桌上,明明是娇艳欲滴代表喜庆的花朵,此时在他眼里看来却如同墓前供奉的鲜花一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 “第一批e病毒疫苗已由我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研制成功,有望结束目前的e病毒疫情……”卓阳一边擦拭着水杯,一边观看电视,门口的风铃发出了“叮铃”一声,“欢迎光……”卓阳疑惑地合上嘴,看房立文往里拖自己的旅行箱,“房博士?” “你好。”房立文抬起头,一个多月没见了,此时的他看起来比一个月前稍微胖了一些,但是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谁来了?”陆蓥一从厨房出来,看到房立文只是微微一顿,说,“哦,是你啊,这次又是什么委托啊?” 房立文从随身背着的包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一叠纸说:“这是我的履历。” “嗯?”这次,就连陆蓥一都愣住了,说,“什么意思?” 房立文说:“我还欠了你们委托费没给。” “那件事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报酬已经……” “他们给的跟我没有关系,”房立文说,“我还欠你们钱。” 陆蓥一和卓阳对看了一眼,说:“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有钱了,所以来还我们钱?” “我没什么钱。”出人意料的,房立文微微一笑,这么说道。他摘下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一张被南部的阳光晒得黧黑的脸庞,跟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十天之前我已经辞职,现在是个无业人员,因为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久,所以也没法领取失业救济金。” 陆蓥一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说:“你辞职了?!” “对。”房立文说,“然后我就顺路去南边玩了一圈,还看望了我的岳父岳母。别说,这里跟我想象中相比变了好多,当年我和父母离开这里的时候,这里还很不发达,现在真是不一样了,发展得很快!” 陆蓥一说:“你等等!你说要还我们钱,然后你又辞职了,还说没钱也没失业救济金领,那你怎么还钱啊?” “打工啊。” “哪儿打工?” “这儿啊。”房立文说,“不然我干嘛给你们看我的履历?” 陆蓥一目瞪口呆,无语地看向卓阳,卓阳却微微一笑说:“你怎么想到来我们这儿打工?” “我看你们挺有本事,但是公司人还是少了点,有些该配备的都没配备。你们不是老说自己是镖师,接委托是托镖吗,我查过了,以前镖局里都有人专门管治伤的,你看你们上次给我取子弹包扎什么的,手法都粗糙得很,后期也没照顾好,害我现在落下个腿伤,下雨天还会发麻,我出身中医世家,大学读了医科作第二专业,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有这个竞争实力在这儿谋份工作。” 陆蓥一说:“天啦撸,这家伙是不是被人魂穿了,说话怎么变这么利索了!”自从上次参加了abo粉丝见面会,陆蓥一勇救abo男神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风头以后,他的照片就在abo粉丝之中传开了,前一阵子还被“赶鸭子上架”拉去参加见面会获封了个官方荣誉粉丝的称号,以至于他最近跟着一群年轻女孩子学了不少网络口头禅。 房立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为了找工作,总是要积极点的。”笑容之中已经看不到明显的阴霾。 卓阳说:“怎么办?” 陆蓥一说:“什么怎么办?” 卓阳说:“要不要录用他?” 陆蓥一很纠结,说:“他说的的确没错,可是咱们好久没生意做了,付不起工资啊!” 房立文道:“我不要工资,我还欠你们钱呢。” 陆蓥一一拍巴掌说:“哎对,还有这茬,那行,你从今天开始上班,不付工资管三餐住宿,还住上次那间房。” “好!”房立文用力点点头,自己拖着箱子上楼去,卓阳想帮他,却被他笑着拒绝了。 打开左手边第三间房的房门,一切似乎还与一个多月前一模一样,铺在地上的地毯,放在立柜上的蔷薇花,还有那盏有些老旧的台灯,浅淡的窗帘正随风轻轻飘扬。房立文先环视了周围一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才迈入房内。 麻利地打开旅行箱,他将一张全家福摆在了床头茶几上,轻声道:“琳琳,小云,从今往后我就在这儿工作了,这里的人不错,有什么说什么,也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我喜欢这里的氛围,希望你们也能喜欢这里。” 相片中的一大一小并不答话,只是用灿烂的笑容表示默许。 房立文又拜了拜,然后站起身来开始收拾屋子,从今天开始,他将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第39章 case 02-1 赵远 case 02 委托人:赵远 委托事务:信镖 承接人:房立文、张雪璧(sprite) 时效:十天 委托费用:一纸卖身契 ---------- 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卓阳被雨声吵醒,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一开始还以为是做梦,等到仔细听了, 却马上清醒过来——是陆蓥一的声音。 陆蓥一虽然搬出了他的房间, 但两人如今还是隔壁邻居, 更因为阳台也只是隔着短短十多公分的距离,所以想要听到隔壁的动静仍然十分方便。陆蓥一正在跟谁说话呢?卓阳从来没听过陆蓥一会有这样愤怒而冰冷的语调, 他所认得的陆蓥一大多数时候都是懒洋洋、笑眯眯的, 带着点令人捉摸不透的小狡猾,偶尔被逼急了, 还会露出令人忍俊不禁的可爱神情。 思及此, 卓阳坐起身来, 下床走到阳台边,向外看去。外面一片昏暗,只有门口的门灯仍然亮着,透出一点微光, 陆蓥一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灯光下神情僵硬。卓阳侧耳细听, 先是听到了“蓝家”两个字,然后断断续续是“a国艺术周”、“玉慈航”、“拍卖”之类的字眼,其他词卓阳都懂,但是“玉慈航”这三个字冷不丁听来却毫无头绪。那日卓阳固然把蛟的传话带到,使得陆蓥一当场失态,然而过后陆蓥一却只字不提此事, 以至于卓阳至今仍然蒙在鼓里,尚未搞清陆蓥一与蛟、与蓝家之间的关系。 “够了!”陆蓥一突然拔高了音量,虽然那声音仍然是压抑的,但是其中充满的抵触情绪却几乎要满溢出来,他说,“我只是尽到义务告知你们一声,你不要想得太远了!我?从11年前起,我和你们之间就再没什么可说的了。”说完他连“再见”也不说便狠狠挂断了电话。 雨水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丝汇聚成雨珠,雨珠又汇聚成水流从房檐沿着落水管“哗啦啦”地淌落,发出宛如小溪流淌一般的声响。陆蓥一挂断电话后又在阳台上焦躁不安地来回走了几圈,仿佛余怒未消,过了很久,他才勉强平复下来,推开门进去。卓阳又在窗边站了一会,确定陆蓥一睡了,才打开门出去,上了三楼。 张雪璧此时正在网络世界里遨游得畅快,冷不丁被人打断后不由得有些恼火。 “干什么!”他凶巴巴地吼卓阳,桌上一如既往地堆满了雪碧空瓶。 第23节 卓阳说:“抱歉,想请教你点事。” 张雪璧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狠狠敲击着,看也不看卓阳一眼说:“说。” 卓阳道:“你认识小陆比我久,知道玉慈航是什么吗?” “玉慈航?”张雪璧重重按下回车键,这才将电脑椅转了过来道,“你问这个干嘛?” 卓阳说:“你知道。” “我是知道。” “告诉我。” 张雪璧自认自己是个怪咖,现在他觉得卓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来很想说我干嘛要告诉你,后来想想还是不要得罪这个人的好,他可是比其他人都更清楚卓阳过去的身份和经历,也绝对相信这个人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比大多数人都心狠手辣。思及此,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存储卡说:“喏,自己拿去看。” 卓阳接过了道:“上次的电脑再借我用一下。” “还在隔壁。” 卓阳这次连“谢谢”都忘了说,急匆匆地拿着卡就到隔壁去了。望着卓阳的背影,张雪璧的嘴角微微一翘,他觉得陆蓥一这次好像惹到不该惹的人了,不过那又怎样呢,反正与他没有关系! “情情爱爱什么的,最无聊了!”张雪璧这么想着,重又沉浸到自己最喜爱的0与1的世界中去了。 卓阳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伴着外间隐约的雨声,将整间图书室衬托得格外温馨。卓阳在老位置坐下,打开电脑,插入了存储卡。存储卡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份ppt文件和几个word文档。卓阳先打开的是ppt文件,那是在两个多月前也就是黄杨案结束一周后举办的a国文化周东亚拍卖会上展品介绍ppt,他一页一页翻看过去,很快发现了目标。 “明·玉慈航骑犼像。”卓阳眯起眼睛,仔细浏览着说明内容。说明部分十分简短,除了交代了这尊玉慈航的工艺特点以及价值所在,只着重说明了这是明朝嘉靖二十七年时任太子少傅的奸相严嵩进献嘉靖帝的寿礼,后来因故辗转流落到了a国,成了一位私人收藏家的传家之宝。 卓阳思索着,这尊玉慈航像与陆蓥一或者说陆家有什么关系呢,与蛟的宁远蓝家又有什么关系呢?随后他又打开了旁边的word文件,这份文件里主要是对c国镖局历史进行了一个概要性的回顾,从镖局的起源、业务、行规等方面做了相应介绍,其中有一大板块是历数了各个朝代声名远扬的镖局,卓阳心中一动,找到了明朝嘉靖年对应的部分,果然看到这里有些异常。文档中写道:“明嘉靖年间,镖之一行发展兴盛,江湖上有名望的镖局甚多,但皆以太原扬威镖局陆家为首,沧州宁远镖局蓝家为次,其后才是威海、振宇、长隆,然而因‘玉慈航’一案,扬威镖局受到重挫,宁远镖局亦不得不解散,这才给了后来者长隆以取而代之的机会。” 联系,找到了! 卓阳慢慢地将文档一个一个打开,仔仔细细地阅读其中的内容,大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竟是如此!卓阳不由得在心内感叹,当年的沧州蓝家因太原陆家而获罪,因而对陆家后人心怀怨恨这一事并不难理解,他所难以理解的是,如果当初‘玉慈航’像已然毁损于弯月镇,那么此时出现在a国拍卖会上的‘玉慈航’像又是来自何处?是原物的修复件?是古时工匠的仿造?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尊现代赝品? 同样令卓阳感到疑惑不解的是,当年的“玉慈航”一案看着证据确凿,事实清晰,然而细究下去却十分违和。蓝肃身为宁远镖局的当家镖头,不说富甲天下至少也是富甲一方,加上镖师这一行当历来要求从事之人清白刚正,这样的一个人缘何会去偷盗“玉慈航”像,被发现后又为何不逃跑,反而要留下死战,他和那些白莲教徒有什么关系?还有那凭空出现的女真、狮吼又是怎么回事? 数百年前已然了结的案件,已然化为飞灰的古人,此时却在数百年后的这个雨夜,在卓阳心中埋下了一颗深深的种子,只待有朝一日生根发芽,长出参天大树,还复其本来面貌。 ※ “早……”李景书愣了一下说,“怎么,昨晚没睡好?” 卓阳“嗯”了一声,他半夜爬起来查“玉慈航”的资料,之后分析了很多也推想了很多,不由得就在三楼沙发上睡着了。可是睡也睡得不是很安生,难得的做了一晚的梦,在梦里,他和陆蓥一都回到了那个古老的年代,陆蓥一便是陆家少主陆修吾的身份,而他则变成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影。他眼睁睁看着陆蓥一押送“玉慈航”上京,途中投宿弯月镇客栈,半夜却出了事,冲天的火光中,慈航大士凭空出现,身下是一条浑身喷射火焰的金毛狮吼。狮吼见陆蓥一与人混战,突然大吼一声,向他冲去,卓阳想要阻拦,却被它当胸穿过,回过神的时候,狮吼已然将陆蓥一扑倒在地,正要咬向他的咽喉。情急之中,卓阳抓起一块砖头向之砸去,但听“乒乓”清脆的一声,金毛狮吼不知怎么变成了“玉慈航”像,被这一下砸了个正着,顿时碎了个彻底,而陆蓥一大睁着眼睛,看着漫天的碎片溅射,眼神中流露出了无尽的哀凉与绝望,他说:“玉慈航碎了,我只能死了。” 卓阳惊出了一声冷汗,就这么从梦中醒了过来,整个人翻倒在地,身上还砸着个笔记本,疼得要命。回过神来,卓阳清了清嗓子对李景书说:“没什么,昨天半夜被雨声吵醒,后来就没怎么睡着。” 李景书没多问,只说:“那我去给卓少爷做早餐,顺便再泡壶茶。现在不开旅馆也没那么多事要做,你今天好好休息休息吧。” 卓阳感激地点点头说:“谢谢你,景叔。” 李景书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厨房忙碌去了。 卓阳却还是闲不下来,呆呆站了会,便又去盥洗室挤了块抹布,擦起桌子来,擦到一半,只听得门口“叮铃”一声,门口探进来张陌生脸孔。 “您好,请问你们这里上班了吗?”来人长着一张显年轻的圆脸,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是一名看起来很有亲和力的青年男子。见卓阳点了头,他才舒了口气,推开门进来说,“不好意思这么早来打扰你们,我叫赵远,这次来是有桩委托想要麻烦你们。” 第40章 case 02-2 赵远 十分钟后, 赵远坐在了空空保全的餐桌上, 兴高采烈地和陆蓥一、卓阳、房立文一起享用丰盛的早餐。李景书笑眯眯地站在桌边伺候大家用餐,——卓阳最初也曾试过让他入座, 后来发现老人家似乎更享受看着大家因为他的服务而高兴的样子, 也就作罢。至于张雪璧, 自然正在楼上日夜颠倒地呼呼大睡。 不得不说,赵远这个人十分地讨人喜欢。虽然从他的穿着来看, 并非什么有地位、有身份的有钱人, 但是从他的谈吐到他的神态都能够让人感到舒心和安心,而且他的这种令人放松的气质并非是有意的讨好, 而是真正发自内心, 毫不矫揉做作。 赵远吃完李景书为他做的臊子面, 连汤都喝了个精光,把碗一放,然后才擦着嘴真诚地道谢说:“景叔,你做的面真是太、太、太好吃了, 我连一滴汤都舍不得剩啊!”说着很自然地起身要把碗端进厨房去洗。 李景书笑着拦住他道:“喜欢吃的话下次再来, 碗放着给我就好。” 赵远说:“那怎么行, 你劳动了前半段,后半段就交给我吧!”他说着,又去收其他人手里的碗说,“我没出饭钱,这么好吃的面,也让我劳动劳动当报答呗。大家放心, 我在餐馆打过工,保管洗得干净又省水。” 他这番话把不怎么擅长人际交往的房立文都逗笑了,房立文说:“赵远,你可是我们的客人,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还是我来吧。”说着伸手去拿赵远手里的碗。 陆蓥一赶紧摸着肚子说:“哎,老房也别折腾家务,就你这动手能力,我怕碗不够摔的,还是交给景叔吧。” 李景书这才从两人手里接过了碗道:“就是,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们一个二个都别抢我的饭碗,茶我已经泡好放在会客室了,你们过去谈正事吧。” 赵远这才挠了挠后脑勺说:“那麻烦你了景叔,对了,我那儿有乡下摘的新鲜西瓜,个大又甜,等会给你们送几个过来。” 陆蓥一笑着打趣道:“行啊,西瓜我们自然会收,不过你也得把委托给我们先说清楚了,那才是大头呢!” 赵远忙道:“哎哎,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几人鱼贯走入会客室,在沙发上坐了,赵远说,“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 “你叫赵远,在对面工地工作嘛,刚刚吃饭的时候已经说过了。”陆蓥一说。 赵远道:“哎,这就是个大概,我还得再说具体点,因为这跟我待会的委托有关系。”他想了想,大概是在理思路,然后一张嘴就是流利的一串话语吐出,“我叫赵远,今年27岁,在天工建筑有限公司当工人。天工就是刘文军老大的公司,我来找你们也是他给介绍的。” 卓阳正斟了茶,一杯杯摆到众人面前,听了此言问道:“刘老板跟你是朋友?” 赵远摆摆手道:“我倒是想,但是哪能啊,我就是刘老板手下一个小工,只不过我们刘老板人好,所以对下面兄弟们都很照顾,才会给我介绍了你们。” 卓阳却是心里有数。刘文军不能算是个奸人,但是要说他人好那是绝对的胡扯,充其量他就是个利益为重却又尚有几分义气不灭的典型的黑道人。赵远跟刘文军的关系应该不差,这跟赵远这讨喜的性格想必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应该还有点别的原因。赵远说他是个工人,但是他身上并没有一般建筑工人有的那些石灰沙土的污渍,反而是机油味更重一些,看他小巧的体格和灵活的身形,也不像是干重活的人,所以做技术活的可能性更大。 卓阳才想到这儿,陆蓥一那头已经喝了一口茶,慢慢道:“阿远不是建筑工人吧,我看你倒像是个机修工。” 赵远把眼睛睁大了说:“这你都能看出来啊?陆先生,你们果然很厉害!”随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刚刚没说清楚,不好意思啊。我的确不在工地上做事,平时主要是帮刘老板保养他的车子,要是哪块工地上的机械设备坏了,也是我负责修理,偶尔刘老板缺人手了,我还会去给他开开车。” “这可是技术活啊。”房立文道。同样是从事“技术活”,在房立文眼里看来,机械也好,微生物科学也好,都是十分有趣的领域,只可惜他在前一方面没有天赋,否则也想去学一学。 赵远摸着脑袋说:“我那点小能耐哪能跟房博士你比。我读书读得少,念到中专就不念啦,学校出来后一开始在社会上混过两年,没怎么学好,好在也没出什么乱子,24岁以后才算是让我外婆省了心,在刘老板那谋了份工作,做到现在也有三年了。你们应该知道,刘老板在郊区有家汽车修理厂吧。”他又灵活地把话题扯了回来,这回准确地看向了卓阳。 卓阳微微一愣,心里一想便明白了,说:“知道,就是刘老板那部哈雷883停放的地方吧。”当初为了送房立文去b城,刘文军曾经二度借了摩托车给卓阳用,当时车子就停在陆蓥一设计偷渡房立文的中转点——一处偏僻的修理厂,原来那竟是赵远的地盘。 赵远“嘿嘿”一笑说:“那个修理厂是我在管,除了帮老板保养车子,帮公司里修修东西,有时候我也会接点朋友的活,偶尔还会去垃圾场买些报废的车子拉回来练手。我今天说的这个委托就跟一辆报废车有关。”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叠东西摆在桌上。陆蓥一用眼神询问“可以吗”,见他点了点头,便将那东西拿了起来。那是整整一摞包在三层塑料袋中的信件,全部用的是老式的牛皮信封,看起来得有二十多封。 赵远说:“这些都是我从一辆报废桑塔纳的手套箱里找到的,我猜测车主人原来可能是想要把信给寄出去的,结果不知忘了,以至于这些信到了我手里,所以我想委托你们找一下收件人。” 陆蓥一“嗯”了一声说:“我能打开看看吗?” 赵远道:“当然,您随意。” 陆蓥一先是端详了外面的塑料口袋一番,然后才伸手进去取出了那一摞信件。信件总共有二十九封,从信封的外表来看,有旧有新,旧的边缘已经磨损,新的还比较光滑。陆蓥一挨个伸手摸了一下,每一只信壳中都装着信纸,有的薄一些,有的则很厚,然而没错,最奇怪的一点是,尽管这个写信的人写了那么多封信,并且好好地封了口,但是所有信封上都既没有邮编也没有收信人的详细地址,统统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同舟兄(亲启)”。 陆蓥一将这些信封一枚一枚排开放在桌上,于是便有了整整二十九个“同舟兄(亲启)”。 房立文看了一阵子说:“这些字好像不是一个人写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29封信中,有些信封上的字迹清晰有力,有些则显得孱弱无力,还有一些根本乱七八糟,不努力看几乎看不清楚,此外,写信人使用的笔也不尽相同,有一些是蓝黑色的钢笔墨水写的,还有一些是圆珠笔的痕迹,甚至有两封使用的似乎是炭笔,导致信封上黑糊糊的,很难分辨字迹。 卓阳却只看了一眼便下了结论:“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他指着其中“同舟兄”的“兄”字那一钩说,“竖弯钩最后那一笔往内斜收的风格是一致的。” “那怎么会区别那么大?”房立文疑惑地问。 “因为不是同一个年代写的。”陆蓥一一边比对着那些信封,排布着什么,一边说,“你看到用钢笔书写,字迹清晰的那些都是这个人正当意气风发,身体也十分健康之时写下的,而这一部分圆珠笔的恐怕不是重病就是年老到手已经哆嗦了,至于使用炭笔的,可能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无法使用正规的文具来书写。现在你再看看。”他说着,指了指桌子上排好了的信笺。 房立文低头看去,忍不住“啊”的一声。零散看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当陆蓥一有意识地排列过后,这种年代变迁的感觉确实十分明显。不仅是写信人字迹的变化,使用书写工具的变化,同样变化了的还有牛皮纸信封本身,从一开始的竖排红框格式,到如今的横排加邮政编码框的形式,以至于光是这么看着这些信笺,便会有一种时光荏苒的感觉铺面而来。 “还有简体和繁体的区别。”房立文也发现了一个佐证,由于“同舟兄”这三个字不论简繁都是一样写法,所以看不出问题,但是“亲启”这两个字却有了显著变化,从初始繁体的“親啟”变成了后来简体的“亲启”。 “繁体字简化是哪一年的事?”他问。 “有两次。”陆蓥一说,“近代以来,我国对繁体字简化做过两次大规模改革,第一次还是在1935年的民国时期,当时公布的《第一批简体字表》中有‘啟’这个字但并没有‘親’这个字。第二次则是在1956年,国务院出台了《关于公布汉字简化方案的决议》,同时公布了一份《简化字总表》,这份总表共分三个部分,里面把‘親’、‘啟’两个字都收录了进去,所以就有了你看到的这个变化。” 卓阳看着那些信说:“使用‘親啟’的信共有十二封,剩下的都是‘亲启’。十二封‘親啟’中有七封字迹清晰,另有三封字迹格外颤抖,难以分辨,此外用炭笔写的两封也是‘親啟’,并没有发现使用‘親启’的信。” 陆蓥一说:“那是因为1935年8月的简体字改革并未能推行下去,这批简体字表在第二年也就是1936年的2月就因为受到极度反对而收回了。” 房立文说:“我明白了,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在1935年以前出生,并且在1935年第一次简化字改革的时候至少已经到了会写‘親啟’的年纪,也就是说至少有七八岁了,所以他并没有受到这短短半年多改革的影响。” 陆蓥一却笑着摇摇头说:“不对。” “不对?” 陆蓥一说:“1935年,当时的国民政府推行第一批《简化字总表》的时候同时出台了《推行简体字办法》9条,其中一条提到‘凡小学,短期小学,民众学校各课本,儿童及民众读物均应采用部颁简体字。’同时期还通知各印书馆,从1936年1月起,课本、读物不用简体字的不予审定。” 房立文更糊涂了,说:“这是什么意思?” 卓阳说:“他的意思是,这个人在1935年的时候不可能是学生。原因很简单,尽管只有短短半年的改革,但是当时政府格外看重学生,可以说简体字改革就是从学生开始的。而一个人,在他童年时期学东西的速度是特别快的,为了巩固这个东西养成的习惯也是特别牢固的,反之,如果一个人成年了,想要灌输新事物,培养一个新习惯可就难得多了,所以,如果这个人当时是念书的年纪,后期会有很大可能写出‘親启’这两个字。” “那我也没说错,我说的是至少,也就是说这个人在1935年的时候至少已经有七八岁,更大的可能是已经成年了!” 陆蓥一却再次摇摇头说:“不是。” “怎么还不是啊?!”房立文都有点着急了,说,“别卖关子了,你快说清楚啊。” 陆蓥一“呵呵”一笑道:“你再猜。” 房立文真心猜不出来了,求助地看向卓阳。卓阳说:“笔。”他无奈地看了眼陆蓥一说,“房博士一直在国外生活,有些事情知道得没那么清楚。” 陆蓥一说:“那你说说看。” 卓阳说:“这些信大多是用钢笔写的,钢笔是从1930以后才在国内大量使用起来的,在那之前,读书识字的人用的多是毛笔,尤其是湘笔。” 房立文恍然大悟说:“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在1935年以前就已经成年了,那他一定会比较习惯用毛笔来书写,就算改用了钢笔,多少也会带有一些软笔书法的书写习惯。” 陆蓥一点点头说:“这次对了。” 房立文说:“那这个人在1935年的时候既不是学生也不是成年人,所以要么是1935年的时候年纪在小学入学年龄6岁以下,要么就干脆是1935年以后出生的,加上他习惯使用‘親啟’,那便一定是在1956年前出生的。” 卓阳说:“字迹最潦草的几封信信封上写的都是‘親啟’,证明这个人在年岁上去,身体状况不佳的情况下由于童年习惯,无意中又使用了老式写法。” 房立文说:“也就是说,1956年第二次简体字改革的时候,这个人至少已经有了十五六岁年纪,不大容易改变习惯了,那么这个人就应该是在1929-1941年间出生。” 卓阳说:“嗯。1929-1941年间出生的话,到今天是74-86岁,也符合了最后几封信表现出来的笔迹形态。” 赵远在一旁一直听得连连点头,此时终于开口道:“原来如此,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陆蓥一却微微一笑说:“阿远,明人不做暗事,你既然找到我们下委托,我觉得咱们彼此都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封信的原持有者是谁,什么背景情况身份地位,如果你不把真实情况给我们说清楚,我们可是很难替你完成委托的。” 第41章 case 02-3 赵远 赵远微微一愣, 随后咧开嘴笑道:“陆先生,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么,这些信是我从一辆报废的桑塔纳手套箱里找到的。我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 好奇心强, 爱管闲事, 我想这个人既然收藏了这么一大摞信件一定是很看重这些信的,如果就这么丢了那就不好了, 所以我才想做点好事, 把信送出去算了。” 陆蓥一慢吞吞地拿起茶盏,掀开盖子吹了吹, 然后又慢条斯理地饮下了一口才道:“这件事你跟你外公说过吗?” 话音才落, 赵远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盯视着陆蓥一,就像是在看一只怪兽一样,过了好半晌才又坐下来,这一次他低着头想了半天,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 一直挂在脸上的亲切可爱的笑容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有点尴尬又有点紧张的笑:“陆先生,你真的是很厉害,你已经都知道了吗?” 房立文莫名其妙地问:“知道?知道什么?” 卓阳说:“这些信件并不是从什么废弃车辆中偶然发现的,它们原本属于赵远的外婆。” 赵远搔了搔头发说:“卓先生,你、你也知道了啊。” 陆蓥一说:“阿远,我们无意让你难堪, 只是你既然决定了把事情委托给我们,那么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的目的就是帮你完成委托,所以一些有助于委托完成的,该让我们知道的事情你还是应当说清楚的。” 第24节 赵远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膝盖间,来回搓磨了半天,最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抬起头来道:“我会把事情说清楚,但是,我可不可以先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和我外婆有关系的?” 陆蓥一说:“可以。”他伸出一根手指,“首先,这些信件都被保存得很好,哪怕是最早的一封信除了边角磨损也并没有被油污、水渍之类的沾染,可见保管信件的人对信十分看重,这么个人怎么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信件随随便便丢在一辆老车的手套箱里拉去报废?” 赵远说:“也许信件的保管人自己现在没能力照看这些信件,因此被家里人无意中丢弃了呢?” 陆蓥一摇摇头:“这些信件外头裹着三层塑料袋。”他拿起那些塑料袋,摊开给旁边的房立文看,“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房立文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说,“塑料袋有的很皱了,有的还比较挺。” “是的,这说明信件保管人时不时就会拿出这些信来看看,也就是说,信件保管人始终将这些信件保管在一个离自己很近并且随时可以取出来看的地方。” 赵远说:“保管在手套箱里不行吗?” “气味。”陆蓥一问,“老房,你闻到塑料袋上有什么气味吗,闻最皱的那只。” 房立文闻了闻:“好像有一点香味。”他说,“嗯,应该是香料的味道,护手霜?” “除此之外呢?”陆蓥一问,“有没有汽油的味道、机油的味道或是树脂材料老化以后散发出的气味?” “都没有。”房立文说。 陆蓥一点点头:“你看,这些信件的保管人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上了年纪,并且健康状况已经很差,这从最后几封信的颤抖笔迹中可以看出,所以她不可能是你说的那辆桑塔纳的驾驶人,而这些塑料袋上也没有久置手套箱中的异味,证明这些信件不可能长期被保管在手套箱内。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些信会离开了这个女人被丢弃呢?我认为你说的女人失去了照看这些信件的能力是真的,信件被她的家人丢弃一事也是真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信件是这个女人的家人趁着她身体不好,无暇顾及这些信件的时候,特地找出来后放进你说的手套箱蓄意丢掉的。” 赵远的脸色微微变了。 陆蓥一接着道:“假使这些信的主人和你没有关系,那么你看到这些信后即便产生了好奇心,第一反应也应该是把信件归还给原主人,而不是托我们去找信件的收件人,那么你为什么会托我们去找收信人呢?其一,因为原主人已经无力照看这些信件;其二,因为你很清楚这些信件一旦被她的家人发现会再次丢掉;其三,你觉得你有义务为原主人做一回信使。” “我……” 陆蓥一打断了想说些什么的赵远说:“可别说你是因为不知道报废车的原主人是谁才去找收件人,现在报废车辆都是要登记的,只要有心查一下就能查到。所以,不管有没有这样一辆车,你不仅知道信件的原主人是谁,并且还与她关系密切。” 赵远微微地叹了口气。 陆蓥一说:“刚才你跟老房提到过自己的学历吧,你说自己是中专生,毕业后游荡在社会上,没少让外婆操心,你的语气里透露出你和你的外婆感情很好、很亲,但是从头至尾你都没有提过自己的父母,所以我想,你应该是从小跟着你的外婆长大的。” 赵远低声说:“是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两个人都重组了家庭远走他乡,我是被我外婆外公抚养长大的。” 陆蓥一说:“这就对了,这些信件的字迹虽然很潇洒,但仍然带有明显的女性风格,加上塑料袋的香味还有对写信人年龄的分析,我觉得我们可以很容易得出这样一个女性形象,她是一名年龄在七、八十岁的老人,近期身体状况不佳,她对你十分重要,以至于你很想要为她做些什么来完成她一个可能一辈子也没实现的夙愿,但是你又撒了个谎,谎称自己并不认识信件的主人,所以,我判断信的主人虽然是你的外婆,然而她写信倾诉的对象,咳……”陆蓥一清了清嗓子,省略了中间部分,“不方便让你外公知道,所以你无意中发现了这些信后,打算替你外婆把信送出去,当然你做这件事也是瞒着你外公的。” 赵远听完,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他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低声道:“陆先生,你真是太厉害、太厉害了,有没有人说你就跟面照妖镜似的!” 陆蓥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怎么,你觉得自己是个妖吗?” 事情说开了,赵远那标志性的可爱笑容便又回复了,他搓了把脸说:“我就是打个比方嘛,你知道我书读得少,别取笑我嘛!” 陆蓥一说:“我也就是个高中毕业生,我书也读得少,咱俩彼此彼此。” 赵远立马笑开了,脸上露出一边一个酒窝,兴奋道:“陆先生,那咱俩可算是志同道合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啦!”说着,就想要抓着陆蓥一的手摇一摇,结果冷不丁插进来个卓阳,往两人中间一坐,冷冷地咳嗽了一声。 “说正事。”他说。 赵远愣了一下,不知怎么觉得卓阳看他的眼神有点凉飕飕,下意识地就正襟危坐了说:“哦哦,我说。” 真实的事情跟陆蓥一所推测的差不多,赵远的外婆正是这些信件的原主人,老人家出生于1938年,今年刚好77岁,原本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前一阵子突然查出来得了肺癌并且已经到了中晚期,医生考虑到她的年纪大了,体质又不太好,认为手术风险太大,建议还是采取保守治疗为好,如此一来,老人家剩下的日子便不多了。 “好一点的情况是半年,差的话,也许就两个月、三个月。”赵远的眼眶微红,但是忍着没有流下泪来,“我就想着趁她还在,帮她把这件事办了。”他说着,看向陆蓥一摆在桌上那整整齐齐的二十九封信,“其实同舟这个名字我小时候曾经听过一次,当时我外公和外婆不知怎么吵起了架。他们俩的感情一直不错,很少红脸,但是那一次却吵得特别凶。外公当时说早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同舟,我就不该绊住你什么的,外婆就哭了,后来他们和好了,却谁也没有再提过这个事。我长大了以后才慢慢明白,同舟很可能是外婆曾经喜欢过的人。这次外婆住院,外公替她拿东西去医院,结果被我发现这些信给扔在垃圾桶里,我看了以后才知道原来我外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人。”他摇了摇头,“虽然我能够理解外公的心情,但是外婆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没有遗憾地走呢?” 陆蓥一说:“所以你希望我们替你找到同舟这个人,把这些本应该寄出去的信带给他。” 赵远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他能够来送我外婆一程,当然,我也知道这要看老先生的健康状况和个人意愿,又或者他家里人也未必希望他过来,那就带个信吧,能录个音说两句话或者写两笔都好,就当是临别之际,送别旧友一程。”赵远说,“陆先生,我知道时过境迁要找一个人很难,我也没有很多钱,我想这个case,我就付……”他伸出三根手指。 陆蓥一抬起眼皮看了看,然后说:“你等等。”把卓阳和房立文拉到隔壁的另一间会议室里,“你们看怎么样?” 房立文说:“三千还好啊,至少这个月的水电煤伙食费都有着落了。” 陆蓥一怒其不争说:“我们是要开国际一流大公司的,你怎么就知道水电煤伙食费!” 卓阳说:“小陆,我们已经好久没生意做了。” 陆蓥一更生气了,说:“宁缺毋滥懂不懂,我们如果老是接一些没有宣传价值的案子,那公司的格调就上不去了啊!” 房立文说:“可是上周你不是还接了个护送小学生上下学的案子吗?那个也不……不高大上啊。” 陆蓥一:“……” 陆蓥一怒而看向卓阳说:“都怪你,老是接一些既没有油水又没有商业价值的案子!” 房立文同情地看向卓阳,因为那个案子明明是陆蓥一自己接的,然而“躺枪卓”却一本正经地说:“是是,都是我不好,我检讨。”检讨完了说,“那这个案子我去推掉。” 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陆蓥一喊了一声:“回来!” 卓阳又走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蓥一。陆蓥一清了清嗓子说:“那个……阿远这个案子还是有一定的价值的,虽然并不高大上,但是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跨越几十年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一个特定目标对于我们练兵也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像老房、sprite你们两个,正好趁此机会练练手。” 房立文“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这才明白陆蓥一刚才干嘛盯着他让他猜。想到此,他点点头说:“好的,我去做。”自从他来到空空保全以来,确实也没做出过什么实质性的贡献,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 卓阳说:“那就这么定了,案子让房博士负总责,我们配合。”说着,又要往门口去。 陆蓥一又喊:“回来!” 卓阳莫名其妙地看向他,陆蓥一咳嗽了一声说:“接是要接,价格还可以再谈谈嘛。” “哦。”三个人又嘀咕了一通,达成了共识,这才又回到刚才的那间会议室去。 赵远看到三人进来,站起身说:“陆先生,你们看怎么样。” 陆蓥一说:“关于这个案子,难度还是挺大的……” 赵远说:“我懂我懂,毕竟都几十年了,除了一个名字也没别的线索。”他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再多加点钱。” 陆蓥一得意地瞥了卓阳一眼,意思是,看吧,生意就要这么做。卓阳看着他,心里就像被只小猫挠了一下似的,痒痒得厉害。 赵远说:“我……我再加一万,四万,给你们十天时间,你们看可以吗?” 陆蓥一:“…………………………” 陆蓥一:“四四四、四万……” 赵远说:“要么……四万五?”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陆蓥一不由得两眼一翻就往后倒了下去。 房间里登时一团混乱,房立文大喊:“卓阳,快把他放平,小陆昏过去啦!” 第42章 case 02-4 赵远 房立文惴惴不安地把这起委托的基本情况说了一遍, 然后站着等待张雪璧给他回复。少年一如既往地蹲在电脑椅上“噼里啪啦”地飞速敲击着键盘, 房立文只看到电脑屏幕上的程序指令跟瀑布似的倾泻而下,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等了一会, 没有任何回音, 又等了一会, 还是没有回音,直到房立文觉得大概是没戏了的时候, 却听张雪璧开口说道:“行吧, 案子不复杂,不过我不跑外勤, 实地走访这种事只能你去。” 房立文心头一喜, 马上说:“可以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 陆蓥一这次让他和张雪璧一组负责这起委托,还任命他做了组长,可是房立文从以前开始就不擅长与人交际,如今虽然有所改进, 遇到了正事还是有点不知从何入手的感觉, 他甚至有一点怯这个比他年纪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少年, 不知道该怎么调动他和自己一起做事。 张雪璧的手又在键盘上连续敲击了几下,最后一个回车,电脑屏幕顿时变了,上面出现了一组华丽流畅的动画,蓝天白云、高楼大厦,飞快移动着的车水马龙, 然后是训练有素的人员穿着大方美观的制服,配备了高科技的装备,威风凛凛地整队,准备出发。 “这什么?”看到动画末尾出现了歪到一边的“保全”两个字,房立文忍不住问道。 “还能有什么,空空保全的宣传视频呗。”张雪璧揉了揉颈椎道,“陆蓥一可真是会使唤人,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这种级别的黑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房立文很明智地没有接口,小心翼翼地问:“那俞英的事,你方便帮我查一下吗?”俞英就是赵远外婆的名字。 张雪璧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房里文顿时就有点怵,又自己退缩了说:“当然是你、你方便的时候。” 张雪璧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打印机上拿过几张纸。张雪璧房间里的东西太多,电子噪音也多,房立文都不知道这些纸是刚刚打印出来的,还是早就已经打印好了的。张雪璧将纸拿在手里看了看,递过去给房立文说:“喏,你要的。” 房立文疑惑地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得眼睛一亮。 张雪璧蹲在椅子里边喝雪碧边说:“俞英是1938年生人,她那个年代只有纸质档案,所以通过网络能查到的东西很有限。我查了她的退休单位和社保记录,大致上只能追溯到她24岁从本市第四机床厂当工人开始的一些后续记录,24岁之前只能查到她不是本地人,祖籍l省白山市,父亲叫俞思源,母亲俞张氏,家庭条件似乎还不错,其他一概不知。” 房立文说:“那同舟……” 张雪璧说:“我查了第四机床厂的工人名册,俞英从24岁起在那里当机床女工到50岁也就是1988年退休,当时同批次的工人中并没有查到有叫这个名字的,但是有一个和她同车间的维修工叫王学风,这个人比她小三岁,和她关系不错,不过王学风进工厂认识她的时候已经成家了,这个人退休后就留在本市生活。另外有一个叫李舟的机械厂工人,和俞英也是朋友,他们俩认识的时间应该比较长,我查到李舟的祖籍也是l省白山市,所以他们俩很可能早在来m市之前就认识了,李舟是二十多岁才来的本市,他在本市工作到1975年以后便跟着妻子去了邻省定居,在那里退休。除此之外就没有相关名字的异性了。” 房立文思索着,同舟,风雨同舟,王学风、李舟,俞英喜欢却没能在一起的人会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吗? 张雪璧挥了挥手说:“地址和联系电话都给你了,你可以出去跑了,别在这儿杵着,我还要给陆蓥一那个黄世仁继续打工呢!” 房立文忙道:“哦哦,我这就去。”转身就跑出去下了楼,出了门。等到都站在保全公司门外的公车站台上了,定神一想,他……他该拿什么身份去见人家啊? 房立文就这么惴惴不安地先找到了王学风家。 王学风如今也已经是74岁的老人了,子孙满堂,和老婆一起住在一个老式小区里,不过这年头老人们都普遍长寿,74岁不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古稀老人而是被代之以“小弟弟”的称号,王学风这个小弟弟就精神健旺腿脚挺好,房立文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街心花园看几个老头下棋,一面看一面还嘟嘟囔囔,最后被几个老头一起给撵了出来。 “观棋不语真君子,老王头你可真是够烦的!” 王学风“嘿嘿”笑道:“谁让你们几个都是臭棋篓子,看得我着急的呀!” “得了,就你那臭水平,赶紧的回家去守着你那老婆子当妻管严去吧。” 王学风听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妻管严怎么了,妻管严活得久,妻管严身体好,家和万事兴嘿!”说得还一套一套的。 老头回过神来,见房立文苦着张脸正盯着他看,愣了一愣,问:“小伙子,看什么呢?” 房立文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自己装得很路人呢,怎么会被王学风发现呢?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撒谎了,心里一慌更是不会说话,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王学风顿时就警惕了,说:“你哪来的,来干什么?” 王学风到底早年是做一线工人的,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把房立文吓得腿都打哆嗦了,差点就把自己的家底脱口而出了。恰在这时,一阵风吹过,王学风猛然就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不大会儿功夫,就咳得面红耳赤的,连气都喘不顺了。 房立文情知他是一时心急,吃到了风岔了气,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走上前去说:“得罪了。”说着,就伸手把王学风的胳膊拽了过来。 王学风本来是不肯的,可是这会儿实在是咳得厉害了。他有几十年慢性支气管炎的老毛病,平时看着嗓门大,但是换季或者着凉了就会发,此时房立文便不再是之前那副鬼鬼祟祟看着让人怀疑的样子了,在专业的领域里,他是专一、沉稳的,身上自然而然就会散发出一种令人信赖的气质来。他将王学风的左臂伸平,先在他手掌鱼际穴上反复按压摩擦至发热,跟着又在他腕下两寸边缘处按压了数十下,奇迹般的,王学风的咳嗽止住了,就连刚才感到难受的咽喉都好了不少。 房立文松开手,王学风试探性地大声清了清嗓子,过了会自己笑起来说:“嘿,不咳了?神了!” 房立文被这老顽童似的老头给逗乐了,说:“王大爷,您这看来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吧,等会我给您写张食疗加热敷的方子,简单得很,在家自己也能做的,但是很有效。” 王学风这会看房立文的眼神可就亲热多了,说:“先生啊,你是神医啊,快,神医快跟我上家去,我请你喝茶。” 房立文这才有了余裕慢慢地思考,然后说道:“大爷,您别可叫我神医,我叫房立文,其实是俞英俞婆婆那过来的。” 王学风愣了一下,顿时表情都变明朗了说:“哦呀,原来是她呀,快快快,那更要上来坐坐了。”边说边领着房立文爬了三楼,进了他家。 小小的客厅里放着电视,王学风的老婆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声音探出头来说:“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是个圆圆脸挺富态的老太太。 王学风说:“路上遇到个客人,是俞姐那边过来的。” “哦,她呀,好久没来家里了呢,怪想她的。”王学风的老婆泡了一杯茶出来说,“小伙子你多坐会,等下一起吃饭。” 房立文吓坏了,赶紧起身说:“不不不,我不吃饭,坐一会就好,坐一会就走了。” 老太太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拍说:“坐着,说让你坐着就坐着!”劲儿大得房立文一屁股就栽沙发里了,老太太满意地笑笑,健步如飞地走进厨房去了。 王学风凑过来,狡黠地说:“看到没有,老婆子厉害着呢,不让着点可不行。”说完推了一盘糖果到房立文跟前说,“我俞姐近来身体还好吧?” 第25节 “啊,还……还好……” 王学风说:“是么,前一阵子我还听说她得了病是吧,别看她平时挺精神的,其实身子骨有点弱,都是早年出车祸落下的病。” “车祸?” “你不知道?”王学风诧异,随后道,“也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她都还没来我们机床厂,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总之听说伤得很重,差点把命都赔进去了,还好后来救回来了。你别看她年轻时候长得漂漂亮亮,人也看着挺斯文的,其实性子野着呢,那时候我就是被她给打服了的。” “打?”房立文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了一个老头一个老太扭打做一团的样子。 王学风的老婆正出来拿东西,闻言笑道:“别听他瞎说,不是真打,就是比技术。” “比技术?” “是啊,比技术。”王学风说,“我一开始并不是做机床维修工的,我当过兵,在军工厂跟着老师傅学过几年重型机械维修啥的,那时候年纪轻嘛,不是我夸口,我人是算聪明的,又爱琢磨,慢慢地在这方面就有了点名气,后来退伍被分配到机床厂当工人就觉得有点委屈,总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干活也不上心,结果有一次就被俞姐给教训了。” “怎么教训的?”房立文不由听得出神了,他没想到赵远的外婆竟然是这样一位老人。 “怎么教训的?咳……”王学风笑了笑,竟然有点脸红,“她叫了一百来号人,找我当面挑战,三局两胜,比修机床,听声、观形、动手,看谁最快找出毛病并修好,最后我输了。那种老式的机床你知道么,不像现在都是电子数控的,那时候就都是柴油啊皮带齿轮传动,一台机床大大小小多少零件,动起来吵得不得了,她那眼睛、那耳朵可真是神了,听一听声音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看一看就能找到症结所在,完了修起来还特别快。一个女孩子,秀秀气气的,坐在那里又是拆、又是装的,把我都吓傻了。” 老太太端了盘水果出来,往茶几上一放说:“你那哪是吓傻了,分明就是被征服了!” 房立文正在喝水,闻言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老太太哈哈大笑说:“你这后生可真不经吓的,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俞姐哪能看上他啊,这不就是把他当弟弟看才介绍了我俩认识么,她可是我们俩的大媒人呢!” 王学风说:“你别打岔,对了,神……小房,俞姐让你来是干嘛呢?” 房立文正自出神,按照王学风和他老婆的口吻来看,显然王学风不可能是那个“同舟”了,那么他会知道“同舟”是谁吗?房立文回过神来,努力扯了个谎说:“是……是这样,俞婆婆早年不是认识一个叫同舟的人吗,那个人当年托付她保管一样东西,然后说过三十年来拿,结果后来就失去了联系……”一开始还扯得结结巴巴的,慢慢地也就顺起来了,房立文咽了口口水说,“前几日家里大扫除又把东西翻了出来,婆婆就想说要找到这个人把东西还回去,所以就让我们小辈帮着一起打听打听。” 房立文这谎其实扯得漏洞百出,如果俞英要找的人王学风也认识,俞英完全可以自己来询问,为什么还要委托别人呢,然而王学风却像是没听出来,他微微皱起眉头在那里边思索边嘟哝:“同舟、同舟……这名字怎么那么熟呢?” 房立文顿时精神一振,难道突破口马上就要出现了。王学风突然一拍巴掌说:“有了,我想起来了,同舟就是那个和她一起出车祸的人嘛!” “啊?” 王学风说:“没错了,就是他,我有次听她们家老冯说起过,说就是同舟害了俞姐,弄得她因为车祸差点丢了一条命!” 第43章 case 02-5 赵远 房立文从王学风家出来后还在琢磨这件事, 同舟竟然是和俞英一起出车祸的人?赵远的外公也就是冯保国既然知道这件事, 那么他果然是认识同舟的吧。当初同舟和俞英是因为什么出的车祸呢,车祸以后同舟又去了哪里, 他会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房立文看了眼屏幕, 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过了会才有个男声响起来:“是我。” “你?”房里文有点疑惑,“你是谁?” 那头叹息了一声:“我啊, 张雪璧啊!” 房立文惊呆了:“你?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他住进空空保全都快有一个月了, 至今都没跟张雪璧打过几个照面, 聊的话更不超过二十句,一多半还是今天为了调查事情说的。怎么现在他会给他打电话? 张雪璧说:“你不是吧,我们俩不是分到一个组吗,这你都能忘?” 忘?当然没忘, 可是房立文还以为张雪璧压根不关心空空保全的事呢, 毕竟他每天都关在三楼房间里, 非到必要绝不出门也很少跟除了陆蓥一以外的其他人交流。等等,这么一想的话,房立文记得张雪璧之前正在帮陆蓥一做公司的宣传动画,虽然他是一个出色的黑客,但是谁也没说黑客就懂做3d动画吧,毕竟那可不是会软件懂计算机就能做的。一面抱怨着一面还是帮陆蓥一做了, 一面说不出外勤一面却又给他打电话,房立文忽然觉得张雪璧其实没有那么难相处。 张雪璧一直听不到房立文的声音,忍不住在那边吼:“喂喂,你听到没,人还在吗?” 房立文忙说:“在在在,你有什么事?” 张雪璧说:“真是的,好好的跟你说着话,分什么心啊!”他说,“你刚刚去王学风家打听到的消息我都知道了。” 房立文愣住了,问:“你怎么知道的?” 张雪璧满不在乎地说:“我在你手机里安了gps定位器还装了窃听器啊。” 房立文:“……” 房立文有点生气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可以……” 张雪璧说:“放心,又不打听你隐私,办完事我就给你把功能停掉,再说咱们不是一组的吗,本来我就该和你一起去的,那我人不去了,远距离听一下总没错吧,这和我跟在你身边一起调查有什么区别?” 房立文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感觉张雪璧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也就生不起气来了。张雪璧说:“那个车祸的事网络上是查不到了,我就勉为其难去图书馆调一下当时的报纸档案查查看吧,你现在去洱海路的银河宾馆。” “银河宾馆?”房立文纳闷地问,“去那儿干吗?” “李舟现在人在那儿。” 房立文惊呆了,问:“他怎么会来?不是,你怎么又知道了?”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张雪璧抱怨着,嘴里却还是解释道,“我查了他的身份证信息,刚好发现他坐今天早上9点的动车来本市参加一个老朋友孙子的婚礼,你赶紧地趁现在过去找他,晚了人家可就要走了。” 房立文马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说:“好好,我马上就去。” 张雪璧又在那头说:“这次你也给我好好想个借口吧,王学风那是老糊涂了,否则就你刚才那种程度的谎话,谁会信你啊?俞英要跟自己认识的人打听别人,干嘛不自己问,反而找个莫名其妙的晚辈去打听?” 房立文的脸红了,说:“那、那该怎么说?”正说着,手机突然“叮”的响了一声,那是代表着有邮件进入信箱的提示音。 张雪璧说:“我哪知道,你自己想想吧,李舟朋友还有那对新人的资料都发你邮箱了,你自己看一下,我去图书馆了,拜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房立文看向手机屏幕,那上头刚刚显示过的手机号码此时又变成了另一串数字,房立文心中一动,顺着这个号码拨了出去,结果接电话的是一个外地口音的女人,房立文连连道歉说打错了,结果还是被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显然张雪璧又使用了他偷天换日的技术把自己的真实通讯号码给掩盖了。房立文愁啊,这样固然是很安全,但是他要想联系张雪璧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哦,对了,他有窃听器嘛,也许只要喊一声就行了? 房立文很快完成了心理建设,打开手机邮箱看里面的信息,那里头是一份文档,交代了李舟这些年的一些生活轨迹以及今天结婚那对新人的背景,新人的祖父和李舟之间的关系。房立文仔仔细细研读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差不多背下来了,然后才退出邮箱,车子刚好停在了洱海路上,房立文付了钱下车。 他先进一间百货公司买了一套西装,把自己身上的便服给换了,为防万一又塞了一个小红包揣了,然后才急匆匆地跑进了银河宾馆。银河宾馆门口人来人往,因为有新人在这里办理婚礼的缘故,地上落满了礼炮的彩绸和爆竹碎屑。房立文瞄了一眼水牌,新郎詹宇与新娘何美凤的婚礼在三楼国宾厅举行,房立文跟着一群人一起挤上了电梯。出来以后,他没有直接去婚礼现场,而是在旁边候着,国宾厅里陆续有人走出,房立文直到看到一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子走出才跟了上去。 男人是往厕所去的,路上遇到的认识的人跟他打招呼:“张科,来得真早啊。” 男人就挥挥手:“老詹的孙子结婚嘛,应该的,过来帮帮忙。” 房立文等他进了厕所,才跟进去,在厕所洗手台前装出洗手的样子。过了一会,张科过来,房立文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装出惊讶的样子说:“张科,你来得这么早啊!” 张科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房立文一番,印象中对这个人是陌生的,但是他们这种人平时业务关系上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了,其中有不少是一面之缘,难免会有忘记的人,所以他就打了个哈哈说:“啊,老詹的孙子结婚嘛,应该的,过来帮帮忙。”还是那一套。 房立文说:“老詹可是有福气,孙子回国以后找了份好工作不说还娶了个家境这么好的媳妇,真是让人羡慕。” 张科一听房立文对詹家这么了解便更加确信了这人至少跟老詹家是熟悉的,是以态度放松了不少,说:“可不是嘛,我儿子要是有他孙子几分出息就好咯。” 房立文替他拉开厕所的大门说:“张科您这是过谦了,令郎哪儿没出息了。” 张科连连摆手说:“不能比不不能比。” 两人就这么聊着往婚礼现场去,新郎新娘正在那头迎宾,看到房立文和张科一起说笑着走过来便认为他也是宾客之一并且刚才已经迎接过了,所以便没上前打招呼。房立文走到宴会厅门口的水牌指示处停下脚步说:“张科您先进去,我还等个人。” 张科说:“好好,我坐18号桌,有空过来喝酒啊。” 房立文忙道:“要的要的。”送走了张科,他飞快地扫视过座位安排,很快找到了李舟的座位,看来他跟老詹的关系真的是很不错,居然排在了距离主席台十分近的一个好位置,在6号桌。房立文走进宴会厅内,举目望去,四处皆是欢笑交谈的人群,他装作在寻找自己位置的样子,一路找到6号桌,扫视了一圈,十二个人的桌子,此时只坐了十个人,尚有两个位置空着,但却没有李舟的身影。 奇怪,难道他还没来? 房立文正在疑惑,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声音:“抱歉……” 房立文转过头去,不由得惊叫出声:“李舟!” 李舟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房立文一番,说:“请问您是哪位,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些记不起来了。”他说着,看向房立文挡着的座位,房立文这才发现那座位上是搭了件衣服的,看来李舟正是坐在这里,刚才只是因为一些事暂时离开了位置。 房立文赶紧让开身说:“不、不好意思,李老师!”连忙改了口。根据张雪璧的讯息,房立文已经知道李舟后来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机械厂工人,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到退休的时候已然成功晋升为高级工程师。房立文打量着李舟的样子,老人虽然已经年过七十,生了一头华发,却精神矍铄,身材也保养得很好,加上常年从事研究工作,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属于高级知识分子的温文尔雅的气质,而以房立文的眼光来看,李舟年轻时候一定长得很帅。 俞英的丈夫冯保国只是一名铁路工人,房立文看过相片,知道他生得并不高大帅气,与李舟相比显然是差了一截的,那么眼前的李舟会不会就是当年的同舟兄呢? 李舟见房立文傻愣着不动,不由得更疑惑了,问:“您这是……” 房立文这才反应过来说:“对不起李老师,我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一时有点激动。” 李舟茫然地“哦”了一声说:“我们认识?” 房立文努力告诫自己不要惊慌,然后扯谎道:“怪我没说清楚,是我仰慕李老师已久,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缘分遇到您。我叫房立文,今天结婚的小何是我同事,我们跟李老师您一样,都是搞电子工程的,还有,俞英是我表婶,我在她那儿看到过你们的合照。” 房立文前面的话是根据张雪璧的信息编的,有根据来源,后面的却是自己冒险一试了。他想着,如果俞英和李舟真的是旧友,并且一起在m市工作生活了很久,那么他们总该有个一两张合照吧。 事实证明房立文的推断是正确的,李舟刚才还戒备的表情顿时松懈下来,他说:“原来是这样,这个世界可真是小啊。”他坐下身说,“小房你也坐啊。” 房立文说:“我、我不坐这桌,我在18桌。” 李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头张科也正好看过来,看到房立文,遥遥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李舟刚才只信七分的话,现在就是全信了,他说:“没事,咱们这桌有个人不来了,难得碰到老朋友的后辈,你就陪我坐一会。” 房立文这才放下心来坐了,听得李舟说:“唉,我自从四十年前离开m市以后就不怎么跟小俞联系了,她现在还好吗?” 房立文想了想说:“谢谢李老师关心,我表婶还好,就是身体弱,常常生病。” 李舟说:“她呀,这身子骨都是年轻时候自己折腾出来的,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个性子呢?如果不这样,她就不是俞英了呀!” 房立文说:“我表婶的性子?” 李周说:“是啊,你不知道吗?”正在房立文有些尴尬的时候,他又自己说了下去道,“也难怪,小俞自从嫁给冯保国以后确实变了不少,你们小辈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为了这段婚姻,她牺牲了很多。” “牺牲?” “是啊,牺牲。你不知道,小俞那个性子啊,小时候我们可是都喊她‘山大王’的!”李舟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童年往事,唇边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她呀,性格可烈了,就像阵狂风一样,却那么吸引人的眼光。那时候她是我们那一拨人里最早离开家乡的,15岁不到就跟着一个货车队跑出去闯天下了,天南海北的,她家里人也管不住她。我也是24岁那年到了m市才重新跟她遇上的,那时候她已经跟冯保国处了对象了,性子也变得比以前踏实多了。” 房立文感叹说:“李老师真了解我表婶啊。” 李舟闻言却是一怔,未几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说:“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也不能算秘密了,算是……陈年旧事吧。”他笑道,“其实我年轻时候曾经追求过小俞。” 房立文惊讶地看着他,李舟却笑笑:“当然是没追着,她说不喜欢我这样温吞的性子,你别看冯保国看起来貌不惊人,这个丈夫可是她自己选的呢。” 房立文惊讶极了,听赵远话的时候,他还以为俞英与冯保国的结合并非出于个人意愿,否则她怎么会几十年如一日地向同舟倾诉心事,然而李舟又说俞英在他和冯保国之中选择了后者,难道说李舟并非同舟? 李舟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说:“被你这么一提醒,我觉得我应该去探望一下我这个老同学、老邻居才是,她现在还住在新民小区吗?” 房立文早已熟背了信息说:“不了,我表叔表婶已经搬过家,现在住在富安小区,不过表婶最近身体不好,住院了。” “小俞她怎么了?”李舟关切地问。 房立文有点拿捏不准该不该说,最后只道:“是肺有点问题。” 李舟说:“哎,真是的,这我可必须得去看看了,麻烦你给我留个电话和地址吧,我回头跟他们联系一下。” 房立文应了一声,拿出纸笔把赵远外公外婆的联系地址写上了,想了想,又写上了赵远的号码。场地里暗了下来,柔美的音乐旋律也停了下来,预示着新人就要入场了。房立文趁着递纸条的时候问道:“李老师,你跟我表婶认识那么久,知道同舟这个人吗?” 李舟愣了一下:“同舟?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房立文这便终于确定了李舟并非同舟,他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半天,可实在是想不出能有什么借口把这事儿给瞒混过去,正在犹豫不决,却听李舟自己又说了下去说:“是不是冯保国和小俞又为了他吵起来了?” 房立文顿时脸色变了,李舟看出来了说:“唉,我就知道。真是的,都多少年了,他们俩怎么还没放下这个人!” 房立文正要再问个仔细,突然一阵急促的钟表走动声从会场的四面八方传来,跟着是钟声敲响“当当当”六下,随之一阵声响巨大的电子音乐便如海潮一般扑了过来,新人进场了。房立文不得不直着嗓子吼:“李老师,同舟!同舟哪里找!” 李舟听了半天又看他比划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拿出张纸,“唰唰”写了几笔又说了些什么,但是音乐声实在太大了,根本听不清。好在房立文有了纸条,他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看了一阵,终于看清楚那上面是一个地址。李舟似乎是想让他去那里问问,房立文拿了那张纸条向李舟道了谢,然后出了门。 在大厅里,房立文终于能够看清楚纸条上的内容,上面写的是“临江路31号江北汽修厂,杨宇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空空保全里,陆蓥一正躺在沙发上,卓阳在给他捶腿,李景书给他削水果。 第26节 陆蓥一:老房表现得不错嘛。雪碧,你也要加油了。 张雪璧:lulu你这个黄世仁! 第44章 case 02-6 赵远 赵远穿过住院部来往的人群, 停在c病区某间三人病房门口, 正要推门进去,却听里头传出了争吵的声音。他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 看了下左右, 确信并无人注意他, 这才将门微微推开一条缝,凑了上去。里头传出的正是他的外公外婆冯保国与俞英的声音。 冯保国:“我不同意, 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答应!” 俞英:“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固执!” 冯保国:“我就固执, 你说我什么这件事我都不会答应的!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是心心念念不忘同舟!”一拳砸在桌子上, 发出了“咚”的一声。 赵远猛然一愣, 险些就要推门进去。 俞英:“我没有心心念念……” “没有你写那么多封信给同舟?!” 片刻的沉默, 冯保国再度开口:“算了,这件事没得商量,别说现在我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同舟,就算找到了, 以你现在这个情况又能做什么呢?” 冯保国此时的声音与刚刚激烈争吵时相比反而是不大的, 但却蕴含着一股十分沉重的情绪, 就算是赵远这个对当年的事几乎并不知情的晚辈听来都忍不住心生愁苦。 俞英的声音忽而一扬:“现在?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冯保国愣住了:“没、没什么,就是你生病……”他的声音转而变为慌乱。 俞英长长叹了口气:“老冯,你跟我讲实话,我是不是得了……癌?” “当、当然不是。”冯保国的声音更慌乱了,赵远在心里叹气,他们千方百计想瞒着他外婆不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 没想到现在还是露馅了。思及此,他便装作刚刚过来的样子,空按了一下门把手,然后才推开门进去,用明朗的语调喊道:“外公外婆,我来了。” 俞英的病房里此时只有她和冯保国两人,唯一的临床室友检查身体去了,二老闻声齐齐转过头来,冯保国的表情有一点不自然,他轻轻咳嗽一声,沉默着坐到了另一侧的空床上,反倒是俞英,表情如常,笑着招呼赵远道:“远远来啦,快过来坐。” 赵远心里有一些纳闷,他外婆和外公刚刚吵得如此激烈,后来他外公又不慎说漏了的他外婆的真实病情,可是此时老人看起来实在是太镇定了,这有一点不合情理。 赵远偷眼看去,俞英在冯保国来之前可能在看书,老花眼镜被放在床边,一本书摊在她的膝盖上,赵远眼尖,立刻看清封皮上写的是《并非一个人的战斗》。赵远的眼睛猛然睁大了,因为这本书他也认识并且买了,那是现代f1赛坛上最厉害的赛车手亨德瑞·罗塞写的个人自传。赵远可崇拜亨德瑞了,尤其是他那句“赛车并非一个人的战斗”的名言在广大赛车爱好者的心里可谓掷地有声的金玉良言。 赛车当然不是一个人的战斗,不是光有一名出色的赛车手就能夺得冠军、取得胜利,在一名成功的赛车手背后往往有着无数默默付出、默默战斗的人,往大了说比如赛车研发团队、维修保养团队、技术训练团队、比赛策略团队、公关宣传团队等等,往小了说,最容易让人忽视的其实就是——车。一个赛车手职业生涯的一生,乃至人生的全部,陪伴他的少不了他心爱的车。赵远从小被外公外婆带大,他外公是一名普通的铁路扳道工,外婆也只是一名机床厂的工人,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对车这种东西特别有兴趣,所以初中毕业以后就毅然决然地报考了中专。一开始他是想学开赛车,但是中专里没有这个专业,所以他就学了汽车驾驶和修理,后来又慢慢地触类旁通加上靠自己钻研学了其他许多相关的东西,诸如挖掘机操作、重型机械维修等等。中专出来后,赵远也做过当赛车手的梦,但是在没有背景也没有资金支持的条件下,他不仅未能走得太远,甚至因为复杂的人际关系险些一摔到底,这彻底使他的心冷了下来,24岁那年,他终于决定走一条寻常人走的路子,在刘文军手下谋了一份差使。 突然涌现的许多往事令赵远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很快他就收敛了心神。赵远回过神来,却正对上了俞英深深的眼神。老人的眼神令赵远有点儿不自在,他这个外婆是个很聪明的人,从小到大赵远都觉得老人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有任何小秘密似乎都瞒不过老人的眼睛。 赵远低低咳嗽一声说:“外婆,你也喜欢看这个啊?” 俞英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由得笑了笑,道:“有次在你书架上看到了,所以我也去买了一本。” 赵远说:“你……你也知道亨德瑞?” 俞英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当然,其实我看过……” 冯保国却在这时忽而站起身来道:“好了,你外婆十分钟后还有个检查要做,别跟她多说话了,会耽搁的。” 赵远看向自己的老外公,他刚刚已经收到了由陆蓥一传来的现场报告,知道了空空保全公司的调查进度,自然也就知道了李舟告诉给房立文的信息。他外公知道同舟还在这个市里,而他们很快就将找到他吗? 赵远险些就要开口问出这句话,然而最后还是收了回去。他想,找到同舟或者该说杨宇帆以后,他除了需要妥善安排好两位老人的见面,恐怕也要想办法安抚好他外公的情绪才是。 冯保国不知道自己的外孙正在打什么主意,只是说:“过来帮把手。”赵远应了一声,和他一起把俞英挪到一旁的轮椅上。冯保国给老伴盖上了厚厚的毯子以防她着凉,然后伸手推起了轮椅。 赵远说:“外公你也累了,我来吧。” 冯保国却摇了摇头:“我来就行。”赵远望着老人倔强挺立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有些复杂。 ※ “临江路17号、19号……”房立文一路找过去。临江路是一条老旧狭窄的马路,在几十年前或许也有过风光的时候,现在的马路上却车流稀疏,两边也尽是一些看起来等着动迁的老房。房立文一路走到了马路尽头,这才看到了一间与临江路同样老旧的工厂。 令他感到庆幸的是江北汽修厂如今还开着,虽然厂门口的铁门锈迹斑斑,鎏金招牌也已经因为风吹日晒发黑,甚至有一个字歪了,但毕竟还开着,还有人在。厂还在,资料就在,资料在,那要找一个人就方便许多了。 房立文走到门房那,里头有个年纪挺大的老头正戴着副老花眼镜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轻声读报纸,也不知道是有这个读报的习惯,还是纯粹太闲、太寂寞了,所以给自己弄点响动。房立文站定脚跟,轻唤了一声:“您好。” 老人抬起头来,看到房立文这张陌生面孔有点意外,问:“你找谁?” 房立文露出个笑容说:“我想打听杨宇帆的住处,不知道找谁比较合适。”房立文话才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因为老头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警惕起来。 “你找他干什么!”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房立文有点慌了,因为心慌,说话甚至结巴起来,因此显得可信度更低了,他说:“我我……我……是他一个朋友的晚辈,我表婶认识他,但是失失失……去联系很久了,所以让我来打听一下,我不是坏人,真的!” 老头说:“你表婶又是谁?” “俞英!”房立文说,“以前第四机床厂的,她过去跟杨先生是好朋友!”见老头不答话,房立文更慌了,绞尽脑汁地想要说些什么,“我没骗你,我可以打电话证明的,我表婶当年跟杨先生关系很好,他们经常往来的。”见老头的表情有所软化,房立文小心翼翼地接着编道,“五十四年前,他们还一起出过车祸,幸好两个人都没出大事。” 老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只是凑巧,在这时候竟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房立文见他姿态进一步放松,于是道:“这次来打听杨先生的事也是受了我表婶的嘱托,其实是我表婶想找他。” 老头的目光忽而一变问:“俞……你表婶找……找他做什么?” 房立文一脑门的汗水,他此时觉得有句老话说得真是没错,一个谎言往往需要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谎言去圆,他只好又把糊弄王学风那套拿出来说:“是这样的,当年杨先生将一样东西交托我表婶保管,但是后来他一直都没来取回这件东西,所以我表婶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他,好将这件东西物归原主。” 老头原本是靠在桌边,探头与房立文对话,这时候却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他从老花眼镜后上下打量了房立文一番,然后才冷冷道:“你表婶要归还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房立文一下子卡住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动的正是不久前张雪璧打过来时用的号码。房立文歉意地冲老头打了个手势,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喂!” “老房我真是服了你了!”从听筒那头传来的却是陆蓥一的声音。 房立文愣了愣,问:“服了?” 陆蓥一说:“现在站在你对面的人,就是杨宇帆本人。” 就跟晴空霹雳似的,房立文彻底懵了。他……他不知道啊,他怎么知道传达室的老头就是杨宇帆?他要是知道,再蠢也不会当着本人的面撒谎啊!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房立文紧张地问。第一次出来办事就搞砸了,陆蓥一会不会开除他啊? 这时候听筒里又传来了张雪璧的声音:“查到了。” 查到什么了? 张雪璧像是听到了房立文的心声,在那头一字一句地道:“五十四年前,杨宇帆和俞英确实一起出了车祸,当时他们也确实都坐在车上,但是,他们坐的并不是同一部车,当时他们分别是两辆解放牌ca10卡车的驾驶员。” 房立文懵了,这也就是说,杨宇帆和俞英很可能是交通事故的肇事者与受害者的身份?不对,杨宇帆不是俞英喜欢的同舟么,难道说,他们当时是想要殉情? 陆蓥一在那头喊了:“老房、老房?老房!” 房立文好容易才从自己的脑补中回过神来说:“怎么?” 陆蓥一说:“说信。” 房立文说:“什么信?”他这句话是纳闷之后的直接反应,所以声音有点大,引得杨宇帆也从传达室的窗口里探出头来看。房立文此时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陆蓥一说:“跟他说,俞英想要还给他的是二十九封信。” 咦?房立文心想,难道陆蓥一已经确认了杨宇帆确实就是同舟?于是房立文照着说:“是信,我表婶想要还给杨先生的是二十九封信。” “信?”到现在还不肯吐露身份的杨宇帆问,“什么信?” 房立文本来想等着陆蓥一那边继续远距离教授他怎么回答,谁想到等了半天,陆蓥一竟然不吭声了。眼见得杨宇帆的脸色又不好看了,房立文对他歉意地笑了笑,捂住话筒说:“喂,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听筒那头如巧合一般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房立文:“……” 杨宇帆说:“到底什么信,再不说,我打110报警了!” “别!”房立文也是急中生智,说,“是二十九封写给同舟的信!”这话一出口,房立文干脆豁出去了,说,“这二十九封信都是我表婶……都是俞英在这五十多年间亲手写下的,每一封信都好好地装在信壳里封了口,每一封都写着‘同舟兄(亲启)’,但是却从来没有投递出去,只是好好地保存着,保存在她的身边。我想她对这个‘同舟兄’一定有很深的感情,我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是现在俞英得了很严重的病,也许活不了多久……” 杨宇帆终于急道:“什么!小俞病了?”房立文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见他从小小的传达室里冲了出来说,“她现在人在哪里,你带我去见她!” 第45章 case 02-7 赵远 检查室门口的红灯亮着, 厚重的防辐射门隔绝了室内和室外的联系, 也令人的心无处寄放。赵远坐在医院铁灰色的冰冷座椅上,陪伴在他的外公身边。老人腰板笔直地坐在椅子上, 明明不需要这样庄重, 但他就是无时无刻不将自己的言行保持在最严肃的状态。 医院里人来人往, 有人哭,有人笑, 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过, 也有人拖着腿无精打采地走过,赵远想了又想, 觉得或许还是该和他的外公谈一下, 于是开口道:“外公……” 冯保国转过头来, 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赵远,被他这么一看,赵远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又说不出来了。与和外婆俞英的亲近不同,赵远非常怕他的外公, 哪怕他如今也已是快要走到而立之年的成年男子, 这份惧怕却从童年时期而来, 一直伴随着他成长至今从未消退。 赵远至今还记得自己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布置回家作业让他们写一篇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爸爸妈妈”,赵远的父母早在他念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离婚,其后各自成家,谁也不管他, 所以赵远自然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眼看着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自己的父母,赵远决定了要撒一个谎。他在作文中虚构了一对亲切、和善又有教养的双亲,并且围绕着自己杜撰了一些快乐有趣的家庭生活,其中有一些例子是从俞英身上移植过来的。这篇作文受到了赵远的语文老师的大力表扬,不仅得到了“优”的成绩,并且作为最佳范文在家长会上进行了宣读。 赵远的家长会本来一直都是俞英去参加的,可巧那一天俞英有事外出了,便由冯保国代为参加,这一参加就参加出事来了。冯保国不仅在会议上当众澄清了赵远的作文全数虚构的事实,并在会后执意拉着赵远去向他的语文老师道歉。赵远那一次哭得惨得不行,他记得自己当时哭着说:“凭什么要我道歉,别人都有好爸爸妈妈,我就想一想,想一想还不行吗?”而冯保国的回答是:“我们家里没有撒谎的人,撒了谎就要道歉!”那之后,赵远还挨了他外公一顿打,从此以后便在心里种下了惧怕他外公的种子。然而,时光荏苒,如今在赵远的眼里,当年看起来凶神恶煞、高大无比的外公,如今也不过只是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两鬓斑白的老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仍然惧怕着这个男人。 冯保国见赵远又不说话了,不由皱起了眉头。老人想来常年有皱眉这个习惯,因而两道眉毛中间的褶皱格外深,这一皱眉赵远不由得更心虚了。冯保国说:“你想说什么?” 赵远支吾着道:“没、没什么,就问问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杯水?” 冯保国闻言,脸上的表情却更严厉了,说:“赵远,讲实话。” 俞英总是叫赵远远远,但是冯保国从赵远小时候起就只会喊他的名字,赵远、赵远、赵远的。赵远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他突然就有了种冲动,想要把陆蓥一他们已经找到了同舟的事说出来,如果这个严肃刻板的老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样,会发怒?会跳脚?会痛苦?会逃避现实? 冯保国深深皱起眉头,说:“我数三,一、二……” 赵远说:“同舟……” 冯保国猛然一愣:“你说什么?” 赵远干脆豁出去了说:“外婆既然这么想见同舟,你为什么不让她见?” 冯保国鼻息都变粗了,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说:“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我自己听到的!”赵远努力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虚张声势,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知道同舟,小时候你们吵架我就听到了,我还知道外婆给他写了很多信,那些信……都被你丢了!” 冯保国在这一瞬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忍耐下去了。他说:“接着说。” 赵远心想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因此便大着胆子道:“外婆现在的身体状况你我都知道是怎样,既然她想再见一见同舟,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实现这个心愿?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不乐意的,但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大气一点吗?” 冯保国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外孙,说:“大气一点?” 赵远说:“是啊,大气一点。男子汉大丈夫,这种陈年旧事总是放在心里有意思吗?你要是真的爱我外婆,难道不应该为她着想,实现她的最后一个心愿,不,实现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夙愿吗?” “唯一的……夙愿……”冯保国原来看起来就要发作了,他的嘴角紧抿,整张脸都拉长了,但是听到赵远的最后一句话却仿佛有所触动,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赵远说话的时候虽然挺理直气壮,其实还是一直在偷偷打量他外公的表情,此时见他外公软化下来,便大着胆子道:“其实我已经雇人去找同舟了,他们说人已经找到了,这就带到医院里来。” “人?”冯保国却猛然一愕,说,“什么人?” “同舟啊,江北汽修厂的杨宇帆。” 冯保国盯着赵远,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说:“你以为同舟是杨宇帆?” 赵远原本听了空空保全房立文的汇报已经十分确定这一点了,此时被他外公这么一反问也愣住了,说:“同舟不是杨宇帆?”如果不是,王学风怎么会说同舟和他外婆一起出了车祸?如果不是,李舟怎么会给房立文杨宇帆的联系方式?如果不是,杨宇帆为什么一听说他外婆的病就着急地赶过来? 正在赵远茫然不解的时候,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足音:“保国!”有个人喊着就这么匆忙跑了过来。 房立文跟在杨宇帆的身后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此时他真是惭愧死了,没想到这么大岁数的大爷腿脚和体力都能比他好,他不由得开始反省起自己平日里缺乏锻炼的生活。 第27节 冯保国站起身来,对着那头微微点了个头:“你来了。” 杨宇帆比冯保国要高半个头,但是站在冯保国面前却显得局促不安极了,好像很想要钻个地洞下去一般。赵远有些失望地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却又好像有点熟悉的老头,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很久以前曾经见过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就是同舟?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外公都比他看起来要有气势,难道他的外婆就对这么个男人心心念念挂住了几十年? 杨宇帆急急说:“我、我听说小俞病了……” 冯保国心平气和地说:“她在里面检查呢,过一会就出来了。大老远的还劳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杨宇帆显得挺不安的,搓了半天手才道:“应、应该的,当年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 “哟,小帆怎么来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所有人都静了片刻,赵远立刻冲过去,挡在他外婆跟前,生怕会发生什么暴力冲突,波及到他的老外婆。俞英在后头不满道:“哎,远远,你这孩子挡在我跟前干嘛啊?” 冯保国说:“你到一边去。” 赵远说:“我要陪着外婆!” 谁想到话还没说完,他外婆就拍了拍他说:“去,别挡着我们老朋友叙旧,你跟你朋友去外面走走,买点冰棍吃,回头外婆给你报销。”俞英还当他是小孩子,说话的口吻都是对待小朋友的,赵远还想说什么,不知什么时候陆蓥一也来了,他拉起赵远的手说:“来来来,别挡着老人家叙旧了,我们去外面走走哈。”一面说着对俞英行了个礼,另一只手拖着房立文也出去了。 目送着三个晚辈离开,俞英才道:“小帆,我们去病房里说吧。” 谁想到杨宇帆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抽泣着道:“小俞、保国,是我不好,我、我对不起你们啊!”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看一个老人嚎啕大哭地跪在地上,而另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则无奈地注视着他。 “起来吧。”还是冯保国走上去,用力搀起了杨宇帆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能说就是你的错。” 杨宇帆却犟着跪在地上说:“不,就是我的错,如果当年不是我冲动行事也不会连累得小俞落下了肺病,同舟也不会报废,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第46章 case 02-8 赵远 赵远拼命想要甩脱陆蓥一的手却无奈地发现陆蓥一的手劲着实很大, 又或者说他拿捏的位置实在是很巧, 令赵远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因此只能被他拖着带离病区大楼。赵远最后只好在嘴里嚷嚷说:“陆先生, 你放开我, 我要回去!” 陆蓥一一路把他拖到了医院住院区的花园里才道:“回去干嘛, 老人家叙旧呢,别打扰他们!” 赵远快急死了, 说:“同舟, 同舟在啊,我外公会和他打起来的!”陆蓥一才一松手, 他就想往回跑, 结果又被陆蓥一牢牢按住了。 陆蓥一说:“你小子怎么就那么冲动, 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房立文说:“说、说什么?”他至今还是茫然得很,不知道陆蓥一怎么会突然出现又干嘛把他们特地带离那三个老人,照他的观点来看,他也很担心冯保国会和杨宇帆打起来。 赵远快急死了, 在那里吼:“放开我, 再不放开我, 我可揍你了!” 陆蓥一说:“你试试看。”他手一松,赵远就拔拳挥向陆蓥一的脸上,结果也不知道陆蓥一是怎么弄的,一闪、一捉、一扭,赵远又被他换个角度制住了。 赵远快急疯了,说:“陆先生, 算我求你了,你让我过去吧!” 陆蓥一慢条斯理地说:“杨宇帆不是同舟。” 赵远说:“我知道……咦?”他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陆蓥一简直好气又好笑,伸手敲了赵远的脑门一下说:“我说同舟不是杨宇帆!真是的,按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能平心静气地听人把话说完啊?” 房立文也惊呆了,说:“什么?杨宇帆不是同舟?那同舟是谁?” 陆蓥一正要说什么,忽然身体微微一震,他说:“行了,你们自己听吧。”说着,把裤兜里的手机拿出来,按下接听键并调到扬声器,那头便传出了张雪璧的声音。 “喂,是我。” 陆蓥一说:“你跟他们说吧。” 张雪璧的声音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可能是刚刚从睡眠中被唤醒。那头卓阳的声音轻微传来:“你先跟他们说,我去给你买瓶大雪碧。” 那头的张雪璧一下子就来精神了说:“好,这可是你说的!” 陆蓥一在这头无奈地磨了磨牙,想着等会回去要跟卓阳算算经济账。张雪璧已经在那头说道:“杨宇帆,1939年生,s省人,1956年进入星火运输车队当驾驶员,与俞英是车队的同事,同时也是竞争车队队长的劲敌。” “什么?”赵远愣住了,他已经听说了他外婆曾经开过货车的事,但是他没想到他外婆不仅正儿八经地进过车队,并且还曾有望坐到队长的位置。 张雪璧说:“1961年,俞英被正式提拔为火星运输队队长,杨宇帆与她闹了矛盾,赌气开车出去,车开至如今的s1国道广平县路段时由于天雨路滑加上刹车出了故障险些冲下山崖,危急时刻,是俞英开车用自己当路障逼停了他,但也因此,俞英受了很严重的伤,她的肺部被变形的车体扎穿,伤愈后再也不能开长途车,因此在1962年调入第四机床厂工作,同年,嫁给了冯保国为妻。” 赵远听得惊呆了,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道:“那……同舟……” “你还不知道吗?”陆蓥一叹了口气,“同舟同舟,风雨同舟,同舟并不是一个人。” “什么?”赵远的脑子里忽然间调出了无数的画面,有些是他平时没有注意到的,有些则是他已经习以为常的,比如过去他外婆身体还好的时候只要有空闲就会站在窗边看着小区外的马路上人来人往,比如当初他说要去当赛车手是他外婆给了他最早的支持和鼓励,比如他曾经找不到故障源头的车子,他外婆看到了却会“猜”出正确的答案……很多事情他过去没注意,此时越回想却越觉得自己愚笨,为什么他会没发现呢?童年时他偷听到他外公说是我绊着你,长大了他看到他外婆那每一封没有地址的信,在刚才他还曾听他外公说起,就算找到了同舟,以你现在的情况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同舟不是一个人,那他会是什么? “车?同舟是一部车?”赵远吃惊地看向陆蓥一。 陆蓥一点点头:“风雨同舟,同舟就是当年陪伴你外婆度过了15-23岁这八年青春岁月的唯一同伴,也是她曾经梦想的唯一寄托。” 赵远被深深地震惊了。陆蓥一说:“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你外公是个铁路扳道工,你外婆是个机床女工,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车?” 是啊,为什么?以前赵远以为这就是一个没有原因的天意,但是现在想想或许并不是这样。是谁在他幼年时分抱着他去看马路上的车辆来往,是谁带着他近距离地观察了车子这种迷人的东西的内部结构,又是谁将那份热爱冒险的热情与勇气灌输到他的血液里?他无父无母,跟着两位老人长大,既然不是冯保国潜移默化影响了他,那就只可能是一个人,是俞英!是他的外婆在无意识中完成了对他的教育,使得他继承了她的衣钵,同样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车,爱上了冒险!这也是为什么他外婆会认得亨德瑞·罗塞的原因,甚至于,他会喜欢上亨德瑞又有谁知道不是因为受他外婆的影响呢? 赵远说:“那……那同舟……” “同舟已经报废了。”张雪璧的声音依旧稳稳传来,此时听起来却显出一种残酷无情来,“当年那场车祸十分严重,同舟被撞得支离破碎,早就被当成废铁扔掉了。” “不,同舟还在。” 所有人都震惊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杨宇帆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沉默不语的冯保国。杨宇帆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牢牢锁定在了赵远身上,他说:“同舟还在,我那时想方设法留下了同舟,后来,我从火星运输队调到江北汽修厂工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修好它,把它还给小俞,但是我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怎么学都学不会,这一耽搁就是半个世纪过去啦……”他感慨着,转而看向赵远说,“听说你现在就在给人管修理厂,我想不如把同舟交还给你,由你来把它修好吧!” 赵远愣住了:“我?修好同舟?” “对。”杨宇帆转身看向冯保国说,“保国,既然小俞自己已经下了决定,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一回呢?” 冯保国终于忍不住了,一向严肃刻板的老人像个孩子似地鼓起脸颊,气乎乎地说:“你懂什么,她这是拿命在赌!” 杨宇帆说:“没错,拿命赌,可这世界上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是拿同样重要的东西赌出来的?小俞那么爱冒险的一个人,她曾经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驾驶着同舟周游世界,虽然她后来不能再开长途车,但是以她的经验在车队里混个位置绝对不难,可是她却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陪着你守着个道岔一守几十年。她这一生不也是在赌吗,赌你会对她好,赌你会代替同舟陪着她一辈子?” 冯保国不吭声了,这位固执又倔强的老人头一次脸上出现了动摇和愧疚。 杨宇帆说:“别说是小俞,我们剩下的时间又能有多少?你忍心让她连这样一个心愿都不实现吗,她只是想要再看同舟一眼而已!” 所有人都看着冯保国,当中有希冀的眼神,也有困惑茫然的眼神,一直过了很久,冯保国才艰难地开了口,他说:“我想想,你们让我再想想。” 第47章 case 02-9 赵远 门口的风铃声响了起来, 陆蓥一喊着“欢迎光临”抬起头来, 结果看到赵远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新摘的瓜,我放这儿啦。”他说完便急匆匆地又离开了, 外头传来摩托车马达发动的声音, 伴随着“哒哒哒”的声音, 赵远一阵风似地又刮走了,只留下空空保全门口的晴雨娃娃旋转着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卓阳从后厨走出来说:“阿远来过了?” “嗯。”陆蓥一用下巴指了指柜台, “拿了几颗瓜来。”说完还看了眼卓阳, 言下之意是还不拿去冰镇了,完全使唤卓阳使唤得习惯成自然。 卓阳笑着拎起那一麻袋西瓜, 经过陆蓥一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陆蓥一说:“怎么?” “你脸上沾到东西了。”卓阳说着, 伸出手装模作样地在他脸上摸了好一会, 在陆蓥一快要发作的时候,才轻松地伸手一拂说,“好了,帮你拿掉了, 我去弄西瓜。” 陆蓥一怔怔地看着卓阳的背影, 只觉得头是越来越疼了。 ※ 赵远真不愧是俞英的外孙, 他似乎天生就跟车是一国的,杨宇帆花了几十年都修不好的车到了他手里仅仅三天就已经有了起色,然而同舟实在是撞得太严重了,加上这毕竟已经是一部穿越了半个世纪光阴的老车,现在市面上别说是同类车,就连原系列的零部件也很难找到了。然而, 如果把同舟里里外外都彻底换成新品种的零部件,那即便是修好了,它也不再是俞英的同舟了,如何在修好与保持住同舟的本色之间做出最好的取舍成了一个大难题。 陆蓥一有好几次都看到赵远皱着眉头躺在沙发上发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家伙现在有事没事就往空空保全跑,想到了什么不是跟卓阳聊就是跟李景书聊,他跟房立文的关系不错,更难得是更张雪璧也走得很近,俨然已经是不拿自己当外人。陆蓥一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赵远在人际交往方面的能力与他在车方面的能力都出众得令人咋舌。在一次长达五天五夜的销声匿迹后,赵远终于笑容满面地再次出现在了空空保全所有人的面前。当时空空保全的所有人正围在桌边吃午餐,他一坐下就伸手对李景书说:“景叔,我饿!” 李景书赶紧去给他盛了一碗饭,接着就看他埋头猛吃。吃了一碗又一碗,吃了一碗又一碗,就连卓阳都看呆了。陆蓥一问他:“你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赵远在百忙之中算了半天,最后伸只手出来:“四天。” 乖乖,陆蓥一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赵远终于停下筷子的时候,一桌子的菜和一锅饭都被他扫荡一空不算,李景书新买的三斤面条都一起搭了进去。赵远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边打饱嗝边笑嘻嘻地说:“同舟修好啦,我把同舟,修好了!” 这一天下午,所有人终于看到了同舟的新面目。军绿色的老式卡车在灯光下闪耀着令人心头震颤的耀眼光芒,赵远并没有将同舟完全刷成一部新车,只是对于损伤太严重的地方补了漆,全车有六成的地方还保留着斑驳的岁月痕迹,但却从里到外已经恢复了生气,就像是一个被王子的吻所唤醒的睡美人。 俞英由冯保国推着轮椅来到了同舟的面前,当再次看到这辆爱车的时候,老太太的眼里顿时泛出了晶莹的泪花。她擦干眼泪,撑着轮椅努力地站起来。赵远想要去扶她,却被他外公瞪了一眼,只好紧张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上前搀扶。 所有人都看着俞英,尤其是冯保国,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紧张又有期待,同时还有几分纠结挣扎,然而最多的却是那一份浓得化也化不开的真挚感情。他看着俞英努力地靠着自己站起来,由于身体虚弱,俞英的腿脚使不上力气,她站立在地上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重量还是着落在手臂上,因此两条胳膊颤抖得十分厉害,但是她忍住了。她就这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站起、适应,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卸掉胳膊上的力度,直到靠两条腿站立在地面上。看到俞英终于站起来的时候,冯保国微微出了口气,这才敢走上去说:“我扶你去驾驶室看看。” 俞英笑着点点头,伸出手,任她的老伴小心翼翼地搀住她,扶着她登上驾驶室。俞英就像是个第一次收到珍贵礼物的小女孩那样,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恋恋不舍地轻轻抚过同舟驾驶舱里的每一部分,她说:“保国,你看,这个被你的水壶磕出来的印子还留着呢,真好,就像是五十年前一样。” 冯保国看着俞英颤抖着手摸索曾经属于她的爱车,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对赵远说:“谢谢你!” 赵远愣住了。冯保国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说了一次:“谢谢你为她修好同舟。”然后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赵远的心里一时升起一种十分奇怪的感受,他跟他外公从来不亲,哪怕是现在,他为他外婆修车,他外公对他道谢,两个人之间永远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但是无法否认的是,他外公对于他外婆的爱却是那样明明白白、显而易见。赵远忽而就想通了小时候挨的那一顿揍的原因,撒谎当然是不好的,但这或许只是他挨揍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眼前这个不善表达自己感情的倔强老头所从未说出的,那些被他杜撰于自己父母身上的关爱他的例子其实每一个都来自他外婆,也许老头就是因此才感到了不满,甚至忍不住当场就戳穿了他的谎言。——那不是他赵远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做的,一切都是赵远的外婆、他的老伴俞英做的! 想通了这一点,赵远对他外公二十多年累积下来的观感不可思议地有了变化,他跟他外公仍然没法亲近起来,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对他外婆的爱,他或许根本比不上他的外公! 汽车发动的引擎声突然响了起来,隆隆的轰鸣声中,车身微微颤动,这辆庞然大物穿越了半个世纪的光阴,如今已然苏醒,随时准备着踏上新的征程。赵远原本还以为他外婆只是想要再见同舟一眼,即便看到她外婆坐上了驾驶位,仍然没有别的想法,然而就在大家的注视中,同舟忽然就启动了。 “外婆……”赵远惊呆了,车门被关闭,他眼睁睁看着他外公摇上车窗,给他外婆系好了安全带,然后双手扶着她的座椅,站在她的身侧,眼神无比坚定。由于隔音效果,他听不清他外公说了什么,然而只见他外婆在他外公的帮助下,挂档、踩离合器、转动方向盘,同舟就这样慢慢地启动了。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同舟就这样从江北汽修厂老旧的仓库之中开出,沐浴着阳光,穿过曾经热闹如今萧条的马路,一路直行,沿着垂柳依依的小路出城后又顺着国道开出去将近十公里,然后打了弯,在铁路某个道岔附近停了数个小时,直到夕阳西下才慢慢开了回来。 冯保国跳下车的时候,赵远已经急出了一声汗,他飞快地冲上去喊:“外……” 才喊了一个字就被他外公的手势禁止了。冯保国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赵远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才发现他外婆已经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睡着了,她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眉目安详,嘴角还挂着一个甜甜的笑。 赵远压低声音说:“外公,你们也太胡来了!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我们都有驾照。”他外公却从口袋里摸出了b照给他外孙看。 赵远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外公也会开货车,不由得愣住了,说:“您……您怎么也……” 他外公却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个笑。赵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外公这样笑,透着轻松,带着点狡黠,还有许多的意气风发,这个笑容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年轻起来,并且似乎隐隐地透出一种不可抵挡的光芒。他说:“你以为我和你外婆是怎么认识的?”说完这句话,他却又变回了那个一贯严肃刻板的老人,他绕到另一侧将轮椅推过来,然后爬上车,把他的妻子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扶到了轮椅上。期间,俞英醒了一下,说:“到了?” 老人便柔声细语道:“到了,你再睡会,我送你回去。” 俞英便安心地靠在老人的胳膊上又沉沉睡去了。 赵远目送着两位老人离去,夕阳之中,两人的背影是那样的和谐,和谐,并且圆满。 空空保全的几人是直到一周后才知道俞英的手术获得了成功的消息。据说这次手术的成功率只有30%,所以之前无论是赵远还是冯保国,谁都下不了决心接受这次手术,直到那一日的风雨同舟之行。赵远不知道,他的外公和外婆曾在私下达成了协议,如果同舟能够修好,如果俞英还能开着同舟出去,那么,他们就试着,试着闯一闯这生死一关。 期间确实也曾发生过很危急的时候,由于俞英年纪太大,体质虚弱,手术中途有两次她几乎丧失生命体征,濒临死亡,病危通知单下了一封又一封,然而或许是奇迹,或许是天意,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终于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和强烈的求生欲望,勇敢地闯了过来。 “我外婆说,她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又驾驶着同舟行驶在一条黑漆漆的山路上开,外头是大风大雨,两侧是万丈深渊,山路又是那么蜿蜒曲折,她知道,如果自己只要一个行差踏错,那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张雪璧难得没有趴在电脑上,抱着个雪碧瓶子,瞪大了眼睛听赵远讲述几天前的惊心动魄。 “后来呢?”房立文也紧张得不行,虽然不如张雪璧表现明显,手却紧紧抓着两侧的沙发扶手。 “后来?”赵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后来她说她看到在山路的另一头出现了灯光。只是小小的、暖暖的一点,是一个人提着风灯站在远处等着她,她就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哦,那是冯保国,是她的丈夫,那个永远提着风灯守候在铁路一侧的男人,在等着她回去。她说那个时候,不知怎么地身体里就涌出了无限的勇气,她就这样开着同舟一路过关斩将,闯过了重重关卡,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光明的世界里。” 第28节 “哇,这么离奇?该不是老人家编的故事吧?”张雪璧感叹着,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在人情世故上缺乏敏感性,所以表达意思的时候总有一些我行我素。 好在赵远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对此也并不在意,闻言只是笑笑说:“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我外婆活下来了,当然这之后还需要接受长时间的化疗治疗,但是至少我们不会在半年后失去她了。”说着,他突然看了一眼手表说,“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还要给我外公送行呢,先不跟你们聊了。” 陆蓥一站起身来说:“送你外公?怎么冯老先生要出门吗?”按理说,虽然俞老太太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此时也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怎么反而要离开呢? 赵远笑了笑说:“嗯,他答应了我外婆,如果她能从手术台上好好地下来,就代替她开着同舟去看一看咱们国家的大好河山,为她实现这个年轻时的梦想,这不,今天就要出发了。” 陆蓥一都呆住了,他说:“这……这可真是了不得!” 李景书却在旁边笑着道:“确实是了不得,不过也不用这么惊讶,”他说,“少爷,景叔虽然一把年纪了,当年却也是从你们这样的小年轻过来的,我也有自己的梦想!” 每一个老太太都曾经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少女,每一个老头也曾经是一名满怀热情的少年,时光或许可以改变容颜、改变体型,吹白了头发,吹皱了皮肤,让人变得苍老,然而它却从来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而那些诞生于青葱岁月中的梦想伴随着时光的沉淀,也会因此越发纯粹而耀眼。 “这一步,任何时候踏出都不会晚,只要你肯踏出。”卓阳说。 赵远似是有所触动,低声道:“任何时候都不晚吗?”他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空空保全。 这一天是九月的第一个周末,天气晴朗,冯保国带着俞英的梦想出发,而赵远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问我,同舟竟然是部车?那老太太写信都写些什么呢?我的回答是,什么都写,同舟不仅是部车,在老太太的眼里,那也代表着曾经的自己,那个怀揣着梦想的少女。 每个人都不得不长大,挑起担子,从年轻时候喜欢冒险到处闯荡,到不得不停留在一个地方成家立业,大多数人会担负起为人妻(夫)、为人父母的责任,困在办公桌前,而年少轻狂的许多梦想便就此搁浅,从此成为了一个只能追忆的对象。而婚姻之中,一般而言又是女性需要付出的更多一些,所以对于赵远的外婆来说,联系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的就只剩下了“同舟”这两个字。不开心的时候,开心的时候,困惑的时候,跟过去的自己说说话,然后封起那份信,继续地走下去,如每一个普通人、成年人一般地生活,面对生活的重担和不如意。 李贺的《苦昼短》中写道:飞光飞光,劝你一杯酒,我不识青天高,黄地厚……总有一天,少年少女会变成成年人、老人,唯一希望的是,每个人做出的每一份决定都无愧于昨日的自己。 第48章 case 02-40 赵远 “早。” “……早。”陆蓥一打了个哈欠, 没精打采地绕过正在勤劳地擦拭前台的人, 走出去三步才猛然一个刹车,回过身来, “阿远?” 赵远笑着抬起头来:“嗯, 是我, 陆先生早啊。” 陆蓥一的视线从赵远的笑脸移动到了他手上的抹布上,然后又移了回去说:“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赵远说:“应该的, 来打扫卫生。” 陆蓥一说:“你一个客人打扫什么卫生啊, 让卓阳做就好了嘛!” 卓阳正好一撩帘子从后厨出来说:“早餐做好了,小陆你快过来吃。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梅干菜肉饼。” 陆蓥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个劲地咽着口水像是想要马上冲过去抢一个饼吃,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轻咳一声说:“卓阳,你怎么让阿远打扫卫生啊?” 卓阳看了赵远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哦,他来应征工作, 我同意雇用他了。” 陆蓥一“噗”的一声,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咳嗽了好一阵才说:“什什……什么?” 赵远有点害羞地笑了笑说:“嗯,我想来空空保全工作,所以就跟卓老板和景叔提了一下,他们考了我一些题目,我通过了,所以昨天被录取了。” 陆蓥一的两个眼睛都瞪大了说:“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李景书从外面拎着个菜篮子进来, 刚好听到了说:“少爷你又忘了,我不是把阿远的个人履历和考核档案都放到你书桌上了吗,你说你都看过了的。” 陆蓥一努力地想啊想,好像印象中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当时李景书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说这儿有份不算很重要、很紧急的材料,他和卓阳已经商量过做了决定了,让他复核一下就好,什么时候看都行。那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最近有点忙,不是很重要的事你们俩商量着办就行了……原来这个不算很重要、很紧急的事就是录用赵远啊! 赵远看陆蓥一的表情似乎猜出了什么,顿时有些局促不安道:“该不是……陆先生你还不知道这事吧,要不您现在再考考我?我会开车也会修车,而且很能吃苦的,我觉得对于一间保全公司来说,有一个专职司机应该挺……挺必须?”说到后来,似乎有点不怎么确信了。 陆蓥一心里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确实,对于一家保全公司来说有一个车技出众的司机是很有必要的,虽然他们公司只有一台老破的小面包车,但是卓阳他们到底是怎么想他的,这种事都不敢让他知道,这是怕他太抠门,不肯录用赵远吗?陆蓥一想着,狠狠瞪了卓阳一眼,卓阳被他一看,立刻低下头去,一副诚恳认错的态度。陆蓥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行了,这事我现在知道了。” 赵远惴惴不安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景书说:“少爷……” 陆蓥一摆摆手,打断了他,转而对赵远道:“阿远。” 赵远马上把身体站得笔直说:“是。” 陆蓥一说:“到我们这儿工作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得先搞清楚三件事。” 赵远顿时紧张起来说:“三、三件事?您说。” 陆蓥一说:“别您啊您的了,还是用你吧。第一,你上这儿来工作,刘文军知道了吗?” 赵远松了口气说:“知道的知道的。我已经跟刘老大提出辞职了,刘老大听说我是来这儿工作还给了我很多鼓励,说让我好好干,以后空空保全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他提,他随时愿意帮忙,也希望咱们公司以后能多多照应他。” 陆蓥一心想刘文军还真是个老狐狸,这是知道了他和卓阳的背景,所以做个顺水人情吧,不过他这么一手倒确实是不讨人嫌。 陆蓥一说:“那第二个问题,我们公司现在……嗯,刚刚创业,资金还不充足……” 赵远马上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现在手头还有存款,刘老大也给了我一笔丰厚的离职金,短期内我可以不要工资的,我现在还挂着修理厂的兼职顾问,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 陆蓥一脸上的表情立刻松动了不少说:“不错不错。”卓阳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忍俊不禁。 陆蓥一说:“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能做多久?” 赵远愣住了:“能做多久?” 陆蓥一说:“是啊,能做多久。你的理想不是当一个赛车手吗,到我们这儿来当个司机,你不觉得屈才吗?” 赵远摇了摇头:“不会。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想当个赛车手,我也确实当过,虽然没几年就不干了,我告诉自己我是屈从于现实才找了个稳妥的工作来做,就像无数的普通人一样,在生活中学会妥协与取舍,直到我外婆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外婆说,杨宇帆说她当年选择嫁给我外公是放弃梦想的一种牺牲,其实不是。她说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她之所以选择我外公,那是因为她觉得外公更为重要。”赵远抬起头来,眼神坚毅,她说,她相信,只要跟外公在一起,她的梦想总会有实现的一天,所以在那之前,她可以等一等。她没有牺牲,也没有妥协,她只是选择了她当时最想选的。” 赵远说:“外婆还说,最关键的是要弄清楚我想选择什么。我想……”他没有低头思索,显然已经将这问题想过千百遍并且已经想得无比清楚了,“我想,我真正的梦想或许不是成为一名赛车手,我的梦想自始至终和车在一起,因为赛车手与车紧密相连,所以我以为赛车就是我的梦想,但是我在赛车场上的时候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后来我选择了开车和修车这份职业,同样觉得缺少了什么,直到看到你们又知道了外婆的梦想以后,我才发现我真正的梦想其实是驾着车去冒险!” 陆蓥一说:“冒险?在我们这儿工作可不只是冒险,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赵远笑道:“我知道,我也跟外婆外公说过了,他们尊重我的选择。我相信,跟着你们一起工作,我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只要是在这样的世界里工作,我坚信我可以做很久。” 陆蓥一笑了,说:“行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儿工作吧。景叔,回头给他办一下录用手续。” 李景书说:“好!” 在赵远和众人攀谈的笑声中,陆蓥一揣了两张饼,一瓶豆浆走出了会客厅。 “怎么一个人躲这儿吃饭?”陆蓥一回过头去,就见卓阳出现在另一侧的阳台上,手撑着栏杆,看向外面。 陆蓥一轻轻叹了口气,解决了赵远那儿的事,他这儿还有个更大的麻烦得解决。陆蓥一三两口把饼咽了下去,正想着上哪儿去找张纸巾擦一下,那头卓阳已经递过来一块手帕:“擦擦手。” 那是一块很朴实的手帕,纯色,没有花纹,应该洗过很多次了,陆蓥一接过来,慢吞吞地擦了擦手说:“卓阳啊……” 卓阳说:“小陆,你有梦想吗?” 陆蓥一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来说:“我都什么年纪了,还谈什么梦想。” 卓阳看着他:“冯老先生和俞婆婆的年纪也不小,他们就有梦想。” 陆蓥一说:“咳,我跟他们不一样呗,我就是特别普通、特别世俗的那种人,不然我怎么会去给有钱人当金丝雀呢?” 卓阳眉头一蹙,他不喜欢陆蓥一总是用那副吊儿郎当的调调说自己是只“金丝雀”,因此忍不住道:“你如果真是个普通、世俗的人,为什么不留在陆家继承家业?” 陆蓥一一怔,跟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做那种事多累啊,哪有做金丝雀舒服?” 卓阳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十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下,陆蓥一的眼皮猛然一跳,刹那间抬起脸来,露出凶狠的神情说:“谁跟你说的这些?”他眯着眼看了卓阳一阵,又将这股怒气从表面上压抑了下去,冷冷道,“你查我?” 卓阳说:“我确实能拿到档案,但是我没有。” 陆蓥一道:“那又如何?” 卓阳说:“我喜欢你,所以希望有一天能够站在你的身边,听你亲口告诉我这一切。” 陆蓥一猛然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他说:“卓阳,你别这么自以为是好不好!你喜欢我?你知道我是谁,是怎样一个人?” “你是小陆,我很清楚你是怎样一个人。” 陆蓥一笑着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说:“行了行了,你不就觉得我长得好看吗,这么着吧,我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你要是有钱,就包养我呗,秦伟锋可以,你也可以,只要给够了钱,跟你上床也不是不行,对了,看你长得是我的菜的份上,可以给你个优惠,单次计算哦。”陆蓥一笑呵呵地说着,然而卓阳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既不生气,也不反驳。陆蓥一渐渐地便有些笑不出来了,他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行不行给句话。” 卓阳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道:“小陆,我是认真的。” 陆蓥一刹那间就发飙了:“认真的认真的,烦死人了!你又没钱又没地位,认真有个屁用!老子才不要这种认真,老子要的是豪宅名车,名牌衣服,要的是……”陆蓥一渐渐地就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从卓阳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令他不悦的东西。 是怜惜,还有强烈的占有欲。 卓阳说:“我当然要你的身体,但我还要你的感情、你的心,你这个人,从里到外,从现在到未来,全部。” 陆蓥一瞠目结舌,几乎要替卓阳的“厚颜无耻”难为情了。卓阳却淡淡一笑说:“不过这不影响我们在工作中的相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可以等,也愿意等。” 陆蓥一简直要抓狂了,他想说你等什么等,谁要你等,然而卓阳说完了却自己微微一点头,接过他手里空了的豆浆瓶,抽身离开了。 底下的大厅里传来了赵远几个人的欢声笑语,陆蓥一第一次有了种不确定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要在废物的路上高歌前行,却没想到一场七年之痒逼他重新踏回了“镖”的世界,失踪了数百年的玉慈航与蓝家人居然再度出现在他眼前,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孤身一人,秦伟锋也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匆匆过客,然而卓阳却莫名其妙地闯了进来,告诉他,他是认真的…… 良久,陆蓥一扶着栏杆轻声叹了口气:“琢迩……”他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问某个看不见的人,“琢迩……你告诉哥哥,接下去的路我到底该怎么走……” 蓝天白云,四下无声,没有人能给陆蓥一任何的指点与答案。 第49章 case 03-1 娄焰 委托人:娄焰 委托事务:人身镖 承接人:陆蓥一、卓阳 时效:七天 委托费用:一纸卖身契、一个跟班、五百万酬劳 ------------------------------ 陆蓥一打着哈欠爬起来上厕所, 经过楼梯的时候, 突然听到下面有些响动。 贼? 陆蓥一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以老强威山庄那些陷阱和张雪璧后来布下的监控, 别说是一般的贼, 就算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特警要从外头侵入他们内部不引起一点响动都不可能。难道是他听错了? 他放轻了步子, 走下楼去。这时正是黎明时分,初秋天亮得还是比较早, 此时空空保全底楼大厅里已经洒进了灰蓝色的晨光, 他一直走到底层,才发现自己家客厅里用来接待客人的沙发上居然已经坐着一个人。陆蓥一顺着那双秀气的高跟鞋看上去, 看到了一条洁白飘逸的长裙, 再上面……陆蓥一觉得自己该不是没睡醒吧,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您好,是李先生让我们进来坐的。”见到陆蓥一,来访的年轻女子柔柔地解释道。她的声音十分动听,一听就是那种特别学过声乐的人, 而她的长相也十分出众, 端庄秀丽的脸孔配着长可及腰的乌黑长发, 哪怕只是薄施脂粉,在这清晨的日光里也显得那么的出挑。 见陆蓥一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女子似乎有点害羞,她对一旁伫立着的两名西服保镖男说:“麻烦你们去外面等一下,我要与陆先生细谈。” 为首的保镖男显然有些为难,说:“小姐……”他是不明白自己家的小姐为什么放着那些知名大型保全公司不去而要跑来这种犄角旮旯连名字都没听过……不对, 应该说连名字都没有的保全公司来咨询,但是小姐要来,他自然要尽到保镖的义务跟来,只是小姐让他回避,他就有点不甘心了。 女子见保镖男首领为难的样子,又柔柔地补了一句:“拜托了,秦哥。” 第29节 她的声音搭配她的表情委实让人难以拒绝,那个秦哥想了一会方才道:“那我们去门口守着,要是有什么意外小姐一定要及时喊我们。” 见女子点了头,秦哥还是不怎么放心,他又上下审视了陆蓥一一番,那眼神里满满透漏着两种情绪,一种是不信任,一种则是鄙视。陆蓥一就这么手撑着楼梯扶手,站没站相地杵在那里,大大方方地任对方看了个够,脸上的表情自如得简直有点欠打。 男人说:“我警告你,我们家小姐身份尊贵,你可千万不要怠慢了,否则……”扔下这样自以为狠厉的警告后,秦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手下们出去了。 陆蓥一看着那群人鱼贯而出,最后关上门的时候,秦哥还特地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再回过头来,就见女子站了起来,她用眼神示意,进去谈?陆蓥一对她说:“你等我会。”上楼去了厕所,又慢慢吞吞把自己稍微拾掇了下,才下楼带着女子进了一旁的小会议室。 “你怎么来了?” “哟,这里还真是大变样了啊!” 刚刚进入到小会议室内,两人便同时开了口。陆蓥一这下终于是确准了对方的身份,他烦恼地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说:“大小姐,还真是你啊!” 女人的脸上瞬间就绽开了一个妩媚的笑容,这一笑便让她那如同不沾尘世烟火的气质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看起来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她随意地往桌上一靠,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仔细看了陆蓥一一阵说:“你也变了,看起来和以前不同了。” 陆蓥一昨天受了卓阳的惊吓,一宿没睡好,现在简直困死了,往椅子上一摊说:“娄大小姐,这次你又玩的什么花样啊。” 原来这女子正是当初接受了罗婆婆的委托后扮演了她孙女的娄焰,只是那时候她扮演的“李烟烟”是一个性格内向,外貌也毫不出众的女子,这次所扮演的却是一个清丽出尘,光芒万丈的富家千金。陆蓥一一看到娄焰对着他笑就脑袋疼,娄焰是个不好招惹的女人,她会这么一大清早带着人闯到空空保全来,显然不可能只是来探望他的。 果然,娄焰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烟来,熟练地叼在嘴边,点燃了抽了一口才说:“呼,真是憋死我了。angel这个身份实在限制太多,搞得我连烟都抽不了。” 陆蓥一自己不抽烟,被娄焰一口烟呛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说:“angel,什么angel?” 娄焰凑过去,涂着淡淡指甲油的手指轻轻点了陆蓥一的脑门一下说:“你也够可以的了,这么有名气的大歌星都没听说过!” 被娄焰这么一说,陆蓥一才隐约有了点印象。他是没睡醒,并不是笨,飞快地回想了一下,便有了结论:“soul of heart?”一半是天赋,另一半则是出于职业需要刻意锻炼过,陆蓥一的记忆力是十分出众的,要说是过目不忘也无不可,所以哪怕并未有意识地去记忆,只要是曾经接触过的信息,陆蓥一都能大致回忆起来。 《soul of heart》是最近在电台和网络都热播的一首歌曲,虽然歌曲十分火,但是歌曲本身却十分静。在如今这个电子音乐当道的时代里,这首以纯人声吟唱佐以凯尔特竖琴伴奏的歌曲一经推出便横扫了数个音乐榜单,优美的旋律、直戳人心的歌词,当然最重要的是歌者宛如天籁的嗓音都成了这首歌曲迅速红遍全国各地并且登上世界舞台的重要原因,而歌手angel本人的神秘也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重磅话题。 有人说angel是一名唱诗班出身的归国华侨,家里很有钱,虽然投了钱让她出道却不许她抛头露面;有人说她是一个天桥卖唱的贫家女,无意中被唱片公司老总发掘后包装推出,为了赚取眼球,所以采用了神秘包装;还有人说她就是唱片公司的一个产品,但是因为长相不太好,所以只能采用先“声”夺人的方式出场,等到打下一片天下后,才会逐渐曝光长相……世人众说纷纭,有夸奖的、善意猜测的,却也不乏谩骂的、恶意打压的,然而无论外界如何吵吵,这名才出道一年不到的女歌手的确是红了,并且是大红! 陆蓥一说:“怎么,你这次接的委托是扮演angel?” 娄焰拨了拨自己乌黑的长发,眨了眨眼睛说:“我就是angel啊。” 陆蓥一才不信她:“angel都出道快一年了,别告诉我你一面在歌坛打拼,一面在给罗婆婆跑委托,谁会相信?” 闻言,娄焰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陆蓥一说:“好了,说说你这次来的目的吧,你那个保镖要是看你老不出去,恐怕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闯进来。我这房子才装修没多久,没钱再搞一次。” 娄焰说:“怎么你不做家庭旅馆,居然搞起保全公司来了?” 陆蓥一说:“行了别装了,你要是不知道我是开保全公司的,你找上门来干嘛?” 娄焰说:“先前还真不知道,我本来是想来管你借人的,现在倒是正好了。” 陆蓥一说:“借人?借谁,为什么?”他虽然是在提问,但是心里多少也有点谱了,果然娄焰直接了当地说:“借卓阳啊,我想请他担任我的贴身保镖一段时间,至于原因……” 正说着,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门被推开,两人正聊着的主角——卓阳将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来说:“小陆,我要做早饭了,你今天要吃……什么?”注意到了娄焰,卓阳微微一愣,随后对她点点头,“小烟吃过早饭没,需要我做一份吗?”问得极其自然。 娄焰的伪装水准是很高的,就连陆蓥一都是听她自己开口承认才能完全确认,但是卓阳根本无需询问,一眼就认出了娄焰,而且小烟什么的……陆蓥一心里蓦然就有点不是味儿,等到反应过来,不由得哑然失笑,他在想什么啊! 娄焰对着卓阳笑着招了招手说:“吃过了,不过一看到你又饿了,要不阿阳你给我下碗面条吧。” 卓阳说:“还是加香菜加辣不要醋吗?” 娄焰说:“对。” 卓阳点点头,又转头看陆蓥一:“你呢?” 陆蓥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走神了,他轻轻咳嗽一声说:“我?我随便,跟她一样就好了。” 卓阳说:“你昨晚才吃坏了拉过肚子,早上不要吃那么刺激的东西,我给你熬了粥,再配个清淡的小菜就好。” 陆蓥一:“……”陆蓥一心想,还有没有人权了,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意见干吗? 卓阳就像是看出了陆蓥一的心中所想,脸上略带了笑意道:“清淡的早点也有很多,我是让你在那里头选择,但是你选出了范围,那就只好由我替你做决定了。” 陆蓥一无奈极了,只好说:“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卓阳说:“那你们先谈着,早饭大概一刻钟后就能好。” 陆蓥一挥手:“去吧去吧。”一转过头来就看到娄焰一只手托腮,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仿佛颇有深意。陆蓥一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说:“干吗?” 娄焰说:“想不到你们俩处得挺好的。” 陆蓥一莫名就对“处”这个字有点介意了,要说两个人做朋友,用“处”这个字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就是觉得娄焰这个字着落在另一层面意思上。她是看出什么来了?不可能吧,陆蓥一心想,娄焰这才回来多久,再说了,卓阳说喜欢他什么的,陆蓥一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像是扯淡,哪有这么随随便便就喜欢上了的,卓阳又不是那种喜欢到处招惹人的类型。 “你在想什么啊,我是说你们相处得好,没有别的意思。”娄焰笑眯眯地。 陆蓥一心想,很好姑娘,你要不是故意这么说,我还真要信了你没别的意思了。不管娄焰看出了什么,陆蓥一自诩脸皮厚,说:“什么别的意思?我不懂啊,我跟卓阳处得是不错,他这人办事勤快周到,人也可靠,我想没什么人会不喜欢有这样的合伙人。” 娄焰说:“对呀,所以我一有需要,第一反应也是想到卓阳呢!”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陆蓥一抬起眼皮,看着娄焰一脸八卦的好奇神情,便也回了一副嬉皮笑脸说:“借人不是不可以,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价格也好说,不过我这儿既然开了公司,那咱们就还得按正规流程走一下,就请你先把来龙去脉都给我说一下吧。” 第50章 case 03-2 娄焰 一刻钟后, 小会议室里冒出了热腾腾的食物香气, 陆蓥一、卓阳和娄焰三人围着桌子,一边吃着早点, 一边聊这次的委托。 娄焰说:“angel的家世的确是不错的, 你们听说过寰亚国际吗?” 陆蓥一点头, 大凡本国的人很少有不知道寰亚国际的,那是一家超大型的企业, 说是商业帝国旗舰也无不可。从房地产起家, 其后触角延伸至百货零售、美容美发、娱乐、电子科技等方方面面,传说寰亚国际的当家人还有政界背景, 所以一般的商贾根本没法与之相比。 “angel就是寰亚国际的千金。”娄焰说。 陆蓥一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那可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主了, 他说:“这样一位大小姐出来混娱乐圈,她家里人没意见吗?” 卓阳看了陆蓥一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后来咽了下去。 “怎么没有?”娄焰说, “她答应了家里人不会抛头露脸才被勉强答应了可以出唱片, 但是这也不能说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关系, 主要还是angel的健康状况不允许太过劳累。” “嗯?” “angel的身体不太好,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已经动过手术,但是并没有痊愈。”娄焰说到这里的时候,声调突然低了下去。陆蓥一有点奇怪,angel不过是娄焰的一个雇主, 但是此时此刻娄焰的声调和表情都透着不同寻常的担忧。她很关心angel,为什么呢?陆蓥一此时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大概是因为angel确实具有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吧。 娄焰说:“angel从小就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呆在家里,她能与人接触的窗口很狭窄,所以对于这个世界的复杂与险恶并不太了解。”娄焰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那是一个略带自嘲意味的笑。 陆蓥一有些不解地看着娄焰,但是这个表情一闪即逝,娄焰说:“不过大概就是这种成长经历才使得她养成了那种不沾人间烟火气的特殊气质,而没有俗物分心也使得她能够更专注于音乐殿堂之中,可以说,她能有今天的成就一点也不夸张,并且她应该还会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娄焰的表情中隐隐带有几分骄傲,陆蓥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心里忽然有了一点想法了。娄焰却又话锋一转,说:“但是最近,angel碰到了一件麻烦事。” “什么样的麻烦事?” “因为她的成名,导致关注她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娄焰说,“粉丝多了固然是好事,但是同时也会招惹来麻烦,例如一些极端粉丝就给她的生活造成不少困扰。出于对angel的保护,她的唱片约就签在寰亚国际自己旗下的五洲娱乐有限公司,对外公布的angel的联系信息也是公司的,但是自从第一张唱片爆红以来,她陆续地还是收到了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礼物’。” 陆蓥一深有同感。他自从莫名其妙成为了abo粉丝集团的坚挺一员以后,成天耳濡目染那些anti、黑子啥的词汇,对于那些极端粉丝能够做到什么程度,陆蓥一已经彻底刷新过一把三观了。实在很难想象不过是些青春期的姑娘小伙,怎么能够对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爱或者恨到那种程度,甚至有人会做出违法的事情来。 娄焰说:“一开始只是一些狂热的示爱信,五洲的工作人员都尽可能妥善处理掉了,但是从今年年初开始,陆续有一些糟糕的礼物送过来。” “怎么个糟糕法?” “恐吓信、刀片、装满血的瓶子、死耗子,等等。” 陆蓥一皱起眉头:“这看起来不像是极端粉,是anti粉吧。” 娄焰有点惊讶说:“原来你也懂这些?” 陆蓥一说:“拜托,我年纪虽然比你大,但是不是老头子好嘛!” 娄焰又惊讶说:“什么?你年纪比我大!”这次是真惊讶,因为在她眼里看来,陆蓥一最多不过二十三、四。她忍不住摸了摸脸蛋,嘟哝了一句,“真是不公平,凭什么男人可以看起来这么嫩。” 陆蓥一权当没听见说:“这和你接受委托有关吗?” 娄焰点头:“有关。因为从今年四月开始,这种骚扰大大升级了。一开始是angel家里经常接到无声电话,这种电话以前只有白天有,后来连半夜都开始多起来。” “等等!”陆蓥一风卷残云地将剩下的粥一扫而光,把碗一放说,“你刚才不是说angel是寰亚的千金吗,怎么这样都能有人骚扰到她?” 娄焰说:“所以问题就在这里,对方拨打的是她的私人手机。” 卓阳起身,收拾了碗筷,拿去放到厨房,过了会又回来,给两人一人泡了一杯热茶。陆蓥一很自然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消息是从哪儿走漏的?” “不知道。拥有angel手机号码的除了她的家人,只有五洲娱乐的几个负责人,如果要泄露,恐怕也只有从他们手头漏出去,但是这也不合逻辑,因为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分寸。” “黑客呢?”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猜测。”娄焰说,“angel感到了害怕,因此她家人给她又加派了保镖,并且让相熟的警界的朋友帮忙调查这件事情,然而一直都没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对方十分的狡猾,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又过了一阵子后,除了骚扰电话,angel开始发现有人在跟踪她。” 娄焰解释道:“angel平时基本上呆在家里,但是她毕竟是歌手,有一些必要的场合还是要出门的。例如录音、去电台录通告等等,此外,每两周一次,她需要去私人医生那里接受身体检查。大概是今年六月起,angel开始发现有人跟踪她。” “她是怎么发现的?” “信。”娄焰微微皱起眉头,“她换了几次号码,但是每次没过多久就会被对方查出来,因此吓得不敢再使用电话,后来她的家人想了办法,比如我现在手头这支……”娄焰从自己小巧的坤包里掏出了一支手机说,“这是特别定制的,有一群人专门负责监督这支手机的电话接收情况,一旦发现有可疑的拨入电话,就会迅速定位手机地点,将拨打人当场抓获。此外,手机中还有gps定位系统和内置的呼救系统,如果我出了事,按下快捷键,就会将我的坐标信息迅速传递出去。” 娄焰说:“我总觉得那个神秘粉丝是有内应的,因为自从换了这支手机以后,那些骚扰电话就没有再进来过,转而改为了信。信的内容只有两种,一种是对angel一天行踪的描述,其中往往还包含照片,另外一种就是对angel诉说的……”娄焰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说,“我真不想将那称之为爱意,你懂的。” “我是如此爱你,想要占有你、毁灭你,我要挖出你的眼睛放在我的床头,这样你就能整晚看着我,不再注意别的人;我要把你囚禁在笼子里,剥去你所有的衣物,将你牢牢地捆在我身边,这样你就只能每天唱歌给我一个人听。诸如此类。” 陆蓥一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真是要命。” 娄焰说:“是啊。凌家……angel姓凌,”她说,“凌家那边也是无计可施,因为这种骚扰无孔不入却又难以追查,导致他们烦不胜烦,而angel的病又是经不起惊吓的,出了这件事以后已经发过两次病,医生警告再这样下去或许会有生命危险。angel的家人认为正是因为她蹚了娱乐圈的浑水才会导致这种结果,因此不许她再唱歌,但是angel不肯,她很热爱唱歌,并且认为那是她为数不多能与人交流和表达自己的机会,她坚持不肯退出,两方发生了争执,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要找到那个隐患,彻底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拔除。” “所以他们找到了你?” “没错。再过一星期,流行音乐界的顶级盛事格莱瑞奖的颁奖仪式将在南麓群岛举行,angel已经收到了组委会的邀请,邀请她出席本次盛会并角逐奖项,这也将是angel在大众面前的首次露脸。angel必须出席典礼,而她的家人则认为那个骚扰者必然借此机会对她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因此希望我能代替angel去参加典礼,趁此机会,抓住他!” 陆蓥一说:“所以你希望卓阳能担任你的贴身保镖,帮你把这只烦人的臭虫抓出来?” “没错。”娄焰媚眼如丝地看向卓阳,“我跟阿阳认识也有一年多,对他和他的能力都是十分信赖的。”说着,居然还给卓阳抛了个媚眼,“你不知道,一开始罗婆婆是真的希望卓阳能做她的孙女婿的,如果不是你出现了,搞不好现在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哦。” 陆蓥一“噗”的一声,把茶水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一面咳嗽一面找餐巾纸抹桌子,卓阳去拿了块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后低低喊了一声:“小烟。” 他统共就说了这两个字,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但是娄焰的表情却一下子就收敛了,正襟危坐了说:“好好好,我错了,我不逗他玩了。” 陆蓥一说:“什么?” 卓阳说:“其实她喜欢女人。” 陆蓥一又“噗”,卓阳无语地看着自己刚刚擦干净的桌子,认命地又重新擦了一遍。娄焰说:“你、你怎么知道?不、不对,讨厌啦,人家是bi(双性恋),拥有无限可能性,你别随便给人家定性了。” 陆蓥一说:“行了行了,我不管你们俩什么关系,这个case我们接还是不接,还是要看你们的诚意的,你要知道,我们公司虽然新成立没多久,但是架不住我们的团队里都是精英啊。我和卓阳那就不说了,像景叔,那可是我们保全行业的一个传奇人物……”正说着,就见李景书提着一篮子小菜,手里拎着条鱼,乐呵呵地从外面进来了。他出去的时候穿着一身正装,回来的时候,衬衫领子也开了,领带也歪了,袖子也脏了,脸上好像还有两道爪痕。陆蓥一一看,李景书手里那条鱼外头套着个超市大减价的口袋,不由得老脸一红,显然后者是刚刚才和超市抢打折的大妈们奋战过才会变成了如今这样。 陆蓥一清了清嗓子,继续厚着脸皮说下去道:“那个,譬如小赵,那可是本市出了名的赛车手……”正说着就见赵远推了辆自行车进来了,在后头喊,“景叔景叔,你走好快啊,我拼了命地蹬都追不上你,快,帮我把瓜卸下来。” 陆蓥一眨了眨眼睛,说:“还有老房,那可是a国知名的生命科学领域的权威,他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就连a国政府那都是哭着求着要的……” 外头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几人都是一愣。卓阳打开门出去看了眼,回来道:“没事,老房边看书边走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幸好只是蹭破了点皮。” 第30节 陆蓥一觉得自己真特么的作孽,这牛皮怎么往下吹啊,硬着头皮道:“还有像sprite什么的,那可是黑客界出了名的人物,总之我们这儿汇聚了那么一屋子的精英,所以生意可是很忙的……” 娄焰笑眯眯地递过去一纸合同:“五百万酬金,你看怎么样。” 陆蓥一说:“干干干!一定干!咱们什么关系,谈钱多伤感情啊……”一面说着将那张纸飞快地抽出来往怀里一揣。 卓阳:“……” 卓阳问:“什么时候动身?” 娄焰立起身来:“明天早上8点40分的班机,我会派人来接你们,机票证件什么的凌家都会帮我们搞定,你们只要带上人和本事过去就行。” “好。” 送走娄焰后,卓阳回来,发现陆蓥一还坐在那儿不动,绕过去一看,陆蓥一就跟着了魔似地盯着手里那张支票,傻笑着反复念叨:“五百万,嘿嘿,五百万……这下发了……” 卓阳无语极了,走过去拍拍陆蓥一说:“小陆,小陆!” 陆蓥一这才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笑意说:“怎么啦,卓阳?” 卓阳说:“既然定了明天就要走了,咱们是不是也开个会议布置一下行动计划。” 陆蓥一说:“哦哦,开的,要开的。”一看就是还沉浸在五百万的兴奋里。 陆蓥一说:“对了,卓阳,你刚才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卓阳愣了一下,他还以为陆蓥一没有发现自己的举动,这么看来,陆蓥一其实也挺关注他?卓阳的心里微微一暖,说:“嗯,我刚刚想对你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陆蓥一:“……” 陆蓥一说:“就这个?” “对。” 陆蓥一无语极了:“娄焰也吃饭的时候说话啊,她还边吃饭边抽烟呢,你怎么不说她!” 卓阳说:“她是客人,你是自己人。” 陆蓥一:“……” 卓阳说:“你好像忘了,我在追求你。” 陆蓥一大吼着:“开会开会,都瞎忙什么呢!”飞快地冲了出去。 卓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陆蓥一:队伍不好带啊…… 第51章 case 03-3 娄焰 飞机在经历十三个小时的飞行之后终于在h国的南麓岛徐徐降落。 陆蓥一跟在娄焰的身后踏出机舱, 顿觉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南麓群岛位于波罗的海, 统共辖有五千多座小岛,本次格莱瑞奖的颁奖仪式将在其中最大的本岛南麓岛举行。这里一年四季气候宜人, 夏季平均气温不超过25摄氏度, 由于人口不多与当地政府的环保措施得力, 因此工业化的痕迹不重,加上历史悠久和自然资源丰富, 景色十分优美。岛上处处只见野花烂漫, 古堡巍峨,令人一望而生好感, 仿佛生生穿越大半个世纪, 来到了古老的中世纪一般。 此时机场里头来往人群并不多, 但是远远地就可看到格莱瑞颁奖盛典的巨大广告看板耸立于蓝天之下,从今日开始,将有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杰出音乐人抵达此处,为广大音乐爱好者们奉上一场听觉盛宴。 陆蓥一和卓阳换了一身西服跟在娄焰的身后, 陆蓥一已经有许多年没穿过这种类型的正装, 自觉自己穿着有点儿别扭, 再看卓阳却觉得眼前一亮。不知道该说是卓阳的个人气质本来就适合这类衣服,还是该说名牌衣服包装出来到底是不一样,此时的卓阳看起来身板笔直,姿态优雅,尤其是那两条被包裹在西装裤底下肌肉匀称的长腿以及敞开的西服中露出的一截劲瘦的腰身,整个人看起来都特别醒目, 并且有一种……淡淡的禁欲感。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陆蓥一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不是吧,他想,难道他是因为太久没做过了,所以导致最近有点那什么……欲求不满?否则怎么都把主意打到卓阳身上来了!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卓阳忽然转过头来,淡淡扫了陆蓥一一眼。陆蓥一当然知道做保镖的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像卓阳这样对于人的视线那么敏锐的,那是只有经过千锤百炼才能锻炼出来的下意识。 不愧是腾龙的队长啊,陆蓥一心想。如同明朝年间的镖师与官府锦衣卫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般,对于陆蓥一来说,卓阳不啻于相同的存在——既让他感到好奇,同时也挑起了他的好胜心。镖师在野,锦衣卫在朝,但其实他们既可以算作是同行,也可以说是冤家对头,要用相爱相杀这个词来形容也无不可……等等,相爱相杀是个毛啊!陆蓥一在心里泪流满面,他最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对卓阳起了什么花花心思吗? 卓阳轻轻咳嗽一声说:“集中思想。” 陆蓥一马上反应过来,“嗯”了一声,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先于娄焰走出机舱的保镖男首领秦刚看了陆蓥一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可是十分看不起这群野路子的保镖的,要不是大小姐坚持,老爷太太也下了吩咐,他才不会跟这些人走在一起。 赵远和房立文也一起跟来了,经过商量之后,陆蓥一决定带上他们两个,赵远主要充当司机的职责,房立文则因为懂医术,可以留下来应急,同时也是配合angel身体虚弱的这个设定。他们俩都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场合,尤其是赵远,一出机舱眼睛便咕噜噜地左右转个不停,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脸的兴奋。 秦刚说:“大小姐,车子已经安排好了,本地的负责人会负责送您去酒店休息。另外,晚上七点半组委会安排了一场对内的小规模接风宴会,您看要不要出席?” 娄焰歪着脑袋想了想,她今天穿了一身简洁活泼的便装,上身是一件浅紫色复古雪纺衬衣,下身一条窄腿裤,长长的头发编成了麻花辫垂在胸前,并没有戴墨镜,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邻家少女般的清新。她说:“嗯,我要出席。” 秦刚像是微微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么等到了酒店我会联系对方。” 南麓岛的机场跟c国的机场相比要小很多,并且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了,但是处处都充满了人文气息。作为一个出过多名世界范围知名音乐家的地方,这里要用“音乐的摇篮”来称呼也无不可。陆蓥一他们一路上走去,处处只见与音乐相关的陈设与布置,比如被做成了音符形状的机场柱子,小型音乐喷泉,装饰成乐谱的led屏等等,机场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中也有不少背着乐器。 广播里流泻着动听的大提琴协奏曲,温暖的曲调令所有旅人都忍不住缓下了脚步,放松了心情。格莱瑞的组委会本来安排了人来接机,但是为了避免angel的形象过早曝光,也是为了保障娄焰的安全,他们拒绝了组委会的好意,并比邀请函上要求的提前三天到达了南岛,四天后娄焰需要参加一场表演彩排,而真正的颁奖盛宴则将在第五天的晚上举行。 拜angel形象神秘的福,他们这一路走去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有些人看到了陆蓥一他们的装扮也只以为是什么商务人士,不过这群人出色的外表还是为他们引来了一些注意力,尤其投注在卓阳身上的目光更多一些。快要走到机场出口的时候,突然外头起了一阵喧哗,一群洋妞挥舞着手里的鲜花彩旗“呼啦啦”地朝着某个方向直招手,嘴里不停喊着:“leo、leo、leo!” 出于职业敏感性,确认卓阳盯着娄焰后,陆蓥一迅速往那里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一名身穿休闲西服的青年正微笑着快步走来。 这个被叫做leo的男人是典型的西式帅哥长相,身形高挑,轮廓深刻,一头金色的头发搭配上他灿烂的笑脸,让人看了仿佛连心情都亮堂起来。他的身边并没有跟着保镖或是随从,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身上背着个双肩包,一只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小提琴音乐盒健步如飞地走来,那个小提琴盒身上还很骚包地用银色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只……萌萌的仰着头嗅闻蔷薇花的小狮子。 陆蓥一:“呃……” “小提琴王子里奥·隆巴迪。”娄焰显然也看到了来者,两个眼睛里顿时放出光来,“我可喜欢、可喜欢他了!”还说了两遍。 陆蓥一:“喂,你不是喜欢女人吗?” “滚!我是bi、bi,男的女的都喜欢,要我说几遍!”娄焰压低声音,偷偷地踩了陆蓥一一脚,把陆蓥一踩得龇牙咧嘴的。高跟鞋绝对是世纪大凶器,绝对是!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目光,里奥转过头来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继而干脆对着他们挥起手来:“hi,那位来自古老东方国家的小姐,您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闪耀,看到您的眼睛,我就像是醉倒在了清澈的泉水之中,美得让我无法呼吸!” 陆蓥一“啧”了一声:“何等轻浮的男人……嗷!” “这不能说是轻浮,而是意大利男人的美德。”娄焰装作不经意地松开踩着陆蓥一的脚,微笑着矜持地冲对方颔首致意。 卓阳轻轻咳嗽一声:“凌小姐,我们该走了。” 娄焰遗憾地叹了声说:“好吧,反正今晚的接风宴会上我应该还能遇见他。”小提琴王子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不用说,肯定也是为了格莱瑞奖而来。 陆蓥一忽而一顿说:“左后方八点钟方向。” 卓阳作势跟身后的赵远讲话,微微侧过身去,只见一条人影一闪,蹿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戴眼镜穿红蓝条纹衬衫牛仔裤的男性,175公分左右,看了angel好一阵了。”陆蓥一说。 秦刚听言,立刻给身边的小弟一个眼神说:“你去看看。”然后他对娄焰道,“小姐,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快点回宾馆去吧。” 娄焰很配合地点点头:“好的。”在陆蓥一等人的簇拥下匆匆步出机场。 不得不说,寰亚国际确实是令人咋舌的富贵,即便是在这样并不算商业都市的异国他乡也有他们的分公司。陆蓥一等人才走出机场,便有人走上前来迎接,那是一名身高约一米八十左右拥有亚裔血统的青年,有着过于白皙的肌肤和一双略带灰蓝色的眼眸,黑色的卷发覆盖了他的额头,瘦长却微微佝偻的身形使得他看起来有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忧郁气质。 “您好,凌小姐,我叫作卢卡斯,您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富荣……” 赵远说:“什么?芙蓉?” 陆蓥一扶住额头,秦刚瞪了赵远一眼,卢卡斯倒没有动怒,很好脾气地解释道:“是富荣,富贵的富,荣耀的荣。” 娄焰说:“富荣,很高兴认识你,不过我还是叫卢卡斯吧,这样会方便一些。” 卢卡斯弯腰一躬说:“好的小姐。我是您在这里的全程地陪兼管家,在此地期间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吩咐我去做。”卢卡斯讲一口略带口音的中文,举止彬彬有礼,边说边勤快地接过了娄焰等人的行李,逐一放入商务车的后备箱,然后打开车厢门,一摆手,“几位请。” 赵远坐到车子里后不由得赞叹了一声:“乖乖,真是好车,这空间感太舒适了。” 卢卡斯闻言微微一笑说:“赵先生如果有用车的需要,我也可以为您安排。” 赵远一愣说:“咦,你认识我?” 秦刚鄙视地看了赵远一眼说:“土包子。” 卢卡斯说:“在几位来之前,秦先生已经把各位的相关信息都发给我了,这样便于我更快地在人群中认出几位。” 秦刚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老梁呢?” 卢卡斯恭敬地回答道:“梁经理去政府那里办事了,最近有一笔生意牵扯到了一些地方利益,当地政府卡了我们的许可证。” 秦刚“哦”了一声,他的工作主要是负责angel的人身安危,凌家的生意就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了。车子很快驶上了公路,卢卡斯边开边解说道:“我们现在行驶的这条公路是为了机场专门铺设的,大概在前方五公里左右,我们会拐上‘王子路’。那是岛上唯一一条环岛公路,最早是由h国王室出资兴建的,路两旁的风景十分美,很多游客来了以后会选择租借一辆自行车,进行环岛骑行,你们要是有空也可以试试。”说着说着,车子便慢慢拐上了一条两车道的蜿蜒公路,路的一侧是漂亮的海港,另一侧则是开满了花朵的山丘,远远望去,在岛的最高处还能看到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是贺浦鲁斯教堂,是文艺复兴时期建造的,现在被当做博物馆使用,里面保存了不少珍贵的画作和知名音乐家的手稿,教堂建筑本身也很值得一看。”赵远闻言趴在窗边,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远处,就连房立文也忍不住侧过身去,望向外界。 秦刚对这些不专业的保镖们的不满情绪愈发重了,坐在椅子上重重“哼”了一声。“像什么样子!”他说,一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小弟们也都挨在窗边看。 卢卡斯轻笑了一声道:“秦先生放心,这部车子安装了防弹玻璃,出门前我也仔细检查过车况,安全方面基本可以放心。” “基本又不是完全,不怕一万,就怕……” “停车。”陆蓥一突然道。 卢卡斯踩了一脚刹车,车速便慢了下来。秦刚立刻道:“你搞什么,他让你停车你就停?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为谁服务的?” 娄焰说:“秦哥,车子靠边停一下好吗,我看到前面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秦刚惊讶地从车窗看出去,果然只见前方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个自行车骑手正在垂头丧气地检查他的“座驾”,那辆自行车的一个轮胎已经完全瘪了,显然是没法再用。卓阳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陆蓥一看的那个方向,他和陆蓥一一个坐在左侧,一个坐在右侧,需要警示的是不同区域,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擅自离开自己的职责范围是担当贴身保镖的基本要求。 秦刚说:“小姐,这种事情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吧,谁知道那是……”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个刚才还在前面的骑手已经飞一般地扑到了他们的玻璃窗上,露出了一张令人心生好感的帅脸。 “哦上帝啊,又是你,美丽的小姐,我们之间的缘分果然是上天注定的,否则怎么会让我在这么落魄的时候如此幸运地遇见美丽的你呢!”里奥盯着娄焰,眼睛里简直像是盛装着一个银河般闪闪发亮。 娄焰被他彻底逗笑了,说:“秦哥,你看,这是小提琴王子里奥,他绝不可能是我的骚扰者的,我们就帮他一把嘛!”说着,似是不自觉地带上了撒娇的调调。 陆蓥一心想,娄焰可真是太擅长洞察人心了,果然,秦刚被她这么一恳求,态度也硬不起来了,只好说:“好吧,那就让他上来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然后亲自打开了车门,里奥一个咕噜拱了进来,嘴里说着“抱歉抱歉”,车子重新启动了。 第52章 case 03-4 娄焰 陆蓥一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快炸掉了。 里奥是个话痨! 重要的事应该重复三遍的, 但是他实在没精力重复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里奥的影子在晃,耳朵边“嗡嗡嗡嗡”全是里奥的声音!他猜对了里奥是个意大利人, 但是怎么就没人告诉他这家伙懂中文? 自从确认了他们来自古老的东方龙之国以后, 里奥的热情及自来熟程度都直线上升, 并且开始使用中文与他们沟通。据他自己说他的外祖母的祖母是c国人,所以他拥有1/16的c国血统, 与他们算是“老乡”。并且他十分热爱c国文化, 对于c国的传统民族音乐也十分感兴趣,甚至从高中时代起就自学中文, 如今的“中文造诣已经很深了”。于是, 他就这样操着一口东北银口音的中文开始跟他们热烈地、亢奋地交谈起来。 整个车厢, 整个,除了卓阳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面瘫的表情,所有人到最后都被他打败了,包括娄焰和秦刚。娄焰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脸都是白的, 为了表示礼貌而始终微笑的脸也僵了, 至于秦刚,看样子都像要崩溃了。 “小姐,请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我去给你们办理入住手续。” 哦,对了,还有这个叫作卢卡斯的司机, 他居然也能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倾听里奥的聒噪,甚至偶尔在车厢里冷场的时候帮着接上两句,让车内的温度重新热起来。其实陆蓥一他们都不希望他再接嘴了,要知道就算没人搭理里奥都能一个劲地唠嗑呢,有人理他的后果简直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卓阳突然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卢卡斯愣了一下,随后道:“当然没问题,请您跟我来。” 卓阳跟着卢卡斯离开了,陆蓥一知道他是需要去踩一下点,了解一些必须知道的事情。在异国他乡担当保全工作,最忌讳的就是对场地的不熟悉。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从娄焰那里要到了将要入住酒店的详尽资料,其中包括酒店的平面结构图、周边道路情况及各种设施等等。然而,图片和建筑图毕竟是平面的东西,什么也比不上亲身踩点的感受更强,在古老的镖师行当中,投宿客栈必得详细检查有无暗道机关那是黄口小儿都知道的规矩。 秦刚的人也派出去了几个,显然也去勘察周边情况了,过了一会,有个小弟匆匆赶了过来,陆蓥一记得那就是当时秦刚在机场派过去搜索那个可疑男子的人。小弟一跑过来就两腿一并道:“报告秦主任……” 秦刚看了陆蓥一一眼,对着小弟使了个颜色,他才反应过来,两人走到一边窃窃私语,显然是不想给陆蓥一知道具体情况。陆蓥一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在一旁好似百无聊赖地等着,但是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秦刚那边。 第31节 “跑了……很狡猾……注意……戒备……”陆蓥一听不到秦刚他们的交谈声,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读取两人之间正在交换的信息,陆蓥一懂唇语。 “你在看什么!”一声活力十足的喊声突然响起在耳边,吓得陆蓥一差点摔地上去,里奥探出个头来来回转了转,“哦?你在看老秦他们讲话?你能看得懂他们在讲什么吗?我懂了,你是不是懂唇语?天呐,你太厉害了!” 陆蓥一简直想把里奥这个混蛋的脑袋塞到他的裤裆里去,他怎么还不走?都到旅馆了!不对,他难道也住这里?然而已经晚了,秦刚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虽然有点怀疑,但他还是侧过了身去与手下讲话,这下陆蓥一什么也读不到了。里奥还在那里惹他:“我是不是猜中了?啊哈,我就知道你深藏不露,我可喜欢读你们c国的武侠小说了,那些故事中看起来最无害的人往往都是武林高手,就像你这样!” “什么武林高手?” 卢卡斯走回来,他的身后跟着卓阳,手上则拿着几枚房卡。他说:“入住手续已经办妥了,这是各位的房卡,其中包括一间总统套房。” 秦刚布置完了后续事宜,也走了回来,伸手便接过了卢卡斯手中的房卡。他们这一批人一共是十一个,除了娄焰和陆蓥一这边的四人,剩下六个人都是秦刚这里的。娄焰当然是入住总统套房,为了就近照顾,秦刚也会带着他的一个最信得过的手下赖山一起留在套房里,剩下的四个小弟则两人一组分到了底下两层不同楼层的商务房,都距安全通道很近。从这就可以看出秦刚也是一个经验比较丰富的保镖,知道人都集中到一起未必是保卫vip的最好方式,反而应当尽可能地将人员布置到关键点,一来便于隐藏,另外就是对酒店保安的薄弱之处起到补缺作用,这样才能起到好的效果。 几人接过房卡很快分成了两组,然后秦刚才将手里另外两张房卡递过来,陆蓥一接过来一看,心里就有了计较,知道秦刚是不信任他们,刻意把他们排除在了有效的警戒范围之外,两间双人标间统统都在远离娄焰并且十分偏僻的地方。卓阳皱起眉头,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秦刚说:“好了,房间都安排好了,你们也去休息一下吧,晚上七点大堂集合,可别迟到了。”说完,看也不看陆蓥一那群人一眼,径直对娄焰说,“大小姐,我们走吧。” 娄焰冲陆蓥一使了个眼色,然后才起身说:“好的,秦哥。卢卡斯,你也先回去吧,哦对了,如果陆先生有什么需要和要求,还要麻烦你帮他解决。” 卢卡斯恭敬地鞠了一躬说:“好的,小姐。” 娄焰说:“那我们晚上见。”在秦刚等人的前后簇拥下,往电梯走去了。 卓阳等他们走了,对陆蓥一说:“我去看看能不能调换房间。” 卢卡斯说:“您要换房间?那我去吧。” 陆蓥一说:“不用麻烦你了,卢卡斯,卓阳能就好的。”然后把赵远和房立文叫了过来,说,“给你们俩布置个任务。” 赵远咧开嘴就笑了说:“什么任务什么任务!”他是完全闲不住的那种人,进了空空保全以来还没出过什么力,正想着要大展手脚一番。 房立文则是那种极其认真的人,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说:“小陆你说。” 陆蓥一刚要说话,一转头就见里奥还在旁边杵着,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简直无语,为什么这家伙就是阴魂不散呢?陆蓥一转了转眼珠说,说:“阿远,给你布置个任务,你带老房出去逛逛街。” 房立文:“咦?” 赵远却已经听明白了,说:“多谢老板,老板你最好啦!我爱死你啦!” 陆蓥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卢卡斯说:“麻烦富先生借他一辆车。” 卢卡斯说:“好的,我这就去安排。”说着,就去打电话了。 房立文还想说什么,却被赵远一搂肩膀说:“老房,走,咱们去把行李放了,好好出去玩玩。”伸手接过卓阳递来的房卡就走了。 陆蓥一正要转身对里奥说什么,却听有个女声突然尖叫了一声:“天呐,那是不是里奥!” 里奥的脸色微微一变,挂着那种甜死人的花花公子式的笑容转过身去:“亲……爱的……”只见酒店的大堂里雄赳赳气昂昂地汇聚了数十个“超资深少女”,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瞪着他,里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说,“我我我,有事先走了!”拔腿就溜。 “里奥给我签个名!甜心等等!”师奶粉们以与身形和年龄完全不符的轻盈步伐瞬间就跑了一空,全去堵里奥了。陆蓥一心中有种出了口恶气的舒畅感,回过头看到卓阳正微笑地看着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总觉得,会有什么要命的事情发生。 果然,卓阳走过来很自然地递过来一张房卡说:“因为格莱瑞奖颁奖仪式的关系,酒店大部分房间都被订掉了,我看了一下,最后只有一间房能勉强满足我们的需求,是一间……”卓扬顿了顿,“豪华大床房。” 陆蓥一的脑子顿时又炸了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卓阳你就欺负小陆吧,哼。 第53章 case 03-5 娄焰 陆蓥一疑惑着自己该不该怀疑卓阳, 因为最后他们俩入住的这间房确实是能满足他们的工作需要的。由于酒店的整体建筑是一个工字型结构, 他们住的这间豪华大床房刚好斜对着娄焰入住的总统套房,只要打开窗户, 就能看到娄焰那间房, 直线距离并不算远, 也就是说,如果那边发生了什么问题, 只要大声呼喊, 他们也能及时赶过去——虽然是从外面的窗台上爬过去。此外,这间房间靠近酒店的工具间, 这种少人来的地方固然不是什么出入关键地带, 却是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做准备工作的上佳选择。 “卓阳应该没有假公济私吧。” 陆蓥一正这么想着, 却听卓阳说:“你睡哪一边?” 陆蓥一:“……” 卓阳已经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挽着袖口似乎是打算好好整理一下行囊。陆蓥一看着那张宽有两米五的大床,心情很复杂。卓阳举止自然,已经放下行李箱, 开始逐一把东西往外拿, 该挂的挂, 该摆的摆,全然一副万能好男人的模样。陆蓥一头一遭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别……” 卓阳却已经手脚利索地把属于陆蓥一的行李箱也提了过来:“一样是收拾,长途跋涉的,你也累了, 好好休息休息。”边说边抬起一双诚恳至极的眼睛看着陆蓥一,陆蓥一纠结了半晌,最后说,“好吧,密码是618。” 卓阳拨开了密码锁,打开行李箱,只见里面只简简单单放了三四件衣物,洗漱用品,剩下的就是陆蓥一当初带过来的那口灰扑扑的麻布背包,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卓阳边把陆蓥一的衣服拿出来挂,边似是随口问道:“618有什么意义?你生日?” 陆蓥一正在打量房内陈设,从小接受的教育已经让他养成习惯,每到一个陌生地方必要把所有角落都摸索一遍才能完全放下心来。当然,与古代不同,现在的酒店里不太可能装置什么机关暗道,但是可以暗下手脚的东西却只多不少,像窃听器、针孔摄像头,可能有的电器隐患、建筑隐患等等,任何一点疏忽都是致命的,只有养成随时都保持警觉的戒心,才能在真正的危机发生之时脱离危险,成功保住性命并完成任务。 陆蓥一正在看墙上挂的油画后头,听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嗯。” 卓阳沉默了一会才说:“可惜了。” “可惜什么?”陆蓥一又爬到桌子上去看房间里安装的消防烟雾报警器,看了一会,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铁丝,便动手拆卸起来。 “当时不知道,没能和你一起过。”卓阳用着遗憾的口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陆蓥一一个趔趄,险些从桌子上翻下来,好容易才撑住了天花板,讷讷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自从卓阳对他表露心迹以后,真的越来越让陆蓥一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卓阳并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盯上了就不停示爱的人,但是他就是能用他的行动、用他的神情和一些生活细节无时无刻不告诉对方,我在追求你! 陆蓥一皱着眉头盯着那只烟雾报警器看着,心里翻腾个不停,他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卓阳。扪心自问,陆蓥一确实很欣赏卓阳的能力,他的身材和长相也是陆蓥一喜欢的款,经历过数次事件之后,陆蓥一甚至已经把卓阳的地位提升到了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的位置,所以他才会愿意用自己当年还在陆家出道时做过的两起委托来留住这个人——要知道,自从18岁离开陆家以后,陆蓥一甚至有一段时间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愿承认,然而为了卓阳,他破例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要重新调查嘉靖年间的玉慈航案,重新拿回属于陆家的那份荣耀,他需要这个人!然而,这不代表着他想要与卓阳发展那种情感上的关系。 因为被秦伟锋伤害?不,这和秦伟锋毫无关系,陆蓥一自从走出秦家那一刻起,已经将这个人彻底丢到了脑后,那么为什么拒绝卓阳呢?陆蓥一想,或许还是因为看重吧。因为看重这个人,所以反而不想与他发展不牢靠的感情。恋爱什么的太容易变质了,一旦他跨过了这道坎,也许将来有一天,他和卓阳会连朋友、合作伙伴都做不成,那才是真正的损失! “你还带了照片?”卓阳伸手从陆蓥一的几件衣物里取出一方相框,然后他愣住了。相框里是两个男人的合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穿着合身的西服,背景有点呆板,一看就是那种室内摄影棚里拍出来的,其中那个坐着的看起来还有些青涩的是陆蓥一,而另一个……卓阳的呼吸微微地乱了,过了一会才重新调整过来。 “这是……秦伟锋?”卓阳问,似是不经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相片,然而看着陆蓥一的眼神却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委屈,也有黯然。 陆蓥一回过神来,等看清卓阳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后,立刻跳下桌子,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相框:“谁准你碰我的东西!”卓阳愣住了。 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陆蓥一也僵住了。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吭声,就这样沉默地站着。过了一阵子,陆蓥一终于憋不下去了,开口说:“对不起,是我反应过激了。” 卓阳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陆蓥一,过了会,才以一种似乎淡然的口气问:“你到现在还挂着他?” 陆蓥一把相框放进自己那口麻布背包里,又把背包放到床的一侧说:“没有。” 卓阳深深吸了口气,这一次却是冷冷道:“他抛弃了你。”陆蓥一并没有对卓阳仔细说过他和秦伟峰的事,但是他那样落魄地流落到蔷薇山庄,有些事情不必说也能猜得出来。 陆蓥一一下子就火了,这火甚至说不上来是因何而发的,或许是因为卓阳侵犯了他的隐私,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所以明知自己此时应该放软态度,转移一下话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等说出口了,话却变成了:“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空气简直冷得像冰柜了,过了很久,卓阳才轻轻“嗯”了一声:“现在是跟我没关系。” 什么叫现在……陆蓥一真的气炸了,卓阳这家伙!陆蓥一气鼓鼓地转过身来说:“卓阳,请你搞清楚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们只是……” “合伙人。”卓阳说,又补了一句,“只是现在。” 陆蓥一一下子就泄气了,他发现卓阳这个人真是他的克星,他有一百种方法对付一个死缠烂打的登徒浪子,有另一百种方法对付那些哭哭啼啼的暗恋者,可是卓阳两边都不靠。他无声无息地入侵,平时绝不给人添麻烦,但在必要的时候又显得强硬无比,这个人的每一次越线都令他措手不及,以至于陆蓥一觉得他们俩就像是在玩踩圈游戏一样,看着老实而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卓阳每每就在他出其不意的时候一脚踩进他的地盘,圈地为王,把他能够活动的空间范围越挤越小。 陆蓥一叹了口气,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说:“卓阳,你到底想怎么样?”卓阳刚要说话,陆蓥一立刻有所预感地制止了他说,“行了行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 卓阳看着他,用那种很认真、很正直的眼神,陆蓥一心想,这眼神怎么那么……那么熟悉,对了,就像是他还在老家的时候曾经养过的那条狼犬威仔,顶着张威严的脸孔,对着他却是脾气好得不得了的,只是总也有犟的一面,比如自从他被人暗算受过一次伤以后,就再也不肯离开他的门前半步,哪怕是寒冬腊月也一定要睡在他的门口,谁也拖不走。 想想威仔,再看看卓阳,陆蓥一的心情奇妙地又变好了,刚刚还沉下的脸色也渐渐和缓起来。卓阳看着他,眼里有几分不解。陆蓥一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后再一回想就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是失态了。他想,在不知不觉之间,卓阳对他的影响或许已经比他自己能感觉到的要大了,所以他才会在他面前失了分寸,甚至是像小孩子一样的生气。陆蓥一的脾气从来就是这样的,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有负面的情绪,在外人面前反而是永远的嬉皮笑脸,无忧无虑。 想通了这一点后,陆蓥一心里也有了主意。他给不了卓阳爱情,也不想他们之间决裂,那只有让他自己知难而退。想着,陆蓥一抬起手,搭在了卓阳裸露的臂膀上。 卓阳低头看了一眼,显然有些疑惑:“你……” 陆蓥一说:“卓阳,你上次不是说喜欢我吗?”他说,“这样吧,我寻思着反正你也说过,主要是喜欢我的脸,可是你也不愿意接受包养关系,那么不如……我们做炮友怎么样?” 卓阳愣了愣,过了会才重复道:“炮友?” “对。”陆蓥一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吊儿郎当地说,“有需要的时候互相解决,平时就不干涉彼此的情感状态,双方都可以自由找人交往,哪天谁要想收心了,这段关系就即刻中断。”他笑道,“一般我是不做这种事的,但是谁让我刚好也喜欢你这一款呢,所以就破个例,再退一步,不收你钱了,咱们互帮互助,争做一对新时代的模范好炮友,你看怎么样?”一面说一面还抛了个媚眼。 卓阳沉默了很久,胸口急促地起伏。陆蓥一心想,这样单纯正直,始终在强调自己是认真的男人应该是最讨厌被人当成纯粹的性对象来看的,所以卓阳接下去的反应应该是生气、很生气!卓阳也确实脸色变了几变,有一瞬眼神犀利得甚至像两把刀,就在陆蓥一以为他就要发作的时候,卓阳却轻轻笑了一声,春风化雨一般地化开了一脸冰霜,他很诚恳地说:“好,我听你的。” 这下换陆蓥一斯巴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啊,你太蠢了,蠢得妈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第54章 case 03-6 娄焰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就无风无浪地到了彩排日的晚上。 陆蓥一站在演播厅里,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三天是怎么过的。自从他作死地向卓阳提出要做炮友而卓阳也答应以来,他的日子就过得有点……不好形容。卓阳还是那种很老实、很正直的样子, 丝毫没有因为顶了个炮友头衔就对他酱酱酿酿, 但是……但是卓阳就是有不动手也让陆蓥一心惊胆战的天赋!!比如, 比如这三天每天晚上卓阳洗澡之前都会特正直地喊他:“小陆,我要去洗澡了。” 陆蓥一:“嗯?” 卓阳:“那个, 你……你要跟我一起洗吗?我听人家说炮友都是这样的。” 陆蓥一喷出一口老血, 好容易咽回去说:“不、不用了,我不习惯。” 然后卓阳就乖乖地自己去洗澡了。就在陆蓥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没多久的时候, 卓阳又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只围条浴巾, 裸着上半身回来了。 卓阳:“小陆。” 陆蓥一:“嗯??” 卓阳:“我洗好了,你今晚要做吗?” 陆蓥一:“……” 陆蓥一特严肃地:“工作为重,娄焰那里的事还没搞定,咱们暂时不考虑这些, 好吗?” 卓阳:“好的。”乖乖地躺下, 没吭声了。 陆蓥一松了口气, 继续研究方案。等他终于关了灯,小心翼翼地躺下没过一会,卓阳的手也跟着搭了过来。 陆蓥一:“!!!” 卓阳:“小陆,抱着你睡可以吗?” 陆蓥一:“……” 陆蓥一:“对不起,卓阳,我不太习惯和炮友有做、爱以外的身体接触。” 卓阳:“炮友是……不能碰的吗?我以前没跟人有过这种关系, 不太懂规矩,对不起,是我错了。” 陆蓥一:“救命……”明明是个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一身功夫了得拿一串钥匙都能干掉一个杀手的成年男人,卓阳说这话的口气却愣是让陆蓥一觉得自己正在欺负一只毫无战斗力的小动物,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陆蓥一:“你、你没错,只是我不太习惯而已。那……只要不做别的事,稍微抱一下也是可以的。” 卓阳便笑着点点头,说:“好,我不打扰你太多。”伸手扣住了陆蓥一的一只手掌,摸索着、摸索着,然后就成了个十指交扣的姿势…… 陆蓥一在心里哀嚎,他和卓阳居然已经这样十指相扣地睡了三晚、三晚了!他妈的,虽然没有拥抱、没有接吻更不用说做、爱,但是这个动作只会令他觉得更羞耻啊!!!他以前跟秦伟锋都没这样过好吗!!! “老板?老板……老板!” 陆蓥一猛然反应过来,就见赵远顶着一张笑脸笑嘻嘻地看着他说:“老板,你又走神啦,过一会angel小姐就要登台了。” 不远处站着的秦刚再次投来鄙视的一瞥,显然对陆蓥一身在工作岗位却开小差的不专业表现十分有意见。陆蓥一自己脸上也有点烧,低声说了句:“抱歉。”另一头候在舞台通道侧的卓阳投过来一瞥,在接触到陆蓥一的眼神后,原本冷硬的脸部线条瞬间便柔和了下来,唇角还微微扬了起来。 妈呀……陆蓥一简直没脸看了。 第32节 赵远来回打量了一番说:“哦,老板,你和卓哥在打招呼啊,你们俩的关系可真好!” 房立文在后边重重咳嗽了一声,赵远回头看了他一眼,回了一个调皮的表情。陆蓥一开始后悔收留赵远这个人精了,不过后者的能力倒确确实实在这三天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赵远对陆蓥一给出的压马路的指令心领神会,这几天一直和卢卡斯混在一起,开着车在附近的大街小巷转悠,仅仅三天的时间,他就对这一带各种道路的情况以及街镇布局了解了个透彻,熟悉程度俨然像是一个在此地居住了多年的居民,更令人惊讶的是,赵远的英文明明不怎么行,但是他居然还在当地交了几个“有用的”朋友,同时跟卢卡斯也混得很熟了。 “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但是小人物在必要的时候反而更能帮得上忙。”赵远笑嘻嘻地说。陆蓥一心想,好吧,看在你很有用的份上,原谅你的八卦了。 现场麦克风里传出声音:“请angel小姐准备上台彩排。” 陆蓥一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知道格莱瑞奖想要邀约angel现场表演的意图,但是因为angel本人是不会来的,所以陆蓥一以为娄焰一定会想办法推脱掉这场表演,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娄焰会唱歌?要知道angel的嗓子可是被乐评家誉为一百年里也难得出一个的,虽然这里面肯定也有公关公司炒作的成分,但是angel首张专辑就破了白金销量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然而,娄焰能不能唱好还只是一个会不会丢人现眼的问题,更严重的问题是,即将在数以万计的观众面前表演的人将会是娄焰! 顶着angel的名字替她参加宴会不是问题,替她出席个把典礼也不算问题太大,毕竟没有人见到过angel本人,典礼镜头也不会只围着娄焰一个人打转,但是顶替angel在一个现场直播的如此大规模的音乐盛典上表演那就问题大了……假使娄焰今天代替angel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成功了,那以后真的angel还怎么走到大众台前?莫非这位神秘的歌姬真打算一辈子隐身幕后?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思,陆蓥一看到娄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走进一旁的嘉宾通道,一步一步地上了台,等候在舞台候场区那一侧。 因为是彩排,所以现场并没有观众,但是来看的人仍然不少,其中有在现场的工作人员,对angel好奇的组委会相关人士,也有其他的表演嘉宾。虽说不是百分之百,一般来讲,能够在颁奖盛典上表演的歌手将有很大可能会得奖,大家也都一致看好angel这次会斩获第五十六届格莱瑞奖的最佳新人奖。然而,angel毕竟从来没有登台表演过,网络上就曾有人质疑过她的天籁歌喉是否是靠后期录音师修音修出来的,眼下这些等候angel表演的前辈每一个都声名显赫,他们固然不至于怀疑angel的声音是纯后期修出来的——毕竟专业素养摆在那里,他们比一般人更能听出猫腻,但是对于这个后起之秀的唱功及舞台表演功底如何还是十分感兴趣的,毕竟比起一个幕后歌手,一个能走到台前并且煽动人心的“star”会更具威胁性。 “angel,please.”广播里传来简短的通知,陆蓥一凝聚精神,一寸一寸地再次排查周围任何可能存在的危机隐患。摄影器械、舞台布景、人群、灯光、各种角落…… 拜新上任的组委会主席所赐,这一届的格莱瑞奖可谓是玩出了新花样,谁也没想到组委会居然不是在南麓岛城中心的大型音乐厅举办颁奖盛典,而是将这场大型party搬到了海上,搬到了一艘名为“海洋之心”的巨大豪华游轮上。 这艘庞然大物横卧海港,虽然如今已经退役,却仍然不掩全盛时期的风采。整艘船从船头到船尾全长475米,宽48.7米,载客量最高可达6100名,船上包括了游乐场、海上花园、音乐厅、图书馆、赌场、温泉等多种大型设施,可谓奢侈到了极致。“海洋之心”平时作为静态游轮博物馆在港口展出,本次则为盛典特地破例。当格莱瑞奖开始的时候,这个“大个子”将会由牵引船拉着慢慢驶出爱玛港口,直到抵达附近一处水流和缓,景致漂亮的洋面。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以后,来自天上地面水下的六十多组摄影机将同时启动,焰火喷射,霓虹绚烂,塑造出如梦似幻的绮丽光景。当然,此刻因为是彩排,所以船只并不会真实出海,但是四周由投影技术模拟出的水底世界景象与舷窗外真实的海景融合在一起已经足够令人惊艳。 卓阳回过头,对陆蓥一点头,代表着他那里是clear的,赵远和房立文也都各就各位守着自己的岗位。陆蓥一看向秦刚,见他正紧张地站在台下,一脸严肃地盯着舞台上的娄焰,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娄焰在提示音之后,却并没有马上出场,大家都在等着她,过了会就有了一些骚动。怎么回事?难道她是怯场了?负责的工作人员正要继续用广播催促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娄焰出场了。 舞台下的人都盯着上方。因为是彩排,娄焰并没有穿为明天的正式典礼定制的银白镶水钻礼服,而是穿着轻松随意的t恤牛仔裤,但是当她整个人一步步向台中心走近的时候,谁也不会怀疑,自己看到的将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巨星! 娄焰的步履十分从容,姿态优雅无比,尤其是因为今日绾起了发髻露出的那截雪白的脖颈,有着可以媲美白天鹅般优美的曲线。她并没有像一般上台的明星那样,边走边向观众致意,也可能是因为angel的风格设定就是这样,她目不斜视,宛如女王加冕一般走到舞台中央,随后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好气势。” 陆蓥一听到身边有人在轻声交谈,回过头去发现是来自r国的一名十分面熟的歌手正在轻声对身旁的人说话。这位歌手陆蓥一本来不认识,但是他在来之前看过了今天出席的嘉宾名单,很快认出她是一名横跨美声、流行两个领域的知名歌手,也就是说,angel目前的歌路定位与她十分接近,难怪这人会特意留下来看一看娄焰的表现了。 娄焰对着不远处的场控点点头,现场顿时寂静了下来,陆蓥一想,看来娄焰是真的打算代替angel唱歌了,果然,短暂的片刻之后,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森林之音传来。 没有乐器伴奏,人们耳中听到的首先是沙沙的微风摇动树叶的声音,虫子轻快地鸣叫,间或有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传来。在彩排之前,大家都拿到了彩排节目的顺序表,娄焰作为angel报上去的歌名叫作《我的家园》,这是一首angel至今公布于众的曲目中从未出现过的歌曲,陆蓥一猜测那可能是一首新歌。然而,这首新歌,娄焰居然会唱。 在自然的乐音中,一段悠扬的吟唱慢慢响起。陆蓥一吃惊地看向娄焰,她此时神情镇定,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演播厅里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她已完全沉浸到了音乐的世界之中。凯尔特琴的轻柔声响缓缓响起,如同小溪一般流淌,从泉水叮咚到流溪淙淙,而娄焰的声音也伴随着琴声恰到好处的时快时慢,时轻时重…… 伴随着她的歌声,在陆蓥一的眼前不由得展现出了一幅画面。温和的秋日阳光下,孩童们正在森林中愉快地玩耍,她们是一对关系极好的姐妹,姐姐牵着妹妹的手,一起追逐着飞舞的蝴蝶与欢乐的小鸟。突然,一个不留神,妹妹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姐姐赶紧将妹妹扶起来,逗她开心,谁知道妹妹摔疼了,怎么都不肯笑,当姐姐的没办法,只有做起鬼脸来,又是学大猩猩又是学小狗狗……长笛恰到好处地融入进来,带着一点俏皮的味道。妹妹终于笑了,就在所有人都为这眼前的景象而会心一笑的时候,天上突然打起了雷。 隆隆的鼓声沉闷地响起,使得所有人心头都仿佛压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快跑啊,要打雷下雨啦,森林里很危险的!人们的心中不由得呐喊起来,姐姐拉起妹妹飞快地往家跑,然而雷声与大雨来得如此迅猛,不过一会,森林里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两姐妹淋得浑身湿透,惊雷闪电把小姐妹俩都吓坏了,尤其是妹妹,本来就胆子小,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小姐姐没办法,只好把妹妹背在身上跑。 周围的树木在狂风之中张牙舞爪,乌鸦扑簌簌地起落,树影在闪电中投射在地上,宛如无数的恶魔在追赶两姐妹。姐姐气力不继,猛然摔了一跤,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妹妹不见了。苏格兰风笛的声音适时响起,哀怨、惆怅、悲凉,姐姐咬紧牙关爬起来,她一定要去寻找自己的妹妹,她要将她的妹妹带回家,带回他们的家园…… 最后一段的吟哦时断时续,充满了浓浓的哀思,犹如一根岌岌可危的蜘蛛丝,然而那只是一种表象而已,再听下去,人们便会发现那其中又有一种隐隐的坚强。那是一根永远不会断的充满了韧劲的线,线的一头连着姐姐,另一头则连着妹妹,它使人们相信,无论天涯海角,那个姐姐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妹妹,然后将她,带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你看着妈妈的眼睛,来,告诉妈妈,你真的觉得卓阳老实、憨厚、又正直吗? 陆蓥一:………… 第55章 case 03-7 娄焰 歌声已远去, 伴奏的乐手也已停下手中的动作, 然而现场却谁也没有动,每个人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沉浸在娄焰的演唱之中。 出类拔萃的声线, 娴熟的技巧以及无法掩盖的丰沛的情感使得娄焰的这一曲宛如一种神谕, 将人们带入了一个光影声俱全的世界,亲眼见证了那一对小姐妹的过去, 而最后整首歌唯一的一句台词“我们回家……”像是一柄柔软的锤子轻轻击中了人们心中共同的、最深的思恋, 现场甚至有人已经泪流满面却不自觉。 “bravo!”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单个人的掌声响起, 然后是一些人的, 最后全场集体开始鼓掌。本来彩排不会让歌手唱满全曲, 毕竟时间有限,主要就是让歌手适应个现场环境、音响和机位,但是当娄焰唱起歌来以后,就连场控都忘了这本是彩排这件事, 愣是听她唱完了全场, 此刻那个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人正拼命拍打着自己的手掌。 娄焰这才睁开眼睛, 对大家微微一笑,说:“谢谢。” “咔擦。”陆蓥一迅速回过头去,却见一个似乎是工作人员的男子手中的照相机闪光灯一闪,这本来不算什么,但是陆蓥一却猛然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打量了那男子一番以后,他状似不经意地往那名男子身边走过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陆蓥一的举动, 除了卓阳。卓阳转过头去,此时,陆蓥一已经走到了那名男子的身边,男子还在拼命按着手中的照相机,全然不顾彩排现场不允许随便拍照的规矩。突然,他好像发现陆蓥一的动向有些不对劲,整个人微微往后退了半步,陆蓥一顾不得其他,一面飞身扑上一面喊道:“抓住他!” 然而陆蓥一并没能成功抓住对方,由于一个工作人员刚好从外面搬东西进来,卡进了两人之间,陆蓥一险些就撞到了这个人身上,那个拍照的男子见机甩开膀子就往外跑。卓阳在听到陆蓥一喊声的时候,第一时间返身追向男子,赵远反应也是快,仗着身形灵活也飞快地跟了上去,试图与陆蓥一一起对这个人形成围堵之势。秦刚愣了愣,他的手下问:“秦主任,我们要追吗?” 秦刚想了会说:“不用了,让他们去处理就好。” 再说那男子,他眼看局势不对,更是跑得不要命一样。这人身材在亚洲人中属中等,在老外之中却属于矮小的,因此左一钻西一蹿地竟然给他钻了空当跑出去很远。陆蓥一紧追不舍,身后是很快赶上来的卓阳,赵远在更后面一点。那男子对这游船的环境竟然挺熟悉,不到片刻就跑到了出口处,正要下船,陆蓥一随手抄起身旁的什么东西就砸了过去,但听“磅”的一声,男子的后背被砸了个正着,疼得趔趄了一下,差点倒地,他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往外跳,陆蓥一已经从后面赶到,一脚踹在他膝弯处,跟着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干什么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你们有什么资格抓我,来人啊,有人打人啦,来人……” 陆蓥一狠狠扭住对方的双手,反剪在后背,用膝盖抵在对方的后腰处,将男人压制得动弹不能。卓阳赶到后,男子更是没法逃脱了,气急败坏地歪着脑袋看两人,嘴巴里骂骂咧咧的,很快,负责安保的官方工作人员赶到,从男人的身上搜到了一部相机,相机的数码卡里竟然全都是娄焰他们这一行人的相关照片,从c国机场到飞机上再到南麓岛机场,到酒店附近,令人吃惊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有据说是angel家中的照片。 秦刚惊呆了,还是他一个手下看了那男子一阵后对他耳语了几句,秦刚惊诧说:“是老张的侄子?”后面的事情就清楚了,原来这个老张是秦刚的手下,也是凌家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这个男的则是老张的侄子,因为小时候被老张领养过一阵子,所以也有过机会出入凌家。后来男人去了娱乐新闻网工作,成为了一名狗仔。男人因为angel的专辑对她一听钟情,无意中知道了凌家大小姐就是angel以后,便开始暗中跟踪和骚扰angel,甚至跟着来了南麓岛,直到此时被陆蓥一和卓阳抓获。 秦刚头疼极了,谁也没想到他们追查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的变态骚扰者竟然会是个“内贼”,不过这样一来便能很好解释对方如何知道凌大小姐凌安琪的出行线路并尾随拍摄以及能够拿到对方手机号码这样私密消息的事。秦刚觉得自己简直像被人扇了十七八下巴掌,尤其是这巴掌还是他根本看不起的野路子保全公司的陆蓥一和卓阳联手打的,那感觉真是……最后他只扔下一句“你们守在这”,便气冲冲地把这人带去警局了,失态到都忘了要关照娄焰接下去的行程。 傍晚,陆蓥一将娄焰送回了酒店,明天就是第六十四届格莱瑞奖的颁奖典礼了,过完这一天之后,他们就将启程回国。陆蓥一安排赵远和房立文去休息,自己则推门出去。 卓阳刚才说自己还想在典礼游轮周围转转,并没跟他们一起走,此时才从外头进来,两人因此撞了个正着。卓阳问:“怎么,你要出去?” 陆蓥一说:“去娄焰那里。” 卓阳若有所思地说:“哦,什么时候回来?” 陆蓥一问:“怎么了?” 卓阳说:“有些事,我有点在意。” 陆蓥一猜他可能发现了什么,道:“那你现在说吧。” 卓阳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又道:“算了,还是等你回来再说。” 陆蓥一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说:“好吧。”只要不是跟他谈炮友的事情,陆蓥一还是很欢迎卓阳这样的专业人才跟他交换看法的。 卓阳说:“我等你一起吃饭。” 陆蓥一点点头。坐电梯上了顶楼,又经过了一段长长的走廊,陆蓥一终于到了娄焰的门前。小弟们似乎是轮流吃饭去了,只电梯门口的隐蔽处有两个小弟把守着,看到陆蓥一,两人才将按在后腰的手放了下来。 陆蓥一说:“凌小姐在吗?” 小弟说:“在里面。” 陆蓥一说:“我找她有点事谈。”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娄焰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听到敲门声,陆蓥一又敲了两下,等了一阵,没等来娄焰的回应,不由得眉头一皱,他从兜里摸出出发前张雪璧给他做的万能房卡,在门上一刷,门锁应声开了。 “我进来了。”陆蓥一边说边走进去。总统套房进门是个客厅,娄焰并不在里面,再往里走有个小型会客室,陆蓥一走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娄焰正在跟谁讲电话,看到他进来,娄焰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了一下,飞快地说了句什么便挂了电话。 “怎么来了?”她一面说一面将手中拿着的一张传真纸折起,不动声色地压在传真机下。 陆蓥一看了一眼传真机,号码已经看不见了,也不知道娄焰刚才在跟谁联系。陆蓥一说:“娄焰,我想找你谈谈。” 娄焰比了个手势:“坐。”她起身去一旁的冰箱里拿出一罐茶叶说,“喝茶吗?” 陆蓥一说:“不用麻烦了,就几句话的事,关于你妹妹。” 娄焰的手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将茶叶罐轻轻放到桌上,转回身来。她脸上的表情变了,既不是那个妩媚艳丽的娄焰,也不是那个清纯天真的angel,她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十分普通的二十后半的女子,虽然远未到衰老的年纪,却已经有疲惫与沧桑爬上脸颊。 娄焰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说着,往茶杯里斟入热水,“今年的碧螺春,尝尝。” 陆蓥一接过抿了一口,茶味略有苦涩,像是泡茶人的心声。他说:“本来这件事是你个人隐私,我也不想过问,但是有些事情如果你不告诉我会影响我的委托完成情况。” 娄焰说:“人不是已经抓到了吗,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陆蓥一摇头:“人是抓到了,但是我们的任务是保障你在代替angel参加格莱瑞奖颁奖典礼期间的安全,直到我们回到c国我把你安全送到家之前,我们的委托都还在进行中。” 娄焰轻轻一笑,坐到沙发上,翘起了线条优美的长腿,这就又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娄焰了。她说:“看不出来你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原来这么敬业。” 陆蓥一说:“受人钱财,忠人之事,这是走镖的规矩。” 娄焰说:“我听说过你们陆家,果然是名门之后。” 陆蓥一不接她的话茬,说:“现在你能说说你和angel的事了吗?”娄焰的一曲解开了陆蓥一在这起委托中一系列的疑惑,难怪娄焰能够代替angel来参加颁奖典礼并且上台演唱,难怪秦刚对她的态度不像是对一个冒牌货,那并不是因为秦刚敬业,真正的原因是,秦刚并不知道娄焰是假冒的! 娄焰从包里翻出一盒烟,点上,抽了一口,青烟袅袅中,她开口道:“没错,angel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 第56章 case 03-8 娄焰 娄氏姐妹出生于一个底层家庭, 父母文化水准都不高, 从事着辛劳的工作。本来这样的家庭虽然不至于富裕,应该也不至于太过困苦, 但是一场工作事故夺去了娄父的生命, 娄母带着两个女儿, 小女儿身体又不好,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干活, 结果因为积劳成疾, 在姐姐娄焰十岁,妹妹娄泉五岁的那一年撒手人寰。失去了父母的娄氏姐妹被亲戚当成了拖油瓶, 谁也不愿照料他们, 最后两人只能被送进孤儿院。 娄焰、娄泉在孤儿院里一共待了四年半。也许是上天给予两人悲惨命运的一点赔偿, 娄氏姐妹都有一副出众的相貌,因此想要收养她们的家庭初期的确有不少,但是娄焰对所有对她表现出收养兴趣的家庭都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收养她也必须收养她的妹妹娄泉。 娄泉年纪尚小, 长得又可爱, 本该是最讨领养者喜欢的年纪, 结果因为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却成了不受欢迎的孩子。娄焰婉拒了所有人的收养请求,陪着妹妹在孤儿院里生活,直到有一天,有一户富户人家看中了娄泉。富户人家的太太由于心脏病的原因,自己没法生孩子, 因此对娄泉有同病相怜的感觉,这位太太就是凌家如今的主母。凌太太想要收养娄泉,但是娄焰此时已经快要满十五岁了,为了保护妹妹,她在孤儿院里免不了要与人打架争吵,所以已经上了领养家庭的黑名单。凌太太不愿意收养她,为了让娄泉没有牵挂,娄焰最终狠狠心,随便跟了一户人家走。 “那家人的女人生不出孩子,男的……”娄焰说到这里,眯起眼睛,脸上满是轻蔑与刻骨的仇恨,“是个变态。”她说,把自己的这一段记忆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那个混蛋收养我不过是为了找个免费的发泄欲望的人偶。” 陆蓥一抿着嘴,尽管娄焰说得很平静,但他仍然那能够想象出当年不过是个少女的娄焰经历了怎样的炼狱。 “后来,我找了个机会把他砍伤了,逃了出去。”娄焰笑着摁熄烟头,“不要那个表情,我后来的运气还不错。逃出去后找到了一个肯收养我的好心人,那个人给我提供教育,让我平安地长大,这才有了现在这个我。” 一个靠近似诈欺为生的娄焰。 陆蓥一抬起头说:“凌安琪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娄焰说,“我放心不下她,回来以后偷偷打听过她的事,没想到被她发现了,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娄焰的脸上忽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满含着宠溺,“我还以为她那时候那么小,不会记得,没想到她一直挂着我,她啊,真是从小到大都超会撒娇的!”她笑着说:“好了,该让你知道的,不该让你知道的我都跟你说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陆蓥一正要说什么,眼睛忽然瞥到了桌上传真机下的传真纸上。传真纸通常都很薄,娄焰刚才将之对折后压在机器下面,但是或许是没压严实,被空调风一吹微微掀动了一角,陆蓥一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好似图腾一样的图案,一条蛇环绕着四周,中间是一张诡异的脸和团团火焰。那是什么?陆蓥一总觉得这个图案他似乎曾在哪里看到过,此时却完全想不起来。 娄焰注意到了陆蓥一的目光所向,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将传真纸再次对折,这次塞到了自己的坤包里:“帅哥,这上面是我的业务机密,你可别问我是什么哦。” 陆蓥一收回目光,笑笑说:“那没什么了,我下去了。”他说着,走到门口却又微微顿了一顿,说,“娄焰,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娄焰看着他:“什么?” 陆蓥一说:“重感情是美德,前提是对方值得你重感情。” 娄焰的表情僵住了,她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陆蓥一说:“娄焰,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在我这儿觉得应该算朋友,这是一句出于朋友道义的提醒,听不听在你,只是从我过去的经历来看,自欺欺人毫无意义。”说完,陆蓥一便转身走了。 电梯下行,陆蓥一微微叹了口气。刚才他没有打断娄焰兴奋地述说,然而在他眼里看来,凌安琪这个妹妹可并不如娄焰嘴里说得那么光彩。将近十岁的年纪被领养,她不可能不记得过去的事、不记得娄焰,要说小的时候自己做不了主,那么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难道她就没想过去茫茫人海中找一下自己亲姐姐的下落吗?难道她就没有去关心过这么多年来她姐姐到底过得好还是不好吗? 娄焰只有一个人,凌家却有那样强大的人力物力,就算是最后与娄焰相认了,她又做了什么呢?是娄焰找到了她,而她会认娄焰,恐怕只是要让娄焰代替她去面对那些骚扰电话和尾随的变态。陆蓥一猜测这个替身的提议肯定是娄焰自己说的,但真正的主导必定是凌安琪。前者在十岁的小小年纪便是一个为了妹妹可以拒绝收养人的姐姐,更不用说与妹妹阔别多年后的现在,为了凌安琪,她恐怕什么都会答应。这也许才是秦刚他们根本不知道凌安琪被替代了的原因,更甚者,这件事也许就连凌家二老都未必知道,这宗替代委托,也许知情人仅仅局限于两姐妹之间。 家人,或者别的什么,就算留着同样的血又如何呢?有值得你付出一切的家人,就有同样让你厌恶无比,甚至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所谓“家人”!电梯门打开,陆蓥一带着满身的寒气走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三点,陆蓥一他们早早就来到了颁奖现场。典礼正式开始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但是作为表演嘉宾,娄焰一行自然要早点到场。游轮很大,加上典礼会持续一个晚上,所以所有来宾都统一退了旅馆,搬进了“海洋之心”,这其中也包括了当地的地陪卢卡斯。此时,娄焰正在组委会专门给她安排的化妆室里休息。 秦刚的小弟们回来,依次跟他汇报外面的情况。现场人多眼杂,但是保全工作同样也做得十分周密,毕竟此时整艘船上几乎汇聚了这个世界上所有流行音乐界叫得上名字的名人。有了昨天娄焰那件事后,组委会更是把安保工作看得十分重要,到处可见各种各样身着制服或是便衣的保全人员在人群中穿梭溜达。 隔着门,隐隐能听到喧闹的音乐声,除了娄焰扮演的angel这种灵魂歌姬,格莱瑞奖的主要奖项还是设置在流行音乐领域,例如摇滚、funk、说唱等等,比起国人的内敛含蓄,老外们可要奔放热烈得多,连音乐都充满了奔放的活力。 第33节 娄焰今天穿了一身银白色的古典曳地长裙,黑色的长发烫卷后挽在一侧,中间点缀着莹润的大颗珍珠,配上古色古香的妆容,颇有古代仕女的清新优雅。娄焰抱怨着:“穿成这样都没法好好吃了。”然而事实上,为了保证演出效果和嗓音状态,她从中午就开始有意识地控制饮食甚至饮水,并且能不讲话就不讲话。 陆蓥一站起身说:“我出去看看。”他不知道卓阳现在跑哪去了,昨晚他回去后,卓阳跟他说了一件事令他很在意。 卓阳说:“我得到一个消息,蓝蝎进了h国国境。” 陆蓥一不知道蓝蝎是谁,卓阳告诉他,那是国际上都知名的通缉犯,一个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 “蓝蝎隶属于一个名为‘圣火轮’的邪教组织,这个组织名义上是宗教集团,实际上就是个恐怖组织,并且至今为止已经在多个国家制造了多起恐怖事件。”卓阳语调沉沉地说。 “蓝蝎的出现和格莱瑞奖有关?”陆蓥一问。他相信卓阳既然说了有,那这个消息的来源就应当是可靠的,毕竟他是曾经站在国家安全保障核心的人。 卓阳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蓝蝎”并不是h国人,突然出现在h国,谁也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他背后会不会还有其他人。 陆蓥一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做好自己手头的事。”虽然他们都有一身本领,然而个人的能力比起组织和国家的能力还是有巨大的差距,光拿装备来说,他们这没有名字的小保全公司成立至今仍然人力物力资源贫乏到危险,甚至连应当配备的枪支弹药都没有,之前帮房立文那次要不是因为对方忌惮房立文手里的病毒样本,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作战,没准他们还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拿下来,如果“蓝蝎”到来真的与格莱瑞奖有关,他们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将更多希望寄托于h国的安全机构与组委会的安保措施了。 陆蓥一心想,不管怎么说,这事跟娄焰本人没有直接关系,angel是有点名气,但是放眼这艘船,又有谁是没有名气的?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暂时还是不要过分担心的好。这么想着,陆蓥一他们等到了盛典开始的时间。 第57章 case 03-9 娄焰 七点半, 演播厅里五彩绚烂, 伴随着和着节奏的鼓掌声,六十四组摄像机全开, 扫射着场内场外热烈的气氛。陆蓥一、卓阳、赵远、房立文和其他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及歌星们的私人保镖一起, 在专门划给他们的区域待机, 随时准备迎接可能发生的一切意外。 脱口秀主持人麦塔斯跳着踢踏舞蹦上舞台,燕尾服在身后一摆一摆, 特别是到了舞台中央的时候, 伴随着他刻意扭动臀部的动作引得全场一阵哄堂大笑:“ladies and gentlemen!party开始了!” 埋在水下平台的焰火齐齐迸射,围绕着海洋之心的焰火蹿上天空, 织成闪耀的星辰。一颗星辰代表一年, 六十四颗星辰闪闪发亮, 中间夹杂着欢唱的小鸟与在空中徐徐绽放的鲜花。乐音震天,热烈的节奏几乎把所有人在一开始就拖入了狂欢的节奏,然而保全们却坚守自己的岗位,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保持着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的冷静, 努力摒除一切外界干扰。 陆蓥一与卓阳遥遥相对, 隔着一整个演播厅,陆蓥一守在娄焰附近,卓阳则站在整个演播厅的末排,居高临下。 投影机的虚实交融技术出现的时候,就连观摩过彩排的嘉宾们都发出了惊呼声,毕竟彩排的时候他们不可能看到特效全开的结果, 此时整个演播厅都仿佛被搬到了海底,色彩丰富的珊瑚礁这一簇、那一簇的盛开,颜色鲜艳的鱼儿从身旁游弋而过,一大群鱼群游来的时候甚至有人别过了脑袋,生怕被撞个正着,反应过来那只不过是投影的时候不由得哈哈大笑。 典礼一项流程一项流程地进行,周围始终风平浪静。不少保全人员慢慢地也松懈了下来。音乐毕竟是那样充满感染力的东西,欢腾的旋律、人们沸腾的热情以及长时间的高度注意力集中都令这些人不由得感到了疲惫,渐渐失去了最开始的良好状态。赵远和房立文都有点无法忍受了,陆蓥一见状,干脆让房立文去医务休息室坐着,赵远则是有点心思活了,微微抖动着身体在跟着音乐节奏舞动。 陆蓥一的耳朵里满是嘈杂的人声,从小习武锻炼了他敏锐的听觉,对别人而言只是嘈杂的声音在他耳里听来不啻于耳边打雷,但是同样因为从小习武锻炼出来的坚忍的毅力使得他能够忍受这一切。只是……陆蓥一苦笑,比起别人虽然好了很多,但是相较于年轻时候的自己,他这时便感觉自己的年纪真的是上去了。也多半是因为太久没有经历过实战磨练了吧,陆蓥一想着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演播厅尾部不起眼的角落中站着的卓阳,由始至终,他居然连动都没动一下,就如同一尊雕塑一般始终伫立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那姿态,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会就这样一直站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陆蓥一过去就有过的疑惑在这时又冒了出来。卓阳曾经是腾龙的队长,这样的优秀人才为什么会流落到到一家家庭旅馆当服务生的地步?他说他因为身体状态不行不得不退役,但是这样的人才即便是不能再出一线,也完全可以在幕后担任教官,更何况就卓阳在之前和现在展现出来的素质来看,陆蓥一真的不觉得卓阳现在的身体素质有什么地方是不行的。 突然,整个演播厅里都静了一静,陆蓥一回过神才发现是麦塔斯在唇边竖了根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众人都配合地停下了声音,一瞬间整个演播厅里静得只剩下了机器运转的些微声响。麦塔斯见大家都静了下来,才微微一笑,说道:“音乐是神明赐予我们的最好礼物,有时候,会有一些天生的歌者降临尘世,带领我们聆听音乐最初的声音与节奏,如风声、如雨声、如神明的轻吟……” 伴随着他的声音,人们渐渐地喧嚷起来,大家都明白这一段台词将指向的是谁,数台摄像机调整了方位,给了娄焰一个特写,这个充满了古典韵味的东方美人甫一入场便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观众们纷纷猜测着她是谁,此时终于明白过来。 “angel!”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没错,angel!”麦塔斯夸张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弯下腰行了个绅士礼,“angel,能请你为我们带来来自神殿的神谕吗?” 娄焰站起身,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麦塔斯大喊:“让我们欢迎angel和她的……家园!” 整个演播厅猛然暗了下来,刚才的海底世界被瞬间切换成了一片翠绿,所有人都仿佛置身于一片清新葱茏的森林之中,悠扬的自然之声再次传来,风吹动树叶,树叶婆娑,风拂动小溪,溪流淙淙…… 突然,陆蓥一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疑惑地看向四周,却见所有人都沉浸在娄焰即将开始的表演之中,有一些人甚至已经舒适得闭上了眼睛。难道是他的错觉?陆蓥一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感觉脚下的地板传来一阵震动。 不久之后,有个人朝他们匆匆跑了过来,这个人一路跑到了负责本届安保工作的詹姆斯先生那儿,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陆蓥一因为离得近,清楚地看到詹姆斯脸上的表情变了。他紧张地抬头看了看左右,陆蓥一赶紧装作也陶醉在音乐中的样子,詹姆斯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便带着刚才那个人匆匆出去了。阳光洒下来,娄焰的轻声吟哦传入耳中,陆蓥一对着远处的卓阳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跟着詹姆斯两人走了出去。 但愿是他多想了,陆蓥一想。 娄焰的歌声仍在继续,陆蓥一发觉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在状态。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在音乐方面他只能算个门外汉,但是当看到坐在前排本来闭着眼睛打算好好享受的r国歌手杨科诺娃皱起眉头睁开眼的时候,他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娄焰的状态不对! 此时的娄焰站在舞台中央,沐浴着舞台灯光洒下的光芒,长长的银白礼服上,一颗颗闪耀的碎钻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她衬托得犹如沐浴圣光一般,她的歌声仍然很美,技巧毫无瑕疵,然而感情却完全变了!阴暗、晦涩、难以形容的矛盾纠结使得她的歌声失去了灵魂,整个就像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毛线。陆蓥一能够听出来,在场其他的专业人士当然也能够提出来。从一开始的静默无声,渐渐地便开始有些议论声冒了出来。 “这就是angel的真实实力?好像不怎么样啊。” “她是不是病了?昨天我特意来听了她的彩排,完全不是这样的呀!” “我也觉得。” 娄焰的歌曲进展到了后半段,密林中开始打雷下雨。昨天因为是彩排,所以音响、音效都不是最终效果,今天马力全开,隆隆的雷声伴着闪电、风声的效果简直如同真实情景一般。也不知道是这些后期音效有效地掩盖了娄焰在演唱感情上的瑕疵,还是感情恰好契合,这一段娄焰唱得十分不错,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得到了集中,然而陆蓥一却感到了别的东西。阵阵雷声之中,他好像听到了其他的声音,而脚底下的地面又先后震颤了数下。 一、二、三、四……连同最开始的那一下,一共是五次震颤。 不是错觉!这一次,不仅是陆蓥一,身边其他的人也都感觉到了不对。赵远转着脑袋看来看去说:“老板,你有没有觉得船在抖?” 陆蓥一觉得情况不妙,正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台把娄焰带走,突然一阵刺耳的音响尖啸声响起。由于电波干涉而造成音响杂音在一些低规格的表演舞台上经常发生,但是这可是格莱瑞奖的颁奖现场,更何况这是一场面向全世界观众的现场直播,这样低级的错误怎么会发生在这里? 嚣叫太过刺耳,众人不由得都捂上了耳朵,然而却有几个人没有动静。他们不仅没有捂住耳朵,反而缓缓地站了起来。 “趴下!”陆蓥一反应迅速,一把按下了赵远的脑袋,下一瞬,但听一阵“嗒嗒嗒嗒”的冲锋枪响,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一排保安当场身中数弹,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现场静默了片刻,跟着是一片尖叫之声。娄焰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仍然站在台上继续歌唱。 陆蓥一骂了一声,对赵远说:“你出去找到卓阳,我去把娄焰弄下来,我们约定地点见。”说着,便猫腰往前摸去。 赵远抱着脑袋嘀咕:“娄焰是谁啊?约定地点又在哪儿?”不过还是身形灵活地往外蹿。 人群已经陷入混乱,整个演播大厅之内所有人都在动,无数人抱着脑袋尖叫着四处躲闪的样子通过卫星,在五湖四海遍地开花。 陆蓥一心想,很好,这届格莱瑞奖的收视率恐怕要突破天际了,往后哪一届格莱瑞奖都不可能得到这么高的关注度。正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挥舞着一把军刀向他刺来,陆蓥一一缩脖子,伸腿一扫,瞬间将对方撂到了地上。捡起落在地上的军刀,陆蓥一狠狠刺了下去,然而在快要刺入对方心脏的一瞬,却又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改为一掌劈晕了对方。 人群全然失去了方向,有人往左,有人往右,有人向前,又有人向后。整个演播厅连同后方一共有四个出入口,此时处处都挤满了人,有人到了这个门口,被一顿枪支乱扫,吓得又奔向另一个门口,有人已经到了另一个门口,却因为被争先恐后想要逃出去的人拉扯,又被拉回了后方。所有人都在跑,整个演播厅就像是煮沸了的开水锅,此时此地,竟然反而是站在舞台中央的娄焰最为置身事外,一曲唱毕,她就这样站在舞台中央,垂眼看着下方的一切混乱。 恐怖分子的枪口喷出火花,比刚才外面的焰火要微弱得多,然而却谁也不敢接近那地狱之火!陆蓥一终于爬上了舞台,他飞快地跑过去伸手拉住娄焰说:“走。” 娄焰抬起眼来,这一眼却让陆蓥一心中一惊,因为此时娄焰的脸上既没有惊恐也没有慌张,她也并没有被吓傻,她的眼神是冷的,神情是平静的。陆蓥一看着她,不由得就渐渐放松了那只拉住她的手。娄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然后再次看向陆蓥一:“小陆,抱歉了。”她说,然后,陆蓥一只觉得后脑勺猛地一痛,黑暗瞬间笼罩了他…… 第58章 case 03-10 娄焰 陆蓥一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阴暗的储物室中, 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 嘴巴倒是没封上,大概是知道如今整条“海洋之心”都已被控制, 就算是喊破喉咙也没有用。陆蓥一顶着“突突”跳的后脑勺看了天花板半晌, 觉得有点哀怨。他最近第三次磕到脑袋了, 这样下去真的会智商欠费的吧,啊? “哎, 陆蓥一, 你醒了吗?”突然放大在眼前的讨嫌的脸和那一口土得掉渣的中文令陆蓥一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要命了,是里奥。 陆蓥一心不甘情不愿地翻身坐起来说:“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被抓了啊。”里奥用那种“你没病吧”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陆蓥一一番, 然后说, “嘿, 我刚刚发现你长得挺好看的啊。” “打住!”陆蓥一赶在自己崩溃之前打断了里奥的话。被恐怖分子劫持是挺可怕的,但是被恐怖分子劫持还和里奥关在一起那简直可怕透了好嘛! 陆蓥一转动脖子看向四周,这间舱房不太大,屋里堆满了桌椅木箱之类的东西, 木箱上已经积了灰, 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 里奥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周围说:“哦, 我们现在在下层舱室里,这里是个储物间,专门用来堆放不用的家具的,旁边几间房也都关了人,听说那些恐怖分子已经挟持了整条船,他们炸断了牵引船的缆索, 现在海洋之心已经出海了,就算我们能逃出这里也没地方可去。” 陆蓥一蹦跶着跳起身来,又蹦跶到一旁的舷窗旁往外看去,果然只见一片茫茫大海。此时已是深夜,明月高悬,映照着海面上孤零零的一艘船。 陆蓥一回过头来问:“你有没有看到卓阳他们?” “谁?哦,那个跟你一起的大个子啊,”里奥摇摇头,“没看到。”就在陆蓥一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又接着说道,“那群人把人抓到以后分了几拨,凡是保安什么的好像全被突突死了,也不知道为啥把你留了下来。” 陆蓥一心头一紧说:“什么!”薄如蝉翼的刀片从袖中滑落,他一把割开了捆住自己的绳索,伸手揪住里奥,“你再说一遍!” 里奥愣了一愣说:“你你你,你别激动啊!我说的是其他保安,没没没……没看到你那个大个子!” 陆蓥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慢慢放开手,不发一言地蹲下身割掉了脚上的绳索,然后往门口走去。 “哎,”里奥喊住他,“外面有带枪的守卫,你这样出去只是送死而已。” 陆蓥一停下脚步,猛然转头看向他,里奥被看得吓了一跳,蹦跶着往后退了数步说:“你你你,你干吗?” 陆蓥一眼珠子一转,说:“呵呵,借你用用。” 十分钟后,当外面传来脚步声的时候,里奥开始在地板上边打滚边声嘶力竭地大叫:“啊啊啊,疼死我了,肚子……我的肚子好疼!来人啊,救命啊!” 脚步声加快了,不久,有人推开舱门上的圆形玻璃窗看进来,吼道:“吵什么吵!” 陆蓥一已经在第一时间躺平,装出仍然昏迷的样子,任里奥在那儿扑腾。 “疼,我的肚子疼!”不得不说,里奥的演技还真挺逼真的,据他自己说,这是因为平时拍mv锻炼出来的,“求求你,带我去看医生,我可能犯了急性阑尾炎!” 看守低声骂了句什么,然后跟身边的什么人说了两句,有一个脚步声远去了,大概是去找医生了。剩下的那个看守打开了门,端着枪戒备地看向里奥。他本来是不想管这个囚犯死活的,但是这个小提琴王子也是个名人,听说家世还非常不错,拿来换赎金可以换个好价钱,所以上头不让他死。 里奥额头上的汗珠都渗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佝偻着身体,整个人一阵阵地抽搐,眼睛都没有了焦点。看守看见他这样不由得信了八成,用脚踢了踢他说:“嘿,小子,给我撑着点,已经去给你喊医生了。”然而,里奥突然猛然抽搐起来,就像犯了羊癫疯那样,嗓子眼里还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过了一会,他猛然“啊”了一声,便不再动弹了。 看守吓了一跳,刚听声音还以为他要吐了,这也确实是急性阑尾炎的反应症状,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把脚收了回来,结果里奥就这么不动了。 “不会吧。”看守嘟哝着,急性阑尾炎是会死人的,如果死了,他们就少一笔钱分了,就算最终能够落到他这样的小卒子手里的肉不够大,但好歹也是块肉啊!这么想着,看守忍不住靠过去,用脚踢了踢里奥的脑袋,“嘿,醒醒,醒醒!” 里奥歪着脑袋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了。看守想了一下,最后弯下腰去,伸手去试里奥的鼻息,就在这个时候,里奥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守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却被里奥一把拉住,然后这个倒霉鬼感到自己后脑勺一疼,顿时就软倒在了地上。 陆蓥一手里抱着口破木箱,“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唉,我的确不适合干重活粗活。”里奥好像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是看陆蓥一手脚麻利地开始捆扎那个看守,最后把话咽了回去。 陆蓥一把那个看守的衣服扒了下来,给他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捆起他的手脚,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合上嘴,顺手一捋。 里奥说:“你给他吃了什么?” “毒药。”陆蓥一说。里奥吓得一个瑟缩,陆蓥一才说,“迷药,能让他老实一阵子。” 里奥刚刚明明还怕得不行,这会又不满意了说:“怎么不杀了他,万一他醒了叫来救兵怎么办?” 陆蓥一看了他一眼说:“这不有你吗,你看着还能出事?” “什么!”里奥睁大了漂亮的蓝色眼睛说,“你居然要让我留在这里,和……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在一起?你怎么忍心!!” 陆蓥一说:“那怎么办?我们都走了,房里只剩他一个,谁不知道咱俩跑了?这里布满了监控器,要找到我们俩,尤其是还有你这样的废物拖后腿,不是分分钟的事?” “废物……你居然说我是废物……”里奥如果是只猫,这个时候大概就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堂堂一个小提琴王子,到哪儿都受人追捧,不知多少少女为他迷倒,结果在陆蓥一嘴里,他就是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废物…… “咳。”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声,陆蓥一猛然跳起来,他刚刚居然没发现门外还有一个人!然而,时间容不得他多想,他一把揪住对方,一个过肩摔动作想要将那人狠狠按在地上。 “是我!”来人被压得发出痛苦的声音,陆蓥一一愣,“卢卡斯?” “是……是我……”卢卡斯咳嗽着转过脸来,陆蓥一这才发现他也被捆缚起了双手,只不过双脚没被捆上,大概是因为要押解来牢中的缘故。 “你怎么在这儿?” 陆蓥一将他扶起身来,然后靠在门边,一面戒备地看着外面,一面问道。他不知道刚才离开的那个守卫什么时候会回来。 卢卡斯说:“我本来在休息室等你们回来,后来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动静就推门出去,结果发现大家都在跑,有人喊有恐怖分子。我不知道大小姐和你们怎么样了,就想去演播厅找你们,结果看到好多人被杀了……”卢卡斯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直面这种场面的确是残酷了点。 陆蓥一说:“你有没有看到卓阳和赵远他们。” “有。”卢卡斯说,“我看到房先生被抓了,阿远和卓先生我就没看到。” 陆蓥一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再次放松了一些,卓阳没出事。他此时已经无暇去意识到自己只关心卓阳,却对房立文被抓反应平静的事了。等等,房立文是医生,刚刚那个守卫说要替里奥去找医生,那么房立文会不会被带过来?毕竟恐怖分子出来干活不可能还带个随队医生吧。正这么想着,就听不远处的走道上传来了声音,有个人边走边道:“别、别推我。”是房立文的声音。 陆蓥一下巴一抬,几个人立刻各就各位。里奥继续在地上打滚,卢卡斯则在旁边关切地问:“你、你怎么了?不要紧吧。”陆蓥一将身形隐入箱子堆积形成的死角之中,等待着对方出现。 很快,囚室的门被推开,房立文被人一把推搡了进来:“你干嘛!”房立文骂道,斯文的脸上满是愤怒的神情。由于过去的经历,他对这帮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反感至极却苦于自己没有能力救其他人于水火。 “少废话,看看他怎么了!”守卫挥舞着手里的枪械,指着房立文的脑袋。房立文不得不单膝跪地,去探视里奥的情形。 里奥在房立文靠近他的时候,睁开眼睛对着他眨了眨,意思是我们有埋伏。房立文却没理解说:“你怎么了?干嘛对着我眨眼睛。”他按压着里奥的右下腹,然后“咦”了一声说,“你好像没有事啊。” 里奥拼命眨着眼睛,房立文说:“里奥,你干嘛?” 第34节 “什么眨眼睛!”一听看守的呵斥,里奥简直快哭出来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条黑影猛然从暗处跃出。 “谁!”这个看守比上一个更机警,虽然将注意力大部分放在里奥那边却也没有忘了戒备四周。 糟糕!陆蓥一一看他手腕抬起的动作便知道自己这次要吃亏,但是此时除了前进已别无他法,看来只有拼着挨上一枪才能把这个看守干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猛地抬腿踢向看守的手腕,看守措手不及,手中的枪猛然飞出,又被人一脚踢走,是卢卡斯。看守一愣,再想要去抢枪,陆蓥一扑过来狠狠一拳砸在看守的下颌骨上,跟着一个过肩摔将之摔在地上,一手上一手下,固定住看守的脑袋用力一拧,伴随着“嘎达”一声,看守的颈骨断裂,脑袋一歪,软噗噗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里奥和房立文都看呆了。陆蓥一喘着粗气,浑身都在颤抖,仿佛在努力平复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直起身来说:“解决了。” 房立文轻声问:“陆……陆先生,你没事吧?” 不怪他害怕,陆蓥一此时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虽然还是那张好看的脸孔,但是神情 却森冷无比。陆蓥一用力摇摇头,像是要极力甩掉什么讨厌的东西似的,过了会才说:“没事。”他又看向卢卡斯问,“你会功夫?” 卢卡斯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轻声说:“会一点,是在本地的中华武术馆里学的。” 陆蓥一说:“好,你跟我走。”他转头对房立文说,“外头危险,你和里奥就留在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枪留给你们,万一有人想对你们不利,你们也好防身。” 谁知里奥这时候猛然跳起来说:“nono,我不干!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房立文也道:“是啊,小陆,我知道我笨,只会拖后腿,可是你们身边总得有个懂急救的人,再者,如果发生什么,我还可以留下来当诱饵。” 里奥也说:“你别小看我,我可是业余拳击赛的亚军!”说着还摆出一副打拳的姿势。 陆蓥一沉下声音说:“瞎开他妈什么玩笑,这是玩的时候吗?” 房立文板起脸孔说:“我没有轻视的心思,也会努力不给你添麻烦,你就让我去吧,我看到阿远受了伤逃走了,他用得着我,也许卓先生也……” 里奥也哭丧着脸说:“陆蓥一,你不要看不起我们啊,不要丢下我们嘛!” 陆蓥一一个头两个大,说:“好了好了,一起去,但是出了这里必须听我安排行事,谁再叽叽歪歪,就给我滚!” 里奥立刻把两腿一并说:“好的。”房立文也激动地点头。 陆蓥一无奈地转向卢卡斯说:“我开路,你换上另一个看守的衣服,带枪殿后,你会用枪吧。”回答他的是卢卡斯熟练地操作枪械的动作。 “会。”他说。 好吧,果然是人人能持枪的资本主义国家啊。陆蓥一说:“行了,出发。” “嗷!”里奥兴高采烈地喊。陆蓥一突然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是……好像是那个什么来着?对了,是名侦探柯南,带着一群小学生侦探…… 离开牢门的时候,卢卡斯回头看了一眼,抬手,一粒子弹精准地射入了另一名只是昏厥的守卫太阳穴中,分毫不差。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身带上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第59章 case 03-11 娄焰 与此同时, 卓阳正如同一条影子贴在通风管道口。 在他下方是一条狭长的走道, 走道尽头是一间舱房,底下有持枪的守卫正在来回巡逻。守卫一共有两个, 每过十分钟会有一个经过这里, 另有一名机动守卫, 不定时会出现,卓阳需要在十分钟的时间里干掉其中一个守卫, 然后想办法进入到那间舱房内, 前提是,他的运气够好, 不会遇到机动守卫。 一名守卫从不远处走来, 五步、四步、三步……在守卫经过底下的下一瞬, 卓阳猛然伸出手来,强壮的胳膊宛如树藤一般紧紧缠住守卫的脖颈,力气之大甚至将人高马大的守卫整个提了起来。守卫拼命挣扎,想要开枪示警, 然而卓阳的动作更快, 伴随着轻微的骨骼碎裂声, 那名守卫已然魂归西天。卓阳将守卫拖进通风管道,飞快地扒了他的衣服,然后跳下去,快速给自己换上。当他扣完最后一粒纽扣并戴上帽子的时候,机动守卫出现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机动守卫骂道,“布鲁克, 你又偷懒了!” 卓阳低下头,赶紧拿好枪,匆匆忙忙地沿着那名守卫的巡逻路线离开了。机动守卫回头看了一眼舱房门,确认那里并无异常,这才离开。那里头可是连他们老大都不得不忌惮的女人,如果出了事,他们就算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卓阳等机动守卫离开后,又悄悄地走回了原地。游轮里的房间门也是刷卡的,卓阳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金属薄片,在门缝处试了试,然后又掰了一下形状,伸入其中。伴随着轻轻地“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卓阳闪身入内,关上门的同时,刚好另一个换班的守卫经过,他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便离开了。 门内是一间布置得十分有情调的双人房。超大的水床,厚厚的地毯,花瓶中插着大捧鲜艳的玫瑰花。浴室里传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应该是有人在洗澡。大概是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浴室里传来女人的喊声:“等我一会。” 不一会,水声停了,浴室里传来了窸窸窣窣擦拭和换衣服的声音。卓阳闪身让到一旁,紧贴着墙。门打开了,一个女人穿着浴袍,擦拭着头发光脚走了出来:“怎么这么早回来?” “别动。”冰冷的枪管顶在了女人的后脑勺上,过了一会,女人轻笑一声,举起了双手。 “卓队长。”娄焰转过身去,平静地看着卓阳。 这个时候,刚好是陆蓥一他们抵达监控室的时候。一路上他们已经陆续放倒了四名守卫,令陆蓥一感到惊讶的是,不仅卢卡斯拥有清楚的头脑和不错的身手,居然就连他之前最担心的里奥也没有给他添乱,就连房立文都能哆嗦着用走道里的装饰花瓶砸晕了一个闻声赶来的守卫。 “少年侦探团的大家表现得都很不错嘛。”陆蓥一心想,回过神来又不由得在心里“啧”了一声,还真把自己当柯南看了啊! 陆蓥一在上船之前就已经把整艘“海洋之心”的船舱结构图记在了脑子里,这个长期养成的习惯在这时候帮了他的大忙,使得他能够在复杂的环境中迅速找到自己要找的地方,加上他的经验,陆蓥一对于敌方在哪些位置会布置岗哨基本猜了个七七八八,因此规避了不少不必要的短兵相接。至于没猜中的那部分……那不是陆蓥一不专业,而是因为对方水平不够,把人力浪费在了不必要的地方。 走到监控室门口的时候,四人已经全部换上了恐怖分子的装束。一身黑不黑灰不灰的作训服,头戴面罩,手上是防割手套,就连房立文手里都多了一支手枪。陆蓥一深吸口气,敲了敲门。不久,里面传来了声音:“谁?” “威廉姆,有两个逃犯跑了,你们帮我们找找呗。”威廉姆正是陆蓥一他们在囚牢里第一个打晕的看守。 门打开了,有个人揉着眼睛出来说:“怎么搞……”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蓥一一掌劈晕。 “你们干什么!”监控室里还有两个人,见陆蓥一对自己同伴下手,立刻伸手去摸枪,然而陆蓥一一行的速度比他们更快,只不过是片刻工夫便将这几人都解决了。房立文很自觉地去拿了绳索什么的把这些人都捆上,陆蓥一挺满意,觉得老房也算是熟练工了。 不大的监控室内摆满了监控显示屏,三十二幅画面在眼前闪烁,上面都是这艘“海洋之心”关键部位的监控情况。陆蓥一看了会调试面板,摸索着想要找到操控方法,他旋动一个按钮,突然,有四组显示屏上的画面突然发生了剧烈的晃动,过了一会才重新平稳下来,显然是探头刚刚发生了位移。陆蓥一又陆续弄懂了其他一些操控键,当按到某个按钮的时候,原本暗着的的一台显示屏突然亮了起来,显示出里面的人物…… 那是……陆蓥一差点贴到显示屏上去,里奥在旁边轻浮地吹了声口哨,房立文则是脸有点红地掉开了眼神。原来在显示屏上显示的正是娄焰此时的样子,她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浴袍下面的美景若隐若现,她正在跟什么人讲话。 “咦,是卓先生!”屏幕中的另一个人露出了半个脸,房立文不由惊呼。 “卓阳!”陆蓥一也愣了一下,他刚才的关注点其实并不在娄焰房内的第二个人身上,而是在娄焰的胸口。娄焰的胸部附近赫然有一个纹身,一条蛇环绕着四周,中间是一张诡异的人脸和团团火焰。 “圣火轮教。”卢卡斯突然道。 陆蓥一一愣:“什么?” 卢卡斯指着屏幕:“这是圣火轮教教徒的标志,大小姐怎么会有这个标志……”他终于反应过来,陷入了疑惑之中。 陆蓥一先前虽然已经在猜测娄焰很可能和这群不知从何处潜伏进来的恐怖分子有关,但是比起直接知道娄焰是圣火轮教的成员,那种冲击还是太小。现在陆蓥一终于知道娄焰从那户收养她的家庭逃出来以后是如何生活、如何成长,又是怎么走上诈欺师这条道路……恐怕诈欺师都只是她表面的皮,她是一名真正行走在黑暗世界中的罪犯! 里奥弄懂了圣火轮教是什么后,不由得惋惜道:“真可惜,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是坏人呢?我猜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哦,我要像骑士一样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然后她就会感激我,然后就会以身相许,至于我要不要跟她在一起,那我还要考虑考虑。” 陆蓥一:“……”我他妈到底都带了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卓阳突然转过头来,然后他的脸在屏幕上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再然后屏幕上一黑,似乎他把什么东西遮在了监控器上。 “他发现我们了!”里奥惊叫。 陆蓥一说:“别吵,他只是发现了探头!”陆蓥一想,卓阳既然发现了探头,很可能会挟持娄焰来抢夺监控室,毕竟占据了监控室就等于给自己开了一只天眼,整艘船的情况都能了如指掌。陆蓥一不知道卓阳要花多少时间来这里,但是一定很快,然而卓阳出现得比他想象中都要快。当门锁响起轻微的转动声时,里奥立刻欢快地迎了上去喊:“卓……”后面那个字还没出口,就见一道闪亮的银光划过,陆蓥一眼疾手快把他拖了回来,才没让这个只有脸能看的花花公子毁容。 卓阳闪身进来还要攻击,陆蓥一喊:“卓阳。” 卓阳一下子住了手,他回身一把关上门,飞快地扫视了屋内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陆蓥一身上。陆蓥一说:“就知道你会……” 话还没说完,猛然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袭中,陆蓥一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重重撞在了监控室的操控台上。鼻尖闻到的满是卓阳身上的气味,熟悉的男人阳刚味以外还有一丝血腥味。卓阳受伤了? 里奥在旁边再次吹了声口哨,娄焰则是轻轻笑了一声。陆蓥一被卓阳搂得死紧,感到自己的骨头都快断了,只好求饶说:“卓阳,你勒死我了,快松手!”一连唤了几次,卓阳才稍稍松开手,低头看着他。 陆蓥一说:“你是不是受伤了啊,让我看看。”说着,伸手想要去解卓阳的衣扣,卓阳却一把按住了陆蓥一的两只手。 陆蓥一疑惑地抬起头:“干……” 那个“吗”字还没出口,嘴就被堵上了。像是一千个礼炮在耳边炸开,陆蓥一整个人都被震懵了,以至于卓阳在蹂躏完他的唇瓣又用舌头顶开他的牙关把舌尖探进来了纠缠吮吸都没发现。一直到有人在房内用力咳嗽了几声,陆蓥一才猛然醒悟过来,奋力挣扎起来。 “放……手……” 卓阳根本不肯让陆蓥一离开,死死堵着他的嘴唇,双手急切地在他的后背抚摸,像是要借此来确认他还活着一样。衣服被撩起,当有些凉的大手伸进后腰的时候,陆蓥一终于从稀里糊涂的浆糊状态醒过来了,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伸腿一脚踢向卓阳的重要部位。 “我去……”里奥发出一声惊呼,房立文用手遮住了眼睛,实在是没脸看下去。 好在卓阳虽然陷入情欲之中,他的身体却早已养成了随时防备的姿态,因此虽然稍微晚了一点,但还是避过了陆蓥一的“断子绝孙腿”,只是大腿上挨了重重一下。 “嘶!”里奥忍不住抽了口冷气,这要是踹中了关键部位,该有多疼啊,一定会鸡鸡飞蛋蛋打的吧……不仅是里奥,这时就连房立文和一直都很冷静的卢卡斯都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里,然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幸好,幸好陆蓥一踹的不是他们! 陆蓥一擦了擦嘴,羞恼地说:“你干什么!” 卓阳说:“我……我看到你没事,控制不住自己。” 陆蓥一:“我操,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控制不住自己?” 卓阳低下头:“对不起,我错了。” 又来这套!陆蓥一恨得牙痒痒,可是又拿他没办法。正在两人互瞪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第60章 case 03-12 娄焰 敲门声令所有人又转为了战斗状态, 陆蓥一飞快地闪身到门的一侧, 抬头一看,卓阳站在了另一侧。在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句, 还真他妈有默契, 陆蓥一看向娄焰, 示意她说话。 卢卡斯用枪顶着娄焰的脑袋,房立文则躲在一边。卢卡斯说:“让大小姐受委屈了, 请大小姐你把人打发走。” 娄焰显然是有些意外眼下的状况的, 毕竟就连陆蓥一刚才都没想到卢卡斯居然有这样好的身手和出色的应战经验。陆蓥一的心里浮现了一丝疑问,卢卡斯究竟是谁?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吗?还是说, 他也是如秦刚一般的保全人员, 然而他的素质比起秦刚可要强多了, 更不用说秦刚那些小弟。 陆蓥一转过头就发现卓阳也正若有所思地打量卢卡斯,显然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陆蓥一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有什么事情等度过难关再说, 卓阳点点头。 外面的人见里面没有应答, 马上急促地敲起门来:“安迪、汉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娄焰的脑袋被顶了一下说:“没事。” 外面的人愣了一下,过了会才问:“是……queen夫人吗?” 娄焰往前走去,卢卡斯愣了一下,立刻跟上,娄焰却回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然后走过去,亲手打开了大门。 “除了我还能有谁?”娄焰倨傲地问道。 门口的守卫愣了一下,立刻连声抱歉说:“对不起夫人,刚才我们发现了几名守卫的尸体,看起来应该是有危险分子在船上活动,所以想过来调一下监控记录。” 娄焰说:“过半个小时再来。” 守卫愣了一下。娄焰说:“刚才有个小贼想要暗算我,被我打伤后逃走了,我正在查监控记录,你们的排后面。”她让开一点身,卢卡斯立刻心领神会地把那群晕过去又被捆的工作人员摆正在操作台旁,装出正在忙碌的样子。 娄焰又把身形挡了回去说:“明白了吗,明白了就滚。” 守卫点头哈腰地说:“是、是,马上。”随后又谄媚地问,“夫人,您被袭击的事有没有告诉赤先生,他一定会帮您出气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响亮的一声,娄焰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那个守卫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 “这点小事我难道还搞不定?”娄焰骂道,“少他妈废话,还不快滚!” 守卫挨了打,诚惶诚恐地道了歉走远了,走之前还不忘把附近其他几班岗哨的人都调远了一些,生恐惹怒了这个喜怒无常却举足轻重的女人。 娄焰关上门,轻轻呼出一口气说:“可以把指着我、顶着我的那些东西都撤了吗?” 闻言,卓阳和陆蓥一分别收起了一柄匕首和一把枪。 娄焰走回来,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说:“说吧,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她此时仍然穿着浴袍,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片乳沟却镇定无比,完全没有被人挟持的恐慌。 陆蓥一说:“你是圣火轮教的人?” 娄焰说:“是。” 陆蓥一又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娄焰说:“挟持人质,交换金钱、军火、直升机,还有前一阵子被抓的三名同伴。”她顿了顿,自己直接说了下去,“领头人代号是赤先生,真名不详,船上一共有四十七名我们的人,现在船只已经驶出港口,将要把人带到圣火轮教在附近的一个驻地。” “是座岛?”卓阳问。 第35节 “对,一座岛,具体坐标连我也不知道。” 卓阳和陆蓥一对看了一眼,恐怖分子的人数虽然不算多,却也是几倍于他们,并且这些人手里的枪械弹药都比他们充足得多,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各个击破,然而娄焰又接下去道:“如果你们想做救世主,那我劝你们要快些,一来这艘船一旦抵达我们的驻地,那里的守备人员可要比船上的多得多,二来赤先生正在与政府谈判,那边的老狐狸们如果不答应他的条件,那他就会每过一段时间杀一个人,现在好像还是半小时吧,总之,到时候人死光了,你们也就不用救了,呵呵。” 里奥气死了,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歹毒,枉我还以为你是被迫的!” “被迫?”娄焰蔑视地一笑,“你不知道从十多年前起,就再也没有人能强迫我了吗?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里奥说:“你你你……难道你就不后悔?” “不后悔。” 卓阳说:“好了,别打嘴炮了,来讨论接下去的行动计划。” 房立文突然道:“啊,是阿远!”果然,在某个显示屏上显示有一个身影正偷偷摸摸地蹿过一道走廊,那身影行动的速度有点慢,一条腿好像拖着。 “他受伤了。”卓阳说,“左小腿。” 卢卡斯问:“这是哪里?” 陆蓥一看了一眼:“二楼b区走廊,距离这里不算太远。” 正说着,走廊上迎面出现了个持枪的身影,赵远速度慢,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监控室里一众人都不由得吊起了一颗心,都以为这下要坏了,谁想到赵远左右一看,找到个花瓶摆设,拿起来往墙角里摆的装饰用卖花少女蜡像后头一蹲,也摆出副不能动的样子,一只手还搭在卖花女的肩膀上。 那个持枪守卫走过来,瞟了赵远和那尊少女雕塑一眼,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想不出来,这就走过去了。要不是情势不对,监控室里众人简直快笑死了。 陆蓥一也无奈地笑,这个鬼灵精! 卢卡斯说:“我去接他。” 陆蓥一说:“小心些。” 卢卡斯点点头,开门先看了看外面动静,然后才一闪身蹿了出去,整串动作都做得无比流畅。卓阳皱起眉说:“他是你们从哪招来的?”问的是娄焰。 娄焰没好气地道:“不知道,真当我是凌家人啊。” 卓阳被噎了一下,想想也是。陆蓥一从显示屏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说:“大部分人还留在演播厅里,绑匪也大多数集中在那里。”他指着屏幕上一个带着红色面具的男人问,“这就是赤先生?” 娄焰说:“是。” “是你男朋友?” 娄焰轻笑起来:“勉强算个炮友。” 她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扔出来却令卓阳和陆蓥一两人都是一愣,跟着彼此移开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声嗽。然而他们这一串动作却像是约好了似的全是同时做的。同时一愣,同时互看一眼,同时尴尬地移开目光,然后同时咳嗽一声……这么一连串做下来,简直不能更显眼,里奥个白痴问:“你们俩在干吗?玩拷贝不走样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这个古老得不得了的游戏。 陆蓥一狠狠瞪了这个不懂看山水的家伙一眼,娄焰却轻轻笑了起来,她说:“行了,都知道你们俩帅哥有奸情了,赶紧的说,接下去要我做什么,再耽搁下去,刚刚那批人又要来了哦。” 陆蓥一说:“蓝蝎呢?” 娄焰愣了一下:“什么?” 陆蓥一说:“蓝蝎,你们组织里的蓝蝎不是也来了吗,哪个是他?” 娄焰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她说:“蓝蝎来了?不可能,这不过是个中等难度的任务,蓝蝎这样的顶尖高手不会来的,你们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陆蓥一和卓阳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觉得娄焰没有说谎,这样一来,事情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蓝蝎入境并非为了这件事,要么就是连娄焰都不知道蓝蝎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地在何处。怎么想这都是个令人不舒服的推测,蓝蝎就像一颗不知藏匿何处的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房立文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那么配合我们?”他为人心肠软,对女人更是狠不起来,所以总想着娄焰或许是有苦衷的。 娄焰看了他一眼说:“你靠过来点,我告诉你。” 房立文便真的傻乎乎地走过去,就在他即将碰到娄焰的时候,后者猛然暴起,指间夹着一枚削薄了的硬片就要去划他的喉咙,房立文吓了一跳,下一刻却被人猛地往后一拉,卓阳闪身而上,几个交手间,就将娄焰重新制服了。 “给我老实点!”他说,把娄焰手里的东西收了,这次彻底搜了她的身,确定了她确实没法再做什么了。 娄焰说:“看,这就是你傻的地方,我为什么配合你们?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的命在你们手里啊。” 房立文像是气着了,老好人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你、你自甘堕落!” 娄焰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说:“废话,你以为呢!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那么蠢。” 卓阳伸手在娄焰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你也少说几句。” 门口传来了长长短短的叩击声,是卢卡斯回来了。里奥一开门,果然卢卡斯带着赵远闪身进来。赵远一头一脸的垃圾,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顶着张花花绿绿的脸惊喜道:“老板、卓先生、老房,你们都没事啊!太好了!” 里奥不由哀怨地说:“我呢我呢?喂,怎么就没人关心我啊?” 第61章 case 03-13 娄焰 众人的放松只维持了片刻, 房立文给赵远包扎好伤口后, 就迅速转入了正轨。 陆蓥一说:“我的计划是,夺回船只航行的控制权后悄悄把人送回去, 想办法联系当地政府, 里应外合, 把这些恐怖分子一锅端掉。” 卓阳说:“有一个问题。” 陆蓥一说:“我知道,外头的人可以收拾掉, 里面那些人要一锅端必须有内应。”言下之意是, 需要有人想办法回到那个演播厅中。陆蓥一说,“我去吧, 反正本来我就被他们抓住了, 就说我想逃跑, 路上又被人抓住了。” 卓阳想也不想说:“不行!” 陆蓥一说:“怎么不行了?” 卓阳说:“不行就是不行!” 陆蓥一:“你……” 卢卡斯说:“我去吧。” 房立文思忖了一会,说:“我也去,我本来就是被关在演播厅里的,后来被拉去给里奥看病, 不回去不正常。对了, 里奥最好也一起。” 里奥拿手手指指着自己鼻子说:“什么?我……”然后叹了口气说, “好吧,去就去,当内应好像也挺好玩的。” 陆蓥一:“……”这小子真的是没心没肺到极点了。 卓阳说:“那就这么定了。卢卡斯你们三个想办法回去,我和小陆、阿远一起去解决外围的那些守卫,把其他人也救出来。” 卢卡斯点点头:“好。” 陆蓥一又从刚才被揍晕的几个技术人员身上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很快,那头传来了几人熟悉的声音:“喂,lulu,我就知道你会联系我,你们都上新闻啦!”张雪璧的大嗓门传来,还时不时伴随着“咕嘟咕嘟”喝雪碧的声音。 李景书说:“少爷,听说你们被恐怖分子劫持了,有没有受伤?” 陆蓥一说:“没有,大家都还挺好,只有阿远受了点伤,已经给他包扎过了。” 李景书说:“少爷,那你们要记得吃饭啊,吃饱了肚子才能上战场打仗的。” 陆蓥一无奈地扶住额头说:“景叔,我们现在哪来的饭吃啊。” 李景书说:“咦,少爷,我不是给你的行李暗格里装了你最喜欢吃的牛肉饼吗,你难道一直没发现?我还放了些别的东西进去,大概你现在用得上。” 陆蓥一眼神一变说:“景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李景书说:“少爷,你的身手退步了,竟然连这点小机关都没发现,看来景叔要下点苦功夫,帮你尽快回复全盛时期的状态了。” 陆蓥一:“……” 卓阳说:“sprite,你能接管这艘游轮的控制权吗?” “能啊。”张雪璧说,“你们先打开网络,我差不多已经找到你们的位置了。” 陆蓥一立刻打开网络,不一会,整个监控室屏幕上就全是张雪璧和李景书的脸了。张雪璧在喝雪碧,李景书则是乐呵呵地端了一碗面在吃夜宵,其乐融融得简直令人发指,把卢卡斯和里奥这两个外人都看呆了。 陆蓥一深深觉得自己公司的企业文化是没脸见人了,自暴自弃地说道:“行了行了,赶紧地行动起来。”几人领了命,各自离开了。 卓阳问陆蓥一:“她怎么办?”他说得是娄焰。 陆蓥一说:“先送到我们住的房间关起来再说。”一抬手就把娄焰打晕了。陆蓥一又道,“其他人也……”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因为卓阳一手一个,已经飞快地把那三个刚要苏醒的技术人员的颈骨统统折断了。他还把他们放在椅子上摆好,手也放到操作台上,装出继续在工作的样子。 陆蓥一知道恐怖分子该死,也觉得留这些人的性命是给自己找麻烦,但是他还是从卓阳的动作中读出了一点不怎么对劲的意味。卓阳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手上的动作也很麻利,就像是……十分惯于杀人似的。当然,做他们这一行有时候免不了要杀人,尤其卓阳还是站在更高层面的,面临的局势要更复杂和凶险,但是陆蓥一始终觉得卓阳做这件事时候的神情有一点儿违和,这点儿违和就像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针扎在他的心里,不疼、不致命,但说不出的不舒服。 卓阳回过头来说:“都布置好了。小陆?” 陆蓥一回过神来说:“走吧。”他决定暂且把这件事压下。 两人带着赵远一路闪躲过数轮守卫,杀了两个,将娄焰送回了他们在船上的房间,陆蓥一找到自己的行李打开,取出自己那口宝贝麻布包,摸啊摸,果然在一侧的暗格里掏出来又一个小口袋,口袋也是布做的,还挺重,陆蓥一打开看了看,乐了:“我说怎么行李变重了。” 卓阳说:“景叔都给你准备了什么?” 陆蓥一说:“吃的、通讯器、药,还有一些我以前做的小机关。” 卓阳说:“你会做机关?” 陆蓥一得意地笑笑:“太原陆本来就是以机关术闻名江湖的,你太孤陋寡……”说到一半却又顿了顿,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继而又冷冷道,“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做的,和他们无关。” 卓阳听出他语气里有与太原陆家划清界限的意思,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将娄焰安置在床底下,拿被单遮住了,然后陆蓥一才背起自己的包,问赵远:“阿远,你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躲?”赵远的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加上他也不是那种刀口上舔血的人,接下来两人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很适合他在场,然而赵远却摇了摇头。 “我和你们一起去。”他说,“不是要把船开回去吗,我大概能帮得上忙。” 陆蓥一一想也是,这艘船原来的驾驶人员估计不是被杀就是被控制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他们需要赵远在。陆蓥一说:“你会开游轮?” 赵远说:“我开过那种小型私家游轮,刘老板有一艘,这种大型的确实没操纵过,不过我想对着操作台研究一下,应该可以触类旁通。” 陆蓥一说:“好,那我们走。”几人一起出门去。在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后,安静的屋子里突然起了响动,像是有条大鱼在拼命地拍动尾鳍挣扎。过了没多久,床底下堵着的被单被推了出来,娄焰唇边带血,口中吐出一枚薄薄的刀片,她用这枚刀片割断了捆缚自己的绳子,在给自己松绑后却没有逃跑,而是伸手取下了簪在自己耳后的一枚珍珠发夹。那枚珍珠个头极大,饱满漂亮,娄焰却伸手用力一捏,外层的仿珍珠壳便碎成了粉末,露出了里面一个一闪一闪亮着光的讯号发射器,发射器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开关,娄焰毫不迟疑地按了下去。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然而娄焰知道,事情正在朝着她计划好的方向发展。 “两位帅哥,现在就看你们的本事和运气了。”她笑着说道,然后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摊手摊脚,懒洋洋地躺在了地板上。 ※ 张雪璧的讯号接入的时候,陆蓥一和卓阳刚刚联手干掉了第五个守卫。按照娄焰所说,船上的恐怖分子一共四十七人,其中七人集中在演播大厅,剩下四十人中有的有定点位置,例如现在驾驶游轮的、看守底层牢房和在监控室工作的,这一批人差不多有十个,剩下三十个则游走在各处巡查。零零总总算起来,卓阳他们已经干掉了十一人,也就是说还有三十个不到需要消灭。 正在陆蓥一和卓阳弯腰从守卫身上摸出钥匙,打算解救那些关在不同舱房里的工作人员的时候,张雪璧开口了,他说:“陆蓥一,出事了。” 陆蓥一给卓阳也配了个通讯耳机,所以卓阳也能同步听到他们的交流,问:“怎么了?” 张雪璧那头传来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舞动的声音,过了片刻,他严肃地对陆蓥一说:“很好,我刚刚又重新查了一遍,现在可以确凿无误地告诉你,这艘船被人安装了足以炸沉整条船的炸药,定时炸弹刚刚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陆蓥一惊呆了,同时也觉得不可理解,问:“你确信?” “是的。” 陆蓥一说:“怎么回事,怎么这时候就开始倒计时了?”如果不能达成愿望或是遇到意外就同归于尽,极端恐怖分子常常会有这样的后手,但是此时圣火轮教的人自己都还在船上,跟政府的谈判也尚在进行之中,这中间总得有个时间往来,他们不想达成目标了? 卓阳问:“还有多久爆炸?” 张雪璧的声音清楚地传来:“三十分钟,你们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救出人质,击败恐怖分子,逃出这艘即将爆炸的船只可能波及的范围!” 第62章 case 03-14 娄焰 第36节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嗑几句: 1、当时写这章的时候在听洛天依改编版的《喀秋莎》,虽然本来想的是前苏联的那个版本,于是食用可配合音乐: 2、虽然说要尽快完结,不过至少应该还有20w字吧,这么一想,不砍大纲我到底又要写多少,惊恐脸。 3、我的十周年纪念个志《蛇亲》12月6日预售截止,现已决定取消通贩,所以预售期结束就没了哦。因为是纪念志,所以也不会二刷,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赠送的特典里有我笔下所有cp的蜜月旅行特别番外,包括《奸角》柳恒澈x周远志、《梁祝系列》梁杉柏x祝映台、《山鸡精要做大妖怪》古泰来x姬小彩、《蛇亲》佘七幺x廖天骄,其他cp也会打酱油啦,像马文才施久、唐青郑枚、鸡哥哥周道长什么嘿嘿): 铺着红毯的走廊上流泻着昂扬激进的歌曲, 不知控制室的人是什么品味, 这个时候正在播放的音乐竟然是r国前身s国的著名歌曲《喀秋莎》。伴随着重金属音乐的流淌,卓阳犹如一匹出笼的猎豹, 整艘游轮都成了他肆意游走的黑暗丛林。 陆蓥一他们已经救出了底下被困的那些工作人员, 不幸的是, 几乎所有的保安或是有反抗意向和战斗力的人都已经被杀,秦刚运气比较好, 也可能是娄焰放了他一马, 所以凌家的保全人员中只剩他还活着。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娄焰是顶替了angel的身份,心心念念着要救出自己家的大小姐。陆蓥一没有点破, 只让他负责把其他人救出来后分配好, 有战斗力的那部分护送赵远去抢夺驾驶室的控制权, 另一部分没有战斗力的则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安置好。双方以通讯器联系,约好了都达成目标后一同进攻演播厅,至于陆蓥一和卓阳,自然是肩负起了最难的那部分, 干掉所有外围的守卫。 看着卓阳的动作, 陆蓥一觉得自己就算不来也没有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以前他就觉得卓阳很强,但是那种强和现在卓阳展现给他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现在的卓阳就像是一具人形兵器的安全锁被解锁后的状态,整个人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以及完全冷酷冷静的态度几乎令人战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台机械,在他的脑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最机械化、最高效、最快捷的计算方式运算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最多的人,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扼杀一个生命……陆蓥一看着看着, 后背渐渐浮起了一层冷汗。他明知道卓阳不会对他不利,也知道卓阳表现得越强势,对他们也越有利,他更知道,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应当抓紧,卓阳采取了相当正确的策略,但是他就是觉得……觉得卓阳这样下去会不妙! 当卓阳干掉最后一个守卫的时候,一名意想不到的恐怖分子出现了。按照他们之前得到的情报中并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人,但是谁知道呢?或许是情报有误,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一个看起来瘦骨伶仃,身形不高,显然还只是个少年的恐怖分子挥舞着刀冲了过来。卓阳在侧身闪过对方一击的时候,抓着对方的手腕,一拉一抖,就将人掼在了地上,少年的刀掉在了地上,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卓阳,而卓阳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了脚。厚重的军靴重重压在了少年的喉骨处,只要卓阳再用点力,少年就将结束短短十多年的人生。 空气像是凝滞了,陆蓥一终于憋不住了,喊:“住手!”在话出口前,他有一种自己的声音会不够响、无法传达到卓阳耳边的感觉,因此这两个字是憋足了力气喊出来的。卓阳的脚停住了,他转过头,疑惑地看着陆蓥一,脸上的表情不能更正直:“怎么?”他问。 陆蓥一愣住了,卓阳看起来太正常了,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刚才那种卓阳是不是失控了的感觉其实只是幻觉……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这……这孩子还小,还是交给法律审判吧。” 卓阳低头看了一眼,少年恐怖分子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满脸惊恐地看着他,身下已经失禁。卓阳想了想,说:“好吧。”他走到陆蓥一身边,“走吧。” 突然,陆蓥一的眼角划过了一道银光,糟糕!他转身一枪射出,正中了那名少年的眉心。少年的手中抓着刚刚捡起来的银刃,他想趁两人不备攻击卓阳。刀落在了地上,少年睁着无神的眼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整个人都倒了下去,一滩血很快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浸润了地毯。 卓阳看了那少年一眼,拍拍陆蓥一:“走吧,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了。那些恐怖分子不会要没有战斗力的成员。” 陆蓥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好。” 赵远正在驾驶舱里翻箱倒柜,他刚才在秦刚等人的护送下成功掌管了驾驶舱,然而负责驾驶的几名恐怖分子冥顽不灵,誓死不肯投降,两方人马在交锋的时候击毙了这一批恐怖分子,同时操作台也有不知什么地方被击坏了。 赵远焦头烂额,满耳朵都是机械故障的报警声,滴滴滴,哔哔哔,嗡嗡嗡,什么都有…… “船……船在转弯……”有人忽然惊呼一声,秦刚扑到窗前往外看去,果然,整艘“海洋之心”脱离了原本的航路,此时正以一个极大的角度在偏转,偏转速度十分快,以至于在惯性的作用下,整艘船体都发生了倾斜。 “操,抓好!”秦刚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整间驾驶舱都朝左侧偏转过去,屋里的所有东西凡是没有被固定住的,都不由得往同一方向倾斜,顿时满屋子都是“叮叮哐哐”的物品掉落声。 “怎么回事!”正在演播厅里的恐怖分子也发现了问题。赤先生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摸出通讯器呼叫道,“驾驶室,呼叫驾驶室,刚才是怎么回事?” 赵远好容易稳住船身,空出一只手抓过一旁的通讯仪,定了定神,流利地回答说:“遇到了一段湍急洋流,受了点影响,马上就调整。” 那边沉默了片刻,问:“你是谁,弗洛哈呢?” 赵远一愣,秦刚立刻扑向一旁倒在地上的恐怖分子,飞快地翻找起来,最后在他的脖子上发现了一枚吊牌,上面写着名字。 “马修。”秦刚用口型表示。 “报告,我是马修,弗洛哈去洗手间了。”赵远说。 “马修?”对方迟疑了一下,然后道,“让弗洛哈小心驾驶,这一船猪仔还要拿去卖呢。” “是。”赵远关闭通讯仪,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突然,他的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急切地喊,“快,查查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弗洛哈的恐怖分子。”被击毙在驾驶舱的恐怖分子共有五名,距离主操控台最近的恐怖分子就是那个名叫马修的。能够站在主操控台前的一定是负责人,那么对方问弗洛哈是什么意思? 秦刚等人很快翻找了一通,然后慌乱地摇摇头。 “小陆……”赵远急切地接通讯号,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我们可能被发现了。” 另一头关掉了通讯器的恐怖分子走到赤先生身边耳语了几句,对方脸色一变,抓起枪对天开了一枪说:“把所有人集合起来,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们的政府仍然不肯答应我们的要求或是妄动干戈,那么每过三分钟我就杀五个人。”整个演播厅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经过压抑的惨叫声,没人敢大喊大叫,哪怕吓得已经快要尿裤子。 “砰”的一声,一名年轻的作曲家或许是受不了这让人崩溃的气氛,想要打开口香糖铁盒吃颗糖,然而那轻微的开盖的一声却为他换来了一枪,他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鲜血很快在他雪白的名贵衬衣上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花朵。 “啊啊啊啊啊……”人们再也无法忍受,女人尖叫,男人谩骂,恐慌使得他们失去了理智,人群即将崩溃。 赤先生拿过手下手中的冲锋枪,对着天花板就是一梭子。枪声回荡,良好的隔音效果令得那声音更显纯粹和响亮,所有人都被吓住了。赤先生说:“都闭嘴!”他的声音有些苍老,听起来像是上了岁数,他缓缓扫视了一眼人群,“从现在开始,那五个带出来……” 被点到名的五人顿时满脸惨白,哆嗦着谁也不肯上前。 “磨磨蹭蹭什么!”一名恐怖分子抓住一个女人的头发,在她的尖叫声中把她拖了出来,一把搡倒在地,拿枪顶住了她的额头。女人是a国一名新近出道的流行歌手,平时总是以叛逆形象出现,然而在恐怖分子的枪口下,她哭花了妆容,浑身哆嗦得就像是一头世界上最最纯良的绵羊。 “等等。”突然有人扬声喊道,出言人正是r国那名跨界歌手。女人站起身来,在一群瑟瑟发抖的人中她显得太镇定了,然而仔细看,她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恐怖分子说:“你想干嘛,站那儿别动。” 女歌手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放过她吧,我顶替她。” 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名歌手。女歌手成名已久,脾气固执,如今年过四十,又不肯跟从现在的电子舞曲潮流,近几年人气开始下滑。被指着头的女歌手大叫道:“对对,换她换她,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房立文在一旁听着,不由得生气地皱起眉头瞪着那名流行女歌手,心想这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样无耻的人,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替那名上了年纪的女歌手不值,然而对方只是轻飘飘地看了那名流行女歌手一眼,并未对她的话予以评价,也没有动气,或许在站起来之前她就已经料到了事态的发展。 她说:“那我过来了。” 那名揪着流行女歌手的恐怖分子不由得转头看向赤先生,带着面具的赤先生唇角微微上扬,说:“你还真勇敢,以为这儿是英雄片拍摄现场吗?”说着,对着女歌手抬起了手腕,黑洞洞的枪管指着后者的胸口。 女歌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从容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抚平了褶皱后,静静地看着对方。赤先生微微一笑,下一瞬,他抬手,随着“砰砰砰”三声枪响,所有人都愣住了。女歌手疑惑地看向自己,她的身上并没有枪口,接着是“扑通”一声,刚刚那名流行女歌手猛地滑倒在地,身下是一滩流淌的血泊。 “杀谁不杀谁是由我说了算。”他说,“不要自以为是。”然后又道,“不过既然你一心想死,那就过来吧。” 女歌手正要上前,突觉手上一紧。 “等等!”女人惊讶地回头看去,看到了那个她并不怎么喜欢的轻浮的小提琴王子什么的递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过来,他说,“我去吧。” 第63章 case 03-15 娄焰 赤先生正要开口, 忽然一旁大步走过来一名带着面罩的恐怖分子, 一拳揍在里奥的腹部。女歌手惊得叫了一声,里奥冲她悄悄摆了摆手。那名恐怖分子拖着弯腰抱住肚子的里奥, 一下将他扔在地上, 里奥打了个滚, 撞到了一旁的一堆杂物,那里本来是表演乐器的堆放处, 被他这么一撞, 七八个乐器盒子掉下来,砸了他一身。 里奥几乎完全被埋在了里面, 费力地扒开乱七八糟的各种乐器勉强露出头来:“你……你也太心急了。”这会儿他还要耍贱, 痛得龇牙咧嘴地扭曲着笑道, “我可是小提琴王子里奥·隆巴迪,无论何时出场都不能掉了份儿啊。” 那名恐怖分子显然一点都不想理会他这种冷笑话,抄起枪上前,一副要干掉他的狠劲。 “等等等等!”房立文惊叫着冲出来, 正好拦在两人中间。为了不给那个恐怖分子上前, 他竟然还大胆地冲上来, 把那个持枪的恐怖分子逼退了几步。有其他的恐怖分子想要帮忙,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房立文的身体被先前那名恐怖分子挡得严严实实。 赤先生皱起眉头,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房立文哆哆嗦嗦地说:“听、听我一句话,在这儿的都是世界上有名有姓的人,很多人背后都有来头的, 你们在杀人之前难道不查一下吗?你们抓人质是为了换东西,如果人死了你们就什么也换不到了,要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那就更得不偿失了呀。” 赤先生眉头微微一皱,确实,他们最期望的结果当然是能够交换到想要的东西,杀人对他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无意义的杀人不过是浪费子弹。这个医生提醒了他,就算必须杀人来缩减人员,以便更好地掌控这些人质,避免不必要的人力浪费,那也必须要精挑细选剩下的人,虽然他依靠娄焰拿到了这次所有与会人员的全部名单和资料,看似十分清楚这些人都是谁、隶属哪家公司,有一些人的家庭背景因为媒体报道和其他一些人脉原因,他也知道,但是的确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他所不了解的。 “你们知道里奥……里奥家里是干嘛的吗?”房立文简直把这辈子能用的所有勇气和扯谎能力都用上了,他自己都感觉自从进了空空保全以后,整个就是每天都在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其实他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如果对方的首领根本不肯听他说话,那他现在大概已经是一堆蛋白质了,但是有时候必须得赌一赌。 里奥愣了一下,说:“我?” 房立文给他使了个眼色说:“你们别看他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人又轻浮得不行……” 里奥:“我……我不是只有脸好看啊!”这还大言不惭地顺便夸了自己一句。 房立文说:“他……他家里……”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扯……扯什么呢?有了!他说,“里奥家里是开保全公司的,是a国最大的保全公司!” “平克特保全服务公司?”赤先生脸色变了。他们的组织虽然很有实力,但是像平克特、hg这些半只脚跨在政府军队里的雇佣兵组织与保全服务公司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得好,只是,平克特公司有这样一位小少爷吗?里奥·隆巴迪……这么一想,平克特现任掌门听说的确有一位意大利情人,那位夫人似乎是姓……隆巴迪? 这时,忽听“轰隆”一声,整艘船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船体发生倾斜,人们惊叫着身不由己地滑向某个角落,就连那些持枪的恐怖分子都不例外,有人还能及时抓住固定座椅站稳脚跟,有人干脆连枪都掉在了地上。 就是现在!有人断喝一声:“行动!” 房立文立刻扑倒在地,把某样东西从那名恐怖分的双腿间向外滚了出去,然后不要命地往旁边里奥撞翻的道具堆那里爬。“嘭”的一声,一阵强光乍现,现场顿时一团混乱,伴随着“嗒嗒嗒嗒”的冲锋枪开火声,他听到了各种惨叫声。 “你在这里躲一会!”有人把他拖进了一排舞台装饰道具的后面。 “轰隆”又是一声! 整艘船都发出了呻吟声,此时如果有人从空中俯瞰,就会发现“海洋之心”的船头船尾分别爆出了两团火花,由于炸药造成的巨大冲击力与海水的倒灌,此时“海洋之心”的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双重圈,上层是火烧云一般的炸药烟雾,下层则是回旋的海水漩涡。“海洋之心”就在这双重圈的包围之中旋转摇摆,原本的庞然大物、海上霸主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叶扁舟一般弱不禁风。 演播厅上方的玻璃窗被打破,有人从空中顺着绳索荡落。是卓阳,他手中端着一柄德制mp5冲锋枪,向下扫射。下面的恐怖分子一下子被打懵了,人们抱头向外逃去。赤先生最先从强光偷袭中反应过来,正要向上还击,却听“嗖”的一声,手上一阵疼痛,原本握在他手上的枪支顿时脱手。从另一个方向,陆蓥一跳了下来,手上抓着一种奇形怪状的器械,如果赤先生对中国古文化足够了解,他就该明白那是一种吹箭,经过改良以后,拥有不输枪械的威力。 越来越多的人闯进了演播大厅,赤先生身边的恐怖分子自知大势已去,纷纷围拢到赤先生身边,想要集中火力端枪扫射,然而众人之间突然又爆发出一团火花。 “什么!” “操,烟雾弹!” “谁扔的!” 在一片烟雾腾腾中,有人开枪点射,赤先生耳朵不错,数声过去便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弟已经死剩无几。妈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刚刚那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炸弹为什么会提前爆炸?难道是queen那臭婊子摆了他一道? 没错,queen呢?怎么一直都没看到她?她要抢功劳?赤先生又气又急,手中却不慢,凭着过人的耳力和经验,抬手数发子弹,伴随着惨叫声,一时间竟然无人能接近他。他趁着混乱,往外逃去。有个人跟了上来:“赤先生,queen引爆了动力系统和船舱底部的炸弹,船很快就要沉了,我们必须离开,我掩护你撤退。” 好你个queen啊!赤先生恨得牙痒痒,此时却拿娄焰没有办法,他想着,一旦让他逃出去,他一定要向上级打报告,说这女人背叛组织,这个臭婊子迟早会得到报应的。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赤先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身后那名戴着头罩的“恐怖分子”嘴角扬起了一抹笑。 房立文不知道外界现在怎么样了,一开始是玻璃破碎、枪声大作,然后是双方交火,烟雾弹爆炸,烟雾腾腾中,人们惊慌地到处逃窜,他躲在装饰道具后头一直没敢露头。他知道自己运动神经不发达,躲起来不要乱动就是帮了陆蓥一他们,但是此时周围一片寂静,他都不知道外界情形到底怎么样了。所有人都走了吗? 房立文心中纠结了半天才试探着把脑袋伸出去。拜玻璃窗碎裂和演播厅比较大的福,此时室内烟雾已经稀薄了不少,依稀能看到前方十多米的距离。只见满室狼藉,地上东一摊西一摊血迹,好几个恐怖分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房立文摸索着走出去:“小陆?卓先生?”房立文小心翼翼地喊,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房立文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刚刚经过的地方,一名躺在血泊中的恐怖分子睁开了眼,在他的手上抓着一枚手雷。既然要死了,我也不让你们好过!那人哆嗦着手,想要拉开手雷上的安全锁,忽听“砰”的一声,房立文整个人一震。 中枪了?死了? 他傻傻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都没感觉到身上有痛楚传来。怎么回事?是他听错了? “喂,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房立文转过身去,却见里奥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举着小提琴对着他,仔细一看,小提琴的琴头处竟然探出了一截短管,那竟然是一柄经过改造和伪装的自动步枪。 “你……” “这么惊讶干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里奥有点傻气地挠了挠一头金发,“里奥·隆巴迪,平克特保全服务公司的小少爷。” 房立文傻眼了。 ※ 陆蓥一和卓阳已经解决了所有的恐怖分子,除了赤先生! “有人去追他了。” “谁?” “卢卡斯!” “胡闹!”陆蓥一骂了一声,卢卡斯再有本事不过是一个在中国武术馆学过点功夫的外行,他怎么就敢只身一人去追个恐怖分子的头目,“我去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里?”卓阳拦住他。 “他想逃,只能去找救生艇。”陆蓥一说,“我们还有监控!” “轰隆隆”,猛然一阵巨响,船身剧烈震荡。这一次震动比前两次更为剧烈,张雪璧通过通讯器喊道:“陆蓥一,快跑,你们只剩十二分钟时间了,趁着炸弹现在只炸毁了船舷和部分隔水仓,还不至于让船马上沉掉!” 陆蓥一深深吸了口气:“安排人员分批撤退!” 秦刚此时已经对陆蓥一和卓阳两人十分信服,听了他的吩咐没有多言,便和其他几个有担当、有能力的工作人员一起去组织撤退了。张雪璧说:“h国政府的人说会派五支救生队和海上警察来接应你们,十分钟后能够赶到附近海域,你们可以准备撤退了。” 陆蓥一想了想问:“船的航路有没有问题?” 赵远在那头和几个懂一点船舶驾驶知识的人忙得满头大汗,说:“我调整过航路了,按照目前的速度和情况推算,很有可能会在八分钟后撞上前方十公里处的一座小岛,不过那座岛上没有人居住。” 陆蓥一说:“好,你们可以撤退了。”随后拿起通讯器边走边问前线的秦刚,“情况怎么样了?” 那一头秦刚正在焦急地安排人们撤退。那些天之骄子、娇女们此时无不狼狈不堪,只想着快一点逃离这艘船只,有人甚至想要把别人扒下来,自己先上去。 第37节 “砰”的一声,秦刚朝天鸣了一枪:“按秩序走,否则就把命留在这儿。”这一瞬,他也豁出去了。这个汉子也曾经为国战斗在边疆防线,退伍后多年来服务于富商家庭加上年岁渐长,使得他也渐渐地有些迷失方向,然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重新又回到了年轻时候,不用畏首畏尾,不用计算这个那个,有一个目标,便不断向前就好。 人们被吓了一跳,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按照先老弱受伤者、后女士、最后青壮年的顺序分批撤上救生艇。与此同时,秦刚也一直注意着周围,他心里其实也很焦急,因为他在所有人中都没能看到“凌安琪”。 小姐呢?小姐去了哪里?难道她出事了? 正在这时,秦刚猛然发现,有一道身影从船尾一闪而过。 是小姐! 秦刚吩咐手下:“你们在这里继续维持秩序。”提着枪就想追上去。 陆蓥一刚好出来,拦住他说:“老秦,你干嘛?” 秦刚说:“小姐,我看到小姐……” 陆蓥一一愣,他把娄焰给忘了。 “你留在这里,我去接她。”他说着,接过秦刚手里的枪追了上去。 第64章 case 03-16 娄焰 赤先生并没有第一时间撤退, 因为他心中尚有不甘! queen那个臭婊子, 表面上对他阿谀奉承,恐怕心里早就存了背叛之心。也对, 当年组织上派他杀了那个女人的养母也是前一代的queen, 她会恨他们也正常。只是他没想到, 这么多年来,这女人一直都表现得那么乖顺, 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反骨。 他现在已经想起来了, 刚才杀进来的那几个人都是那女人带来的所谓“保全人员”,恐怕她早就已经在心里打好了算盘, 想要趁这次机会, 把他们一锅端掉。妈的!镇日打雁, 这次是实打实地被雁啄了! 赤先生身边跟着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最初和他一起从演播厅里撤出来的那个。这个人枪法很好,数次掩护他逃过了追踪,只是赤先生有些想不起来自己的手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再次疑惑地将目光投向对方, 那人正边跑边左右戒备, 制服下鼓起的肌肉显示着他强健的体魄, 一双灰蓝色的眼眸冰冷无比,赤先生看着看着竟是心头一凉。 “赤先生?”对方似是发现了他的迟疑,喊了一声。 赤先生回过神来说:“queen那个婊子不知道跑哪去了,算了,不追了,我们也赶紧走。” 男人说:“好。属下马上掩护先生去2号舱。” 2号舱里停泊着属于这个恐怖分子的专用救生艇, 赤先生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这么多年以来,他这个狡兔三窟的习惯数次救他于危难,这次也不例外。但是,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娄焰,2号舱中停泊着一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救生艇。 那么,这个人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 恐惧袭上了赤先生的心头,忽然,他想起了一个传言,据说在圣火轮教的组织里有一个神出鬼没的杀手,当组织对一些人下达命令的时候,同时也会给他下达一道命令,这个杀手将可能以任何一种身份潜伏到负责行动的人身边,一旦发现对方行动失败快要被捕或是有叛变的可能又或是失去了利用价值,便会下手将这些人提前干掉。这个人的代号是……蓝蝎。 望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赤先生的手开始颤抖。 “赤先生,您怎么了?”似是发现了他的异常,对方关切地问道。 “不,没什么。”赤先生说,“我们快走吧。”他匆匆忙忙地沿着小道一路下到了整艘船的最底层。 底下已经积了齐腰深的海水,这艘“海洋之心”服役超过五十年,好容易退休后在晚年拥有了这么一次辉煌时光,谁想到这么快就要迎来自己的末日,还是在全世界人眼前,还真是讽刺!在同样上了年纪的赤先生的心中,此时也不由得有了一份物伤其类的感伤。 所幸机电设备还没完全损毁,赤先生蹚着水来到了停放救生艇的2号舱前,按下开关后,舱门打开。里头本来是一个小型的停船港,打开船尾的暗门后,救生艇将因为水位落差顺流而出,浮出水面。赤先生弯下腰去解缆绳,突然“哎呀”叫了一声。 蓝蝎问:“怎么了?” 赤先生说:“好像是停船的时候没弄好,缆绳卡住了。” 蓝蝎说:“我来试试。” 赤先生退后两步,蓝蝎毫不疑他,走过去弯腰去看。 “是绳索卡进了尾部螺旋桨,绕出来就好。”他说。 赤先生端起手枪,伴随着“噗噗”两声,蓝蝎的手一顿,他半侧过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赤先生:“你……” “噗噗噗”,消音手枪再次喷出一串火花,蓝蝎整个人往后倒去,“哗啦”一声落进了水里。 死了吗?赤先生小心翼翼地接近港口,但是水中已经看不见蓝蝎的身影,恐怕是因为身上带着比较重的东西,尸体被坠下去了。呵,想算计他,还早几十年呢! 突然,赤先生的耳朵里响起了清脆的“咔哒”一声,赤先生的身体微微一僵,他装作没注意,依然忙着解开缆绳。来人悄悄地靠近了他,赤先生计算着距离,确定对方差不多快到的时候猛然暴起,然而一支枪比他更快地顶上了他的脑门。 “老赤,你慢了。”娄焰笑眯眯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是冷的,“把枪扔掉。” 赤先生愤愤地松手,枪支在落地之前被娄焰一脚踢进了水里,捞起来恐怕也不一定能用了。他尽量放平了语气说:“queen,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娄焰的枪口顶了顶赤先生的脑门,后者的额头立刻冒出一层汗来。面具被汗水冲刷,终于顶不住滑了下来,露出了赤先生的真容,那是一名毫不起眼的老者。娄焰说:“是时候该跟你算算账了。” “别!”赤先生惊叫道,“queen,我知道你恨我当年杀了你养母,可是那是组织下的命令,是她背叛组织在先,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现在也为组织办事,应当知道组织的规矩。我没有办法啊!” “是的,我知道。组织下的命令如果不完成,你就会成为弃子,下场无比凄惨。”娄焰说,“组织当年让你杀了安姨,但是并没有让你强暴她,也没有让你强暴我!”娄焰的美目之中喷出了愤怒的火花,“你们更不该用angel来威胁我,要挟我帮你们做这次的事情!你们触犯了我的底线!” 汗水一滴一滴地从赤先生的额头滚落,他自知自己这次已是无法逃脱,然而他并不甘心。忽然,一阵轻微的水声传来,赤先生的位置刚好能够看到水中隐约有团黑影浮起,他忽然想起刚才蓝蝎虽然落入水中,但却并未见血水浮起。难道蓝蝎没死?这个结论使得他一下子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很好,虽然他这次恐怕是跑不掉了,但是娄焰背叛了组织,蓝蝎会替他结果她。 臭婊子,你就等着吧!带着狰狞的笑容,赤先生在数声枪响后,带着炸开的大朵血花落入水中,结束了他肮脏的一生。 娄焰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过了很久,她才走到码头边。距离最终的大爆炸只剩下七分钟了,她还能够逃出去。经过这次事件,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属于圣火轮教的queen,queen已经死在这次行动中,从此,她自由了。 娄焰解开缆绳,坐上救生艇。她按下按钮,船尾的暗门打开,一开始海水大量涌入,很快由于压强关系,将小艇带了出去,娄焰并没有注意到,在小艇底下此时还扒着一个人。陆蓥一追过来的时候,娄焰已经驾着救生艇出去,他左右看了一圈,好容易找到了一件救生衣,套在身上,也顺着水流往外游去。 不久,娄焰远远绕开爆炸区域,浮出了水面。此时已是清晨时分,灰蓝色的晨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这天地,如同晨曦女神的薄纱一般圣洁璀璨,看着那些光芒,她觉得那些血腥、呐喊、熊熊燃烧的船只都已与她无关。她浑身湿透,仰躺在救生艇中,看着这天空,此时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猛然翻身坐起,然而,已经迟了。 一个男人扒在船舷,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男人将面罩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头黑色的卷发和灰蓝色的眼眸,整个人显得既正直又无害,然而他的手中举着一把枪,枪口正对着娄焰。 “卢卡……斯?”娄焰茫然极了,这种茫然甚至使得她一时间连危机都忘了。 “蓝蝎。”男人简捷地回答道。 “蓝蝎!!”娄焰彻底愣住了。与赤先生一样,她也听说过蓝蝎的大名,这个大名鼎鼎的杀手只要是圣火轮教中的人就无人不知其威名,但是也同样没人知道他的性别、相貌、年龄、国籍……卢卡斯竟然是蓝蝎?不!娄焰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结论,卢卡斯一直在凌家分公司工作,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蓝蝎一定是将他囚禁在哪里,然后取代了他! 娄焰问:“组织让你来杀我?” 蓝蝎笑了笑:“你觉得呢?” 娄焰有点吃不准蓝蝎的意思,她愤怒地说:“要杀就杀,少他妈故弄玄虚!” 蓝蝎笑道:“想要你命的不是组织。”他说着,摸出一个什么东西冲着娄焰丢了过去,娄焰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低头一看,那是一张被好好存放在防水袋中的纸。 “这是什……” “你大概不知道,我还有一个身份是蛟。” “蛟……”娄焰颤抖着回答。 “对,蛟,hg的职业杀手。蓝蝎只服务于圣火轮教,蛟却不然,只要有钱,谁都可以雇用我,那么刚好,有个人想要你的命。”蓝蝎说着。 娄焰傻傻地看着蓝蝎交给他的东西,短暂地愣忡后,她就像疯了一样地撕扯开防水袋,掏出里面那张纸,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猛然就变了。娄焰的嘴唇颤抖着,脸容扭曲,露出了一个又像笑又像哭的神情,笑自己的愚蠢,也哭自己的可悲……因为委托人那一行的签名赫然写着三个字:凌安琪。 蓝蝎说:“亲情并不总是值得信任,何况凌小姐与你分别已久,你的音乐才华又远超过她,不过好在,你还有个女儿在k城乡下不是吗?” 娄焰的脸色一瞬间安全变了,如果说刚才的她还有那么几分镇定,想着要分析蓝蝎所为的目的,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完全乱了方寸。她焦虑地看向蓝蝎,努力保持镇定说:“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要知道就连组织上都不知道她有一个私生女! 蓝蝎微微一笑:“不干什么。”他说,“我放过你,你欠我一个人情,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会通知你偿还。”他说着,似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说,“有人来找你了,我今天就放你一马,记住,不要试图动任何手脚,否则……”他话只说了一半,就跟来时一样突然地往水里一钻,消失了踪影。 娄焰呆呆地坐了片刻,然后猛地扑到船舷边,像是要跳进海里去,把蓝蝎抓回来问个明白,然而就在这时伴随着水花,一张脸猛然从海里头浮了出来。 “哇!”娄焰吓了一跳,一下子摔倒在船上。 那人抹着满脸的水说:“靠,差点被你吓死,你可别想随便跑啊,雇我们的酬金还没付呢!”竟然是陆蓥一……娄焰愣住了。陆蓥一见她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说,“怎么?想赖账?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的一天,你就别想溜。就算queen死了,娄焰也死了,可是你还活着,李烟烟还活着,大家被你摆了这么一道,损伤惨重,你欠的债可不小!” 娄焰傻傻地看着陆蓥一,似是喃喃自语道:“queen死了……娄焰也……” “死了。”陆蓥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可是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娄焰喃喃自语,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我还活着。” “是的。” 娄焰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是的,我还活着,李烟烟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扳回来的机会! ※ 另一头,男人正爬上一座小岛的岸边。 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小岛,位处波罗的海众多岛屿的1/5364,没有美丽的风景和丰富的自然资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来拉屎的海鸟,无人踏足。 奇怪的是,就是在这样一座小岛岸边的一堆礁石上竟然摆放着一只用防水袋套着的登山包,男人从包里拿出了换洗的衣物以及手机等设备,不一会就给自己换了一身装备。最后,他剥除了紧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纯然东方式的英俊脸孔。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伸手摘下了灰蓝色的隐形眼镜,露出了一双既黑且深的眸子。那对眸子就宛如一口既凉且深的古井,无论是谁与之对视,恐怕灵魂都会被吸进去。 放在身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男人看了一眼屏幕,接了起来,上面跳动着一个名字,孟小冬。 “喂,是戎表哥吗?”听筒里传来了一个刻意压细以显得娇嗲的声线,蓝蝎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头,然而他的声音里并听不出这种感情。 “小冬啊,是我,怎么了?” “戎表哥,你现在在哪里啊,怎么那么久都不接我电话?”孟小冬娇嗔着,又甜又腻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在对自己的情人说话,虽然蓝蝎确实有意让对方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 “我在h国出差呢,有时差,可能没及时听到。”蓝蝎看了眼手表,再过十分钟,就会有船只来接他了,他将比陆蓥一他们提前回国。 “啊,好讨厌哦,表哥你去国外都不带我!”孟小冬不依不饶的。 “唉,表哥也是没办法,毕竟是公事嘛,回去我会给你带礼物的。”顿了顿,蓝蝎说,“对了,你不是跟你那位处得挺好的嘛,让他带你出去玩啊。” “他?他一点都没意思的啦!”孟小冬抱怨着,“最近老是说我,一会说我这个不如那个谁,一会又说那个不如那个谁,好讨厌的!” 蓝蝎在心里冷笑,心想,就你这种蠢货,想跟那个人比确实是差了不止一截。孟小冬说:“表哥,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啊。” 蓝蝎安抚道:“乖,你先待在他身边,等表哥把事办好了,自然会来接你的。” “可是……” 蓝蝎冷下口吻:“孟小冬,你不是口口声声爱我,还答应过我会帮助我一起复兴蓝家的吗?难道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随后却又口气一软道,“唉,其实表哥也舍不得你啊,谁能舍得把自己心爱的人送到别的男人身边呢,表哥也是没办法。” 孟小冬一下子就心软了,说:“好啦好啦,我会乖的。表哥,你回来了一定要来看我哦。” 蓝蝎,不,现在该叫他蓝戎了,蓝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凉薄的笑容,口吻却依然甜蜜肉麻:“嗯,这次回来后你可一定要找机会偷偷溜出来,让表哥好好带着你玩几天。” “那回国见。” “回国见。” 千里之外的c国m市,孟小冬挂断电话,在沙发上打了个滚。房门被推开,秦伟锋探进头来:“冬冬,跟谁打电话呢,喊你都没听见。” 孟小冬立刻堆出一脸笑,跟只小兔子一样蹦了过去说:“你回来啦,还不都怪你,你老是忙工作,人家无聊死了啦!”很快,屋子里响起了唇舌交换的热烈声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是蛟、是卢卡斯、是蓝蝎,也是蓝戎……这一场厮杀的棋局,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是你死我活,玉石俱焚,那头的暗手已动,而此端的陆蓥一却仍未察觉。 lt第三卷 完gt 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鼓掌欢迎男二号蓝戎正式登场! 蓝戎:介绍归介绍,别挡我的道,呵呵。 卓阳:我的风头呢???我的存在感呢??? 第38节 陆蓥一:我想吃饭…… 娄焰的目的已经讲明,她的身世也简略写了一下,秦伟锋出轨的事总算在这里对接上了,嘿嘿。等下一卷吧。 第四卷·日日保全 第65章 case 04-1 abo case 04 委托人:abo偶像组合 委托事务:调查意外事故/不许调查意外事故 承接人:陆蓥一、卓阳 时效:十五天 委托费用:总计四十五万 ---------------------------- “呼, 终于回来了!”陆蓥一把行李一丢, 猛然跳到了床上。可怜的木板床顿时发出了“嘎吱”的呻吟声,接受着陆蓥一的蹂躏, “啊啊啊, 果然还是家里的被子舒服, 家里的枕头也舒服,家里的什么都舒服!” 卓阳给陆蓥一把行李拎进来说:“起来洗个澡再睡吧, 会舒服点。” 陆蓥一把枕头抱在怀里说:“不洗了, 好困啊。” 卓阳无奈道:“那我给你把东西拿出来。” 陆蓥一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了句“嗯”,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猛然坐了起来:“坏了, 忘了管娄焰要钱了!啊啊啊, 她会不会就这么跑了吧!啊啊啊, 我怎么能把这事都忘了,起飞前明明还记得的!” 卓阳看看他,陆蓥一又自己倒了回去,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算了, 还是睡觉重要……”把卓阳给彻底逗笑了。 事实证明, 陆蓥一的担忧是多余的, 因为当他一觉睡醒,不早不晚地下楼吃饭的时候就看到空空保全的餐厅里竟然坐满了人。原本显得稍大的桌子,此时竟然只剩下了一个空位。 “卓阳、景叔、sprite、老房、阿远……”陆蓥一揉了揉眼睛,“你谁?”他指着坐在赵远身边戴着副厚厚的酒瓶底眼镜,穿一身运动服,绑了个马尾的女孩子问。 “嗨!”被点到的女孩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我啊,是我。” “娄焰?” “李烟烟。” 陆蓥一愣住了。大概是误会了他不说话的原因,旁边另一个不请自来,正抱着一口汤锅一边拼命喝汤一边连声赞叹的男子也抽空举起……条腿来,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说:“我也在我也在,我是里奥·隆巴迪,知名小提琴王子,a国著名……” “闭嘴。”陆蓥一走过来,随手抄起一张饼塞到里奥的嘴里。他还没走到座位边,卓阳已经站起身来为他体贴地拉开了椅子,并且站在了椅子后头。陆蓥一犹豫了一下,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对,但还是走了过去。他坐下身,卓阳就配合着给他把椅子推好,陆蓥一的感觉真是……哥们这不对吧,我又不是女人啊!!! 陆蓥一看向卓阳,就看到卓阳的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憨厚笑容……陆蓥一无语了。 “少爷,你的饭。”李景书给陆蓥一盛了一碗米饭,递到他手上。 陆蓥一扒了两口,越想越不对,把筷子一放,咳嗽一声说:“那个……” 所有人瞬时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看着他,只有sprite还在拼命地喝雪碧。坐在他旁边的房立文轻轻咳嗽了一声,结果张雪璧没能领会,房立文只好伸手把他的瓶子拿下来说:“等等再喝。”张雪璧简直委屈死了,哀怨地看看房立文又看看陆蓥一,最后只好学其他人乖乖坐好了。 陆蓥一可没想到自己咳嗽一声会有这么个结局,一时间竟然有点傻眼了。他看看卓阳,卓阳也看看他,看看其他人,其他人都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看着他,那种眼光就像是……陆蓥一莫名觉得自己就像是带着一群幼崽的……保姆。 李景书慢条斯理地道:“少爷,您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 陆蓥一糊涂了:“什么?什么示下?” 卓阳说:“大家都在等你下指示?” “我?”陆蓥一指着自己,“下什么指示?”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刚刚他是有话想说的,问题是,他不过说两句话而已,用得着这么正式吗,还示下…… 陆蓥一皱起眉头,难道?他吸了口气说:“娄……李烟烟,你上一笔雇用我们的费用还没结算。” “五百万对吧。”李烟烟笑眯眯地说,“从我的工资里扣就好了。” “工……”陆蓥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不幸的预感似乎成真了,“你……你该不是想要赖在这里打工吧?” “瞧你说的,什么叫赖在这里啊,你看你们这儿一群光棍和尚,明明长得都不错偏偏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叫外人看见了多可怜啊。” 赵远怯生生地举手说:“我,我有女……”被李烟烟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李烟烟说:“我想嘛,你们这群大老爷们肯定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再说了,现在哪个公司没有个负责对外宣传洽谈的人,像我这样美貌聪明又有能力的人才愿意在这儿工作,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陆蓥一:“……”陆蓥一默默想了想,他们空空保全还真是需要这样一个人。想到李烟烟的外形条件和对外交际手段,也就默许了,只是五百万……五百万就这么没了啊!!!陆蓥一恨不得捶胸顿足,以头抢地,但是既然已经决定留下“五百万”干活,那也就不能再在这个事上做文章了……不对,文章还是可以做的。 陆蓥一说:“那说好了,你来这里工作,包吃住,但是在五百万还清之前,公司是不会付给你一分钱的。” 李烟烟一双妙目转了转说:“好啊。” 陆蓥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必要的时候,也许还需要你去外面赚钱补贴。” “好啊。” 解决掉了李烟烟,陆蓥一又转头去看里奥。金发“宝宝”不知道是不习惯用筷子还是天生就有点“智障”,陆蓥一觉得他那副看着自己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让人忧心忡忡。这可是平克特公司的小少爷,陆蓥一在心里重复了数遍里奥的身份,才鼓起勇气开口:“你……” “我也要在这里工作,我长这么帅……” “驳回!” “我是跆拳道黑带……” “驳回!” “我不但不要工资还给赞助,以后公司需要的枪械防弹衣各种装置配备我都能搞定!” 陆蓥一眯起眼睛打量着里奥,里奥被他看得怕怕的,说:“怎么了?” 陆蓥一说:“提供装备是以谁的名义?”不怪他想得多,里奥从头到尾都出现得太突然了,谁知道背后有谁在?他可不想平克特公司借着里奥这个人趁机插足他的公司甚至是进军c国的保全界,这些大世家出来的子弟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里奥作为一个大家族的直系血脉,又是闻名世界的小提琴家,叫他怎么相信他会抛下一切来为他一个小保全公司打工? 谁知道陆蓥一这句话才问出口,里奥马上就往李烟烟身上一靠,娇羞地说:“讨厌,当然是以我的个人名义,你以为我和平克特那群老狐狸很熟吗?” 李烟烟则在一旁轻抚狗头说:“放心吧,里奥是无辜的,他不代表平克特公司,只是为了跟着我才一起来的。” “你?” “对啊,你不知道吗,他现在在追求我。” 里奥娇羞地一笑:“我的心已经完全被小烟烟偷走了。” 李景书在旁边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可是……我听说李小姐喜欢的是女人啊。” 所有人都看向他,老人家立刻做出一副“哎呀我刚刚说了什么我全忘了”的表情,看了看天说:“我想起来了,厨房里还有甜品炖着,我去看看怎么样了。” “你……”李烟烟指着陆蓥一说,“是不是你们告诉他的!” 陆蓥一莫名躺枪说:“关我什么事!” 里奥受惊地看着李烟烟说:“什么?亲爱的,你喜欢的是女人吗?” 娄焰说:“哎呀,没有啦,我是bi,说了多少遍了,我男女都喜欢的!” 里奥说:“哦哦,太好了,其实就算是拉拉也没关系啦,如果你喜欢女人,你就把我当成是女人来喜欢就好了,我可娇弱了,需要你的保护。” 李烟烟说:“乖,亲爱的,你真是太甜了!” 陆蓥一头疼死了,说:“你们俩饶了我吧!” “呵呵”,卓阳在旁边忽然笑出声来,陆蓥一看向他,卓阳立即咳嗽一声说:“嗯,挺好,热闹。” 是啊,自从罗婆婆过世以后,强威山庄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来来了李景书,然后来了林雪萍母女又送走了她们,再后来来了sprite、房立文,来了赵远,现在又是李烟烟和里奥,在不知不觉中,这间小小的保全公司里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这样也不错不是吗?”卓阳看着他们道,“如果罗婆婆还活着,一定也希望看到我们把这间保全公司越开越好。” 陆蓥一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墙上挂着的照片。罗婆婆走后,他们并没有把她的东西完全收拾掉,至今空空保全的墙上还挂着那些属于强威山庄镖师们的影像。 卓阳说:“放心,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我相信你能当好这个家。” 陆蓥一愣了愣,嘀咕道:“你哪来的信心!” 卓阳想了想说:“就跟我喜欢你一样的信心吧,没有原因。” 陆蓥一无语了,想了一会,咳嗽一声说:“那啥,既然人都全了,那我们是不是该把公司名字定一下了?” “什么,我们还没名字吗?”赵远一边趁着里奥和娄焰在那里玩闹,一边趁机抢菜吃说,“我们不是叫空空保全吗?” 空空保全你妹啊!陆蓥一本来想骂几句,后来一想还不是自己作得死,谁让他想不出公司名字来呢?于是敲了敲桌子说:“都安静点,说正事呢,都出出主意,咱们公司到底叫什么好?” “开公司嘛,当然是按当家人的姓氏来取名啊。”里奥停下手,嘴巴被娄焰捏成了个o形,口齿不清地说,“老子……偶家叫……平克特保全,咱们就叫陆氏保全好了。” 陆蓥一摇摇头,他并不想将公司冠以自己的姓,因为这间公司并不是他出资开设的,如果真要冠姓,也应该是以罗婆婆或者她的亡夫胡英奇的姓氏来冠名才是。 “取个古典些的名字怎么样?”李景书思忖了一番道,“陆家镖局当年的名字是扬威,咱们也取个威武一点的,让人一听就觉得实力雄厚的。” “比如?” 老人家一字一顿地说:“威、猛、保、全!” 餐厅里顿时一片寂静,陆蓥一扶着额头说:“景叔,威猛是清洁剂……”他家这位大叔一看就是平时后勤工作做得太好,超市跑多了,这一开口就是生活用品。 “啊!”李景书这才反应过来,嘴巴张了几张说,“那要不奇强怎么样?” 卓阳轻轻咳嗽一声说:“景叔,那是洗衣粉的牌子。” 李景书无语了,想了半天说:“这个,这个一定好,而且绝不是什么日用品牌子,叫苏泊尔(super)保全怎么样,又响亮又洋气。” 房立文都忍不住了,说:“景叔,这是锅的牌子。” 李景书闭上嘴说:“那……那还是你们取吧。” 房立文说:“其实景叔刚刚说得也是对的,我觉得我们既然要开保全公司,那就要把公司做大,最好将来也能接跨国业务,取一个中外通用的名字是条正确思路。” 陆蓥一说:“我高中毕业,英文差,你们取。” 赵远马上说:“我中专毕业,英文也差。” 里奥马上拆穿他说:“你胡说,我明明听到你还用英文跟那些恐怖分子交谈来着。” 赵远说:“那是因为我女朋友是外国的,我也只会点日常用语啊!” 里奥说:“都停!听我说,你们英文不好,可是我英文好啊!” 所有人都看着他,心想这倒是,甭管母语是啥,怎么说这可是位正宗老外来着。里奥想了半天说:“就叫普罗米修斯保全吧,中文名叫盗火者。” 陆蓥一抄起桌边的苍蝇拍就拍过去了:“盗你妹!一家保全公司叫个毛的盗火者啊!” 里奥边逃边怪叫说:“干吗打人啊,普罗米修修……斯……是多好的名字啊,那可是为人类幸福不惜牺牲自己去盗盗盗……盗火的神祇啊,有了他,人们才能驱散黑暗,而且他艺高人胆大,才能……能盗……盗着火种……” 第39节 “然后自己就挂了,天天被秃鹰啄肝脏,我是读书少,但是这点东西至少还知道!”里奥被陆蓥一揍得嗷嗷乱叫,上蹿下跳。 赵远说:“要不就俗一点吧,俗一点名字好记啊,叫天天保全怎么样?意思是咱们天天见,咱们天天都开门,咱们保大家天天都能看到新一天。” 陆蓥一一口气没喘匀说:“天什么天,你当我不知道隔壁有家天天超市,你最近是不是跟景叔出去买东西买多了!”转头一看,大喊道,“张雪璧!” 张雪璧正在趁众人“内讧”的时候抓紧喝雪碧,这会一瓶1.25l装的雪碧已经被他从满瓶喝到只剩一个底了,被陆蓥一一喊,他不仅不停手,反而抓紧时间“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全灌进了肚子里,然后才擦着嘴,打了个饱嗝说:“附议,阿远的意见挺好。” 李烟烟说:“叫珍爱保全好了,代表着我们会把所有客户当女朋友一样珍爱。” 里奥说:“你果然只喜欢女人啊……” 李烟烟:“……” 陆蓥一觉得自己有这么一群萌萌哒的员工也真是日了狗了。 “叫日日保全吧。”卓阳忽然开口道。 陆蓥一疑惑地看向他,卓阳说:“日日保全,名字朗朗上口,翻成英文就叫day day security,挺有亲和力的。” 陆蓥一差点就想说,大哥,我读书少,你能别忽悠我吗?然而对上卓阳的眼神却忽然一愣,不对啊,他怎么觉得卓阳这小子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啊。他正要反对,却听“嘀”的一声电子音,张雪璧不知道从哪里翻了个小型笔记本出来说:“好了,日日保全,已经注册上了,幸好幸好,明天工商就要查档了,咱们可算是赶上了!” “嗷,蛋蛋保全,不错不错!”里奥叫道,陆蓥一都崩溃了,心想这都哪儿的口音啊! 在一片欢呼声中,卓阳伸出手来,笑着道:“以后要请咱们日日陆总多多关照了。” 陆蓥一:“操……这小子果然没安好心。” 第66章 case 04-2 abo 清晨, 陆蓥一从床上苏醒, 下意识地想要爬起身来,挣扎了几下却没能动弹。他稀里糊涂地摸啊摸啊摸, 然后摸到了什么东西, 热乎乎的, 还有点硬,再然后, 他的耳边就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喘息, 有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你醒了?” “啊!!!!!”陆蓥一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日日保全公司。 里奥偷偷摸摸地叼了个南瓜馅饼,爬到李烟烟待的办公桌(前台)旁, 鬼鬼祟祟地问:“哎哎, 你早上听见没有啊?” 李烟烟左右看了看, 见陆蓥一正在办公室里捧着台电脑神游天外,才压低声音说:“当然听到了,早上大老板叫得那叫一个惨!” 里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这事跟二老板有关?” 李烟烟脸上挂着一个暧昧的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里奥的高挺鼻梁说:“你想知道啊, 你想知道……”突然话锋一转说, “咳,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不该知道的别问,好好工作!” “唉,我怎么算小孩子啊?” 李烟烟变脸如翻书,已经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对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卓阳说:“二老板早!” 卓阳看了她一眼, 点点头,上楼去了。 李烟烟这才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幸好我让雪璧帮我盯着了,不然一准被老板抓个正着。”她把里奥拉过来说,“我跟你说,早上大老板之所以叫得那么惨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 “啊,当然是因为为我们公司的业务发展操心。”李烟烟镇定地直起身子,风情万种地将一缕发丝别到脑后说,“大老板,您有什么吩咐吗?哦,是不是咖啡喝完了呀,我马上去给您泡杯新的。”说完,就这么扔下里奥,脚底抹油地溜了。 里奥傻傻地看着陆蓥一,一副大型迷路犬的样子。陆蓥一没好气地说:“有这闲工夫八卦不会出去拉业务啊,再不干活,我就fire了你!” “嗷,我我我马上就去!”里奥吓得立刻拔腿飞奔出去了。 正想下楼来找点吃的的房立文刚对上陆蓥一的眼神,不等他开口骂人,当即脚跟一错,一个向后转又“嗒嗒嗒”地上楼去了。 陆蓥一简直无奈死了,距离他们的日日保全公司正式成立至今已经一个月零十七天了,眼瞅着这已经到了十月下旬,他们就是一笔像样的生意都没接到。怪也难怪,别看如今保全公司好似遍地开花,真正能赚钱的业务还是捏在那几家大型垄断企业中,这种企业要么是国有,要么就是跨国合资公司,背景来头要啥有啥,剩下的那一小搓民营企业固然也有一定的业务量,但主要还是做一些较低层次的服务,像是展馆保安、小区保安之类。他们日日保全以人员配置上来说不过是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司,不愿意也没法接这种低层次的工作,拼实力和名气又比不上那些大型企业,自然是处处碰壁,吃亏得很。 陆蓥一叹了口气,当老板果然是很累的。也亏得他这群伙计现在都没跟他计较薪水,是在无偿服务,但是光靠之前那几起单子留下的一点钱哪够支撑公司运转啊,再这样下去,他又要后悔当初没有从秦伟锋那里把自己该拿的那部分钱拿走了好不好!陆蓥一烦恼地想着,当初他暗中帮秦伟锋解决了一些事情,事不多,但全都关系重大,这些酬劳本来就该是他得的,都怪他当初一根筋啊! 卓阳从楼上下来,他刚刚去外面办事了,金秋十月,天气无与伦比的好,气温却仍然居高不下,一出去就是一身汗。他刚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此时带着满身的清新气味下楼来。陆蓥一一看见他就没好气,谁能想到这家伙最近居然学会了半夜往他的房间里钻,美其名曰,尽到炮友该尽的义务啊。陆蓥一都快愁死了,自己挖的这个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要怎么样才能填平啊! 突然,陆蓥一的眉间感到了一股温热。一抬眼就看到是卓阳伸手在抚他的眉头。 “怎么老是皱眉,长皱纹。” 陆蓥一轻轻拂开他的手说:“能不皱眉吗,一点生意都没有。” 卓阳看了眼空空荡荡的接待大厅说:“要不去网上做做广告?” 陆蓥一说:“你以为我不想?现在网络广告费用很高的,再说了,咱们只做vip服务,那些大众网站就算有曝光率,定位的客户也不是咱们想要的。” “那怎么办?”卓阳想了想,“要不我出去跑跑业务?” “你?”不是陆蓥一看不起卓阳,就他那副老实憨厚的模样,站出去,不被人忽悠才怪! “你不行。” 卓阳有些苦恼地说:“广告不能精准定位,出去跑业务又不行,那怎么办,生意又不会从天而降。”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陆蓥一的祈祷,这天下午,生意还真就从天而降了,而且还不是一单生意,而是先后两单生意。 吃过中饭,太阳突然躲到了云层背后,m城难得的起了个阴天,外头寒风一阵阵吹得紧,像是转瞬之间就进入了冬季。因为早上的好阳光还穿着短袖的人们简直被吹晕了,满大街都是哆哆嗦嗦跳着脚取暖的人。就在这样的天气里,一个身穿羽绒服,头戴绒线帽,脸上还架着副墨镜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了日日保全。 “欢迎光……临。”李烟烟收回惊诧的目光,调整出一个职业笑容道,“欢迎光临日日保全,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穿着鹅黄色羽绒服的男人揣着手不发一言,先是将日日保全的内部装修看了一遍,然后又回身仔细看了看,生怕有人跟着他似的。李烟烟知道会请求保全公司做私人业务的有些客户的确是有难言之隐,因此会比较注重隐私保护,可是像眼前这位这样,那就不是合理保护隐私的范围了,李烟烟甚至开始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怀好意了!就在她打算出手制服这个可疑男子的时候,对方突然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张让人觉得有几分熟悉的脸孔,男人像是终于下了决心,飞快地问道:“护宝奇侠在不在?” “谁?”李烟烟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护宝奇侠在不在?”男人着急地再次重复,他有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孔,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眼尾往上挑,看起来有点雌雄莫辩,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化着妆! “哦哦哦,你是……你是omega!”李烟烟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最近当红的什么男子偶像天团abo组合里的omega吗,他怎么会来这里?等等,护宝奇侠又是谁? 卓阳听到响动走出来问:“怎么了?”看到这个男人,上下一打量说,“我是这间公司的业务主管,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我不要找你,我要找护宝奇侠!”男人就像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似的,第三次重复。 卓阳也傻眼了:“护宝什么?” 陆蓥一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你们俩都说什么呢,半天也没……” 男人愣了一愣,他将陆蓥一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跟着“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护宝奇侠,我可找到你了!”抱着陆蓥一死死不肯撒手。 陆蓥一:“……” 卓阳若有所思地瞥了陆蓥一一眼,于是陆蓥一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 片刻后,几人都坐进了日日保全的会客室里。 omega欧嘉文说:“上一次你在大悦广场救了我的事我记得可牢呢,后来托了经纪人打听到了你的住址……谢谢。”接过李烟烟递过来的咖啡,欧嘉文显得倒是没刚才那么神经质了,看起来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他喝了一口咖啡,立刻超开心地说,“哇,好好喝!”神情天真得就像是一个青涩少年,并且毫无做作的嫌疑。 李烟烟这个不怎么喜欢男人的都被萌到了,心花怒放地说:“哎呀,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真的!”欧嘉文说,“别人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觉得好好喝。美女姐姐,你这个咖啡是哪里买的呀,能不能告诉我,我也去买点。” 李烟烟更得意了,说:“不是买的,是我自己磨了粉煮出来的,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拿一袋让你等下带走,对了,我那还有刚出炉的蛋糕,我去给你端一份来,配这个咖啡刚刚好。”说着便微笑地端着托盘出去了,俨然已经化身路人粉一只。 陆蓥一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偶像什么的果然是厉害啊。 见李烟烟走远了,欧嘉文却又突然脸色一变说:“好了,我们接着说下去。” 陆蓥一还没反应过来,有点傻兮兮地说:“啊?” 欧嘉文说:“刚才说到我打听到了你的住址,本来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你上次出手相助,可惜一开始是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来拜访,再后来,就出了事。” “出了事?”陆蓥一这才正了脸色问道,“是什么事?” 第67章 case 04-3 abo 欧嘉文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看着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又或者是要说多少,陆蓥一已经感觉出这个omega并不像荧屏上和他的公司宣传策略中所展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和柔弱, 倒也不是说这个人心机深沉, 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娱乐圈人, 懂得如何服务好他的粉丝,也能很好地迎合自己的形象定位来表现言行举止, 但在私下里, 他将舞台上和舞台下的自己分得很清。 这个人会带来什么样的委托呢?陆蓥一按照自己的习惯并不打搅客户,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搅拌自己的咖啡。有时候你问得越多, 人们就越抗拒回答, 但是你不开口了, 他们却反而会不停地说下去,甚至说出本来不准备说的信息。观察、思考、分析、推论、验证,这是陆蓥一乐此不疲的“游戏”。 果然,过了片刻, 欧嘉文终于还是开口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说:“今天既然来到这里, 这件事我还是会原原本本说出来的,只是我想向陆先生你们提一个请求,今天我所说的很多事情都是一个字也不可泄露的秘密,请你们千万替我保密!” 陆蓥一点点头说:“那是自然,我们公司虽小,但是制度还是很健全的, 所有在这里进行过委托的客户的隐私都不会对外曝露,所有委托相关文件都只会作为我们的存档文件被放入保险箱妥善保管,就算是需要对外宣传,我们也会事先征求客户的意见,只要客户不允许,我们绝不会外泄任何信息,所以这个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欧嘉文想了想说,“从哪儿说起呢,呃,陆先生既然是我们的abo的铁杆粉丝,对我们这个组合应该很了解吧。” 陆蓥一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抽搐。说真的,他哪能算abo的铁杆粉丝啊,要不是上一次为了房立文的事借了abo一把力,他根本连这个组合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不过既然被“宝宝粉”们奉为“护宝奇侠”了还去参加了荣誉粉丝的颁奖典礼,陆蓥一好歹也是看过abo的资料的。当下,他便以出色的记忆力逐字逐句地回忆道:“当然知道。你们是在两年前出的道,出道歌曲是《shining star a.b.o》,这首歌一开始无人看好,没想到被做少女服饰的厂商蜜糖时代看中了,歌曲伴随广告一下子风靡开来,后来他们找你们拍了pv,这才促成了你们的正式出道,之后这首歌在知名音乐排行榜o榜迅速攀升,占据首位超过十五天,开始大红大紫。” 陆蓥一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见欧嘉文笑着摇了摇头说:“陆先生知道的很完善,但是这些讯息里还是有不正确的部分。” 陆蓥一愣了一下,他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可以百分百确保自己刚才所说的没有一个字和abo艺人履历上公布的内容有出入,甚至连闪耀的星星这首歌曾经不被人重视这个信息也是只有资深粉才能知道的事,这怎么会错呢?欧嘉文说:“那我换个说法吧,陆先生所说的一切确实是我们abo目前对外公布的内容,包括对所谓资深粉丝,但是关于我们的出道时间和契机,并不是现在对外说的那样。” 陆蓥一说:“你的意思是?” 欧嘉文说:“不瞒你说,我们是一个回炉重造的组合。” 这下子陆蓥一是真的愣住了,欧嘉文“呵呵”一笑说:“看来陆先生虽然很了解我们,但应该是新粉。我说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但是真正的铁杆粉还是有几个晓得的,不过这些人嘴巴都很紧,所以不会对外说罢了。” 陆蓥一在心里对这个欧嘉文重新做了一番评估,这个人很聪明,观察力也很敏锐。他说:“回炉重造的意思是你们曾经出道过,但是当时没有成功?” 欧嘉文点点头:“是的,也就是说,我们三个人现在对外公布的履历都造了假,年龄也造了假,我今年已经27岁了,不是什么23岁……” 在欧嘉文的讲述中,陆蓥一和卓阳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十三年前,在l省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有三个一起长大的少年,车永毅(a)、林山(b)和欧嘉文(o)。三个少年的父母都在外省打工,一年也不会回山里一次,只有祖父母陪着他们一起成长。山里的基础教育资源是十分贫乏的,甚至三个人每次出去上学都要翻过一整座大山。这三名少年因为住得近,又年纪相仿,因此时常同出同进。 大山很高,也很深,山路陡峭,偶尔还能看到野兽。在山中走的时候,小孩子们因为感到害怕,常常边唱歌边翻山。山民们的歌喉通常都是不错的,或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又或者说因为大山里可以放开了吼,给了他们发挥的舞台,这三个孩子就这样天天唱着歌行走在大山深处,上学、放学、务农、玩耍…… 本来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这三个孩子如果按照他们父母辈的生活方式,那就是长到十五、六岁辍学出门打工,到了一定的年纪找个同样的打工妹结婚、生子,为了养家继续拼命打工,孩子则重复他们父母、祖父母辈的过去。然而,意想不到的转机发生了。当时,三个孩子都已经有十三四岁,上了初中。有一回,城里一个企业家来做慈善,老师就让他们表演节目表示感谢,三个孩子也不会别的,就一起唱了首歌,就是这首歌打动了其中的一个评委,那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艺人管理。 听了欧嘉文三人的歌声后,这个人动了心思,特地找三个孩子谈了谈,问他们愿不愿意试试看走歌手这条路。十三四岁的年纪其实也就是个半大孩子,换作城里娃,搞不好连衣服都不会自己洗,但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三人合计了一番,觉得这个叔叔给他们描述的未来很美好、很有吸引力,尽管那名管理人员告诉他们的丰厚报酬不过是跟他走就能够提供三人一份包吃住的工作,每个月还可以给他们发800块钱薪水。800块钱有多少?对于这三个山里的孩子来说,那是一笔巨款,因为他们的父母每年寄回家的钱也不过只有1000块。与之相比,能不能继续读书什么的就不太重要了,何况对方也说了会给他们请老师,继续教他们念书。因为艺人的谈吐也是很重要的,那个人这么说。 三个人这么一合计就有了结论,回去跟祖父母各自汇报了一声,第二天就跟着那名管理人员走了。欧嘉文轻声笑道:“那个时候真的是很天真也很勇敢,初生牛犊不怕虎嘛!”他说,“那家公司现在已经倒闭了,那位挖掘了我们的沈经理现在也已经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了,虽然说公司最后对我们的处理是比较……怎么说,绝情?不,或许应该用理智来形容更贴切点,但是沈经理对我们三个人确实是不错的,即便是我们没能如他所愿的走红,但他给我们的资源确实已经是尽力了。” “总之,我们在这家星点娱乐公司从十三四岁呆到了十八九岁,虽然前三年只是培训,没有演出,还需要帮公司做杂事,但我们都觉得很开心。从第四年开始,我们开始陆续地对外有一些曝光。先从给公司别的师兄师姐当和声开始,然后是接了些幕后广告歌之类的工作,再然后发了一张专辑。那个时候的唱片业还没这么不景气,也不会说一上来先上一支单曲试试水,而是一下子就出一张碟。我们那张专辑的名字,叫《六月》。” “六月?”陆蓥一琢磨着这个名字。六月里,日头好,蝉始鸣,鹿解角,绿荫林中野虫鸣,萤火飞了夏已至。的确是个很匹配的名字,三名正要扬帆起航的青涩少年,唱着充满明媚阳光的歌曲,努力展现自己,希望有一天能爬到别人到达不了的高峰。 “六月,很美吧。”欧嘉文轻轻用手指敲打着膝盖,嘴里轻轻哼出一段旋律,悠扬动人,他说,“至今为止,我都很喜欢这张专辑,或许应该说是最喜欢,可惜当时这张碟由于不符合主流审美,所以卖得不多,市面上的上了一批后就没再做下去了,现在应该也看不到了,不过如果你喜欢,回头我可以给你送一张来。” 陆蓥一说:“好,我要听听看。”他觉得欧嘉文巨细靡遗地跟他说那么久以前的往事必然不是随口说的,而是一定与他此次的委托有关。 果然,欧嘉文说:“那个时候,我和小山、毅哥我们三个人的关系真的是很好的,虽然那个时候明明是我们最苦的一段岁月。整整五年,公司栽培我们花了三年,一心希望我们出道可以挟雷霆万钧,引万众瞩目,谁想到悄无声息地就这么沉了,像是一块砖扔进水池里,连朵水花都看不到。”由于决策错误,三人并没有红,之后,星点娱乐又猝不及防地遭遇了金融危机和掌门人的突然离世,就这么每况愈下了,一年后,公司开始分流人员,打算关门。欧嘉文三人由于年纪很尴尬,加上之前走少年组合的路数出道却没能引起反响,名气不够,攥在手里等于是不良资产,因此在师哥师姐们都纷纷跳槽或者转业的时候,他们被剩下了。 第68章 case 04-4 abo “那是一种很惶恐的感觉, 看不到未来, 甚至连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欧嘉文苦笑了一下,“好在那时候有毅哥在, 他是我们三人之中最年长也是最成熟的一个, 在我和小山都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 在家里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恐惧到害怕见人的时候,他却天天在外头奔波。他告诉我们, 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生总是有起起落落,更何况我们已经享用了不少本来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好东西, 所以适当地还回去一点也是很正常的。他还鼓励我们说不要轻易放弃, 就算实在不行, 那也还有手有脚呢,难道还不能找到一份工作?” 第40节 欧嘉文叹气:“他说的道理我们都懂,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人要还是没有人要。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快两年, 从我十八岁到二十岁。在这两年里, 毅哥从来没有放弃过奔波, 他一边找门路一边打工,养活我们两个没用的东西,就在我和小山都已经陷入绝望,彻底打算放弃的时候,毅哥却真的给我们带来了一个经纪人,这个经纪人就是andy。” “andy?那不是你们现在的经纪人吗?”陆蓥一问。 “是的, 就是他。我们都不知道毅哥到底是花了多少工夫又是怎么找到的这个人,但是他确实靠自己的努力把一个很好的机会带到了我们面前,拯救了我们。就冲这个,我就感激他一辈子!” 陆蓥一和卓阳对看了一眼,对于车永毅这个当年不过只有二十出头的少年不由得有了几分格外的好感,这个人能在两年的时间里四处奔波,挑起重担赚钱糊口还要管两个熊孩子,这份责任心和义气就算是在成人世界里也是不多见的。 欧嘉文说:“在确定被鸿升真正签下来的那一刻,我和小山都哭了,整整五年的磨练,然后是两年的搁浅,本来还以为我们就像是一艘先天不足的船,还来不及扬帆起锚航行太远就要被迫沉没,却突然又有了重新起航的机会,怎么会不开心呢?哪怕对方提出要我们几个人都去h国接受整形和重新包装,以另一副面貌改头换脸地出现,我们也答应了。” 陆蓥一记得网上的确有abo的黑子们一直揪着他们三个人整容的事儿说个不休,说看看那大眼角,法式深切双眼皮,那假得发光的假体鼻子,还有那高高隆起的苹果肌,怎么可能是天然的,而abo的宝宝粉们则一致认定abo三人就是纯天然美青年,大骂黑子没口德,双方在网上已然斗了不知多少回合。 欧嘉文说:“我们确实整容了,这一点是欺骗了粉丝们,我们也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真的也不像反对我们的那些人说得那么夸张,什么这削了一大快那植入多少假体了,都是一些不算大的调整。毕竟,我们是要以新的身份出道,如果还用跟以前一样的脸,很容易让人们想起当初那个失败的组合,那样就不妙了。人们脑子里形成的主观印象是很难抹消的,这就像演员们也喜欢接一些不同类型的角色来拓展戏路一样。” 陆蓥一点头表示理解,欧嘉文又说道:“总之,在二十岁那年,我们重新签约了鸿升公司,然后前往h国接受整容加培训。前前后后大概三年吧,二十三岁那年,我们悄悄回国,然后开始准备出道,再接下去的就是你说的闪耀的星星那支单曲的事。” 正说着,有人敲门,是李烟烟端了蛋糕过来。欧嘉文接过蛋糕,笑眯眯地说:“谢谢。”优雅地拿起银汤匙,吃了一口,连声道,“好吃。”看着他如今端正的坐姿和优雅的举止,真是很难让人相信他居然是出身自大山深处的农村。名字是艺名,履历是假的,脸也是整过的,艺人就像是一个包装品,按照人们的喜好而不断调整,但是艺人又仍然是人,这种奇妙的矛盾大概就是令一些人迷失自我的原因吧。 陆蓥一说:“你告诉我们这么多你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是不是这次的委托和其他两个人有关?” 欧嘉文点了点头。 陆蓥一想了想说:“你们之间发生了矛盾?” 欧嘉文再次点了点头,说:“公司似乎想让毅哥单飞。” 陆蓥一大吃一惊说:“让alpha单飞?你们不是才出道没多久吗,再说现在abo组合的人气也不差啊,团队力量总胜过单打独斗吧。”何况以刚才欧嘉文的描述来看,在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曾舍弃过两个同伴的alpha怎么可能在顺风顺水,事业重新起步的时候离两个同伴而去呢? 这次欧嘉文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看着手里的蛋糕,似乎连自己也搞不明白。他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说:“我不知道。在我们这个三人组合里,我主要是负责乐器部分,小山的特长是舞蹈,毅哥则是主创和歌手,也就是说,他才是我们这个组合的灵魂人物。abo这个组合没有我或者小山其实都不是问题,但是没有毅哥,那这个组合就垮了。”他停了停,“但是这次是毅哥亲口通知我们,说他会脱离组合单飞,希望我们两将来能有更好的发展。” “那你和beta怎么想?”陆蓥一问。 “一开始当然是很生气,”欧嘉文说,“为此,我和小山都和毅哥大吵了一架,不过我的性格相对理智一些,所以很快冷静下来,小山受了很大的打击,就比较……激动。”欧嘉文的脸上流露出了浓浓的担忧,“再后来就出了那件事。” “是车永毅出了事?”卓阳终于开口问,并且一开口就直指中心。 欧嘉文点头:“毅哥,在上星期的一场表演彩排中莫名其妙地发生了意外,保险绳断裂,从将近三米高的舞台上摔了下来,幸亏被旁边的道具棚挡了一下,现在人没大事,但是腿骨有骨裂现象。” 陆蓥一看着欧嘉文,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欧嘉文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仿佛接下去要说的话会要了他的命似的。他说:“我……我怀疑是小山对毅哥的作业绳做了手脚。” 送走欧嘉文,陆蓥一正想和卓阳讨论一下委托的情况,却听门“砰”的一声被用力推开,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 “护宝奇侠呢?我找护宝奇侠!”这个人穿着鲜艳的大红色羽绒服,下身一条牛仔裤,头发有些长,不羁地在风中飘扬着,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 陆蓥一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说:“我就是,请问你是?” 青年人一把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帅气的脸说:“是我啊,beta林山,我也要找你们下个委托!” 不妙的预感成真了,陆蓥一无奈地看向卓阳,卓阳咳嗽了一声,主动扛下担子说:“林先生这边请。” 夜幕降临,当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菜香味的时候,林山才终于结束了自己整整三个半小时的喋喋不休,站起身来:“我不管,反正该讲的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帮我想办法抓到那个凶手,洗清我的嫌疑!哼,气死我了,他欧嘉文以为我是谁啊,凭什么就怀疑我啊,我还怀疑他呢!”说着说着,又想要坐下来把对方好生鞭笞一通。 陆蓥一真是怕了他了,连哄带骗地说:“好好好,我们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不然你离开那么久,他回去不见你要起疑的。你的事情我们仔细考虑了以后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回音啊?”被陆蓥一往门外推的林山努力抓住门框,跟只不肯出门的小狗狗似的说,“你你你别推啊,你给我个准信,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回音!” 陆蓥一说:“这样,我们明天研究一下,后天给你回复好不好?” 林山说:“什么?!要那么久?不行不行,你今晚就给我回复!” 陆蓥一说:“林先生,我们还要了解具体案情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你。” 林山说:“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要今晚听到回复!”一副熊孩子耍赖样。 就在陆蓥一无奈死了的时候,卓阳走上前,把手轻轻往林山肩头一搭:“林先生。” “干嘛,谁劝我也不会听的!”林山吼道,一回头看到卓阳的脸,声音却马上小了下去,最后四个字基本就听不见了。 卓阳说:“调查案子不能急,不然打草惊蛇你还要不要抓真凶了,何况,你那位朋友欧先生……” “他现在不算我朋友了,哼!”林山小孩子气地回道,一副我要跟你绝交的傻样! 陆蓥一真是没脸看,因为林山对外的定位明明是一个阳光亲切的大男孩,现在这副熊孩子样可实在是太丢人了。陆蓥一突然心头一动,想着我是还不是应该拿个手机把这段视频录下来啊,卖到网上恐怕还挺值钱的呢!卓阳看了陆蓥一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陆蓥一愣了一下,随即嬉皮笑脸地把两个手慢悠悠地举了起来,意思是你看,我只是想想而已,没有真的要做。 卓阳无奈地收回目光,又转头对林山说:“何况那位欧先生先于你下了委托,我们总也要想个法子把这件事处理好吧。” “你们都听我的啊,我说的才是真话,他从小就最会骗人的!”林山生气地说,“我告诉你啊,你别看他长得柔柔弱弱的,肚子里可黑了,小时候还骗过我好几次呢!你们千万别接他的委托,不然一定连酬劳都拿不到手!你别看我们现在有名气,可是合约签得苛刻,赚不了多少钱的,不过我有做投资哦,所以我有钱!” 陆蓥一心想,这熊孩子,就你这样都能想到做投资,欧嘉文那样的怎么会想不到,不过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他现在就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垂手把担子丢给卓阳让他去挑。 卓阳说:“不管欧先生有没有骗人,他既然下了委托还留下了定金,那么我们与他的合作关系就达成了,我想你应该也能理解这一点吧,要解约就要赔钱……” “我可以替你们付!” “然后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你跟踪他来了我们公司并且也下了委托吗?” 林山一下子噎住了。卓阳说:“你看,以林先生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看出这种作法的不严谨对不对?” 林山“嗯嗯”地应着,其实脑子里并不是怎么清楚,他只是觉得好像是不应该让欧嘉文也知道这件事,不然就……对,不然就暴露了啊。暴露了不就查不了案子了吗?至于他可以隐匿身份躲在幕后之类的事,他是想不到的。 卓阳说:“所以我和小陆也需要一起评估一下这两起委托的可操作性,我们计划明天去事发现场看看,然后回来研究一下,最迟后天……后天中午吧,给你一个明确的回复,你看怎么样?” 林山想了想:“好,这还差不多,还是你爽快,护宝奇侠,我对你好失望哦!” 陆蓥一无力吐槽,后天中午回复和后天回复有什么区别吗?但是他面上只是笑着说:“是是是,你说得对。”等到终于能把这人送出家门。陆蓥一头大地回来的时候,发现卓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柔和得要命。 陆蓥一被他看得心里一紧,说:“看、看什么啊?” 卓阳说:“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能搞定呢,原来也有怕的东西。” “拜托,”陆蓥一有气无力地道,“你不觉得熊孩子很烦人吗?我最怕那种生物了,又吵又没理智可言,做错了事还不用承担责任,自会有所谓的大人来替他们擦屁股,完了还要说,哎呀,我家宝宝实在是太可爱了,多讨厌啊!” 卓阳说:“也不都是熊孩子,也有教养好的小孩,你没有这样的亲戚朋友吗?” “有啊,我……”陆蓥一说到一半却脸色骤然一变,慢慢地,他脸上那种一点幸福一点无奈的表情褪去,只剩下了深深的痛楚。陆蓥一说,“不好意思,我突然头有点疼,晚饭不吃了。”说完便不发一言地走上楼去,卓阳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开口喊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第69章 case 04-5 abo 夜色已深, 卓阳将经过消毒的碗筷收好, 脱下洗涤用的手套,晾晒在灶台上, 然后端起一旁的托盘。李景书说:“卓少爷, 我来吧。” 卓阳冲他摇摇头:“景叔你做那么一大桌菜也累了, 休息一会,我去给小陆送饭就好。”如今的日日保全已经是一个常住人口八人的大家庭了, 不说别的, 光是每天开伙就是个挺麻烦的事,也多亏有李景书这样一个超级管家在, 在有限预算的前提下, 愣是能把每顿饭都做得美味可口有营养还不带重样的, 大家对老人家的敬佩之心简直是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轻轻爬上楼梯,房立文的房间里传来了“嗒嗒”的打字声,他虽然离开了国家系统, 但是有的时候也会帮宇文一些忙, 算是一个编外顾问的身份, 赵远出门去看他外婆了,李烟烟则看中了一款新鞋,拎着里奥一起出门逛街去,现在这里重又只剩下了他和陆蓥一。队伍越来越壮大固然是件好事,有的时候卓阳却很怀念当时只有他和陆蓥一两个人在的蔷薇山庄。 轻轻扣了扣陆蓥一的房门,卓阳等了一等, 没有听到回音,便旋开了门锁。陆蓥一的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亮了靠窗的一片,陆蓥一躺在床上,应该是睡着了。他没有脱衣服,也没有盖被子,深秋的晚上说是比较冷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冷,可是陆蓥一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就像是一只小动物一样,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小小地缩在那里。 卓阳走过去,把托盘放到桌上,然后伸手拧开了陆蓥一桌边的台灯。暖黄的光芒亮起来,陆蓥一似乎受到了一点干扰但并没有醒,只是嘴里嘟哝了一声什么,便把自己团得更紧了,那样子简直像是要把脑袋藏起来似的——这是一个充满不安的、拒绝与外界交流的典型肢体语言。卓阳走到陆蓥一床边,考虑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拿他的被子,给他盖好。 感觉到了被子的温暖,陆蓥一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伸手抱住被子,想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卓阳伸手轻轻给他掖好被角,又在他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确认他没有着凉发烧,这才直起腰来。这么一变视角,卓阳就看到了陆蓥一床头放着的一样东西。 是那个相框!卓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伸手过去,将那个木制的相框拿起来。一如他曾在南麓岛无意中看到过的那样,相框中是两名穿着礼服的青年端正到有些僵硬甚至滑稽的合影,其中一个是多年前的陆蓥一,另外一个则是秦伟锋。陆蓥一竟然到现在还记着秦伟锋,甚至把他们俩这张可笑的“婚纱照”带在身边还时不时地拿出来看? 卓阳一下子觉得生气极了,他很少有这种极端的情绪,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别人对他的评价始终是冷静、理智、可靠。干他们这一行的,最难过的其实就是情绪那一关,一个人的心境影响情绪,情绪又左右判断力,所以心如果容易动摇,那么做什么都容易出错。干别的工作出错或许没什么,但是干他们这一行,出错,那就是vip死,或者他们和vip一起死,这是一个绝对、绝对不能踏进去的误区!然而在别的同事忙于磨砺自己的心智的时候,卓阳却可以做到不对任何事情产生动摇。 “你呀,简直就像台机器一样。”他还记得那个人曾经这么评价于他,当时后者手上正拿着他最新一期的能力测试报告,卓阳不知道这算是好还是不好,所以只是笔直地站着,听他说话。那个人似乎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他又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这个成绩,很好,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说,不好,归根结底,这是我的错……” 像机器有什么不好吗?卓阳那个时候并不太明白,现在他好像渐渐明白一些了。尽管他现在很生气,但是他并不是很清楚应该如何排遣这种情绪,因为这种情绪对他来说有一点陌生。似乎是叫做……嫉妒吧。卓阳想,他在嫉妒这个照片中的男人,这个拥有了陆蓥一又跟他分手的男人。既然都带回家了,为什么又要把他抛弃,让他流浪街头呢?卓阳不明白。 卓阳站起身来,把那个相框攥在手里,走到垃圾桶边。把这个东西扔掉好了,扔掉了,陆蓥一就不会再看了,会渐渐忘记那个人了。就在卓阳要这么付诸行动的时候,突然,他发现抓在手里的相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是…… 他把相框转过来,仔细看了看,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在相框的底部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折叠起来的活动木块,将那块木块轻轻掰开后,会发现里面有一个可以左右扳动的按键。卓阳将那枚小小的黑色按键从左边拨到右边,然后只听轻轻的“咔”的一声,相框中的照片竟然像走马灯似的,从左往右卷去。原来这相框里有一个转轴,就像摄影棚里的背景布一样是可以替换的。 卓阳看着眼前的陆蓥一和秦伟锋慢慢地走啊走啊,躲到相框背面去了,与此同时,却有一张新的照片呈现在相框之中。那是一张已经十分陈旧的相片,原本应该是彩色的,然而上头却沾染了不少褐色的液体污渍。 是血!卓阳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因为年月久远而干涸了的血渍,由此可见这张照片曾经被泡在血泊里,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气势宏大、古色古香的建筑,两个不过十多岁的少年并肩对着镜头,一站一坐,站着的那个,卓阳认出了是陆蓥一。他那个时候真的很年轻,不仅如此,简直是不加掩饰的锋芒毕露,卓阳几乎可以感觉到从相片里的陆蓥一身上滚滚而来的那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劲,而坐着的那名少年虽然跟陆蓥一长得十分相似,但是气质却完全不同,那是一名浑身散发着亲和力与柔软的感染力的少年,聪慧却不强势,如同美玉一般内敛。陆蓥一搭着少年的肩头,两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时光凝固在那幸福的一刻,然而不久之后,这张照片却被鲜血浸泡…… 卓阳忽然想起来十一年前山陆出事的时候曾经有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折了几个人,人数并不算太多,却全都是精英,并且听说死得非常惨,其中就有……就有谁来着?卓阳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其中就有山陆当家人的亲生小儿子! 卓阳难得地没怎么睡好,有些精神不振地用冷水洗了把澡,带着一身寒气,他震呆了里奥,吓坏了老房,只有赵远没怎么被吓到,还跟他打招呼说:“老大,昨晚没睡好啊?” 卓阳看了他一眼,赵远也闭嘴了,说:“我……我去帮景叔准备早饭。”一溜烟地跑了。 下到饭厅才发现陆蓥一已经坐在桌边了,看到他,陆蓥一喊了声:“今天你起晚了,快点过来吃饭,待会我们要出门。”一脸的寒霜笼罩。 李烟烟推着里奥,里奥推着房立文,三个人跟小媳妇似地往固定位置上一坐,刚要拿起筷子,却听陆蓥一冷冷说了一声:“一份委托都接不到,吃什么饭呀。”里奥一哆嗦,吓得差点连筷子都丢了。 抬起头来,这位前小提琴王子、常任平克特家族小公子、现日日保全业务员战战兢兢地汇报说:“报告老板,我我我……有接到了一份委托的。” “哦?那你怎么不跟我说?”陆蓥一擦着手,表情冷得跟黑老大似的,仿佛下一刻手里就会飞出什么暗器来,削掉里奥半截头盖骨。 里奥吓得心凉凉的,说:“我……我回来的时候,景叔跟我说老板你睡了,所以没敢上来打扰。” “哦,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是有这么回事。”只有李景书是不被陆蓥一今天的不佳情绪所影响的,他乐呵呵地端了整整一托盘热腾腾的面上来,又在桌上放了一碗雪菜肉丝,一碗八宝辣酱,一碗卤蛋,让这群人自己挑中意的浇头。里奥看了看陆蓥一,见他没动静才敢伸手拿了自己那碗面,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加了一大勺辣酱和一颗卤蛋。 “说啊。”陆蓥一说,“接了什么委托?” 里奥的手哆嗦了一下说:“是……是一家500强公司的人事部经理最近下班老是遇到人尾随,所以让我去处理一下。”里奥说,“我收费了的,按照规定也给她开了收据,钱我等会填好报告就会交上来。” “多少钱?”陆蓥一问。 里奥说:“八……八百……” 陆蓥一挑起一筷子面说:“八百?算了,吃吧。”里奥便欢天喜地吃起来了,陆蓥一心里烦,这出息! 赵远说:“老板我前几天给人修车去了,赚了五千,一会也交给你。” 陆蓥一:“……”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自己是保全服务公司员工的自觉性啊!!! 卓阳搛了一筷子菜到陆蓥一碗里说:“小陆,抓紧吃饭,你不是还要出门吗?” 陆蓥一这才放过大家说:“都吃吧,一会我和你们卓老板出门,你们乖乖地做自己的事,能拉业务的都出去给我跑,别见天儿不知道在瞎忙什么。” “是是是。”席间响起了一片应答声,然后便集体开始“吭哧吭哧”吃面,都有点羡慕日夜颠倒的张雪璧,这小子还在睡,跟陆蓥一又认识多年,所以享有不少特权。真是令人嫉妒,哼!张雪璧在梦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然犯了众怒,要挨整了。 吃过饭,陆蓥一便换了衣服,在门厅等卓阳。赵远说:“老板,要我送你们过去吗?” 陆蓥一说:“捎一程就好,回来我们自己走。”两人坐上车,陆蓥一才道,“去天海体育中心。”见卓阳看向他,陆蓥一解释说,“那是车永毅出事的地方,最近abo正在筹备出道以来的第一场演唱会,地点就在那里。” 这时候是上班时间,路上有点堵,赵远见前方大排长龙说:“两位老板坐好咯。”一换挡车头一转,“唰”地就从路牙子上开了下去,钻小路去了。 陆蓥一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伸手拍拍赵远的肩膀说:“阿远,你技术真是挺不错的,是个人才。” 赵远说:“谢老板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显然是刚才听了里奥挨的那一顿训,在那儿表忠心呢。 陆蓥一嘴巴动了动,本来想说,不过下次能别把车开成那样吗,他都快晕车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惨白着脸色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说:“嗯,年轻人好好干。”背着手往前面去了。 卓阳看了陆蓥一一眼,经过赵远的身边时轻声说:“下次别再这么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扔下这么个重磅威胁,走了。 赵远也难得糊涂了,心想这到底该听谁的啊,百思不得其解,钻进车子开走了。 第41节 第70章 case 04-6 abo 天海体育中心是本市新建成的地标性建筑, 自从投入使用以来, 大多数时候还是承担着政府部门及国家单位大型活动承办场地的作用,abo这次开演唱会选用这个场地一方面证明了他们勇气可嘉, 另一方面确实也说明了他们红。 陆蓥一本来走在前面, 走到一半, 忽然觉得手上一暖。转头一看,发现是卓阳跟了上来, 一手抓住了他的左手。陆蓥一说:“你干嘛?” 卓阳不发一言, 在他的虎口合谷穴和手腕内关穴处揉按了一阵,问:“好点没?” 陆蓥一有些惊讶, 不是惊讶于卓阳懂按压穴位, 而是惊讶于他居然发现了他的不适。带着一点不好意思, 陆蓥一轻声说:“好一些了,谢谢。” 卓阳笑笑:“打起精神来,不然要叫人小瞧了。” 陆蓥一说:“用你说。”他摆出了自己那副一贯懒散的神态,但是卓阳还是能够看出区别, 昨天那段关于兄弟姐妹的谈话还是刺激到了他, 卓阳心头一动, 虽然他希望有一天陆蓥一能够亲口将过去的一切告诉他,但或许是时候动用他过去的人脉来查一下山陆当年的事了。不动声色地跟上陆蓥一,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到天海体育中心。 由于事先跟omega欧嘉文打过招呼,所以门口的保安没有拦他们,两人进入到场地内部后都有点吃惊。天海体育中心是一个可以容纳五万人的大型会场,此时会场前方已经搭起了高耸的表演舞台, 被设计成火焰形状的舞台分为三个分支,高度在两米不到点,周围满是各种各样的布景道具,亚克力材料模拟出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让人错以为这里是一片北极冰原。冰原上燃烧着火焰,熊熊不熄,荒原中开放着花朵,生生不灭,这是abo此次演唱会的主旨“青春不死”。 欧嘉文本人当然是不会到现场来的,他们的工作进度排得很满,就算alpha车永毅现在受了伤,其他两个人的功课也不能落下。不是在外头四处奔波地上通告,就是在公司里接受各种训练。因为时间还早,工人们普遍也还显得懒散,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车永毅摔伤后的后遗症。因为这件事,经纪公司对舞台安全质量紧张得不得了,搞得施工队苦不堪言。 一见到陆蓥一和卓阳两个人进来,便有一个个子不高,戴了副眼镜的男人走过来,他将他们上下一打量说:“请问两位是卓先生和陆先生吗?我是omega的助理,我姓李。” “李先生,你好。”陆蓥一伸手与他握了握。 李助理说:“我们omega跟我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两位这边请。”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带着两人穿过一堆堆的建筑材料,绕过各种大型摆设,曲曲折折地来到了舞台的正下方,“那天车先生就是从这里摔下来的。”他指着空中,原来除了地面的装饰以外,在空中也布置了不少机关,其中就包括了两匹悬挂在空中的天马。天马看起来是用什么金属材料制成的,背上两只巨大的翅膀折射出明晃晃的光芒,看起来威风凛凛。 “王子乘着天马从天而降,摘取了荒原中最美丽的花朵,魔力的花朵散发芬芳,让王子的青春永不逝去,他的光辉如同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整片大地,也温暖了冰雪公主的心。大致上是这么个故事。”李助理说,“天马本来有三匹,分三个方向降落到舞台上,这是他们三个开场的出场方式,但是在十天前的彩排上,alpha的马突然失去控制,同时出问题的还有他的高空保险绳,他就从上空掉了下来。”他指了指三簇火焰中心那簇火焰的上空,那里空荡荡地悬着几根线,原本应该在的天马不见了,“幸好的是,车先生刚好碰到了这里的顶棚,有了一个缓冲,再掉到地上,所以保住了一条命。” 陆蓥一听言走过去看,那个顶棚本来应该也是摆上舞台的道具之一,不知道为什么会摆在那里,顶棚是pvc材质的,有点弹性,所以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此时地上还能看到血迹斑驳,可见当时应该是摔得挺严重的。 李助理说:“至今我们也不知道飞马明明定好了轨道怎么会突然出错。” 陆蓥一直起身来问:“我们可以去上面看看吗?” “当然可以,跟我来。”李助理说,“事情发生以后,我们没有报警,所以现场还保留着。” “为什么?”卓阳问。 陆蓥一看了卓阳一眼,似乎有点奇怪他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不想这件事传出去。”见卓阳还是有点转不过弯来地看着自己,陆蓥一低声凑到他耳边说,“说明他们也怀疑这件事是自己人做的。” 卓阳这才露出了明白了的眼神,而后他问了一句:“是自己人,所以就不查了吗?” 陆蓥一被他噎住了。陆蓥一突然发现,卓阳这个人好像是有点不正常的,不是说他的行为举止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平时在待人接物上除了话少点,还是比较得体的,可是你跟他接触越多,越往里看下去,便会觉得这儿好像不对,那儿好像也不对,好像哪儿都不怎么对。 陆蓥一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到底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呢?就比方说卓阳突然之间就对他表白了,然后便追求他了,然后又变成了他的炮友,固然感情这码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能用理智去形容,去分析一二三四,一见钟情的事比比皆是,有些人光听个声音还能爱上别人呢,可是卓阳对他的这份感情还是有些不太对劲。倒不是说他是虚情假意,陆蓥一能感觉到卓阳的诚恳,但是……怎么说呢,就像是……像……陆蓥一感觉那两个字就在嘴边快要吐出来了,突然脚下绊了一下。 “小心!”卓阳及时伸手揽住了陆蓥一的腰,这才避免了他摔倒的窘境。 陆蓥一有些窘迫地站直身子说:“谢谢。”地上摆着些工具,也不知道是哪个工人偷懒没收起来,李助理低声骂了一句,转头对陆蓥一说了声对不起,将那些工具踢到了一旁。陆蓥一被这么一弄,刚刚才想起来的东西一下子就忘了个精光。 算了,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陆蓥一和卓阳跟着李助理走到一台升降机旁边,李助理跟旁边的工人说了两句,带着他们俩走上去,关了小铁门。工人按了按钮,升降机便缓缓地往上升起,折叠式的托臂将他们运上半空,然后缓缓靠近最左边的一批天马。 “停。”陆蓥一说,升降台停了下来。 陆蓥一走到边缘看那匹飞马。飞马是用轻型铝结构材料制作的,尽可能减轻了自重,在背部一头一尾各安装了一个挂钩,挂钩吊起乘坐着人的飞马,由钢筋牵引,沿着布置在顶棚吊臂上的导轨移动,并且缓缓下降,形成一个斜向下降落的运动态势。 陆蓥一问:“这个东西的承重有多少?” “二百公斤。”李助理回答,“这是考虑到飞马本身载重量的保守估计,事实上五百斤不是问题。” 陆蓥一说:“我能试一下吗?” 李助理说:“这个……” 陆蓥一说:“不是有保险绳么,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出了事也不要你负责。” 李助理在心里挣扎了一番说:“那好吧,你可要把防坠安全带系好了。” 陆蓥一不用他教,三两下就把全身装备全穿戴好了,并在后腰挂上了安全绳,他身手敏捷地爬出升降台坐到了飞马上,试着颠了两下。李助理的心都卡到了嗓子眼,真是没想到这个保全顾问人虽然看着斯文,居然胆子这么大!让李助理崩溃的事情还在后头,陆蓥一跟着竟然拉着挂钩站到了马背上,在找到了平衡点后居然开始……跳了起来…… 李助理:“啊……”简直要崩溃了,眼瞅着陆蓥一反复跳起落下,从马背前部到后部都试了一遍,震得那匹飞马“哐哐”地震动,恨不得冲上去把人拽下来。他甚至已经跑到升降台边伸出了双手,也不知道是无语问苍天呢还是打算一旦陆蓥一掉下去可以随时抓住他。 陆蓥一这么试了几次,又坐了下来说:“挺牢的。”李助理才松了口气,就听他又说道,“来,卓阳,你跟我坐一起。” 李助理崩溃了,紧紧抓住卓阳的手说:“卓先生你不能上去,你……你几斤?” 陆蓥一说:“我一百四,他大概一百七八十吧,放心,就超过三百斤一点儿,在合理范围内。” 李助理心说,我怕你们一起坐上去然后一起跳啊啊!!!然后让李助理崩溃的一幕真的发生了,陆蓥一说:“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跳!”卓阳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一二三,跳! 一二三,跳! 一二三,跳跳跳! 各自跳,凑一起跳,交换着跳…… 可怜的李助理一颗心像是在空中被人当网球打,“啪”歪了,“啪”扁了,“啪”不知飞哪去了。好容易这两人消停了,陆蓥一说:“你回去吧。”卓阳一翻身就从那匹飞马上跳回了升降台,铁皮板“咚”的一声,差点又吓坏了胆小的李助理。 第71章 case 04-7 abo 陆蓥一仔细看了看前后挂钩的地方, 然后直起身来, 摸了摸下巴说:“下面把我按照你们的彩排路径和速度放下去,然后在alpha大概掉下去的地方停下来。” 李助理掏出一块洒了香水的手帕, 用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才通过对讲机对下面吩咐道:“开动。” 飞马“唰”地张开翅膀, 摆出扇动的样子,然后开始移动, 先是慢慢平移, 到了制高点后,停了一停, 马头处的钢筋伸长了, 整匹马呈现出一个马头向下的造型, 跟着猛然往下一个俯冲,直到距离地面还有差不多三米的地方,才又往后一顿,扑扇着翅膀停下了。这整个就是一个俯冲过程, 速度很快, 但却衔接得十分平滑优雅, 简直就像是乘坐在真的飞马背上一样,可以想见如果再配上舞台灯光和背景音乐,效果必然是很不错的。 陆蓥一这么想得一想,向左右看去,此时他正位于舞台前列的上方。这整座舞台是一个三岔火焰的形状,后方是主舞台, 前方的三个分叉则是三个略微狭窄曲折的延伸舞台,其中最当中那一支凸得最前面,另外两支略微退后一点,三个分叉之间都安排了一些座位,便于abo三人下来以后与观众互动。 由于alpha的飞马已经摔碎,所以陆蓥一此时坐的是左侧那一匹飞马,陆蓥一问:“这是谁的位置?” “是beta的。”李助理回答。 陆蓥一低头看去,因为他吩咐是到alpha跌下去的距离就停住,所以此时便发现了微妙的区别——三支火焰分支的形状是不同的。因为形状不同,所以在同样的高度同样的位置alpha摔下去会直接掉到地上,但是beta摔下去的话,下方一米处刚好是舞台。陆蓥一下去后,又坐了omega那匹飞马,然后发现omega的那支火焰形状在这个高度和位置摔下去也是会直接坠落到地面的,也就是说,只有beta这个位置相对安全一点。 陆蓥一问:“这个舞台形状是谁设计的?” 李助理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陆蓥一会问这个问题,说:“是荣泰的jason设计的,这次演唱会的灯光也是荣泰负责。” 陆蓥一又问:“这个设计的创意也是这个jason提出来的?” 李助理想了想说:“不是,是……beta提出的。”他点点头,表示了自我肯定,“beta那个人挺有想象力的,平时好像也对这方面有兴趣,我看后来jason在具体设计的时候还经常找他商量呢。怎么,舞台设计有什么问题吗?”李助理有些八卦地问,但是陆蓥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让李助理很失望。 陆蓥一说:“升降台移过来,我要看看那些安全带的情况。” 升降台把他送到了中间那批飞马掉落的地方,余留的安全绳绳头还留在那里,锦纶绳索的断口初看似乎如自然断开般松散,但是把纤维束拢到一起就能发现断口其实是个基本整齐的斜切面。 “是人为割断的。”陆蓥一说。 至此为止,上面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陆蓥一说:“下去吧,我要找当天当班的工作人员问问情况。” 李助理一面等升降台降下去一面说:“当天操纵升降台的就是现在这个工人,飞马的飞行路径是事先编入到电脑里的程序,编写程序的也是荣泰的人,今天不在。” 陆蓥一问:“那个顶棚是谁放在那里的?” 李助理说:“这就不知道了,”他打开铁门,让卓阳和陆蓥一下去,“其实舞台附近是不允许摆放大型道具的,那个地方都装了光带,容易压伤,那天也不知道是谁不长心,把个顶棚放在那里,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不然alpha现在恐怕就不是骨裂这么幸运了。”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李助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空,有时间在这里跟外人八卦。” 本来还说得兴高采烈的李助理顿时浑身一僵,他慢慢慢慢地转过身去,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车先生。” 陆蓥一和卓阳一起转过身去,就见身后站着个高大的青年。青年的身高在一百八十五公分上下,一手拄着一支拐杖,右腿小腿打着石膏,直挺挺地往前伸着。他穿一身黑色休闲服,很普通的打扮,但是看起来就是有一股不是寻常人的气势。陆蓥一是见过alpha的照片的,也看过他的表演视频,在荧屏上的他固然以“霸道总裁”作为标签,但是在陆蓥一眼里看来,那不过是哄哄小孩子的表象,虚浮得很,谁想到台下的他本人却气势更强过台上。 陆蓥一正要说什么,卓阳却像是一只守护领地的忠实的犬类那样,先于陆蓥一开口道:“你好,车先生,我们是日日保全的,受委托来此调查您出意外的事。” “谁的委托?”车永毅冷声问道,口气极其的不客气。陆蓥一觉得真是奇怪,自己和卓阳都是第一次见他,车永毅的态度怎么如此抗拒? 卓阳没有开口,车永毅看了李助理一眼说:“是欧嘉文?” 李助理说:“那个,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办,我先走了!”说完,没义气地一溜烟就撒腿跑了,显然很怕车永毅。 陆蓥一轻轻咳嗽一声说:“车先生,您的伤没事了吗?” 车永毅说:“我的伤与你们这些外人无关。” 陆蓥一:“……”这态度…… 卓阳说:“我们调查什么也与你无关。” 陆蓥一简直要在现场为卓阳鼓掌了,瞧瞧这王霸之气,你alpha是强攻,我们卓阳也是啊!等等,我们卓阳是几个意思……陆蓥一为自己刚才自然而然的想法开始纠结起来了。 车永毅看了卓阳一阵,忽然换了个态度说:“我知道你们是受了林山的委托来调查我高坠的事情,但那只是一起意外。” “安全绳是被人为割断的。”卓阳说。 “那也是意外。”车永毅说。 “委托我们调查的不只是omega,还有beta。”陆蓥一终于能够在两个小攻哥中间插进一句话,“他们都很关心您的事儿,再换句话来说……”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车永毅一凡说,“您这么不想我们调查下去,难道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并且打算包庇他?” 车永毅愣了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个恶狠狠的神情说:“我怎么想是我的事,别拿你们那套来套我的话,我说是意外就是意外,警察来我也是一样说法。” 陆蓥一说:“您就不担心凶手会对你的其他两个小伙伴下手吗?还是说,凶手就在beta和omega两个人中间,所以您并不担心?不,难道您就不担心凶手会对另一个人下手吗?” 车永毅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到极致了,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按捺自己快要暴走的情绪,过了会,他才开口说道:“贵姓?” “免贵,姓陆,日日保全的老板。” 车永毅说:“陆先生,他们俩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调查这件事?” 陆蓥一眼珠子转了一转说:“哦,费用目前只是初步估算,一人给我报了十万,超支的话我会提交明细再管他们要的。” 车永毅说:“好,我给你二十五万,只要求你做一件事,放弃调查。” 陆蓥一看向车永毅:“二十五万?您觉得我们是会被钱随便打动的人?” 卓阳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然后咽回去了。 车永毅说:“二十五万,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进账,不好吗?” 陆蓥一说:“但是这有悖我们公司的服务宗旨,而且撕毁合同也是要付违约金的。” 车永毅说:“四十五万。” 陆蓥一对卓阳打了个响指说:“拿个名片给车先生。车先生,多谢惠顾,按照上面的账号把钱打过来就好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 回去的路上,陆蓥一一路哼着小曲,经过水果超市还特地进去买了平时舍不得吃的黄金猕猴桃,又拿下一箱蜜瓜,让卓阳抱在手上,自己则轻轻松松,两手空空地走在前面,还真是十足的老板派头。 卓阳也不生气,反正这点分量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走了一段,卓阳忍不住问道:“这件事你就这么算了?” “什么事?委托?”陆蓥一说,“嗯,算了。既然alpha给钱我们,那就不做好了。” 卓阳说:“可是你之前答应了beta和omega。” 第42节 “我可以解约啊,再说又没有签订合同,本来不就告诉他们说要到明天上午才给回复嘛,这根本算不上是违约。” 卓阳想了想,觉得陆蓥一说得也对:“不过这样就没法知道真相了。” 陆蓥一有些好笑地转过头来说:“你这么想知道真相?” “也不是。”卓阳又想了想,说,“我怕这个事情还会有后续。” “那又怎么样呢,当事人自己排斥调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陆蓥一说,“你放心,车永毅心里有数,我看真正的凶手是谁,他已经很清楚了。” “那他为什么不说出来或者报警?” 陆蓥一立定脚跟,这一回认真地看向卓阳。卓阳抱着箱子走过去了,发现陆蓥一没跟上来,也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陆蓥一说:“你没听我刚才说的吗?” “什么?” “凶手很可能在beta和omega之间。” “我听到了。”卓阳确定地点点头。 陆蓥一说:“所以啊……” 卓阳把箱子挪开一点,有点困惑地看着陆蓥一:“所以什么?” 所以他才不肯接受调查啊……陆蓥一在心里这么说着,他终于明白卓阳的问题出在哪里了,他的感情思维有一些奇怪。卓阳能够根据线索清楚地推出一件事情发生的原因极其未来的进展,但是对于其中人的感情部分似乎格外迟钝,甚至可以说,他似乎并不是特别能理解一些普通人有的感情和因为这些感情可能做出的决定。 第72章 case 04-8 abo 陆蓥一迅速地回忆了一下与卓阳认识至今所发生的一切, 他在罗婆婆的旅馆里工作, 对罗婆婆和李烟烟都很照顾,但是罗婆婆过世的时候, 他很平静, 李烟烟走就走了, 他也没有出声挽留。这两个与他相处了挺久的人离开他都没什么反应,更不用说后来的林雪萍母女了, 赵远、房立文、李烟烟, 他们来来去去,遭遇危险或是不幸, 又或化险为夷度过难关, 卓阳的表现始终是淡淡的。陆蓥一一开始是觉得那是因为卓阳的性格比较内敛, 毕竟是男人,不可能像女人一样什么都摆在脸上,可是与此相反,卓阳对他的感情却又表现得很直接…… 陆蓥一很疑惑, 卓阳的感情系统真的不太对劲。 见陆蓥一不说话, 卓阳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但不吭声。他肩上扛着的蜜瓜箱子一直搁在左肩,也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因为疲累就换一个肩膀,他的定性很足。 陆蓥一有了个想法,抬起头来喊:“卓阳。” “嗯?” “你喜欢我吗?” 闻言,卓阳脸上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喜欢。” 陆蓥一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卓阳显然有些疑惑,却还是道:“喜欢就是喜欢, 没有理由的,你长得好看,你有本事,你的性格我也喜欢。” 陆蓥一说:“在我之前,你还喜欢过谁吗?”陆蓥一认为这个问题是解决他心中困惑的重点,按照他的判断,卓阳应该是…… 卓阳说:“嗯,有过。” 什么?!这次换陆蓥一愣住了,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说:“什什什么?你竟然还喜欢过别人?”自己都没发觉自己问出来的话实在太有歧义! 卓阳说:“是的,以前也喜欢过像你这样的,他叫小鹿,跟你名字很像。” 陆蓥一:“!!!” 陆蓥一心想,很好,终于都弄明白了,这小子他妈的是把他当替身了啊!!!不知怎么的,陆蓥一就生气了,而且是十分、十分的生气,比秦伟锋出轨甩了他还生气! 陆蓥一气呼呼地往前一个人走了,卓阳显然有些不解,扛着蜜瓜走上来说:“怎么了?”见陆蓥一不理他,显然更疑惑了。 卓阳想了会,似是不太确定地问:“你生气了?” 陆蓥一的脚下一顿,被这么一问,突然间就哑然失笑了。他竟然会生气?难道说,他被卓阳搞得也有点歪心思了?陆蓥一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 卓阳说:“那你……”刚刚还很稳定的情绪似乎微微有了动摇,他也看出不对劲来了。 陆蓥一说:“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谁?” “你那个前任小鹿啊。” “哦,走了。”卓阳说,干脆利落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没有拖泥带水,没有伤感悲痛,没有惆怅不舍,轻松得就像是秋天干爽的凉风拂过。 陆蓥一愣了一愣,过了会才说:“哦。” 两个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陆蓥一是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好,卓阳是以为他还要讲话。大街上人来人往,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两个杵在人行道上的男人。过了好一会,陆蓥一才说:“回……回家吧。” 卓阳说:“好。”两个人就在沉默的气氛中回了日日保全。 第二天上午,陆蓥一刚刚爬起来,还在早餐桌上夹着锅贴蘸醋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叮咚叮咚叮咚”连续不停地按门铃。陆蓥一今天起得比较早,所以此时餐桌上只有他和卓阳两个人,李景书在厨房里做饭,其他人都还在休息。陆蓥一看了卓阳一眼,示意他去开门,过了一会,急冲冲地闯进来一个人,竟然是韦正义。 陆蓥一一看到这人就觉得没好事,赶紧一口把锅贴囫囵塞到嘴里,飞快地嚼了两下,一伸脖子吞了下去说:“韦爵爷,又是什么……” “你那个委托人出事了!”韦正义都不带跟他寒暄的,直截了当地上来拉陆蓥一的手,结果被卓阳中途拦住了,“哎哟,卓哥,你就别跟我计较这些细节了,真是大事。”韦正义见卓阳不肯让开,只好苦逼兮兮地说下去,“陆老板,昨晚abo那个组合出大事了,两个人受了重伤,唯一那个没事的就是嫌疑犯,他提出要求见你,现在车已经停在外面了,你快跟我去一趟吧。” 陆蓥一吃了一惊,心想果然被卓阳说中了,站起身说:“凶犯是哪个?” “那个舒克还是贝塔,就是林山,总之你跟我去就知道了。”警车就这样鸣着警笛一路把陆蓥一和卓阳拉到了警局。 ※ “你要找的人来了。”推开会见室的门,韦正义把陆蓥一和卓阳领进去,隔着安装了通讯器的钢化玻璃,陆蓥一看到对面坐着个人,那是一个跟前天下午来找他的那个beta完全不同的男人。前天下午来的那个beta如果说是一团火焰,那么今天坐在钢化玻璃后面的beta就是一团熄灭的焦炭。一看到陆蓥一来了,他才像是蹦起了点火星,激动地站起身来拍打着钢化玻璃,嘴里喊着什么,喊了一阵又发现不对,赶紧拿起旁边的通讯器说:“陆蓥一,他们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陆蓥一看向一旁的韦正义,就见韦正义摇了摇头。里面的beta林山自然也看到了这个动作,他的脸色顿时一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什么,他……他们……” 韦正义拿起通讯器说:“病人还没脱离危险,具体情况不能跟你透漏。” 林山的脸色刚刚松了一些,跟着又是一紧:“是……是吗……还没脱离危险……”他突然激动地拍打起钢化玻璃说,“你们把我枪毙了吧,是我做的,我认罪,你们快点开庭,什么惩罚我都能接受!” 陆蓥一看了韦正义一眼,韦正义对旁边负责值守的两个民警说:“都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两个警察很给韦正义面子,只说了句“给你们半个小时”就离开了。韦正义往角落里一杵说,“你们聊吧。” 陆蓥一看着他,韦正义一开始装作没看见,无奈陆蓥一的眼刀越来越犀利,只好转过头来说:“不是吧,连我也要回避?” 陆蓥一说:“韦爵爷……” 韦正义说:“行行行,我在门外等着。”反正这儿有监视器,不怕他们玩什么幺蛾子。 等韦正义离开后,陆蓥一让卓阳站在门边看着,防范韦正义搞什么花样,自己走到探视位坐下来,拿起了通讯器。“说吧。”陆蓥一缓缓开口道。 林山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来:“说……什么?” “说怎么回事。”陆蓥一说,“不是你喊我们来的吗?” 林山像是思维都打结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不……不需要了。” 陆蓥一眯起眼睛,翘起二郎腿,把手交叠在膝盖上,冷冷地说:“再说一遍。” 林山有点怯怯地抬起眼睛看向陆蓥一,嘴巴蠕动了半天说:“不……” 陆蓥一猛地一敲通讯器,刺耳的啸叫声几乎震聋了林山的耳朵,他皱起眉头捂住耳朵说:“你、你干嘛啊,你有病啊!” 陆蓥一拿起通讯器,二话不说就开骂:“你他妈才有病,就这么一晚上干什么事去了!跟你说今天上午给你回复,这你都能惹出事来,还搞得一个危急一个重伤?既然是你干的,你自杀也行认罪了等枪毙也行,横竖等着就好,急三火四地把老子叫来就是为了让老子看你玩颓废?你特么以为老子很空啊,我告诉你,今天你既然我叫过来了,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你不把事情说明白了我让你呆在牢里也不安生!” 陆蓥一生得颇有点祸国殃民的味道,平日又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好脾气,谁想到会这么跑进来二话不说拎起通讯器就开骂还不带停顿的,把个林山听得目瞪口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陆蓥一往椅背上一靠说:“说,还有二十五分钟。” 林山:“……” 陆蓥一把眼睛一眯,林山差点吓得蹿起来说:“我我我说。” 陆蓥一冷冷一笑,把双手在胸前抱了,跟只虎视眈眈的猛兽似地盯着林山。 林山想了半天说:“我……我其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蓥一刚一动弹,他立刻说:“我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我我醒过来就发现毅哥他……他……”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林山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小陆,很凶很凶的,嗷嗷! 第73章 case 04-9 abo 如果要用一个流行的侦探小说种类来概括发生在abo三人组身上的事的话, 叫作本格推理, 用手段来划分的话,叫作密室杀人事件, 事情是这样的。 前天下午, 林山和欧嘉文分别到日日保全下了委托, 要求调查九天前发生的车永毅高坠事件,其中omega欧嘉文是注意到陆蓥一之前“护宝奇侠”的表现后查到了他的职业才起了委托他的意思, 至于beta林山, 熊孩子纯粹是跟踪欧嘉文到了日日保全,心里憋不下那口气, 才同样委托了日日保全来调查。 本来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两个委托, 互相没有交集, 但是昨天上午,陆蓥一和卓阳去看现场的时候刚好遇上了高坠当事人alpha车永毅,这个事情就暴露了。车永毅在当天中午找到两人谈了这件事,表示这就是一个意外, 并不存在什么凶手, 希望两个人都能放弃委托, 打开心结,大家还做以前一样的好伙伴。尽管欧嘉文和林山两个人都对对方还存有不满,但是看在车永毅的面子上,暂时算是把这件事按下了。 下午三个人有个电台通告要上,主要是为他们的新专辑和这次首场演唱会打宣传,没想到在节目上, 车永毅竟然第一次向听众些微透漏了自己可能要退出abo的讯息,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有听众打电话来抗议的,甚至有人围堵到了电台门口,abo三人间的气氛也再度因此紧张起来。 “我很不开心,虽然之前已经听毅哥说过了,但是对我们说和对大众说,那种感觉是完全两样的。”beta林山现在提到这件事,神情还是黯然的,从他的表情中可以明显看出他是确实把车永毅当做一个兄长来看的,兄长的离去令他感到了被背叛。 “欧嘉文呢?” “他?”林山撇了撇嘴,“他一向是最会装的了,我是看不出来他真实怎么想的啦,反正好像挺平常的。” “哦,然后呢?” “然后上完通告以后,我们就各自回去了。公司给我们安排了集体宿舍,不过我心里有点闷,所以就去公司健身房运动了一下,毅哥好像也有点事外出了,欧嘉文就不知道在干吗。”他说,“然后大概是到了晚上六点多吧,我收拾完所有东西准备回去了,结果发现毅哥打了我好几个电话。” “什么时候打的,打了几个?有留言或是短讯吗?” 林山努力想了想说:“好像是从四点多开始打起的,打了五个,没有留言短讯。怎么了?” “没事,你接着说。” 林山有些莫名地看了陆蓥一一眼,说:“然后我就回拨电话过去,毅哥接起来后告诉我说,他今天买了不少食材,让我们回去一起吃火锅。”林山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们三个都很爱吃火锅,因为以前日子过得不好,为了省钱,那时候我们经常用清水涮些蔬菜丸子什么的吃,美其名曰是吃火锅。”他的神情里流露出对往日时光的向往,尽管那个时候他们三个人没名气又没钱,穷得不知道明天的路在哪里。 林山收回仿佛回看向昨日的目光,接着道:“我知道毅哥可能是想跟我和欧嘉文道歉,本来我是很生他气的,虽然也气他丢下我们单飞,但是他的确是很出色,我早就知道他有一天会一飞冲天的,我更生气的其实是,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一直瞒着我们不跟我们说,就好像我们会反对他似的。” “你们不会吗?” “不会。”林山坚定地摇了摇头,随后又补了一句,“至少我不会。” “可是alpha一走,abo也就荡然无存了吧。”陆蓥一还记得欧嘉文曾说过的话,车永毅是这个组合的核心人物,这个组合缺了谁都可以,但是没了车永毅,abo也就不存在了。 林山说:“我怎么样都可以啦,去当幕后或者伴舞什么的,反正赚得也还行,毅哥可是我的偶像呢,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他能够有好的发展!”林山说这话时的表情是十分诚恳的,陆蓥一不怀疑他。 陆蓥一说:“你回去吃火锅的时候,欧嘉文到了没有?” “嗯,到了。”林山说,“我到的时候毅哥和欧嘉文都在,不过他们好像……不太开心,也许又吵过了。” “欧嘉文很反对车永毅单飞?” “我也不知道啊,”林山困惑地挠了挠脑袋,“他之前没有这样表现明显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个事啦,反正我去的时候他们俩本来似乎在吵什么,看到我就不吭气了,然后毅哥就招呼我一块儿把菜端出去,开了酒一起喝,再后来欧嘉文好像也没什么事了。”林山说,“欧嘉文那个人,其实我一直搞不太懂得,虽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但是他从小就心眼多,很不好琢磨。” 陆蓥一说:“后来呢?” 第43节 “后来……”林山说到这里脸色便黯淡下来,“后来就……一起吃火锅,喝酒,我喝多了,自己稀里糊涂的,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出事了。” 陆蓥一说:“停。” 林山疑惑地看向他,陆蓥一问他:“喝多了是喝了多少,喝的什么酒?喝到什么程度?” 或许是回答过太多次这个问题了,林山很快回答说:“52度的白酒我喝了大概有半斤,然后还喝了点啤酒什么的。当时……反正就稀里糊涂的,那段时间的记忆我一点都没有。”他忽然弯下腰去,双手用力抱住脑袋。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势,精神上的痛苦与迷惘令他不由得想要将自己藏起来,但是不行,要查明案情的真相,就必须把这个人从安全地带挖出来。 陆蓥一敲了敲钢化玻璃以引起林山的注意:“听好。”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坚定且不容推翻的语气道,“人未必是你杀的。” “可是……”林山的话在接收到陆蓥一严厉的目光时,顿时就止住了。这个看起来笑嘻嘻的青年人当他敛去了那副无害的外表,其实看起来是有点凶的……像是老家那些有身份的人,林山想。 陆蓥一说:“你既然知道找我来,必然是心里也有不甘心,如果你真心认为自己就是杀人凶手,那么我们的会谈到此为止,我现在就走,你觉得呢?” 林山被陆蓥一的气场压得说不上话,眼看着陆蓥一真的站起身来,接过卓阳递过来的外套,不由得大喊道:“别别、别走,我不是杀人犯!” 已经微微转过身去的陆蓥一重新又坐回椅子上,脸上挂着他招牌式的懒散笑容:“行了,现在请你好好地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林山嘟哝着:“我也不想稀里糊涂地冤枉自己啊,可是……可是这是一起密室杀人事件啊……” 这的确是一起密室杀人案。 根据林山所说,abo三人组合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但是毕竟目前还处在成长期,不能算一线明星,自然也就不会财大气粗到一人一栋豪宅的地步。他们至今还住在鸿升公司分配给他们的集体宿舍中。 这是一套位于某个高档住宅小区高层建筑顶楼的套房。这个高档住宅小区里的住户大多都是一些类似abo这样的小明星,剩下的则是演艺相关的工作人员,也有部分私营企业主或是大型企业的外籍高管,总之都是一些素质不错并且十分注重隐私的人。换言之,这个小区的物业保安都是素质比较高的专门人士,不太可能随随便便放人进来。 小区里的高层建筑都有底楼大厅,配备了专门的管理人员与门卫。要想进这个小区,除了在小区大门处需要刷卡以外,进楼、进电梯还需经过专门的静脉识别系统才能放行,外来人员则必须经过底楼管理人员的登记,并且一定是要与住户联系上后才被允准进入。加上这些高层建筑统统层高三十二,彼此间距不小,所以也不存在从别的建筑攀援进入的可能性,换言之,这里的安保措施基本上是滴水不漏的。 每天晚上,abo只要是回宿舍休息都会有专门的保镖陪送,直到确认他们安全到达以后才会离开。那一天林山在健身房运动完毕后也照例由保镖护送回宿舍,当时大概是晚上六点四十分左右,他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abo的宿舍包下了这栋7号楼的整个顶层,是一个十分大的空间,加上隐私保护和排练歌曲的需要,房门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平时有什么响动,外头都不太能听到,但是那天林山就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在争吵,可见争吵的激烈程度。打开门进去后,林山发现车永毅和欧嘉文两个人都面色不太好地瞪着对方,尤其是欧嘉文。见到林山进来,车永毅还打了个招呼,欧嘉文则是一声不吭地躲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第74章 case 04-10 abo “我们一个人有一个房间, 剩下的区域是共用的。”林山解释说, “毅哥的房间带一个观景阳台。” 车永毅跟林山尽量自然地打了招呼,喊他一起吃饭, 然后就去把为晚饭准备的材料端出来。因为是涮火锅, 所以没有太复杂的工序, 两个人在地上摆了个小桌,盘腿坐在地上, 摆上电磁灶和锅底, 就可以开吃。 “欧嘉文是迟一点出来跟我们吃的,我记得那个时候他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我一向都弄不太懂他, 看了他的样子后, 还想着是不是刚才听错了。” 然后三个人就像没事人一样吃起了火锅, 席间三个人都喝了酒,欧嘉文是酒量最差的,所以只喝了一罐啤酒,车永毅和林山的酒量都还不错, 车永毅更强一些。 “我怕气氛不好, 所以就挑一些有意思的事来讲, 像是听到的圈内八卦,还有一些网上看到的有意思的事情。”林山说,“哎,我跟你们说,现在的小姑娘可好玩了,给我们开的论坛里有个板块是同人文什么的, 都是她们自己写的小说,毅哥不让我看,我就偷偷去看了,没想到居然是以我们三个为主角的爱情小说,太好笑了!” 陆蓥一心想,也就只有你看到挂着自己和同伴名字的高h文还能这么没心没肺。 林山说:“哎呀,我扯远了。”总算熊孩子又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重又沮丧地低下头去说,“然后说着说着,不知是谁先提到了过去我们在山里的日子,真的是感觉好遥远啊。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走上这样的道路,鲜花、掌声、镁光灯,还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简直像梦一样。” 说到这,林山的眼眶微微有点红了,他吸溜了一下鼻子说:“那天醒过来发现毅哥和欧嘉文都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差点就崩溃了,美梦醒了,我却跌入了那么可怕的噩梦里!” 陆蓥一冷酷无情地看着他:“再可怕你也得给我一五一十地回忆起来,一点儿不漏地告诉我。” 林山哆嗦着抬头看了陆蓥一一眼,然后飞快地低下头去又努力想了一阵说:“那个时候我们喝酒,大概是……喝到九点多还是十点……”他想了又想,还是不行,说,“我真的记不清了,我那会儿基本就是喝断片了,然后我就睡着了吧。大概是十二点多的时候,我突然就醒了过来,发现房间里热得要命,而且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谁关了灯。我喊了几声都没人回答,就爬起来想要开灯,结果踩到了……踩到了……” 陆蓥一看着他,林山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当时什么也看不清,我就摸索着去开灯,按了开关才发现可能是电闸跳了,又摸过去找电闸,等把电闸拉上去以后,灯亮了,我一下子就傻眼了,因为毅哥他仰面朝天倒在好大一滩血里,欧嘉文不见了,我慌得不行,又想着要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又想着要把欧嘉文找到,我还想过是不是有小偷闯进来了,去门口看过,但是门锁得好好的,因为我们是高层,所以阳台和窗也都是全封闭的,那个时候都关着……” 林山越说越是恐慌:“房子很大,我……我急得到处乱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后来我在我的房间的门口竟然看到了欧嘉文,他……他脸朝下地倒在地上,身下也是一大滩血,我回到客厅才发现刚刚我躺着的地方附近扔着一把刀,那把……那把刀是我平时买来玩的,可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杀人的倾向啊,我就是玩玩……” “你为什么看到自己的刀就觉得是自己做的?我听说警察赶到的时候,你一个劲地说是你不对、你不好,你酒后失控。” 林山的头埋得更低了,像是一个被老师责骂的学生,吭哧了半天才轻声说:“因为我……我有过前科。” “什么样的前科?” “就是……他们说我有梦游,说我有一晚梦游拿了个话筒在那儿捅沙发,他们说如果我手里拿的是刀,捅的不是沙发是人,那就出事了,所以……” 陆蓥一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因为这样,你认为车永毅和欧嘉文都是你杀的?” 林山偷偷看了陆蓥一一眼,点点头。 “你是猪啊!” 陆蓥一狠狠一敲通话器,林山顿时皱起眉头又“嗷”地叫了一声:“疼,耳朵疼。” 陆蓥一说:“真是笨死了,你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喝了个稀巴烂,居然还能第一反应是自己杀了人?还跑去自首?” 林山急了,说:“我……我也不想啊,可是当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个,门窗都锁得好好的,除了我,还能有谁?” 是啊,还能有谁呢? 陆蓥一和卓阳从看守所出来,卓阳问他:“接下去我们去哪里?”韦正义告诉过他们,目前案子还在调查阶段,但是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超过十天,在这十天里头,他还能动用手头的调查权,给他们走一些后门,超过了,就只能按正常流程走。韦正义说:“怎么样,两位,我可够义气了,卓帅哥,你上次答应我的事还没兑现呢。” 卓阳说:“解决了这件事,我来安排。”韦正义才喜滋滋地走了。 寒风阵阵,m市在前天以前还是在秋老虎肆虐,这便变了天了。陆蓥一被冷风刮得脸有些生疼,想了会说:“先去他们的宿舍看看。” abo的宿舍位于闹市区的一条僻静马路上,也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陆蓥一没有让人打招呼,先试探了一番小区的保全措施,确认管理很严格,普通人难以混进去后,方才拨打了韦正义的电话,让他和小区保全沟通。挂断电话以后,小区保全的负责人脸色有点不好看,在他看来,陆蓥一刚刚那一手可是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了,不过他仍然很有职业素养的将两人恭恭敬敬领到了abo的居所门口。 上楼之前,陆蓥一左右打量了一番,7号楼一左一右另外各有两栋楼,但是楼间距很大,中间是大片的绿化及公共设施,很难想象有人从外部侵入楼道内部。陆蓥一看着那名负责人刷了静脉识别系统,楼道底部的玻璃门才缓缓打开,里面立刻有人迎上前来:“林主任。” 林主任对那名接待人员点点头,伸出手递过去一样东西说:“我带这两位办案人员去看一下顶楼。” 那头马上反应过来,接过林主任手里的东西说:“好的,我这就让人拿钥匙来。”匆匆忙忙地走了。 陆蓥一说:“你们把那套房子锁掉了?” 林主任有些不屑地看了陆蓥一一眼说:“当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自然要保护好案发现场。” 陆蓥一说:“abo用什么门锁,钥匙一共有几把,能不能复制,你们保管了几把,平时在谁手里?” 林主任没想到陆蓥一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么多关乎要害的问题,愣了一会才回答道:“这里所有房间都统一采用我们特别定制的智能磁性密码锁,钥匙是配套打造的,除了用户人手一份以外,我们物业有一间专门的钥匙房,分别保留有一枚钥匙。这种门锁在制造时就会匹配产生相应的随机密码,密码通过机器实时写入到钥匙的记忆系统之中,密码是暗码,钥匙配置完成后谁也没法读取,所以也无法复制。钥匙房在我们的办公中心库房里保管,平时外头上有密码锁,密码锁的钥匙只有我和鄙公司集团总部的安保总负责人有。” 陆蓥一说:“你当天在哪里,钥匙离身过吗?” “当天我休息,钥匙随身带着,没有被取走的可能性。”林主任打量了陆蓥一一番说,“怎么,陆先生怀疑我?” 陆蓥一还没回答,卓阳却先他一步答道:“案情查清楚之前,所有可能我们都必须要调查一番,林主任还请不要介意。” 陆蓥一心想,又来了。说卓阳迟钝,他在待人接物上明明是得体的,可是为什么对于私人感情方面,总是显得那么违和呢? 林主任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钥匙很快拿来,林主任带着两人坐上电梯,说,“除了房门锁以外,使用电梯也必须用钥匙感应,这样能增加安全系数。”他说的钥匙,其实是一枚黑色的磁性柱体,上头刻有数字“320”,林主任进去后在面板前照了一下钥匙,电梯便感应出了楼层,柔美的女声播报道:“欢迎回来,abo先生。” 到了32层,电梯门打开,女声又道:“再见,abo先生。” 电梯外头有条弧形走廊,走了两步就看到了一扇对开的玻璃门,玻璃门里面是一个小型门厅,再里头还有一扇门。林主任一面用钥匙开了外面的门一面说:“里头的门锁是鸿升公司自己定制的,钥匙我们也没有。” 陆蓥一从口袋里取出韦正义偷偷给的磁卡在门禁上刷了一下,门锁发出“咔哒”一声,显示解锁了。林主任说:“发生这样的事其实我们也不想,不过你们也看到了,从我们公司的保全措施来看,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外人作案。” 陆蓥一没有接口,只是站在门厅处看着abo们曾经的住所。这是一个弧形空间,正对门口处有一堵类似影壁的水晶玻璃墙,墙上挂着硕大的abo宣传海报,三名青年身穿各种造型的衣服摆出pose,有太空服造型的照片、西方中世纪贵族造型的照片,还有一张三人身上穿着类似金属制造的盔甲一般的衣服。 陆蓥一摸着下巴打量了这张照片半晌,心想,这造型有点眼熟啊,怎么有点像……对了,圣斗士星矢里的圣衣?林主任注意到了,看了一眼说:“哦,这是他们的新海报,我们办公室里也有一张,据说是这次演唱会的主打造型,听说本来是打算穿了这个衣服再坐飞马出场的,谁想到,唉……” 陆蓥一的眼睛忽地一亮,眼睛又在那张海报上来回看了一番说:“林主任,我们还要看很久呢,要不您先去忙自己的?等我们调查完了,会给您打电话的。” 林主任有点意外,不过还是很识时务,说:“行,那我先走了,钥匙给你们,回头还给楼下的小郑就行。” 陆蓥一点点头:“一定一定。” 第75章 case 04-11 abo 林主任一走, 卓阳便走到陆蓥一身边问:“你发现什么了?”或许是已经太过熟悉的缘故, 卓阳现在对陆蓥一的任何表情都十分了解,几乎是陆蓥一稍微有一些表示, 他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陆蓥一摇摇头说:“暂时还没有, 只是有点在意, 你也想想,回头我们讨论讨论。” 卓阳说:“好。”于是也盯着这堵海报墙看了一番。 陆蓥一不管他, 自己先走了进去。影壁后头便是一个弧形客厅, 这栋套房整体是一个复式空间,底楼有两间卫生间、一间厨房、一个客厅, 另外还有三间工作室加一个大排练厅。此时客厅里一团乱, 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其中可以看到一串脚印,另外现场用粉笔勾勒出了一团人形,显示出当时车永毅倒下的位置、一个弧形,长度大概相当于一柄军刀, 另外有一些东西掉落的地方都摆了号牌, 包括拖鞋、光碟、瓶瓶罐罐等等。 陆蓥一蹲下去看了那人形一阵, 想了想,躺了下去。他看过韦正义给的现场照片,当时车永毅的姿势是一个仰面躺倒的姿势,双手捂在腹部,两脚分开。然而,十分奇怪的是, 车永毅头朝向外,脚的位置却是对向电视柜的。他的伤口显示是被人正面捅刺,所以这个姿势是有问题的。 陆蓥一正闭着眼睛琢磨着,就听卓阳的声音响了起来:“看血迹溅射的情况,凶手应当刺了车永毅两刀,都是正面袭击,所以是熟悉的人刺的。第一下车永毅可能没反应过来,被凶手推着往前,也就是车永毅往后倒退,地上有他后脚跟着力的脚印,另有一条腿是拖痕,然后撞到了身后的电视柜,接着凶手第二刀下去后,他没力气了,倒了下去。接着……这个姿势看起来应该是凶手替他摆放的,否则他应该是先正面跪倒,然后摔倒在地。”卓阳想了想说,“看起来凶手并没有想要他的命。” “嗯。”陆蓥一爬起身来,卓阳所说的正是他刚刚在脑中重建的犯罪过程,“连刺了两刀却怕他摔倒压迫到伤口造成更大出血,所以把他翻了过来,一个有意思的罪犯。” “欧嘉文当时在干什么?”卓阳问。 “是啊,在干什么呢?”陆蓥一说,“根据林山的证词,当天晚上,他和车永毅都喝了不少酒,但是欧嘉文因为酒量不好,所以只喝了一罐啤酒,难道他就这么醉了?如果凶手真的是林山,那么当他在砍杀车永毅的时候,欧嘉文人在哪里,在干什么?” 卓阳说:“你是不是怀疑欧嘉文?” “不,我只是提出疑问。”陆蓥一说,“任何案件都不能有先入为主的思想,我现在谁都不怀疑,我只是个来搜集线索的人。另外,你别忘了,如果要说欧嘉文是凶手,那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是无法绕过去的,不是欧嘉文也被砍成重伤,而是欧嘉文的伤口在背部。” 没错,abo的密室杀人案中,车永毅和欧嘉文都受了重伤,车永毅被人正面捅穿了腹部,欧嘉文那一刀却是从后心窝扎进去的,两人之中,其实欧嘉文才是伤得最重的那个! “如果是自己捅自己腹部一刀那当然没有难度,但是自己给自己背后来了一刀,那就玄幻了。” 卓阳听得出陆蓥一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确实在怀疑欧嘉文,只是苦于还未找到证据。 “为什么?” 陆蓥一看了卓阳一眼,虽然卓阳这句问句没头没尾,像是接着他上一句话,但是他还是听出了卓阳真正的意思。陆蓥一心想,无论他和卓阳现在是什么关系,他都不得不承认,他和卓阳确实很合拍,卓阳是一个能够跟得上他的思维并且十分强有力的搭档。 陆蓥一说:“直觉。” “直觉。”卓阳重复了一遍,“我找找线索。”他没有质疑陆蓥一,因为他们都是那种曾经常年战斗在生死一线的人,在他们看来,所谓的直觉并不虚无缥缈,那是用无数次的考验累积起来的下意识的反应。 卓阳走开后,陆蓥在客厅里又兜了一圈,期间捡起一旁桌上放着的什么电器的遥控器看了一眼,然后才去底楼各个房间晃了晃。大排练厅里堆满了各种乐器和音响设备,其中一个乐谱架上还夹着一本歌谱,他随便翻了翻,发现歌名叫作《青春不死》,显然是这次演唱会的主打歌曲。 放下歌谱,陆蓥一又分别去三间工作室看了看。三间工作室显然隶属于abo三个不同的成员,三间房间也十分明显地体现出了这三人不同的性格特征。beta林山的房间是最乱的,他在abo里主要负责舞蹈这一块,所以工作间里到处都是散乱丢着的舞蹈教学碟片,另外也有不少漫画杂志,地上则扔着不少乱七八糟的零食口袋、饮料罐头,靠墙的地方有口陈列柜是唯一整齐的“异类”,陆蓥一凑过去看了看,里面都是各种枪支之类的手办,显然这小子是个军迷。在柜子的顶层,陆蓥一看到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abo三人的合影,照片已经有了年头,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拍的,背景是一座大山,那时候三个人看着都挺青涩的,虽然已经隐隐有了现在的特质区分,但总体看来还是比较淳朴。三个人勾肩搭背地对着镜头笑,车永毅在最中间,左手边是林山,右手边是欧嘉文,林山和车永毅搭得很紧,欧嘉文却略略有些生分,稍微离开了两人一些,笑得有一些腼腆。 感情很好的三个人。陆蓥一心想,为什么有一天会走到两伤一人被抓的地步呢? 放下相片,他又去隔壁房间看了看。这一间想必是车永毅的工作室,林山的工作间就连墙壁都是五颜六色的,画满了涂鸦,车永毅的房间却一派的严肃正经。房间里挂着厚重的窗帘,有一张写字桌,一套音响,一把吉他,一架钢琴,还有一整列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哲学、经济、声乐、电影,陆蓥一看了一阵,挑出了其中一本书,那是一本养生方面的书籍,车永毅看书很爱惜,没有折角污渍,干干净净地拿金属书签夹在书页里,陆蓥一打开的那一页写的是如何保养声带的。 放下书,陆蓥一又到车永毅的书桌前看,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沓白纸,上面是五线谱,车永毅似乎在创作一首新的歌曲,陆蓥一看不懂,只看到一旁写了一行字:“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如果奇迹能够出现……” 什么意思? 陆蓥一试着拉了一下车永毅的抽屉,抽屉是被锁住的,陆蓥一用一根铁丝撬开了锁,里头也是工工整整地放着一些契约文书之类的公文,此外还有一个倒扣的相框,陆蓥一拿出来看了一眼便发现那同样是一张abo三人的合影,并且和林山房间里的那一张显然是拍摄于同一个时间段,但是镜头里三人的表情却和林山房里那张大不一样。林山房里三个人都对着镜头在微笑,但是车永毅房里这一张,用世俗眼光来说,是拍坏了的,因为在这一张里,林山在做鬼脸,车永毅无奈地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股宠爱的感觉,而欧嘉文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俩,眼神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孤独,还有一点隐而不发的生气。三个人都没有看镜头,但是三个人的心境却远比林山房里那一张表现得明显。 陆蓥一拿着那张相片匆匆跑到最后一间房里,找了一阵后,果然在一个上锁的抽屉深处的小盒子里翻出了同样的一张相片。欧嘉文工作间里的相片和林山工作间里的是一样的,令人感到震惊的是,欧嘉文相片上的林山脸上被人用鲜红的马克笔打了一个叉。叉虽然是打在相框镜面上的,但是那股恨意还是扑面而来。陆蓥一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思索着这三张照片,两组不同的场景下代表着的意义,思索着那个叉的意义,突然,他听到卓阳的声音在喊他:“小陆,你过来一下。” 陆蓥一找了个纸袋,将那两个相框放进去,然后上楼。卓阳正站在一间房间里头,房间是从楼道数过去的第二个门,接近窗台的地上同样用粉笔圈出了一个人的样子,这里是欧嘉文的房间,地上的范围是当时发现欧嘉文的位置。陆蓥一走过去说:“怎么了?” 卓阳说:“欧嘉文倒在这里,头正对着窗户,看起来像是想要到窗边呼救,却被林山追上了,在背后捅了一刀才倒在地上。接着他还顺着门口爬了几步,地上和墙上有相应的血迹。” 陆蓥一想了想说:“有问题。” 卓阳点头:“是的,有三个问题。第一,如果林山真的是梦游杀人,那么欧嘉文想要求救,应当是找个地方拨打110,如果手头没有电话,慌不择路,也应该是去带有阳台的车永毅房间求救或是躲进自己的房间,无论如何也不该跑进林山的房间。第二,他们三个人当时明明是在吃火锅,却没有一扇窗户开着通风用,而林山回忆说他醒的时候房间里非常热,并且电闸是跳掉的。” 第44节 陆蓥一“嗯”了一声,他对林山的证词记忆深刻,跳闸意味着过载,加上室内的高温,可以说明不少事情。 陆蓥一说:“第三呢?” “第三,”卓阳说,“你转过去,我做给你看。” 陆蓥一听言转过身,卓阳喊:“跑。” 陆蓥一扭头就跑,卓阳在背后抓他,用的是左手,陆蓥一的身体自然有了个偏转,他努力挣脱,整个人因而更加向右倾斜,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背后靠右的地方受到了轻轻一击。 陆蓥一明白了:“林山是右撇子,持刀的一定是右手,如果欧嘉文要逃跑,他只能用左手去抓他,加上门的空间不大,那么在背后捅刀的时候很难戳中他的左侧心脏部位,更可能是插在右侧。” 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欧嘉文左背后的那个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假使他能够想办法从背后捅自己一刀,显然也没有办法再把这把刀拔出来,扔到楼下去而不留下血痕。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林山背后的伤痕并不是那把如今被当做证物的刀所造成的。陆蓥一想到了什么,他重又退出来,往后看去,林山的房间斜对面有一扇关着的房门。 “那是谁的房间?”陆蓥一边说边走过去看。房门虽然锁着,但是这显然难不倒他和卓阳两人中任何一个,很快他们打开了房门,陆蓥一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个服装道具间。他在里头晃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第76章 case 04-12 abo “看来我的推测有问题。”陆蓥一摸了摸下巴说, 并不觉得承认自己的失败有什么大不了的。 卓阳说:“你怀疑欧嘉文背后的伤是他自己通过机关制造的, 比方说……弩箭。” 陆蓥一再次在心里感叹,卓阳真的是能跟上他的思路, 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逃不开这个男人的眼睛。卓阳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用带有探询的眼神看向陆蓥一, 意思是怎么了? 陆蓥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他这话一出口, 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果然,卓阳听了以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他说:“你想什么, 我都能明白。” 陆蓥一心里叫苦不迭, 心想这下子更是没法把自己从那个莫名其妙的炮友关系中解救出来了, 只好咳嗽一声说:“咳,可是,我想错了。” 卓阳来回看了看林山房间门口和这间道具室的门口说:“这个射程是能够达到欧嘉文背部受伤的效果的,用弩箭射出干冰或是冰块制成的箭头, 箭头嵌入伤口, 由于事先调好了暖气装置, 因此室内气温急剧升高,干冰或冰很快汽化消失,到达一定温度后,如果设置大功率电器同时启动,则会造成短时间内电路过载,断电保护装置自启动, 电闸掉下,这就有了林山醒来时候所说的热和黑两种情况。” “但是我们没有找到弩箭发射装置,虽然这里的空调温度确实调得很高。”陆蓥一刚刚看过了室内空调遥控器上显示的温度,非常高。 卓阳说:“再仔细找找。” 于是两人又分散开来,分别在这间服装间内搜索起来,期间甚至搬了椅子爬到橱顶上去看过,遗憾的是,他们不仅没能发现弩箭之类的暗器装置,连有人在此处固定安装过东西的蛛丝马迹都没发现。陆蓥一叹了口气,蹲在椅子上说:“别找了,我们确实推论错了。” 卓阳又将一排衣服挨个摸了一遍才停下手说:“换个思路?” 陆蓥一摇摇头:“暂时想不出别的了。”正说着,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陆蓥一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韦正义打来的。“韦爵爷,又怎么了?”他接起电话,没精打采地说,那头却传来了韦正义亢奋的声音。 “醒了醒了!” “谁醒了?” “欧嘉文!”韦正义高兴得嗓门都粗了,“刚刚欧嘉文醒了,现在在做检查,医生说如果明天他情况稳定的话,我们可以派人过去跟他交谈两句,不过只给十分钟时间。” 陆蓥一马上说:“给我们留着。” “ok。” 挂断电话,陆蓥一从那张椅子上蹦跶下来,随手就想用袖管擦椅子,被卓阳拦了下来。卓阳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在椅面上抹了抹,又看向陆蓥一,把手一伸。 陆蓥一莫名其妙,说:“干吗?” 卓阳干脆直接抓了他的手过来,拿手帕给他抹了一把。陆蓥一惊呆了,这这这……这是幼儿园阿姨吗?卓阳一点都不觉得他做了什么有问题的事,很自然地把脏了的手帕一收说:“欧嘉文醒了?” 陆蓥一如梦方醒一般点点头:“……哎,醒了。” 卓阳说:“明天能看到他?” 陆蓥一又点点头:“嗯嗯。” 卓阳有点好笑地看着他,问:“那接下去我们干吗?” “干吗?”陆蓥一猛然一拍脑袋,对啊,他们还在查案呢,怎么最近自己老是被卓阳这家伙搞得智商下线?!陆蓥一有些郁闷地看了卓阳一眼,卓阳马上回以“怎么了”的眼神,陆蓥一本来想瞪他一眼,回过神来一想,尼玛这算是眉目传情吗,好险地把自己表情控制住了,咳嗽一声说:“这、这里暂时没有别的发现了,咱们去体育中心看看。” 本来天河体育中心那起高坠案子才是他们真正接到的委托,只是形势跟不上变化,莫名其妙地这就成了起密室杀人案,但是在陆蓥一看来,天海体育中心的alpha高坠案必然和现在发生在abo寝室的密室杀人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那才是一切的源头。 将钥匙归还给林主任,陆蓥一和卓阳又驱车赶往天海体育中心。此时虽然是工作时间,体育中心的门口却围着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有学生,也有白领,甚至是上了年纪的阿姨婆婆,她们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守着体育中心门口,以期能够遇到abo方面的工作人员,得知自己偶像的最新消息。 abo出事的事自然是经过竭力隐瞒的,但是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首先是在微博上一些大v爆料,然后是报刊蓝v的跟进,现在许多人都已经听说了abo三人出事,两人重伤住院的消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目前还没有人知道abo三人的出事到底是怎么个事,也不知道beta林山现在在拘留所里,否则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陆蓥一见门口进不得,拉了拉卓阳,往一旁的小巷子里拐过去。穿过曲折的小巷又穿过一个工地,他们来到了体育馆的后门。期间,陆蓥一给韦正义打了电话,韦正义又给体育中心的工作人员打了电话,所以到后门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那个工作人员把他们领到了场馆里面,然后便做自己的事去了。 昨天前来的时候,这个体育中心里还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现在却是冷冷清清的。施工已经停了,工人们大部分被召了回去,只剩下少数几个正在外头拆解一些工具设施。abo这次闹了这么一出,鸿升娱乐公司的损失恐怕不小,就算将来ao两人能够恢复健康,要东山再起恐怕又需要过一个坎了,更何况如今凶手还没找到,找出了凶手,那abo这个组合是不是还存在着都不好说。 卓阳没有陆蓥一那么心思婉转,到了现场便再度开始慢慢地摸索起来。陆蓥一回过神来,就见卓阳已经站到了之前他们坐过的升降台上,喊他:“帮个忙。” 陆蓥一没奈何地走过去,研究了那操控台一番,按了一个键,升降臂便慢慢升起,陆蓥一操控旋钮,调整着升降臂的动作。卓阳让他把升降台停在了车永毅那匹飞马本该在的地方,此时那里只余下了保险绳的绳头,跟上次看到的一样,露着被人为截断的切口。卓阳正在看那根保险绳,忽然听到有人大喝了一声:“你们在干嘛!” 陆蓥一和卓阳同时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脸的气急败坏:“谁让你们随便动机器的!” 陆蓥一稍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你啊!”来人正是昨天才替他们操作过工作台的工人,陆蓥一记得他好像姓……周,“周先生。” 姓周的工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是陆蓥一两人再度造访,一下子有些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什么粉丝进来捣乱。”他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操控台,又看了看上头的卓阳。 陆蓥一马上奉送笑脸一个,说:“对不起啊,我们以为这里没人了,所以就自己动手了。我们过来再调查一下,已经跟你们老板和警方都打过招呼了。” 姓周的工人说:“调……又要调查?不是都已经清楚了吗?” 陆蓥一说:“哦,还有一些证据需要补充。” “什么证据!”姓周的工人一下子拔高了嗓门,吓了陆蓥一一跳,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道,“对、对不起,老板,我没见过世面。”他说,“你们查、你们查,操控台我来就好。”陆蓥一有些疑惑地让开,让对方来操作。 卓阳又在上面看了一阵,然后才下来,那个姓周的工人表现很奇怪,他就像是格外担心卓阳的安危一般,一直盯着在高空的卓阳看,直到他人下来,才松了口气。 他说:“两位老板,没什么问题了吧,没什么问题,我这儿设备就得开始拆了。” 陆蓥一说:“你们这是要撤走了啊?” 他说:“是啊,演唱会办不成了,真是的,白忙活了一场。”一面说着,一面又看了上空一眼,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陆蓥一和卓阳两人走出体育中心十五米,突然彼此对看了一眼,跟着齐齐转身,跑到一侧墙边,一个托一个,一个翻身上了墙后伸手拽上另一个人,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翻了回去,从观众席入场。 “姓周的有问题。” “绳子也有问题。” 两人悄悄地摸回了舞台附近,只见姓周的工人果然正在那附近踅摸。他取出个遥控器一样的盒子登上了升降台,拨弄了几下,升降台就动了起来,将这个工人带到了舞台正中心alpha那几根空吊着的保险绳附近。 “原来那个操控台还有远程操作功能啊。”陆蓥一摸着下巴说,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姓周的工人等升降台停下来,便放下遥控器,伸手去捞那两截保险绳,他先是仔细地看了看那两截绳头,接着又仰起头往上看,像是在寻找什么。过了一阵子,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再度操纵升降臂,升降台顶到了最上头,他拿出后腰别着的手套戴上,捣鼓了好一阵,最后将那两根保险绳取了下来,这才放了心。他又操控遥控盒子,把自己放下去。等他下到快到底层的时候,卓阳说了句:“行动。”突然就冲了出去。 陆蓥一一抬头,就看到这人俨然已经像闪电侠一样冲到舞台上,将那个姓周的工人一把揪出来,背着压在了地上。 姓周的工人在地上嗷嗷乱叫说:“你们干嘛,放手,我要报警了!” 陆蓥一只好走过去说:“你好啊,咱们又见面了。” 姓周的工人被卓阳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勉强抬起一张气得通红的脸来,怒道:“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警抓你们!” 陆蓥一的眼珠子转了转说:“抓我们?好啊,你就喊警察来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杀人未遂的凶手那么积极主动报警的,你这算是……自首?” 姓周的工人闻言猛地脸色就变了,顶着一脸煞白说:“你胡说什么!你……你血口喷人!” 陆蓥一说:“我血口喷人?你这都人赃俱获了,多大脸还装无辜呀?你以为警方从保险绳上检测不出东西吗?” 姓周的工人脸如死灰,还要狡辩说:“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竭力挣扎着相要脱身。回报以他的是卓阳的膝盖在他后腰处重重一顶,姓周的工人顿时痛呼出声。 卓阳说:“你割断了alpha的保险绳,导致他从高空坠落,现在想要趁着拆除舞台周围人少的机会销毁证据,这就是小陆在说的事。” 姓周的工人“吭哧”了半天说:“你、你们污蔑人,说是我干的,证据呢!” “绳子上啊。”陆蓥一手一伸,卓阳递过去一块手帕,陆蓥一便垫着手帕将那两根保险绳捞起来看了一番说,“你不是知道的吗,所以才特地冒险来取,比方说指纹啦……” “我是安全设施安装人员,当然碰到过保险绳。”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戴上手套呢?”陆蓥一这么一问,姓周的工人顿时就噎住了。陆蓥一笑笑,“我来替你回答吧,因为吃一堑长一智呗。”他指着保险绳靠近绳头一处微不起眼的血迹道,“这种绳子都是很不好弄断的,不是随便什么人拿把水果刀就能割断,必须要有工具,并且懂得保险绳的特点才行,这不,有人一不小心就留了点痕迹在那啊。哦,对了,你不是说要找警察报案吗,我帮你报吧。”说着,就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别!别!”姓周的工人大喊起来,“我……我认罪,绳子是我割的,但是我只干了这一件事,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干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主要就是给这两只培养感情用的啦,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案情为主,偷偷地说。 第77章 case 04-13 abo 林山被一个不认识的干警带到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 然后那名干警便朝他暧昧地笑了笑, 推开门走了。 门“哐当”一声在身后合上,纹丝密合, 把林山吓了一大跳, 不安开始笼罩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要调查审问的话,不应该是在这个屋子, 如果是有人探望的话, 且不说现在还会有谁来看望他,也不该是在这里啊。 这里, 有人吗? 正在林山这么想的时候, 从后面, 他被人猛然踹了一下。猝不及防地,林山摔了出去,没等他爬起来,一束强烈的光线便打到了他的脸上, 逼得他闭起了眼睛, 然后林山的下巴上就挨了狠狠一下。林山一骨碌又摔到了地上, 这下子搞清楚了,自己是被人黑揍了,他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一骨碌爬起来骂道:“什么东西藏头露尾的,有种……”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因为发现站在他面前正在“咔哒咔哒”捏指骨的居然是陆蓥一。 “护……护宝奇侠?”话还没说完, 脸上又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陆蓥一那一手打得既狠又干脆,响亮的一下把林山都给震懵了,卓阳在后面扶着那个电灯,有点意味深长地看着陆蓥一,眼珠子的颜色都变得更深了。前面的陆蓥一莫名觉得后背好像起了鸡皮疙瘩,抖了抖身体,说:“你行啊林山,连我都敢骗!” 林山捂着脸,莫名其妙地说:“骗,我骗什么?” 陆蓥一才举起手来,林山立刻抱头,结果肚子上就这么挨了一拳,发出“唔”的闷哼,踉跄着坐倒在地。林山有点火了,说:“陆蓥一,你别太……”陆蓥一扬起手,林山立马把整个人都团起来,跟只小刺猬似地喊,“你你你别欺人过甚,再打我就喊警察了!!” 门口的小窗被打开,韦正义在外头露了一双眼睛说:“警察在这儿,警察啥也没看到。”“啪”地又把那扇窗给关了。 林山哪碰到过这种事,当场就崩溃了,气得手都发抖说:“你、你们,你们怎么可以……” 陆蓥一捏着指骨,活动着颈骨,跟流氓似地说:“怎么不可以,你有胆谋杀车永毅还贼喊捉贼委托我们查案,我们怎么就不能发现被耍了来教训你两下?” 林山说:“什么?谋杀……毅哥?”他猛地跳起来说,“我没有!嗷……” 陆蓥一一个上勾拳砸在这熊孩子的下巴上,林山的骨头发出“咔哒”一声,听着都让人觉得疼。陆蓥一说:“没有?没有你动车永毅的飞马做什么,你不是跟周勇合谋想要摔死车永毅吗,你负责弄飞马,他负责割保险绳,你们俩谋杀未遂才又搞了个密室杀人案想要干掉车永毅不是吗?” 林山的脸色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变了,在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才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 “还说没有?” 陆蓥一作势又要打,吓得林山都跪地上了说:“没有!真没有,飞马失控确实是我弄的,但是保险绳的事我一点都不知情啊!”林山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自己干的坏事给交代了。 原来林山得知车永毅要单飞的消息以后跟车永毅大吵了一架,心里十分的生气,熊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就想着要整一下车永毅。怎么整呢?他想起来下午要进行排练,就想着吓吓车永毅再让他在大家面前丢个脸好了,于是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改了飞马自动飞行路径的参数。这次这套舞台程序的设计本来是荣泰的jason做的,但是林山提供了创意并且他在设计舞台程序方面也有不小的个人兴趣,两人一来二去地就熟了,现在这套操作程序还是林山和jason两人一起编制出来的。于是,林山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把程序里的某个参数调大了10倍,飞马本来是靠一前一后两股钢索悬挂和调控的,当飞马在向下运动时,其中一边的钢索释放速度快了另一边10倍,当然导致飞马前翻失控,于是alpha车永毅就这么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本来光是飞马失控不至于酿成什么祸事,结果那么巧,林山干这件事的时候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被周勇发现了。周勇是技术工人,一下子就看出了林山干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声张,反而自己也偷偷干了坏事。周勇对车永毅是真恨,因为他的前女友是车永毅的疯狂粉丝,为了追星把他给甩了,所以他就憋着一口气想要好好整一下车永毅,看到了林山做的事后,就前后脚跟着对车永毅的保险绳做了手脚。 周勇平时负责操控升降台,对于车永毅飞马所在位置跌落会摔在哪里是十分熟悉的,他虽然想要整整车永毅,毕竟没有想要杀人,所以特地在车永毅会跌落的位置摆放了一组道具棚,于是造成了现在车永毅骨裂的结果。也就是,总的来说,车永毅遇到的第一次袭击就是一次恶作剧加一宗故意伤人,虽然也是犯罪,造成了他的人身伤害,但是与第二宗杀人案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林山哭哭啼啼地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说:“我知道错了,毅哥出了事后我好几天都没睡好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想恶作剧……后来捅伤他的真的不是我!” 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陆蓥一头都大了,搞不懂这么大年纪的男人怎么能活得那样天真和孩子气。应该是被a、o两位保护得太好了吧,陆蓥一想,年纪轻轻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接受万众瞩目,最落魄的时候也有大哥一样的车永毅挡在前头,这种人生可真是轻松。然而这样一来,密室杀人案又绕回了原点,他们的手头没有一点可用的信息。 第45节 卓阳忽而问道:“你在想什么?” 陆蓥一说:“什么?没想什么。” 卓阳说:“你羡慕他?” “谁?”陆蓥一愣了一下,“林山?”他有点好笑地说,“我为什么要羡慕他?” 卓阳想了想说:“因为他活得很天真。” 陆蓥一说:“一把年纪了还活得那么天真,不是应该让人担忧吗?” “但是你羡慕他。” 陆蓥一皱起眉头:“别胡说。” 卓阳说:“因为一直有人来替他挡去麻烦和各种压力,他才会那么天真和长不大。” 陆蓥一说:“卓阳,你听好了,我再说一遍,我不羡慕这种人生,因为那种生活只会让人变得越来越软弱和无能。” 卓阳目光灼灼地看着陆蓥一,说:“哦……”余韵悠长。 陆蓥一说:“干吗?” 卓阳说:“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就想做只金丝雀,被人养着,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愁,还说让我包养你,原来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呵呵。”笑得可憨厚。 陆蓥一一下子哑巴了,妈的,卓阳这家伙真的是防不胜防! “不过,”卓阳说,“不用你说,我也会保护你的。” 陆蓥一说:“我不用……” 卓阳说:“为了我能有个健康的炮友和健康的性生活。” 陆蓥一:“……”陆蓥一真心觉得自己的人生不会好了,只要有卓阳这家伙在…… 第二天,两人跟着韦正义一起去了医院。abo三人中,ao两人重伤,omega欧嘉文被刺穿了背部,险些伤及心脏动脉血管,刚刚才醒了过来,alpha车永毅则不知为何病情反复,至今没有清醒,无数粉丝在论坛上为他祈福,希望他能早日醒来,度过这一次难关。 陆蓥一他们到达病房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十点,轻轻敲了敲门,韦正义打开门进去。豪华病房内的窗开着,冷风从窗外直灌进来,将窗帘吹得猎猎飞舞,欧嘉文坐在床上,正出神地看着外面,他好像一下子就瘦了下来,穿着病人服就像是一根杆子上挑着一面旗,被风吹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孤独和悲怆。 听到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直到韦正义嘟哝了一声,去把窗户关上。 “麻烦把窗打开。” “这样你会着凉的。” 欧嘉文转过脸来,他确实是瘦了,两颊都凹陷了下去,独有那双大眼睛却更亮了,并且显得格外大。陆蓥一微微皱起眉头,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的生气。 “欧先生,我们见过的。” 欧嘉文看了陆蓥一一眼,没什么兴致地说:“嗯。”对卓阳,则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陆蓥一说:“关于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们有些疑问想要请教你。” “不记得了。” 韦正义说:“什么?” 陆蓥一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韦正义便无赖似地双手肘撑开,背靠着窗台,“不怀好意”般地看着欧嘉文。 陆蓥一说:“欧先生,前天晚上的事情里你和车先生都受了重伤,你不想把凶手绳之以法吗?” 闻言,欧嘉文抬起头来看了陆蓥一一眼,那是一种带着点嘲讽的眼神,陆蓥一接触到那眼神的瞬间便明白,他们从欧嘉文这里恐怕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他不配合。 欧嘉文说:“你也说了,我受了重伤,所以我全忘啦。”带着一种不负责任的轻佻,欧嘉文挑起一边眉毛看着陆蓥一,有种奇怪的挑衅意味。 韦正义急了,好容易当事人之一醒过来,结果莫名其妙竟然不肯配合,他站直身子说:“欧先生,恕我告诫你,包庇凶手是要按共犯处理的。”显然已经忘了欧嘉文自己就是受害人之一。 欧嘉文笑笑:“那我也没办法,记不起来就是就不起来了呀。查案不是你们警方的事吗,怎么,你们连这么简单的案子都破不了?” “你……” 卓阳走过去拍拍韦正义,示意他出去一下,陆蓥一有话跟欧嘉文说。韦正义不甘心地看了欧嘉文一眼,跟着卓阳出去了。房门一关,只剩下了陆蓥一和欧嘉文两人。陆蓥一不开口,欧嘉文就看着窗外,一副无所谓你在不在的样子。 陆蓥一打量了欧嘉文一阵才说道:“林山被拘留了。” 欧嘉文说:“哦。” 陆蓥一说:“如果没有别的证据的话,林山会被起诉,幸运的话也许会以过失伤人罪判处有期徒刑。” 欧嘉文还是兴趣缺缺地说:“哦。” 陆蓥一又说:“车永毅伤得很重,至今还没醒过来。” 欧嘉文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由于他看着外面,陆蓥一看不到他眼神的变化,但是那一瞬,欧嘉文显然是有所触动的。过了一会,欧嘉文又平静下来了,还是那一个字:“哦。” 陆蓥一说:“如果他醒了,或许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欧嘉文转回头来说:“那祝他没有跟我一样失忆。” 陆蓥一想了想,从随身拿着的口袋里取出了那个相框,弯腰递过去:“这是从你房间里发现的。” 欧嘉文看了那张相片一眼,眼睛在划在林山脸上的红叉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还是那个字:“哦。” 陆蓥一说:“红叉是你划的?你跟林山有仇,想他消失?” 欧嘉文抬起头来,直直盯着陆蓥一,过了会儿,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个笑容。林山生得十分秀气,此时这笑却显得妖媚无比,像是带毒的花朵一瞬间绽放。 “是啊,我想他死。”欧嘉文轻声细气地说,“那又怎样?” “那我就知道从哪个方向查起了。”陆蓥一直起身来说,他把相框塞回了口袋里,拉上外套像要准备离去,“对了。”他说着又转回头来,“这是在车永毅房里发现的。”他取出另一个相框递过去。 欧嘉文没有接,低头看了一眼说:“什么意思?” 陆蓥一说:“我猜你是看到过这张照片的,尽管车永毅把这张相片收在上锁的抽屉里。” 欧嘉文又看了一回那张相片,再次问:“那又怎样?” 陆蓥一轻轻叹了口气,他把相框往欧嘉文的床头柜上一搁说:“如果这都不能让你看出什么来,那车永毅还真是死得挺冤的。” 欧嘉文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陆蓥一:“你……” “时间到了,你好好休息。”陆蓥一笑笑,推开门出去了,独留下欧嘉文一个人死死地盯着那张拍坏了的三人合影。 第78章 case 04-14 abo “怎么样?”一看到陆蓥一出来, 韦正义便迎了上去。因为心情烦躁, 他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正好有个护士走过来, 二话不说把他训了一顿, 韦正义只好连连点头哈腰地道歉, “唉,烦死人了, 抽根烟又怎么了。”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卓阳说。 韦正义像是很服卓阳, 说道:“那好吧,我试着戒戒看。”真的把烟掐灭了, 扔进了垃圾桶。 陆蓥一心想卓阳还真有一手, 韦正义这种一看就是狡猾也自尊心强的人, 到了他这儿这就成了小弟了。卓阳对着陆蓥一笑了一笑,不知道是习惯呢,还是又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这个人真“讨厌”啊,感觉什么都瞒不过他, 陆蓥一想着, 对韦正义说:“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了。” 韦正义说:“真的, 什么情况?他交代了什么?” “什么也没交代,不过他的态度让我对自己的结论有了信心。” “你已经有结论了?”韦正义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还没证据。” “没……”韦正义无语地说,“陆老板你不是吧,没有证据你都能得出结论?” 陆蓥一笑道:“有了结论和方向,再倒推回去找证据不就行了?” 韦正义自诩自己也是个“混世魔王”, 但是他可从来不敢在查案的时候这么来,他说:“我去,你小子可别乱来啊。”连陆老板都不喊了。 陆蓥一说:“等我把最后一环扣上了,你再从头到尾捋一遍,就知道是不是乱来了。”他说着,突然问道,“车永毅现在在哪个病房?” 韦正义说:“还在icu,渡过了危险期了,但是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醒,你想去看他?”言下之意显然是搞不懂陆蓥一为什么要去探望一个现在昏迷不醒,不能开口说话的人。 陆蓥一说:“嗯,我有句话要交代他。” 韦正义莫名其妙地看着陆蓥一,觉得这个青年虽则很有本事,但真是挺神神叨叨的。卓阳说:“麻烦你。” 韦正义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说:“好好好,既然是卓哥你这么说。”毫不要脸地就把卓阳给认成哥了。 韦正义将两人带到楼上的加护病房,跟护士交代了几句,几人才被允准进入。眼瞅着陆蓥一换了消毒过的探视服要进去,韦正义也想跟上,陆蓥一却朝卓阳使了个眼色,卓阳便对韦正义说:“小陆想自己进去,我们在这里等就好。” 韦正义莫名其妙,但也只好停下了步子。 陆蓥一一个人进了重症监护室,隔着探视用的玻璃,韦正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见陆蓥一先是看了看车永毅的双手手掌以及手臂,然后又俯下身,在他耳朵旁边不知是说话还是观察什么,接着就直起腰出来了。 “这就行了?” “嗯,行了。”陆蓥一说,“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韦正义觉得,陆蓥一哪里是什么保全专家,改行当神棍去得了。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他还在想陆蓥一刚才到底在做什么,想来想去想不通,最后问卓阳说:“陆老板刚才到底在干嘛啊?” 卓阳说:“我也不知道。”回答得可无辜、可诚恳,“不过小陆做的事一定都是对的。” 韦正义:“……”韦正义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不该知道的。 告别了韦正义后,陆蓥一和卓阳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天气还是很冷,根据气象预报,据说下周气温会有所回升,然而本周末还将经历一场淅淅沥沥的冷雨,大街上满是穿着厚重衣服的行人匆匆来去,这个城市显得如此地忙碌和太平。 走了一程,陆蓥一突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说:“既然爱着对方,为什么又会伤害对方呢,人怎么这么奇怪?” 卓阳疑惑地看向陆蓥一,陆蓥一看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说:“哦,我忘了,你的感情思维和逻辑都跟常人不一样。” 卓阳说:“我不一样?”想了想,又说,“欧嘉文是不是喜欢车永毅?” “对。”陆蓥一把手插在口袋里,像个淘气的孩子似地,乘人不备,犯嫌地一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小石子弹射出去打在了一辆停着的车上,车窗立刻被摇了下来,有人骂道:“谁啊!谁那么缺德!” 陆蓥一立刻转头看天,嘴里吹着口哨,一副跟我无关的样子。车主狐疑地打量了两人一番,摇上车窗,把车开走了。 卓阳说:“你喜欢踢小石子吗?回去我给你在院子里弄片空地,随便踢,在大街上踢不好,容易影响交通安全。” 陆蓥一:“……”陆蓥一现在觉得卓阳好像连对日常事务的思考逻辑都跟常人不同。 卓阳笑了起来,伸手去揉陆蓥一的脑袋。陆蓥一把头一偏,躲开了,说:“干吗干吗,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卓阳说:“哦,我就想摸摸你的头发。” 陆蓥一:“……” 陆蓥一认输了,说:“回去再摸,别在大街上丢人现眼的。” 卓阳点点头:“我听你的。” 陆蓥一心里一痛,这四个字又让他想到自己给自己挖的那个炮友坑了。虽然时至今日都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损失),但是他怎么就是觉得这个坑越来越深了呢?摇摇头,把这些不当的绮思赶出脑海,陆蓥一说:“我给你结论了,欧嘉文喜欢车永毅,你现在倒推看看,这起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蓥一想再试试看卓阳,他有种感觉,卓阳对于感情方面的“异于常人”可能是有些由来的。 卓阳想了一会说:“欧嘉文喜欢车永毅,车永毅的房里有看着林山的照片,欧嘉文可能看到过这张照片,所以怀疑车永毅喜欢林山,因此产生嫉恨心理,想要抹杀林山,因此才在属于他的那幅合影上给林山打了个红叉。” 第46节 陆蓥一点点头:“提醒你一下,红叉的痕迹还很新。” 卓阳说:“那就是新打上去的,诱因是……天海体育中心的高坠案。”他说,“那起高坠案实则是林山的恶作剧和周勇的私人报复心理的偶然结合,但是欧嘉文当初来委托我们查林山的时候,他的态度很明显是怀疑林山为高坠案的真凶。他感到林山对他喜欢的车永毅造成了威胁,所以一开始是想要查他,后来却因为某些变故,改成了想要除掉他。” “那么车永毅呢?如果欧嘉文想要抹杀的只有林山,为什么林山没事,车永毅反而受了重伤?” 卓阳想了一会说:“应该是当天晚上三人对话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什么意外,导致了欧嘉文的心态产生变化。由爱生恨,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很聪明,陆蓥一想,卓阳在推理案情的时候是十分敏锐和正常的,对于人类的比较明显的感情因果逻辑也是具有充分常识的,然而他却没法理解车永毅当时不愿他们再追查高坠案下去的心理,也不能理解林山心态产生改变的原因,换言之,卓阳对于具有直接因果逻辑的感情链能够明白掌握,但是对于那些感情中的曲折细节、微妙的暧昧与摇摆不定的心理和由此生出的变化就无法理解了。换言之,卓阳的感情逻辑,大概就跟一只努力学习人类感情的丛林猛兽差不多…… 陆蓥一头疼了,他这都招惹了一个什么人啊! 卓阳有些疑惑地看向陆蓥一,这一次他没法理解陆蓥一没有说出来的情绪了,所以他只能开口问:“你在想什么?” 陆蓥一回过神来说:“哦,我在……想接下去该怎么走。” 怎么走?卓阳看了眼四周,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聊着聊着居然又走到了天海体育中心附近,此时体育中心的停车场上一字排开停着不少载货卡车,工人进进出出,正在把一些大型道具往外搬。abo演唱会的取消已经成了定局,那些未完工的亭台楼阁,古堡天马,就像是一个梦境一样,梦醒了,就烟消云散了。 天马? 陆蓥一突然皱起眉头,把目光牢牢投射在了不远处的几个工人身上。那几名工人正在搬出abo原定的坐骑天马,天马采用了轻型铝结构搭建骨架,虽说是轻型,但毕竟是金属,颇有一点分量,此时是四个人一起抬了出来,另外还有名工人跟在一旁,怀里抱着一根尖尖细细的东西。那是…… 陆蓥一突然嘟哝了一声说:“天马……天马……独角兽,我懂了!” 卓阳说:“嗯?” 陆蓥一突然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就见他急匆匆地跑上去拦住那几名工人,飞快地说了些什么,那些工人便停下脚步跟他交谈。卓阳远远看过去,只见陆蓥一指着那匹天马和那根尖细物连说带比划,那几个工人就拍着马头,指着什么地方给他看,然后也是比划。陆蓥一问了一阵,大概是得到了要的结论,对几人道了谢又匆匆跑了回来。 “解开了。”一回来,陆蓥一便开口说道,语气又回复了那种惯常的懒洋洋。卓阳现在已经知道了,陆蓥一的懒洋洋多半只会在两种状态下出现,一是他无聊,二是他已成竹在胸,所以也……无聊。总之就是无聊这两个字。 “接下来只要去abo的宿舍再跑一趟就好,对了,还要去找荣泰的jason谈谈。”见卓阳看着他,陆蓥一笑笑说,“跳掉的电闸、闷热的屋子、欧嘉文背后的伤还有高坠案里摔毁的车永毅的天马,把这些连起来,顺着结论倒推一遍,事情就都清楚了。”他说,“别看我,想跟上我,那就自己推理。” 卓阳点一点头:“好。” 第79章 case 04-15 abo 半夜十一点, 两名护士正在轻手轻脚地收拾病房里的器械。 “唉, 我还挺喜欢abo的呢,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其中一名护士轻声说道, “alpha到现在还在十楼的icu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另一名护士“嘘”了一声, 指指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的欧嘉文:“omega睡了,出去聊。” 第一名护士“哦”了一声, 说:“我买了两杯摩卡放在茶水间, 等会一起喝啊。” “好啊,咱们走吧。”两名护士悄声细语地推着小车出去了。灯熄了, 门被关上, 脚步声远去, 过了一会,在黑暗的病房里,忽然有个人影慢慢地坐了起来。 欧嘉文忍耐着后背传来的疼痛,一点一点把自己撑起来, 然后一点一点挪下床。下床后, 他扶着床边稍微停了停, 刚才那一点活动就令他疼得一头冷汗,几乎没有站立的力气。他自嘲地笑了笑,既然一样要受苦,为什么不让他干脆死了算了呢?如今这副样子,倒像是老天爷故意要玩弄他似的。 他想着,缓缓地吸了口气, 然后忍着痛,开始向外走。欧嘉文所住的病房在vip贵宾区,走廊整洁干净,里头的病人也不多。此时漆成了粉蓝色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头顶的吸顶灯散发着温暖的橘色光芒。 欧嘉文走到电梯边,按了上行键,等电梯停下来,然后走进去,按了数字10。电梯镜子里清楚地映照出他此时的模样,满脸憔悴,浑身病样。欧嘉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以前他是以长得最好看在abo里闻名的,喜欢他的少女、熟女不知凡几,甚至有不少男粉丝爱慕他,然而自始至终,他却从来没能吸引到过那人的目光,那人的眼光从来只会停留在林山身上,此刻他变成了这样,那人恐怕就更讨厌了吧,呵呵。欧嘉文的唇角翘起,讨厌就讨厌吧,至少在那个人的心里,从此以后都不可能忘了他了——谁能忘得了一个试图杀了自己的人呢? 电梯门发出“叮”的一声,向左右两侧打开,柔和的女声播报道:“icu重症监护室到。” 欧嘉文慢慢地挪出门去。这一区的走廊颜色又跟底下不同,是带有一点暖意的米白色,欧嘉文扶着墙面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整个过程他都在忍耐疼痛,但却并没有停下过一步,直到来到了某间icu加护病房门口。看了眼外面的名牌,欧嘉文才轻轻推开门进去。 加护病房分内外两个区,外区是监控室,里头才是病人待的地方,中间有一块监看用的玻璃挡板。此时病房里静悄悄的,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也不在,只有一堆仪器发出枯燥单调的电子音,妆点着这份寂静。欧嘉文隔着玻璃看过去,车永毅就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被褥,脸上套着氧气罩。他看了一阵,便推开里区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加护病房里显得十分空旷,也可能是因为心境的影响,欧嘉文觉得这里就像是一片寂寥的荒漠、一个枯死的废城,充满了让人压抑的氛围。他慢慢吞吞地走到车永毅的床边,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才敢低下头去看那个人。 男人此时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只有一旁心电监测仪规律的跳动声提示着这个生命还在延续。欧嘉文看着他,一直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像是醒过来一般,猛然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眼角竟然已有泪花沁出。其实真不该走到这一步的,但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此时想要懊悔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如果这个人死了,他自然也会跟随而去,然而他和他竟然都活了下来,活成了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欧嘉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抚触车永毅的脸颊,然而他的手指只是在空中停留了一会,便滑了开去,最终轻轻地落到了男人露在被褥外面的手掌上。男人的手掌向上,无力地停留在被面上,手指微微曲起,上头包着厚重的纱布。锋利的军刀将他的双手整个割伤,差一点就毁了这双总是抚触琴键的好看的手。欧嘉文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将头埋在床边,努力想要忍住哽咽。 “车永毅,我好恨你……”他边哭边呢喃着,“我好恨你,恨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看我一眼,恨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车永毅,我是个混账,是个变态,是个不正常的疯子,可是车永毅,我好难受啊,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却那么喜欢你啊……呜呜……”悲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温热的眼泪流淌出来打湿了被褥,很快变冷。 突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欧嘉文猛然回过神,爬起来,张皇失措地转身就跑。他实在太过慌乱,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的手撤开的一瞬间,车永毅的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欧嘉文并没有能跑出去多远,因为他才打开加护病房里间的房门就发现陆蓥一、卓阳,还有韦正义就站在外间的门口。陆蓥一还举起手,微笑地冲欧嘉文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 “我应该没做什么值得被你们扣留的事吧。”坐在桌子的一角,欧嘉文冷冷地问道。他的脸上仍然有泪痕残留,态度却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高傲与冷漠,但是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却证明了此时他的内心动荡得十分厉害。 韦正义有点火,听了陆蓥一的话,他深刻地感觉自己被这个长相无害的小明星给骗了,现在小明星还那么拽,所以他那颗向来不按规矩走的心就又在蠢蠢欲动了。 “他有伤,你别轻举妄动。”卓阳说,把韦正义按回了座位,以免他做出什么来。 “好吧,你们来。”韦正义翘起二郎腿,干脆把两手一抄,看起戏来了。 陆蓥一微微一笑说:“是的,你是没做什么,你只是半夜来探望了一下车先生。”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我现在的情况很糟,再坐下去,我的病情恐怕会恶化。”欧嘉文说着,就想立起身来。 陆蓥一说:“你不想知道伤害你和车永毅的人是谁了吗,我们已经有了调查结果了。” 欧嘉文的身形顿了一顿,最后却还是缓缓地站起身来:“没兴趣。”他说,“这些事情就是一场噩梦,我情愿早一点忘了。” “呵呵,你是可以忘了,但是车永毅可忘不了。”韦正义终于还是忍不住,吊儿郎当地回了一句,就这一句足以让欧嘉文的脸色变化。后者紧紧咬着牙关,半晌才说了句:“随便他。” 陆蓥一说:“好吧,先不谈这个。欧嘉文,我先前给你的那张相片,你看出其中藏有的秘密了吗?” 欧嘉文转过脸来,脸上明显带着半是疑惑半是生气的神情,他说:“什么秘密!”言语之间竟然有几分暴躁。 陆蓥一说:“关于车永毅的秘密。” 欧嘉文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深深地吸了数口气,方才道:“你是指他喜欢林山的事?” 陆蓥一没有搭话,他只是看着欧嘉文,用一种奇怪的“你真可怜”的神情。被这种神情注视着,欧嘉文不受控制地就开始心跳加快,血液直往脑袋上冲。本来他并不想开口说什么,此时却忍不住道:“是啊,我当然知道,他喜欢林山,从很小时候开始就是了。过去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上学,林山年纪最小,所以他总是特别照顾林山,林山不肯走路,他就背着他走,林山要什么,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给他弄过来。后来,我们三个来到这里,进入了星点娱乐公司,大家住到了一起,他更是对林山好得不得了,吃穿用,哪一样不是照顾得妥妥的?呵……”他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当初被星点抛弃,他为什么会坚持两年东奔西走地撑下来?因为林山想出名!我那时已经想放弃了,劝了他们好几次回去找个工作吧,但是林山总觉得自己应该在舞台上,接受大众瞩目,所以就为了他,为了他这么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你知道车永毅他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 “他拒绝了鸿升的邀约!”欧嘉文如同发泄一般地说着,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再无关起的可能,“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早在星点倒闭的时候,鸿升就已经发现了毅哥的才华,想要单独签他,可是他告诉人家,如果不能把林山和我一起签上的话,他情愿不要签鸿升!两年!整整两年,他是我们三个人人中年纪最大也最有才华的,他就把两年的时间这么给蹉跎掉了。在这两年里,我去便利店打过工也去地铁卖过艺,可是林山呢?他什么也没做,他每天就在合租房里听听音乐跳跳舞,过得跟个小王子似的。毅哥为了满足他学习舞蹈的需求,一个人打了五份工,每天都忙到深更半夜才回来,一大早又要出去,生了病从来不敢看医生,都是靠自己撑过来!” 欧嘉文的眼泪流了出来,不停地诉说:“我真是不懂,他为什么能为林山做到这个地步。好容易,我们终于被鸿升认可了,作为组合包装推出,好容易啊,才能够有了今天这样一点点的成就,结果毅哥居然说要退出。我问他到底为什么要退出,我已经向经纪人打听过,公司根本就没有对毅哥单飞的安排,毅哥他是自己想要退出abo,退出娱乐圈!整整十年的时间啊,付出了多少心血,度过了多少难关,我们才走到了今天,结果他二话不说就要退出!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因为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怕做出伤害林山的事情来!” “呵呵呵……”欧嘉文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他真的是个傻瓜,林山根本就不念他的情,一听说他要退出,竟然就联合了那个周勇对他的飞马动手脚,如果不是刚好有个道具棚在下面挡了一下,他也许已经没命在了。当初我委托你们调查这件事,并不是想要把林山送进监狱,只是想要找到证据让毅哥从那种不理智的爱情里醒过来,结果他说什么,他说不让我再查下去,还说这件事不用我管!他……他甚至为了林山,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他看到我想对林山不利,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林山……”欧嘉文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好蠢,可是我比他更蠢……都已经这样了,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他……为什么还会奢望有一天他会多看我一眼……呜呜……” 陆蓥一叹了口气,把手往旁边一伸,卓阳愣了一下,说:“什么?” 陆蓥一说:“手帕。” 卓阳说:“你要用?” 陆蓥一指指欧嘉文:“都哭成这样了。” 卓阳快步走出去,过了一会拿了一盒纸巾回来,递过去。 陆蓥一:“???” 卓阳:“他哭用纸巾,你哭用我的手帕。” 陆蓥一:“……” 陆蓥一无语了,打了个哆嗦,他迅速接过纸巾,递给欧嘉文,欧嘉文根本不理他,他只好自己抽出来给欧嘉文胡乱地擦脸。 欧嘉文闪躲着陆蓥一的手说:“我不用你管!” 陆蓥一说:“我是不想管你,但是你蠢成这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欧嘉文边哭边冷笑说:“我是很蠢,那又怎样?” 陆蓥一说:“拜托,你已经那么蠢了,就不要引以为荣了好吗,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车永毅真正喜欢的人……” “小文。”一声含糊不清的轻微呼唤打断了陆蓥一的话,本来正在哭泣的欧嘉文猛然就停住了哭声,抬起头来。 “小文。”又是一声呼唤,这次欧嘉文终于发现了,原来那是从病房里面借由呼叫器发出的声音。病房里面……那也就是说,车永毅醒了! 欧嘉文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震惊、喜悦然后是绝望及至痛苦的神情,他醒了,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欧嘉文不再哭泣,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 “小文。”车永毅急促地喘着气。陆蓥一对卓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出门去喊护士了,陆蓥一自己则走进去,轻轻摘下车永毅的氧气面罩,把呼叫器凑近去,让他能说得更清楚点。 “小文……”呼叫器里传出车永毅有些变质的虚弱、沙哑的声音,“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欧嘉文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第80章 case 04-16 abo 晴空万里, 陆蓥一正在专门开辟的会议室里一边写白板, 一边给他的员工们做培训。 “这起案子的切入点有两个,第一是案发现场不寻常的室内环境, 第二是事主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陆蓥一拿着白板笔在纸上画了两个圈, 在第一个圈内写下环境, 第二个圈内写下感情,“现在谁可以告诉我, 当时环境中有什么是值得注意的。” 房立文举手:“温度、密闭的空间、跳闸。” “很好。”陆蓥一在第一个圈下面分别写下了这三行字, “温度+密闭的空间。当天的气温虽然很低,但并没有到需要开空调的时候, 且事主三人当时正在房内吃火锅, 室内温度应该是比较高的, 结果他们不但没有开窗通风,反而紧闭门窗,还把空调开到了最高制热温度,这显然不合常理。既然不合常理, 就可以推测出这是凶手的布置之一。” “其二, 电路跳闸。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断电保护装置会启动?第一, 电器负荷太大,导致保险丝无法承受;第二,老旧的电器装置由于短路,导致一瞬间产生强大电流冲击,为了避免电源损坏,引发火灾, 断电保护装置启动;第三,人为。事主三人住的套房位于高档小区,各方面设备都是极好的,何况当时他们并没有开动除了空调以外的任何大功率电器,因此一、二两条都不成立,那么只可能归因于第三点,所以说,这是凶手的布置之二。” 赵远举手:“还有第三点值得注意。” 陆蓥一伸手一点:“你说。” 赵远便跟课堂上回答问题的好学生一样说道:“3号事主为什么倒在2号事主的房间里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如果2号事主的房间是在楼梯口第一间或者挨着阳台,那么3号事主还有可能因为慌不择路或是想要呼救进入这间房间,但2号事主的房间根本不具备以上两个进入要素,且考虑到2号事主可能是凶手,那么3号事主应该是很忌讳进入他的房间才是,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3号事主倒在2号事主的房间里是有原因的。”里奥一面任李烟烟给他在那头金发上编小辫子,一面说道。 注意到陆蓥一在看他们俩,李烟烟轻轻一笑,开口道:“我再追加一点吧,寻找这件案子的真凶,还需要注意案件性质的判定,也就是说凶手布置现场究竟是为了什么。” “哦?”陆蓥一说,“说来听听。” 李烟烟一边给里奥编辫子一边说:“这件案子根据大老板你的现场勘查情况来看,很大程度上已经排除了外人作案的可能性,换言之,这起案子的凶手必然存在三位事主之间。这样一来,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判断这起案子究竟是属于事先周密布置的谋杀案,还是一时冲动引发的意外杀人案,这两种性质案件的最终结果虽然都是杀人,但是对于我们判断凶手是谁会造成不同的影响。” 陆蓥一说:“那么你认为呢?” 李烟烟熟练地用一根皮绳给里奥的麻花辫扎了尾部,顺便系上了一根粉红色的绸带,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才道:“是冲动杀人案,凶手毫无疑问是3号事主。” 李景书说:“从少爷最开始提出的两点来看,现场是经过精心布置的,从2号事主被怀疑为凶手来看,显然也是经过凶手的精心设计的,为什么你会认为这是一起冲动杀人案?” “因为手法很粗糙。”李烟烟说,“依照凶手在现场的布置来看,他是一个比较聪明的智慧型罪犯,如果2号事主才是真凶,他不可能布置一个将自己置于不利境地的现场,所以从一开始,我优先考虑的就是3号事主为真凶的假设。假如,3号事主为真凶,想要杀死1号事主后再设计嫁祸给2号事主,那么他应当在确认1号事主确实死亡之后再进行从容布置,然而凶手虽然选择了对现场进行布置,但是对于最重要的1号事主的存亡状况却根本没有进行校验,或者说他似乎是想要让1号事主活下去的,这显然是不合逻辑的。此外,我提醒你们注意当晚的聚餐其实是一场突发事件,是3号事主事先没有预料到的,聚餐的提出者是1号事主,原因则在于你们俩的突然到访。你们突然遇见了1号事主并告诉了他2、3两位事主委托调查的事,也就是说,凶手对晚上的事是根本没有预料到的,如此一来,也就不可能提前做出周密布置。所以说,1号事主受伤很可能是一个意外事件,而这起意外事件导致3号事主乱了手脚,他慌里慌张地布置现场其实并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凶手身份,虽然这个布置的确能够达到这个效果,但是只要碰到像两位老板这么厉害的人,这种布置根本是不堪一击的。”李烟烟不动声色地给两位老板拍了个马屁,听得赵远顿时露出了敬佩的神色,但是房立文和里奥就根本没有get到这个点。 陆蓥一笑笑:“说下去。” 李烟烟说:“3号事主的目的只有一个,在一段时间内嫁祸给2号事主。” “可是只要1号事主醒了,这个嫁祸不就不成立了吗?”里奥问。 “没错。”李烟烟说,“其实这就是……另一种程度的‘恶作剧’吧,他认为自己这次一定会死,所以想在死之前再恶心一下2号事主,也给1号事主再次提个醒。” 房立文翻看着手里的材料说:“我看了1号事主的验伤情况,他的双手掌上存在且仅存在着深度接近4mm的割痕一道,割痕周围缺少通常会有的因为挣扎造成的反复划割痕迹,再结合现场血液溅射痕的形态来看,可以基本构建出这样的场景——凶手因为某种原因拔刀捅向3号事主,但却被1号事主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1号事主像这样双手握住刀刃,制住了凶手的行动,在这过程中,1号事主被凶手一路推着倒退,撞到了障碍物,停了下来。此时1号事主应该并未受到重创并且已经能够掌握住刀具,但是1号事主却并没有趁此机会夺走凶手的刀,不然我们就能在那柄刀具的刀柄上找到1号事主的指纹。1号事主被捅伤了,但是尚有余力反抗,然而不知道为什么,1号事主并没有反抗,反而就着凶手握刀的姿势冲着自己再度狠狠捅了自己一刀,之后倒地,这样便形成了两处血迹溅射痕。” 陆蓥一微笑点头,对于自己这些手下的能力显然十分满意。陆蓥一说:“那么,如果3号事主才是真凶,请问他是如何布置现场,造成自己也是受害人的假象的,要知道他的伤痕是在背部的。” 第47节 一直沉默着的卓阳开了口说:“天马。” 陆蓥一转过头去:“你想明白了?” 卓阳点点头:“天马,又名独角兽,3号事主就是巧妙地用这匹天马实现了自己的布局。” 陆蓥一笑了,他说:“是的。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之前发生在天海体育中心的高坠案是2号事主的恶作剧与一名私人报复者的恶意的偶然集合,换言之是一个意外,但是这件事却给一个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3号事主。”李烟烟说,“因为这件事令3号事主印象深刻,所以他在意外杀人之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件事。从之前1号事主特意找两位当事人谈话的情况来看,1号事主其实对于天马高坠案的具体原因已经十分了解,尽管他不会透露事情是2号事主的恶作剧这样一个情况,但以3号事主的智慧应当能够推测出一二,然而糟糕的是,正是因为1号事主没有明说却不自觉地透漏出了这件事与2号事主相关的讯息,致使3号事主误以为高坠案是2号事主对于1号事主想要单飞的一次报复,而在他眼里看来,1号事主为了包庇2号事主,甚至可以连险些害了他的命的这件事都压下不表,因而……” “o对b产生了更深的嫉恨心理。”里奥说,“其实我们都知道说得是谁了,老说几号事主多累啊。” 赵远说:“o喜欢a并且误以为a喜欢b,因此对b产生了仇恨心理。之前老板你说在o的房间里看到了三人的合影,其中b的脸上打了一个红叉,并且痕迹很新,那也就是说o在某个时候确实对b产生了杀心,这个时候我想应该就是……” “就是林山在门外偷听到车永毅和欧嘉文吵架以后吧。”李景书说,“林山说在他和车永毅准备晚饭的期间,欧嘉文一个人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再出来的时候就恢复了那副没什么事的表情,这说明在这个期间里,欧嘉文下了一个决定,那个决定就是,杀掉林山。” 陆蓥一点头:“分析得很对。” “接下去就是手法问题了。”张雪璧打了个哈欠,从楼上走下来,顺手开冰箱又拿了一瓶雪碧“咕嘟咕嘟”地喝起来,“之前李助理说过,这次abo演唱会的舞台设计灵感来自林山,林山私人就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并且有天赋,而设计舞台的jason也因此与他关系不错,两人经常在一起讨论,这样一来就可以推测林山为了舞台设计进行过私人性质的反复实验,现在再来回想一下,为什么欧嘉文别的地方不倒,偏偏倒在林山的房间?第一,是因为林山的房间里有他嫁祸林山需要的东西,第二,他要以牙还牙,他认为林山用天马害了车永毅,所以他同样以天马来回敬林山。” 第81章 case 04-17 abo 卓阳说:“一开始我们在天海体育中心看到的两匹飞马都没有独角, 那本来应该是有的, 但是由于在高坠案中,车永毅在坠落时被天马角划伤, 流了不少血, 所以后来另两匹天马的角才被取了下来。之后, 我们在林山的房间的吊顶上发现了一个小型的传动装置,可以实现与天海体育中心吊顶上的天马从天降临一样的效果。” “这就对了。”李烟烟说, “天马又名独角兽, 在神话传说里,额头上都有一根又细又长的顶角, 如果有一匹天马以你们之前说的速度从天而降, 它前额的那根尖角足以将一个人的背心扎穿。林山的房间里原先可能只有一个模拟装置, 车永毅摔伤后,他或许因为心虚,怕自己做的事暴露,可能反而积极邀功要查出原因, 因此借故把那匹天马偷偷拖了回来, 而欧嘉文巧妙地利用这一点, 将那匹天马的天马角换成了与林山的收藏品一样的军刀刀刃。” “那么跳闸和房间闷热是怎么回事?”房立文问。 “喝了酒,人会感到很热。林山的酒量不好,说不清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但是要实现自己嫁祸的目的,就必须要让他尽快醒过来,让他被热醒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李烟烟说, “这么看来,欧嘉文其实应当是确认过车永毅的情况的吧,他希望车永毅能够活下去,活着,并且认为林山把他杀了。”她轻声笑了笑,“真蠢,他以为这样就能在车永毅的脑海里永远留下自己的影子。” “跳闸呢?” “为了回收天马角。”张雪璧在这方面有足够的权威,“欧嘉文想制造陷害林山的现场就必须做到两件事,第一,他必须受到自己不可能完成的伤害;第二,伤害他的利器必须要能够被非人力回收。从abo演唱会的舞台设计来看,天马降临舞台以后,abo下马,然后三匹天马靠事先编制好的程序直接升上舞台上空回收,所以林山房间里的编程应该也是同一套程序。欧嘉文既然在调查林山对天马动手脚的事,必然也研究过这套编程,这个时候这套编程便成为了他的嫁祸工具。” 赵远一拍手说:“我懂了,欧嘉文在天马进行最后一个俯冲动作的中途,将断电保护装置启动,于是天马便停留在了一个固定位置,而他便在天马俯冲的落点等着。一旦林山苏醒,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拉电闸,电力通的瞬间,天马完成俯冲,天马角插入林山的背脊,之后由于系统重启,这是一个从头重读操作的过程,所以所有设备都会归位到原点,天马便会按照先前的指令倒退归位,天马角退出林山的背部,完成使命。” “天马角上的血?” “可以说是是车永毅摔伤的时候粘上的旧血迹。” 案情分析至此为止,李烟烟做了总结说:“他这又是何苦呢,弄成现在这副样子,要如何收场。” 是啊,如何收场呢?案件已经破了,然而接下去如何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决定的了。 ※ 两个月后。 已经是十二月中了,天气越来越冷,陆蓥一在街上走了一圈,觉得自己简直快冻成冰坨坨了。经过一家便利商店的时候,他想着干脆进去买杯热咖啡暖暖手吧,才踏进门去,突然就愣了一下:“欧……嘉文?” 年轻的男人站在柜台后面,本来为了方便做造型特意留长的头发已经剪短了,但是这样反而更衬托出了男人的俊秀。好几个小姑娘正在店铺里装出买东西的样子,却在偷偷打量他。听到陆蓥一的喊声,欧嘉文转过脸来,然后微微一笑:“欢迎光临。” abo组合解散的事情在半个月前被公布出来,立刻在粉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死忠宝宝们哭着闹着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直到beta林山站出来说,由于之前发生了意外事故,alpha和omega的身体健康状况都不允许他们短期内再参与演艺活动,所以他们俩将会暂退这个圈子,而自己将代表着abo的延续,在这个圈子里继续地努力下去,直到有一天,他们俩能够再度回到这个舞台上。至于发生在一个月前的意外事故,则被鸿升娱乐公司的公关行为淡化、再淡化,最终不了了之。陆蓥一并没有十分明确地告诉林山事情的真相,但是他觉得熊孩子林山其实并不笨,他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证据就是在一夜之间,这个一直被照顾得好好的小王子忽然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俨然成了第二个alpha。 陆蓥一拿了一罐咖啡,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说:“你怎么来这儿上班了?” 欧嘉文动作熟练地给他扫了条形码:“七块五,需要便当吗?” 陆蓥一说:“好吧,给我拿那个宫保鸡丁的。”然后问,“你跟……那个……车有联系吗?” 欧嘉文愣了一下,随后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没有,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车永毅消失了。他没有责怪欧嘉文也没有提起控告,在他出院的那一天,本来打算接他回去的鸿升的人扑了一个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abo三个人,o退隐江湖,a销声匿迹,只剩下了b还在舞台上独自奋斗。曾经ao两人为了b的梦想打工苦苦支撑了两年,如今却是b为了三人的梦想,独自留在了那方舞台上。 陆蓥一说:“你就没想过去找他?” 欧嘉文把便当放进微波炉,设置了时间,然后回过头来给一个女顾客结账。 “你……你是不是……”小姑娘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口。 “不是。”欧嘉文笑着说,“这是您的找零,欢迎下次光临。” “……哦。”小姑娘沮丧着脸走了,时不时地还回头看两眼。 外面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高亢的喇叭声:“新锐偶像团体ufo观众见面会即将开始,即将开始……”便利店里的小姑娘们“哇”地叫了一声,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堪比闪电奇侠。娱乐圈就是这样的地方,人们总是喜新厌旧,一拨倒下了,自然有另一拨起来,谁的记忆力都没有那么好。 陆蓥一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在等你放下过去?” 欧嘉文自嘲地笑了笑:“等我?别开玩笑了,等一个想要杀了他的傻子?” 一个月前的那一幕至今仍让欧嘉文心有余悸,在车永毅说出“我喜欢的是你”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他居然差点亲手杀死自己爱着的,并且也爱着自己的人,他竟然从来没有发现,那个人对于他的所谓“疏远”和“不自然”,恰恰是因为对他的感情浓烈得几乎要无法控制。从那一日开始,欧嘉文的心便死了,他不认为自己这辈子还有脸去见车永毅,甚至他也没有脸去见林山,对于后者,他是真真切切动了杀意的,只是因为被车永毅拦了下来,才造成了后来的局面——车永毅拦他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林山,而是不想他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 他是个蠢货,更是个罪人! 陆蓥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地接过欧嘉文递过来的盒饭,最后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欧嘉文一个人缩在柜台后面,呆呆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寒风扑面,陆蓥一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往外走去,正和某个男人擦肩而过。 “咦,那是……” “欢迎光……”陆蓥一听到了欧嘉文的声音,然后是仿佛哽在喉咙里的一声悲鸣和“噼里啪啦”东西纷纷掉落在地上的声响。他回过头去,正见到男人紧紧搂住欧嘉文的身影,他听得他低声说:“我回来了,前几日特地回老家跟你爸妈和我家里人说了我俩的事,虽然有点波折,不过终于得到了许可,现在我想跟你重新开始。”片刻后,小小的便利店里传出了欧嘉文嚎啕大哭的声音。 陆蓥一笑了笑,转过身不由得一愣。街角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却拎着一条花花绿绿的围巾。见到他,男人快步走了过来,把那条围巾往他脖子上一围说:“天这么冷,怎么不围条围巾出来?” 陆蓥一被他包得跟只粽子似的,好容易才从羊毛围巾里把脸挣扎出来说:“这、这什么围巾,不对,你怎么来了?” 卓阳说:“看你老不回来,所以出来找找。”说着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马夹袋,又给他两个手戴上手套。 陆蓥一说:“我就出来散个步,用得着吗?” 卓阳笑笑说:“我怕你迷路。” 陆蓥一:“……”陆蓥一忽而心里有种复杂滋味,过去他跟秦伟锋在一起的时候,秦伟锋总是觉得他除了自己身边无处可去,所以从来不曾担心过他会走,而卓阳却恰恰相反,他似乎总是怕他某天会无声无息地走了,因此盯他盯得很紧。但陆蓥一不否认,卓阳的直觉是准确的,终有一天,他会离开。 卓阳忽然又伸手摸了摸陆蓥一的眉间:“别皱眉,跟你说过的,会长皱纹。”他说,“你要是迷路了,我就不划算了,我们做炮友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试过呢。” 陆蓥一:“……” 陆蓥一:“你脑子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 卓阳想了想说:“赚钱,娶你。” 陆蓥一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不会好了,然而或许是因为欧嘉文与车永毅两人的重逢在刹那之间打动了他那么一些,也或许是因为男人此时把他包得暖洋洋的,陆蓥一忽而就觉得稍稍给男人打开一条门缝也未尝不可。 “我不会不告而别的。”话比脑子转动更快地出了口,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会……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保证,明明过去对秦伟锋都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男人愣了一下,马上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明明平时看着就是个很酷很man的人,此时看着却有点像个小孩子,他说:“嗯,我信你!” 完了,陆蓥一心想,他给自己挖的坑越来越多了,然而男人的笑脸却真实地打动了他,让他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停留,就再多停留一刻吧,在下一次流浪之前。任男人拖起他的手,陆蓥一跟着这个人一步一步向家走去。 “于是,整起事件以一个十分完美的he结局了,正所谓是,自古红蓝出cp,ao相恋从来就没b什么事儿,只能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了。本故事到此为止。” 下面立马跟了一溜回帖:“哇,lz你写得好感人哦,我还想看下一章。新坑什么时候开啊。”也有反对的声音:“这故事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啊,lz你该不是借梗了吧。”然而更多的还是这样的声音:“哎哟妈呀,这个abo的故事终于写完了,lz你赶紧回来继续直播你大老板和二老板的jq啊!”紧跟在这个帖子后面是一排+1、+2、+3……+10086的回帖。 李烟烟笑着在键盘上打下几行字:“放心,马上就开更了,我跟你们说,最近两位老板有了新的进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abo三人的感情发展,其实都是性格背景决定的。他们三个人都出身在山区小村里,那里的人别说是接受同性恋了,重男轻女都还很严重,所以ao虽然互相喜欢,但是谁也不敢说出口。a的性格就是那种比较沉稳的大哥哥型,他对b是当弟弟看待的,为什么o会觉得他对b更好呢,那是因为:1、a觉得b是小弟弟,加上b的性格确实比较幼稚,所以真的会更照顾点;2、a喜欢o,想对他好,但是又怕o看出来,所以刻意想要平衡自己对待bo两个人的关系,以显得好像他没有对o有超出一般亲友的感情,但是他自己感觉不到,他用力过猛了,看起来就像是他反而对b有不一样的感情似的。3、当初为什么不肯放弃演艺事业,不仅是为了b,这也是为了他自己,他想和o一起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也害怕一旦离开了o,o就会很快离开他,走上娶妻生子的道路,所以他极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b这孩子,其实反而成了一个借口呢。 至于o,这个人的性格就是特别心事重,很聪明但是内向、作茧自缚,还有点傲娇,所以明明喜欢a,但是很胆小,不敢说出口,反而想要表现出我对你没什么啊,你别多想了的态度。那两张相片的差异在哪里大家看出来了吗?对路人来说这是一张拍坏了的照片,对o来说,这是一张a展现了自己对b宠溺感情的照片,而对于a来说,这是唯一一张透露了o些许心声的照片,这张照片里,o看着他们,把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露出了羡慕和嫉妒的感情,而不是一贯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平淡,这让他感觉自己在o心里还是有分量的。所以说,谈恋爱的人加上情商低就是这么傻。 另外,小陆的心门真的是好难打开……多亏卓阳这牛虻脾气哈哈哈! 第82章 case 05-1 芮文秀 case 05 委托人:芮文秀 委托事务:寻人 承接人:陆蓥一、卓阳、里奥 时效:三天 委托费用:三百 ============================== a国 w州h区 冬雨迷蒙, h区的街道上灯火通明却难掩冷清。在街道的一侧, 某栋巨大建筑物里的最后一缕灯光终于熄灭,代表着这里短暂进入了休息状态。门口的岗哨上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保安, 端着枪, 悄悄跺了跺脚,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能够陪伴他们的只有漫漫长夜和偶尔响起在空中的乌鸦的鸣声。 突然, 一道身影灵敏地穿过黑夜, 飞快地爬上了建筑物后墙一侧的树木,跟着手腕一甩, 一只挂钩准确无误地钩上了树木伸展出去的树梢。稍稍试了下挂钩的承重, 此人纵身一跃, 就着系在挂钩下的绳索,巧妙地依靠腰部的力量在空中荡了几个来回,如同跳高运动员那样,利用背越式, 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 成功从高压电网上跃了过去, 落到了墙内的地面上。这人落地的声音很轻,他在地上打了个滚,消去了冲击力后左右看了一番,随后将一枚造型奇特的哨子放在嘴边吹了几声。哨子发出鸟类的叫声,所以并没有引起门口保安的注意,紧接着, 一道接一道的身影闪现在黑夜里,一、二、三、四、五,这些人都和第一个人一样穿着一水的黑色夜行衣,他们沿着领路人开辟的“航线”,一个接一个地上树、跳跃,荡过了高压电网。最后一个人跃过去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力量不够,绳索摆荡得不够高,险些就要挂上电网,幸好在最后一刻,他的同伴们一个搭一个,有人跃上空中,将他一把扯了过来。 “好险。”差点就挂了的黑衣人拍了拍胸口,然后被人在脑门上重重按了一下。 “叫你平时不好好做力量练习。” 黑衣人悻悻地应了声:“回去就改。” 领头的黑衣人蹲在树丛边,撩开袖子,露出底下一只夜光手表:“对表。” 所有人都撩开了袖子:“十一点整。” “十一点整。” “老k、黑杰克a组,去东区取得外围监控系统的掌控权,方片6和桃心9b组,在建筑物内机动待命,处理突发状况,小顺跟我走,去取目标物。” “是。” 叫作小顺的正是刚才那最后一个黑衣人,戴在脸上的古怪面具下是一双圆溜溜的少年人般的大眼睛,看起来几分可爱、几分稚嫩。听到领头人的分配,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说:“头儿,我真的能跟你一起行动吗,天呐,真是太好啦!” 领头人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这副德行。” 小顺“嘿嘿”一笑,他知道他的领队会这么安排必然是对他的能力有了认可,他一定会好好表现,把上级要他们带回去的东西完好无损地送回国。 领头人看着表说:“三分钟后出发,a、b两组从中庭突破进入建筑物内部,b组负责保护a组,a组取得外围安保系统控制权后给我信号,我等你们的通知,记住,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时以后,saq的内库密码就会改变,到时候我和小顺就出不来了。” “是。” “现在开始倒数计时,59、58、57……3、2、1……行动!” 六个人分为两拨冲了出去,四个人从中庭进入,领头人则带着小顺绕到了建筑物的后面。耳机中传来同伴奔跑中的呼吸声,不时有关键性的汇报传来。 “30s,中庭大门就位,接驳密码破译系统……密码已找到,大门开启。” “1min,进入主控制区,遇到红外热感应器,老k出动。” “3min45s,老k已取消红外热感应,进入信息管控区域。” “遭遇巡逻人员……巡逻人员已解决。” 第48节 伴随着耳机中传来的汇报声,另外两组人马的行动在领头人的眼前清晰展开。应该还有五分钟就能到达监控室,耳机中传来突然声响:“报告,监控室门口有意外人员出现,是……面部辨认已完成,是a国作战部参谋威尔逊·汤普森。” 领头人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汤普森上校,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在心里迅速盘算着该如何处理这一突发状况,另一头的人员则潜伏起来等待着他的命令。要快,时间就是生命,如果浪费了,就会对他们的任务造成致命的影响。正在领头人打算下令的时候,耳机里再次传来声音:“警报解除,威尔逊只是来取私人物品,现已离开。” “行动。” “是。”五分钟后,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声音,“报告,a组已顺利接管外围保全监控系统控制权。”随着这一声,密闭在领头人眼前的大门发出轻微的“咔嚓”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厚重的合金门后漏出了一线微光。 “c组行动。” “是。”小顺跟着领头人一闪身,从那条门缝里钻了进去,不忘反手轻轻将门带上。整栋建筑物里黑黢黢的,因为这一部分是对外办公的场所,所以看起来和普通的办公大楼区别不大,然而一只只幽绿的眼睛却在这里、那里闪烁着光芒。这里的地上部分乃是隶属于saq公司的拍卖大楼,地底下却深藏着saq的绝密金库,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重要文物、珍贵信函被秘密收藏于此处,眼下他们要做的就是进入这栋大楼的核心区域,取出一份绝密情报。 方历戴上夜视镜,在脑子里又将整栋大楼的平面图过了一遍,方才道:“跟上。”一闪身跑上了一侧楼梯。 “往东一百米,进入右手边的第一间办公室,从洗手间的窗户爬出,沿消防梯到上一层楼。出门,往右拐,走三百米,穿到对面走廊……”耳机里传来同伴有条不紊的指示,现在他们就是他的眼睛,是他的指南,只有一切听从指示才不会出错。 “等等,有一名落单的巡逻人员,可能是上厕所刚回来的。”话才说完,对面的巡逻人员突然发出一声憋在嗓子里的轻微悲鸣,身体软倒下去,对面的同伴如同一条隐没在黑暗中的猛兽,一声不吭地将人拖入了黑暗之中。 “警报解除。” 下方的楼梯口有一列巡逻人员走来,暖黄的灯光映照出他们荷枪实弹的凶悍身影,方历打了个手势,猛然一个骨碌翻过了数米的距离,跟着轻轻一跃,单手撑地,转眼进入了另一条走廊。小顺也跟在他的后面,然而就在他即将进入那条走廊的时候,突然有人抬起头向他的方向看来。糟糕!方历心里正喊了一声,却见小顺单手点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起、扭转,整个人便像条泥鳅一样倒着贴住了墙面上,一动不动。巡逻人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看了一眼,便低头走开。 方历的脑门上渗出一滴汗,这个小顺真是! saq总部的这座办公大楼乃是如同蜂窝一般的构造,从外围到内部要经过一重又一重的回廊,每一处回廊都有重兵把守。方历看着手上的手表不断走动,二十三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进入内部的核心通道。 接下去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了,内围的安保设施无法轻易夺取控制权,所以只能由他们凭借人力和经验突破进入。 方历再度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三十七分钟,内库的密码就会发生改变,进入到内库之前,他们则需要通过七道关卡,这七道关卡既包括人力守备、指纹检查及视网膜扫描等一般安防设备,也有步态检测器、颅骨扫描仪、热源探测器等特殊设备,需要慎之又慎。方历吸了口气,手不由自主地就摸上了脖子上挂着的项链,那是陪伴了他很久的幸运物,每次出任务的时候他都会戴上它,希望这次也能保佑他全身而退。方历将那块黑色的小钢片放到嘴边轻轻碰触,黑色钢片上一条绿幽幽的抽象龙图腾上已然磨损了一块,显然是多次亲吻的结果。 之后,方历带着小顺进入了一间准备室,在那里,他们打入敌方的同伴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两个身份、两套制服。不久后,两名穿着a国最高情报机构中枢工作人员制服的人出现在了被称为“蜂王区”的核心区域。 十一点四十七分,方历和小顺终于有惊无险地进入到了内库。这是一个深邃的螺旋形地下空间,无数的宝物被分门别类地保管在此处,高精尖的设备在这里昼夜不息地工作,将来自外部的任何入侵隔绝在外。方历按照事先得到的情报,找到了第三区c字打头的保险柜区域,这里的柜组数量远远多于其他区域,可见saq在c国掠取的珍贵文物有多少。 “哼。”方历在心中冷笑一声,“敢对他的家、他的祖国动手,就要有迟早被狠狠还击的准备!”他飞快地找到了情报中指出的那一口保险柜,银灰色的柜面上跳跃着奇怪的符号,像是老式手机里的贪吃蛇游戏,一条粗短的方块蛇正在一个小方格里行动,在贪吃蛇外面的方框上有一个不显眼的缺口,看起来像是没做好似的,底下则是一排按钮。 小顺说:“头儿,让我来吧。” 方历让开身去,小顺虽然年轻,并且平时看着有些大大咧咧地不着落,但是在专业领域却是顶尖的好手,他是出了名的三快,脑子快、手快、眼快。小顺仔细端详着那条贪吃蛇,方历则看着手表,又是三分钟过去了,距离内库密码变更还剩十分钟。小顺忽然“嘿嘿”一笑:“我懂了。”伸出手,飞快地在那组面板上按动起来。方历只看到小顺的手指在面板上舞动,而那组面板上的贪吃蛇则在不停地扭动变幻,它像是在追逐自己的尾部,又像是在躲闪什么,在小顺的指挥下,整条蛇不断变长变长,直到爬满了整个方框,方历看到柜组上的红灯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如同警报的符号。小顺失败了吗?方历不知道,但是方历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该影响小顺的工作。 小顺的额头低下了汗珠,伴随着红灯频闪得越发急速,小顺的手也几乎疯了一般地动作起来,几乎成了虚影。电子音“嘀嘀嘀”地响起,最后一刻,小顺猛然五个手指一起发力,随着“叮”的一声,保险柜中传出齿轮传动的声音,贪吃蛇从那小小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拼成了一个pass的字样,保险柜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小顺脱力地靠着保险柜滑了下来,这才有力气擦擦额头的汗,但是他的手都是抖的。 “去他娘的罗伯斯特编码守则,差点就被坑死了。”小顺骂道。方历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头看表,时间停留在十一点五十二分,时间还有八分钟。当方历打开保险柜的时候,不由得“咦”了一声,因为在保险柜之中不仅存放着他们想要的标的物和一些其他小件文物,竟然还有一尊玉色莹润、十分惹眼的神仙雕像。 第83章 case 05-2 芮文秀 “这是……”方历迅速地回想了一下, 依稀好像记得这是一尊来自明朝的玉慈航骑犼像, 他记得大概几个月前,在a国举办的东亚古董文物展上, 拍卖行曾经将这尊玉雕拿出来拍卖, 当时应该是一个富商拍下了这尊雕像的所有权, 怎么这东西还保存在这儿? 小顺见方历不动,不由探头看去, 跟着“哇”了一声:“这东西好漂亮好贵的哦!” 方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不管这东西是怎么到了这里,也不管这东西有多漂亮多贵, 只要跟他们的任务无关, 就犯不着动它。方历想着, 伸手进去,绕过玉慈航像去取她身后的那口小小的漆雕多宝盒。保险柜内设置了led灯,当柜门开启的瞬间就会自动启动。正当方历歪着脑袋,去取那口盒子的时候, 他的眼角骤然有什么东西掠过。 什么东西? 方历脑中快速地回想着, 整个保险柜中只有这一尊玉慈航像和那口木盒, 怎么刚才他好像还看到了……看到了什么影子?方历回想着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木盒放在玉慈航身后,为了不碰到玉慈航像,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刚才是歪着头……对了,是姿势问题!方历试探着将自己的姿势又调整回刚刚那一瞬的位置, 这是!!!方历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小顺说:“头儿,你怎么了,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快一点!” 方历猛然反应过来说:“好,马上。”他拿起那口盒子,正要取出。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的守护符突然发出轻微的“叮”的一声,毫无征兆地从链子上掉落下来。方历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木盒的下面……有机关!几乎是在下一秒,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了整栋楼宇,原本好好亮着的灯光开始疯狂地闪动,一个柔美的女声在空中急促地喊道:“警报,有不法分子入侵!警报,有不法分子入侵!” 几乎是在下一瞬间,方历就听到无数扇门被砰然打开,皮靴踩踏地板的声音隆隆传来。小顺说:“头儿,快快,我们快走!” 接着就听“砰”的一声,一枚子弹在他们的身边炸开了花。方历猛地抽回手,原来在多宝盒的底部粘着一根细不可见的透明丝线,一旦有人拿取这个盒子,机关就会被触动,警报跟着响起。 方历一把将保险柜里的所有东西扫进背包,对小顺喊道:“撤退!” 小顺手里抄着两支手枪,边退边说:“头儿,你怎么连这雕像都拿上了?” 方历愣了一下,自己也没明白过来,或许是情急之下下意识的举动,他竟然连那尊玉慈航都一块带了出来。第一队人马已经冲了过来,数名枪手对着两人开枪,小顺一边还击一边对着同伴们喊:“快快,支援我们,我们被人围攻了。”耳机里传来“嘁哩喀喳”的一片杂音,然后是数声枪响,方历的心中一凉,果然听得对面说道:“头,我们被包围了,老k受了重伤。” 方历明白了,他们的行动或许早就暴露,对方就是等着他们出现,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小顺还年轻,并不明白耳机里传来的话代表着什么,他一面灵活地开火回击一面道:“撑住,说好了回去一起吃火锅的!”方历却明白,今天他们可能无法回去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将情报送出去!将玉慈航和信函扔进身后的背包,方历抄起一杆p45冲锋枪就开始扫射。对方显然并不想把他们打死,因此回避了这一波攻击,然而这却让方历的心更凉了。 有叛徒! 方历想,对方或许早已知道今晚行动是由他带队,这支队伍里都是潜伏在a国许久的精英,除了小顺以外,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不少事情,如果落在敌人手里,不堪设想!可是,到底是谁泄的密?数张脸孔在方历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却无法锁定住任何一个。可能是他,可能是她,甚至可能是他、他、他!小顺大喝一声,突然跳出去,猛地扔出一个闪光弹,一片刺目的光芒闪过,方历趁机和小顺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内库。 走廊上满是代表紧急情况的灯光在闪耀,语音提示不停喊道:“有不法入侵分子,不法入侵分子,消灭、消灭、消灭……” 耳机里传来交火的激烈声响,可见另一头的同伴们也并不好过。方历听到了同伴的呻吟声,或许他们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难道他们这个小组今天要在这里全军覆没吗?内库的大门就在眼前,沉重的合金门扇正在缓缓降落,方历喊了声:“冲!”小顺便猛地往前跃去,方历却回过身抄起冲锋枪为他掩护。子弹连珠一般倾泻而出,削去了墙皮,打得敌人无法探头,打完了最后一梭子,方历将枪一扔,紧跑几步,像条轻盈的鱼,猛然贴着地面,趁着最后一丝缝隙滑过门扇。然而,就在他即将滑出去的刹那,但听一声枪响,方历的身形猛然一顿,合金门压下来了,方历奋力往前爬去,但听“刺啦”一声,伴随着彻骨的痛楚,他的左腿终于从门下拔了出来,然而由于被门缝剐蹭,已然削去了一层皮肉,看到了踝骨,鲜血淋漓地淌了一地。 “头儿!”小顺扑过来将他扶起,方历咬着牙用残破的裤管扎住了血管,踉跄着爬起身来。他的左小腿中了一枪,半条腿已经开始失去知觉。小顺发现了,将方历的手架在自己肩膀上说,“头儿,我背你出去。” “不用你!”方历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然而伤腿拖累了他的速度,走道上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脚步声,方历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四面楚歌”。耳机里的交火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方历听到那一头的喘息声,粗重而虚浮。 “报告方队,我是方片6,老k、黑杰克、桃心9,3名战士已光荣牺牲。” 方历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然而他咬紧牙关站住了。 “撑住,我和小顺马上就出来了。” 方片6在那头“吃吃”地笑了一声:“头儿,我是回不去了,你回去以后记得给我娘说一声,就说她儿子没有辱没使命。” “肖望、肖望!”方历心里升起了一片恐慌,他已经听到了杂沓的脚步声,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以铁桶围城之势迫向方片6。 肖望,也就是方片6——为了保证安全,他们一般不会对外透露自己的本名,他咬着牙关对方历说:“放心,头儿,就算死,我也要帮你们扫清前路。” 方历一下子就懂了肖望的意思,他想喊“不要”,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肖望同志,我会完成你的遗愿。” “谢谢。”肖望说,“祝你们顺利!” 耳机被关闭,在最后一刻,方历听到了冲锋枪扫荡的声音,跟着是“轰”的一声炸响,整栋建筑物都抖了三抖,石灰纷纷从房顶落下,这却不是从耳麦而是从远处真实地传来的声音。a组、b组无一生还,如今希望只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方历深深吸了几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小顺说:“走,跟我走!”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某个方向奔去,方历的脑子里有这整栋建筑的构造图,如果他没记错,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逃生通道还可以利用!然而,当他们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方历却惊讶地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 “别开枪!”对方先于他们说话,“是自己人。” 方历戒备地盯着他,直到对方摸出了某样信物,方历才终于松了口气。 “susan已经被盯上了,现在只有我能自由行动,跟我来。”那人带着他们左绕右绕,进入到某个区域后,打开一扇门,门内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关上门后,方历重重地喘出一口气,他听着外头匆匆经过的脚步声,心内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然而,还没有逃出生天。 “是特殊部队代号青龙的方历同志吧。”那人说道,利索地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医药品,递给方历。小顺马上伸手接过了,给方历重新包扎他的伤口。方历没有开口,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刚才是情急之下,此时却有一股浓重的不安感回荡在他的胸臆之间。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见方历不接口,那人又兀自说了下去道:“我们中间出现了叛徒,你们的行动已经被a国情报部门提前掌握,那口盒子不过是引诱你们上钩的假饵,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你这个人。” 假的?!方历听言几乎晕厥,为了一封假情报,他们竟然牺牲了这么多人?不仅是老k、黑杰克、方片6他们,还包括之前为了取得情报而秘密战斗、秘密死亡的许多同志,包括那个留下了宝贵情报后迫于无奈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人!方历不敢相信!他急急忙忙地卸下背包,取出里面的盒子,然后一扔背包就去拆解那口盒子,背包被重重扔在地上,里面的玉慈航碰触地面发出清脆的鸣响,也不知有没有摔碎。 屋内灯光昏暗,那人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方历拆解多宝盒的过程,然而方历却仿佛没有发现这人眼底的阴鸷算计。多宝盒看着普普通通,按照一般方式打开所能看到的却不过只是一件普通文物,内里装着一些明末清初的首饰,然而方历却找到了多宝盒侧面的一幅漆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几次之后,多宝盒发出“咔咔”的声音,外壳竟然缓缓蜕出,吐出里头一个大小不足拇指盖的玲珑小匣子。方历轻轻在那匣子上又按了几下,匣子里便弹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团纸。 看到那团纸的瞬间,那个人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似乎很想站起来把那团纸抢到手里,方历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才又坐下了,说:“原来这才是取得情报的正确方式,jaqueen真是个天才,她骗过了a国的情报机构。” 方历的心里“咯噔”一声,至此为止他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是有问题的,因为jaqueen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第84章 case 05-3 芮文秀 现在该怎么办?方历心烦意乱地将那团重要至极的情报打开, 然而下一秒他就呆住了。 “这……” “怎么?”那人发现了方历的反常, 再也顾不得其他,主动凑过来看。 纸条上竟然只写了短短一行字:“真实或谎言, 或许只有神知道。” 那个人将那行字反复读了几遍, 接着便像是不敢置信般地嚷嚷起来:“怎么只有这一行字?这是什么意思?情报呢?啊, 情报呢?”竟然有了气急败坏的意思。 小顺敏锐地抬起头来,两个圆圆的眼睛里露出了小兽一般的凶猛, 方历冲他比了个手势, 他便又低下头去,人却不动声色地慢慢移动起来。 方历说:“没什么意思, 正如你所言, 是假情报。” “我……”那人一下子噎住了, 过了片刻才道,“不管怎么说,只要你们能出去,就还有机会扳回一城。”他说, “但是现在外面警备森严, 要把你们俩都弄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我这里还算安全,你们可以暂时躲在这里。” 方历沉默地将那张没用的纸扔在一边,仿佛已经心灰意冷。那人接着说道:“明天一早守备应该会松懈点,到时候我再想办法把你们弄出去。不过光靠我一个人不行,你们还有别的同伴吗,我可以替你们联系他们, 让他们明天过来接应。” 方历低着头,一只手悄悄地在地上比划了一下,他说:“我们都是小组行动,单线联系,我这一路就只有我们六个,刚刚其他四名同志都已经牺牲了。” “不对吧。”那人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急进了,咳嗽了一声道,“方同志,你要节哀顺变啊,正是因为有牺牲的同志,我们活着的人才更要努力完成牺牲者的愿望才是。你刚刚说你们这个小组没人了,那么其他小组能不能接应你们,你们总该有个协同行动,互相照应的第二小组吧。” 方历看着地上,背包里的玉慈航滑出了一小截,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女真的容颜恬静秀美,还有一副普度天下的大气魄,方历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jaqueen为什么左不挑右不挑,非要把藏有情报的首饰盒与这尊玉慈航摆在一起?既是在一起,必有在一起的原因,比如说,是从同一个人手中获得? 在他获知的情报中,jaqueen确实截获了一份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的情报,然而这份情报此时也的的确确并不在那口保险柜中的首饰盒中。按照眼前这人的说法,是因为a国故意放了假消息出来,好诱哄他们上钩,但是方历却觉得恐怕是他们也不知道真实的情报被jaqueen存放在了那座金库的哪里,因此只好等待着知情的他们去取出。 那人见方历仍然不开口,显然是有些急了,他说:“方同志,这样吧,你要是不放心呢,你就自己跟他们联系,我不插手。不过,要送你们出去,是只能通过我的,这个就算你不信任我也没有办法。” 方历沉默了一会说:“你让我想想。”小顺此时观察方历的态度,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人多半是有问题了,他的脸上藏不住心事,还好还有面罩在,所以一直低着头。那个人便坐在一边,有些焦躁地等着。 方历脑子里在飞快转动,他想着自己必须马上想出个办法从这里脱困,还要把背包里的东西送出去。尽管不知道真实的情报在哪里,但是他有种直觉,那尊玉慈航或许才是jaqueen真正留下的线索,而他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离开这里。不,他也许已经离不开这里了,但至少他要把小顺和玉慈航送出去。 打定主意,方历对小顺说:“扶我起来。”在小顺将他扶起后,方历把背包拎起来,让小顺背上,他说,“我想好了,我来联系接应的人,情报一定存在,但或许中间环节有误,所以导致我们开错了箱子。我知道的东西比较少,但是我上线应该知道得比我多。” “哦,那就赶紧联系吧。”那人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神情,方历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他把手一伸说:“请你给我电话。” 在来人递交电话来的刹那,方历干净利落地将对方一拽,趁势将之挟持在臂弯中,用枪指住了这人的脑袋。几乎是下一瞬间,原本昏暗的办公室内灯火大作,但见周围无数挡板上升,露出了后面许许多多荷枪实弹的人。 “啐,”方历吐出一口血,骂道,“狗娘养的叛徒!”小顺紧张地靠在方历身边,与他形成犄角之势。 “别开枪!”被方历挟持的男人紧张地大叫道,“别开……别开枪!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后一句话是对方历说的。 十分钟后,方历和小顺一步一步倒退着,来到庭院里。刚刚还看起来黑黢黢没有人经过的地方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适才还与他们并肩战斗的四名同伴的尸体被扔在地上,横七竖八地摞在一起。小顺的眼睛瞬间就变红了:“老k、黑杰克……” 方历用枪顶了顶怀中男人的太阳穴:“车子呢?” “车已经准备好了。”随着一阵马达声,一辆悍马吉普出现在了庭院里。 方历说:“小顺,去检查一下。” “是。”小顺飞快地跑过去检查了一番,“车子没有问题。” 方历说:“好,现在让他们都退后。” 男人马上喊:“听到没有,退后、都退后。”士兵们往后退去,空出一个半圆形的空间。 方历说:“小顺,你坐驾驶位。”等小顺上去后,方历挟持着男人倒着坐在后车厢里,大吼道,“开车。” 悍马发出声响,隆隆启动,就在即将冲出这黑暗区域的刹那,方历猛然觉得胸腹一痛,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小腹处居然被扎进了一柄薄薄的刀片,男人回转身,猛然用肘部撞击向方历的脑壳,后面的士兵也追了上来。 “头儿!”小顺发现了后车厢的动静。 “开你的车!”方历大喊着,与男人在车上搏斗起来,由于有男人在,所以士兵们不敢贸然开枪。然而方历毕竟受了重伤,随着鲜血的流失,他的动作越来越慢,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将拖累小顺,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刚毅的面容、不苟言笑的表情…… “小顺,”他喊,“去找潜龙,把东西送出去,其他人谁也别信!”说完,他猛地勒住男人的脖子,拉着他一起跳下车去! 第49节 “头儿!”小顺从后视镜中看到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发出一声悲鸣,然后在枪声中,一踩油门,车子猛然向前飞驰。 方历在滚滚烟尘中露出了一个放心的表情,鲜血浸透了他的双眼,其实他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却仍然凭着本能在挣扎。一声枪响,方历停了一下,接着更凶猛地扑向那个叛徒,两声枪响、三声枪响、四声枪响……方历的嘴角挂上了一个冷笑,手中的手雷爆炸,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天上下着冷雨,陆蓥一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对送他出来的人说:“不劳远送了,到这里就好。” 送他的是一男一女,女子是目前小有名气的青春玉女偶像,男子则是abo里的beta林山。自从日日保全为abo解决了密室杀人案以来,林山几人为了报答陆蓥一,给他们公司介绍了不少生意。这些生意大部分是一些演出保镖之类的简单工作,也有护送小明星进出公司什么的,现在的粉丝多种多样,说不上来什么时候就碰到个过激的。这些工作要求都不是太高,日日保全里几乎人人都能独当一面,陆蓥一就把所有人分散派出去,最近很是赚了一笔小钱。此时,陆蓥一就是刚完成了一单护送任务,正要回去。 陆蓥一长得好看,加上担着个护花使者的头衔,一来二去的,青春玉女偶像便对他有了点意思,因此一再挽留并且颇有一番要与陆蓥一再深入沟通的意思,哪想到陆蓥一却是十足的不解风情。眼见得玉女偶像有些羞窘了,林山方附耳到她耳边说了几句,玉女偶像的脸色顿时变了,末了,无趣地撇撇嘴说:“怎么又是gay啊,还有主了。” 陆蓥一还不知道林山议论了他什么,他正走出这个高档小区,想去外面坐车。从玉女偶像的住所到日日保全的距离不远不近,如果是天气好的时候,陆蓥一完全可以走回去,权当散步,但是在这种凄风苦雨的天气里,散步就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了。小气吧啦的陆蓥一好容易咬咬牙打算打车回去,结果在马路上等了半天,竟然一辆出租车都没看见。怎么办呢?陆蓥一缩了缩脖子,只好撑起伞一路沿着公路溜达回去。 豪华小区多半都在偏远地带,所以这一路上连个店面都看不到,陆蓥一独自走在马路上,偶尔有来往的车辆不道德地翻起泥水,溅了他一身,把他气得半死。就在陆蓥一打算站到路中央随便拦个什么车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辆打着双跳灯的车停在路边。陆蓥一走过去,就见一个男人正在车尾着急地忙碌着。男人的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公分,瘦长个,身材也好,穿一身得体的铁灰色西服,只不过此时淋了雨,看起来已经有些狼狈了。陆蓥一再看那车的牌子,是一辆保时捷,这一看就是高富帅的节奏啊! 陆蓥一走过去的时候,男人正在千辛万苦地往下搬千斤顶,陆蓥一注意到车子的后轮胎有一个瘪了,看起来是要换胎。 陆蓥一走过去,把伞往男人头上一撑说:“先生,你这么换胎可不行啊。” 男人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跟身材一样棒的脸。陆蓥一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陆蓥一是个gay,是gay自然懂得欣赏男人,眼前的男人长着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孔,轮廓阳刚而硬朗,然而偏偏生了一对独具风情的桃花眼,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而扑闪,不可思议地调和了这人身上肃杀的气质,反而多添了几分儒雅。很矛盾,却矛盾得很精彩。 男人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陆蓥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让你笑话了,我的确不太懂怎么换轮胎。” 陆蓥一把伞一递说:“我来吧,你给我打伞。” 男人也不以为忤,爽快地接过了陆蓥一手中的伞。陆蓥一蹲下身看得一看,接着便熟练地取了一字改锥开始松螺丝:“先按对角线方向松螺丝,然后用千斤顶撑起来。”陆蓥一边说边操作,很快就把轮胎给他换好了。 男人感激地说:“真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陆蓥一说:“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他笑眯眯地说,“不过我正想回城,刚好叫不到车,你看……” 男人马上说:“我也要进城,我送你吧。” 陆蓥一笑着拍拍手:“ok。” 第85章 case 05-4 芮文秀 陆蓥一从车上下来, 笑眯眯地扒着车门, 探进小半个身子道:“谢谢你送我,咱们能够认识, 我想也算是种缘分。”他说着,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保全业务方面的需要, 随时可以找我。” 男人笑了笑道:“嗯, 一定会,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我觉得我们挺投缘的。” 陆蓥一笑得更欢了, 连声说:“投缘就好, 投缘就好。”然后假模假样地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咱们回头再联络。” “嗯, 好, 再联络。” 闷骚的绛红色保时捷开远了, 陆蓥一活动了一下笑僵了的脸孔,直起腰来。这么一动作,刚好看见一旁的马路牙子上站着个人,是里奥,这家伙一手撑伞,一手拿着个便利店里卖的日式饭团, 正一脸“天啦撸”的表情看着他。 陆蓥一皱起眉头:“里……”后面那个奥字都还没出口,就见里奥把饭团一扔,跟阵风一样地刮了过来,又刮了过去,嘴里大喊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二老板,大老板出轨带小三回来啦!” 陆蓥一:“……” 陆蓥一:“我操!” 陆蓥一大吼:“里奥你他妈给我站住,看我打不死你!”一路拎着雨伞就冲过去了。 陆蓥一跟一阵风似地冲进日日保全的大厅里,就见厅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除了李烟烟、房立文这些他自己的员工,此时大厅里还有三、四个人正在咨询委托事宜,卓阳穿了衬衫西裤正在给一对夫妇讲解什么,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陆蓥一一个急刹车,将刚刚还当刺刀一样恶狠狠拎着的雨伞轻巧地划了一个圈,勾到手背上,就像一个云淡风轻的绅士一般进了门,还冲那几位客人点点头:“各位下午好。” 李烟烟伸手把自己几乎脱臼的下巴托回去,摆出一个职业笑脸说:“陆总,您回来啦。” 陆蓥一点点头:“大家忙大家忙,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再喊我啊。”边说边左右打量着,想要把里奥找出来,谁想到那小子竟然学乖了,此时也不知道躲到哪去了,哪儿也找不见。 陆蓥一没奈何地回了自己那间写作豪华总裁办公室,读作杂物间·改的小办公室里,气闷地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手里拿着支长圆珠笔,当刀挥舞着。气死人了,真是气死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卓阳的关系就变成了全国皆知的秘密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一致认为他就该属于卓阳了?他们明明还什么都没做过好嘛!明明是炮友哎,居然什么也没做过……想着想着,陆蓥一自己都有点糊涂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了。 门扇轻微地响了两声,陆蓥一没注意,过了一会,门被打开,“曹操”卓阳探进头来:“小陆?” 陆蓥一没好气地瞪了卓阳一眼:“干嘛,办公时间请叫我陆总。” 卓阳好脾气地笑笑,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大马金刀地往陆蓥一前面的会客椅上一坐,真的喊:“陆总。” 陆蓥一现在一对上卓阳不知不觉就有点慌,相处时间久了,他也开始渐渐感觉到,卓阳这个人其实没那么简单。身手不简单,头脑也不简单,哪怕他的情商常常像是个气球,浮动范围广阔得令人目瞪口呆。 陆蓥一咳嗽一声,假模假样说:“有本快奏,无本退朝。” 卓阳说:“我想请假。” 陆蓥一:“啥?” 卓阳说:“我想请一星期假。” 陆蓥一顿时恍惚了,卓阳竟然要休假?这回他是真想不明白了,像卓阳这么一个二十四小时待机,万求万应没啥不会,每天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干着活儿写作二老板读作劳模的人怎么也会想休假呢?再者说了,他休什么假啊?啊?还要一星期呢,他想去哪儿? 陆蓥一不留神就这么说出口了:“你想干嘛去?” 卓阳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说:“有点私事。” “什么私事?”陆蓥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有点掉份儿了,无奈问也问了,便作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你可是咱们日日保全的顶梁柱啊,公司创业未半你却中途落跑,这样不好、不好。” 卓阳说:“我会尽快回来的,就是有个老朋友结婚,我得去喝喜酒。” 陆蓥一惊诧了!两人认识也有半年了,至今为止,陆蓥一别说是卓阳的身世,就连卓阳的朋友都没见过一个,他们两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秘密,陆蓥一因为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所以也从来不去打探卓阳的事,这么一想,卓阳这样好像是不太正常。难道这家伙也跟他一样跟家里掰了? 见陆蓥一露出疑惑的神情,卓阳又主动解释下去说:“我去y省下面的一个小县,靠近国境线,收养我的人是那里人,这次要结婚的是他孙女,我们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的。” 这下子,陆蓥一别的什么都来不及反应了,脑子里只剩下了四个字——“青梅竹马”。 我操,青梅竹马要结婚了,卓阳要去参加那女的婚礼?!陆蓥一的脑子里适时地又回忆起了当时他问卓阳的话,唯一一次,陆蓥一问卓阳你还喜欢过别人吗,卓阳说喜欢过,那个人跟你很像,也叫小鹿,然后还说,那个人走了。陆蓥一愣住了,难道这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姑娘就是卓阳的前任?卓阳他原来……不是弯的? 陆蓥一彻底恍惚了!他这一恍惚就恍惚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卓阳在餐桌上留的字条,里头交代手里业务什么的,顿时整个人就更恍惚了,连看到里奥都没兴趣揍了。日日保全的员工们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赵远说:“老板怎么了,看起来蔫头耷脑的。” 李烟烟说:“还不是因为二老板跑了。” “跑了?!”里奥惊叫,然后立即惊恐地捂住嘴巴,生恐会被陆蓥一揍一顿。他可是已经挨过陆蓥一好几顿削了,讲真,他原来还以为以自己在拳击场上练出来的身手拿下陆蓥一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呢,谁想到陆蓥一身手那么好!里奥压低声音说,“跑了是……不回来了?” 李烟烟一摊手:“谁知道,听说是去参加老情人的结婚典礼了,这老情人相逢,干柴烈火的,搞不好就回不来了哦。” 房立文拿着个牛奶杯也凑过来说:“不是吧,卓老板要是不回来,咱们公司会不会就开不下去了啊?” 赵远说:“不是吧,我好容易才找到份想干的活……” 李烟烟桌上的电脑突然发出“丁零当啷”的音乐声,众人一起凑过去,就见屏幕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接驳入了一张脸,显然是张雪璧的,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说着:“人呢?人都哪儿去了?一大清早的还要不要干活了!” 众人都惊讶脸说:“sprite,你怎么这么早起来!” 张雪璧说:“我靠,你们都在,都在怎么不知道接case啊?tb店刚划过来个新单子,你们不接,服务器就一直叫,吵死我了好不好!” 好吧,大家退开一点,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去了,只有陆蓥一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浇花、浇花、浇花。李景书走过去,把陆蓥一手里的东西拿走,换了个东西给他。 陆蓥一:“?” 李景书:“少爷,你刚刚拿的不是水壶,是我酿的米酒。” 陆蓥一:“……”陆蓥一自己尴尬了一阵,猛然跳起来,大吼道,“都特么干嘛呢,干活干……”一看,全都乖乖地坐在电脑前面处理单子呢,顿时觉得自己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撒不出来,灰溜溜地说了声,“我头疼,休息半天,你们都给我好好干活啊!”然后才气冲冲地上楼去了。 陆蓥一不知道,他那群属下一本正经地全在群里继续讨论呢。 faraway:“二老板跑了,大老板果然心情很差啊,平时那么财迷,今天连班都不想上了。” 立文:“糟了,难道公司真地会开不下去?” 心有奶狮轻嗅蔷薇:“不会吧,难道马上就要上演老板娘跑了,老板跳楼价出清库存的经典梗了吗?” 一缕烟:“你说反了,是老板跑了,老板娘跳楼价出清库存才对。” 烈日当空:“谁跑了?” 众人:“我们二老板啊。” 一缕烟:“等等,刚刚那个是谁?” faraway:“烈……日……那个,我想起来我还有个委托人约在九点,我先走了。” 一缕烟:“前台很忙的,不跟你们多说了,你们也好好干活啊。” 立文:“[自动回复]人不在线,有事请留言,回来后会尽快回复您的留言。” 心有奶狮轻嗅蔷薇:“咦?你们怎么都走了啊,还没说完呢!喂,谁来回我一句啊!” sprite:“烈日当空=卓阳,我刚加进来的,呵呵。” 心有奶狮轻嗅蔷薇:“……” 心有奶狮轻嗅蔷薇:“早早……早,二老板,我我我,我这就去干活!” 烈日当空:“早啊,里奥。我刚到机场,现在正在等飞机。” 心有奶狮轻嗅蔷薇:“二老板,我我我……真的很忙。” 烈日当空:“哦,那你先告诉我,小陆现在在干嘛呢?” 心有奶狮轻嗅蔷薇:“老板娘……不不,大老板说头疼,正在睡觉呢。” 烈日当空:“他生病了?” 心有奶狮轻嗅蔷薇:“不不,不是,大老板是……是……是因为二老板你不在,所以不太习惯,就有点没精神啦,嘿嘿。” 李烟烟、房立文、赵远齐刷刷给了里奥比了一个赞。 烈日当空:“是吗?他……抱歉,我要登机了,我不在的这阵子就麻烦你们多照顾小陆了,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他掉了一根汗毛……呵呵,你们懂的。拜拜。” 众人:“…………” 第86章 case 05-5 芮文秀 陆蓥一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 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末了只好坐起来,开了笔记本电脑来玩, 反正当老板的就是有特权。他先把消消乐开出来玩, 玩了没一会就死了三回, 又开了密室逃生来玩,玩着玩着又觉得无趣…… 不就是卓阳请个假吗, 怎么觉得什么都不对劲了? 陆蓥一回过头去, 他的床上如今放着两个枕头,一个枕头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卓阳的一套干净睡衣。自从他们俩成了炮友关系以后, 卓阳动不动就半夜摸他床上来躺着, 也不干什么, 就是睡一块,最多拉拉小手搂个腰什么的,一开始陆蓥一也义正词严地提出交涉,结果被卓阳一句“我们不是炮友吗”就给打败了, 回头一想, 开门撬锁什么的, 对腾龙队长那是so easy的事,堵不如疏,也就由他去了,这便不知不觉发展成了两人同居一室的状况。 陆蓥一“唉”地叹了口气,往后一下子仰倒在床上,拿双手捂住脸孔。他又不傻, 到了这份上自己也知道自己对卓阳确实是有点不一样了,这也正是令他最头疼的事情。陆蓥一并未想过要为什么人长久停留,不论是对秦伟锋还是卓阳,然而,卓阳和秦伟锋又是不同的。秦伟锋在陆蓥一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他,所以他陪伴了秦伟锋快七年,两人发展到了最亲密的关系,而卓阳同样在他流浪的时候遇见他,但是两人从一开始就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对秦伟锋,陆蓥一可以用报恩的心态说服自己留下,对卓阳,他停留了,却找不到一个靠得住脚的理由,正是这点令他感到尤其心慌——如果没有理由,那就只剩下情感这一个解释。虽然从来不愿承认,陆蓥一自己明白,无论是从他对卓阳的感情,还是卓阳对他的感情来看,恐怕都已不知不觉超越了秦伟锋和他那段长达七年的关系。 “唉……”陆蓥一再度叹了口气,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决定做鸵鸟不想了,反正眼下他还没准备走,暂时就这么下去吧。不过,卓阳这小子去参加老情人的婚礼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啊?陆蓥一想得心烦,重新坐起来,拿了电脑,打开浏览器。浏览器的默认页面是一张蓬勃向上、充满国际范儿的企业官网,那是张雪璧给日日保全特地做的。日日保全其他都缺,缺钱缺名气缺设备,就是不缺帅哥美女,什么李烟烟、里奥、陆蓥一自己和卓阳,就连赵远、房立文打扮一下也都可算是各领风骚,所以陆蓥一特地花大价钱让李烟烟找了个厉害的摄影师给他们拍了一组硬照,那出来的效果是杠杠滴,就冲着这个页面就招徕了不少生意,甚至还有人就为了专程见他们的人一面而跑上门来下委托。 陆蓥一打开页面以后,登陆了后台管理中心,立马就看到一堆待阅委托电子单在那儿跳啊跳。日日保全现在的委托单还都是陆蓥一自己在筛选,李景书不忙的时候会帮他过第一道关,但是主要是去除一些无效委托或是垃圾邮件,接或不接某个委托,还都是陆蓥一自己来决定。陆蓥一套了权限,在那堆委托单里翻了好一阵,突然眼睛一亮。 “米河县……”陆蓥一打开电子地图搜了一下,这个县位于西南边陲,刚好和卓阳要去的镇宁县离得很近。陆蓥一想也不想,迅速按下了“接受委托”的指令,然后拉开一个群,喊了一嗓门,“里奥·隆巴迪!” 第50节 里奥刚刚才在群里被卓阳吓过,心情正不好,此时见一个叫“金丝雀”的id在喊他,气呼呼地就回了一句:“你谁啊?” 金丝雀:“呵呵,陆蓥一。” 心有奶狮轻嗅蔷薇:“!!!”里奥对着三楼比了个中指,简直悲愤交加了。张雪璧这个王八蛋,怎么吭也不吭一声就把两个老板都加进来了啊啊啊啊! 里奥忙道:“认识认识,当然认识。老板我这不正忙着工作,一时没反应过来嘛,您有什么吩咐,您说您说。” 陆蓥一说:“去订两张下午去y省k市的机票,你跟我一起出趟差。” 里奥:“出差?老板,我手头还有事没做完……” “交接给李烟烟,你们俩关系不是好着呢么?” “老板……”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是是,老板,我我……这就去买票。”里奥哀怨地关掉企鹅群,认命地买票去了。 ※ 卓阳下了飞机,一股湿润的热风便扑面而来。y省四季如春,繁花似锦,比起m市的冷冬来,气候可要舒服多了,即便是卓阳这样通常不为外物所动的人,此时也不由得微微放松了一些。熟悉的气候、熟悉的景色、熟悉的空气,这里毕竟曾是他成长的地方。 经过八个多小时的飞行,此时l市已经进入傍晚,卓阳穿过人潮汹涌的机场,但见接机口有人高高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思罕”两字,卓阳不由得笑出声来。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举着牌子的是个年轻人,脸比一般人黑一点,带着股少数民族独有的爽朗气息,看到卓阳冲他走来不由得眼睛一亮,连连挥手说:“思罕大哥,这里这里!” 卓阳走过去,伸手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小柱,好久不见了!” 年轻人一下子眼睛就湿了,拉着卓阳一个劲说:“思罕大哥,我可想死你了,快快快,跟我上车。”卓阳跟着小柱走到停车场,车上还有个年轻姑娘坐着,见到卓阳立刻下了车,笑嘻嘻地打招呼说:“思罕大哥好,我是岩柱的准媳妇儿,您叫我玉儿就好。” 卓阳将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你好。”跟着伸手在小柱头顶猛地揉了一把,“行啊你,都有媳妇了!” 小柱只是笑,先给卓阳把车门打开了,行礼放进去,然后才绕到驾驶座说:“思罕大哥,时间不早了,咱们路上说。”卓阳点点头,坐上车子,小面包便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出了机场。 一路上,小柱的话就没停过,一会问卓阳近几年在干什么,一会又问他m市好不好玩,如今虽然已经是现代社会了,但是像小柱他们这种土生土长的少数民族多数还是习惯于留在自己的家乡,留在同族的聚居地。不过如今网络发达,要看外部世界已经不用非要亲身前去,只是这样隔着屏幕去了解一个地方总不如听一个久居该地的人说来有意思。 卓阳本就不是多话的人,所以一路上大多时候还是听小柱絮絮叨叨,听到他提问了才简要地回答两句。玉儿则是个活泼外向的性子,跟小顺两个人一搭一唱,说着说着很快就开始吵吵闹闹起来,两个人好得不行!卓阳看着他们,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个微笑,他在十八岁那年离开了镇宁县,那时候的小顺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小屁孩,一晃眼十年过去,小顺都有了可以结婚的女孩子,而光阴就像是流水一般,流逝得无声无息。 卓阳望着窗外,目光不由得渐渐放远、再放远,直到飞翔起来,如同一只蝴蝶,拍打着翅膀,穿越了时间的重重缝隙,重新把他带回九十年代。繁华的都市、气派的建筑、绵延的长长人龙在一瞬间被茂密的丛林、简陋的砖瓦房和飞速推进的军绿色队列所替代,在卓阳的耳边重又响起了小号的嘹亮嗓音、狼犬的叫声、虫豸的鸣音、演习的枪声…… 那是1995年,卓阳第一次与那个人见面,当时他正焦躁不安地蹲在一口铁笼子里。笼子虽小,让一个七岁的孩童直起腰来却不是难事,但他那时却四肢着地,如同野兽一般,警惕地瞪着外面,对前来试图与他交流的每一个人露出尖锐的獠牙。在他身边不远处,小鹿也同样被关在坚固的笼子里,两人如出一辙地咆哮不安,戒心重重。 “这孩子你们从哪儿搞来的,怎么瘦得跟只猴似的?”这是卓阳后来的监护人芮继明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当时的卓阳根本听不懂这个穿着军绿色“叶子”的家伙在说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跃跃欲试地想要冲出笼子,在这个可恶的家伙的喉咙上开两个洞。 然而芮继明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卓阳的意料,一块散发着香甜味道的饼干被递了过来:“肚子饿了吧,吃这个。”卓阳半信半疑地靠近了笼子一些,正想张嘴去咬,那人却忽然把拿着饼干的手又缩回来了一些。 卓阳看了他一眼,也往后退了退,结果这人又把手伸过来了:“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来来,你不是想吃吗,来吃呀?” 卓阳疑惑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后,又慢慢地蹭了过去,这次当他张开嘴的时候,饼干没有后退。饿了好几天,一闻到奶油夹心的香味,卓阳的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淌,他正要隔着栅栏努力去叼实那块饼干,谁知那人竟然猛地又缩回了手,这次干脆一把将饼干丢进自己嘴里,继而哈哈大笑。 “好玩好玩!”那人说着卓阳不能理解的语言,但是卓阳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是被愚弄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愤怒冲上心口,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往前跃去。铐在双手、双脚的镣铐随着这奋力一扑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声响,然而笼子阻住了卓阳的脚步,他除了撞得摔了一跤以外,根本没有别的收获。用力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卓阳再次爬起身来,整个人伏低,一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笼子外那个军绿色的家伙,一旁的小鹿与他同样,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伏低了前肢,试图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与他形成合围之势,铲除眼前的敌人! 那人却收敛了笑意,盯着卓阳看了半天,末了赞叹一声道:“好眼神!”他说这话时是侧过身去的,身体与笼子的距离无形中拉近了不少,卓阳悄悄地、默不作声地往后退,直到退到笼子底。虽然铁笼限制了他的自由,但是在刚才的举动中,卓阳已经明白,这笼子并非是固定在地上的,既然他出不去,那就……让笼子动起来吧!卓阳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咆哮声,跟着在有限的范围内利用助跑的加速度,猛力冲向那人。 屋子里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然而卓阳的速度极快,他飞快地奔到笼边,跟着把头一甩,猛地往前撞去,铁笼子被他撞得一下子离地,整个往前翻去。近了、近了,快碰到了,就着铁笼前倾的势头,卓阳侧过脸,死死贴住铁栏,从栏杆与栏杆的缝隙努力探出脸去,张嘴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背,就着一声闷哼,狠狠地撕下了那人的一块肉。 一瞬间,屋子里静得除了卓阳的粗喘几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下一瞬间,许多枪支保险栓打开,子弹上膛的声音汇聚成了一片。 “干什么干什么,都住手!”捂着鲜血淋漓的手,那人的眉头虽然因为疼痛皱起,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哟呵,牙口还真不错。”他笑着道,“我就说我老芮运气好,居然在这地方也能捡到宝,不错不错,从今天开始,小子你就是我的人了!” 言犹在耳,一晃已经二十多年过去,那人已然化作一捧飞灰,潇洒抽身退离光阴,然而关于他、关于过去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一切却如同烙印深深打入卓阳的灵魂,哪怕他从思罕变成了卓阳,从镇宁县到了m市,从一个黄口小儿变作如今的昂长男儿,变成腾龙的队长、蔷薇山庄的伙计、日日保全的二老板,当踏上这片土地,昨日的一切便都不可思议地再度活泛起来,声色鲜妍,触手可及…… 第87章 case 05-6 芮文秀 “让让, 让让!”里奥左手一口行李箱, 右手一口行李箱,身后一个登山包, 身前一个登山包, 胳膊上还挂着两袋子水果, 满头大汗地在车厢里开路,陆蓥一则两手空空地跟在他的身后闲庭信步。 载客数显然超标的中巴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乘客, 男女老幼, 汉族、侗族、傣族……有的背着包,有的拎着箱子, 还有挎着篮子、背着麻袋、拎着家畜的, 这里鸭子“嘎嘎”叫, 那里母鸡“咯咯”叫,还有不认识的漂亮小鸟儿在笼子里“啾啾”叫,好不热闹。 里奥好容易找到一个空一点的位置,气喘吁吁地箱子往那儿一放, 伸手招呼陆蓥一:“老板, 这儿这儿。”陆蓥一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看了看左右,很气派地往行李箱上一坐。车子一开,没有扶手拉的人顿时前仰后合,有人踩了脚,有人蹭到了脸,道歉的、骂骂咧咧的, 闹腾得很,陆蓥一有里奥这个苦力在一旁保驾护航,倒是坐得稳稳当当,还很清静。 陆蓥一先前接的那个case一点都不复杂,半天时间就搞定了,然后他对里奥说:“奶狮,想不想公费旅游啊?” 本来还对陆蓥一的称呼很有些意见,听到后半句,里奥的眼睛都睁大了:“真的吗?大老板,我……我真的可以用公费旅游吗?” 陆蓥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里奥的脑袋——他现在明白李烟烟老是玩里奥头发的那种心情了,这家伙一头鬈发毛茸茸、软绵绵的,加上听话得不得了,摸上去真是很有成就感。陆蓥一轻抚“狗头”,不……奶狮头说:“当然了,怎么说你也是远道而来,再说你现在是我的手下,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里奥顿时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就差跪下来抱住陆蓥一的大腿三呼万岁。 陆蓥一咳嗽了一声说:“不过,这件事仅限你我两人之间知道,你明白吗?” 里奥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压低嗓门说,“老板你只照顾我一个人,其他同事知道了会伐开心的,我懂的。” 陆蓥一奸诈地笑笑,拍拍里奥的肩膀:“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就这样,两人在米河县办完了事,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先坐了四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跟着又坐上了中巴接驳车,往镇宁县去。这一路开下来,周围大都市的繁华景色逐渐褪去,代之以满目的苍翠自然。蓝天白云,清风竹影,摇曳的绿树红花仿佛将整片天地妆点得如同梦境一般美好,充足的阳光更是令陆蓥一觉得浑身舒坦。里奥没有来过k省,这时也好奇地探着脑袋去看外面的景色。 k省已是驰名中外的旅游胜地,所以老外来得并不少,但是老外长得像里奥这么帅又说一口东北普通话的那铁定是少数,一路上不知多少姑娘明目张胆地把含情脉脉的眼神往里奥身上投,还有不少人按捺不住,跑来问他要了电话号码。陆蓥一笑眯眯地托着腮看里奥在那里左一句甜心右一句玫瑰的满嘴跑火车,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姑娘站在他跟前,有些害羞地看着他。 “我……我能跟你认识一下吗?”姑娘小声问道,显然跟那些搭讪里奥的热情姑娘不是一路人。 陆蓥一愣了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姓陆,很荣幸能认识你。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喜欢男人。” 姑娘一下子傻眼了,过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叫叶子,喜欢男人也……也没什么,对、对不起,打扰你了。”说完,转过身同手同脚地回座位去了,看起来跟只小机器人似的。陆蓥一觉得这姑娘很可爱,不由得笑出声来。里奥便转了个头,轻声说:“老板,你真是好样的!” 陆蓥一:“嗯?” 里奥:“我以前还以为你是那种很轻浮的性格呢,没想到二老板不在,你居然能耐得住寂寞,守身如……” 话还没说完,被陆蓥一一脚踹得差点从窗户飞出去。在众人的说笑声中,一个半小时后,陆蓥一和里奥在镇宁县唯一的一座大型车站里下了车。 里奥说:“老板,天色不早了,我们今晚住哪里啊?” 陆蓥一说:“急什么,先四处转转再说。”背着个手就走了。陆蓥一是两手空空,里奥却是一身负重堪比铁人三项,但是也只好跟在他后头在街上晃。 镇宁县位处c国西南边陲,小小一座狭长的县城紧挨着国境线,过去一分就是m国,许多年来,这里因为美好的自然风光和多姿多彩的少数民族风俗吸引了不少游客,却也因为紧挨“金三角”,成为了毒品偷渡重灾区。从几十年前起,便有一支专门的武警边防部队驻扎在此,专门打击这些偷渡客。 陆蓥一走在镇宁县的街道上,留神打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个人甚至一头牲畜。过去走镖的都是有自己固定的辖区的,因为c国太大了,就算扬威镖局曾经坐到“天下第一镖”的位置,那也不可能是全国镖路任他们跑的。扬威跟宁远当年的第一、第二之争说穿了其实也就是镖路之争,因为两者的人脉交际范围都在北路,相反南边的镖局倒是跟他们只有情分没有竞争了。陆蓥一这是头一次来镇宁县,走在路上便会习惯性地琢磨这附近的地形,看主要的交通要道、看街区的划分、看人们往来的神态和衣着。这些里奥其实也懂,平克特家族作为一个保全世家,这些东西肯定也会教,但是西方人的思维方式毕竟和东方人不同,比如陆蓥一能够看到这座古城之中至今还保留着的一些旧时走镖人的痕迹,里奥就看不到。 陆蓥一回想着家里的典籍,镇宁是座古城,过去肯定也是有镖局镇着的。尤其过去这一带与中原通路不便,更需要走镖的人帮忙,这么一想,渐渐便想起来了,明朝之时,这一块的确是有一家不算很大却挺有名气的镖局,叫作“红花镖局”,依稀记得镖局的主人仿佛是姓……对了,是姓芮! 陆蓥一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得前方有人喊了一声:“有人抢小孩啊!”随着那叫声,就见一名高个子的男人抱着个小娃娃一路撞开行人,飞也似地朝着他们跑过来。陆蓥一不动声色,等这人跑近了,方才不慌不忙地侧过身,伸出脚,使了个绊子,跟着喊了句:“里奥!” 那抢娃娃的男人显然没想到陆蓥一这么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白脸竟然会暗算他,一不留神就给他绊了一下,猛然往地上栽去,里奥的反应也不慢,听老板喊他,一把就将那人手里的小娃娃接了过来。男人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来,手里寒光毕现,里奥喊了声:“接住!”把小娃娃一把抛给陆蓥一,跟着侧身一让,躲开了男人手里的长刀,又给了他的手臂麻穴一肘子,男人的刀登时“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还想要再去捡的时候,就被里奥狠狠捏住肩胛骨,把手臂往后一扳,伴随着“咔擦”一声,男人的胳膊就硬生生被他给卸了。 里奥将男人压在地上,冷冷道:“光天化日当街抢人孩子,我看你是活腻了。”转头很殷勤地问陆蓥一,“老板,接下去怎么办?” 周围不少人被这里的变故吸引,都围过来看,看到两个帅哥,其中一个还是金发老外联手制服了人贩子,不由得都拍手叫好。那男人被脸朝下按在地上,不由得在嘴里骂骂咧咧道:“狗屁,什么人贩子,那是老子自己的儿子!” 陆蓥一看了眼手里的娃娃,这是一个大概三岁多的小男孩,长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皮肤雪白,粉雕玉琢得跟个水晶团子似的。经过了刚才这么一通,他竟然也不害怕,盯着陆蓥一看了一阵,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伸出小手就想来抓陆蓥一的脸。 陆蓥一把脸往后一仰,鼻端忽地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药香,不由微微一愕。小男孩抓了个空,却顿时不开心了,嘴里“吚吚呜呜”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陆蓥一问他:“这个是你爸爸吗?” 小男孩:“嗷嗷呜呜。” 陆蓥一:“爸爸,爸、爸,懂吗?” 小男孩:“咯咯咯咯咯……” 陆蓥一彻底没办法了,他自己是个gay,注定不会有自己的小孩,对于人类幼崽这种东西他也没有特别的喜好,但是现在他可算是领会到了,带个幼崽是多么麻烦的事。 男人拼命挣扎说:“小奇,快告诉他们,我是你爸爸!快!你个小兔崽子!” 里奥说:“老板,怎么办啊?” 陆蓥一说:“等等,这小孩的家人不是就在附近么?” 正说着,就见一个女人拨开人群急急地跑了过来,一看到陆蓥一手里的小孩,立刻喊了一声:“小奇!” 小男孩正在试图揪陆蓥一的头发玩,听到自己妈妈的叫唤,立刻扭过头去,胖乎乎的小手一伸:“妈妈!” 陆蓥一心里一松:“太好了,终于可以移交了。” 谁想到紧跟着他就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小陆,你怎么在这里?” 陆蓥一心里一顿,立刻转过头去。就见卓阳正站在那个抱着小娃娃的女人身边,手上还拎着个女士挎包和一个装着小孩子尿布什么的大口袋,显然跟这个女人是一路的。 陆蓥一将这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慢慢地眯起了眼睛。好嘛,不仅是老情人,这特么是连私生子都有了吧!!! 里奥在地上抱着头自言自语说:“哎呦妈呀忒吓人咧,二老板出轨,大老板发飙啦……” 第88章 case 05-7 芮文秀 人群渐渐散去, 卓阳和那个女人走过来, 女人手里抱着小娃娃,对着陆蓥一和里奥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你们, 真的谢谢你们, 如果不是你们, 小奇就要被他带走了。” 刚刚那个男人还被里奥按着压在地上,闻言怒骂道:“我带走我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问题, 芮文秀你个臭娘们儿, 别以为有个相好的帮你,老子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 你给我等着, 等你相好的一走, 看老子不……”话还没说完,挨了陆蓥一一脚,立马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卓阳看了那男人一眼, 又看了陆蓥一一眼, 并不是很赞同地说:“你不需要出手的。” 陆蓥一说:“怎么?你们的事不让我多管?”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言语里带着一点挑衅和不易察觉的怒意。 卓阳愣了一下, 随后才解释道:“不是的,怕警察来了,给你添麻烦。” 陆蓥一说:“哦,我动手就是给我添麻烦,要是你动手,那就是你份内的事是吧?” 里奥抬头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很明智地低下头去数地上的蚂蚁。一只蚂蚁、两只蚂蚁、三只蚂蚁,还有好多好多只蚂蚁…… 叫作芮文秀的女人听了陆蓥一的话似乎有些惊讶,来回看了看两人后方才道:“思罕,这位出手帮忙的先生是你朋友吗?” 陆蓥一眼皮一跳,思罕又是个什么东东?他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不是汉族名字,而是一个……对了,是傣族名字。在傣族中,思这个姓代表的是能够降服老虎者,一般人不能用,通常都是一个部族的首领才可使用,而罕与汉语中的意义差不太多,是金子的意思,代表着十分珍贵、珍稀的意思。卓阳怎么还有一个傣族名字?他是少数民族?陆蓥一不由得收回了那点小心思,有点好奇地打量起卓阳来。 卓阳笑了笑说:“文秀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在m城跟我一起开保全公司的合伙人小陆,”他顿了一顿,一双眼睛觑着陆蓥一,然后清清楚楚道,“也是我正在追求但还没追到的人。” 陆蓥一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身体内部像是炸开了一个原子弹,血气夹杂热气如同蘑菇云一般蒸腾起来,一路直推到脸上,分秒间,整张脸都红了。 “你……你……”他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脑子里都是混乱的,一句话也组织不起来。里奥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地来回盯着两人看,一副“噢耶,我要看好戏”的德行。 陆蓥一瞠目结舌,卓阳淡定自若,里奥兴奋得不行,只有芮文秀表现出了正常人该有的惊讶,不过好像也不太正常,因为她的惊讶方向好像不怎么对?芮文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轻轻拍了卓阳一下说:“不错啊你,终于找到一个能让你动心的人啦!”她说,“听说你找了个小鹿那样的,我还挺担心的呢,没想到……不错不错。”说着,便又将陆蓥一有滋有味地从头打量了一遍。 芮文秀个子不高,生得斯斯文文的,像是那种大家闺秀,但是这会看陆蓥一的眼神却直截了当得可以,陆蓥一被她看得窘到不行,直想把脸埋到地里去,但是又埋不进去,只好强撑着任芮文秀打量。好在芮文秀只是打量了一会便笑着对陆蓥一伸出手来说:“你好,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芮文秀,我祖父收养了思罕……哦,就是卓阳,所以我跟卓阳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虚长他几岁,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你可以跟着他叫我芮姐或者文秀姐都行。” 陆蓥一呆呆地伸出手,跟芮文秀握了几下,满脑满心都是“卧槽”。什么青梅竹马,什么老情人,原来是姐姐?还……还有孩子了?那自己刚才不是丢脸透了?!陆蓥一恨不得时间能倒带,他好回去把所有东西都抹掉啊啊啊! 这么想着一抬头,就看到卓阳正在看着他笑,满脸都是藏也藏不住的得意之色,陆蓥一瞬时头就大了。他这么“司马昭之心”地带着里奥杀来镇宁,刚刚又说了那些意气用事的话,不用想也知道过后卓阳会怎样想,陆蓥一在心里抱头呻吟,他刚刚脑子真是进了水啊!!! 芮文秀抱着小奇说:“思罕,既然有客人在,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东西明天再来买也来得及,至于江浩……”她将小奇交给卓阳,走到里奥身边说,“这位先生,麻烦你让一下。” 里奥有点疑惑地站起来说:“小姐,你想做什么,这个男人很危险,你……” 芮文秀对他笑了一笑:“没事的。”仿佛有把握得很。 第51节 陆蓥一这才发觉,芮文秀虽然生得秀美,好似是个内向文静的性格,但是身上其实有一股普通女孩子没有的英气,再一想……她姓芮,难道?果然,就见芮文秀蹲下身,探了一下男人的脉搏,然后一抬手,伴随着“咔咔”两声,给男人把胳膊接了上去,跟着似是不经意地在男人背后某个部位又轻轻一拂,男人嘴里便发出“嗷”的一声痛呼,醒转过来。 睁眼一看到芮文秀,男人立刻又开始骂:“臭……”话还没说完,伴随着“啪”的响亮一声,男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竟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芮文秀一巴掌。 男人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爬起来说:“臭婊子……”芮文秀看着男人站起来,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 里奥说:“老板,你们怎么不帮忙啊?”说着就想要冲上去,却被陆蓥一拦住了。 陆蓥一把下巴一抬示意里奥看卓阳,只见卓阳正在逗小奇玩,根本看也不看芮文秀那边一眼。里奥仿佛也明白了什么,停了下来。 那男人一见没人帮芮文秀,顿时就不怕了,嘴里骂骂咧咧道:“臭娘们,你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我就怕了你了,我告诉你,老子我有得是办法对付你!” 芮文秀却冷冷一笑说:“江浩,你能别这么掉份儿了么?你看看你自己,你的尊严呢?你的骄傲呢?自从沾了毒品,你还认得你自己吗?” 江浩一下子被芮文秀问住了,不过很快脸上又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说:“什么尊严骄傲,能当钱来使吗?芮文秀,我告诉你,小奇是我儿子,我要定了!” 芮文秀轻轻叹了口气说:“江浩,我们已经离婚了,法院把小奇判给了我,现在我才是他唯一的合法监护人,你可以探视他,但你已经不是他的爸爸了。”她停了停,又道,“你这个样子也不配再做他的父亲。” 江浩一下子怒了,骂了一声“操”,猛地朝着芮文秀扑过来。一旁的路人顿时发出惊呼,江浩的个子得有一米八,看架子似乎还练过,而芮文秀只有一米六不到,两人的身形差距摆在那里,大家不由得都替芮文秀捏了一把汗,谁想到江浩气势汹汹地扑过来竟然就扑了个空。也不知道芮文秀是怎么做到的,轻轻一扭身子就躲开了江浩的攻击。 江浩有点意外,他跟芮文秀结婚多年,自然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芮文秀,但是他过去认识的芮文秀并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因为他刚才被那两个奇怪的人暗算了,所以身体感官还没完全恢复的缘故!江浩想着,掉转方向,再次伸手去抓芮文秀,这次芮文秀却没有躲,她一双白皙柔嫩的手缠上江浩的手臂,也不见怎么动作,但听她娇斥一声:“去!”江浩整个人便突然一颤,仿佛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地往一旁冲出去,一头扎进了绿化带中。 小奇看得目不转睛,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巴掌拍个不停,似乎十分开心,陆蓥一则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俊的功夫!” 江浩莫名其妙地从绿化带里拔出身体,他现在一头一脸的泥,狼狈得简直没法看,完全没有了过去那个帅气男儿的模样。他盯着芮文秀,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嘴里念叨着:“你……你……”又是气,又是怕。 芮文秀长叹了口气说:“过去是因为照顾你的脸面加上不想让小奇看到这种场面,所以我一直让着你。现在你自己都把脸给丢光了,那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她眼神凌厉地看向江浩说,“江浩,你仔细听好了,我以前是你妻子没错,但是我们已经离婚了,从今往后,你少来招惹我和小奇,也别想打蔺春风的主意,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完,便再也不看那个男人一眼说,“我们走。”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 “哇,这里的环境好漂亮啊!”才走到芮家的门口,里奥便不由得发出了赞叹。 蓝天白云之下,但见一栋古色古香的独门大院伫立在道路的尽头,大院的门外正对着一条潺潺的河流,河边种植着一大丛郁郁葱葱的红花,一路盛开绵延出去好远,看起来就犹如火焰一般,十分惹眼。 陆蓥一先看到了“芮家”二字的门牌,跟着又看到了这一大片红花,心里已然是有了结论,这芮文秀果然是古时西南出名的镖局“红花镖局”的后裔,这也真是巧合了。陆蓥一的祖上一生未曾踏足过西南边陲,虽然在家中留下了“红花镖局”的记录,但想来多半是神交为主,未曾有机会谋面,哪想到数百年后,他这后人竟然机缘巧合地来到此地,遇见了芮家后人,而卓阳竟然会被红花镖局的后人所收养,这或也可算是一桩冥冥之中的巧合了吧。 突然有人在陆蓥一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陆蓥一转过头就见卓阳含笑望着自己,而自己身边早已没了其他人。突如其来的独处让陆蓥一有些发憷,忍不住就问道:“干嘛?” 卓阳说:“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陆蓥一一下子就炸了,差点就跳起来,一想,不对,这样不是更显得自己被戳中了要害吗,于是赶紧又把那口气给勉力吞了下去,喘匀了以后方才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你想多了,我是带里奥来出差的。” 卓阳想了想说:“哦,那事情都办妥了吗?” 陆蓥一说:“当然,就这点小事不用半天就能办妥。” 卓阳说:“我们公司现在财务状况是不是很差?” 陆蓥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卓阳说:“也不对啊,如果公司财务状况不好,你什么生意都肯接了,那又怎么会舍得为了一件半天就能办妥的小事,带着里奥两个人千里迢迢地过来出差呢?” 陆蓥一:“……”我操,又中圈套了!! 陆蓥一真是不想跟卓阳讲话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卓阳是个什么性格了,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忠厚老实,沉默寡言,但肚子里全是黑的!黑的! 陆蓥一说:“你……你管得着,我才是老板。” 卓阳低下头去,很诚恳地说:“是,我听你的。”但是微微翘起的嘴角实在惹眼得不行。 陆蓥一气死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卓阳跟前就老是吃瘪!陆蓥一说:“算了,我要进去了。” 卓阳说:“好的,我给你带路。”他说着,很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在擦过陆蓥一身边的时候却轻轻地说了一声,“你来找我,我开心得快死了。” 陆蓥一:“……”活不下去了!!! 第89章 case 05-8 芮文秀 早上, 陆蓥一在鸟语花香中醒来, 刚想翻个身,却猛然脑子一顿。不对!这、这感觉不对……他一脑门汗地往下看下去, 就见一只无比熟悉的爪子正占有欲极强地紧紧环在他的腰上, 而他的背后也明显地感觉到了一具温热厚实的躯体, 他的后脖子上还有湿润的热气规律地吹拂过来。 陆蓥一闭了闭眼睛,捏起拳头, 猛然一拳砸向枕边人。男人在一瞬间醒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浑身肌肉绷紧, 刹那间就摆出了狩猎的姿态。陆蓥一吓了一跳, 他并没有想要伤害卓阳, 对卓阳的能耐他也自诩已经很清楚,两人这么你来我往地打着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一刻的卓阳却是完全不同的! 陆蓥一在那一瞬间出了一头冷汗, 他简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头野兽, 一头完全天生天养、没有任何束缚也不懂得人世任何规矩教条的丛林猛兽! 卓阳的眼神焦距对上了陆蓥一后猛地一震, 跟着整个人就松了下来,一瞬间,他从一个普通人化为一头野兽,下一瞬间,他又恢复了普通人的样子,甚至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 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类似于少年人的柔软。 “你醒了?”卓阳说着,凑过来极其自然地在陆蓥一的唇上亲了一下。 陆蓥一:“……” 陆蓥一:“我操!”房间里顿时发出了“砰”、“咚”、“哐”、“乓”种种声响。 “是大老板的声音!”正在不远处的餐厅里吃饭的里奥听到声音刚要站起来,却被芮文秀又按了下去。 “没事的。”她看了远处的客房一眼说,“小陆和思罕在玩呢,咱们不要打扰他们。” “玩……”里奥傻傻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大姐姐,蓦然觉得这个东方古国里尽是一些深藏不露的厉害女人啊 ! 卓阳和陆蓥一过了半个小时才出来吃饭,比起昨天,卓阳的额头上多了一块创可贴,显然是被揍的,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乐呵呵的。陆蓥一没好气地坐到桌边,自己管自己吃饭,不肯理卓阳。 里奥觉得整个餐厅里都冷风乱作了,卓阳却愣是一点都没感觉到似的,还拿了筷子给陆蓥一搛菜说:“尝尝红花菜,是这里的特产,做早饭酱菜非常清口。” 陆蓥一没理他,倒是也没有让开,乖乖把卓阳给他夹的菜给吃了。 卓阳又说:“这是用今年新摘的菌子和土猪肉熬的酱,你尝尝。” 陆蓥一又没理,不过闷头吃吃吃。 里奥看着觉得挺新鲜的,回头一看芮文秀笑眯眯地也在看着两人,眼神里有点欣慰又有点说不出的深意。众人正在吃饭,外头进来个人,喊道:“文秀。” 芮文秀马上站起身来,一脸娇羞说:“阿风,你来啦。” 陆蓥一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来人。昨天他已经听说了,芮文秀是二婚再嫁,前夫就是那个江浩,本来是个挺出色的男人,结果不知怎么沾了毒品,变成了如今这副德行,芮文秀受不了了,便跟他提出离婚,一个人过。离婚后,芮文秀用家里的老宅开了间特色客栈,后来遇见了来这附近旅游考察的蔺春风,两人一来二去熟了,慢慢有了感情,这才决定重新投入一段婚姻。 这个蔺春风生得不是十分亮眼,比起江浩要矮一些也平凡一些,但是身上有一股子书卷气,看起来就是那种斯斯文文的老好人,穿得挺干净朴素,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居家好男人的气息。陆蓥一心想,不知道卓阳对这个新姐夫满不满意,结果一回头就发现卓阳压根没在看那两人,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看。 “看……看什么看啊!”陆蓥一在心里嘟哝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真的是这里四季如春的气候影响到了他们吧,陆蓥一觉得在镇宁县的卓阳要比在m市的卓阳更直白也更……野?而他仿佛也受了这里的影响,渐渐地,心里有些东西松动了。 这样是不好的,陆蓥一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吃过饭,蔺春风和芮文秀就去忙了,毕竟再过三天,他们就要举办婚礼了,要做的准备工作多着呢。卓阳就说由他带陆蓥一和里奥一起出去逛逛,里奥是典型的西方人思维,往常都是一根筋,说难听点,叫不会察言观色,然而这一次却不知道是开了窍还是有人特地提点,竟然对陆蓥一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出去玩就行,那天车上好几个美女约我呢,大老板、二老板,你们也玩得开心点啊!”说完,一溜烟就跑了。陆蓥一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卓阳推门进来说:“准备好了吗?” 陆蓥一看了他一眼,心想走就走,谁怕谁啊!遂跟着卓阳出了门。 古诗、现代诗说起y省的风景一般都离不开一个“彩”字,彩云、彩蝶、彩花、彩布,这里的一切确实仿佛比别处都更加鲜艳,红的更红,绿的更绿,清澈的也更加清澈!镇宁县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子,没有k市的繁华多姿,但小有小的独特韵味,一路走去,只见处处修竹美泉,穿着各种民俗服饰的少女们在路上婀娜走过,宛若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卓阳走在前面,陆蓥一跟在后面,一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昨天他和里奥也曾在街上观察当地的民俗风情,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走的路和今天的不是同一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今天的镇宁似乎比他昨天看到的更美也更有活力。 陆蓥一正四处看着,冷不丁鼻子一痛,“嗷”地叫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撞上了卓阳的背。卓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说:“怎么,走神了?” 陆蓥一自觉有些没面子,他是一向以警惕心为生存的第一法则的,无论何时何地,这都是他最最看重也绝不会丢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他竟然把这三个字忘了个一干二净。陆蓥一叹了口气,怪不得古人说红颜祸水呢,他跟卓阳也才认识半年多,这就已经快把老本都给丢干净了。 卓阳看着陆蓥一在那长吁短叹的,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痒痒的,伸手一把拉住了陆蓥一的手。陆蓥一马上就炸毛了说:“你、你干嘛!” 卓阳说:“前面的路不好走,我带你过去。” 陆蓥一说:“什么路这么不好走,还要拉着手啊!你放、放开啊,我自己能走的。”嘴里这么说着,却已然被卓阳拖着走了起来。陆蓥一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卓阳,最后渐渐地也就不吭声了,算是认可了卓阳的行为。 一路上从人多走到了人少,渐渐地就接近大山了。陆蓥一不知道卓阳是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他所走的路径似乎和任何一条旅游观光路线都不同,但却不可思议地并不担心,似乎只要被卓阳牵着,他就能像是一个真正普通的游客那样,不去注意道路的布局,不去记住重要的地形,以一种纯粹放松的心态去看待周围的一切。 “快到了。”卓阳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镇宁县外的山脚下。 山的名字叫作镇山,山本身不能算很高,但是上头的林木却十分茂密。据说山下镇得有龙,是以保佑了这一方水土的富庶安宁。陆蓥一觉得这个民间传说有点问题,人家保佑你太平,你却把人家给压在山底下,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卓阳说:“带你去的地方在山顶,前几天下了雨,山路可能有点滑,你小心点。”说着,拉着陆蓥一往山上走。 来镇宁旅游的人其实也不少,但是这镇山不知怎么并没有开发成个旅游景点,因此陆蓥一一路上走着没见到几个人,有也多半是当地人,挎着个布口袋,好像是来采野茶什么的。镇山上头还有一条盘山公路,两人沿着往上走,越走越高,渐渐地就到了山顶附近。 “咦,那里是?”陆蓥一陡然发现前头有一列建筑,外头还有一块空地,显然那条盘山公路就是为这里修的。他知道有些山的顶上会有气象台什么的,难道镇山上也有? 等到走近了一瞧却恍然大悟,原来这里竟然驻扎了一支武警部队。部队门口挂着镇宁县第四武警边防部队哨所的字样,大门里头是一栋三层的楼房,后头还有一些建筑。陆蓥一正在疑惑卓阳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就听卓阳说道:“这里是我成长的地方。” 陆蓥一猛地转回头来,认识卓阳这么久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听卓阳说起自己过去的事,更没想到这一上来竟然就是这样的不普通。 卓阳笑了笑说:“我是个孤儿,哦,或者该说,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文秀的祖父收养了我,他当时是这个部队的政委。” 部队的门开了半扇,门口有两个小警卫在站岗放哨,看到卓阳和陆蓥一,眼睛都不眨一下。陆蓥一可以感觉到,他们表面上没有在关注他们,其实仍然对他们存有警惕心。 卓阳隔着门往里看了一看说:“你等我一会。”说着,松开陆蓥一的手,走过去跟那两个小警卫讲话。陆蓥一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空下来的手,忽然间竟然觉得有点不适应了。好在卓阳很快回来了,重新牵起陆蓥一的手说,“我走了个后门,他们同意我们进去看看。”说着,又拽起陆蓥一往门里走。 第90章 case 05-9 芮文秀 门后是一片水泥空地, 大概是广场用地, 广场中央立了一根旗杆,一面国旗高高飘扬在上空, 红艳艳的分外鲜艳。空地后头则是一栋三层小楼, 硕大的标语挂在上头:“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卓阳带着陆蓥一往楼旁的小道绕过去, 先是经过了一排平房,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大操场, 操场旁边还有一个篮球场, 几个看着就特别年轻的小伙子正在场地上呼喝着打3 on 3。 见陆蓥一和卓阳的脸孔陌生,几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卓阳冲他们笑笑, 他们也回了个微笑。有个小伙子抢到球, 大概是想着卖弄一下,来了个大灌篮,完了人也不下来,就那么吊在篮筐上, 卓阳喊:“快下来, 那个篮板不牢!”话还没说完, 就听“哐”的一声,小伙子连人带篮球框摔在了地上,大家不由得“轰”的一声笑出来。 那人爬起来,怪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班长提醒。”显然是把卓阳当成老兵了。 卓阳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那人虽然有点疑惑, 但是在部队里,新兵服从老兵是天性,因此立刻小跑步地过来了,到了地儿还把腿一并,行了个礼。卓阳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小伙子的眼睛立马亮了,说:“真的吗?” 卓阳点点头,小伙子高兴地“啪”地又是一个军礼,这会干脆改了口说:“多谢首长!”然后便急急跑回去了。 陆蓥一说:“你跟他说什么了?” 卓阳眯起眼睛看着那里说:“我告诉他左边那个篮球场地的篮筐装歪了,从侧面更容易进球。”才说着,就听场地上一声吼,刚刚那小伙子一个漂亮的空心三分球博得了满场喝彩。 陆蓥一听着那些喝彩声,不由得又看向卓阳,他不知道卓阳过去在这里当兵的时候是怎样的,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样总是成竹在胸?听说部队里老兵会欺负新兵蛋子,不过卓阳这样的,一定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个腹黑难惹的家伙吧。 卓阳转回头来看了陆蓥一一眼,问:“怎么了?” 陆蓥一说:“没什么。”他走了两步说,“再跟我说说其他的呗。”陆蓥一对于别人的过去往往是不感兴趣的,但是对于卓阳的过去,他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趣。 卓阳笑着点了点头:“嗯。”他带着陆蓥一往前走去,运动场的后面就是宿舍,卓阳看了一眼那几排新楼房,像是愣了一下,过了会才说,“没了。” “没了?” “嗯,造了新楼房,我以前住的地方没了。”卓阳说着,又带着陆蓥一左一弯、右一绕地穿过一条小路,这次他要找的建筑倒还在。那是一排破旧的平房,一排统共只有三间,如今似乎是没人在使用了,门上挂着锁,窗台上积着灰,门前还有一大片菜地,几只母鸡跟着一只公鸡在附近走来走去。 卓阳走到中间一间屋子前面,凑到窗前往里看了一看说:“笼子倒是还在。” 陆蓥一走过去看,只见那间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家具了,两张木凳子倒在墙角,另有两口已然生锈的铁笼子摆在里头。那笼子大概有半人来高,像是关什么大型犬类的,陆蓥一想部队里多半会养狼犬,这个笼子大概就是做此用的吧。谁想到卓阳忽然道:“我第一次见到芮继明的时候就是在这口笼子里。” 陆蓥一说:“哦。”哦完了才反应过来卓阳刚刚说了什么,“你说什么?”他惊诧。 “芮继明,就是文秀的祖父,过去这里的政委。” “不是,”陆蓥一说,“你怎么会在笼子里?”陆蓥一心想,难道这个芮继明有什么不良嗜好?不对啊,芮继明是芮家的后裔,又是堂堂一个部队的政委,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干违法犯罪的事呢? 第52节 卓阳说:“我那时候和小鹿没吃的,所以就下到镇子里偷东西吃,芮继明就把我们俩抓了,因为我们俩想攻击他们,所以被分开关在了笼子里。” 陆蓥一又看了看那两口大笼子,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骨瘦伶仃的孤儿小卓阳,因为没东西吃不得不偷点食物,结果被人关在笼子里鞭打的样子。陆蓥一想得心都揪起来了,忍不住皱眉道:“怎么可以这样做,你是人啊,还是个小孩子……” 卓阳笑了笑说:“其实没什么,那时候如果他们不把我关起来,指不定我和小鹿就要闯大祸了。” 陆蓥一还是不能接受说:“不管怎样也不能这样对你们啊,难道就没人管管他们吗?” 卓阳看着陆蓥一一脸担心的样子,明知道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却还是为自己这样打抱不平,心里不由得暖暖的,他说:“这样吧,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两人重又走回去,门口的小警卫看到卓阳出来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自己刚才的行为违反了纪律。卓阳对他们点点头,结果另一个小警卫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首、首长,能请您给我签个名吗?” 陆蓥一听言差点一头栽地上了,倒是卓阳很镇定地回答说:“军人靠战功说话,不是靠名气。”看那小警卫没精打采地把脸低了下去,末了却又话锋一转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着找门卫要了纸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卓阳”两个字。 小警卫一看这俩字顿时眼睛就亮了,说:“首长,原来真的是你啊!我是看着你像,自个猜的,太好了!”一副小粉丝见了大明星的样子。 陆蓥一说:“你这么有名?” 卓阳说:“啊,一般一般,在这里勉强算家喻户晓吧。” 陆蓥一:“……”这什么人啊! 没想到小警卫这一吼又惊动了附近几个人,连刚才那几个打篮球的小伙子都来了。卓阳一下子被团团围住,好容易签完名又跟领导似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才终于能够带着陆蓥一一同离开。卓阳笑道:“我算是明白你们宝宝粉有多厉害了,我这才几个粉丝就差点脱不了身,难怪你们连杀手都能干掉。” 陆蓥一也是无语,觉得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卓阳领着陆蓥一抄了一条小道进了林子,然后往深处走。现在没有人工痕迹的深山老林已经很少了,要是放在过去,镖师走镖跟密林搏斗是常事,对于如何防范那些山里的绿林好汉们也是很有一套的,然而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陆蓥一虽然学了丛林作战的知识,但是应用机会毕竟不多,所以基本仍可算是菜鸟。然而卓阳却像是一个丛林专家一般,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哪里会有什么种类的爬虫,几乎都了若指掌。 深林之中光线不易穿透,因此比外面要暗淡不少,但是卓阳却依然能够走得既稳又快,陆蓥一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觉得卓阳就像是一只猛兽,一位丛林王者,整座密林都是他的天下! 大概走了有快一个小时,卓阳拨开树丛,陆蓥一不由得眼前一亮,在两人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口湖泊,湖水清澈无比,天空倒映在其中几乎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湖是天,湖的旁边则遍生着五颜六色的花丛,彩蝶在其中翩翩起舞,风景美不胜收。 卓阳沿着湖岸走过去,却不停留,绕过这片湖水,又往里走了一阵方才停下来。 “到了。”他说,然后在山壁上摸索了一阵,跟着撩开一片老藤,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一猫腰钻了进去。 陆蓥一在一瞬间几乎以为卓阳是要干什么坏事了,后来觉得卓阳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所以也跟着钻了进去。 树藤后面是一个山洞,一开始陆蓥一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会才慢慢适应了环境。原来山洞的顶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豁口,阳光从那里射进来,使得洞中有了光线,然后他便发现,这山洞里居然曾经有人住。小小的洞中摆放着一张木桌,一张木椅,还有石头床和一口柜子,另一侧则铺着一堆干枯的柴草,不知道在这里已经放了多久,草已经全黄了。 “这是?” “被芮继明逮去部队之前,我和小鹿就住在这里。” 陆蓥一一愣,就算是孤儿,两个男孩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地住在山洞里呢?陆蓥一说:“你和小鹿是……怎么认识的,他也是孤儿吗?” 卓阳说:“我是个孤儿,小鹿或许也是,”顿了顿又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身边就只有小鹿了,我们俩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 那是1995年,一个叫做芮继明的男人回到自己的家乡镇宁县,在地方部队担任政委。镇宁县位处国境线一侧,绵延的山脉另一头就是m国的领地,因为时常有毒贩子从那头往这头运毒品,所以这支边防部队的任务十分繁重。 有一天,山下的镇民来找芮继明反映事情,说是镇子里似乎有野兽,经常一夜过去醒来就发现家里养的母鸡什么被掏了,现场只留下一地鸡毛和血。那个时候,镇上还是有野兽的,芮继明带人去现场勘查了半天,突然发现在鸡舍的一角有一串小小的脚印,脚印虽小,却足够让人明白这是人类的足迹,而且还是一个小孩的。 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来偷鸡吃呢?是流浪儿吗? 芮继明心里有了主意,便找人在半夜埋伏在老乡家附近,等着那个小偷再次出现。谁想到那小偷就像是知道他们的行动一般,一连几个晚上都没出现。芮继明的部队毕竟有很多正事要忙,因此守了一阵见老乡家没有损失,便把人撤走了,谁想到他这一走,当晚好几户老乡家都遭了殃,家里养的鸡鸭都被叼走,甚至连小猪仔都丢了两头。 芮继明顿时就觉得不对了,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气,要是搂个鸡鸭鹅什么的那还是可以的,但是小猪仔得有多重啊,一个孩子能搂得过来?可巧前一晚才下过雨,芮继明心细如发,在一处老乡家的院墙上发现了半个脚印,这次是一个猛兽的脚印,但是在猛兽脚印的旁边竟然还有一串小孩子的脚印,经过比对,和上次那个小孩的脚印大小一致。这个结果让芮继明惊呆了,他回去思前想后有了主意,一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忙部队的正事,一面加强了对镇山的巡逻,他偷偷派了人让仔细留心镇子里的动向。 一晚,芮继明的人终于带来了消息,说发现了一个偷东西的小孩子,正在往山上跑,芮继明马上带人对那孩子形成了合围之势。那一晚,芮继明第一次见到了后来的卓阳,那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野孩子,山里生、山里长,更令人惊讶的是,野孩子的身边竟然还跟着一头毛色漂亮的青年印支虎! 第91章 case 05-10 芮文秀 陆蓥一都听傻了, 说:“那, 小……小鹿是……” 卓阳说:“小鹿就是跟我在一起的印支虎啊。” 陆蓥一:“……”陆蓥一心想,卧槽, 搞了这么半天, 你说你过去喜欢过的, 跟我很像的就是一头大老虎?什么人会给一头老虎取名叫小鹿啊!!!哎,不对啊! 陆蓥一猛然抬起头说:“你说我跟你那个小鹿……那头老虎很像???” 卓阳点点头:“我第一眼看到你, 就觉得你跟他很像了, 所以特别喜欢。” 陆蓥一简直不知道该喜该忧,他犹豫了半天, 还是问道:“我……到底哪里像了?” 卓阳倒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被这么问了以后还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才说:“你们都特别漂亮,特别厉害,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冷的,其实心地很好。如果没有小鹿, 当时我一个小孩子根本不可能在丛林里孤身生活下来, 更不可能有现在的我。” 卓阳说得没错, 在丛林里生活,就算是一个身负绝技的成人也要面对许多困难和生死考验,毒蛇、猛兽、饥饿、各种自然灾害,谁也不知道印支虎小鹿是从哪里捡到了卓阳,他可能是被人为抛弃的,也可能是被人贩子拐来后弄丢的, 然而这个小生命因为遇到了小鹿因而有幸没有夭折,反而如同野兽一般活了下来。 陆蓥一现在总算是明白卓阳身上那种有时候憋不住就会冒出来的“非人类”气息是哪里来的了,他根本不是一个在普通人类社会成长的现代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都与一头老虎相依为命,所接受的是丛林法则的教育,尽管后来回归了人类社会,但是这一段人生历程给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也使得他在不经意间便会流露出那股荒莽的气息来。 难怪!难怪卓阳表达感情的方式那么直接和突然,就像是猛兽一般,他没有文明社会那些人类为了交配而发展出的诸多花样的意识,第一眼看上了就是看上了,往后就没有改变的可能。陆蓥一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现在才明白,卓阳对他其实已经十分客气了,如果他真的要放任自流,用本能来控制行为,他们现在大概就不是如今这个状态了。陆蓥一想着,一方面有了想要大喊“谢谢你”的冲动,一方面却莫名其妙地有那么一点点可耻的可惜。 唔,他在想什么啊!陆蓥一懊恼地皱起眉头。 正想着,陆蓥一忽然感到身旁卓阳动了一动,下一瞬间,一股大力袭来,陆蓥一闷哼一声,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卓阳扑到了石床上。石床上没有铺被褥,只有一些用来垫的枯草树叶什么,经年累月已经脆弱得很了,这么被扑倒在那上头,感受一点都不好。但是陆蓥一此刻已经无暇计较了,因为他看到卓阳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就像是猛兽那样,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挣扎,反而更可能激起卓阳的征服欲。 果然,卓阳将整个人覆在陆蓥一的身上,强硬地抓起他的双手按在头顶,然后低下头,就用那双猛兽一般的眼睛细细打量他。 头顶的阳光洒下微弱的光线,整个洞里都显得昏昧无比,昏暗,并且暧昧。陆蓥一的身子底下是冰冷的石床,上头却是一具充满热度的沸腾的雄性躯体,这让他一时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冷还是热了,只觉得浑身战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卓阳低头看着他,看了一阵便低下头去,陆蓥一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便感到自己的唇上被落下了轻轻一吻。卓阳的姿态是充满占有欲的,然而动作却是十分温柔的,陆蓥一忍不住想到了里奥一向标榜自己的那个词“心有奶狮轻嗅蔷薇”,很好,卓阳才是心有猛虎轻嗅蔷薇好么!啊呸呸,他才不是蔷薇呢! 陆蓥一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能感觉到卓阳身体里流动的热度和从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荷尔蒙,他甚至不怀疑自己今天搞不好就要在这里被办了,然而卓阳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哑声说:“以前,我和小鹿经常这样玩耍。”他说着,低下头亲了亲陆蓥一的嘴唇,跟着又把头埋到他的颈间,贪婪地嗅闻他身上的气息,时不时地在他的脖子上啃咬两口。 从卓阳身上传过来的气息霸道无比,如有实形般从陆蓥一浑身每一个裸露的毛孔钻进去,使得他全身都软了。老虎也是猫科,猫科动物之间的确是最喜欢通过扑腾和舔毛之类的方式来宣告主权,陆蓥一便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只来自丛林的“猛虎”给扑倒了,他甚至怀疑卓阳搞不好真的会吃人,而他这次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陆蓥一半是纠结半是兴奋地等了半天,结果却等来了一串浑厚的笑声。他懊恼地睁开眼睛结果正对上了卓阳的一张笑脸,灿烂得如同赤子一般,卓阳低下头,凑到陆蓥一耳边轻声道:“这里环境不好,回去再说,嗯?”说着还在陆蓥一的耳垂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陆蓥一“啊”了一声,下面已经被弄硬了,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平复下身体里的热度,不怎么高兴地坐起来。他想,这个人是故意的吧,一定是! 见陆蓥一脸上露出“欲求不满”的神情,卓阳笑了起来,他拉住陆蓥一的手,陆蓥一说:“干吗?”然后下一刻,他的手就被卓阳的大手覆盖着,按在了上次在“海洋之心”上差点就被他废了的那个部位。陆蓥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因为卓阳的那里已然完全充血变硬,硕大的阳根上,筋络“突突”跳动,仿佛有一颗心要蹦出来一般。 “要……要做就做呗,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陆蓥一忍不住嘟哝了一声。 卓阳却把他的手又抓起来,放到嘴边亲了亲:“可是我想给你最好的体验。” 陆蓥一:“……”陆蓥一的脸红得快烧起来了,真是庆幸这里光线昏暗,卓阳看不清。啊,不对,这家伙跟猛兽似的,该不会眼神也好得很吧!陆蓥一忍不住抬头看向卓阳,果然就见他暧昧地笑了笑,别开了头。 这家伙真是……太讨厌了! 两个人都在这幽暗的洞穴里平复了一会心情,然后卓阳才道:“我带你上去看看。” 陆蓥一说:“上面还有?” 卓阳点点头,拉着他往洞穴深处走,过了一会竟然看到了一些类似石头阶梯的东西,盘旋向上,直通顶上的豁口。陆蓥一觉得这里简直太神奇了,问:“这石阶是你凿的?” 卓阳摇摇头,陆蓥一马上想起来,卓阳再厉害,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小鹿是一头老虎,更加不会这些了,也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开了这方洞穴,留下了这些阶梯。陆蓥一的思维是发散性的,他想到了在过去,山上或许有什么能人异士,那就有在山里居住的可能,甚至,跟“红花镖局”有点渊源也未尝不可能。 他们爬上阶梯,从顶上的豁口钻出去,陆蓥一的眼前顿时一亮。这里已经是镇山的最高处了,外头有一颗大榕树,树干粗壮无比,无数气生根包裹着山岩,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平台。卓阳带着陆蓥一爬上那个平台坐下来,顶上是浩浩碧空,底下,镇宁县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行人、车辆都变得跟蚂蚁一般大小,一条碧绿的带子贯穿了整个镇宁县城,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宁静和美好。 “小陆。”卓阳忽然喊道。 陆蓥一说:“嗯?”他被阳光照得有些熏熏然,几乎要睡过去,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已经渐渐靠上了卓阳的肩膀。 卓阳将他揽在臂弯里,轻声说:“我喜欢你。” 陆蓥一听这句话听得耳朵都快出老茧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这几个字,心里“突”地一跳,就像是一只受伤多年的小鹿终于能够站起来,想要尝试着再蹦那么一蹦。陆蓥一说:“我知道了。” 卓阳说:“我知道你以前吃过很多苦,你不肯说,但是我感觉得到。” 陆蓥一没开口,卓阳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柄柔软的包着皮毛的铁锤,将他坚硬的外壳轻轻松松砸开了一个豁口,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不让那些委屈、那些痛苦、那些十多年积累下来的负面情绪在瞬间喷薄而出。 卓阳说:“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人再伤害到你了。” 陆蓥一沉默了片刻,然后,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沙哑,他说:“你这家伙,别那么……那么自大行吗?” 卓阳笑了笑说:“是。” 陆蓥一:“……” 卓阳转头,在陆蓥一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他说:“你来找我,我真的很开心。” 陆蓥一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卓阳的每句话都让他无法招架,他已经看到自己飞快地滑入了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情网,但是他居然甘之如饴。如果这个世上真有宿命这种东西,那么他和卓阳之间或许真的是有这种东西存在的,不论是他无意中流浪到蔷薇山庄,还是红花镖局的后裔收养了卓阳,无形之中,一根细线将他们牵到了一起,从西到东,从南到北。只是他不知道,这根细线能够维持多久,就算有一天,他需要重新踏上流浪道路,陆蓥一心想,这也一定会是一段十分、十分美好的回忆! 陆蓥一和卓阳两个人后来一直都没讲话,只是依靠着看着那些白云流水,红花绿树,直到睡着。一直到傍晚时分,卓阳才把他叫醒,拉着他下山去。 走在山路上,陆蓥一觉得自己的心境似乎都有了变化,变得十分平和,那是自他十八岁发生那件事以后便再未有过的。然而,当他们俩走到芮宅门口的时候,却见到不少人拥在那里,里奥跟只没头苍蝇似地跑进跑出,门口还停着几辆警车。 见到陆蓥一和卓阳回来,里奥“嗷”地叫了一声就跑了过来,急匆匆地说:“大老板、二老板,快、快,出事了!出事了!” 陆蓥一和卓阳都是脸上表情一变,陆蓥一说:“别着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里奥用力咽了口口水,然后飞快道:“小奇丢了,芮姐还受了伤!” 卓阳一愣,立刻拔足往里面跑去,陆蓥一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对里奥说:“你给我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卓阳说:小陆,我喜欢你。 陆蓥一:去去,跟你的老虎去动物园过去! 第92章 case 05-11 芮文秀 陆蓥一站在庭院里, 对着一池绿萍皱着眉头想事情。背后忽而传来“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几名警察走出来说:“大致的情况我们了解得差不多了, 有了消息一定会及时通知你的。” 芮文秀一条胳膊吊在胸前, 满脸苍白, 但还是客气地点点头:“那要辛苦几位了。” 领头的那个警察马上道:“你见外了,别说这是我们的职责, 就冲着芮政委的面子, 这事咱们也得给你办好了。你放心,只要江浩还在咱们这个地界, 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 芮文秀听到这, 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跟着点点头说:“谢谢。”她转过身喊,“蔺哥,麻烦帮我送一下几位警察同志。”蔺春风便走出来,送那几个人出去。 警察走后, 又陆续有两三个人从一旁的偏厅里走出来, 跟芮文秀说了几句什么, 陆蓥一在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所以谁也没发现他,但是陆蓥一看得到他们每个人。他盯着那几个与芮文秀交谈的男人看了一阵,心里终于有了主意。 那几个男人跟芮文秀谈完,也走了,只剩下卓阳和芮文秀两人, 陆蓥一这才慢慢地走出来说:“文秀姐,我能同你聊几句吗?” 芮文秀见着他显然有点吃惊,不过还是点点头说:“好。” 陆蓥一却走上来说:“我们进去谈。” 芮文秀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就看了卓阳一眼,陆蓥一则说:“卓阳也来吧。” 见卓阳点了头,芮文秀才对刚送客回来的蔺春风吩咐了几句,然后对陆蓥一说:“请进。” 芮文秀的屋子里完全布置成了新房的样子,红色的双喜字贴满了窗棂家具,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和她如今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在今天下午早些时候,芮文秀和蔺春风带着小奇上街采买婚礼要用的东西,谁想到趁他们夫妇不注意的时候竟然来了一辆金杯车,二话不说就把小奇拖上车带走了。芮文秀想要去拦下那辆车,还差点被碾死,要不是蔺春风推了她一把,眼下她就不会只是骨折的结果了。 芮文秀见陆蓥一打量着房内,便坐下,用单手倒了杯茶推过去道:“小陆,真是不好意思啊,难得你来玩一趟,结果让你碰着这种事。” 陆蓥一却没跟着坐下,他等卓阳关上门后,忽而笔直地站了,两脚尖分开,脚跟靠拢,摆一个拜山式,开门见山道:“行千里路,交百家友,太原陆小字号陆蓥一见过红花镖局芮达官的。” 芮文秀猛然一愕,跟着竟是神情一变,原本坐着的她亦是恭恭敬敬地立起身来,依样回了一礼道:“红花遍野,不若西边儿山高,芮家不肖后人芮文秀见过陆达官的。” 第53节 他两人这一番对话便是“点春”了,过去镖师分南路、北路,春典也是不统一的,明朝以后因为两边的来往开始多起来,方才有人花了功夫去统一两边的春典切口。陆蓥一自称自己是小字号,叫芮文秀是达官的,那便是把芮文秀捧高了一级,而芮文秀说红花不如山高,就是说的山西太原陆家要比他们高杆多了,而口称自己是不肖后人而非芮家小字号或是传人便是说这红花镖局的传承恐怕已是佚失了。 陆蓥一闻言心中不由有些怅然。虽则随着时代变迁,古早行业的佚失、断绝并不仅止于镖局一道,但是听到红花镖局如今断了传承还是令他心中有几分怅然若失。 芮文秀点完春,复又将陆蓥一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道:“没想到小陆你竟然是太原陆的后人,我过去听闻太原陆出了事,还以为……”她话说到这里猛然一收,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陆蓥一摇摇头:“没事的,文秀姐,我方才是为了跟你见礼这么说,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是太原陆家的人,我出来自立门户,和卓阳一起开了间保全公司叫日日保全。” 芮文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陆蓥一说:“既然咱们已经把话说开了,那我就直接说了。”陆蓥一说,“文秀姐,我听说小奇是江浩找人带走的是不是?” 芮文秀的眼神在一瞬间有些恍惚,过了会才稳定下来说:“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陆蓥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其实夫妻离婚争夺孩子这种事并不少见,但是江浩这么做似乎有点过了。”他边说边注意观察着芮文秀的表情,果然见她脸色变了一下,心中便是有了底了,因此干脆开门见山道,“文秀姐,小奇这孩子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秘密?” 卓阳在旁边听得也是一愣,他方才陪着芮文秀给警察做笔录,确实听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意思。芮文秀反复强调孩子被江浩带走了会有危险,一定要快点找回来,但是又不肯明确说出是什么危险,这让那些办案的警员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所以刚才的调查过程其实还是有点不愉快的,要不是芮继明的余威犹在,那些警察恐怕都不肯再细问了。 陆蓥一说:“江浩一个吸毒的人,根本没有余力顾念什么父子之情,再者,我听说你们离婚也有很久了,如果他真这么想要小奇,为什么要拖到今时今日才动手,还是用那么过激的法子?文秀姐,你实话跟我说吧,他那么想带走小奇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芮文秀深吸了口气说:“他……他想要钱买毒品,所以想把小奇卖给别人。” 陆蓥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芮文秀,那双仿佛洞察了一切事情的眼眸令芮文秀开始慌乱,她沉默着,似乎在做思想斗争,这时候卓阳开口了。 “文秀姐,”他说,“小陆是我信得过的生死拍档。” 芮文秀抬起头看了卓阳一眼,卓阳又添了一句:“我愿意拿性命担保他的信誉。” 芮文秀沉默不语了。陆蓥一干脆坦白了说:“文秀姐,我猜你心里肯定是有什么顾虑,所以没敢明说,但是我既然给你亮了身份,那就是说我想管这件事。” 芮文秀猛然抬起头来:“你?” 陆蓥一点点头,说道:“卓阳是你们家养大的,你们对他有恩,这个恩,他不会不报,而他的事……”陆蓥一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而他的事也就算是我的事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连卓阳都愣住了。陆蓥一没有回过头去看,但是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卓阳的呼吸节奏在刹那间变了,那种宛若猛兽侵略一般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炽烈地胶着在他身上,几乎像要当场将他烧成灰烬。陆蓥一心头一跳,他知道自己刚刚那话说得是有点意气用事了,但是并不后悔,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男人,所以他想趁自己还在的这段时间里能多为他做点事,何况出于镖师的道义也好,作为一个普通人也好,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奇这么个孩子遭遇危险。 陆蓥一说:“红花镖局,我听闻自古以来就擅长用药,有一种十分神秘的方法可以培育药人,培育出来的药人不仅百毒不侵,身上的血能够治病,据说嗅觉还会超出常人的敏锐。”他看向芮文秀,“小奇他是不是一个药人?”陆蓥一想到了小奇那时候伸手想来抓他的时候透出的一股淡淡的药香,那便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芮文秀没想到陆蓥一已经了解至此,不由得低叹一声说:“太原陆不愧是太原陆,天下镖局种种皆是逃不过你们的眼睛。”她抬起头,“没错,小奇是一个药人,事实上,我也是。”她说着却又苦笑了一下,“不,应该说,是曾经是。” 历史上的红花镖局是一间小镖局,比不得扬威镖局的人才济济,也比不得宁远镖局的背景雄厚,这间小镖局之所以能够在西南边陲稳坐多年,完全是因为他们擅长用药! 红花镖局的第一任总镖头本来是个医师,他在钻研药物的同时也练就了一身本领,后来因为茶马古道上常有匪患,他便仗着一身功夫为商旅保驾护航,久而久之,闯出了一点名声,这才有了红花镖局的诞生。 红花镖局的镖师大多来自当地少数民族和部分汉族,他们往往没有盖世的武功,但是都十分擅长用药。汉人有汉药,少数民族也有他们独门的巫药,红花镖局当时的总镖头便是在这些传承基础上,自己创立了一门药学,并以当地特产“红花”作为标志。红花镖局的镖师们押镖之时往往戴着奇特的面具,因此过去也有人觉得这个镖局不正、近妖,但陆蓥一在家里的古书中早已看到先人的描述,红花镖局的面具并不是什么巫术的象征,恰恰相反,这是非常科学的防毒面具。 一般镖队遇了匪徒总是能避让就避让,轻易不会出手,因为匪徒求财,镖局护财,伤了人性命对彼此都是损失,所以往往靠“点春”来进行攀谈,如果有交情的,那就放行,回头自然少不了给“掌柜的”的好处,只有实在谈不拢才会动真格的,而红花镖局的镖队据说是所有“掌柜的”最不愿意去碰的。因为他们一般不点春,上来就动手,而这种动手往往是无声无息的。 弥散在空气中的药物,沿途洒下的药粉,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的毒虫鼠蚁,可以说红花镖局的手段比“匪”更像“匪”,比“巫”更诡异,但是他们又的的确确是在行护镖之事,所以尽管红花镖局出手押的镖都十拿九稳,中原镖林却并怎么不待见他们,加上红花镖局的总镖头兼创始人脾气乖戾,从不鸟中原镖林那些人,因此两边几乎也没有什么联系。 芮文秀说:“我们芮家有一门传承,就是炼制药人,这种炼制的方法十分艰难,但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血腥离奇或是为了什么古怪的理由,只是因为芮家祖传的一门功夫必须要有药人的底方能练起来。红花镖局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实则传承已经断了,因为我虽然也从小被按照药人培养,但是我的先天条件不好,所以并不能完全把这门功练起来。”芮文秀说到这里,却看了一眼卓阳说,“老实讲,我祖父曾经动过招赘卓阳的念头,这样就能把红花镖局的传承传下去了,不过幸好没成。”她笑了笑,“后来我遇到了江浩,对他一见钟情,跟他结了婚。这门功夫在练成之前是不能行房事的,我结了婚,这个药人的体质就算是破了,但是没想到,小奇这孩子竟然在娘胎里打了底子,成了个炼制药人的绝好胚子。” 陆蓥一说:“江浩知道这件事吗?” 芮文秀摇摇头:“他原本应该是不知道的,只是现在……” 只是现在就不好说了。陆蓥一说:“他是最近才开始想着要小奇的?” 芮文秀点点头:“我们离婚也有一年多了,他过去都是对小奇不闻不问的,直到最近才开始屡屡向我要求见小奇,结果那天他抱了小奇就跑,你也看到了。” 陆蓥一说:“除了你们自己人以外,还有谁知道小奇是个药人吗?” 芮文秀摇摇头说:“没有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芮家最核心的几个人,就连卓阳都不清楚……”突然,她的脸色变了一下,“等等,或许还有一个人。”芮文秀的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采,“怎么会,难道……” 卓阳说:“还有谁?” 芮文秀的表情显示她显然很抗拒自己得出的结论,但是这可能是唯一的解释了。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卓阳:“百里旬。” 卓阳的脸色微微变了。 陆蓥一问:“谁?” 卓阳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百里旬,我以前当兵时的的教官。” 第93章 case 05-12 陆蓥一一路琢磨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开口道:“既然没法排除会跟百里旬这个人杠上的可能, 他到底是怎样的,你得给我说清……”陆蓥一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 轻轻的一声, 却让他突然心头一跳,该不会…… 陆蓥一迅速转过身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大力猛然朝着他冲撞上来,将他顶得往后踉跄数步, 直到撞到了墙角才停下。陆蓥一也顾不得后脊生疼了, 急叫道, “卓阳!”这家伙怎么又来! 卓阳将陆蓥一困在墙角,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两侧,两只眼睛里射出如同兽类一般的神采。 坏了!陆蓥一知道这是他刚刚说的话引发后果了,不作不死这个词他这次可算是体会了个彻底。赶紧伸手按在卓阳的肩膀上, 陆蓥一提醒卓阳道:“卓阳, 咱们还有正事没办, 小奇、文秀,你别忘了!” 卓阳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这一刻,在陆蓥一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匹兽!卓阳眼神炽烈地盯着陆蓥一,一寸一寸, 就像是在逡巡自己的领地一般,从发丝到脸孔到锁骨,然后深入到衣领里面……陆蓥一被他看得甚至打了个哆嗦,简直有一种自己下一刻真的会被吃得干干净净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人们的文学作品里总是把老虎塑造得不怎么威风,狮子、豹子、狼……仿佛谁都能比虎的光彩更甚,事实上,除了狮子以外,少有动物能够与虎这种“丛林杀手”的攻击性与战斗力相媲美,就算是狮子,它们更多也是以群体狩猎的方式出现,只有虎,始终是单独出现。“一山容不得二虎”描述的正是虎最根本的侵略性特质,而卓阳是从小与一只印支虎一起长大的。 陆蓥一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嘴里不知不觉积聚起了口水,他下意识地往下咽了一口,喉结也因此波动了一下。就这一下,卓阳的眼神登时就变了,就像是打开了一个信号开关,捕猎的冲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陆蓥一是直到自己的嘴唇都被吻破了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侵略”了,而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全然是空白的——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唔……”陆蓥一想要抗议,然而卓阳的力量实在太大了,他捏着他的下巴,低下头狠狠地吻他,舌头深深地探进来,根本不给他反抗的余地。 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很小,小到像是只有一个角落,而这角落里盛开着最最艳红浓烈的花。陆蓥一的双手抵在卓阳的胸膛上,像是要推拒又像是要迎合,他被迫后仰了头来接受这个人的一切,气息、唇舌、津液、心跳、体温,卓阳的双腿甚至强势地插进了他的两腿之间,顶开了他的腿,仿佛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唔……够……”陆蓥一拼命喘着气,他快要无法呼吸了。扑面而来满是卓阳的气息,除此之外,他闻不到一点新鲜空气。他腰软腿软,整个人几乎要站不住,然而卓阳就是不肯放过他。 嘴里的津液已经无法咽下,不知不觉顺着唇角便溢了出来,而卓阳的手不知何时也伸进了他的衣服里。带着滚烫温度的大手顺着他的后腰滑进去,在他的背后游走,慢慢地又游走到了下部,沿着臀线爱不释手地来回揉捏抚摸。当感觉到有手指在试探那个地方的时候,陆蓥一猛地一跳。 “不……不要……”陆蓥一努力挤出空间来说话,伸手想要将人推开,卓阳却就势抽出手,抓着他的双手手腕,顺着他的下颚、脖子一路势如破竹般吻了下去。 衬衫被扯开,背心被翻起,陆蓥一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离开秦伟峰大半年他没有跟任何人上过床,事实上在与秦伟锋相处的末期,两人都已经有些各过各的意思,毕竟是年轻气盛的男人,被这样挑逗怎么可能憋得下去,陆蓥一的下面很快充血肿胀,因为被门襟限制住了,格外的难受。 “妈的!”陆蓥一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头随时随地会发情的野…… “啊!”陆蓥一惊叫出声,卓阳不知何时已经蹲下了身,隔着裤子盯视着他那个部位。镇宁县常年气温在二十六七度,陆蓥一穿得轻薄,此时只觉得一阵阵热气吹在他无比敏感的那个地方,脑子里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卓阳抬起头看着他,那么人高马大的一个人,此时明明处在下位,却不知为什么仍然充满了攻击性和侵略性。陆蓥一已经被松开了双手,此时却根本没有了逃跑的意识,卓阳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陆蓥一看得脸上一红,刚才两人吻得太激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卓阳的下唇给咬破了。 卓阳却像是觉得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笑了笑,伸手揽住陆蓥一的后腰,偏过头,靠了上去…… 一切都消停的时候,陆蓥一蹲在地上有种嫌弃自己的感觉。虽然因为时机不对,两人并没有做到最后,只是互相帮着打了一炮,可这是什么时候啊,他和卓阳居然…… 卓阳这时就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挤了块热毛巾过来要给陆蓥一擦脸。陆蓥一瞪他,他就摆出做小伏低的样子,把陆蓥一气得牙痒痒。 “急也急不来,总要知道个方向才能找下去吧。”卓阳说,给陆蓥一把脸擦了。看陆蓥一像只小兽一样,被热毛巾捂得舒服得闭起眼睛,心里又有点痒痒的了,不过现在的确不是时候。他说,“石头他们已经去打听了,我们等他们的消息再确定下一步行动。” “石头?”陆蓥一睁开一只眼睛,“刚刚那几个男的?”陆蓥一说得是警察离去后与芮文秀对话的那几个男人。对普通人来说,这几个男人看起来都只是普通的路人,甚至他们一点都不人高马大,但是陆蓥一却能一眼看出来,这些都是镖路上的人。不论过了多少年月,到了什么时代,“镖”之一道上行走的人所拥有的风骨与其他人就是不一样的。 卓阳点头:“是,他们过去是芮继明的人,后来文秀姐转行以后,他们就各找出路去了,但是芮家有需要,随时会来帮忙。如果真的要打听百里旬的下落,恐怕非他们还真不行,另外,我刚刚也给张雪璧发了消息,让他帮忙一起查。” 陆蓥一看了卓阳一眼,只觉得这人真是深不可测。刚刚两人看着都是冲动之下的行为,但他在那之前竟然已经做好了妥当安排,换言之,刚刚他的冲动搞不好都是故意的。 陆蓥一懒得想了,说:“渴。” 卓阳便笑了笑,回身把毛巾搓了挂好,然后去给陆蓥一端了一壶茶回来,就着刚刚好的温度晾好了,递给他。陆蓥一被伺候得挺舒服,觉得自己大老板的威风好像多少扳回来一点,于是想到继续之前的话题,他问:“百里旬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卓阳说:“一个很厉害的人,现在应该有四十……四十四五岁了吧,他曾经是芮继明的副手,各方面都是百里挑一的行家里手,不过在我十五岁那年就离开芮家了。” “为什么?” 卓阳摇摇头:“不知道。”百里旬什么也没说,某一天他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卓阳还是凑巧和他擦肩而过才见到了那个男人的最后一面。 “好好干,你会有出息的。”那个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了这最后一句话,走出了军营的大门,不知去向了何方。等等,他似乎还说了另外一句话。卓阳皱起眉头,记忆有一些模糊,他有些想不起来了,当时百里旬到底还说了什么? “卓阳?” 卓阳回过神来:“怎么?” 陆蓥一问:“我问你,百里旬跟你比起来如何?” “我?”卓阳摇摇头,“我还在这边部队里的时候从来没赢过他。” “那是以前,跟现在的你比起来呢?” 这次卓阳想了好一会才回答:“如果光论单兵作战能力,现在的我可以赢他,但是……” “但是?” “他比我聪明太多。” 陆蓥一愣了一下,他从不觉得卓阳笨,虽然卓阳的情商实在可以算是个迷,但是他的脑子很好,无论在观察能力、分析能力、判断能力、决策能力各方面,卓阳的实力都不容小觑,但是他居然说自己跟百里旬比起来属于笨的? 陆蓥一无法想象,光靠这一句话他没有直观的感受。他问:“那么跟我比呢?” 卓阳看了陆蓥一一阵,仔细思考了一番,然后摇摇头:“不知道。”他无法得出确凿的答案,百里旬已经离开太久了,不知道这十年里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因此也不知道他如果遇上陆蓥一,两人间谁会是更厉害的那一个。 “你说不知道,那意思就是他的实力跟我在伯仲之间吧。”陆蓥一说,“那么,这个人的性格怎么样?” “不高调、不喜喧哗,为人很踏实,但在调兵遣将打仗这方面,却擅长出奇制胜,布局吊诡离奇,是个十分不好对付的对手。” 陆蓥一听着不由得对这个人越发来了兴趣,问:“他是什么家庭背景?” “孤儿,基本算是跟着芮继明长大的。” “哦?”陆蓥一觉得这在预料之中,却也有点意外。既然百里旬早在十多年前就走了却还能够知道小奇是药人这件事,那就说明当年他是芮继明的心腹,时任红花镖局总镖头的芮继明当初什么也没避忌他,但是这又有点出乎陆蓥一的意料,因为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按照他们镖行世家的习惯,芮继明必然是当副镖头来培养的,何况百里旬还无父无母,孑然一身,那更是适合做辅佐的一个人。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十多年前离开芮家呢?是因为芮继明过世了以后,芮家后继无人吗? 陆蓥一问:”他走的时候,芮继明还活着吗?” 卓阳点头:“芮继明是在我离开这里三年后才走的,听说走得很平静。” “那关于百里旬离开芮家这件事,芮继明说过什么没有?” 卓阳回忆了又回忆,最后摇摇头:“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没有。” 陆蓥一摸着下巴,看来当年百里旬离开芮家搞不好有点蹊跷啊。正想着,门口有人敲门。卓阳看了陆蓥一一眼,见他忙着思考问题,便起身去开门。门外不知来了个谁,跟卓阳聊了几句,然后卓阳便快步地走了回来。 “有消息了,”卓阳说,“江浩的背后确实是百里旬,而且最近在m国边境听说有人见过他。”正说着,卓阳的手机又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阵,脸色就变难看了。 陆蓥一问:“怎么?sprite的消息?” 卓阳吸了口气,然后才道:“原来百里旬这些年一直没走远,”他说,“不过他已经不用这个名字了,他现在的外号叫黑曼巴,是m国的大毒枭,也是边境缉毒警通缉名单上的头一名。” 第94章 case 05-13 芮文秀 m国的边境小镇巴多是一个原住人口不超过一万的小地方, 但是由于紧贴c、m两国边境线, 因此外来人口众多,社会构成十分复杂。 早晨9点, 陆蓥一坐在一个小饭馆里, 慢慢喝早茶。这是一间临街的小铺面, 有上下两层,虽然布置简陋, 但是人气十分旺盛。陆蓥一挑了靠阳台的位置, 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吃当地的特色早点。底下的街道上,不时有人群匆匆来去, 有背着背包的游客, 挎着篮子的村妇, 也有赶着牲口群的商贩等等。 第54节 一个金发的老外正在一个地摊上挑拣当地的特色手工艺品,由于语言不通,双方连说带比划,动作大得像在跳舞, 差点就打到了一旁卖花的高个男人。陆蓥一默默看了一阵, 对一旁的服务生招招手:“去给我买支玫瑰花, 要带露珠的。”陆蓥一从口袋里掏出钱,又加了小费,黑皮肤的服务生马上喜笑颜开,跑着就去帮陆蓥一买东西了。 陆蓥一见他在下面的摊位上问来问去,最后在那个站在街角的高大男人那里买到了花,过了一会, 服务生跑回来,把找零和一支还带着露珠的新鲜玫瑰花放到了陆蓥一跟前。陆蓥一冲他笑笑,把找零也一块赏了他,对方立刻高兴地冲陆蓥一鞠了一躬。 店里还有几个人在用早点,有一桌坐的几个男人里有人抬起头看了陆蓥一一眼,那是一名年过四十,看来颇为俊秀儒雅的男人,如果放在校园里,那妥妥的就是一个术业有专攻的教授。陆蓥一转过头去,那人便冲他微微一点头,笑了笑,陆蓥一愣了一下,不怎么高兴地调开了目光。那人于是又低下头去,慢慢地给手上的面包片涂黄油,动作标准而优雅,仿佛此时不是坐在一间临街的小饭馆里,而是坐在五星级酒店的高级餐厅内。 陆蓥一将玫瑰花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新的香味便传了过来。然后……他开始撕扯玫瑰花瓣,一片、两片、三片……撕下来的花瓣被加进了奶茶杯中,一旁好奇看着他的人们不由恍然大悟,这大概是个怪癖多多的公子哥儿。 陆蓥一今天也确实是一身公子哥的打扮,平时蓬松垂着的头发被他好好地梳了上去,用发油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身纯白的西装,穿在别人身上那叫装逼,穿在他身上却是恰到好处的优雅高贵,这么个人会出现在这样一间不上档次的小店里其实是很不自然的,但是陆蓥一要得就是这份不自然。因为他今天顶的身份就是这么个角色。 陆蓥一的花瓣已经撕到了最后,不多不少,十七片,单数,那是卓阳传递过来的信息,周围没有异状,他们可以继续行动。对面突然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咳嗽,陆蓥一抬起头来,就看到刚才那个儒雅男人站在他的桌边。 “我可以坐下吗?” 陆蓥一看了周围一圈,奇怪道:“你不是有位子吗?” 男人笑了笑:“是,其实是想和你认识一下,可以吗?” 陆蓥一装出想了想的样子说:“坐吧。” 男人便抽开椅子坐了下来。之前也有人想过要和陆蓥一同桌,但是他付高价包下了这张桌子,所以没有人能够跟他坐到一桌。那些被拒绝了的姑娘们此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喜欢的是男人。 男人,坐在了陆蓥一的对桌。他看了一眼陆蓥一撒了花瓣的奶茶杯说:“这样会比较好喝吗?” 陆蓥一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这里的奶茶不正宗,加点玫瑰花,冲淡些味道。” 男人“哦”了以后,改换了c文道:“是c国人?” 陆蓥一说:“是,你也是?” “幸会,”男人伸出手,做出与陆蓥一握手的姿势,“鄙姓白,白寻。” 陆蓥一看了他一番,这才也伸出手去,与之轻轻一握便放开:“林许。”陆蓥一依着张雪璧查来的这个身份报了信息。林许,真名林皓月,c国中原一带著名的黑帮老大林骄阳的亲生弟弟,一个宠坏了的公子哥,此番来到西南边境,是为他大哥在此地拓宽生意打先锋站的,当然,这个人现在不可能在此地,因为各种身份信息失灵,他被张雪璧阻拦在了遥远的另一个城市。 白寻眉头微微一动,说:“不知林先生这次来是旅游还是?” 陆蓥一看了白寻一眼说:“来寻人。” 白寻道:“哦?是要寻亲吗?”见陆蓥一看着他,白寻微微一笑道,“大家都是c国人,自己人不帮自己人哪像话呢。你别看我只是个小生意人,在这边境往来也有数十年了,找个个把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陆蓥一听了眼睛微微一眯,转而往后一靠,摆出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来道:“白先生,咱们萍水相逢,你怎么知道我就需要你的帮助了?” 白寻将陆蓥一似是随意摆在桌上的几片玫瑰花轻轻推了一枚上前道:“因为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陆蓥一的表情变了:“你认识?” “我认识。” “证据呢?” 白寻说:“晚上十点,你来找我,我就给你看证据。”说完,便站起身来,冲陆蓥一微微一颔首,离开了。 陆续有人也结账离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陆蓥一没想到,这个二层的空间里,竟然全部都是百里旬的人,最后是那个服务生走上前来,他冲着陆蓥一微微一鞠躬,把陆蓥一刚才给他的小费统统摆在了桌上,然后转身离开。陆蓥一心头微微一动,原赖服务生也是百里旬的人,幸亏,卓阳想得周到,并没有在玫瑰花中夹带任何纸条贺卡。 陆蓥一将刚才白寻推过来的那片玫瑰花瓣掀开,发现下面垫了一张小小的纸片,上头只有一排数字,大概是百里旬的号码。 出门后,陆蓥一拿上自己的行李,坐上一辆出租车,去了市里的酒店,他把自己安顿好了,打了个电话到服务台,过了一阵子,他的房门被敲开,端着红酒的服务生卓阳走了进来。 “怎么样?”陆蓥一问。 卓阳却不答话,他把红酒一放,拿了开瓶器道:“是您要的82年的拉菲,先生,您的红酒要现在就打开吗?” 陆蓥一心里一动,道:“打开吧。” 卓阳便利落地打开了红酒瓶。他此时穿着高档酒店服务生的制服,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是怎么弄来的,那修身的制服把他衬托得格外英俊,腿是腿,胳膊是胳膊的,像是男模从画报上走了下来。 陆蓥一盘腿坐在床上,把手撑在身子后头,自下往上欣赏着男人为自己服务的模样,反正林许这个人本来就是个男女不忌的纨绔。思及此,陆蓥一伸出腿,轻轻地踹了一下卓阳说:“嘿,你身材不错啊。” 卓阳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也因此停了下来。陆蓥一坏心眼地笑笑说:“继续倒酒啊。”说着,还用那种肆无忌惮的眼神上下打量卓阳。 卓阳手中的动作继续了下去,他打开封口,用手绢垫了酒瓶,防止体温影响酒液,微侧了瓶身,将红酒从杯中到处。酒红色的液体随之倾泻入水晶杯中,发出清悦的声响,突然,瓶口轻轻磕了酒杯一下。卓阳的身体僵住了,他深吸了口气,恶狠狠地转过头瞪了陆蓥一一眼:“先生,您的酒。” 陆蓥一这才满意地收回刚刚蹭了某人重要部位的那只脚,懒洋洋地接过卓阳递过来的酒杯。酒杯递到了陆蓥一的手上,陆蓥一抽了一下却没抽动,又抽了一下,还是没动。他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卓阳,意思是你干嘛?卓阳却低垂了眼睫,一派温驯的样子,高大的身躯却微微弯下腰来:“先生,您刚刚喊了马杀鸡服务,我就是技师,您要现在就开始吗?” 陆蓥一:“……”操,又把自己玩死了。陆蓥一急得在那里打手势,让卓阳不要闹。 卓阳却轻轻一笑,单膝跪在床上,把陆蓥一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身形下。 “先生,”他低沉下声音,那嗓子就变得格外性感,陆蓥一听得身体都软了,忍不住就想到了昨日他们在芮家的旅馆里做的那事。这么一想,底下就有些跃跃欲试了。察觉到裤子里顶起来了一块,陆蓥一简直想哭了,什么时候他的自制力变得那么糟糕了? 卓阳也低头看到了他的那个部位,唇角上扬的弧度忍不住变得更大了。 “你……”陆蓥一想说什么,却被卓阳一手按住了,他指了指耳朵,意思是有窃听器,别忘了,动作才做完,便凑了过去,轻轻地把手贴上了陆蓥一的衬衫纽扣,一个一个帮他解开扣子,嘴里还要说:“先生,我先帮你把外衣脱了吧。” 陆蓥一被他剥得三下五除二的干净,关键是这时候还不能说什么,简直气得想跳脚。这个臭流氓! 第95章 case 05-14 芮文秀 男人推开门, 里头的所有人除了正在负责监听的那个便都立刻站起身来行礼:“先生。” 百里旬, 也就是之前的白寻,微微一点头, 那些人便都坐了回去。天气炎热, 他把外套脱了, 只穿件白衬衫,底下是一条清爽的亚麻色休闲裤, 蹬一双凉皮鞋, 休闲懒散得紧。刚才在外面行走时做的伪装已经去除了,反而更显得他年轻,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三十出头, 斯斯文文的一个学者, 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个名震边境的大毒枭。 百里旬坐到一旁的桌子上,看着聚精会神听监听的小弟。这个人叫徐业,跟了他也有几年了,办事向来牢靠,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听得直皱眉, 心神不定的样子。百里旬看了会,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徐业转过头来,竟然整张脸都是红的。见是自己老大来了,立刻站起身来,慌乱地喊道:“老大!” 百里旬伸手,徐业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耳机摘了下来,嘴里嗫嚅道:“老大,那个……现在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百里旬冲他笑笑,把监听耳机凑到自己耳边,立刻,从那里头传来了一声让人心荡神驰的……呻吟声。 “啊……你……你不要那么快……” “拿、拿出去啊……唔……” “快、快一点,再重一点……啊!宝贝,你好大……好舒服……好爽……” 徐业挠着后脑勺,汇报道:“他们……他们已经搞了半个多小时了,在那之前也没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林许先进房,叫了一瓶酒,然后他看上了那个送酒的服务生兼按摩技师,说着说着就做起来了。” 百里旬问:“身份信息都验证过了吗? 徐业马上回答道:“验证过了,身份证、班机信息、信用卡信息和户籍档案里的照片都对得上,这个人的确是林骄阳的弟弟林皓月。” 百里旬又不动声色地听了会,然后才把耳机拿下来说:“辛苦你,继续监听着吧,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徐业恭恭敬敬地接过那个耳机说:“是。” 百里旬掏了掏兜,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支电子香烟,还是太妃糖口味的,叼在嘴上,然后冲手下们随意地摆摆手:“都忙去吧。”然后又出了门。 ※ “啊!”陆蓥一发出一声惨叫,人都差点跳起来,过了会才消停下去。 张雪璧在通讯器那头抱怨道:“你们俩搞什么东西呢,差点把我耳朵震聋了。” 陆蓥一说:“你问……问他……啊!”卓阳正半跪在床上,两腿分开夹住陆蓥一的双腿,坐在他的后腰上,给他……按肩膀。 卓阳边按边说:“你怎么搞的,年纪轻轻,身上陈年旧伤这么多。”说着双手用力,抓着陆蓥一两手把他轻轻松松扳了起来,陆蓥一的腰随之发出了“咔哒”一声,忍不住又是一声惨叫。 “嗷!要不要这样狠,我的腰!”陆蓥一抱怨,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来,脸色却红润润的,显得特别可爱。 张雪璧在那头嘟哝了一声含糊不清的“狗男男”。 陆蓥一说:“什么?” 张雪璧飞快地在那头说:“你交代我的事情都办好了,监听器通道给你们屏蔽替换了,你的身份也没有问题,卓阳那边我给弄了个你随身保镖的身份,不过他和百里旬毕竟曾经相处过数年,即便十年没见了也做了掩饰,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让他多出现的好。” 陆蓥一说:“我知道。林皓月那边呢?” “还被我拦在j市,你放心,这个人向来贪玩,这会儿赵远和李烟烟正陪着他兜圈子呢,一时半会想不起这档子事来,倒是林骄阳,我把林皓月那边的电话转移到了你手机上,他这会是忙着没空联系自己弟弟,要是空下来了,你要自己应对。” “知道了,帮我继续盯着。”说着,挂了电话。陆蓥一觉得卓阳手艺真不错,把自己按得浑身舒爽,因此干脆翻过身来让卓阳给他继续按手臂,一副惬意得很的模样。 卓阳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想笑,也由得他让自己服侍。 陆蓥一享受着马杀鸡说:“你说百里旬到底要小奇干吗用呢?” “小奇是药人……”卓阳正说着,手却忽然停了一停,因为陆蓥一这时候上身没有穿衣服,所以能够清楚地看到在他胸口靠心脏的位置有一块星形的白色皮肤,那是一个……陈年伤口。卓阳的心里一惊,那伤口虽然已经颇有年月,附近已经只剩些许痕迹,但是从伤口创面和位置来看,下手的人当时必然是想要陆蓥一的命的,而陆蓥一当时受的伤也肯定不轻!这是什么时候的伤痕? 卓阳想着,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那块伤疤,那头久等不到下一句回音的陆蓥一却睁开眼睛,看清楚情况后猛然坐起来说:“你干嘛?” 卓阳收回手,轻轻咳了一声,说:“你这儿受过伤?” 陆蓥一的眼神微微一变,跟着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年轻时候不当心摔的。” “能摔成这样?” “运气不好,刚好地上有个钉子,插了进去。”陆蓥一说,“差点死了,不过救回来了。” 卓阳听他一本正经地胡扯,已经知道这个伤疤恐怕与陆蓥一那段无法触碰的记忆相关。陆蓥一把衬衫重新穿上说:“行了行了,今天就按摩到这儿吧,晚上还有正事呢。” 卓阳也没勉强他,默默地坐起身来。陆蓥一说:“刚刚你话还没说完呢,百里旬要小奇这孩子干嘛?难道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真相信药人的血能治百病所以打算取血当药?” 卓阳摇摇头:“百里旬不是那种迷信的人,如果要说治病,我觉得不可能,但是如果说药人的血对于提纯毒品有什么促进作用,倒是可能,毕竟他比我更熟悉芮家的事,而按照你所说,芮家的红花镖局是擅长用药的一宗,又是在此地立足了数百年,此地自古就有毒祸,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大。” 陆蓥一说:“嗯,我想他这次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光是一个林皓月恐怕还不值得他亲自出马。” 卓阳想了会说:“猜不到,只能看着办。对了,我刚才突然想起来,百里旬曾经还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 “嗯。”卓阳点头,“那还是我十岁那年的事了,当时在部队里,百里旬的人缘很好,因为他对谁都很亲切,并且有文化,还喜欢给小孩子讲故事。我记得他曾经讲过一个故事,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个关于走镖人的故事。” 百里旬的故事发生在历史上某个不确定的朝代,也可能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卓阳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当时是夏季,刚巧是鬼月里头,百里旬身为一个当兵的,却叫了一群当地的小屁孩过来听鬼故事,那晚他说的是一个走镖人走镖遇鬼的事。 镇宁这一带就算在现代社会都还算是个偏僻之所,即便引入了旅游产业也不能算太繁华,更不用说在古时候。那个时候这附近都是深山老林,只有来往两国做生意的商贩才会走这条道。既然是人迹罕至,那就一定会有剪径的绿林好汉存在,当时有个生意人有笔货款需要去m国收,他就雇了个镖师替他将银两取了送回家。那个镖师是个魁梧的中年汉子,以双刀闻名,还是很有一点本事的,所以敢单刀匹马地接这个生意。 接了单后,镖师很顺利地取了银两,回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行经镇山一带的时候,林中忽然起了迷雾,镖师一开始并未在意,只当是因为近日阴雨天气造成的湿气,谁想到走了一阵后,镖师忽然发现了不对,因为就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林中竟然影影绰绰似乎有个白色的影子。 陆蓥一听到这里眉头忽地一皱,卓阳发现了,问:“怎么了?” 陆蓥一摇摇头:“你说下去。” 卓阳说:“镖师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便以为是什么剪径的好汉想要趁着这迷雾袭击他,因此便与对方攀谈起来。” 陆蓥一似是自语说:“这是对的,这个人既然敢在这附近接生意,跟那些好汉们必然是有些交情的,春典对上了,人家就会给他面子让开路去。” 卓阳仔细听他说的,一面又说了下去。他说镖师一连与对方攀谈了几句,但是那个白色的影子就是不接口,镖师因此心生疑惑,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谁想到越走近便越觉得奇怪,镖师很快发现那白色影子竟然并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飘在空中。 陆蓥一忽的拳头猛然握紧:“飘在空中?” “对。”卓阳说,“镖师走得越近,心中便越是打鼓,等到足够近了,刚好一阵风过,等他抬起头来看过去时,却见空中竟然飘着一个身着白衣的漂亮女子,女子的相貌与镖师曾经的恋人十分相似,而镖师的恋人早已经在十多年前便因病过世了。” 见陆蓥一没有反应,卓阳便继续说了下去道:“那女子看到镖师以后,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镖师正惊疑不定,那女子身上竟然着起了一种白色的火焰,跟着她便一寸一寸地在火中化为灰烬,消失不见了,最后消失的恰恰是她伸出去的那只手。镖师不知应该如何做,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按照她所指的方向找了过去,不久之后,竟然从过去从未走过的一条小路上走了出去。镖师回到镇宁镇上后才知道,原来因为近日阴雨天气,密林中原先可以行走的那条路已经坍塌成了危路,如果他继续走下去,恐怕会丢了性命,于是这镖师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命。……小陆?” 陆蓥一回过神来,说:“嗯?我听着呢。” 第55节 卓阳见他表情有些奇怪,可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便接着道:“那时候我对这个故事十分在意,私下里便追问了百里旬,问这世上是否真有鬼怪,如果有,为何我和小鹿在林子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 “百里旬回答什么?”陆蓥一问。 “他说,假的。” “假的?” 卓阳说:“是,他说芮继明就懂怎么炮制出这样一个幻象,那是他家传的绝学。我过去不知道芮家是镖局世家,现在看来,这大概就是红花镖局的一个用药的绝学了。小陆?” 陆蓥一没有开口,似是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卓阳等了一会,最终立起身来,将红酒瓶收拾好了,到外面站岗放哨去了。他不知道此时陆蓥一的心里正像是狂风过境,就连陆蓥一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卓阳不经意说出口的故事,竟然会和四百年前他的祖先陆修吾所遇见的那件事似乎有着隐秘的联系! 第96章 case 05-15 芮文秀 晚上十点, 陆蓥一坐在当地一间有名的夜店包厢里一面啜着红酒, 一面看几个妙龄女郎给他表演艳舞。他是林许,是纨绔跋扈的公子哥, 百里旬让他晚上十点打电话给他, 他凭什么就要打?来历不明、礼数不周, 这样都能跟他接上线,那他把自己摆得未免也太低了。 那些女郎并不都是m国人, 或许看出陆蓥一是个c国人, 老鸨聪明地安排了几张c国人的脸孔。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下,女人们浓妆艳抹, 搔首弄姿, 看起来甚是美艳。陆蓥一招招手, 便有两个漂亮的凑上来,一左一右地窝到陆蓥一怀里,要服侍林老板喝酒。卓阳立在一旁的角落里,一身黑色西装,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岿然不动, 如同影子。 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陆蓥一正在咬右手边女郎捏在指尖的草莓,另一个女郎则窝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的大腿上目标明确地抚来摸去。陆蓥一咬住那颗草莓,伸出舌尖, 顺势在女子的手指上轻轻舔了一下,惹得女郎“吃吃”娇笑,喊着“林老板你好坏”,主动把自己丰满雪白的胸脯贴了上来。 手机还在震动,光芒闪耀,卓阳走上前,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说:“老板,电话。” 陆蓥一颇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什么电话,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卓阳正要按掉电话,一旁那个喂草莓的女郎却顺手将那支手机接过来,按下了接听键:“喂?哦,他在呢。” 陆蓥一正要发作,草莓女郎已经把手机递了过去,贴到陆蓥一耳边笑着道:“林老板,白先生的电话你可不能不接呀。”还是那副娇嗲的笑容,却已然变成了个蛇蝎美女。窝在陆蓥一怀里的另一个女子的手中也在不知何时就多了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刀尖正对着陆蓥一下体的重要部位。 卓阳怒道:“你们干什么!”他这边一动,包厢里方才各自舞动着的女人们的手中不知何时就多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其中一个甚至直接顶上了卓阳的后脑勺。陆蓥一“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身体都僵直了。先头的草莓女郎轻轻一笑,再次把手机往陆蓥一耳边送了送说:“林老板,白先生的电话。”这一屋子竟然又都是百里旬的人。 陆蓥一他们来这个夜店是随机的,虽然百里旬给他投放了窃听器,但是这个人的势力显然还是大过他的想象,看来这附近凡是属黑的娱乐产业都在他的操纵之下。陆蓥一心里想着,面上装出既恼又怕的表情,颤颤巍巍地就着那草莓女郎的手“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未闻其声,先传来了m国传统乐器的弯琴声响,清柔悦耳,与这夜店里的靡靡之音正是两个极端,陆蓥一等了一会,那头才传来百里旬的声音说:“林公子,晚上好。” 陆蓥一恼羞成怒,大骂道:“好什么好,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有话就明着说,别搞这些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陆蓥一这头气急败坏,百里旬在那头却还是不悠不急,潺潺的流水声传来,陆蓥一听得百里旬还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方才道:“林公子,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今早我不是还嘱咐过你要在这个时候与我联系吗,你既然忘了,那就只好我这边多费点心了。” 陆蓥一愣了一下,跟着破口大骂:“白寻?你x!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敢不敢不要这么藏头露尾!”他这话声一落,耳朵里就听得一阵轻轻的机括运转声。陆蓥一和卓阳的耳力都是极好的,心下已经飞快地判断出这房里有机关,但是碍于林皓月的人设,陆蓥一没能动,只有卓阳马上把注意力转到了一旁的屏风墙那一侧。 陆蓥一和卓阳此时在的是一间不小的包厢,整间房间都装修得很有时代气息,唯独却在深处有一面传统风格的绘画屏风墙,此时那面墙体竟然随着机括声分为两半,缓缓向两侧移去,露出了后头的面貌。那里头竟然另有一间房,布置得古色古香,还点着香,一个男人正坐在竹榻边喝茶,房间的一侧有一个小型循环水景观,里头布置的亭台楼阁假山石,正是c国的传统园林布景。 一见到男人出场,那几个女人便都收回枪,自动站好了,百里旬轻轻一抬手,她们便陆续离开这间房,最后是那两个一左一右挟持了陆蓥一的女郎,百里旬说:“你们也下去吧。”两人这才站起身来,似乎略有些犹豫。 草莓女郎喊:“白先生……” 百里旬说:“不用担心,这位林公子可是林骄阳先生的亲弟弟,不是无礼之人。” 那两个女郎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离开前还恶狠狠地瞪了卓阳与陆蓥一一眼说:“这周围可都是白先生的地盘。”言下之意是要他们别动歪脑筋。 那两人一走,陆蓥一立刻摆出一副虚脱的样子,“呼呼”地喘着气,卓阳也立刻拦到了陆蓥一的身前。陆蓥一本来不希望卓阳直接暴露在百里旬面前,无奈里奥那小提琴王子的身份太过显眼,林皓月又不可能单枪匹马地过来打先锋站,最后还是只能卓阳来。 百里旬上下打量了卓阳一番,卓阳并不畏惧他,只是一副谨遵保镖职责的样子,怒目瞪视着他,彼此眼神里先交锋了一阵,各自都是心里转了数转。卓阳早上并没有与百里旬打上照面,他们是根据张雪璧的消息,说林骄阳的眼线得知了百里旬以白寻的身份在那个小吃店里出现过,因此让陆蓥一去与他接触,此时正面对上以后,卓阳却觉得很诧异,因为百里旬跟以前比居然没有太大变化。 当年百里旬离开芮家的时候,卓阳只有十五岁不到,正是处于青春期蜕变的时候,所以卓阳自己并不是很担心会被百里旬认出来,毕竟现在的他和十多年前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加上他特意为自己做过伪装,脸上甚至加了条疤痕,所以就算是认识他的人也未必能马上认出他来,可百里旬如今已经是警方通缉的大毒枭,此时的身份地位境遇都与以前有了很大变化,为什么他并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呢?不仅是外形,就连气质和眼神都好像还是昨天的百里旬。 陆蓥一从卓阳身后探出头去看了百里旬一眼说:“你、你不是白寻,你是谁!”早上百里旬出现时是做过伪装的,此时则是以本来面目出现,两者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区别,陆蓥一必须得装一下。他摆出一副无能浪荡子的样子喊道,“我告诉你,我、我哥可是洪帮的林骄阳,你要是敢对我不利,小心他扒了你的皮!” 百里旬终于把盯着卓阳的眼神移开了,笑眯眯地看着陆蓥一,就像是在看一个小朋友似的和颜悦色,他说:“知道,我当然知道,令兄在中原一带鼎鼎有名,对林二公子你也是宝贝有加。” 陆蓥一做戏做足全场,揪着卓阳的袖子,在他背后恶狠狠地甩狠话:“那你还敢对我动手,你就不怕他杀、杀了你吗?” 百里旬笑了起来,说:“林二公子,你这千里迢迢地赶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见我吗,怎么我人都来了,你又要对我喊打喊杀的?” 陆蓥一怔了一怔,似是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你是黑曼巴百里旬?” 百里旬笑着点了点头。 陆蓥一想了会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百里旬说:“林二公子,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要是连这点消息都得不到,那不是早就玩完了?就是看在令兄的面子上,加上林二公子你又是英雄出年少,敢于单枪匹马地上门来找我,诚意足够,我才会特地抽出时间来见你啊。” 陆蓥一看出百里旬没有杀意,便咳嗽了一声说:“闪开,没看到本少爷正在和百里先生谈话吗!”巧妙地把卓阳拨到了身后。见卓阳在后方阴影里站好了,陆蓥一方才捋了把凌乱的头发,正正经经地说,“百里先生,既然咱们已经见上面了,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我大哥此次派我来,是想找百里先生谈笔大生意。” 百里旬不置可否,陆蓥一等了一会才作出尴尬的样子,自己说下去:“咳,我们知道百里先生是这西南之主,至于我大哥嘛,洪帮的名气,想必百里先生也是知道的,如果百里先生肯和我们合作,那就是强强联手,对你我双方可都有大大的好处。” 百里旬还是笑眯眯的,端起茶盅又饮了一口茶,既不肯定也不否定,陆蓥一不耐烦地道:“百里先生,今天我大哥是因为有要事缠身所以没来,但是我们的诚意是足够的。不瞒你说,我们也知道百里先生过去和吴麻子那头有合作,但是吴麻子一把年纪了,胆子又小,沙帮这几年是一年不如一年,只要这老头一倒,沙帮可有得乱了,到时候耽误了百里先生的生意那就不划算了,所以不如换和我们合作。我大哥说了,只要百里先生愿意与我们合作,其他什么都好商量,吴麻子能给的,我们可以给,吴麻子不能给的,我们也愿意和百里先生你商量商量。” 百里旬把茶盅放下,慢条斯理地说:“既然林二公子这么说,那百里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这么一说,陆蓥一反而愣住了。本以为百里旬怎么着也得再考他几句,或是考虑考虑,这么轻快地答应,反而让他警觉起来。百里旬说:“怎么,林二公子这是不信我百里旬的话?” 陆蓥一说:“不是,当然不是,百里先生肯答应,我们高兴还来不及了,那么关于具体的事宜,还等我跟我大哥说了以后,我们再继续谈你看怎样?” 百里旬顿了顿,说:“好。” 他这个“好”字出口,陆蓥一忽然就眼花了一下,他摇了一下脑袋,直觉哪里不太对。是……是那香!陆蓥一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掩住口喊了声:“走!”想要跟卓阳闯出这房间去,然而那香发作得极快,陆蓥一才走了两步,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他耳朵里听得卓阳与百里旬似乎打了起来,努力想要撑开眼睛看一看周围,但是那香实在太厉害,很快他便人事不省了。陆蓥一在失去意识前,满脑子转得都是问号,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漏了马脚,让百里旬对他们动了手! 第97章 case 05-16 芮文秀 陆蓥一做了个乱梦, 梦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情景。他仿佛回到古代,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一场兵戈相交。在梦里,冲天的白色火光到处燃烧, 一尊面容大气圣洁的女真玉像静静漂浮在空中, 胯下乃是一头喷吐着火星的金毛狮吼。底下是处荒僻的村庄, 一群镖师装扮的人正在和一群穿着白衣,蒙面的人战在一处。陆蓥一看到那下头团团围了许多镖车, 每一辆镖车上都挂着一个长圆的灯笼, 上头写着两个大大的汉字“扬威”。 这是扬威镖局的镖车?陆蓥一心中正自犹疑不定,视角却又转到了马厩一侧, 他见到两个男人正在那角落里围着一辆马车在说话, 其中一个男人的长相俊美潇洒, 正是他祖上陆修吾的样貌,而另一个男人着一身蓝衣,长身玉立。陆蓥一在梦里恍然就明白过来,他这是梦到了400年前令得扬威折堕, 宁远彻底瓦解的那一场失镖案, 陆修吾这是在跟谁说话, 为何神情如此严肃?正在迟疑间,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什么东西,顿时就吓了一跳。但见一只浑身漆黑,脸容狰狞的怪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角落里,两只铜铃大的血红眼睛死死瞪着两人。陆蓥一看到这怪兽的唇角淌下鲜红涎液,似是刚刚咬死了什么人, 口中尚余着那对手的鲜血,而它此时的目标显然正是陆修吾与那男人两人。陆蓥一眼见得那怪兽伏低了身形,马上就要发动攻击,急得想要大叫,忽然耳听得“嘭”的一声巨响,眼前一片炫目白光,待到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看到了一处米黄色的屋顶。 这是……醒了?陆蓥一慢吞吞地移动着脖子,百里旬用的那香的作用十分霸道,至今他仍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痛,人也有点软绵绵的起不来身。 “你醒了?”耳中传来熟悉的嗓音,下一刻卓阳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然后将陆蓥一扶坐起来,给他递了温水。 陆蓥一就着卓阳的手喝了几口,终于慢慢回过神来,看看周围,他似乎正身处在一座帐篷里头,地下则是湿润的泥土。卓阳给他喝了水,然后扶他坐好,给他垫了枕头说:“我去给你拿吃的。”然后起身出去。他一撩起帐篷门帘,陆蓥一就听得外头传来了“嗡嗡”的人声,看来外面的人还不少。过了会,卓阳进来,手里端了一碗粥。 陆蓥一说:“先不忙这个。”他把卓阳上下打量了一番,确信他没有受伤方才道,“这是哪里?” “c、m两国交界处,镇山和金光山之间的一处山谷入口。” 陆蓥一说:“外面的都是百里旬的人?” 卓阳点点头,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递给陆蓥一。陆蓥一没他办法,只好吃了一口说:“他把我们抓了想干嘛?我们是哪里露了马脚?” 卓阳说:“外面都是百里旬的人,包括石头他们。” 陆蓥一心里“卧槽”了一声。他想过是林骄阳那边出了变故,想过是卓阳被认出来了,但是他没想到竟然从一开始他们就暴露得透透的,芮文秀的身边根本就一直有百里旬的人潜伏着。这么一想倒也不稀奇,芮继明本来是把百里旬当副镖头来培养的,芮家镖局听他的不是太稀罕的事,但是百里旬都叛离了芮家,这些人为什么还肯跟着他?要知道镖路上行走的人是最讲究洁身自好的,忠义之道就是为镖师的根本,百里旬不仅叛离芮家,还对自己家的小主人动了手,就这样这些人还跟着他,芮继明的眼光也算是差到家了。 陆蓥一想了这么会,卓阳又喂他吃了小半碗粥,然后才把粥碗放下来,坐在他身边道:“他抓了小奇的原因是要去找一处芮家的墓葬,据说只有嫡系药人的血脉才能够打开那处墓葬的大门,我们则是被他当壮丁拉了。” 陆蓥一惊了一下说:“盗墓?” 卓阳点点头:“盗墓。” 陆蓥一说:“芮家的墓里有什么?芮文秀知道吗?” 卓阳想了会说:“文秀姐似乎并不知情,墓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无外乎就是金银珠宝秘籍传承什么的吧。” 陆蓥一说:“芮继明竟然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了百里旬却不告诉自己的女儿……”他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答案。 卓阳却忽然把脸凑过来,拿自己的额头贴了陆蓥一额头一下说:“倒是没发烧,还有没有不舒服、不对劲的地方?” 陆蓥一反应过来就看到卓阳凑在自己面前一张硕大的脸,差点把口水咽岔了,赶紧往后缩了缩说:“没、没事了,那种程度的迷魂香本来应该迷不倒我的,怪我大意了!” 卓阳说:“是我没保护好你。”向来坚毅的脸上竟然微微有了动摇。 陆蓥一看着,心里莫名就有些心疼,说:“都是大男人,说什么保护不保护的,你没保护好我,我也没保护好你,横竖咱俩还在一块儿,有什么事走一步,是一步,我就不信斗不过这个百里旬。” 卓阳却还是怏怏不乐,轻声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卓阳却不回答,只是又低低地说了句:“你不知道,我从来就保护不好谁。”陆蓥一听得心里一岔,心想卓阳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以前的情史?可是不对啊,他以前的情史不就一头大老虎小鹿吗,啊呸呸,那哪能叫情史。那卓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一个原腾龙队长,原中x海保镖头头,哪有保护不好谁的道理? 陆蓥一正这么想着,帐篷帘子一撩,就见百里旬弯腰钻了进来,身后跟着石头和另一个他们在芮文秀家见过的小平头男子。今天的百里旬穿一身野外考察服,不再是那种松松垮垮的调调,便于行动的衣着恰到好处地勾勒着他的身体线条,光这一看陆蓥一就能马上感觉出,这个人当了所谓的大毒枭这么多年,身上那点功夫其实一点都没落下。这是一个,常年习武的人才有的身材。 见陆蓥一盯着自己看,百里旬倒也没什么不自在,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说:“你醒了。”他似乎想要坐到陆蓥一床边,卓阳立刻踏前一步,拦在陆蓥一跟前。 百里旬说:“阿阳,咱们多年不见了,你不要这么见外嘛,我要是想杀你们,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卓阳冷冷道:“保护他是我的职责。” 百里旬倒是真的停住了步子,站在陆蓥一身前三步远说:“行行,那我就站这儿说了。”他对陆蓥一说,“陆小公子,虽然我是骗了你们,可你们不也一样骗了我吗,你看,不如我们抛下过去,重头认识一下怎么样?” 陆蓥一听他喊自己陆小公子,想着看来自己的身份也已经被揭穿了,果然就听百里旬道:“我这个人运气向来都不错,最近看来是非常不错,正想着要去开这红花墓,恐怕有不少机关难对付,老天就把你送到了我跟前。我听说现‘扬威’的少爷从小就是个机关术的天才,有你帮忙,我这次下墓可算是十拿九稳了。” 卓阳说:“他不会跟你下墓!” 话还没说完,百里旬身后的石头和另一个男人已经扬起了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卓阳怒目圆睁,手臂上的肌肉都鼓了出来。百里旬说:“哎哎哎,大家伙脾气都收着点,”他说,“阿阳,我是诚心诚意找你们帮忙,只要你们帮我把这墓里我要的东西拿出来了,我自然不会动这位陆小公子一根汗毛,我这人说话向来算话,你应该也知道。” 卓阳没有接口,只是用一种猛兽欲要噬人的眼神盯着百里旬几人。百里旬倒是还好,他身后那个石头和另一个男人却被盯得都有些受不住了,陆蓥一看到他们拿着枪的手在微微颤抖,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几乎就要扣下去了。 “咳,”陆蓥一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暂时僵住了的气氛说,“请我们帮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报酬不能少。” 百里旬说:“好说,事情办完,小奇还给你们,二位我也会让人毫发无损地送回去并且附带上百万酬劳,你看怎么样?” 陆蓥一说:“百里大当家的倒是大方。” 百里旬却忽然面色一变道:“忝为暂管,当不起这大当家的名头。” 陆蓥一听得愣了一愣,他以为百里旬是把芮继明那一支班子都拉过来了,如今自己当了大当家的,没想到他喊下去,百里旬并不肯承认。百里旬说他只是个暂代管理的角色,那么他是在帮人办事?他帮谁办事?他身后还有谁呢? 几人正互相僵持着,外头传来小孩子悦耳的笑声。 有个女人撩开帘帐进来,正是昨日陆蓥一他们见过的那个草莓女郎,她今日换了一身迷彩服,撩人的长卷发束了起来,蹬着军靴,手里抱着小奇。 见着小奇,百里旬喜笑颜开,伸手把孩子接过来在手上掂了掂,惹得小奇“咯咯咯”地直笑。发现陆蓥一和卓阳也在现场,小奇立刻伸出手去,“啊啊啊”地乱挥舞,似乎想要他们抱。百里旬走上前,卓阳拦在陆蓥一身前,他就把小奇往卓阳怀里一送。卓阳吓了一跳,眼看着小奇往下掉了一掉,陆蓥一看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百里旬却又接住了,这动作里头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孩子却以为大人们是在跟他玩儿,笑得口水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全擦在了百里旬的衣服上。 卓阳:“……” 陆蓥一:“……” 草莓女郎说:“白先生,外头的准备做得差不多了,大家都等着白先生的指令呢。” 百里旬说:“我知道了。”然后转头问陆蓥一道,“陆先生,你觉得身体状况怎么样?” 陆蓥一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拉了卓阳一把立起身来说:“你把具体情况给我们说一下。” 第98章 case 05-17 芮文秀 百里旬要去掘的是芮家祖先芮如海的墓, 那是一座明墓。 第56节 陆蓥一一听到这个朝代, 不由得心里就是一动,该不会这么巧吧, “扬威”镖局那起玉慈航失镖案正是发生在明朝, 随后他又自己摇了摇头, 心想他的祖上一辈子都没来过西南边陲,这多半只是个巧合。 芮如海是红花镖局的第三任总镖头, 是一个十分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据说在他在世的时候, 红花镖局在他的手下发展壮大,闯出了一番天地, 名气比以前大了很多。这个人自己本身的经历也有着云遮雾绕的传奇色彩, 传说他先天体质不佳, 刚生下来就差点夭折了,幼年时也是一直体弱多病,家里人都以为他活不过十岁,但是就在芮如海七岁那一年, 有一个远道而来的游方道人赐了他一个药方, 从此以后, 他便靠着服用这剂药一点点地好了起来。但是,与此同时,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说是这副药夺了天地之造化,为与日月争寿、颠倒阴阳的一副“妖药”,还说药引里头有人心、婴儿胚胎之类的大造杀孽的东西。另外也有传闻说这个人一身功夫也是近乎妖术, 能够驱使鬼魅魍魉,所以他坐镇西南的时候,别说是绿林好汉,就连官府都不敢随便惹他。 百里旬说:“芮如海三十八岁的时候就退隐江湖了,他把红花镖局传给了自己堂弟,然后便隐居山林,传说后来就埋在这一带。他的墓里倒是没什么金银财宝,但是有他毕生绝学,还有一些宝贵药方。” “药方?” “对,药方,里头就有传闻能起死回生、肉白骨的那副神药。” 陆蓥一将百里旬看了半晌说:“你看起来不像快要死了吧。”反正他这时候身份已经被揭穿,也就不再摆出林皓月那副无能纨绔子弟的样子来。 百里旬听了他这近乎冒犯的话,只是微微一笑道:“有备无患嘛。” 陆蓥一心知百里旬是在打马虎眼,于是转了话题说:“你对这个墓了解多少?” 百里旬说:“只知道几句偈语。” 这几句偈语分别是:在天不在地,在山不在土。跪无头佛,走阎王道,渡修罗海,开阴阳门。骨血归正,红花绽放,宝出其中。 陆蓥一听了以后琢磨了一番,问:“你这偈语是从那儿的来的。”不怪他疑惑,芮如海虽然是一间镖局的大当家的,但并不是什么王侯将相,何况后来又卸了任隐居山林,他的墓绝对不可能和那些达官贵人的墓葬相比,再华丽也应该有限,但是既然是自己的墓,他肯定也不会想要被人盗吧,留下这种类似引路的偈语是几个意思? 百里旬说:“这是我根据芮继明某次醉酒后说的话,结合这十多年来的探查找出来的。” 陆蓥一说:“你当年离开芮家是……” “就是为了这座墓葬的事。”百里旬说,“我们无意中得知了芮如海墓葬的事,但是我和芮继明的意见不合,我觉得芮如海的墓里应该有不少红花镖局的老传承,对于振兴芮家很有作用,他却认为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一些古早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吧,没有必要再去捡回来了,不然平白捆住了小辈。” 陆蓥一说:“这么听起来你还挺为芮家着想。” 百里旬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意思,却笑笑说:“各人追求不同。” 陆蓥一说:“你是怎么靠这几句偈语找到这里的?” 百里旬说:“我差不多算是解开了前三句吧。m国信小乘佛教,又在山地,丧葬习俗多样,有土葬、火葬、天葬、岩葬等等,在天不在地,在山不在土,说得多半就是岩葬,这一带就是过去一个岩葬区,再往里头走有一处山崖,m国文物部门已经发掘出了不少悬棺。另外,听说里头的山坡上还有一处千佛林,如果找到了所谓的无头佛,那么我们就离这个墓更近一点了。此外,我根据考证,大概知道芮如海应该是个机关天才,所以他的墓里想必也有不少机关存在,这就需要陆小公子你发挥本领了。” 陆蓥一思索了片刻说:“那行吧,就按你说的,这就出发。”他说,“对了,在这期间我要求小奇归我们保护,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对不起他妈妈。” 百里旬说:“这个你大可放心,文秀也算是我侄女,我也不想伤她的心,小奇我自然会派人保护好的。” 陆蓥一本来也就是试一下,小奇在他和卓阳手上的话,没准他们还有办法带人逃跑,但显然百里旬脑子没坏。陆蓥一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你可真是太警惕了。”百里旬只是笑笑。于是陆蓥一又说,“既然这样,那我换个要求,我希望让那位美女来带小奇,而且她们必须走在队伍中后方。” 百里旬看了旁边的草莓女郎一眼,想了一下,估计觉得陆蓥一这个要求不算太离谱,l后者毕竟是女人,女人带小孩总是细心点,走在队伍中后方,这显然是为了保护小奇的安全。于是他点点头:“好。” 陆蓥一说:“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啊!”眼看着距离芮文秀和蔺春风的婚礼只剩下两天了,留给他和卓阳的时间可不多。 这时是正午时分,几人匆匆吃了饭,便往山谷里走。m国是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常年温度都在快30度,这时候已经算是气温低的了,也要在25度左右。陆蓥一他们这会是在谷底,仰头望去,两边山坡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热带树木,颜色青翠欲滴,被风一吹,十分好看。大概是由于常年供佛的关系,这里的空气中似乎时时刻刻都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佛香,令人心中肃然起敬。 百里旬那边带了十个人,除了他,陆蓥一就认识草莓女郎,他现在知道这姑娘叫linda,是个混血儿,看着身手不错,然后还有石头、黑皮,这两个是芮家镖局的故人,剩下的就都是不认识的了,其中有一个蓄山羊胡穿唐装的高瘦中年人,手里端着个罗盘,走两步,停一停,瞅一瞅,说两句,内容无外乎是什么东方三山甲、卯、乙,东南三山辰、巽、巳之类的话,简而言之,就是个看风水的。除了这个山羊胡子,另有一个着朱红色僧袍的僧人,总是捻着佛珠一派高僧状,这位不怎么开口,就是时不时用眼睛乜斜前面那个看风水的几眼,显然是很看不起人家。只有每次要到决定走哪条路的时候,才会跟那个看风水的争论起来,两人都自诩名门正派,你有寻龙点穴法,我有佛法大无边,陆蓥一看着都乐了,也不知道百里旬怎么想的,搞了这么俩来,倒是把一趟被迫的旅程弄得有滋有味的。 陆蓥一虽然是古老家族的传人,不过镖师是不学这些东西的,所以他很自觉给自己和卓阳定位了个苦力挡枪的定位,对这些“关键”问题从不发表任何议论。卓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没怎么吭声,只是尽职尽责地守卫在陆蓥一身边。linda抱着小奇走在他们身后一点,这小孩大概算是整个队伍里最开心的一个了,他以为自己是来春游的,高兴得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啊啊啊”地这个也想摸那个也想吃,好几次差点把虫子吞肚子里去,把陆蓥一愁死了。 走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众人进入了一片狭谷,谷地再前方已经看不到路了,两边是对峙的两处悬崖,往上看去,山壁高耸,青灰色的岩壁上依稀可以看到不少黑咕隆咚的洞口,有的洞壁上挖了长方形的石穴,现在已经空了,过去大概是有棺木填塞在里头,有的则是可能放在那些洞穴里面。 百里旬停下来说:“原地休整十分钟。” 众人都纷纷找了地方,有蹲有坐的。陆蓥一仰着头看那些悬崖峭壁,思索着这么多岩葬洞,也不知道芮如海把自己塞哪个洞里了。百里旬走过来说:“陆小公子有什么发现吗?” 陆蓥一说:“我能有什么发现,我又不是学这个的。” 百里旬却说:“机关术一脉源远流长,历来与丧葬习俗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陆蓥一说:“那也只能说你墓里用了什么机关我给你看看,譬如什么翻板、自来石、流沙飞矢水银宝顶什么的,找墓我可没能耐,再说你不是都请了俩高人了吗?” 百里旬说:“哦,他们呀。”然后走上前来,低声说,“是背后大老板塞过来的,他信这个,我也没办法啊。” 陆蓥一一怔说:“你背后还真有人啊?” 百里旬路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你们是不是真的都以为我是大老板啊,我也只是个高级马仔好不好,我要是真能呼风啸雨,还用得着自己亲自跑出来挖墓吗?” 陆蓥一还是不怎么信,百里旬如今已经是警方都通缉的大毒枭了,他上头还能有个超级毒枭?除非……那并不是行走在黑暗中的人!陆蓥一心里“咯噔”一声,看向百里旬的眼神里东西就多了起来。 百里旬知道他看懂了,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这也是受人之命,忠人之事,大家多多关照哈。”结果手伸在半空中就被卓阳截住了。 卓阳说:“你别碰他。” 百里旬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好玩。” 陆蓥一说:“好玩?” 百里旬说:“哎,他没给你说吗,他是跟一只印支虎一起长大的。” 陆蓥一说:“我知道,小鹿嘛。” 百里旬说:“你知道啊,知道就好说了。他刚来那时候完全不懂说人话,跟个野人似的,可好玩了。” 卓阳用力咳嗽了一声,两个眼睛甩出两把刀来,百里旬“嘿嘿”一笑说:“算了,男人都要面子的,以后等让自己跟你说好了。” 陆蓥一真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和卓阳这么一会就被百里旬看出奸情来了?他心里不爽,转移了话题说:“对了,你说得千佛林在什么地方?” 百里旬说:“就在那处山坡上,看见没有,有一个金顶的地方。” 陆蓥一顺着百里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丛林掩映中看到一个竖起的尖顶。m国信佛崇佛,在寺庙布置上常常不遗余力地花费大量贵重装饰品,最喜欢是用金箔来妆点庙宇佛塔。陆蓥一说:“不在山不在土的地方到了,接下来也该去看看无头佛了吧。” 百里旬说:“我看着你比我还着急啊。” 陆蓥一说:“赶着回去参加芮文秀的婚礼呢。” 百里旬微微一笑说:“那好,我们走吧。”带着人便爬山坡去了。 第99章 case 05-18 “这里在十六世纪的时候曾经有一座很大的寺庙, 后来因为战火和其他一些原因, 僧人们都渐渐迁徙出去了,如今只剩下了一座空庙废墟, 听说当地文物管理部门会派人定期来做些基础修缮。”百里旬身手轻便地绕过门口倾倒的巨石, 走了进去。 陆蓥一举目四望, 不由为四周景致所震撼。岁月积淀的力量实在太过奇妙,这一座近乎废墟的空荡荡的庙宇反而比起那些金碧辉煌、香火正鼎盛的庙宇更令人肃然起敬。寺庙的青石方砖路面已经不太完好, 破裂的地方探出野草倔强的头颅, 随风摇曳着自己的骄傲,远远的可以看到路尽头有一座白墙金顶的建筑, 白墙受了雨水侵袭, 已经斑驳, 金顶则只剩下一截,但反而更添了一种俯视众生的神圣感。 百里旬说:“庙的后面有一片佛像林,刚好就在山崖上头,里面供有999尊佛像, 不过当地人一直以来流传那里的名字叫作千佛林, 大概是觉得月盈则亏, 所以故意少塑了一尊。”他说着,领着几人往那座建筑的后面走去,没过会儿,一片壮观的佛像林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呀!”即便是陆蓥一这样向来不动声色的人都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致一下子击中了。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蓝天白云之下,一大片风格朴实, 或大或小的佛像出现在眼前,那景象还真可以用蔚为壮观来形容。 “我去找无头佛。”陆蓥一说着便进到佛像林里寻找起来。 这些佛像林里的佛像全都是用一整块岩石雕成,并没有塑金身,因此外形显得有些朴素,但是无论是面目表情或是衣裳纹理都足可以称之为栩栩如生,更令人惊讶的是,所有的佛像表情竟然都不相同。有的慈眉善目,有的怒目圆睁,也有的表情庄严或是带着悲悯之意,此外,这些佛像也不都是一般大小的,有的高、有的矮,有的比较富态,有的则像是苦行僧一般瘦骨嶙峋,除了站佛也有卧佛坐佛。c国寺庙的罗汉殿中的罗汉像造型也各不相同,但是都会按照统一的顺序来排列,这里的佛像却不仅风格与c国的禅宗有很大区别,就连排列都是乱七八糟的,高的矮的穿插排列不说,彼此间隔也毫无规律可循。陆蓥一看了一会就皱起了眉头,对此感到费解。 难道这片千佛林里的佛像就是随便乱摆的?他正这么想着,就听那头有人喊了声:“找到了!” 陆蓥一才想要走过去,又听另一头也有人喊了声:“找到了。”跟着,陆续就有七八个声音,都说自己找到了无头佛像。陆蓥一看了百里旬一眼,刚才他在佛像林里逛的时候,百里旬一直站在一旁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身旁站着抱着小奇的linda,手里拿着枪,显然是怕他和卓阳跑了,此时听了手下们的呼喊,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思索的神情,跟linda匆匆交代了几句后,便把枪留给她后走了下来。 陆蓥一给一直守候在一旁的卓阳使了个眼色,卓阳便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往linda那个方向摸去,陆蓥一自己则朝着百里旬的方向靠过去。百里旬此时正站在陆蓥一左前方的一尊佛像前,这尊佛像是一尊立佛,体态塑造得婀娜流畅,胸前摆一个一手拈花一手结无畏印的手势,要不是如今脑袋已经被外力削去,只余下了一截脖颈,应当是一尊十分优秀的艺术品。百里旬和陆蓥一各自都盯着那尊佛像看了半天,陆蓥一说:“跪无头佛。” 百里旬就拿手一指:“你,跪下。” 刚刚那个发现佛像的人就听话地走到佛像前,跪了下去,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百里旬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前后左右都挪一下试试。”那个人依言做了,然而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变化来。 百里旬说:“难道不是这尊无头佛?” 陆蓥一不动声色地说:“那就换一尊试试,我看那边还有一尊。” 他故意指了离linda所在最远的一尊佛像,就是想把百里寻的人都调过去,方便卓阳行动,谁想到百里旬走归走,却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让卓阳回来吧,小奇身上我绑了定时炸弹,遥控器在我手里。” 陆蓥一猛地一愣,回头看去,那边linda正笑眯眯地挑开小奇外套的一角,大概是给卓阳看情况。卓阳回过头来,冲陆蓥一点了点头。 “畜生!”陆蓥一忍不住骂了一声。 百里旬笑笑说:“人是从灵长类动物进化来的,本来就是畜生嘛。” 陆蓥一死了心,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逃跑的可能,但是也没有让卓阳回来。他们现在正要解开芮如海的坟冢之谜,如果这位古人真是个机关天才,加上他还善于用药,那一路上的机关一定会很多,陆蓥一需要有人在外头帮他——当然不想卓阳受伤也确实是他的一个私心。 这次这尊无头佛却是一尊坐佛,佛像造型是正面,上身微微向前倾,一腿曲起,手随意地放在膝盖上,另一手则撑在身后,同样的没有脑袋。百里旬又让另一个发现者上上下下左右左右地试着跪了一通,然而仍然没有任何新发现。跟着这一行人又陆续找了好几尊无头佛进行跪拜,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的无头佛像似乎特别多,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陆蓥一跟着百里旬已经发现了一百七十三尊无头佛,百里旬统共也就带了十个人,去掉看着小奇的linda还有那俩看风水的,剩下的也就七个人,七个手下轮流跪,一个人至少能分到二十八四佛像,跪到最后腿都软了,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一轮夕阳挂在山边,漫山遍野都是橘红色的光芒,这一片佛林沐浴在这金灿灿的夕照之下,就如同佛光普照一般,别有一番玄妙感觉。陆蓥一正站在一个地势略高的地方,举目望去,那些无头的、有头的佛像此时都显得如此神秘和安静,再往远点看,对面山崖上可见不少岩葬洞,偶尔还能看到零星的棺材停在其中,树影摇曳,把这一带衬托得几如另一个神秘国度。等等?影子? 陆蓥一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然回身望去,跟着左右前后各自平移了几步,再跟着便跑了起来。那头的一风水师一和尚正围着百里旬絮絮叨叨,一个说依照奇门遁甲飞星入盘开生门闭死门blablabla,另一个则总是一甩佛珠做不屑状道佛法玄妙,岂是你们这些跑江湖的能懂的,接着两个人又开始对掐、狠掐、死命掐…… 百里旬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发现陆蓥一跑起来了,使了个眼神,他身边的两个贴身下属便抄着枪跟了过去。然而陆蓥一跑得实在是太快了,这里的佛像有大有小,有高有矮,大的可以拦住三四个人的视线,小的简直就像是个四五岁的孩童,高的得有三五米,矮的不超过人的膝弯。因为这些佛像,此处地形已经够复杂,加上黄昏时分光线不佳,陆蓥一还跑得特别古怪,结果很快就跑出了几人的视线。 百里旬的一个手下狼狈地跑回来报告说:“报告白先生,让他跑了!” 百里旬还没下命令,那一头linda一手抱着小奇,另一手就拿枪顶在了卓阳的下巴上。百里旬想了想,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太激动。果然,过了一会儿,陆蓥一的身形又在佛像林里出现了,跟着又不见了,跟着又出现了,跟着又不见了……百里旬的手下都懵逼了,问百里旬:“白先生,他到底在干嘛?” 百里旬脸上却浮现出一个微笑,说:“太原陆不愧是太原陆。” 过了一阵子,陆蓥一再次出现了,但是这一次居然出现在了……卓阳和linda所站的那个高处。那高台上本来只有他们两个人,linda手里还抱着小奇,完全是仗着小奇身上绑了定时炸弹和她手里有枪所以才觉得自己占了优势,此时陆蓥一一站上来,linda虽然理智上觉得自己手里仍然还握有王牌,但也不由得被这一对二的局势搞得有点心神不定了。结果陆蓥一一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闪开。” linda说:“你别过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卓阳没吭气,也不知道他怎么动作的,瞬息之间,linda手里的枪已经到了他手上,并且准确地顶在了linda的太阳穴上。linda的脸色一瞬间变了,眼珠子频频转向百里旬那边,百里旬却完全没有反应,像在看戏一样。 一滴汗珠从linda的额头滚了下来,她嗓音紧张地说:“你们别乱来,小奇身上……” 陆蓥一一巴掌拍在卓阳手腕上,但听“砰”的一声,一粒子弹打在地上。 陆蓥一说:“我是让你闪开,呃……骚瑞。” 卓阳:“……” linda:“……t t” 卓阳闪开身,陆蓥一便站到他那个位置,往前方看了看。跟着嘴里叹了一声,往左稍微移动了两步,刚好碰到了linda,linda紧张坏了,陆蓥一却说:“你也闪开,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linda莫名奇妙地被卓阳拉开了,然后陆蓥一就在那儿忽左忽右地动,一会人后仰,一会又前倾,一会儿把脑袋往左歪,一会又往右……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一和尚一风水师头一次不掐架了,都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陆蓥一。linda忍不住看向卓阳,忍了好一阵还是忍不住,问他:“他在干嘛?” 卓阳不理她,对陆蓥一以外的人他向来是那副cool样。linda讨了个没趣,只好闭上嘴,小奇在她手里完全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可是看陆蓥一在那儿蹦跶,顿时觉得这大概是个新游戏,开心极了,一面拍着小手一面在linda手上学陆蓥一一样扭,把linda扭得手都快抽筋了。卓阳看了他俩一眼,觉得熊孩子真是挺麻烦的,还好小陆不会生孩子,自己眼光真好。 陆蓥一终于停下来了,他似乎在地上发现了什么,先是低头看了一会,跟着二话不说,猛然就跪了下去。现场顿时都惊住了,过了会儿,陆蓥一往旁边稍微挪了点儿,冲百里旬招招手,百里旬走过去,二话不说地也跪在了那儿。 卓阳自己走过去,也往陆蓥一身边一跪。 陆蓥一:“……” 陆蓥一:“你太高了,而且你那个位置不行……” 话还没说完,卓阳很自然地岔开两腿,往陆蓥一身后一挪,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然后把下巴搁到了他肩膀上。 陆蓥一:“……卧、槽!” 卓阳说:“嗯,我看到了。” 在天不在地,在山不在土。跪无头佛,走阎王道。夕阳几乎沉下去大半了,所以太阳的角度非常低,从陆蓥一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出去,那些古里古怪,乱七八糟排列的大小佛像统统都在对面的山崖上留下了一个影子,而许许多多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恰恰形成了一尊无头坐佛的形象。 如果陆蓥一他们不是每尊无头佛都跪拜了一遍,不会拖到这个时间还没下山,也就不会从这个角度看到这个硕大无朋的影子,而所谓的“在天不在地,在山不在土”的后句的确是点明了岩壁的所在没错,但是之前百里旬解释的“在天不在地”是指在山崖上其实是牵强了,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要看到这尊无头佛既要看天意(运气),也要看自然界的光线(太阳角度),如此才是完整的解出了这句话的含义! 第57节 百里旬接过手下递来的望远镜看了一眼,然后起身说:“阎王道也找到了。”那是一条十分狭窄的靠天然凸起的岩石形成的“山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山道正位于无头佛的脖颈断口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个洞穴! 第100章 case 05-19 洞穴顶上是一片往外凸的斜坡, 如果从洞穴上部山崖直接荡绳索下去, 根本无法进入洞穴中,陆蓥一观察了一会心中便有了主意。百里旬想必也是同样, 他看了一阵后, 指了一个点说:“从那里动工。” 他一吩咐, 当下,他的几个手下就掏出各种设备, 发射飞梭的发射飞梭, 上快挂的上快挂,绑安全带的绑安全带, 准备下到那个洞穴里。其中一个叫六子的大概是个马屁精, 见机顿时抱住百里旬的“大腿”说道:“到底是老大高瞻远瞩、智慧如海, 这种古代人的小聪明摆到现在简直不堪一击,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如今都有什么设备!” 陆蓥一看了他一眼,没开口说话,反倒是百里旬笑眯眯地说了句:“可是古代人会飞檐走壁啊。” 六子还以为自己老大是在逗他玩呢, 于是也笑嘻嘻地回答:“那不过是武侠小说里写出来逗人玩的, 真要会飞檐走壁, 怎么现在就看不到了呢?” 百里旬说:“是啊,现在都看不到了。”竟然一改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跟着便走开了。 六子有点糊涂,傻愣在那里,在他身旁忙活着往自己身上悬挂安全带的石头冷冷说了一句:“如果古人不会飞檐走壁,也没有我们现在的设备, 你觉得他们在那个年代是怎么进到那个洞穴里又是怎么出去的?” 六子这么一琢磨,顿时就傻眼了,嘴里叨叨着,难道武侠小说写的都是真的? 武侠小说写的未必都是真的,但是从古至今,“武”之一道,“侠”之一途上失传了的、崩毁了的东西确实是太多、太多了!陆蓥一在心里感慨,抬起头就见卓阳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看,不知在思考什么。 陆蓥一走上前问:“怎么?” 卓阳说:“你觉得这就是阎王道?” 陆蓥一说:“目前来看是这样。” 卓阳说:“我觉得不像。” 差不多三十分钟左右后,所有人都进到了那个洞穴里,这时候陆蓥一也觉得不像了。不管科技如何发达,古人的智慧从来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东西,不知道多少未解之谜至今仍然摆在人们的眼前,芮如海既然用了“阎王道”来形容这个机关,难道真的只是用区区几块山石小道就能表征的? 百里旬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地方,不过他的表现就直接多了,他给了个眼神示意,石头和黑皮两人便走上来,一人一管枪顶在陆蓥一和卓阳背后说:“你们俩走前面。” 陆蓥一和卓阳对看了一眼,卓阳说:“我……” 陆蓥一说:“我走前面。”卓阳的能力当然也不错,但是他缺少传承,不管红花镖局如何诡秘,它是一所镖局,它的机关术就万变不离镖局的范畴,在这点上,陆蓥一比卓阳要有把握的多!卓阳想了想,终于还是勉强让后了半步,他回过身说:“给我一把枪。” 百里旬的一个手下喊道:“嘿,你小子当自己是谁了!” 卓阳没有让步,对百里旬说:“小奇在你们手里,我变不出花样来。” “也是。”百里旬笑笑,对石头说,“把你的p8给他。” p8手枪是g国军队制式手枪,能够充填15+1发子弹,枪身很轻,采用手动解锁,后坐力小,射击精度相当不错。卓阳把枪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突然利落地解锁保险,子弹上膛的声音传出,所有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石头和黑皮一人一边将百里旬护在身后,其余人也都端枪瞄准了卓阳。在所有紧张兮兮的人群中最不紧张的反而是百里旬,他没有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卓阳被那么多支枪指着脑袋,他也没有动,表情也没有变化。 气氛像是一下子僵住了,百里旬咳嗽一声说:“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卓阳把枪插在腰后道:“可以。”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看身后众人。 大家面面相觑,百里旬说:“好了,都走吧。”一行人这才略有些迟疑地动起来。 陆蓥一他们进入的洞穴入口十分低矮,洞内最开始的地方还能照到点阳光,再往里就变得黑起来,但是空间也就变得开阔了一些。身后的人都打起了手电,陆蓥一就没有打手电,借着那灯光慢慢走着。 这是一段很黑的通道,差不多一人半宽,两米左右的高度,两侧都是凹凸不平的岩壁,似乎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一开始,所有人都屏息敛神地前进,就连那一僧一风水师也都收起了话匣子,小心翼翼地躲在众人身后前行。这样走了约莫有一个多小时,仍然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情景,就有些人沉不住气了。刚刚那个拍马屁的六子忍不住嘟哝道:“这条路怎么那么长,怎么走也走不完啊,该不是鬼打墙了吧。” 他这么一说完,突然就“嗷”地叫了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大堆手电光晃来晃去,枪支上膛的声音连绵传来,统统指着六子,六子吓坏了,在灯光下脸色苍白地说:“我、我后脖子滴到了一滴水,我不是故意的。” linda就在六子附近,听言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蠢货!”说着,收起了手中的东西,陆蓥一看到linda指尖夹着数根十几公分的钢针,看来那是她的独门武器。 六子捂着破皮红肿的脸,欲哭无泪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人都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掉过头去不理他。只有那个风水师这时候却接口道:“坎为水,坤为地,坎上坤下是为比卦,象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这可是个吉卦,代表着白老板此行必然顺风顺水,大吉大利啊。” 旁边的和尚一甩佛珠说:“水是无根水,地是山阴道,真依你所说,这明明是个阴盛阳泻的凶卦。” 那风水师大怒说:“你懂什么!” 和尚说:“贫僧确实不懂什么,贫僧只知佛法无边,白先生乃有善缘之人,自有佛祖菩萨保佑,不劳你那劳什子的卦来断!” 风水师睚眦欲裂,怒道:“臭秃驴,别以为老子对你客气就可以爬老子头上来!就你那点斤两,爷爷分分钟把你摆平!” 和尚也道:“哦,这位施主,贫僧奉劝你一句,凡事莫打诳语,否则小心下阿鼻地狱受拔舌苦刑。” 那头吵得不可开交,这头还有人在那儿低声嘀咕说:“六子说得也没错啊,这都走了多久了,就算这座山大,也不至于走了这么久还没变化吧。” 还有人甚至开始念叨什么“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陆蓥一也是无语,这是《鬼吹灯》看多了吧。黑暗中,人心显而易见地浮动起来。 百里旬突然道:“先都停一停。”队伍停了下来,百里旬上前问陆蓥一说,“陆小公子,你看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陆蓥一把两手一摊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走镖的,又不是盗墓的,我也是第一次下墓啊。” 百里旬一个手下怒道:“你不想活了!”百里旬没动手,石头直接一枪就顶在了这个手下的脑门上。大家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这个人拔枪的速度相当快,显然是个好手。陆蓥一在心里把这个事记下了,然后继续嬉皮笑脸地看着百里旬。 百里旬说:“你不用介意他们,这几个都是粗人,不懂事。”然后道,“就算陆小公子没下过墓,你们太原陆对于机关一途可是世代相传的能手,依你之见,你觉得眼下的情况是不是什么机关作祟?” 陆蓥一见他态度还不错,也不想自找晦气,遂想了想说:“应该不是。” “哦?” 陆蓥一不答反问:“你觉得阎王道是什么?” “阎王道不就是外头……”百里旬的手下说了一半顿时又停住了,显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抢话。这几个人,百里旬既然敢带他们出来,那就一定是平时用得顺手,不会不懂得分寸和规矩,但是到了这里一而再地乱来,这就是因为紧张过度乱了方寸了。 百里旬想了想说:“其实不论是佛教还是道教里,都没有关于阎王道的描述。” 陆蓥一说:“其实是有的。阎王道就是通往十殿阎罗的道路,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一殿秦广王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善人寿终,接引超升,每个亡魂死后都要先到他那里去报道,然后接受一生的评判,照孽镜台,再确定去往哪一殿。所谓的‘阎罗道’,或许不是说这个机关有多么凶险,而是从这层意义上设置的一道专门的手续吧,而我们现在所走的,就是‘亡魂’去往秦广王殿之前的幽冥路,有入无出,有进无退,也不会有转弯,这是一条让我们反思自己一生的道路,把一切都想清楚了,好去阎罗殿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善与恶。” 陆蓥一这么说完,linda在旁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似乎是对他的结论很不屑一顾,然而百里旬却像是接纳了他的说法。队伍再次开始行进,这次又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在几人的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扇石门,门上赫然挂着“秦广王殿”的石匾。 第101章 case 05-20 芮文秀 百里旬说:“陆小公子, 请。” 陆蓥一便走上前去, 卓阳紧紧跟在他身后,陆蓥一却摆摆手, 示意他不要离得太近, 以免发生了什么变故, 施救不及反而连累了他。卓阳挺固执的,虽然不再紧跟在陆蓥一身后, 却自己挑了个位置, 站在了陆蓥一的侧方。 陆蓥一反正对这个人无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因此看了他一眼确认站位并不是太过危险之后, 便也放弃了沟通的打算。他走到那扇石门前仔细观看起来, 这对石门朴实无奇, 看来看去也就是两扇门板,地上不见沟槽,门板上没有花纹,门轴处也不见什么奇怪的机孔, 似乎并未安装什么机关, 但是话说回来, 有时候真正的机关高手布置的机关就是毫不起眼和分辨不出的。陆蓥一脑子里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直接伸手推门。门扇有点重,所以他推了一阵只好求救说:“卓阳,来帮我推门。” 卓阳便走过去,也不问一声, 陆蓥一喊他干什么就干什么。陆蓥一半天没推动多少,卓阳一用力,两扇门扇便向后缓缓移开了。陆蓥一:“……” 百里旬的人都围着他,将他严密保护在后方,深恐这门一打开就会有什么飞弩射出来,硫酸喷出来,结果等了一阵,门内静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股陈年香火气息传了出来。 陆蓥一先走进去,卓阳马上也跟上,百里旬等人等了一阵子,方才走了进去。门内是一间石室,空间并不大,却弄成了阎罗殿的样子,一尊身穿华裳的阎君高高坐于案后,身旁侍立得两个鬼侍,一为夜叉,一为判官,旁边放置了一尊圆形镜台,似乎就是孽镜台。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那孽镜台虽然经历数百年岁月,仍然明可鉴人,而在高台底下,则跪着数个五花大绑的亡魂,居中一个老态龙钟,穿着一身官服,看起来本来该是慈祥体面的面容,此时却面带惊恐,诡异之极,整张脸上表情栩栩如生。 所有人都看呆了,过了半晌,也不知是谁嘟哝了句:“这……什么玩意儿啊!” 众人都以为藏有秘宝的芮如海之墓应当凶险万分、离奇万分,如今离奇何止万分,凶险却好像半点不沾,而且芮如海没事干跑到深山老林里隐居难道就是为了凿这些雕像?他是脑子坏了吗? 陆蓥一默默地打量着那高居尊位的阎罗,阎君戴着十二冕旒,面孔并不如宗教典籍中的威严肃穆也不是神怪漫画里的狰狞恐怖,那是一张年轻并且英俊的脸孔,放在今天的眼光看来,都可以算得上偶像级,但是这个人的气度却不是偶像能够媲美的。陆蓥一越看越是稀奇,不知为什么,这阎君的眉目总令他觉得有些眼熟,然而他就是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也没办法,陆蓥一这么想着,将这间石室内的其他角落都仔细打量了个遍,确认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便从屋子底部的一扇小门后离开了。 众人跟着他和卓阳继续前行,这次通道有了变化,曲里拐弯的像是迷宫,时不时还有上上下下的路程。他们就这样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陆续又经过了数个阎罗殿,分别是二殿楚江王殿、三殿宋帝王殿、七殿泰山王殿、九殿平等王殿及至最后的十殿转轮王殿。 停在转轮王殿的门口,卓阳说:“缺了几殿。” 旁边百里旬的一个手下说:“估计还在前头吧。” 卓阳却坚持道:“不,就是缺了。” 陆蓥一觉得这个人固执起来还挺好玩的,于是替他开口解释道:“确实是缺了几殿,但这是故意的。” 百里旬走上来,细细打量着那最后一殿的匾额说:“不知你们有否发现,刚才我们经过的四殿中,底下押解受刑的犯人面目完全与第一殿相同,与其说这是阎罗十殿的展示,我看倒更像是……” “更像是某个亡魂入地狱之后接受审判的整个过程。”陆蓥一道,“这就是一整个故事,主角是固定的,想必这个亡魂在芮如海看来是罪大恶极。” 卓阳说:“那几殿都是犯得什么罪?” 刚才因为一直没有用武之地而觉得自己很掉份的风水师立刻接口道:“二殿楚江王殿是专门处罚在阳间伤人肢体,奸盗杀生的人;三殿宋帝王殿专门罚阳世忤逆尊长,教唆兴讼者;七殿泰山王殿专罚在阳世取骸合药,离人至戚者;九殿平等王殿,则是专罚阳世杀人放火、斩绞正法者。这都是很基础的知识,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一副看不起卓阳的样子。 陆蓥一正要开口还击,就听卓阳淡淡道:“受教了。”然后顿了顿又道,“专业有专攻,您说这是基础知识,想必知道这些东西就跟知道1+1=2差不多吧。” 那风水师被卓阳冷不丁噎了一下,一下子都愣住了,憋得两个眼睛都凸了出来,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口。陆蓥一快笑死了,他想着终于不是他一个人被卓阳噎了,这家伙平时看起来总是给人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其实只要他愿意,随时能够三言两语把人噎死,最要命的是,他的态度还那么诚恳! 卓阳很快就把这人给扔下了,转而盯着正题说:“伤人肢体、教唆兴讼、离人至戚、杀人放火……这个人做的坏事真不少,他还是个官,那就是一个,奸臣。” 是的,一个奸臣。陆蓥一在心里得出的结论正是如此,可是芮如海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墓里放一个奸臣的受刑图呢?此外,他还注意到了两点,其一是不仅四殿底下跪着的、受刑人的相貌从头至尾都没变过,连那四殿阎罗的相貌都是一模一样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长相英俊、气质肃杀的男子,这个男人到底是谁?现在看来,这一定不会是一个曾出现在宗教典籍里的经典形象,那么这到底是芮如海创作出来的一个虚影,还是说,是一个他曾经认识的活生生的人?这个人又是谁呢?另外一点就是,陆蓥一经过仔细观察,已经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这座洞穴里的所有雕像的雕刻手法都和对面千佛崖上的千佛手法一模一样。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陆蓥一都震惊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芮如海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以一身独辟蹊径的功夫闻名江湖,在西南边陲坐拥一家声名远扬的镖局,然后在三十八岁正当壮年的时候毅然隐退,他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结果隐居在深山老林里,花了不知道多少年雕凿了那999尊佛像,摆下了无头佛阵,又在这洞穴之中一刀一凿地雕刻出这阎罗数殿,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蓥一忍不住问百里旬:“芮如海当年为什么要隐退?” 百里旬摇摇头:“这我怎么知道。” “芮继明没跟你说过?他当年当甩手掌柜把镖局丢给堂弟的时候总该留下个只言片语吧,又或者在他三十八岁那年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这一次,百里旬的眼神却是微微闪烁了一下,陆蓥一觉得有戏,加紧追问道:“确实发生过大事是吗?是什么?我不是想要探人隐私,只是知道芮如海当年经历过的事情会更有助于我推测他的行事,对于你们找到那个什么药也会有帮助。” 百里旬已经恢复了镇定,从他的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他说:“很遗憾,芮继明并没有对我说过什么……” 陆蓥一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么瞒着骗着有意思吗?” 百里旬摆摆手:“我话还没说完呢,他说,芮继明是没有对我说什么,但是我知道芮如海三十八岁那年确实发生过一件大事,这件大事是不是跟他隐退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件事倒是跟陆小公子你们家有关呢。” “我们家?”陆蓥一愣了一下,仔细一想,脸色就变了,“难道……” “芮如海三十八岁时正是大明嘉靖二十七年,也就是1548年,这个年份相信所有镖局世家的传人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没错,正是在这一年,发生了震惊江湖的“宁远”总镖头勾结邪教白莲教意图盗取权相严嵩进献当时的皇帝嘉靖帝的寿礼一事。在那件事里“宁远”总镖头蓝肃被捕,当年秋天送往刑场处以极刑,而负责押镖的天下第一镖“扬威”镖局的总镖头陆修吾则身受重伤,从此一蹶不振,一辈子再也没有押过镖,险些害得“扬威”镖局的传承就此断绝。即便如此,“扬威”镖局也从此退出了光鲜亮丽的舞台,没落于江湖了。 陆蓥一想到这里,心中不由跌宕起落。身为陆家的子孙,他从小接受的都是最正统的“侠道”、“镖师之道”的教育,尽管这段历史已近过去了数百年,但是陆家的后辈子孙中从来没有一个人敢须臾或忘这件事。如他这样的嫡系子弟,自打能认字、明理以来,第一课要听的便是陆家的这段屈辱历史,每一个在陆家负责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不管平时如何慈眉善目,不管现在从事着什么工作,在这时候没有人会不露出悲愤神情,他们谆谆教诲子子孙孙,要他们行得正、坐得直、努力学习、努力上进,在各种逆境、苦境中磨砺自己,总有一天要重振“扬威”,令那“天下第一镖”的名头重回陆家! 在这样的严苛教育环境下,陆家的子子孙孙代代吃苦耐劳争出息,这才有了如今的“山陆”,其实“山陆”都只是陆家如今所有产业中露出的冰山一角,现在的人可不比当年的古人,吃了嘉靖帝的这个亏,如今的陆家人可要比以前“狡猾”多了。他们在暗中保存着实力,在明处适当地展现实力,始终克制地发展着,以免重蹈先人覆辙,毕竟陆家已经经不起第二次重创了。而对于陆蓥一来说,嘉靖二十七年的“失镖案”不止是陆家的痛,也是他心底最鲜血淋漓的深深伤口! 那里永远鲜血不止,不会结疤,因为那个曾经与他并肩而行、比他更为出色、更为优秀的少年,那个曾经与他一同立过誓言,要一起查出四百六十七年前真相的少年,他的亲弟弟陆琢迩,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第102章 case 05-21 芮文秀 恍恍惚惚中, 感觉有人将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双手厚实滚烫,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与气息。陆蓥一觉得自己被人搂进了怀里, 是卓阳, 轻轻环着他, 在他耳边低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现在, 有我在你的身边。” 这话说得可真是自大,可是陆蓥一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他知道自己应该挣开那个怀抱, 这不是合适的场合, 这也不该是他此时应当泰然享受的,但是或许是卓阳的耳语太过迷人、承诺太过动人,又或许是他的体温太过舒适、气息太过令人平静,陆蓥一并没有动弹, 反而懒洋洋地靠进了卓阳的怀里, 直到他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咳嗽声。 陆蓥一转过脸去, 就看到百里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陆小公子,我们可以继续往前走了吗?” 陆蓥一脸皮可厚了,非但没有脸红,还微微一笑说:“再等会啊,我还得再仔细想想。” 百里旬笑笑,表示理解。他是不吭气了, 倒是抱着小奇的linda在后面大声“嘀咕”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也不害臊,真恶心!” 陆蓥一都不带理她的,反而卓阳似乎是微微扭过头去冷冷扫视了对方一眼,陆蓥一被他抱着,没看到,但是他可以想象出来,因为卓阳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以后,linda便噤声了。陆蓥一不由得哑然失笑,他们家卓阳到底是人形猛兽,这凶的! 嗯?他们家卓阳?为了这自然而然出现的形容词加名词的组合,陆蓥一愣了一下,跟着无声地笑了。是啊,是他们家卓阳,至少在这一刻是他家的卓阳。陆蓥一由得后面那些人叽叽歪歪、嘀嘀咕咕,直到他懒洋洋地享受够了卓阳的怀抱,才直起身来,精神抖擞地说:“好了,继续前进。” 第58节 第十殿,转轮王殿的门被打开了。出乎陆蓥一意料的是,这一次出现在石室内的人物多了很多,除了之前四殿中都见过的英俊阎罗和奸臣罪人,还多出了许多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与之前不同,这整间石室内的雕像被十分明显地分割成了几个区域,最靠内侧是被一群鬼侍强行拖走的那名奸臣老者,他被八个小鬼抓在手上,四脚朝天,拼命挣扎,似乎想要摆脱自己即将被发配往三恶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的未来,然而他是如此的无力。他已经经受过了四殿诸多刑罚,被倒吊、被挖眼、被刮骨、被剥皮……经历这种种酷刑之后,他的浑身已没有了人样,身上的官服不复华美,蓬头垢面,满身伤痕,然而等待他的将是比起之前更为残酷一千、一万倍的将来!他是那样的不甘心,然而他又不得不顺从自己的命运,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和怨毒,然而鬼侍们对此根本不屑一顾——古往今来,他们扛出去过多少大奸大恶之人,他并不是独独一个,因此他的狠、他的恨都是那么微不足道甚至不起眼,这就使得他满腹的悲怆都显得可笑起来。芮如海把这两相的的比较雕凿得极其逼真细致,陆蓥一几乎觉得那些小鬼下一瞬就要动作起来,而那名奸臣的呼喊咒骂也仿佛隐隐入耳。 嘉靖二十七年……奸臣……陆蓥一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难道这位奸臣会是严嵩?当年的“失镖案”,除了因为牵涉到了嘉靖帝本人,或许也是因为“扬威”押运的和蓝肃抢夺的乃是严嵩置办的寿礼,才会闹得如此不可开交,直至最后两大镖局都不得善终,可是如果这个奸臣真的是严嵩的话,芮如海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这里将之判刑凌迟?难道当年的“失镖案”与芮如海也有关系?会有什么关系?陆蓥一想不明白。 “这些人看起来似乎是武将。”百里旬不是很确定地道。 陆蓥一把注意力从那一隅挪开,落到了石室中心部位,正如刚刚百里旬所说的,石室内阎君依然端坐高位,但是底下两两相对竟然多出了两排持枪带戈的鬼侍。之前的鬼侍除了判官多以青面獠牙的鬼面出现,但是这间第十殿中的所有鬼武将却都长着凡人的脸孔。陆蓥一数了一下,总共是十二尊武将,每一尊武将的面孔、神情、动作都截然不同,有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有面孔严正目不斜视的,有面露愤恨似要将人千刀万剐的,也有面带犹豫的,但是所有人的视线都无一例外地集中在站立在两排武将中间的那个人身上! 这是第一次,陆蓥一在芮如海的阎罗殿雕像群中看到有站着面对阎罗的人!陆蓥一此时的位置刚好位于此人身后,所以暂时看不到他的面目,但他从这个人的身形、气度都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名出身不错的年轻男子,并且常年习武,并且……他是个镖师。 镖、师?! 陆蓥一将这两字在脑中滚过,顺着咽喉声带轻轻发出,像是一下子触动了什么禁忌,他猛然抬头看向那尊阎罗。仍然还是那般年轻英俊男子的相貌,他的姿态却与之前有了变化。先前四殿中的这位阎君,无论面对底下囚犯的哭喊咒骂或是撒泼打滚,无论面对如何严酷的刑罚都能保持八方不动的岿然之势,宛如神祇,不,应该说他本来就是神祇,然而此时,就在这间第十殿转轮王殿里,代表着分别善恶、核定等级,掌控着投生大权的他的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凡人才会有的神情。 那是一种犹豫不决的神情,甚至,他的眼神里藏有一些陆蓥一几乎读不懂的东西。或许该说,不是读不懂,而是他不敢信。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在这样至高无上的阎君眼中会有不解、会有不舍,甚至有怜惜?!在他面前这尊敢于直面阎君而不下跪的雕像到底是谁?! 陆蓥一的心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他飞快地跑到那尊雕像前头,满腹疑问只待下一刻得到解答,然而当他超过那尊雕像并且回过身去看向对方的脸时,他却愣住了! “被凿掉了。”百里旬说,伸手轻轻沿着雕像的“脸部”抚摸。 这个“脸部”是要打双引号的,因为这尊雕像并没有脸,也没有五官。也许该说,他曾经可能也有过不亚于其他任何一尊雕像般雕工精细的脸孔,然而当这尊雕像完成之后,芮如海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雕像的五官全都凿去了。不仅如此,他还愤怒地将雕像的脸部凿出了一道道难看的深坑。 芮如海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他恨他吗?如果他恨他,他为什么不让他和奸臣一样在前面几殿遭受各种酷刑,反而让他来到了第十殿直接接受投生?要知道,凡是能够不经历其他阎罗殿而直接由第一殿发往第十殿的都是生前善恶各半的人,也就是说,对于芮如海来说,这至少不是一个恶人,他甚至没有让这个人跪在阎君面前,而当阎君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动摇的。可是要说芮如海不恨这个人,他又怎么会将这尊雕像的脸部如此粗鲁地凿去,并在他的脸上留下千刀万剐的痕迹呢? 真是一尊矛盾的雕像!真是一段扑朔迷离的过往! 百里旬的手下将这间屋子仔细搜索了一通,回来跟百里旬报告说没发现任何值钱的东西,语气里显然很有些不高兴。陆蓥一心想,这群废物,眼睛里只有金银珠宝,芮如海的这些雕像但凡能够运一组出去,都是可以卖出高价的,这满满一洞穴的“地狱判罚雕像群”所具有的艺术价值恐怕更不会低,然而他们不懂。 他们不懂,百里旬会不懂吗?陆蓥一回头看向百里旬,越过正伸着小手好奇地想要触摸那些雕像的小奇,他看到了百里旬的身影。这个人立在其中某尊武将雕像跟前,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腰杆笔直,挺得如同一根标杆。在这一刹那,陆蓥一忽然有些恍惚,虽然他从一开始就觉得百里旬的气质完全不像一个毒枭,然而在这一刻,他发自内心地觉得,百里旬仍然像一个军人,还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军人! 是因为身处在黑暗的环境中太久所以产生了胡思乱想吗?陆蓥一不这么觉得,一个作古的芮如海,一个就近在眼前的百里旬,在这一刻,他们的身上似乎环绕着相同的气氛,迷雾重重! 百里旬似乎意识到了陆蓥一的目光,转过头来说:“陆小公子有什么发现吗?”见陆蓥一摇摇头,他就说,“那我们往下一处地方去吧。” 在天不在地,在山不在土。跪无头佛,走阎王道,渡修罗海,开阴阳门。骨血归正,红花绽放,宝出其中。他们花了大半天加三个多小时,这才把前面几句偈语提示的内容给走完,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路要走,也不知道有没有凶险要闯。这时都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大家伙都有些乏了、饿了。百里旬说:“加把劲,等过了修罗海,我们休息一下。” 众人这才打起精神,互相吆喝了几句给彼此打气,准备往下一个地方去。然而奇怪的是,不像其他几个阎罗殿有一个进口还有一个出口,众人将第十殿整个都转悠了一遍,几乎连地板缝都一寸一寸摸过去了,却并没有找到任何一扇门或是类似门的机关翻板。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啊?”六子显然很沉不住气,忍不住又来问百里旬了。 这一回,其他几个人也有点慌了。虽然都是亡命之徒,但是在经历了今天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们的心里也开始没底了。其实常年行走在黑道上的人反而是更敬鬼神的,因为他们生怕自己在人世所造的孽在死后会被一一清算,所以往往存了那么一点花钱赎罪的心理,以为平时多供奉点瓜果鲜蔬,多上点香,烧点供奉就能够保自己死后太平,其实天理昭彰,神佛又岂会跟你做生意呢? 今天这一路上走来,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危险,最多也就是先前进入洞穴之前那条山道会比较难走,可是那种诡异的气氛却始终萦绕不去。无论是夕照下的千佛林、巨大的无头佛阴影、笔直幽暗似乎总也见不到头的“阎王道”,还是刚刚进过的这数个阎罗殿,都让人在静默中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就像是一个人独自处于黑暗之中,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能够感觉到自己被无数“人”所包围。 百里旬看向陆蓥一,陆蓥一正眼珠骨碌碌转着左右审视,显然还在思考。 “那就先就地休息一会吧。”百里旬说。 突然,有人喊了起来:“打、打不开了!”惊慌失措的声音来自百里旬另一个手下,大概是六子的话激发了这个人的恐慌,他匆匆忙忙地就想要从原道出去,然而明明之前卓阳一推就开的两扇石门竟然在众人进屋后无声无息地合上了,并且,再也无法打开。 陆蓥一喊:“卓阳。” 卓阳点点头:“我试试。”他走上前去,然后双腿岔开,腰部前倾,伸手用力一推,“喝!”石门纹丝不动。 “被锁死了。”他说。 陆蓥一走上前,细细将那两扇门打量了一番,甚至趴到地上往外看了看,又用手将门的四边都摸了一遍说:“这门是只能进不能出的。”他指着门缝底下说,“门能推开,下面就一定有缝隙,现在这条缝隙被堵死了,说明在我们刚才进来以后,外头又落下了第二道门。” “啊!那怎么办!”六子咋咋呼呼地道,急得圆脸都白了。 百里旬琢磨着道:“这里是平等王殿,难道说在核定我们这里的人来生的富贵寿命运势之前,就都不能出去了?”他想必是开个玩笑,但是众人此时身处在这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穴内,仅靠着手电光芒照亮四周,而这间石室内的雕像又是如此之多、雕工又是如此精湛,以至于在昏暗中看起来所有雕像都像是活的一样,要不是这里的鬼怪不如前几殿狰狞,简直当场就能吓死人!就是这样,也把一些人吓得够呛。 陆蓥一说:“百里先生还真是说对了。” “哦?” 陆蓥一伸手一指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原来在严嵩被小鬼拖走的雕像群前方暗处竟然藏有一座玄色四方台,台上还有一口井,井宽约一米多。百里旬想要走过去,linda却拉住了他,并且对石头和黑皮道:“怎么能让白先生涉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石头和黑皮被她这么一吼,都是脸色有点难看,显然是不高兴被这么个女人差遣,只有小奇不懂,看他们俩脸色变了,觉得很好玩似的,一个劲地笑。陆蓥一也是无语了,这孩子心可真是大! 石头和黑皮当然也不会自己涉险,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就把枪举起来。 陆蓥一说:“别,我们自己走,顶来顶去的万一走火了怎么办?”他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醧忘台。”见六子好奇宝宝又要提问,陆蓥一赶紧解释道,“这个醧忘台就是鬼魂投生之前必须经过的最后一关,孟婆在这里强买强卖迷魂汤,鬼魂喝完了把以前一切忘了就可以去投胎了。” 百里旬说:“《玉历宝钞》里的确有这一说,讲醧忘台位于阎罗第十殿,冥王殿前六桥之外。有一条通道,通向东方,鬼魂饮下迷魂汤后,就会有鬼役、鬼卒搀扶著从通道送出,推上麻绳扎的苦竹浮桥。” “那桥下乃是红水横流的山涧,谓为红尘俗世,‘活无常’和‘死有分’将鬼魂推落山涧,众鬼魂便各循因缘,投生人间。”陆蓥一想了想,又道,“阿修罗乃佛教神话传说中八部众之一,性好斗,出没之处总有战争烽烟,因而每次现世必定造成流血漂橹,故此修罗海想必也是……” “红海。”卓阳为陆蓥一下了结论。 “也就是说,所谓修罗海就是鬼魂投生的红水,如果要进到修罗海,我们就必须走一下这投生路了?”百里旬问。 陆蓥一点点头:“山洞大小有限,我估摸着我们是要跳一下井来投生了。” 百里旬说:“请。” 陆蓥一轻嗤了一声:“放心,不会让你先走。” 卓阳却拉住陆蓥一:“我先。” 陆蓥一说:“你不必……” 卓阳冷冷扫了他一眼说:“闭嘴。” 陆蓥一:“……”操,这凑牛氓现在还学会凶他了啊! 第103章 case 05-22 芮文秀 颠颠倒倒、浮浮沉沉、浑浑噩噩……忽地眼前一道光芒袭来, 猛然睁开眼睛, 便来到了……美丽世界。 陆蓥一颤抖着眼睫,慢慢睁开双眼。阳光实在好得离谱, 天空又一碧如洗, 他只得接连闭了数次眼睛, 方能慢慢睁开。慢慢地适应光线,慢慢地闻到鼻间芬芳的花香, 慢慢地看到摇曳在身边五颜六色开放的美丽花朵。 这里是……陆家后山? 陆蓥一坐起身来, 便听得有个熟悉却又奇怪的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你醒啦。” 是谁?总是用那样悦耳的声音,以着不疾不徐的速度吐露出话语, 他的咬字总是与别人不同, 带着一种令人舒适的温和亲近感, 很好辨认,他是…… “怎么了,哥哥,你还没睡醒吗?”少年放下手中的书, 忍不住笑了起来。 五月里天气正好, 暖风熏得人陶然欲醉, 陆蓥一微微张开嘴,有些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人。少年有着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在阳光下看去,发色会略略带一点蓝,脸孔生得虽没有自己精致美丽,却多了一份别样的温柔暖意。他的皮肤很白, 眼睛却如点漆一般的墨黑,因为眼仁大,所以看起来乌溜溜的,总是特别惹人怜爱,然而陆蓥一是最最知道他是怎样优秀要强的一个人的!少年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知识和奇思妙想,尽管他体质不佳、不良于行,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在心中构建起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 是的,不良于行。陆蓥一的目光移动到了少年的下半身。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块毯子,毯子上此时正摆着一本书,是清朝光绪年间桂垣书局发行的《武经总要》注释本,这本书他已经看过了许多遍,却仍然很喜欢。 “对不起。”陆蓥一忍不住讷讷地说,“明明答应了今天要好好陪陪你,结果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真是该死啊! 陆琢迩却微微一笑,乖巧地说道:“没关系的,只要哥哥陪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哥哥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听说你昨晚一点多才从外地赶回来,今天确实应该好好休息的。” 陆蓥一挠了挠头发,爬起身来,走到陆琢迩身后,轻轻推起他的轮椅:“老看书也会闷的,不如我陪你到处走走吧。” “好啊哥哥。” 兄弟两人便在这繁花似锦的山坡上慢慢散步起来。陆琢迩说:“哥哥这次去处理的是一桩什么样的委托呢?” “是一起富商的绑票案。”陆蓥一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慢慢说道,“事主是z市一位做外贸生意的富商,喜欢早锻炼,每天清晨五点总会出门跑步,有一天出去了以后就没回来。有个跟他一起晨练的老头无意中撞见了富商跟着两个男人上了桑塔纳,心里觉得不对,所以跑来通风报信,富商太太这才知道是遇上了绑票,哭得不能自已,于是富商的侄子兼助理就帮她报了警。不久,劫匪打了电话来索要五千万赎金……”陆蓥一将自己刚刚完成的这份委托的内容一一向陆琢迩说明,很小心地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也不增加任何一点个人的判断及感情因素在里面,他的弟弟陆琢迩先天体质不好,不能出门,所以他接触外部世界的窗口就是自己,陆蓥一就像是陆琢迩的眼、陆琢迩的手、陆琢迩的腿,替他看遍也走遍这外头的大千世界。 陆琢迩静静地听陆蓥一将案情仔细说明了一遍,跟着略想了一想,便道:“凶手有两个,一个是富商的侄子,另一个是那个塑料加工厂的工人。” 陆蓥一知道这桩委托必然瞒不过陆琢迩的双眼,但是他也是经过反复论证思考和实地勘察才得出了结论,陆琢迩是如何在没有亲身到达现场和询问受害人家属的情况下就这样快速得出结论的呢? 陆蓥一问:“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陆琢迩说:“首先,这是一起熟人作案。” 陆蓥一说:“是的。我是从罪犯知晓富商的晨跑路线、家底、身体特征这几方面推断出来的,你呢?” 陆琢迩摇摇头:“哥哥说的固然没错,但是在这些之前,有一个点更为突出。” “是什么?” “富商的手机。” “手机?”陆蓥一问,“手机怎么了?” “富商的手机落在了车上,以往他晨跑的时候一定会带上手机,所以如果当时有人想要绑票他,他完全有机会偷偷报警。绑匪如果仅仅是靠踩盘子来了解富商的习惯,那么一定会忌惮这点,但是当天两个绑匪却毫不犹豫地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了他,这说明他们一早就知道那一天富商的身上没有手机。” 陆蓥一愣住了:“照你这么说……” “我觉得手机的遗忘也是一个局。这个富商白手起家,勤勉持家,对家人很好,对邻人也客气,每天都会晨跑,时间、路线都十分规律,这说明他是一个十分自律的人。” “没错。” “尽管一大清早打电话来洽谈生意的人不会很多,但是他能始终做到带着手机晨跑,这说明他是一个十分有事业心和责任心的人。” “没错。” “所以我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在商业应酬上放纵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连手机遗落在车上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认为富商的手机会恰恰在那天遗落在车上是被人设计了。” “对。” 陆蓥一思索道:“不是不能这么解释,只是,有时候生意场上的应酬是说不准的,如果对方好酒,为了谈成生意,富商想必也会陪着喝酒吧。” “会,但富商的侄子也是他的助理。” 陆蓥一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遇到这种场合,应该是富商的侄子帮着挡酒才对,但是那天富商却喝得烂醉,说明那个侄子当天要么是想办法没参加酒席,要么就是想办法让富商喝多了酒,趁机把他的手机留在了车上。”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为什么?” “因为富商这个类型的人,如果一旦看到自己脱身不得,必然是会交代好身边人后续的一切事宜的,他不会忘了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手机,因为在他眼里,手机就等于生意,等于他的事业,他的事业心、责任心、自律心都不允许他打一场没有准备的战,所以手机一定是被人为刻意留下的。至于为什么锁定那个塑料厂工人,我的理由跟你一致,第一,这个人熟悉这座城市,第二,这个人没有案底。” 陆蓥一忍不住笑起来:“还好还好,至少我还有一半是跟你一样的。” “其实促成我判断的,还有第三点。”陆琢迩狡黠地笑笑,“不过就不告诉哥哥你了,免得打击了你的自尊心。” 陆蓥一好笑地揉了揉自己弟弟软软的头发说:“在你面前我能有什么骄傲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比我聪明多了。” “不是的,哥哥。论才智,我们俩其实区别不大,只不过你的兴趣爱好太过广泛,所以让你分心的事也就比较多,至于我,只能每天坐在屋子里想事情而已,当然在这方面会熟练一些。”陆琢迩说着说着,声音便微微低了下来,虽然他的脸上还带着笑,但是陆蓥一却看得心里一痛。 “放心吧,琢迩,现在医学进步得这么快,将来一定会有办法治好你的身体的!就算不能,你不是还有哥哥吗,哥哥永远陪着你!等将来哥哥真的继承了家业,能够说话算数了,一定每天都带着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陆琢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哥哥,你这是想气死老师他们吗?唔……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找个托,以接委托的名义出去玩一阵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哈哈大笑。陆蓥一说:“你这家伙啊,真是肚子里黑黑的!” 陆琢迩便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哥哥,一副我见犹怜的乖巧模样。陆蓥一说:“行了行了,别装了,我还等着你有朝一日康复了,陪我一起去查四百年前的‘失镖案’呢,咱们可是都说好了的,你绝对不能爽约啊!” 第59节 陆琢迩说:“嗯,当然。”他想了想说,“哥哥,这几日你不在家,我便又把这件事情拿出来琢磨了一下,有了点新发现。” “新发现?是什么?” 陆琢迩说:“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发现的疑点吗?” “鸟头铳。” “对。”陆琢迩说,“先祖陆修吾押镖之前明明带出去了两杆鸟头铳,为什么在后来弯月镇客栈中发生劫镖事件的时候,那两杆明明应该能发挥大作用的鸟头铳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呢?” 陆蓥一说:“你找到原因了?” “只是猜测。”陆琢迩说,“我注意到一点,慈航大士和金毛狮吼在整起案件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伴随着白雾,人是站在山崖上的,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却变成了白色火光,人是浮现在空中的。” 陆蓥一思索着说:“你的意思是?” 陆琢迩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说:“哥哥,我这几日还无意中查到了一部野史,说的是嘉靖年间在云南地区似乎曾经有过一家小镖局,那里的镖师们因为大多来自少数民族的巫者与药师,因此十分擅长制作各种奇妙的药,也十分擅长用药来制作各种陷阱和机关。据说他们有一种药,一旦经硫磺、硝石熏炙之后,就能弥散开一种白色的气体,经自然光照射后会产生反射,形成冷焰火一般的光芒,气体范围内的人们闻到以后就容易产生幻觉,如果有熟悉药性的人刻意加以引导,还能成功地制造出一种集体幻觉,例如妖魔鬼怪什么的。” 陆蓥一说:“你是想说,白雾女真也好,火光女真也好,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咱家鸟头铳里的火药就是被人拿去制造幻觉了,而制造幻觉的人就是那间小镖局的人,他们与宁远的蓝肃是一伙的?” 陆琢迩说:“我认为有这种可能。” 陆蓥一说:“琢迩啊,先不说那家镖局的人为什么要冒险偷盗咱们陆家鸟头铳里的火药去烤药吧,宁远蓝肃勾结的明明不是白莲教吗?” 陆琢迩却不答反问,说:“哥哥,你知道那家镖局的名字叫什么吗?” “什么?” “红、花、镖、局。” 陆蓥一的耳边“轰”的一声,一瞬间,他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反应过激。陆蓥一忍着耳鸣结结巴巴地问道:“红、红花镖局怎么了?巫者也是可以入白莲教的啊……” 陆琢迩坐在轮椅里,低着头,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子,他说:“哥哥,白莲教可是起源于佛教的净土宗啊,但是慈航道人却是道教的女真,两者一起出现,难道不奇怪吗?” “那……” “这就是我的意思,我觉得那些白莲教徒要不然就是红花镖局的人假扮的,要不然就是……从一开始就有两拨人,白莲教是白莲教,蓝肃和红花镖局才是一伙的!” “那……那蓝肃为什么要留下替白莲教背这个黑锅?”陆蓥一不明白。 “是啊,为什么呢?”陆琢迩说,“这个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了,身为一间大镖局的总镖头却莫名其妙地来劫镖,劫镖被发现了不跑反而留下来以一敌众,摔坏了嘉靖的寿礼还替白莲教背了黑锅,不仅自己上了法场,甚至连累得一家老小都被戴罪流放。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个人去这么做,难道就为了区区一尊玉雕像?我不相信。” 陆蓥一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因此并没有发现陆琢迩的头越来越低了,一道血线渐渐浮现在了他的后脖颈上,鲜艳得如此狰狞和扎眼。 陆蓥一说:“你说的没错,此外,其实还有一个疑点。” “嗯。”陆琢迩悦耳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沙哑粗糙,像是被一块砂皮打磨过一般。 “就是胡副镖头。”陆蓥一说,“我们走镖的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警觉性都是很高的,但是那天晚上,胡副镖头却是直到外面打得一塌糊涂了才醒过来并且发现先祖陆修吾已经不见了,这十分反常。” “……嗯。” “我觉得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胡副镖头之所以睡得那么熟,是因为有人对他下了药。而且这个人一定是……”陆蓥一顿了顿,“是内贼,不然胡副镖头不会注意不到,而我们现在知道的关于四百年前的事都来自于胡副镖头当年留下的关于此事的记录,所以在他睡着期间的那段空白或许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陆蓥一自己分析完了喊,“琢迩,你觉得呢?” 陆琢迩没有回答他,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陆蓥一疑惑地伸手轻轻拍了拍陆琢迩的肩膀:“琢……迩……” 一瞬间,陆琢迩的头颅从他的身体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落在地,打了几个滚,正好直面了陆蓥一。他的眼窝里只余两个黑森森的空洞,眼角则流下了行行狰狞的血泪,本来白皙光洁的脸上此时满是皮肉翻翘的各种伤痕,就连嘴唇都是残缺不全的。 “哥……哥……”因为被拔去了牙齿,陆琢迩说话的声音是含糊不清的,“哥……哥……我……好……疼……我……好……怕……啊……” 随着这几个字的吐出,陆蓥一就像是被人兜头狠狠浇了一盆冷水那样,从皮肉到血液到灵魂都彻底冻僵了。 是的,琢迩已经死了。 琢迩已经死了十一年了! 他怎么能够忘记,他的弟弟,死得那么惨!! 还是因为他的错误判断而死!!! 第104章 case 05-23 芮文秀 陆蓥一定定地看着那个端端正正摆放在地上的头颅, 周围的繁花晴空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熔岩地狱,无数的黑影在周围穿梭来去, 亡魂们在“红水”的漩涡之中挣扎哭喊, 试图爬上岸去, 穿白衣执枷锁的鬼卒却干脆利落地将他们一一叉入熔岩之中。 远望是白骨垒成的山塔,近处是胡乱丢弃的残肢断臂, 四处宛如地狱景象, 而陆蓥一却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眼中只有陆琢迩, 只有那个残缺不全的、伤痕累累的头颅。 “哥……哥……”头颅每发出一个音节, 脸上的血泪便又多添一行, 陆蓥一看着他,他也“看”着陆蓥一。在陆蓥一看不到的角落里,则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接近。 像是微风拂过水面荡起的涟漪,熔岩涌动, 推动着陆蓥一双脚所踩的地面似乎也在微微波动。有什么东西, 借助着这一脉脉的波动渐渐接近, 想要靠近陆蓥一。突然,半空中刮来了一股狠厉的冷风,冷风的力道如此之大,就如同一巴掌狠狠扇在陆蓥一的脸上,陆蓥一猝不及防,整个人往一侧偏转过去, 险些摔在地上,正因此,他无知无觉地躲过了来自地面之下的危机。 “走!”好像耳朵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这么喊。 陆蓥一茫然地坐在原地,在被冷风“掌掴”的刹那,他的神智有过一瞬的清明,但是很快便又再度陷入了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冷风再度吹了起来,虚空之中,仿似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身后推陆蓥一:“哥哥,起来,快走!” 陆蓥一在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下竟然也对这声音起了反应,他跌跌冲冲地爬起身来,想要迈开步子逃走,结果从地底之下猛然伸出了一只白骨爪子,狠狠抓住了他的脚踝!陆蓥一惊愕地看向自己脚下,白骨爪子细小瘦弱,似乎出自一个未成年的孩童,但却狠狠地抓住了他,那尖锐的指甲甚至深深抠入了他的皮肤血肉之中。 “疼!”陆蓥一大脑猛地一激灵,一脚狠狠跺在那只白骨爪上。骨爪顿时被他踩成了一地碎白骨渣渣,然而,还没等陆蓥一松一口气,那些白骨渣渣竟然又飞快地聚合起来,就像电视里常演的那样,宛如不死一般再度扭动着冲陆蓥一袭来。 “跑啊!”耳边传来了吼声,陆蓥一拖着伤腿,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似乎因为他这举动,反而惊扰了这个世界,一瞬间,周围所有的“活物”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陆蓥一。 陆蓥一小时候也偷偷看过鬼故事,虽然在陆家长辈眼里看来,那都是怪力乱神的坏书,他的脑海里还深深记得一个故事,说是唐时有个商人,出门行商,卖不掉货,回程时又在山野迷路,误打误撞地遇见了一户人家,在那投宿。这户人家有个年轻女子,对商人一见倾心,遂实言告诉他此处已是地府范围,自己也非活人,商人见女子貌美如花,性格也温婉可人,因此与之有了夫妻之实。不久,女子告知附近将有鬼市,商人胆大,便想去鬼市贩卖自己的货物,女子说可以带他去,但是鬼市是不欢迎活人的,必须要将商人的活人气息遮盖起来才行。于是女子便取了黄泉中的水,醧忘台边迷魂汤浇灌所养出的叶子浸泡后,令商人含在嘴里,一人一鬼一同去往鬼市。一开始一切都顺利,商人的货物不受人欢迎却意外地很受鬼欢迎,结果商人得意忘形,哈哈大笑,口中叶子掉出,顿时一身活人气息滚滚而出,整个鬼市的所有鬼魂都盯上了他。 陆蓥一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个商人,他现在虽然有点断片,但是正常的判断力还在,当下更加快了步伐往外突破,至于要往哪里去,其实他脑子里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往那里去就对了,那里! 鬼魂们骚动了,亡魂从红水中爬出,带着残缺不全的肢体和深深的怨念爬行着追赶陆蓥一,地上不停有白骨手冷不丁冒出来,试图抓住陆蓥一或是绊他一跤,甚至有几只手试图围攻他,如果不是莫名其妙被那阵冷风阻了一阻,陆蓥一此时恐怕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 渐渐地,追赶陆蓥一的“人”更多了。亡魂、鬼卒、怪物,甚至是红水也开始剧烈地波动,试图掀起浪头将陆蓥一吞没其中。陆蓥一已经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了,他气喘如牛,从肺部到咽喉都像是有团火在烧,脚踩在地上已经没有了踏实的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虚的,他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耳鸣,他觉得他快要不行了。 “哥哥,加油啊!”少年人温柔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此时却带了十万分的焦急,“哥哥!” “是……谁?”险些就要一头栽倒的陆蓥一猛然一个急刹车,一猫腰钻过了几只亡魂用枯瘦如柴的胳膊设立的封锁线,继续往前跑。 是那里!那里有一团光,对,朝着那团光过去就行了! 五步、四步、三步…… 山峰震颤,一只巨大的石头手猛然向陆蓥一抓来,陆蓥一没看到。 “哥哥!” 危急中,陆蓥一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声,是……琢迩?猛然间,一只手从那团光芒中伸出,一把抓住陆蓥一的胳膊,将他猛地往前拖了过去,石头手在最后一刻抓了个空,愤怒地拍向地面,碎为了万千粉屑。 “哥哥!哥哥,就交给你了。” “哗”的一声,陆蓥一被人带着拖出水面,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这是、这是哪里?”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抓过去狠狠地吻在了唇上,陆蓥一忍不住发出了呻吟,“你……卓阳……唔……别……” 卓阳才不管他的抗议,一次性狠狠吻了个够才终于松开了陆蓥一。陆蓥一顿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脸通红,羞恼地说:“你干什么!”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此时似乎是漂浮在水中。说似乎是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到湖面,因为满眼望去皆是闪烁着诡异光彩的红色花朵。那些花朵喷吐着一层红气,以至于附近湖面上都飘荡着一层厚厚的红雾。 “这是……” “修罗海。”卓阳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平复下了自己愤怒的心情。数分钟前,他第一个跳入第十殿的投生井中,并顺着一条倾斜的坡度掉入了这一片湖水中,跟着却不见陆蓥一他们出现。他怀疑投生井的开口有多个,所以四处寻找,总算被他找到了陆蓥一却发现他那时正在缓缓沉向湖底,并且眼神空洞。卓阳潜下了湖中才发现,这些红花的根似乎出自同一个根系,那些根就犹如活物一般,在水中盘根错节,悄悄地攻击湖面上的生物,将它们变成滋养自己的养料。 卓阳当时就判断出这些红花在喷吐花粉,而花粉可能有致幻效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没有起作用。然后,他便试图将陆蓥一捞出水面,结果陆蓥一居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还用脚踹他……卓阳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把他弄出了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陆蓥一也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陆蓥一慢慢地也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镇定下来以后问:“其他人呢?” 卓阳摇摇头,对他来说,陆蓥一是最重要的,哪怕小奇也不能比,不过他在寻找陆蓥一的过程中也确实没有碰到他们这支队伍里的其他任何一个人,包括百里旬。陆蓥一急了,说:“其他人死了就死了,小奇怎么办啊!” 话才说完,就听不远处一声水响,跟着是一个人带点冷意带点嘲讽的声音:“陆小公子还真是狠心,好歹我们也是一路扶持着走了四个小时的亲密战友,你怎么能咒我们死呢?”不用说,这个声音是属于百里旬的。 陆蓥一转过脸去,就看到百里旬和linda都钻出了水面,linda的脸色极差,身上还带了伤,小奇则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怀里。 “小奇……” “还活着。”百里旬说,“这孩子会游泳,他只是有点累了,也受到了点惊吓。有的时候,小孩子并不像你我想象得那么脆弱。”说着,还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奇的脑袋。陆蓥一有点不敢想象,百里旬那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晚辈一般,可是他明明是抓了小奇来威胁他们的犯罪分子,嗯,千万不能被这人骗了! 陆蓥一正这么想着,但听“啊”的一声惨叫猛然炸开。这一嗓子叫得实在太大了,而且声线十分恐怖,就像是在承受人间最可怕的刑罚一般。百里旬和linda也是立刻摆出戒备姿态,看向他们判断的声音传来的方向,linda还扔了一把瑞士军刀给百里旬,百里旬利索地抖开,拿在手上。 那一声惊叫过后,初始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一声惨叫似的。然而,很快,陆蓥一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广阔的湖泊居然开始波动起来了,涟漪传递,一波一波……但这次不是平面的,而是由下往上的。 “那里!”linda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在她和百里旬前方11点钟的方向,有一处湖面正在“咕嘟咕嘟”的翻滚,就像是趵突泉的泉眼,翻滚的范围不大,幅度却很大。众人正要一看究竟,突然间,一股水箭从湖面一下猛烈飚射出来,直冲上天,跟着化为水雾四散,那竟是一股——“血箭”。与此同时,平静被打破,一只扭曲痉挛的手掌猛然伸出了湖面,胡乱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救命,救命!” “是老六!” linda说,然而接下去却是,“白先生,您快到后面去,不要弄伤了。”她把小奇交给百里旬,自己拿着五根钢钉死死盯着那只手。 “救命……救命……救……”喊救命的声音没有断过,却越来越怪异,变得粗哑和模糊不清。突然,一只残缺不全的手从水面下冒出,猛然抓向linda,linda眼疾手快,就着手腕扭动的力量,一枚钢钉直接被打进了手掌之中。手掌就像是被打中了七寸的蛇,猛地就软了下去,跌落水中,跟着,周围却一下子冒出了七八个泉眼,同时翻滚。 “我们走!”卓阳轻声道,拉着陆蓥一谨慎地往某个方向游去。 “小奇!” “不用担心,百里旬不是会为人牺牲的人。”卓阳说。果然,他们一动,百里旬便带着小奇跟了上来,丝毫没有回头看过linda一眼。 七八只手同时冒出了水面,linda的钢钉在她的手上翻飞,然而她毕竟只有一个人,何况她面对的并非可以预测行为动向的人类,在一次躲闪不及被肩膀上穿了个窟窿后,linda的动作便越来越慢了。不久,她又干掉了三只怪物,自己也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缓缓沉落水中。在水里,linda看到了那些手掌的真面目,他们竟然都属于他们曾经的一个同伴,如今这些同伴都紧紧闭着眼睛,多则五六根,少则两三根的红花根缠绕着他的尸体,如同操纵皮影戏一般,操纵着他们的动作。 一根红花根向着linda伸来,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已经没有力量反抗了,但是她不想也变成怪物,然后被操控着,做一个丑陋蹩脚的傀儡,去扑杀她拼死救出去的,一个她爱慕却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男人。于是,在最后一刻,她手起钉落,废掉了自己的两只胳膊。 “白先生,再见了,希望来世还能见到你。”带着这样不可与人道的私心,她闭上了眼睛。 陆蓥一他们那头并不知道linda最后的具体遭遇,但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然而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更何况百里旬的人从来不是他们的朋友。卓阳就这么拉着陆蓥一,在那些诡异的红花从中左一弯,右一绕,不知不觉就游出去了很远。 说来也是奇怪,在陆蓥一眼里看来,这片湖泊根本就是一片红花湖,他完全不知道哪里有红花比较少的地方,但是跟着卓阳游了好久之后,那种诡异的红花真地渐渐变少了,直到最后,在他们的眼前甚至出现了湖岸。 卓阳先将陆蓥一推上岸去,跟着自己爬上岸,然后,然后才不会管百里旬,哪怕百里旬抱着小奇,爬上来会比较辛苦。谁知道百里旬一上岸第一句话就是:“我还以为你会趁我没防备的时候抢走小奇和制服我呢。” 卓阳说:“你从来不会让自己露出明显的漏洞,除非这是个陷阱。” 百里旬愣了一下,跟着笑了起来,说:“小思罕真的长大了啊!”跟着便爽朗地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石头和黑皮两人也默默地从水里爬了上来,后者的手上居然还拖着那个和尚。风水师经过了这场修罗海之旅,已经彻底byebye了,现在是和尚一家独大,不过和尚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一开始以为凶险万分,提心吊胆,后来发现没什么机关,便放松了警惕,心情大起大落之下便容易中了诡异红花花粉形成的迷幻药,跟着就遭遇了这样的重创,心理更受打击。芮如海这个人不愧是以吊诡、狠辣而出名,就连百里旬都不由得赞叹了一声:“芮如海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众人在原地默默修整了片刻,百里旬才站起身来。陆蓥一抬腕看向手上的防水荧光表,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四十五分了,百里旬说:“经过了修罗海,接下来就该是开阴阳门和让骨血归正了。” “百里副镖头。”向来沉默寡言的石头突然开口,他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算了?” “是。咱们走到这一步已经折损了7个人,谁也不知道后面的机关会有多诡异凶险,与其丧生在这个洞里,还不如趁早收手吧。” 百里旬愣了愣,随后朝着石头走过去,边走边说:“这是你的个人意见?” 石头犹豫了一下,看向黑皮,黑皮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们俩共同的意见。” “很好,”百里旬说,走过来,站在两人眼前将他们细细打量了一番,“郝军、黄天玉,你们俩这是出息了啊,啊?!”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百里旬猛然出手,给石头黑皮一人赏了一拳头。 百里旬看起来像个书生,其实浑身肌肉都练得十分发达,这一拳下去,打得石头黑皮都是一个趔趄,半边脸顿时就肿了,黑皮咬到舌头,嘴角还流出了血水。 “百里……” 第60节 “闭嘴。要滚现在就给我滚,你们俩自己想办法出去,以后也不必跟着我了。”百里旬干脆利落地说完,转身就走。 石头和黑皮对看了一眼,石头说:“对不起。”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黑皮来回看了百里旬和石头一番,最后犹豫着留了下来。百里旬说:“做好选择了吗?” 黑皮点点头。 百里旬说:“那走吧。” 第105章 case 05-24 一座祠堂 在天不在地, 在山不在土。跪无头佛, 走阎王道,渡修罗海, 开阴阳门。骨血归正, 红花绽放, 宝出其中。只剩最后两关了。 一行五人行走在黑漆漆的洞窟里,百里旬、黑皮、和尚、陆蓥一还有卓阳。小奇仍然被百里旬抱在手上, 小孩子累了, 搂着百里旬的脖子睡得呼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危险境地中。 陆蓥一默默地走着, 刚刚在红花幻境之中所经历的一切回忆慢慢地回来了, 他不由得开始思考。历代行走在镖路上的人都是敬畏鬼神的, 这种敬畏与其说是一种封建迷信,不如更贴切地来说,可以解释为敬畏良知、敬畏良心!陆蓥一不能很确定他在幻境之中所看到的陆琢迩是不是真的陆琢迩的亡魂在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但是在幻境里与自己弟弟的那一番关于四百年前失镖案的讨论却使得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有些时候, 人的灵光一现其实来自于长时间思考的积累, 只是这种思考并不是外露的, 能让人感知到的,它们沉潜在脑回的深处,暗潮汹涌,直至最后一刻喷薄而出。陆蓥一回想着陆琢迩跟他说的那些话,回想着自己一路走来所看见的、经历的种种,脑子里渐渐地便有结论越来越清晰地呈现。 四百年前的失镖案看来真的与红花镖局芮如海有关, 他在其中扮演着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他是慈航真人和金毛狮吼幻象的造就者,他……认识蓝肃!陆蓥一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他已经知道了在转轮王殿中那笔直站着的两尊塑像的真面目,执行着恶行判罚的阎君正是在大明嘉靖二十七年被处以极刑的宁远镖局总镖头蓝肃,而那位站在殿下被凿去了脸孔的青年镖师……恐怕正是他的先祖陆修吾。 事情的脉络变得十分清晰,对于芮如海来说,陆修吾几乎等同害死了蓝肃的凶手,虽然比不上严嵩的罪大恶极,却也应当受到惩罚,然而,就连芮如海本人都不知道应当给与陆修吾怎样的一个惩罚,因此最终他没有得出结论,甚至愤而凿去了陆修吾的脸孔。 陆蓥一默默地在脑中勾勒着芮如海这个人的形象,他能力出众,脾气乖戾,很少服人却对蓝肃尊敬有加。他在三十八岁的英年急流勇退,一个人在山林深处一刀一凿地雕刻下许多的佛像,用以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也用以为已经逝去的蓝肃祈福送行,但是,陆蓥一还是不明白,当年的蓝肃究竟在想什么。如果他和芮如海是一伙的,那么当初他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盗取陆家鸟头铳制造幻影、盗取慈航真人玉雕像,不幸遇上了白莲教徒,最后却留下替他们背起了黑锅?这说不通!陆蓥一想,在四百年前的事件背后必定有更深的原因存在,他不知道当自己走到芮如海墓的最后一个阶段,他能否解开这个谜题。 队伍里静悄悄的,不知是否因为失去了太多同伴导致所有人都情绪低落,此时就连那个喜欢叽呱的和尚也不开口说话了。人们只是埋头走着,走向未知的前方。 “到了。”百里旬突然开口道。人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以至于又走了两步才停下。逼仄的甬道到了这里就算是走到了尽头,在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又是一扇门,一扇朴实、毫不起眼的木门。 陆蓥一看了卓阳一眼,往前走了一步:“我来。” 百里旬却摆摆手:“我来吧。”他将小奇往上托了托,然后走上前,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搭在了门上,然后,轻轻一推。 门在寂静的洞穴里慢慢打开,“吱呀”的声音遥遥传了出去,仿佛通向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深夜之中,于是“哗哗”的水声便也隔着百年的光阴遥遥传了过来。 “下雨了?”黑皮忍不住问道,在木门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此时洞窟里正飞散着零星的雨点。 “是地下河。”百里旬说,“上头应该有河床,因为地势落差形成了瀑布,水流溅射产生了这种下雨的假象。”百里旬说着,率先走了进去。 陆蓥一觉得百里旬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自从过了修罗海以后,不,更确切地说是经过十殿阎罗之后,他身上那种狡猾的凶徒气息越来越淡了,陆蓥一好几次在他的身上都读出了一种几乎可以归结为“宿命”的平静。 陆蓥一抬步要走,却被人拉了一下。 “你走我后面。”卓阳说。 陆蓥一:“……” 陆蓥一道:“喂,不至于吧!” 卓阳扭过头,挺凶地看了他一眼,陆蓥一只好闭嘴了。他算是明白了,卓阳这人骨子里就是个强势过头的家伙,关系越是亲密就越是管得严。陆蓥一苦哈哈地想,找个这样的男人以后会不会被管死啊,不过好像还挺……带劲的? 于是百里旬第一个进去,石头因为要殿后,所以卓阳就排了第二,和尚跟着陆蓥一混在卓阳和石头之间。陆蓥一原先没有太过关注和尚,此时因为刚好在身边,便将这和尚仔细看了看,看完了,却是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进到了门后的洞窟里,陆蓥一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座建筑,毫无疑问的c国古建风格,而这种建筑的外形陆蓥一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只因在太原陆家本家宅邸之中也有这样的一栋建筑,那是陆家专门用来祭拜先人的——祠堂! “蓝肃的……祠堂。”陆蓥一轻声念到。经过了十殿阎罗、醧忘台、修罗海,他们重新回到了人世,或许这正是所谓阴阳门开的真正含义。没有机关、没有鬼魅,走出修罗海之后,迎接他们的是一座本该位于人世,位于阳光之下的祠堂,然而在人间,至少是在大明年间,这座祠堂却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百里旬走上台阶,站在了祠堂门前。陆蓥一看到他停了下来,跟着,竟然把小奇放了下来。小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啊啊”地叫着,似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百里旬却蹲下身来,替他把因为修罗海浸泡弄湿的衣衫整平了,头发捋好,而他自己也认认真真地整理了一番衣着,随后,才推开了祠堂的门。 或许是被百里旬这样的情绪所感染,黑皮也收起枪,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抚平褶皱,翻好衣领。陆蓥一发现黑皮做这一切的动作姿势都十分眼熟和标准。 “他当过兵。”卓阳下了结论,“奇怪。” “什么奇怪?”陆蓥一问。 “我知道他的过去,但我从来不知道他当过兵。” 陆蓥一的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但是他还不敢确信。他说:“转身。” “嗯?”卓阳虽然有听没有懂,还是乖乖地转过身去,然后陆蓥一便给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卓阳在黑漆漆的洞穴里笑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陆蓥一说:“笑什么?” 卓阳说:“高兴。我老婆贤惠。” 陆蓥一:“……”对于这种能够24小时不间断耍流氓的氓中之王,陆蓥一表示已经没有hp对抗了。他放下手,给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拉着卓阳走上祠堂的台阶。 祠堂里一片寂静,历经四百年的岁月,这里早已没有香火,然而封闭的室内却仍然飘散着一股纯净的香火气味。陆蓥一看到百里旬带着小奇立在一旁一动不动,于是走过去,看清了祠堂的全貌。 祠堂里几乎可以说什么也没有,偌大的空间里只摆着一个蒲团,一座神龛,神龛上放着一个神主位,蒲团上,则跪着一副已然萎缩佝偻的干尸。他虔诚地跪在那里,无论外界如何斗转星移,在他心中,他的余生都只剩一个目的,为神主位上的这个人祈求冥福,为此,他甚至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在阳世的名誉基业子孙后代,也没有考虑过自己死后的棺木祭奠种种葬仪,这些都不重要了,比起神主位上的这个人。 “主上蓝公敬慎府君之灵位。”陆蓥一看向那黑底金字的灵主牌,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畏。他不知道蓝肃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够令得芮如海如此一个才华出众的镖局之主心悦诚服,将他当做生生世世的主人所敬奉、爱戴。当这个西南边陲的镖局之主在这阴暗的山洞里一刀一刀凿出他的面容之时,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啊!”小奇的尖叫声惊醒了陆蓥一,他回过神来,却发现小奇不知何时被和尚抓在了手里,正在拼命挣扎。 “郑先生!”百里旬不由喊道。这便坐实了陆蓥一的想法,百里旬背后的确是有人的,而这个人就在队伍里面。陆蓥一方才便发现了,这和尚的拇指及食指关节并无老茧,指缝里也干干净净,由此可见这根本不是一个常年拨弄念珠、虔诚为佛灯添油的信徒,也无怪乎刚刚和尚在和风水先生的掐架里要不就是不说话,要不就是讲几句浅显的大道理,因为他根本不懂。 陆蓥一道:“别冲动,我们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没人要与你作对,你不要伤到小奇。” 和尚冷冷一笑说:“我就知道百里旬靠不住,都走到这儿了,还愣着干嘛,你该不是还念着芮继明的好吧!” 百里旬道:“郑先生,我怎么会呢,只是这里……你看什么都没有,我还在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姓郑的道:“你那几句偈语里不是说了,骨血归正,红花绽放,我看这意思就是要拿这孩子祭祖,这样宝藏才会出现!”说着,亮出了手里一柄锋利的匕首。 第106章 case 05-25 机关重重 陆蓥一急急道:“等等!之前我们走过了那么多机关, 你以为最后只要洒一把血就能拿到宝物?你觉得芮如海是这样有始无终的人吗?” 郑先生卡着小奇的脖子, 一手用匕首顶着他的颈动脉,背靠着神龛, 轻慢地道,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陆蓥一道:“必定有一个机关是对应骨血归正的, 在没找到之前,还是不要贸然伤到小奇为好!” 郑先生冷笑道:“陆小公子, 百里旬跟我说过你, 像你们这种镖局世家的人都是老江湖,心眼可多得很, 你是想要稳住我然后想办法把这小孩抢回去吗?” 陆蓥一道:“那么你觉得我说得有错吗?” 姓郑的摇摇头:“说倒是说得没错。” 陆蓥一道:“那……” “那么从现在开始, 我给你数十个数的时间, 如果我数到十你还没找到方法,那我就只好用自己的方法来处理了!一、二……” 陆蓥一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本以为这个男人并非黑道中人而应当是某个有身份地位的白道上人,那么他总该有所顾忌, 却没想到这人比百里旬这种大毒枭还要心狠手辣, 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对了, 百里旬? 陆蓥一转头看向一旁的百里旬,却见他眯缝着眼睛,牢牢盯视着郑先生……不,他在看的似乎是姓郑的背后。那里有什么? “五、六、七……”姓郑的一面数着数,一面将匕首尖往里推了推。小奇的脖子被刺破了,有一缕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映在雪亮的匕首上,显得尤为显眼。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吓傻了还是怎样,此时竟然不哭不吵不闹,只是傻愣愣地看着虚无的前方。 “怎么,想不出吗?那就不要怪……” “郑先生。”百里旬终于开口了,他说,“让小奇过来吧。” 郑先生说:“让他过来,过来干什么?” “骨血归正,认祖归宗。”这次却是卓阳开的口,他指着那具尸骸所在的位置,“小奇并非芮家后人,他是蓝家的后人!” 卓阳的话犹如一道光芒照进黑暗,使得陆蓥一猛然间就看到了迷雾背后的真相。是的,所谓骨血归正,或许讲的并不是什么以血祭奠。事实已经证明,这里并非什么芮如海收藏了种种宝物的坟墓,而是一座祭奠蓝肃的祠堂,那么以芮如海子孙后代的骨血来开启宝物的说法基本就可以确定为无稽之谈,更何况芮如海一生未娶,哪来什么子孙后代,就算有,又有谁会留下一段口诀,让后人杀了自己的子孙以鲜血来换取宝物?那么,小奇真的会像卓阳说的那样,是蓝肃的子孙吗,还是…… 陆蓥一的脑子在这一刻飞速地转动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过去一直没法破解谜题的原因,他给自己设了限,把自己局限在蓝肃劫镖这单独一件事上,因而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如果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把视野放得更大……陆蓥一看向小奇,芮如海三十八岁归隐山林之后就只做了雕凿石像这一件事吗?当时的蓝家已经被满门发配流放,蓝肃尸骨无人收殓,芮如海既然为他建了祠堂又会不会前往京城为其收尸,会不会为了替蓝肃完成生前未完成的遗愿而四处奔波? 对了,一个人只有在为了某个极为重要的目的的情况下才会甘于牺牲自我,蓝肃的认罪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而这才是芮如海将镖局交由堂弟打理,并且与芮家断绝联系的原因。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风险极大,如果败露就很有可能会连累家人的事,这也是一件蓝肃一心想做却被迫无法完成,倒在中途的事!陆蓥一忍不住看向小奇,小孩子生得十分清秀可爱,是典型的汉人长相,然而芮如海的颅骨却带有明显的少数民族特征。到底是因为世代与汉人通婚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还是…… 郑先生把脸色一沉道:“什么蓝肃?什么蓝家后人?你给我说说清楚!”他本是m国的达官显贵,手中操控黑白两道,黄赌毒无所不涉,更被认为下一任总统的热门人选,谁想到竟在前年查出患了重病,求医无门之下才听了百里旬的建议,要来这芮如海的墓中求取灵药。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察觉出百里旬有事情瞒着他,但是他还不清楚自己到底被瞒了什么。 他说:“百里旬,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欺骗了我……” “那我就不要想活着走出m国,我的老婆孩子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百里旬说着,却是微微笑了一下,“所以郑先生,你看我这样,我怎么敢骗你呢?” 郑先生被他这坦然的态度也弄得有些疑惑了。他其实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百里旬,不用提这个男人过去替芮继明办事的历史,就算是以他的能力,也足够郑先生多放几颗心眼在忌惮这个男人身上。因此他一早就扣押了男人的家属,以防不测,但是现在……郑先生搞不清楚百里旬这态度是真的忠心又或是胜券在握的平心静气。 百里旬说:“蓝肃这个人也是一个镖师,芮如海早年与他结识并对他忠心耿耿,在这个人死后,芮如海便心灰意冷,给他建了这座祠堂后隐居于此,直至自己也离开人世。” 郑先生听了一通,似懂非懂,但最重要是这并非他关心的要点,他问:“那这墓里还没有你说的灵药?” “有,怎么没有。”百里旬道,“芮如海将自己一身绝学带入这座活死人墓后就再未出去,他怎么可能没有东西留下。再说了,如果他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那些指引我们找到这座墓地的切口又要来干嘛呢?” 陆蓥一心想,百里旬可真是狡猾,其实他这番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芮如海如果没留下东西根本不用留下口诀指引后人,所以他一定是留下了某些东西并且希望有人来发现的,然而,谁又规定芮如海留下的一定是宝物呢?陆蓥一回想着这一路所见,越想便越确信,芮如海如此的大费周章,或许目的由始至终都十分单纯,他希望不论是多久之后,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四百年……哪怕是千万年后,如果有人能根据他的口诀找到这里,他能够看到那一组佛林群像,那些阎罗审判,那池修罗红花,最终明白,蓝肃当年并非一个可耻的劫镖人,不论是劫镖还是最后他毅然走上刑场都必然有更深刻、更重要的原因! 芮如海,是在为蓝肃伸冤! 可惜郑先生对于嘉靖年间的这段历史完全是一片空白,更不用说了解蓝肃和陆修吾,宁远镖局与扬威镖局之间的前缘瓜葛,因此在他听来,芮如海的话就只剩下了第一层意思。芮如海把最重要的宝物都带入了这个墓地,然后或许是又后悔了,所以给后人留了一段口诀,至于小奇到底是蓝肃的后人还是芮如海的后人好像也没所谓了,反正能拿到东西就好。 念及此,郑先生卡着小奇的脖子把他拎过去交给百里旬说:“那就让这个小鬼快点!” 百里旬殷勤地笑了笑道:“黑皮。” 黑皮便不声不响地走过去,直到那个蒲团旁边,他伸手一揖:“得罪了。”然后方才弯下腰去搬那具尸骸。 芮如海的遗骸状态并不好,潮湿的环境使得他的遗体经过高度腐化后,表面起了一层尸蜡,黑皮在搬运过程中可谓十分小心,尽管如此还是有实在照顾不到的地方,在他搬动的过程中几截骨头被撞散后掉在地上,发出轻轻的“扑”的一声,像是谁的一声叹息。 “别动!”陆蓥一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个飞扑过去,伸手抓住了什么。 “你在搞什么!” 百里旬这次却没响应郑先生的话,而是将小奇往后带了两步。 此时整个祠堂里的场景是十分诡异的,除了郑先生以外,所有人都像是被冻住了,黑皮维持着一个托抱芮如海骨骸,一膝跪地,另一膝离地的姿势,陆蓥一则是整个人趴在地上,歪着脑袋正对着芮如海干尸,双手伸出,像是抓着什么。 “百里……” 百里旬做了个“嘘”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也一反刚才的嬉皮笑脸,显得紧张严肃。卓阳看着正对众人的神龛方向,脸上的神情叫人捉摸不透。 黑皮是最先动的一个,不管怎么说,他的姿势实在是太难了点,因此时间一长,他的膝盖稍稍一软,手松了一下,芮如海的整个姿势就发生了改变,然后…… “闪开!”卓阳大吼一声,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把薅住陆蓥一的后领抱着他滚到一边,另一头黑皮也是就着一个古怪的姿势蹿出去数丈远,百里旬见机不对立刻抱着小奇退开,于是只有不明所以还背对着神龛的郑先生完全着了道。 但听“嗖嗖嗖嗖”不绝于耳的声音,像是下起了一层密集的雨,其中还夹杂着金属细部件撞击硬物的声响,几乎有一种音乐旋律般的美感,然而那却是杀戮之音。当声音平息下来的时候,郑先生早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没了声息。只见他的背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细如牛毛的钢针,那些针上也不知涂抹了什么毒药,以至于他连一句话都没能喊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去了阎王殿——这也大概是唯一一个才从阎王殿出来又回去报道的人。 “卓阳,你怎么样?”陆蓥一一听声音停了,立刻从卓阳的身下钻出来,爬起来看他的状况。 “没事。”卓阳低声道。 “没事?”陆蓥一仔细一看,顿时炸了毛,没事个屁,卓阳的右肩膀上明明插着三根钢针!陆蓥一当机立断,一把撕了自己的裤管,给卓阳紧紧绑住了血管下行的部位,然后用布包裹着手,把那三支钢针拔了出来,问他,“疼吗?” 卓阳摇摇头。很好,已经中毒了。 第61节 那头百里旬也在探视黑皮的情况。黑皮却显然要比卓阳倒霉得多,他是半边身躯插了数十枚钢针,此时已经如同瘫痪一般,没法动弹了。 原来芮如海的尸骸并非平白放在那里,他在口中设了机关,用一根透明丝线牵连装置在神龛背后的机关,一旦有人挪动他的遗骸,便会触发机关,射杀擅自搬动的人。 百里旬都气乐了,骂道:“妈的,芮如海到底在想什么,是他要蓝氏后人来认祖归宗,为什么又要射杀蓝家的人!” 陆蓥一正在试图给卓阳放血急救,然而很快发现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毒素,卓阳受伤的地方血液颜色如常,然而他已经开始明显起了反应,一条胳膊不能动弹并且……陆蓥一伸手在卓阳眼前晃了晃,他似乎已经看不清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陆蓥一警觉地站起身来,将卓阳护在身后。又是机关! 第107章 case 05-26 一幅画 一阵机关运作之声传来, 如果这声音只是从某处响起, 那么陆蓥一会选择打碎那一处的机关,停止它的运作, 然而, 如果机关运作之声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呢?即便是陆蓥一, 此时也没有好的对策。 “首长,走……你走!”黑皮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气若游丝, 吐出了这句话。 陆蓥一猛然抬头看向百里旬,然而百里旬只是将黑皮扶起来道:“你既然是跟着我来的, 我就必须把你带出去, 这是我的责任。”他说着, 在黑皮面前蹲下身,将他一把背了起来。 “首长……” “少废话!” 陆蓥一收回眼神,转而继续倾听机关的动静。他不再开口说话,只是让卓阳靠在自己身上, 一双雪亮的眼睛机警地扫射向传来声音的各个方位。很快, 他发现那些声音虽然自四面八方传来, 却渐渐地聚拢向了一处,那正是刚才射出钢针的地方,也是摆放蓝肃灵牌的神龛所在。难道这次又有新的暗器射出?又是什么启动了第二轮的机关,是第一轮的联动,还是…… 陆蓥一突然看向地上,跟着把卓阳放到一边说:“你在这儿等一下。” 卓阳伸手想拉他, 但是拉了个空,不由着急道:“小陆!” 陆蓥一知道他看不清了,于是伸手握着他的手掌说:“放心,我不走远。”他就这样拉着卓阳的手走到刚才摆放芮如海尸骸的蒲团前。因为刚才那一顿暗器发射,芮如海的尸骸已经摔散了,和郑先生的身体倒在一处。陆蓥一单手将他们俩小心翻开,然后在郑先生的身体下面,他发现了一把匕首。那正是刚才郑先生用来刺伤小奇的那把,而现在,匕首掉在地上,匕首上的血则沿着刀刃滴落了下来。陆蓥一低下头去看,因为看不太清,于是往下蹲了一下,卓阳感觉到了,马上死死扣住他,陆蓥一“哼”了一声,被他这举动弄疼了,心里却也有点暖——他知道卓阳看中他,也知道卓阳看重他,但不知道他是这样看重他。 一直以来拥有强大能力不仅能自保能杀敌也能保护他人的男人一旦失去了战斗力竟然会表现得如此没有安全感和依赖他,这让陆蓥一的男性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以至于在这个时候,陆蓥一的脑子里居然不合时宜地浮上来一抹绮思,嗯,也许将来上床的时候,他未必会是下面那个? 陆蓥一咳嗽一声说:“别紧张,有东西在地上,我蹲下身看一下。”卓阳还是不肯放手,只是稍微卸除了一些扣住他的力量,于是陆蓥一得以蹲下身看清楚了情况。就在芮如海的蒲团前方几寸,或许正是他刚才跪倒之后额头靠着的部分,在那里有一朵小小的金属雕刻而成的花朵,此时匕首上的血沾染了花朵,尽管只有少少几滴,花瓣居然就呈现出了鲜艳的红色,花杆挺立,亭亭绽放开来。 “骨血归正,红花绽放。宝出其中。”陆蓥一轻声道。一切就如同天意,机关的声音变得更响了,神龛退后缩入墙中,与此同时却有一口狭长的宝箱被推了出来。 一时间,整间祠堂里只余下了“咯吱咯吱”宝箱推动的声音。由于年深日久,那个机关虽然仍可运作,却已经不太平顺,就像是一个耄耋老人慢慢吞吞,但却坚定执着地将宝箱推了出来,从四百年前,走到四百年后。不久,来自四百年前的宝箱停在了众人眼前五步远,静静地没了声音。 “小陆?”是卓阳打破了这阵沉默,他看不清楚,所以心里着急,担心陆蓥一吃了闷亏。 陆蓥一说:“没事,刚才那机关只是把宝箱送出来而已。” “宝箱?” “是的,宝出其中。”陆蓥一心想,小奇竟然真的是蓝肃后人吗,这似乎无法解释刚才芮如海设置杀人机关的事,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细节是他没有考虑到的?陆蓥一虽然在思考问题,却并没有忽略身边的异动,所以当百里旬的手有所动作之时,陆蓥一也动作了。 “咔哒!叮!”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咔哒”声是百里旬试图扣下扳机,“叮”声则是陆蓥一射出的暗器正好命中了百里旬手中的扳机,伴随着“啪”的一声,百里旬的枪落到了地上,他还要再捡,陆蓥一抬手又接连射出了三支钢针,刚好钉在百里旬脚跟前一寸的地方。 “百里先生,”陆蓥一说,“还请不要轻举妄动。” 百里旬收回诧异神情,直起身来,笑着道:“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么一手。” 陆蓥一道:“本来也没想的,谁让芮如海给我送了那么多弹药来,你们部队里都是怎么唱来着‘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陆蓥一一面说着,一面留神观察百里旬的神情变化,然而百里旬却始终是十分平静的样子。陆蓥一有些失望,说:“百里先生,如今你的东家已经死了,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那儿有伤患,我这儿也有,说起来你那个伤得还更重点,你不觉得比起内讧,我们一起合作找到出去的路会更好吗?” 百里旬笑了一下,说:“也对,那就听你的。”态度着实干脆无比。 陆蓥一不得不感叹百里旬还真是如卓阳所说的十分狡猾,他能屈能伸,从来都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所以陆蓥一显然也不会凭一句话就信他,他道:“那就劳烦百里先生把你的枪踢过来,还有,让小奇过来。” 百里旬说:“好好好,都依你。”果然伸腿,将那把掉在地上的枪轻轻踢了过来,跟着又对小奇说,“小奇宝贝,到那个叔叔那里去。”小奇有点莫名所以,傻傻地看着百里旬,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百里旬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往前送了送说:“宝贝,去吧。” 小奇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跌跌冲冲地走向陆蓥一。小孩子年纪小,走路也是才学会的,一路上走得可谓十惊九险,陆蓥一真是被枪指着都没这么担心过,直到小奇终于走到了他跟前,然后左脚绊右脚,“扑”的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陆蓥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看向百里旬说:“现在,去把箱子打开。” 百里旬说:“我开?” “对啊。”陆蓥一说,“你对宝物更感兴趣,而且你离得近嘛。” 百里旬“哈哈”一笑说:“倒是个好理由。”他怎么不知道陆蓥一是生怕还有别的机关,所以要拿他来试,但是他真的走了过去,然后伸手抓住了箱子,顿了顿,竟然不做任何防备就一把掀了起来。就在这时,陆蓥一耳中听得清晰的“咔哒”一声。 有人放暗枪!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陆蓥一抓住卓阳,飞扑向一边。 “砰砰砰砰砰!”五声枪响,陆蓥一抱着卓阳两人一路滚到角落,然而这空荡荡的祠堂里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如果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想要杀他们,两人根本无处可躲。陆蓥一额头的汗顿时就下来了,卓阳死死抓着他,想要把他塞到自己背后去,陆蓥一感觉到了,顿时也下了力气不让他动。 “小陆,闪开!”卓阳发怒了,声音沉得要命! 陆蓥一不开口,只是犟在那里,两人互相较着劲,直到过了好一阵子,小奇喊了声:“啊?” 陆蓥一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对!如果对方真的有枪想杀他们此时他们早就没命在了,怎么回事!陆蓥一猛然转过身去,却发现祠堂内已经空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百里旬早已经背着黑皮逃跑了,只留下了一口已经打开的宝箱。 “妈的!”陆蓥一想要爬起身来,卓阳却还拽着他。 陆蓥一不得不附耳过去道:“没事了,阿阳,百里旬走了。” 卓阳眉头皱起,这才慢慢地松开手坐起来:“走了?” “对,走了。”陆蓥一说,“刚才的枪响……”他终于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然而想明白以后却忍不住哑然失笑。百里旬不愧是百里旬,其实陆蓥一说的他都明白,他们彼此之间如今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冲突,但只是在这个祠堂里,出去之后,他们便成了对立方,一边是镖师,一边是绑匪,所以对他而言,陆蓥一他们如果没机会走出去那是最好的。他此时也背着一个人,如果要与陆蓥一硬拼,虽有胜算却很可能付出巨大代价,因此他选择了——逃。不计较方式方法,不计较面子问题,用一支手机录下的枪声骗走了陆蓥一和卓阳,他跑了,甚至还有闲工夫带走了宝箱里的东西。想来百里旬早已在一路上观察透了他们俩的相处模式,推测出了在此种情况下两人会做的应对,恐怕连他们会僵持住以及带着小奇不便继续追踪的这点都算计进去了。 百里旬!陆蓥一心想,他还真是服了这个人。 此时卓阳也似乎想明白了,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枪声是录音吧。” 陆蓥一赶紧过去扶他,卓阳却摆摆手:“没事了。”他说,“视力好像慢慢恢复了。” 陆蓥一愣了一下,果然见卓阳的眼神开始有了聚焦,他马上低头看向地上的郑先生,然而郑先生并没有任何变化,他仍然是死的。陆蓥一不放心,还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凉得都冰手了。 “小陆!”卓阳突然道,“你过来看!” 陆蓥一很少听到卓阳情绪激烈波动的声音,赶紧走过去,以为发生了什么。卓阳正站在宝箱旁边,箱盖被百里旬打开了,陆蓥一还以为那里头已经被拿空了,结果此时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东西。一柄断了半截的黑铁红缨枪,一叠仔细封好的纸张,最后是一幅裹着布的卷轴。陆蓥一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心脏“咚”的重重一声,像是有什么在催促他一般,他飞快地伸手进去拿起那幅卷轴,除去布料,猛然抖开。 “啊!”陆蓥一惊呆了。 卓阳赶紧也凑过来看。那竟然是一幅保存得十分完好的国画,画得乃是三四月的光景,红花盛放的原野上,两名青年男子在碧空之下驱马驰骋。两人皆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前面的男子一身蓝衣,背负红缨黑铁长枪,周身一股肃杀气质,后面的男子却是面相和善,透着一股狡黠灵动,腰佩秋水玲珑长剑。蓝衣男子在前,此时正回了马头来看后面的男子,后面的男子便笑着迎上,两人皆是那么喜乐安平。蓝天、白云,碧草、红花,一切都不能更加美好,令看画的人都恨不得所有最好的时光都停留在画中那一刻。 卓阳奇道:“前面的是蓝肃吧,后面的……” 陆蓥一双手微微颤抖,定了一会方才道:“是我的先祖,陆修吾。” 第108章 case 05-27 卓阳吃了一惊, 他已然知道了四百年前陆家与蓝家的纠葛, 因而这幅画便显得十分的有问题了,因为画里的蓝肃与陆修吾两人……看起来关系实在太好了!不仅好, 出于他们这一类人的一种直觉, 卓阳甚至觉得, 蓝肃与陆修吾之间,或许是有超过亲密友人的关系的。 卓阳能感觉到, 陆蓥一当然也能感觉到。他又看了一阵, 将那幅画重新卷起来说:“总之先出去再说。”他问卓阳,“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卓阳愣了一下, 方才想起来陆蓥一问的是他“中毒”的事。一开始那毒发作得十分快, 几乎是数十个数的时间, 卓阳就视野变黑,看不清东西了,半边身体也跟着麻痹,然而就在这么一段说话的时间里, 他又奇迹似地恢复了。这是说不通的, 如果那并不是什么剧毒, 为什么郑先生死了,如果那的确是剧毒,他又为什么迅速恢复了? 卓阳说:“现在似乎没事,除了手还有点麻。” 陆蓥一道:“那我们赶紧出去!”也许再加把劲,还有追到百里旬的可能。他将那幅画还有那个断枪尖及纸张一股脑地卷了,然后把包画的布理成个简易包袱, 东西全都塞了进去,背在身后说,“咱们走。” 祠堂外头依然是一片“雨点”淅淅沥沥,已经看不见百里旬和黑皮的身影,陆蓥一走了两步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雨似乎变大了?” 卓阳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的洞顶上泻下一道瀑布来,奔流的速度似乎比刚才确实大了一些,然而并不明显。卓阳忽而伸手一指:“那里,绳索!” 陆蓥一望过去,看了一会才辨明,果然在瀑布一旁悬着一根深色绳索,此时正在水流冲击带起的气旋中摆摆荡荡,不仔细看真是不容易发现。 陆蓥一说:“百里旬他们从这里上去的?有水就有河,或许就能出去。” 然而芮如海给蓝肃建的祠堂在一处悬崖上,瀑布又在对面的悬崖上。卓阳走到悬崖边沿,往对面看过去,过了会说:“那里有块石头。”他在地上找了块小石头,往对面横着扔过去,但听“啪咚啪踏踏踏”几声,小石头打在了大石头上,一路弹开去,撞到崖壁又掉回来,最终不再动了。 卓阳说:“跟这里没太大落差,距离……六米左右,助跑一下应该能过去。”他看向陆蓥一,“你……” 陆蓥一说:“我记录七米五,谢谢。” 卓阳笑起来,眯着眼睛揉了陆蓥一的脑袋一下,陆蓥一马上叫道:“喂!” 卓阳说:“我先过去看看有没有问题。” 陆蓥一说:“我先。” 卓阳:“闭嘴。” 陆蓥一:“……”又来了,这个沙文主义男! 卓阳又对着比了一下位置,然后退出几米,猛然发动,如同一匹猛虎,飞快地掠过陆蓥一眼前,健壮的长腿在空中迈出漂亮的步伐,陆蓥一只听“咚”的一声,然后是“骨碌”摩擦的声响,知道卓阳是借助团身滚动的动作化去了冲击力,显然已经平安到了那边。 “怎么样?” “……没事。”过了会,卓阳的声音才传来,陆蓥一看到那里有个人在朝他挥手。卓阳说,“你等我一下,我再看看清楚。” 陆蓥一看到那根绳索在剧烈摆荡,卓阳正试图将他抓到自己手里,试验牢固程度。突然之间,有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陆蓥一心头,他真的觉得有什么不对。 陆蓥一抬起头来,瀑布的水流变得愈发湍急了,这使得卓阳想要抓到那根绳索变得困难了不少,因为他落脚的石头距离绳索之间还有超过手臂长度的距离。陆蓥一心想,百里旬为什么要把绳索钉在那么远的位置?等等,百里旬当时是背着黑皮走的,他能跳出那么远的距离吗?就算能,他当时身边应该没有什么武器了,他是怎么把绳索钉上去的?而且这水流…… 陆蓥一仰脸看去,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他觉得瀑布的水流速度和声响都变化了,而且那上头,似乎隐约有光芒透出来。不对!这很不对,陆蓥一想起了一个人,石头。跟黑皮同为百里旬的手下的石头,过去看着对百里旬忠心耿耿,却在修罗海后突然提出退走的建议,因为百里旬不应允,因此与他们分道扬镳,但是其时他们才从醧忘台的投生井中跃下,本无路可走,石头当时就一个人,又能往哪里退呢?除非…… 糟糕!陆蓥一脑中生出一个想法,猛然大喊道:“卓阳,回来!” 瀑布的水声太大了,卓阳虽然听到陆蓥一在喊他,但是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什么?!”他喊,冲着石头的边缘走过来。 陆蓥一拼命打手势:“回来,快回来!”瀑布的水流跟倒也似地倾泻而下,卓阳似乎也发觉了不对,他后退几步,猛然开始助跑,然而比起陆蓥一这一边的空间开阔,那里实在是太狭窄了,还很滑。陆蓥一趴在悬崖边缘,用力伸出手想要接应卓阳,然而就在卓阳助跑跃起的瞬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瀑布坠落的地方迸出了一朵明亮的火花,跟着是碎石“哗啦啦”飞溅开来。 陆蓥一的眼里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他看到卓阳最后一下跃出受了爆炸气流的影响失了准头,整个人往一侧抛开去,感到无数的碎石打在他的头上身上,尖锐的石头划破了他的脸孔脖子手臂,鲜血渗了出来,他什么也顾不上,飞身扑上去拉卓阳的手。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然而卓阳的指尖与他轻轻擦过,他没能抓住!不!绝不!陆蓥一发出一声咆哮,不管不顾地跃出山崖,追着卓阳坠向深渊之中。“嘭”的一声,陆蓥一的脑袋被什么拍击,整个人都是闷的,他感到有人抱住他的腰,然后是嘴唇贴了上来,是卓阳的嘴唇。气被渡了过来,陆蓥一慢慢清醒,他意识到这是水里,他们并没死!于是他跟着卓阳一起手划脚蹬,过了一阵,终于跃出了水面。 “呼——呼——呼——咳咳——”陆蓥一脑袋一冒出水便拼命喘气咳嗽,一回头却看到卓阳飘在水中愣愣地看着他。陆蓥一说,“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卓阳拖过去,深深地侵略。陆蓥一刚才在水里都没憋得那么慌,被卓阳松开的时候简直都要背过气去了,“你……你……”有心想要说两句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劫后余生的庆幸超过了一切。 卓阳的两个眼睛却看起来有点异样,洞里光线不太好,陆蓥一是过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卓阳红了眼圈。陆蓥一的心里有些尴尬,把一个大男人还是个沙文主义弄哭了什么的。其实他自己都回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不能看着卓阳一个人就这么掉下去。 卓阳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拉着陆蓥一游了一阵,爬到岸上。两人都是又冷又湿,精疲力尽,陆蓥一一上岸就躺倒在地上。仰头看去,上面已经是一片黑暗,瀑布的声音持续了一阵就越来越弱了,显然上面的水源已经被炸断了截。 卓阳说:“百里旬他们来过这里。” “嗯。”陆蓥一也想明白了,石头其实并不是叛逃,而是出去替百里旬布置了。百里旬他们根本不是从那处瀑布逃走的,那只是一个陷阱,如果陆蓥一和卓阳能够冷静一点,或许就能想到查看悬崖上有没有百里旬留下的起跳痕迹,光靠百里旬一个人也没法带走小奇和黑皮,继而明白出路并不在前方,然而此时一切都晚了。 百里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拿到芮如海的“宝物”?不全是。干掉郑先生?似乎也不全是。他为什么又要在临走还带走小奇呢?陆蓥一总觉得百里旬还有一个别的更重要的目的,但是此时他猜不出来。陆蓥一说:“我算是服了,你这个故人果然厉害。” 卓阳伸手在陆蓥一脸上轻轻碰了一下,陆蓥一立刻“嘶”的倒抽了口冷气。卓阳说:“割伤了。” 陆蓥一说:“伤就伤吧,不碍事。” 卓阳说:“会留疤。” 第62节 陆蓥一爬起身来:“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留疤啊。” 卓阳说:“有疤不好看。” 陆蓥一:“我去,你还嫌弃我啊?” 卓阳说:“我媳妇那么好看的脸破相了,生气!” 陆蓥一:“……”陆蓥一不想跟卓阳说什么了。 卓阳居然真的挺不高兴的,兀自生了会暗气才立起身来,伸手来拉陆蓥一:“走吧。” 陆蓥一说:“去哪?” “沿着河走。”卓阳轻描淡写,仿佛两人并未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沿着河走,总有办法。” 陆蓥一说:“也是。”便站起身来,跟着卓阳一起走。 这条地下河又长又曲折,两人走了不知道多久,反正没有时间概念,陆蓥一只觉得自己从又伤又累又湿又冷走到又伤又累半干又冷又肚子饿,后来衣服干了,肚子饿也感觉不到了。陆蓥一说:“咱俩这是红军两万五啊。” 卓阳转过身指指自己下半身:“要吃吗?” 陆蓥一瞠目结舌:“妈的,这时候还要耍流氓?” 卓阳说:“我有皮带,要吃吗?” 陆蓥一:“……”陆蓥一觉得自己是被卓阳污染的。 两人又走了大概几个小时,陆蓥一终于走不动了,曲曲折折的洞窟仿佛永无尽头,一会向上,一会向下,一会左拐,一会右弯,跟这儿相比,芮如海那个阎王道绝对是太良心了!!陆蓥一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被卓阳抱住了。卓阳说:“歇会吧。”他们特种兵是有一些魔鬼课程的,诸如长时间不准进食进水,长时间不准呼吸,不间断忍受拷打等等,所以卓阳的情况要比陆蓥一好那么一点,但也好不了太多。两人都没明说,但确实觉得,这一次或许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卓阳扶陆蓥一坐下说:“你歇会,我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陆蓥一说:“别!”然而卓阳已经快步走开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算洞穴里安静无比,却并不孤独,然而卓阳才刚走,陆蓥一便觉得冷风飒飒起来。真要命,陆蓥一心想,自己这么快就对卓阳产生那么强的依赖感了,这是要完啊!正想着,陆蓥一忽然觉得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锐利的针戳了一下那样,一种潜伏的危机感打散了他的绮思,他警觉地左右张望,试图寻找到危机的来源。过了一会,他在黑暗的远处看到了两盏金色的灯泡,野兽低低的咆哮之声同时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糟了。陆蓥一不敢轻举妄动,他缓缓地抬起身体,预备着随时跃入水中,那野兽却像是看出了他的动向,下一刻,猛然跃出了黑暗,朝他扑了过来。那是一只膘肥体壮,身长超过三米的花斑猛虎,陆蓥一飞快地掉头就跑,然而此时他离水边却显得有些远了,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陆蓥一甚至已经听到了野兽喉间的“呼噜”声,此时却听卓阳的声音猛地爆出:“小陆,趴下!” 陆蓥一猛的一顿,就地趴倒,与此同时,但听“嗵”的一声,陆蓥一整个人都被震得发麻,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那只猛虎居然也在他身旁趴下了。 陆蓥一:“………………” 卓阳:“………………” 卓阳:“小陆?” 一人一虎同时回过头去。 “操!”陆蓥一骂了声娘,这辈子他还从来没跟一只猛兽撞过头。 “你是……小鹿?”卓阳的声音。 花斑大老虎飞快地爬起来,跟只大喵似的,“嗷”的就扑过去了。 陆蓥一:“他妈的遇见现任的前任了!!!” 第109章 case 05-28 陆蓥一盘腿坐在地上, 一个手撑着脸, 挺不高兴地看着眼前一人一虎在那儿翻滚。要是现在有个手机在身边,再有个wifi, 他还真想发个经典帖子上去了:“现任和前任旧情复燃, 我该怎么办!在线等, 急!” 卓阳显然不知道陆蓥一在想什么,他尽情舒展着手脚, 跟只野生动物似地轻巧地跃上小鹿的脊背偷袭它, 小鹿马上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扭动着身体想要把卓阳甩下来, 卓阳哈哈大笑, 小鹿就在洞穴里跳过去跳过来, 挺宽的河流,“唰”地就到了对岸,跟着又跳回来,沿着山岩上上下下地蹦跶, 蹿上去, 跳下来, 再蹿上去,再跳下来,最后一个急刹车,终于把卓阳成功颠了下来,接着两个人跟角力似地在那儿打滚,你在上面, 我在下面,你到了下面,我又成了上面,间或两人都会发出吼叫,是纯属于山林里快活的、自由的、无拘无束的那种生灵的吼叫! 陆蓥一起初看到小鹿那尖锐的牙齿和过大的嘴巴还心惊肉跳,老担心卓阳会被袭击,后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因为卓阳和小鹿哪怕那么久没见,他们仍然是一国的。唔,陆蓥一才不想承认自己吃醋了呢,吃一只老虎的醋什么的! 卓阳跟小鹿久别胜新婚……哦不,是他乡遇故知,好容易叙旧完毕,两个人都滚了一头一身泥巴草根的垃圾,卓阳这才爬起身,轻轻抚摸着小鹿光滑的背脊,然后朝着陆蓥一走过来。卓阳喊:“小陆。” 陆蓥一没吭气,心想谁知道你是叫哪个。 卓阳看了看陆蓥一,又看了看抬起头望着他的小鹿,不由得笑了笑,刻意走到陆蓥一跟前,弯下腰说:“小陆!” 小鹿奇怪地昂起头颅看着卓阳,似乎在说,我不是就在这里吗,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卓阳的脸贴得太近了,陆蓥一憋了一会还是没憋住,张嘴说:“干……”话还没说完,就被两片温暖的唇吻住了。卓阳把舌头伸进来,不同于以往的霸道侵略,温柔地浅浅地在他嘴里纠缠。陆蓥一本来打定了主意是要不理这个混蛋的,被这么亲了一阵却有点把持不住了,主动伸出手搂住了卓阳的脖子。印支虎小鹿一点儿也不明白这两人在干什么,大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明明是森林霸主的长相,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此时却流露出像小猫咪一般的茫然。 “嗯,我想干你。”卓阳松开陆蓥一说。 陆蓥一:“……”够了啊,知道你有高级流氓职称了,要不要这样随时随地耍流氓啊。陆蓥一说,“别胡来!” 卓阳刚刚松开了他,这便又亲了上去,四片嘴唇跟吸铁石似的“啵”的就黏一起了,卓阳这次用了大的力气了,陆蓥一被他亲得“唔唔嗯嗯”的,松开的时候只觉得嘴唇好像都被吻肿了。小鹿不知什么时候觉得无趣,已经自己跑到河旁边玩去了,不理那两个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人类。 卓阳说:“小鹿……” 陆蓥一眼神迷蒙地看着他说:“嗯?” 河旁边正在追自己尾巴玩的小鹿也转过头来“嗷?”了一声。 卓阳笑了,他说:“以后,小鹿……是它。”他指指老虎小鹿,然后又指陆蓥一,“你以后叫媳妇儿、老婆。” 陆蓥一的脸“唰”的就红了,他同意了吗?他同意了吗?怎么那么不要脸! 卓阳喊:“媳妇儿。” 陆蓥一:“干嘛?”好吧,陆蓥一觉得自己也没太要脸。 卓阳说:“我们可以出去了。” 陆蓥一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小鹿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着一定有一条路能够走出去!卓阳将陆蓥一拉起身来,跟着把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一声悠扬的口哨。陆蓥一听不懂卓阳口哨的意思,但是小鹿却显然听懂了,立刻爬起身来,抖了抖毛,走过来。 卓阳说:“上去。” 陆蓥一:“???” 卓阳说:“坐到小鹿背上去。” 陆蓥一胆子肯定不算小,经历过生死难关,手上也沾过血,但是这个……卓阳健壮的手臂伸过来,直接把陆蓥一一把抱起来,放到小鹿背上说:“抓好了,媳妇儿。”又喊,“小鹿,走了。”再一声口哨响过,小鹿猛然就奋起四爪跑了起来。 陆蓥一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去抓小鹿身上的毛,抓到手了,又怕惹怒了小鹿,紧也不是,松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卓阳说:“抱住它的脖子,没关系的,我刚才已经跟它打过招呼了。” 陆蓥一:“啊?” 卓阳大声道:“我告诉它了,你是我媳、妇、儿!” 陆蓥一:“……不是,你怎么能跑那么快?”老虎小鹿风驰电掣地在黑暗的洞穴中奔跑,它厚实的肉垫帮助它在崎岖的地形下也能保持极快的前进速度,一对能够夜视的双眼即便在黑暗之中也毫无障碍,然而卓阳竟然没有比它慢多少,靠着两条腿,紧紧跟着小鹿,几乎是与小鹿并驾齐驱。 陆蓥一都看呆了。 卓阳说:“哈哈,这才是我的正常速度。” 陆蓥一:“……”发现现男友是闪电侠怎么办?急,在线等! 老虎小鹿显然对这个洞穴十分熟悉,陆蓥一乘着小鹿在地下又跑了大概有大半个小时,渐渐地就感到了周围的环境在变化。气流、虫鸣、空气中的湿度都提醒着他,他们似乎快要离开这个逼仄的洞穴了。果然伴随着一声吼叫,老虎小鹿一个跃起,猛然蹿出了一片藤萝,陆蓥一被那些“长辫子”拍得脸都疼了,还没来得及消痛,跟着便有光线照射到了他的脸上。他眯了一会眼睛才重新适应了外头的光,其实这时候外头的太阳光基本已经快没了,从角度来看,时间大概是下午六点多的样子。从他们昨天傍晚进入到阎王道,到现在竟然已经是一天多过去了。 陆蓥一看清了周围的一瞬说:“卓阳,那里!” 卓阳显然也看到了,一棵大树的底下佝偻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奇!”他愤怒地喊了一声跑过去,把地上的小小人儿抱起来。 “怎么样!”陆蓥一也一骨碌从小鹿背上跳下来,追过去。 卓阳在小奇的脖子、胸口、额头都摸了摸,还听了一会,这才松了口气说:“还活着,但是病了。” 陆蓥一伸手过去摸,小奇的额头滚烫,人好像已经陷入昏迷。现在已经没有工夫给他们思考为什么百里旬会把小奇扔在这里了,陆蓥一说:“得赶紧带他去看医生。” 卓阳立起身来,看向四周,过了会儿说:“这里我过去没来过。” 陆蓥一也跟着马上看向四周,四处皆是高大的树木,绿叶相接,不知此处是何处,随着暮色渐起,林中甚至飘起了薄雾。 “小鹿认识吗?”陆蓥一问。 卓阳低头到小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小鹿立马回以“嘟嘟哝哝”的喉音,过了会,卓阳抬起头来摇摇头:“小鹿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是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人了。”由此可见他们是在山林的很深处了。 原本以为出了洞穴就是一条生路,如今看来却有点太过乐观,或许短时间内他们俩还能活下来,但是小奇呢?陆蓥一没吭声,眼睛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突然开口道:“不,你知道出去的路。” 卓阳说:“什么?” 陆蓥一双目有神,坚定地看着他说:“走镖人的故事,百里旬曾经给你讲过的故事!” 卓阳也终于想起来了,他吃惊地环顾四周,并与自己脑海中记忆的那个故事相对比。从m国到c国的山野道路,迷雾弥漫的林间,一条无人经过的小路。在给陆蓥一讲故事的时候,卓阳省略了一些比较枯燥的内容,那就是百里旬曾经给他仔细描述过故事中的走镖人走过的道路的特征,卓阳飞快地看向四周,在见到两株相连的树的时候,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那个故事竟然是真实的! 比起震惊这件事本身,倒不如说更震惊于百里旬这个人!震惊于他的难测、难猜、难解!难道说他在那么多年之前就已经在布一个局?不,卓阳想,或许那只是他事到临头才信手拈来的吻合,否则就……太可怕了! 卓阳再度看了一圈四周,又抬头通过枝叶的缝隙,看了下月光洒下的角度,最后说:“走。”两人一虎连同虎背上驮着的孩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征程。 中间也曾经有走错路和险些摔下山崖的时候,但是幸运的是,第二天的清晨,陆蓥一和卓阳终于突破重重阻碍,发现了他们较为熟悉的风景。 “是镇山!”卓阳指着远处那杆从树林中透出的鲜红的旗帜,“那是部队的营房!” 两人这时才算是终于松了口气,彼此都是精神倍增,想要抓紧赶过去。然而一直有力陪伴着他们俩的小鹿的脚步却在此时停下了,老虎的口中发出“嗷嗷呜呜”的声音,卓阳听了会,立定了脚步。 “明白了。”他说,将小奇从小鹿的背上抱下,卓阳说,“小鹿不跟我们往前走了。” “啊?”陆蓥一猛然明白过来,再往前,那就是人类的地盘了。小鹿小的时候曾经和卓阳一起在镇山生活,后来被芮继明抓到了部队里,对于它来说,那里留给它的必然是不好的记忆,它在那里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它亲密无间的同伴,所以……不不,或许应该这样想,俗话里说过,“一山不容二虎”,或许对于小鹿来说,它之所以离开这里只是因为镇山是它心甘情愿让给卓阳的地盘,因此它才会默默地离开自己曾经长大的山林,去了m国那一边的金光山,去征服一个新世界! 卓阳蹲下身,忍不住轻轻抚摸小鹿的背脊,摸着摸着就把脸也埋了进去。小鹿则用它的大脑袋温存地顶了顶卓阳的脑袋,尾巴绕着他甩了甩,跟着慢慢地退开去了。 “小鹿,再见!”伴随着清越的啸声,花斑猛虎猛地转身蹿入了林中,如一道闪电,毫不留恋,很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陆蓥一走上去拍拍卓阳的肩膀:“别太伤感,莫愁前路无知己,人生何处不相逢。” 卓阳说:“嗯,你说得对,兄弟是手足,老婆如衣服,我可以残疾,但不能裸体。” 陆蓥一:“……” 卓阳:“怎么?” 陆蓥一:“其实我刚才说串词了。” 卓阳说:“其实我刚才也是胡扯,残疾不好,没法随心所欲地干你。” 陆蓥一:“…………”陆蓥一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跟这个资深……不,大师级……不,传说级流氓在一起。 ※ 远处的山林里,百里旬放下望远镜,走回到林中的空地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们到了?” “到了。”百里旬说,“黑皮怎样了?” “注射了解药和镇定剂,已经睡了。” 百里旬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男人没有说假话,然后才拉下拉链,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扔了过去:“你要的东西。” 第63节 “谢了。”男人伸手接过,摊开,手掌中乃是一枚三寸见方的赤金牌子,上阔下狭,正面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睚眦兽首雕刻,背部阳刻八字“长枪永镇,远道常宁”,底下还有两个竖排小字,蓝肃! 百里旬说:“我觉得他们俩这个水平可以了,要我来评估的话,我挺满意的。对了,你这么顶着石头的脸不累么,差不多也该卸了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男人看了他一眼:“我乐意。” 百里旬发动车子:“随便你,你们蓝家人脾气都那么怪。” 蓝戎静静地靠在车厢壁上,手里把玩着那方总镖头令牌,陆蓥一、卓阳,看来离我们正式碰面的日子不远了。 第110章 case 05-28 骨血归正 清晨, 陆蓥一按生物钟准时醒来, 睁开眼睛就看到卓阳的睡脸。闭着眼睛的男人的容貌显得柔软了不少,没那么凶也没那么流氓, 陆蓥一有一瞬想找个笔给他脸上画点什么, 后来想想算了, 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的好。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身,卓阳的手搭在他腰上, 他一动, 那只手立刻就把他往怀里扯了扯。陆蓥一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没又栽回去, 赶紧用手肘撑住了自己, 回头看看, 卓阳还睡着。他们两个人之中,陆蓥一伤得轻多了,至多是些皮外伤和饿出来的没劲儿,卓阳可是实打实地挨了淬毒的钢针, 被爆炸气流撩到, 后来又跟着小鹿跑了很远的路……陆蓥一轻轻把那只温热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拿开, 一开始这人死活不肯,后来陆蓥一给他塞了个抱枕,使了金蝉脱壳的柔身功夫,总算是钻了出来。 推开门,一缕清晨的阳光迎接了他,天空像是洗过一般的湛蓝, 阳光明媚但并不刺眼,把整座院子里的红花绿叶都照得特别明艳好看。陆蓥一打完水洗漱完,就看到芮文秀推门出来,一身外出的服装,手里还拎着个盖了蜡染布的篮子。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愣了一愣,过了会,芮文秀先笑起来:“怎么没多睡会,我还以为你们……” 陆蓥一脸皮算是厚的了,此时听了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摆摆手说:“没没,真没有。”陆蓥一和卓阳昨天回来得刚刚好,小奇无事,昨晚芮文秀和蔺春风的婚礼就得以按期举办,他们俩冒了一路险,勉强参加完婚礼都累得够呛,回去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根本没力气在人家床上滚床单。 陆蓥一说:“你怎么也那么早?” 芮文秀笑道:“都老夫老妻了,不兴那个。” 陆蓥一说:“你要出门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拎东西?” 芮文秀看了他一眼说:“也好,那就谢谢你。”两人便结伴一起走了出去。 时间还早,小镇的街上人并没有那么多,卖早点做小生意的人倒已经早早忙碌起来,有几个熟悉芮文秀的人,见了她就给她道恭喜,新娘子总是值得祝福的。 陆蓥一不知道芮文秀要去哪里,但看她是步行过去,估计地方不算远。他说:“小奇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 被百里旬莫名其妙丢弃的小奇刚开始浑身发烫,但是送到芮家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等到送到医院里查了一查,除了有点感冒着凉竟然没有任何问题。陆蓥一记得当时芮文秀的眼神里其实是有点不一样的惊奇的,但是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芮文秀说:“昨晚光顾着弄喜宴,都没能好好谢谢你和阿阳,这次真的谢谢你们帮我把小奇带回来!”说着,侧身行了个礼。 陆蓥一赶紧回了一礼说:“接镖如交命,这是我们镖师应该做的。” 芮文秀便感叹了一声:“是啊,镖师。”然后就不怎么说话了。陆蓥一跟着她走了一阵才发现芮文秀是往镇山去的,但是跟卓阳那天走的路不同,她绕过了镇山正面上部队的山路,沿着山脚走了一阵,然后才顺着条山道往上走。陆蓥一跟着她曲曲弯弯地往上走到半山腰,看到了不大不小的一片墓地。 “这是……” “芮家的陵园,家里过世的人都埋在这儿了。”芮文秀说,“今天来给先人们扫个墓,你把东西放这儿就好。” 陆蓥一把那个篮子放下了,看着芮文秀熟练地掏出笤帚清扫地面,修剪杂草,又接了水管冲洗墓碑,最后逐一给每个墓放了新鲜的果品,摆了香烛。虽然国家早就已经推行火葬许多年,但是他知道在有些少数民族聚居区还是比较尊重当地的传统习俗,何况芮继明当年的官也不小。芮文秀忽然道:“你们这次见到了百里叔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陆蓥一心想,这可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他说,“百里旬……挺厉害的,就是跟了m国一个不怎么样的政要做事,但是那个政要已经死了。”陆蓥一回来查了网络就知道了郑先生的身份,是m国内阁的宗教事务部部长,十分有野心的一个人,奉行武力治国,并被视为下任总理的有力竞争者,这个人死了,对于c、m两国的交往其实是一件好事。陆蓥一愣了愣,忽而便品出了点东西来了。 芮文秀说:“百里叔过去待我们挺好的,我爸……其实是那种挺不好弄的人。”她一面说着,一面给芮继明的墓上描字,陆蓥一看到墓碑上贴着的照片,彼时芮继明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仍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那份精干威严劲来。这是一个很镖师的男人!芮文秀说,“他面上看着和善,其实特别严格,我和卓阳小时候都没少挨他的揍,倒是百里叔总是对我们笑眯眯的,还给我们糖吃。” 陆蓥一一时有点摸不透芮文秀的意思,便没有接口。芮文秀也不在意,只是自个说道:“他十二年前走的时候,我特别伤心,大哭了一场,跑出去找他,追着他一直走、一直走,然后就走到了这里。” “这里?” “对,这里。”芮文秀说,“他从部队出来后就来了我们芮家的陵园。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在旁边看着,然后看他在我爷爷和每个人的墓前都磕了三重三轻六个响头。” 陆蓥一心里一惊,过去是允许镖师脱离原先的镖局的,但是却有一条大忌,那就是曾经做过镖师的人绝不允许落草为寇,否则镖师们不放过他,视他为败类要诛杀,当家的们也不会放过他,视他为叛主的小人,是绝不屑与之为伍的。百里旬既然是芮继明曾经当做副镖头培养的人,那他成为一名毒枭,放在过去就是犯了大忌,但是跑来芮家祖坟磕头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个放在现在的行话里叫“叩阴”。不是那些乡下神汉巫婆神神叨叨的“问阴”,《周易》中,六为阴爻,三轻三重六下响头叩坟,是给底下人交代,要出去干活了,但是干的活不能见光,因此要在这里交代清楚,之后面对阳世人,不到任务完成之时是断然不能开口的。 陆蓥一心里顿时半是迷惘半是敞亮,他觉得自己应该懂了,但是却又没有完全懂,他缺少证据,也缺少让自己这么想的那根线头。芮文秀给了他这根线头,芮文秀说:“你知道吗,小奇的身体其实天生是有点问题的。”她说了个复杂的医学术语,陆蓥一没听懂。 芮文秀说:“就是说我们芮家人先天遗传基因里有一个隐性缺陷,出现几率很小,但是每过几代,总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得这个病,以现在的医学水平,这种病不是不能治,但是手术什么做下来基本人就废了,可是有一种方法是能治好这种病的,过去也有过成功的例子。” “芮如海?!”陆蓥一脑中如惊雷电闪。他想到了先前听闻的关于芮如海的传说,这个传奇人物幼时先天体质不佳,得了一个云游道人的药方,从此以后便好了起来,甚至成为了红花镖局历史上十分出名并且神秘的总镖头! “可是小奇不是药人吗,药人不是百毒不侵吗?” 芮文秀摇摇头:“你颠倒了因果。不是成为药人就会百毒不侵,是正因为接受了百毒直至不侵才能成为药人,彼时这个人已经能与百毒和平相伴,自然就是传说中的百毒不侵了。” 陆蓥一说:“也就是说,小奇的病和芮如海的是一样的,那副治病的药方其实也是炼药人的步骤之一?” 芮文秀点点头:“其实芮家真正开始炼药人就是从芮如海开始的,他们这种带着先天基因缺陷的人配合那副方子炼药人可以达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那你们没能用这副方子治好小奇?”陆蓥一想了想,“是你们的方子佚失了?” “方子还在,只是缺一味最重要的药。” “什么药?” “如今外面已经绝种的修罗红花。” 陆蓥一的脑子里顿时清楚了,修罗红花!醧忘台下,红花绽放。竟然是……竟然是那样……这样一来,小奇身体好转的事情也完全可以解释了,百里旬他竟然为小奇治好了病,难怪芮文秀当时听说小奇身体没问题的时候会露出那种眼神。 “等等,小奇不是蓝家的后人吗?”陆蓥一忍不住喊了出来,虽然知道这不太礼貌。 芮文秀惊奇地看着他:“蓝家?宁远蓝家?怎么可能,小奇是我的孩子,自然是芮家后人。” “可是明明是因为小奇的血……”陆蓥一突地一愣,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小奇的血是在郑先生倒下之后,匕首落地后才沾染上的,但是在那之前还有别的人受了伤,一个是黑皮,一个是卓阳。陆蓥一的脑子“嗡嗡”直响,是卓阳的血令得红花绽放?难道百里旬真正想令骨血归正的……竟是卓阳? 第111章 case 05-29 结局 陆蓥一说:“文秀姐, 你说卓阳是令尊从山里捡来的?那你们后来有没有去找过他的亲生父母?”当时再怎么说已经是八十年代后期了, 再偏僻的山区都与外界渐渐有了互通,卓阳这样一个小孩怎么会独自出现在深山老林里呢? 芮文秀的手停了停, 随后又动作起来, 开始点香叩拜, 她说:“应该是找过的吧,只是没找到。当时这件事是我父亲一手操办的, 不过……” “不过?” 芮文秀说:“不过, 也可能是没了。”她说,“听你们昨天所说的话后, 我特地去查了一下家里的记载, 阿阳在芮公墓里中的暗器叫作天水针, 这种针淬了我芮家的独门剧毒,但凡中针者,不出半小时便会毒行全身,器官衰竭而死。” 陆蓥一吓了一跳:“那卓阳……” “他很快就没事了对不对?”芮文秀看向陆蓥一, 笑了笑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阿阳的血其实可以当做解药来用。” 陆蓥一糊涂了,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恐怕阿阳也曾经接受过药人的培养,我父亲当年或许早已知道他不会有回家的一天,所以是把他当作镖局的正统继承人来培养的。” ※ 陆蓥一回去的时候看到卓阳正坐在桌边看东西,桌上摊着他们从芮如海墓里带回的两样宝物,一杆折断的铁枪头, 还有一叠纸。那幅画因为浸泡过水,陆蓥一拜托芮文秀送到当地文物部门找熟人修复去了,那叠纸却因为封得很好,所以逃过一劫,卓阳现在就在认真地看那叠纸。 见到陆蓥一进来,卓阳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竟然没吭气,又低头看纸去了。 陆蓥一:“……” 陆蓥一喊他:“卓阳?” 卓阳没理他。陆蓥一莫名其妙,走过去推推他:“嗨,干嘛呢,你不是看到我了吗,干嘛不理我?” 卓阳眼也不眨地看着那些纸说:“你跟文秀姐出去也没跟我说,我就睡你旁边你也看得到啊。” 陆蓥一简直无语透顶,卓阳这思维方式还真是……不对,问题在于这种醋有什么好吃的啊!陆蓥一说:“拜托,你也知道我是跟文秀姐出去啊,那你说我跟个有夫之妇还是新婚的新娘能有什么啊!” 卓阳看了他一眼:“但是你没跟我说!”语气可认真了。 “噗。”陆蓥一一个没忍住,登时笑趴在桌上,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这个大个子其实那么的粘人和孩子气啊!卓阳看着陆蓥一笑,本来是想生气的,看着看着又气不起来了,最后叹了口气说:“算了,是我睡傻了,之前梦到还在芮如海墓里,醒过来没看到你,以为你……” 陆蓥一不笑了,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卓阳,卓阳被他看得渐渐竟然有些顶不住了,难得主动移开了目光。陆蓥一很认真地抓着他的手说:“卓阳,你放心吧,我说过不会不告诉你一声就走就不会反悔。”想了想又道,“要么现在再加一条吧,我也不会扔下你先死,反过来你也不行啊,你看悬崖我都陪你跳过了,我多情圣啊!”说着说着就不正经起来。突然,他大喊道,“喂,卓阳,你竟然脸红了啊!”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卓阳咳嗽一声说:“别闹了,我发现了点东西。” 陆蓥一见好就收,其实是怕闹大了还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赶紧说:“嗯嗯,什么?” 卓阳将那几张纸递给陆蓥一看,陆蓥一看了一阵不由脸色就渐渐凝重起来,那叠纸一多半是完全拼凑不出意思的书信,另有两张地图,书信皆有细密折痕,地图做着标记,从京城一直到陕西汉中的城固,又从城固曲曲折折,到达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名为归溪的小镇。 “信是用暗语写的,放在传信筒里绑在鸽子腿上传信,所以有这样的折痕。”陆蓥一说,“密信,陕西城固……陕西城固……曾铣王环?” 卓阳点点头:“我查来查去也只想到这样一件事。” 这就对了,嘉靖二十七年,权相严嵩为构陷首辅夏言,从官至三边总督的曾铣下手,先教唆其部下仇鸾陷害曾铣下狱,其后将夏言也拖下了水。当年,曾铣被腰斩而亡,其妻与一双幼子流放,明史称之为第一冤案。当时曾铣有个忠肝义胆的部下名叫王环,他临危受命,舍下家人护送曾铣妻子与一双幼子一路躲避追杀,风餐露宿直至流放地陕西城固,其后更照料了母子俩二十年……线索终于对上了一半。 陆蓥一说:“莫非……莫非当年蓝肃与芮如海是打算通过慈航真人显灵的手段来阻拦曾铣被处刑一事?”众所周知,嘉靖帝沉迷道术,慈航真人作为道教女真,如果出现异象,必定会引起嘉靖帝的警惕。 “但是他们失败了,被白莲教的人搅了局。”卓阳思索着说,“可是蓝肃为什么要偷盗玉慈航像呢,偷像难道也是计划的一环,陆修吾又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觉得这里头肯定还有些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陆蓥一听卓阳说着当年的事,脑子里却在不断思考别的事,他在脑子里将卓阳的相貌与那幅画中的蓝肃做着一一对比,一样刚毅的眼神,一样笔挺的鼻梁、方正的下颌、不薄不厚的嘴唇,但是蓝肃会显得更儒雅一些,卓阳则要阳刚许多,陆蓥一越看越觉得卓阳或许真的是蓝家后人。 卓阳说:“这证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芮如海当年退隐江湖后并没有立刻隐居,而是去完成了蓝肃未尽的遗愿,帮助王环一同护送曾铣妻儿前往流放地,只是王环到了城固留下了,而他……小陆?” 陆蓥一回过神来说:“嗯,什么?”他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个推论告诉卓阳,如果卓阳知道自己有可能是蓝家的后人…… 卓阳说:“我认为芮如海当年与王环挥别后,是为了护送蓝家的后人逃离危险才会一路在中国兜了大半个圈子,最后才抵达了归溪。”说到这里,卓阳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飘忽,似乎回想起了很久远的回忆,“归溪……我去过,十岁那年芮继明带我去的。”他想了会,似是若有所悟,转过头来看向陆蓥一说,“好久以前的事了,大部分都记不得了。” 其实还是有几分记忆的,天色已晚,他被芮继明牵着手走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走到底,看到一栋小小的屋子,然而屋子上了锁,从窗口望进去,里面积满了灰尘,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回去以后,他才发现小鹿也走了。从那天开始,卓阳迅速地长大了。 陆蓥一试探着说:“对了,刚刚我陪文秀姐去给芮家的祖先扫墓,她跟我说,百里旬离开部队可能是有任务在身。” 卓阳抬起头来:“出任务?”他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这么说来,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卓阳说:“是一个老兵告诉我的,说有回他在边防缉毒查到一辆过境车有问题,结果发现车上的毒贩之一竟然是他曾经入伍时的班长。那个人明明已经退伍多年了,怎么会去当毒贩呢?他说当时自己脑子里一团混乱,因而没注意到那群毒贩留了后招,结果双方火拼起来,他们不敌,好几个人死了,他当时也以为自己会死,他躲在树林里,受了伤,子弹也打光了,毒贩们在到处搜索他。” 陆蓥一想象着当时那种惊心动魄的场景,毒贩多是亡命之徒,因为判刑重,所以都格外的心狠手辣,遇到缉毒官兵从来不会留下活口。 “他运气还算不错,躲的地方几乎没什么人来,直到最后,那个班长找过来了。他们都是一个部队里受训的,这个老兵的丛林藏匿技巧其实也是那个班长教给他的,所以他想自己这次真的要完了,谁想到那个班长都快走到他面前了,却没走过来,就在他面前几步,转身走了。” “走了?”陆蓥一说,“如果是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那那个班长就是卧底吧。” 卓阳摇摇头:“不知道。那个老兵说,当时他们一队五个人只剩了他一个还活着,他也有想过那个老班长可能是卧底,但是他从那以后都没再见过这个人,于是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卧底,甚至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他说,“所以百里旬可能是有任务在身,也可能不是,一天他没有归队,我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然而他最后把小奇还给了我们至少没有酿成大错。” 陆蓥一说:“啊,关于小奇的事其实是这样的。”他跟卓阳说了小奇的病被治好的事,卓阳听着,表情便微微有了变化,陆蓥一知道卓阳很聪明,如果他能想到的事,他想卓阳应该也能很快想到。 把该说的都说完后,陆蓥一停了下来,看着卓阳,卓阳抿着唇在思考,嘴角下垂,眉头微微锁着,看起来又是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了。陆蓥一等了一会,见他没反应,便试探着说:“卓阳,你……你有没有想过……” 卓阳却在这时挥手制止了他,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想,也不用去想,我之所以今日为我,是因为我过去走过的这些路,与那些久远的人和事都没有关系。” 陆蓥一微微一震,他想卓阳已经明白了。他当时和小鹿栖身的山洞离他们后来走出林子的地方很近,那说明,卓阳在幼年时期被扔在那里或许并不是一个意外。或许也曾有人挟持着他逼得他的亲人带着前往探索芮如海的坟墓,却折在红花绽放的修罗之海又或是别的机关之中,陆蓥一既然已经知道百里旬早就进过芮如海的墓,那么如果推测在他们进去之前百里旬就已经替他们扫平了一些机关就不算离谱。这也足以解释那几句偈语为什么直到芮继明和百里旬这一代才传出来,因为芮如海根本没有给自己的家人留下关于此墓的片言半语,他只把打开墓道的机巧留给了被他带到归溪的蓝家遗族,而这也与百里旬先前所说的发现了芮如海墓中的一些传承纹丝密合。 今日的小奇,说不定就是昨日的卓阳,所不同的是卓阳失去了亲人,但遇到了小鹿,一人一虎就这么活了下来,直至被芮继明收养! 一切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也或许是无数个经过谋划的巧合之后的必然,四百年前陆家的少总镖头陆修吾和蓝家的总镖头蓝肃,四百年后在强威山庄巧遇的陆家后人陆蓥一与蓝家后人卓阳……陆蓥一想到了那幅画,想到了陆修吾在后半生再也没法押任何一趟镖,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拼命地画着一张一张又一张的玉慈航像,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扬威镖局失去了天下第一镖的挫折而消沉,却无人知道他心里真正的苦楚……他失去了心中所爱,这份悲痛撕心裂肺却无法对外宣泄,甚至连一个旁人都不能让他知道,他只能默默地把自己关起来,压抑地思念着那个人的一切,独自痛苦、独自忍受,直到最后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就油尽灯枯,魂归黄泉……也许,对陆修吾来说,死亡才是解脱,而这份死亡已经来得太迟、太迟了! 陆蓥一想着,忍不住自胸臆之中呼出了一口气,他伸手紧紧抓住卓阳,无比郑重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卓阳,我不会丢下你先死,所以你也不要丢下我,答应我。” 卓阳看了陆蓥一半晌,最后郑重地点点头:“我答应你。”他说,“小陆,我想家了,我们回家吧。” 陆蓥一点头:“好,我们回去。”他现在已经有了家了,有了真正的爱人和朋友,这是自他少年离家以来,最最幸福的时光! 第64节 第五卷·武林大会 第112章 新的委托 飞机缓缓降落在机场, 机舱内部响起柔美的女声广播, 感谢各位乘客的乘坐,请大家带好自己的行李, 按照次序走出机舱。陆蓥一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没急着动, 挑起眉毛得意兮兮地看卓阳在那儿任劳任怨地挨个给两人卸行李, 顺手还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 一旁几个空姐在窃窃私语,音量虽小, 但架不住陆蓥一常年习武耳朵好, 因此把所有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空姐a说:“看嘛看嘛,我就说那两个是一对, 不然那个高个的怎么会这么乖乖地帮另一个小白脸拿行李嘛!” 空姐b说:“什么小白脸, 那叫花美男好不好, 哎哟妈呀,我真是受不了了,为什么现在长得好的男的十个里有九个都是gay,尼玛异性恋难道就没活路了吗?” 空姐c说:“你们猜他们俩谁是0, 谁是1?” 空姐a立刻激动地说:“拜托, 这还用猜吗?那个高个子的又酷又有型, 简直man得不行,当然是1啊!” 空姐b说:“呵呵,那可不一定,你知道同志里有一个类型叫熊受吗,越是看起来高高大大的其实越可能是0!” 空姐a说:“哎,别光问我们俩啊, 你怎么看的?” 空姐c说:“下面坐着的那个是1,你别看他虽然长得精致,跟模特儿似的,其实练过。” 陆蓥一一愣,心想着,咦,难道这空姐群体里这么卧虎藏龙,随便坐个飞机都没交手就能看出哥是练过的?空姐c说:“我刚才给他送饮料的时候啊,特地……” 陆蓥一正支着耳朵在偷听呢,一把浑厚的男声却猛然响起在他耳边:“小陆。” 陆蓥一吓了一跳,差点“哇”地喊出声来,回过神来拍着胸口说:“你干什么啊你?” 卓阳挺无奈的,他今天穿个白衬衫搭西裤,较为宽松的款式遮去了他经过多年训练练出来的肌肉也掩去了几分让人不敢接近的威严,平白多添了几分儒雅斯文,因为人高,他在机舱里总不自觉地低着点头,此时他一手搭在行李架上,弯下腰,探头进来看陆蓥一,明明挺正常一动作,不知怎么在陆蓥一眼里看起来就多了几分暧昧。陆蓥一想了想,突然一伸手,揪住了卓阳的衣领。 此时机舱里的人已经几乎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俩还在位置上,卓阳本来就是要喊陆蓥一该走了,结果……卓阳说:“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陆蓥一揪着领子拉下去,在嘴唇上“啵”地响亮吻了一声。 “啊啊啊啊!” 女孩子们惊叫的声音传来,陆蓥一这才满意地松开卓阳,打了个响指说:“咱们走。” 卓阳无奈地直起身来,回头对那几个空姐歉意地一点头,然后才去追陆蓥一了。身后那几个空姐马上围了圈地讨论起来,哇哇,果然那个坐着的才是0吧,你们看那个高个脸上宠溺的表情没有,妈呀我快要被苏死啦!!! 陆蓥一要是知道自己打算拿来证明自己是上面那个的一吻坐实了他在下面的位置,他一准得哭笑不得,咳,不过其实这会要他哭也哭不出来,他只想笑。走在路上想笑,坐在车上想笑,过安检想笑,坐在飞机上还想笑……陆蓥一自己都觉得自己撞了邪了,好像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只是因为跟卓阳两个人把关系明确了、定下了,就浑身都懒洋洋得好像被幸福的阳光照成了一只小懒猫,简直想要把肚皮翻出来任人抚摸,啊啊,太可怕了好嘛! 卓阳看着走在自己身边又在那儿傻笑的陆蓥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第一次恋爱就爱上了陆蓥一这个类型,他知道他有很多的过去,有不可说的秘密,也知道他因对吃了不少苦,所以对旁人总是特别警惕,看着松松垮垮满身漏洞,其实一身钢筋铁骨几乎无缝可入,幸好,他凭着自己那股执拗劲,好吧,是死皮赖脸不肯认输的执着,终于还是能够一步步地追上去,把这个人慢慢收进自己的世界里。 卓阳其实并非一个喜欢有意无意撩拨人的男人,认识他的人对他从没有这方面的评价,但是对着陆蓥一,他总是忍不住不安,因为这个人太难、太难抓住了,他甚至觉得也许就是在自己睡了一觉、出门一趟甚至是转身的一个瞬间,再回头看,这个男人就已经不见了,像来时那么突然,背着他那口破破烂烂的背包不知又流浪到了什么地方去,所幸,他终于还是抓到了! “嘶。”陆蓥一轻轻抽了口冷气,卓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手掌,牢牢地握在掌心里。 自动传送带上,行李箱正在一口一口运出,人们伸着脖子等待着自己的行李出来,也有人在看陆蓥一和卓阳两人,他们俩的外形条件本来就比较出色,何况卓阳还长得那么高。有个女孩子似乎对卓阳挺有兴趣,频频回过头来看他,陆蓥一心里“哼”了一声,便像没骨头似地往卓阳怀里一靠,也不避忌别人的目光,把他的手拉过来环在自己腰上当支撑,然后兀自玩起手机来,实则是通过摄像头在看那个女孩子的表情。 哈哈,果然被气跑了!陆蓥一忍不住笑出声来,以前他总觉得那些谈了恋爱不分场合就秀恩爱的情侣超级讨厌,没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大概真的是太幸福了,幸福到走在大街上都会忍不住要拉住一个陌生人跟他絮絮叨叨。这陌生的情绪陆蓥一还从未体验过,哪怕是当时跟秦伟锋处于所谓热恋期的时候……咳咳,等等,怎么这个时候会想到那个名字,陆蓥一“嗤”了一声,心想真是好扫兴。 卓阳说:“小陆,我们的行李到了。” 陆蓥一懒洋洋地说:“到了就拿呗。” 卓阳:“……”卓先生任劳任怨,下一瞬一伸手就把自家媳妇给抱了起来,夹在胳膊底下稳稳地走过去,把两口大大的行李箱一手提了下来。 周围人群:“( ⊙ o ⊙)!!!” 陆蓥一忍不住捂住脸孔,但是也忍不住在捂住脸孔的手掌下面哈哈大笑。太他妈有面子了啊!笑了一阵,陆蓥一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手看向卓阳说:“那什么,卓阳,我怎么觉得咱们好像忘了什么事?” 卓阳面无表情地夹着陆蓥一,提着两口行李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说:“忘了什么?” 陆蓥一说:“就是想不起来才问你啊。” 卓阳说:“想不起来就不是大事。” 陆蓥一说:“也对。”于是两人都没再提那一茬,而在遥远的西南边境的深山里,此时某个头发乱糟糟的前小提琴王子正凄凄惨惨地跟蛇虫鼠蚁做搏斗。 “大老板、二老板,你们到底在哪里啊!!!”里奥发出的呐喊无人听到,群山静默,只有回音阵阵,哪里、哪里、哪里、哪里! 下出租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陆蓥一扯着箱子跟卓阳说:“要不,咱们去外面吃个饭再回去吧。” 卓阳说:“你想吃什么?” 陆蓥一就在那儿扳着指头算:“火锅、牛排、烤肉、烤鱼、米线、麻辣烫、拉面、冷锅串串、柴爿馄饨……” 卓阳说:“就这些?” 陆蓥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拜托,我是在告诉你可以吃哪些东西,让你帮着一起选。” 卓阳说:“你想吃就都吃好了。” 陆蓥一笑眯眯地把手搭在卓阳肩膀上,人也靠过去说:“二老板,你以为咱们公司现在盈利有多少啊?” 卓阳也眯起眼睛,盯着那副近在咫尺湿润红艳的嘴唇,问:“那大老板,你究竟是想吃什么呢?” 陆蓥一想了半天说:“咳,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吃你煮的东西好了,反正你做的好吃。”话没说完,就被卓阳按着后脑勺,吻了上来,“喂你……” 风轻轻柔柔的,将花瓣洒落,陆蓥一被卓阳温柔地吻了一会,忍不住就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卓阳松开了他,陆蓥一抬起脸来,见卓阳正看着他笑,一下子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说:“你笑什么啊?” 卓阳说:“笑你肯喂我呗。我也觉得回家吃东西好,早点弄完,早点洗澡,早点上床。” 陆蓥一一口气呛到气管里,猛然就咳嗽起来,说:“你咳咳,你你……咳咳咳……” 卓阳放下行李,有点好笑地给他拍抚背脊说:“你紧张了?” 陆蓥一立刻不服气了,瞪着眼睛说:“谁紧张了,咳咳,妈的,我又不是小处男!” 卓阳挺理直气壮地说:“但我是啊。” 陆蓥一:“……” 陆蓥一说:“你是小处男,为什么我要紧张?” 卓阳看了陆蓥一一眼,说:“算了,不说了。” 陆蓥一反而被他挑起了兴趣,不怕死地一跃跳上了卓阳的背脊,扒着他的脖子说:“快说快说,为什么你是处男我要紧张啊?” 卓阳将他背好了,空出一只手把两人份的行李都提好了,一步步走过日日保全外头的门道说:“你当然要紧张。” 陆蓥一还是想不明白,说:“为什么?” 卓阳伸手掏出钥匙,打开了外面的大门,一股蔷薇的香气扑来,令人不由得愈加陶醉,陆蓥一甚至都没发现日日保全的客厅里此时亮着灯火,还有人影坐在其中,他全副心思此时都在卓阳那个谜题上。 “因为啊,”卓阳走过庭院,打开里面的门,转头在陆蓥一的唇上吻了一下说,“因为积累了好几十年的存货今晚都得交代在你身上啊。” 陆蓥一:“……” 陆蓥一整张脸都红了,忍不住咳嗽一声说:“得了,就你那点斤两,小心被我今晚榨……干……”陆蓥一猛然发现了不对,他抬起头来,就见日日保全的迎客厅里人头攒动,七八张面孔和他与卓阳两人面面相觑。 赵远捂着个脸,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抓着墙说:“大老板、二老板,我给你们发过短信的,说有客人在等你们。” 李烟烟:“哎呀,咖啡凉了,我去给你们倒咖啡。” 房立文:“我……想起来有个实验标本差不多该取出来观察了。”一溜烟跑了。 李景书咳嗽一声,端端正正地站出来说:“容我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鄙公司的老总,陆蓥一陆总,卓阳,卓副总。” “陆先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从沙发上立起身来,灯火里笑得璀璨无比。陆蓥一看了一阵才想起来那是他在某个雨天遇到的保时捷抛锚男,这男人姓什么来着,姓……对了,是兰。 陆蓥一说:“你好,兰先……” 话还没说完,却听那个兰先生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呵呵,我还真是想不到,这公司竟然是你开的!”声音虽然也算不错,但是口气怎么那么冲呢? 陆蓥一掏了掏耳朵说:“您哪位?” “你!”那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激怒了,拨开那个姓兰的站了出来,“你给我看看清楚!” 陆蓥一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方才对卓阳说:“放我下来。”卓阳不明所以,但是仍然察觉了陆蓥一此时的变化,他犹豫了一下,把陆蓥一放下地,陆蓥一便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到卓阳身边,对着男人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秦伟锋秦先生。” 第113章 鸡同鸭讲 秦伟锋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 最后却没说出口。姓兰的挺惊讶地左右来回看了陆蓥一和秦伟锋两眼说:“怎么,陆先生和秦先生以前认识吗?” 陆蓥一笑笑说:“啊, 算是熟人吧。”他一副自然得不得了的商业应酬做派, “不好意思三位, 让你们久等了,那咱们到里头会议室里详谈吧。”又转头对卓阳说, “阿阳, 你把行李搬上去就过来开会。” 卓阳看了陆蓥一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拎起两个行李箱上楼去了。秦伟锋的目光一直盯在卓阳身上, 一副恨不得把他后背烧出两个窟窿来的样子, 直到始终依偎在他身旁的孟小冬拽了拽他的胳膊才回过神来。秦伟锋看了孟小冬一眼,突然脸上就露出了个微笑,他猛地上前一步伸出手说:“陆先生,咱们真是好久不见啦。”“陆先生”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陆蓥一并没有多看那只手一眼, 他伸出手与之有力却不失礼节地一握即放说:“幸会幸会, 那么请三位……” 秦伟锋却装出一副突然想到的样子说:“呀, 都忘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私人助理兼法律顾问兰承荣,他你已经认识了,这位,”他拉过孟小冬,特意揽着他的腰身温柔地说道, “这位是我的爱人,小冬。” 陆蓥一看了孟小冬一眼,笑了笑:“你好小冬,很高兴认识你,我姓陆,陆蓥一。” 孟小冬显然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听言脸色立刻就变了,他看了看秦伟锋,秦伟锋却给了他一个甜得发腻的笑说:“小冬,快跟陆先生打个招呼。”孟小冬只得尴尬地应了一声:“你、你好。”便不再吭声了。 陆蓥一收回目光说:“那咱们进去吧。”说完不再看秦伟锋一眼,走到前头带路去了。秦伟锋看着陆蓥一的背影心里暗暗得意,他想着这一局终究是他胜了,陆蓥一此时心里一定是十分难受了,所以才不敢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所以说,脑补太多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卓阳放完行李箱下来,推门进去就看到陆蓥一正在倾听兰承荣讲述事情经过,孟小冬依偎着秦伟锋不知道在想什么,秦伟锋则两个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陆蓥一直看。卓阳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拖了张椅子坐过去,刚好挡住了秦伟锋的视线。 “先喝点牛奶。”卓阳才坐下就把陆蓥一手里那杯咖啡拿过来,改换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见陆蓥一哀怨地盯着自己,卓阳忍不住有点好笑,说,“你还没吃晚饭呢,别喝那些伤胃的东西。”陆蓥一只好苦哈哈地接过牛奶喝了一口,自觉自己简直像个幼儿园小朋友被老爸管住了。这么稍稍一想,不由得就在脑子里把油门踩了一下,险些就要飙起车来,还好他及时刹住了。 陆蓥一清了清嗓子,对卓阳说:“刚刚兰先生才说了秦先生和孟先生两位被骚扰的事情。” 兰承荣马上说:“要不我再跟卓先生复述一遍?” 陆蓥一说:“没关系,我记了要点了,他看一下就好。”说着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卓阳,卓阳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大致上明白了是怎么个事,原来是秦伟锋和孟小冬从半个月前开始屡屡被骚扰,先是骚扰电话、骚扰邮件,慢慢地越来越严重了。七天前,孟小冬出门买熟食,感觉被人跟踪了,回头竟看到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在盯他,他吓得跑进了大商场,借着人群才甩脱了那两人。后来跟回家的秦伟锋一说,两人便立刻报了警,警方受理了案子,并且听孟小冬的描述画了像,答应会跟进调查,但是至今都没有任何后续进展。骚扰却还在持续,现在就连秦伟锋都觉得自己上下班似乎有人跟踪,家里的别墅好像也被盯着了,有一晚警报系统半夜大叫,下楼一看,本该关着的一扇窗居然被打开了。 陆蓥一说:“那扇被打开的窗是哪一个房间的,是不是底楼餐室的?” 兰承荣愣了一下,看了下自己手里的笔记本说:“不是,是衣帽间的。” 陆蓥一皱了下眉头:“衣帽间?” 秦伟锋插嘴道:“以前的确是餐室没错,后来小冬需要个衣帽间,所以改建了一下。” 陆蓥一恍然大悟,嘴里“哦”了一声,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秦伟锋说:“我们那房子的装修都好几年了,太旧了,所以我让人全部重弄过了,跟以前可完全不一样了。”语气里莫名带着几分挑衅的意思。 卓阳飞快地看了这个人一眼,转回头来,没吭声。陆蓥一则根本像是没听到,继续问兰承荣:“那么警报是半夜什么时候响的,是两点前还是两点后,响了几声,响了多久?” 兰承荣看着笔记本说:“是半夜两点响的,响了……几声?”他看向秦伟锋和孟小冬两人,这个问题他可是第一次听说,就连警方都没问过。 孟小冬轻声开口道:“响了三声,两声短的,最后一声持续了大概有十多分钟。” 陆蓥一摸着下巴,又说了一个字:“哦。” “哦是什么意思?”秦伟锋问,“陆先生,你想到什么了?” 陆蓥一说:“没,暂时信息还不够呢,我只是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他问孟小冬,“云水小区内部最近有没有装修过,特别是绿化植物有没有改过?”见孟小冬摇了头,他在笔记上写了几笔,又问,“那你还记得自己在家里收到骚扰电话大多是什么时候吗,你是电话响几声接起来的?还有电脑收到骚扰邮件是楼上还是楼下的电脑?” 第65节 孟小冬正要回答,秦伟锋却突然把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开口道:“陆先生!”一直被陆蓥一忽视让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忍不住就声调高扬了起来,他说,“陆先生,不,陆总,我们这次来是想要雇佣私人保镖,你怎么老是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可是听承荣极力推荐你们这家保全公司才来试试看的,要不然,凭我的身份地位要找什么样的保镖没有?” 陆蓥一抬起头冷冷看了秦伟锋一眼,那一眼是秦伟锋完全陌生的一眼,不似刀剑冰霜,那是一种完全胜券在握的游刃有余,既冷静又沉着,令人对上那双眼便不由得心头一跳!秦伟锋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来,眼前这个真的是他认识的陆蓥一吗,不,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见过这样的一个陆蓥一?是在什么时候呢?秦伟锋忍不住思索起来。 陆蓥一淡淡道:“秦先生,我们是打开门来做生意的,欢迎你们来也不会强求你们留,把具体情况了解清楚是我们公司接受委托的必要步骤,如果我们将来确定合作了,我自然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我刚才问的那些问题都有什么目的,可是如果你不信我们,那我看我们也没有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他站起身来说,“阿阳,送客吧。” “陆蓥一你!”秦伟锋跳起身来,显然是被气到了,他说,“你别以为你……你……”他本来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是在接触到卓阳阴沉下来的脸色后,猛然就憋了回去,过后却又马上为自己这怂包的举动而生气了。秦伟锋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对陆蓥一动手,卓阳却早已往前跨了一步,牢牢将陆蓥一挡在身后。 “秦先生!” “锋哥!” 孟小冬和兰承荣同时出声,想要拉住秦伟锋。陆蓥一轻轻拉了拉卓阳,卓阳看向他,却见陆蓥一冲他眨了眨眼睛,脸上丝毫没有一点紧张或是激动的情绪,卓阳皱起眉头,陆蓥一又拉了拉他,讨好地在后面捏了捏他的手,卓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身去,但却将陆蓥一那只手牢牢抓在手里。陆蓥一抽了一次两次,没能抽出来,只好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把那只手背在身后由他攥着,转而对秦伟锋正色说:“秦先生,以公对公,我能说的真的都已经说了,您要是觉得还不满意,那您真的可以不必用我们的。您看我们这公司其实挺小的,而且做我们这一行最讲究的是一个信任,如果心有嫌隙,是合作不到一块去的,相反还会带来危险,这样对你我就都不好了。”陆蓥一这番话委实说得是很客气了,当初对房立文托镖时的犹犹豫豫他可是一点都没留情面,但是对秦伟锋他就不敢这样。这并不是因为陆蓥一对秦伟锋还有什么感情,实在是他太了解秦伟锋那烂性格了,生怕他态度太硬,这争强好胜的二世祖就要跟他杠上。 然而陆蓥一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给秦伟锋造成了另一个误解,秦伟锋觉得陆蓥一这是在跟他变相地抱怨发脾气,说公司小是在说自己过得不好,说有嫌隙则是在怨他跟孟小冬的事,秦伟锋秦总这么华丽丽地一脑补,之前陆蓥一那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行为反而又变得可爱起来了,于是反而和缓下了面色说:“算了,我刚才也是有点急躁。” 陆蓥一挺高兴的,赶紧说:“没事没事,那我让……”本来想说让卓阳送你们出去,却听秦伟锋也挺高兴地说:“那这件事就委托给你们了,我今晚回去让佣人先布置一下,小一你明天就搬过来住吧。” 第114章 心意相通 陆蓥一拿了衣服走进浴室, 回身正要锁门的时候, 手却停住了。 要不要锁门呢,他想。刚刚送走了秦伟锋那群人, 卓阳给他做了简单的晚饭, 两人一起分吃完了一碗意大利肉酱面, 这会卓阳还在下面收拾,他就先上来做准备了。准备什么?还用问么?陆蓥一“嘿嘿”地傻笑起来, 他鬼鬼祟祟地探头出去看了看, 然后决定不锁门了。 反正他跟卓阳已经两情相悦,刚才回来路上也都有了那个那个的意思, 加上刚才秦伟锋闹了那么一出, 他才不信卓阳这小子没反应呢!陆蓥一想到这里倒是真的稍稍犹豫了一下, 卓阳那家伙体格那么健壮,会不会太猛啊?陆蓥一想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处男都是没什么技术可言的, 要是到时候玩脱了可就不好了。他把毛巾一丢, 苦着脸坐到马桶盖上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没一会就想,算了算了,到时候他想办法掌控主场就行了,万一那只“野兽”真的失去控制,他就当……就当是为爱做奉献了! 嗯,陆蓥一这么自己决定了, 便站起身来,高高兴兴地开始脱衣服。穿衣镜里映出他漂亮的裸体,身材比例匀称得当,胸肌腹肌要啥有啥。陆蓥一脱裤子的时候还低头看了看自己下面,咳咳,居然已经有点抬头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男人嘛,本来就是下半身动物,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还冷静淡然那不叫君子,那叫性功能障碍! 高高兴兴地跳进浴缸,陆蓥一开始给自己清洗,洗完头发洗脸孔,洗完脸孔洗身体,洗完身体……嗯,清理一下那个部位。从开春后来到蔷薇山庄,他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完全没有过过性生活,再往前数,跟秦伟锋当时也已经处于同床异梦的状态,如今重新开发起来竟然都有些不习惯了。 陆蓥一一边哼着小曲给自己洗洗刷刷,一边偷偷摸摸地看门口,心想卓阳现在在干嘛呢?碗应该洗完了吧,桌子应该擦好了吧,东西应该都摆放好了吧,他怎么、他怎么还不上来呢? 陆蓥一洗了半天,又泡了半天澡,闭着眼睛躺在浴缸里的时候什么绮思都出来了,比如被蒙着眼睛亲吻啦,被按在浴缸里深入浅出啦等等等等,结果等得一缸水都凉了,特地摆出来的性感姿势都僵硬了,卓阳还是没出现。这下子陆蓥一觉得有点不对了,他迅速爬起身来,因为腿麻还差点摔了一跤,擦干自己,穿好浴袍,就这么真空地跑了出去。整个蔷薇山庄里静悄悄的,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在。 什么情况?陆蓥一拉开门看了看,走廊上的灯亮着,但是一点杂音都没有,房立文和李烟烟的房间灯都关着,似乎出门了。陆蓥一又走到阳台上往下看,本来李景书这时候一般都会在院子里收拾,但是这会也不见了人影。底楼倒是灯火通明,但是听不到一点人走动的声息。真是见了鬼了,臭小子到底在干嘛呢! 陆蓥一心想,匆匆忙忙跑下楼去看,又到前院后院转了一圈,结果一个人都不见!他想了想又跑上三楼,不管什么时候,张雪璧那宅男都应该在,结果等到陆蓥一推开张雪璧的城堡一看,竟然连他都不见了!陆蓥一这下子是真的有点心里打鼓了,这什么情况啊,难道他在等着卓阳的时候被扔进了一个异次元?还好,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底下传来了大门开合的声音。陆蓥一从阁楼窗口探头出去看,就见卓阳抱着两口大箱子,拎着数个大袋子悠悠闲闲地走了回来。 陆蓥一:“……”陆蓥一一下子就气着了,他满心以为卓阳跟他一样急切地想要拥抱彼此,一分钟也等不了,谁想到他在这儿忙着想入非非,人家跑去超市购物去了。陆蓥一气得,跑回自己房间,坐在床上生闷气。 楼下传来开门声,然后是塑料袋整理的声音,再接着才是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过了会是隔壁开门的声音,脚步声走入,两口箱子放下。卓阳又磨蹭了一会,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然后才过来敲陆蓥一的房门,喊:“小陆。” 切,不是说过以后都喊媳妇的吗,怎么这会又改口了?不对,刚刚面对秦伟锋的时候也没喊!陆蓥一挺幼稚地生着闷气,没好气地说:“进来。” 卓阳推门进来,就看到陆蓥一穿着浴袍坐在床上,两个腿盘在身前,浴袍下摆敞开了不少,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他不由得楞了一下,问:“怎么了?” 陆蓥一说:“没什么!” 卓阳看了看他的头发、浴袍,想了想,突然就笑了起来。听着爽朗的笑声里夹带着令人莫名心跳的暧昧,陆蓥一一下子就脸红了,说:“你笑什么笑!” 卓阳走过去,坐到陆蓥一床边,陆蓥一生气地往里缩了缩,突然意识到自己下面什么也没穿,赶紧把浴袍下摆扯好了,不给那个混蛋看!卓阳伸出手,似乎想要摸陆蓥一的脸,陆蓥一避过了,说:“干嘛,别动手动脚的。” 卓阳说:“我刚刚洗完碗筷出去了一趟,景叔他们前几日接了个case,晚上要过去干活,所以我开车送他们过去。” 陆蓥一心想,态度还算不错,但是不是有赵远在嘛,有赵远在你开个毛线的车啊!卓阳却说:“刚好我自己也有点东西要买,便利店里没有,所以我就顺便送他们过去和去超市购物了。没跟你说是我的错,我道歉。” 卓阳这么一说,陆蓥一就生不出气了,回过头想想还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肚鸡肠。啊,对啊,陆蓥一楞了一下,还真是……他想,自己矫情个什么劲啊,都快三十的男人了。这么一想,陆蓥一的气登时消了不少,摆摆手说:“算了算了。” 卓阳却抓住了陆蓥一的手,那只手刚刚被洗白白,指节修长还香喷喷的,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 “哎你!”陆蓥一喊。 卓阳说:“你不问我刚才买什么了?” 陆蓥一心想能有什么便利店买不到非要去超市买,无非就是菜啊生活用具什么的,谁知道你买什么。卓阳却站起身来,突然一弯腰,把陆蓥一用公主抱的姿势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陆蓥一吓了一跳,说:“你干嘛?” 卓阳说:“到我房里去。” 陆蓥一说:“不去!”卓阳已经飞快地把他抱到了隔壁,速度简直让陆蓥一怀疑自己找了个闪电奇侠。 卓阳说:“我给你看我刚刚买了什么。” 陆蓥一觉得这句话好幼稚啊,就跟小学生炫耀自己新买的贴纸似的,事实证明,卓阳卓副总的确不是小学生。陆蓥一看着墙边摆放的两口箱子和箱子外头打的logo,整个脸色都变了,他说:“你你你你……”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卓阳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牌子什么口味的安全套和润滑油,所以多跑了几家,买了七个牌子凑了两箱。” 两箱……陆蓥一恍惚了,一盒24只,要用到什么时候去,他妈的他好像看到居然还有纪念版精装礼盒?! 卓阳似乎觉得这样打击陆蓥一还不够,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回来的路上刚好路过一家情趣商店,我又去买了点玩具,服务员给我推荐了好多,你喜欢兔女郎内衣吗,跳蛋呢,乳贴呢,按摩棒喜欢什么样子的?” 陆蓥一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尼玛自己为什么要找只“野兽”当伴侣啊,他压根就不是人类的思考模式啊!! 看着陆蓥一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卓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因为被他抱在手里,陆蓥一都能感觉到他胸膛内部剧烈的颤抖了。陆蓥一拿开手,盯着这家伙看,看着看着终于回过神来了:“你小子骗我是不是!是不是!” 卓阳哈哈笑着,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边,把不停挣扎的陆蓥一往床上一扔,整个人罩了上去说:“你刚才是不是怕了?” “怕?怕个p!”陆蓥一气得满脸通红,这家伙太可恶了吧!他说,“卓阳我告诉你,哥长到这么大就没有怕过什么人什么事!” “可是我怕过。” “啊?” 卓阳低下头来,深黑色的眼睛是满满浓浓化也化不开的深情。他抓起陆蓥一的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吻过去,边吻边说:“我以前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但是遇到你之后,我怕了很多次。把你一个人留在机场垃圾车后面的时候我怕,让你一个人应付hg杀手的时候我怕,景叔出现说要带你回去的时候我怕,跟你在游船上走散和你被百里旬的用枪指着脑袋的时候,我怕、很怕……”他说一句便在陆蓥一的手上吻一下,慢慢地便移过去,开始吻陆蓥一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 “我怕了太多次了,这是以前的我从来没法想象的,做我们这一行不能有弱点,但是不知不觉你就成了我最大的弱点和软肋!” 陆蓥一被卓阳亲得太舒坦了,这句话经过他的耳朵里虽然似乎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却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卓阳停下来,看着陆蓥一:“小陆,你知道当在芮如海墓里我什么也看不清了的时候我有多怕吗?我并不是怕死,可是我怕我从此就要留在那个黑漆漆的世界里,再也看不到你也再也不能保护你,我怕得不得了!” 陆蓥一回想起那时候卓阳紧紧拉住他的手,他在那一刻显得那么无助,陆蓥一现在有点惭愧自己当时只想到谁上谁下的问题了,他好容易腾出嘴来,轻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阿阳。”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男人有些长长了的头发。真是的,到底是多硬的脾气,都这个长度了,头发还那么扎手。 卓阳深深吸了口气方才说:“但是我最怕的还是你当时跟着我跳下悬崖的那一刻。”他闭了闭眼睛,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试了几次,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蓥一主动凑上去,亲了亲卓阳的嘴唇:“算了,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别说了。” 卓阳这次没有放开陆蓥一,而是主动地追了上去,紧紧抱着他索吻。陆蓥一仰起脖子,被他亲得神魂颠倒,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那么容易动情,只是这种程度的接触而已,整个人就已经像是到了高潮,下面更是胀痛得厉害。 卓阳过了好一会才松开他,然而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眷恋地亲着陆蓥一的嘴唇。“媳妇儿,”他说,“你是我好容易追到的媳妇儿,没有人能从我手里抢走!” 陆蓥一有点不好意思,说:“是是是,没人能抢走,本来也没什么人来抢。” 卓阳冷哼了一声说:“你是真当我不介意刚刚秦伟锋的事?” 陆蓥一马上抬起头来问:“你介意?你吃醋?真的?” 卓阳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温柔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他说:“你自己来体会一下我有多介意吧。” 第115章 重返故地 陆蓥一半睡半醒间听到一个嘈吵不停的声音, 叮铃铃——叮铃铃——好烦啊!他下意识地想要往更温暖更深的地方缩过去, 然而那温暖的所在却忽而退开了,他想要伸手去抓, 但是没抓着, 手里先被塞进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然后是脸上被温热的东西碰了一下。叮铃铃的声音终于停了,他耳朵里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了卓阳的声音, 再过一会, 整个房间里便都安静下来了,陆蓥一满意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塞到了被子里, 继续睡了过去。 …… 陆蓥一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是, 天都没亮呢, 再多睡会,他妈的昨晚简直累死了;第二反应是,虽然累,但是好……好爽!陆蓥一把半个脸蒙在被子里, 像只偷了腥的猫得意地笑。昨晚真是……哎呀……如果不是跟卓阳相处了一年没见他找过人干那事, 如果不是发现他连扩张都不会, 陆蓥一真不会相信这家伙是个处男,处男技术有这么好的吗? 陆蓥一想到昨晚过得,脸登时就变得红彤彤的,不是羞的,是兴奋的!所谓从身到心都契合,大概也就是这样了。陆蓥一都想不起来他和卓阳昨晚到底做了几次, 反正卓阳还真是没说谎,二十多年的存货涓滴不漏全交他那儿了。两人把各种姿势都试了一次,拜两个人都是练家子所赐,不论是身体的柔韧度、持久力和爆发力都几乎可谓旗鼓相当,在床上火花这么一撞,几乎能把房子都烧了。陆蓥一心想,卓阳昨晚这是故意把所有人全拉出去的吧,要不然他们俩闹成这样,他都把嗓子喊哑了不知道要被砸几回门。 这么美滋滋地回味了一会,陆蓥一终于是把脑子转到了正路上,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下来,但是被塞进来一个大大的毛茸茸的大老虎玩偶,陆蓥一一回头看到那张卡通脸,简直快笑死了。想必卓阳应该是起床准备早餐去了,他想着,慢慢地撑着床坐起身来,嘶,腰的负荷倒还真是有点大…… 陆蓥一慢慢地坐起身,然后把床头的手机拿过来,一看,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再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仍然是19:48分。陆蓥一傻眼了,他把一天都睡过去了?今天可还说好了要去秦伟锋那儿的呢! 一心想着多赚点钱贴补家用的陆总立马不干了,飞快地爬起身来,冲进浴室里又飞快地冲出来。卓阳肯定是帮他清洗过了,否则身体不会那么清爽,陆蓥一洗漱完毕一面蹬鞋子一面就往外冲,冲到一半又冲回去,刚刚发现原来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桶,底下还压着一张纸。陆蓥一将那张纸抽出来看,典型的卓阳笔迹,笔锋凌厉,银钩铁画:“我已去秦伟锋处,你吃过饭后慢慢过来,不急。”落款是卓阳,时间则是中午十一点半。 陆蓥一哀叹一声,反正已经迟了,便真的坐下来,打开保温桶吃东西。里头是一碗炖上了的鸡汤清粥,另外还有一些馒头什么的。陆蓥一吃完后打开门出去,正好跟个破衣烂衫,满脸漆黑的人撞上,彼此都愣了一愣,下一秒,对方就“哇”的一声哭着扑上来了。 陆蓥一赶紧往后一闪,警惕道:“谁!” 黑人哭得更起劲了:“是我啊,大老板,里奥,里奥·隆巴迪!” 陆蓥一脑袋里“叮”的一声,电灯泡点亮了。好嘛,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和卓阳把什么给忘了,他们把里奥,把这么一个大活人给忘在m国了……看着里奥满身又脏又臭,手上脸上还给叮了好几个大包,完全没有了之前小提琴王子那风度翩翩优雅自若的样子,陆蓥一心里还真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家伙。 里奥抱着陆蓥一的大腿正要哭,就被人从后面拎了起来。 “景叔。”陆蓥一喊。 李景书笑眯眯地:“少爷,昨晚睡得还好吗?” 陆蓥一:“……” 李景书了然地笑笑:“卓少爷刚才才来过电话,估计你这会儿要醒,让我提醒你给他带点换洗衣物过去。” “啊?” 李景书说:“秦老板雇佣我们做24小时贴身保镖,卓少爷和你一起。” 陆蓥一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卓阳这家伙果然是很介意、很小气啊,但是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于是他又转身回房去收拾了些他和卓阳的日用品,下楼安抚了一下正在狼吞虎咽吃东西的里奥,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云水小区离陆蓥一的日日保全有一定距离,陆蓥一喊了赵远送他过去,不过赵远送他到了小区门口就停下了,一来是云水小区作为一个高档小区出入车辆查得比较严格,二来赵远手头也还有一单case在做。 “有个银行经理五天前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他的家人委托我们找到他。”赵远说,“这几天我和老房都会在那里,烟烟暂时是机动人员,如果有什么急事,老板可以打我们电话。” 陆蓥一点点头:“去吧,为公司多多地赚钱吧!” 赵远说:“我知道的老板,大家伙一定努力赚钱好喝您和二老板的喜酒!” 陆蓥一哈哈大笑:“真调皮啊你!” 送走赵远,陆蓥一转回身来,看了看云水小区的门头。跟一年前比,这里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经过门房,正要往里走,却被人喊住了:“陆先生!”来人惊喜地喊着就跑了出来,陆蓥一一看,还真是巧,仍然是那个当初见证了他与秦伟锋一刀两断的门卫小李。 小李走出来,将陆蓥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陆蓥一手里提着的旅行包上,高兴地说道:“陆先生,真的是你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陆蓥一说:“啊?” 小李说:“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说出去旅游吗,后来我就被公司调到其他小区去了,也是这一阵子才调回来的。”他说着,压低了声音说,“陆先生,本来这事不该我说,可是你们家秦先生他趁你不在找了个……找了个男狐狸精!”接着就絮絮叨叨地跟陆蓥一告了孟小冬好多状,什么眼睛长在脑袋上,什么矫情装逼等等。 陆蓥一听得哭笑不得,好几次想插话却都插不上嘴。小李最后欣慰地看着陆蓥一说:“陆先生,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个狐狸精我们都不喜欢他,还是你和气,我们全体保安都支持你!” 陆蓥一心想虽然很感谢,但是你们全体保安支持我算怎么个意思啊?他正要跟小李说道个清楚,却听身后传来“叭叭”两声轻轻的喇叭鸣声,回头一看,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身后,车窗摇下来半截,探出了兰承荣的英俊脸孔:“陆先生,咱们真是有缘分。” 陆蓥一愣了一下道:“是啊,这么巧又遇上了。” 兰承荣道:“我正要去秦总那儿,捎你过去吧。” 陆蓥一忙道了谢,走前还不忘跟小李说:“小李,那矫情的真不是狐狸精,人家现在是正室,我呢,现在男朋友也不是秦老板了,是那个……你今天应该也看到了吧,个子高高的,长得可帅可man的,嘿嘿。”说完朝目瞪口呆的小李挥挥手,坐上兰承荣的车走了。 车辆起步后,兰承荣似是有意无意地道:“陆先生今天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了,这么容光焕发,不知道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陆蓥一赶紧把副驾驶坐上的镜子翻下来看说:“有这么明显吗?”镜子里的人笑眯眯的,柔软的黑发覆盖在白皙的脸庞上,嘴唇红润,确实是瞧着特别喜气的样子,他说,“私事私事,哈哈哈。” 兰承荣说:“哦,那我就不……” 第66节 陆蓥一说:“其实我跟卓阳处对象了。” 兰承荣:“……”陆蓥一怀疑兰承荣的心里在说“妈的智障”,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啊! 车子沿着林荫大道往里驶入,陆蓥一不久便专注地看起车窗外面,车子里静了下来,兰承荣静静地开着车,只是偶尔会用眼角余光注意一下陆蓥一,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一抹笑。经过一个岔道口的时候,陆蓥一突然道:“麻烦你在这里停一下。” 兰承荣把车子停在路边说:“怎么了,陆先生,还没到呢。” 陆蓥一打开车门下去,说:“我那包麻烦你帮我带过去,我从这儿走着过去就行。” 兰承荣说:“走过去?” 陆蓥一摆摆手:“嗯,待会见。”便不再跟兰承荣说话,兀自拐进了一条小道。兰承荣望着陆蓥一的背影东一拐西一弯,很快消失在绿荫丛中,不由得笑了笑。他关上车窗,把音乐开到最大,哼着旋律把车开走了。 第116章 欣然应战 云水小区作为一个给有钱人居住的高档小区, 环境自然弄得十分不错。虽然此时还是冬季, 然而四下不见任何萧索景象,终年常绿的树木和耐寒的腊梅虎刺梅等景观花卉植物点缀着道路两侧, 时不时还能见到从绿树丛中探出头来的漂亮的装饰雕塑, 有时是猫, 有时是狗,有时又是不知名的抽象作品。 陆蓥一下车行走自然不是为了观赏景物, 他沿着步道走了一阵便穿行进入了一片绿地, 这是一个类似小区花园的地方,装饰着长椅、秋千等物, 一座喷水池不间歇喷射着潺潺清流, 还有彩灯映照其上, 五光十色,十分好看。陆蓥一从进入这里开始便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态度,他一步一步看着脚下地面慢慢地走过去,数到第二十步, 他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 然后拐弯, 接着走,又十五步,出了那个绿化景区,眼前是一栋地中海风格的豪华别墅,他从别墅门前走过,看了眼别墅门口竖着的邮筒, 再往前走二十步,拐弯,是一排灌木丛,陆蓥一走到一处明显重新漆过的篱笆处停下来,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甚至用手捻起土闻了闻,直起身的时候若有所思。 他就这样一会走,一会停,大概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秦伟锋的别墅,这已经是小区最里面的一排别墅了,私隐性不错,小花园旁边竖着根装饰木柱子,一旁还有一堵花墙,墙头上长着一种不知什么植物,在冬天里还开着玫红色肉鼓鼓的细长花朵。 陆蓥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然后顺着花墙绕到了别墅后头,秦伟锋的别墅底楼有数个房间,其中餐室、客房、卫生间、小书房的窗户都是对着后面开的,别墅后头再过去就是一片小树林了。陆蓥一左右看了两眼,忽然退后几步,助跑后灵巧地伸手一撑,长腿一掠,轻轻松松地就翻过了外面的篱笆。落地后,他一面注意留神看着地上,一面小心往里走,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经过卫生间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蹲下身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墙面,伸手摸了摸卫生间的外窗台,然后才走到餐室那儿。此时餐室的窗户都紧紧闭锁着,没有拉窗帘,可以看到里头摆放的欧式餐桌,桌上的水晶瓶里插着一束鲜艳怒放的真花。 陆蓥一其实算个蛮粗糙的人,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并且还是个“武夫”,他过去跟秦伟锋在一起的时候为了配合后者的喜好,也摆过个陶瓷花瓶,但是花瓶里永远都只有假花,还不带换的,所以这个真花加水晶瓶显然是孟小冬的审美。陆蓥一开小差想,孟小冬这性格跟秦伟锋那个闷骚男其实真挺合适的。他本要细细检查餐室的窗户,但是凑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明白自己不用查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痕迹。正在这时,陆蓥一听到别墅前面传来了一片喧闹声。 “打啊,打他!” “我操,有什么了不起的,头儿,给他点颜色看看!” “对,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陆蓥一眉头一皱,飞快地绕到屋子前面去,只见别墅前头的空地上此时站了一堆人,但是鲜明地分成了两个阵营,其中一边满是黑西装黑西裤的彪形大汉,就算在晚上还戴着装逼的墨镜,另一头则只有一个人。 “阿阳!”陆蓥一喊。 原本浑身散发着肃杀气质的男人转过头来,立刻就像是坚冰遇到了春风一般,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虽然他依然维持着无懈可击的防守姿势,但是眼神和上勾的唇角都代表着他心态上的变化。 “你来了。” “干什么呢?”两个人同时问出了口。陆蓥一顿了一下,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对峙,准备打架。”卓阳回答得简单明了。 陆蓥一看了一眼那群壮汉,心里大概也有了了解,多半是秦伟锋要么不放心他们公司要么就是在找到他们之前曾找来了一群保镖,这会两边杠上了,人家恐怕是不服气卓阳。他说:“秦伟锋让咱们替代他们?” “他让我做他们的头。” “噗。”陆蓥一顿时就喷笑了出来。这就怪不得要打起来了。这班保镖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虽然此时一堆人好似挤在一起,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站位是很有讲究的,把可能受到攻击的各个面都考虑进去了,这样的一群保镖肯定是不愿意随便受制于人的,更何况是受制于卓阳这样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陌生人之手。 卓阳看着自个儿媳妇笑,忍不住就伸手揉了陆蓥一的头发一把。陆蓥一说:“哎哎别,都弄乱了。” 卓阳说:“谁让你笑我了。”又揉了他几把。 一旁的那几个保镖看着这两人在那儿打情骂俏,都是一脸的愤怒。他们威朋保全公司虽然历史不算悠久,好歹也是业内排名前二十的好公司,他们也算是公司里前十的team,这秦老板给他们莫名其妙弄了个管事的不算,这会这人居然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妈的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跟一个同性小白脸打情骂俏? “妈的,真恶心!”一个特别壮实的汉子忍不住啐了一口。 陆蓥一收住笑,递过去斜斜一眼。他本就生得好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和卓阳终于两情相悦心意相通,今日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那个保镖被他看了一眼竟然心头“突突”猛跳,等到回过神来不由恼羞成怒。 “看什么看!” “看你们值几斤几两。”陆蓥一淡淡说了一句,拍拍卓阳,“你到后面去。” 卓阳:“……” 卓阳道:“你是我媳妇儿。” 陆蓥一说:“我也是你老板。” 卓阳无语了,他往后站了点儿说:“小心那个领头的,我估计他练过内家拳。” 陆蓥一点点头说:“知道了,跪安吧。” 卓阳又无语又好笑,忍不住就俯身在陆蓥一唇上亲了一口说:“小心点,我在后头替你照拂。” 陆蓥一摆摆手,把卓阳打发了,跟着看向那群黑西装说:“鄙人不才,日日保全公司总经理陆蓥一,听说你们想找我家小弟一比高低?” 卓阳扶额,小弟是几个意思! 一群黑西装听言就起了骚动,他们还以为这个小白脸就是个小情儿之类的角色,谁想到竟然是刚才那个傻大个的老板?这么一想,不由得更加生气了,秦老板居然不知从哪里找了这样一个公司就来打压他们,这也太不像话了。 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刚才那个被陆蓥一无意中撩了一下的壮汉立马喊道:“没错!我们威朋公司的保镖可都是有真功夫的,像你们这种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出来野鸡公司识相的就快快让出道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对,麻溜地收拾东西滚回去吧!” “小白脸和门外汉也想当保镖,笑死人了!” 陆蓥一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嚷却是气定神闲,眼睛只盯在为首的那个黑西装身上。这人就是这群保镖的老大,在陆蓥一眼里,那就是一个镖头。他上下打量着此人,在心里判断这人的分量。威朋这个公司他并没有听过,想来是他离家出走以后才冒出来的新锐,看这人一身气质倒确实有几分古风,又是个练内家拳的,这么说起来……陆蓥一心中有了眉目,走上前去,双手抱拳一揖:“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不知贵宝号可是戴当家的属下?” 他这话说得后面几个保镖都是面面相觑,只有前头那个黑西装听了却登时就换了个样。这人是这群人高马大的保镖中最矮的一个,将将也就一米七十五多一点,身材也并不算太健壮,反而有些瘦削,然而卓阳一眼能看出此人是个练家子,陆蓥一也一眼能看出这人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对方本来只是站在人群之中而已,跟其他人的愤慨之情溢于言表相比,他看着其实是有点置身事外的,陆蓥一猜这人是想给卓阳个下马威,但他又有着那种老式武人常有的清高,也就是那种有家承的老家族族人对于野路子出来的武人的不屑,是以刚才的态度非常轻慢,然而此时听了陆蓥一的话,他便知道是碰着了懂行的。 黑西装伸出一只手挥了一下,陆蓥一留神看去,这只手手掌厚实,五指粗短却有力,伸出之时,手指关节第一节 微微弯曲,虚抱阴阳,自然而然便是个出掌的姿势,心下已是了然。这人这一伸手,后面嬉笑吵骂的声音立刻就停了,他等一切静无声息,这才走上前,将陆蓥一打量了一番,继而一抱拳:“广盛镖局戴大掌柜的属下,刘望,不知大掌柜的是哪山哪路的好汉?” 陆蓥一微微一笑:“就这儿,日日保全,陆蓥一。” “陆?”刘望初始听到日日保全眉头一皱,但是听完陆蓥一自报家门却是有所思索,沉吟了一番道,“莫非是太原……” 陆蓥一说:“不才陆某已自立门户。” 刘望又将陆蓥一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道:“好,陆大掌柜的,既然大家都是道上兄弟,那么我就直来直去了。镖行一道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广盛虽比不得你们山陆,我们终究是先来,秦老板要你这位……” “卓副镖头。”陆蓥一说。 刘望道:“让卓掌柜的统御我这班兄弟,大家自然是不服气的。” 陆蓥一说:“合情合理。” 刘望道:“那便手底下见真功夫了!” 陆蓥一道:“正有此意。” 刘望道:“既是道上兄弟,便不来那些虚的,我这边自然我来,你这边……” 陆蓥一说:“我来,一局定胜负,点到为止。” 刘望抬起眼来:“那便得罪了!”说着,便猱身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小陆,你挺厉害的嘛! 陆蓥一:那当然,我可是个爱护媳妇儿的好丈夫。 卓阳:先不说媳妇儿的事,你是觉得我的小兄弟太小才喊我小弟吗? 陆蓥一:不,我…… 卓阳:回家,活不干了,让你看看我的到底小不小! 第117章 既定路线 广盛镖局创立于清嘉庆七年, 创始人是心意拳宗师戴二闾, 这一门人皆擅长拳脚功夫,传言戴二闾与人交手之时能将人击出二丈开外, 足见此门功夫的强猛雄浑, 威力强大。而陆蓥一的功夫却走得是另一个路子, 神出鬼没,灵敏迅捷, 遇强则强, 遇弱则弱,全凭巧取胜。这走了两个极端的功夫相遇, 谁能胜谁却要看谁的经验更老道一些了。 刘望飞快地欺身而上, 脚下步动, 上身微斜,一拳直取陆蓥一面门,陆蓥一错后半身,肩膀后摇让过刘望一拳, 然而刘望那上面一拳却是虚晃, 底下另一手即刻跟上一掌重重拍向陆蓥一腹部, 陆蓥一却像是条滑不溜丢的游鱼,借着让开上头那一拳之势,整个人滑步迎上,不避不让,与刘望险险错身而过,脚下不停, 铲向刘望下盘。刘望微侧身体,曲起一脚让开陆蓥一攻势,跟着手上变拳为掌,四指并拢,猛地刺向陆蓥一太阳穴。陆蓥一手腕抬起,一道银光倏然闪过,却是已在手里握得一枚银灿灿的锥尖,刘望及时刹住,手指变刺为夹,要去夹他那枚手锥,谁料陆蓥一却早已料到他的动作,手指翻飞,银光隐去,陆蓥一以一个小擒拿手的标准姿势猛地扣向刘望手腕。刘望脸色不变,另一手与陆蓥一近身拆解数十招,觑着一个空当,大喝一声:“走!”双掌一竖一横猛然推向陆蓥一,陆蓥一眼见来不及拉开距离,正要以铁板桥姿势躲避,腰才下去一半,就听“咔哒”一声,顿时脸都绿了。 卧槽!!陆蓥一心想,特么的把自己昨天纵欲过度的事给忘了,这可怎么办!刘望的掌风拍来,似有千钧重,卓阳那头已经发现了不对,想要上前帮忙,但是他一动,刘望那几个小弟也马上跟着动,将他拦截在半路。陆蓥一尚在思考对策,他此时姿势已老,难以中途变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撤去浑身力量,整个人往下重重坠去,但听“咚”的一声,陆蓥一心想还好秦伟锋家花园里没铺石头,不然得磕死他。 刘望的小弟们演见自己老大占了上风不由都发出一声欢呼,欢呼声未响多久已被卓阳闷头揍了一顿。卓阳先前还留了余地,眼下见自己老婆被人欺负那还了得,便不再克制,他这一不克制,那头就没法看了。只听“噼里啪啦”一顿拳声,拳拳入肉,听着都疼。刘望一群小弟哭爹喊娘,被揍得满地乱跑。 卓阳并不恋战,正要上前帮陆蓥一,忽听有人喊了一声:“住手!” 陆蓥一手中钢锥正上下翻飞如同蝴蝶翩翩,刘望也卯足劲了要给他点教训,听了这声音,两人不由得都停了停,停下之时的姿势刚好是刘望的拳头只离陆蓥一的眼睛不到3公分,这一拳下去,可以想见陆蓥一会受到怎样的重创,然而另一方面,陆蓥一一手的锥尖也已经顶上了刘望的咽喉,距离重要部位只差1公分不到。刘望低头看了一眼森冷的锥尖,过了片刻,慢慢站直身体道:“我输了。” 陆蓥一在地上龇牙咧嘴地一抱拳:“承让。” 秦伟锋气急败坏地跑过来说:“你们……你们都在干什么!”身后还跟着不明所以的孟小冬和优哉游哉的兰承荣。 “我请你们来就是让你们来内讧的?我他妈是钱多烧得慌吗?”秦伟锋伸手想要将陆蓥一扶起来,但是陆蓥一却往旁边一让,然后扶着卓阳的手臂,自个儿站了起来。 “秦老板,没什么的,大家伙就切磋切磋。”陆蓥一吊儿郎当地说,秦伟锋听了不由得一愣,看着陆蓥一,神情十分复杂。 陆蓥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别开眼光,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土说:“都是头一次见面么,总要找个办法拉近感情,刘大哥,你说是吧?” 刘望微微一点头:“是啊,我和陆总相处得很愉快,相信我们能够有一个很好的合作。” 陆蓥一哈哈哈,刘望也哈哈哈,看起来全然没有刚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秦伟锋有心想要帮陆蓥一说两句,无奈他本人也不承认,完全找不到借口。他左右看了数回,最后只狠狠丢下一句:“别让我抓到你们下次再这样!”主语虽然用的是你们,但显然是只对着刘望说的。刘望弯下身,恭敬地应了声“是”,能屈能伸,一点都看不出刚才的凌厉劲儿来。 秦伟锋出来发了一通脾气,也没什么人搭理他,是以更加生气了,背转身就回屋去了。孟小冬看了陆蓥一一眼,也跟着秦伟锋进去了,只有兰承荣留了下来,一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兰承荣说:“陆先生,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商业才俊,没想到连身手也如此了得,这回我可真算是推荐对了。” 陆蓥一说:“哪里哪里,是兰助理谬赞了,拳脚是我们这行的吃饭家伙,好歹得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次也是刘大哥念在我年纪小的份上,让了我几分,”他对刘望他们说,“以后还请刘大哥和兄弟们多多指教了。” 刘望点点头:“愿赌服输。” 陆蓥一便说:“那么暂且就请各位兄弟们各归原位,做好自己那一块的事。” 刘望说:“这个交给我,陆掌柜的放心。”说完便带着一班手下们走了。 兰承荣在旁边拍了三下掌说:“陆先生果然厉害,这班保镖十分难管,当初我替秦先生请他们来也被他们摆了好几道,没想到你们初来就能把这些人收服。”见陆蓥一不置可否,又道,“未知陆先生刚才一路过来可有发现了什么,我看你刚才特意下车步行,应该是为了观察摄像头都有没有正常运作吧?” 陆蓥一想过兰承荣触觉灵敏,但未想到有这么灵敏,他刚才一路走来的确是在观察小区摄像头的使用情况和位置,遂想了一想道:“基本都是正常的。” “既然是说基本,那就是仍然出了问题?” 陆蓥一说:“既然秦先生家里被人闯了进来,那自然还是有漏洞的。”他说,“目前还没有定论呢,我带卓阳再去搜集点证据,就不奉陪了。”说完,对兰承荣微微一鞠躬,带着卓阳离开了。 走出去了一段路,卓阳才道:“秦伟锋刚才是他带出来的,时机刚刚好……兰承荣这个人是不是会武?” 陆蓥一琢磨了一会说:“应该是。”明明会武却装作不会,又是秦伟锋身边的人,足以让人浮想联翩。陆蓥一说:“先不说这个了,你是不是沿着我定的路线走过了?” 卓阳说:“你定的路线?” 陆蓥一说:“横穿小区西面的街心花园,然后经过一栋别墅,再往前走一段,拐弯后有一户人家门口油漆过栅栏……” “在新漆过的栅栏底下有泥土被人挖过的痕迹,那一带木桩比旁边的平均矮3公分左右,卓阳说,“然后再往前走一段时间就到了这里,花墙,”他指着那上头,“长很奇怪的菌菇。秦家餐厅的后窗被人打开过,夹断了一根很细的塑料弹簧管。”他说到这里,看了眼陆蓥一说,“是你放的吧。” 陆蓥一点点头。秦伟锋所住的小区毕竟是高档富人区,保全设施十分严格,整个小区到处都装有摄像头,总计四个门的保安能够随时通过摄像头调集到小区内任何一个角落的实时景况,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死角。说几乎,就是因为死角还是有的。 “考考你,这条路……” “走这条路被摄像头照到的概率能降到最低。” 第67节 陆蓥一得意地笑了,为了不被秦伟锋或其他人发现自己暗地里还是有一些事要做的,所以陆蓥一观察了云水小区的保全监控方案后,据此制订了一个逆反方案。按照他所设计的路线走,十有八九是不会被摄像头录下的,而剩下的最后一程就着落在了秦伟锋别墅旁边的花墙上。 “兔子头。”陆蓥一指着那种看似是花草其实是菌类的漂亮物体说,“是一种大型菌类,气候湿润的深夜会喷出红色的雾状孢子进行繁殖,许多孢子一同喷射就会形成雾霭,将最后一个摄像头的视角封上,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有人出入过秦伟锋的屋子,餐室后窗的塑料管是我特意安装的,一旦有外人从外面进入,塑料管就会因为窗轴挤压而变形、断裂。” 卓阳低声说:“你为秦伟锋做了那么多。” 陆蓥一惊讶了一下:“我?不是,我只是为了自己啊。跟了秦伟锋以后,我很少出门,但总也有出门的时候,为了防止他胡思乱想,所以我才开了这条路,没想到这次被人利用了。” 卓阳说:“摄像头总有死角,保安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只盯着秦伟锋一家,你完全可以凭经验走正门出去,特地留了这条路代表着你为秦伟锋做了额外的事情。” 陆蓥一看向卓阳,只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对着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讨饶说:“是是是,我让雪璧帮我黑进小区安保主控电脑,改动过小区的保全网,把秦家的保全级别提到了最高,你别这么看我,这不是都过去了嘛!”卓阳生气地抓着陆蓥一把他顶在秦伟锋别墅的外墙上狠狠亲吻,一直亲到陆蓥一整个人都软了才松开他。 他用拇指反复摩挲着陆蓥一的嘴唇,轻声说:“现在你是我的。” 陆蓥一气喘吁吁,两个眼眶都红了说:“行行,我知道了……知道了……”救命啊,这家伙的占有欲太可怕了! 卓阳这才放开陆蓥一说:“我真不想你接这个case。” 陆蓥一说:“啊,其实……其实不接也可以的。”他们好像还没穷到一天没活就不行的地步? 卓阳却说:“算了,不让你为难。”他知道陆蓥一心软,念感情,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是秦伟锋求上门来,绝不可能就这么推掉。卓阳说:“我跟秦伟锋谈好了,一个星期五十万,除了吃穿用全包,另外抓到入侵者和骚扰者还要各多付30%的bonus。” 陆蓥一说:“啊?秦伟锋有这么冤大头?”一转头就看到卓阳又在看他,顿时手软脚软说,“怎怎……怎么了?” 卓阳最后叹了口气,这家伙实在是太迟钝了,他就看得清楚,秦伟锋肯一口答应这么坑的价格是因为他想重新接近陆蓥一。 第118章 调虎离山 往往就有这么肤浅的男人, 得到了的弃若敝履, 失去了却又满心蠢蠢欲动。对秦伟锋而言,相伴七年的陆蓥一是看厌了、处腻了, 因此便衬得孟小冬格外的与众不同看哪哪儿好, 但是陆蓥一一走, 便轮到孟小冬看厌了、处腻了,他倒又觉得陆蓥一新鲜起来了。 卓阳注意到了刚才秦伟锋看陆蓥一的眼神, 那是满满的惊喜与好奇, 看得卓阳直想把他两个眼珠子都挖出来,告诉他, 这已经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 他是我的! 陆蓥一不懂, 他在感情一事上其实迟钝得可以,当初跟秦伟锋是因为秦伟锋出现的时机太恰好,他又存了那么点儿报答的心理,等到轮到卓阳, 他其实是被死缠烂打地磨下来的。明明长着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 但是在感情上, 这个人真的是太呆了!卓阳实在不指望陆蓥一能发现秦伟锋那种心思。话说回来,发现有发现的不好,不发现也有不发现的好,至少陆蓥一感觉不到,秦伟锋的心思用得再多那也不过是缘木求鱼。 卓阳和陆蓥一坐在秦伟锋家的客厅里一块儿探讨接下去的部署计划,电脑上跳出了张雪璧的脸。陆蓥一看着那张脸, 挺有种久别重逢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正想拉着他唠嗑唠嗑,张雪璧却很有先见之明,已经把话说在前头,说:“干嘛,你别露出那种恶心的神情,我已经知道你跟卓阳处对象了,好得跟什么一样,你不用再重复一遍!” 陆蓥一看了眼卓阳,乌溜溜的眼睛里透着下意识的委屈劲,卓阳实在忍不住,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张雪璧说:“阿西吧,秀恩爱的都好去死了!”电脑上登时一片强光闪烁,陆蓥一惨叫:“卧槽,张雪璧你干什么!”直到把陆蓥一和卓阳眼睛都晃花了,电脑才终于恢复正常,又跳出张雪璧的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you know?” 陆蓥一真不明白自己这个老板怎么当的,员工怎么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他只好清了清嗓子说:“好了好了,别胡闹了,找你说正事呢!” 张雪璧说:“就你那前男友的事儿是吧?” 卓阳在旁边切水果,一刀下去,一个黄桃连肉带核一分两半。 张雪璧说:“秦……秦老板的事。”卓阳把水果去皮切成一瓣一瓣,给陆蓥一装在盘子里还放上了水果叉,反正都是秦伟锋厨房里顺来的,不用白不用。 陆蓥一说:“知道就好,查得怎么样了?” 张雪璧说:“还用你说么,都摸过一遍了,上次你……上次我给他安的监控系统一点问题没有,运作正常,骚扰电话方面,手机号是真实的,但是现在拨过去已经是空号了,至于骚扰邮件,我也已经找到了来源,打算明天让里奥过去处理,但是看骚扰电话的情形,你们最好也别报太大希望。” 陆蓥一想了想,问卓阳:“你觉得呢?” 卓阳说:“不好判断。” 的确是不好判断。以骚扰电话而言,如果使用伪基站,那就可以借别的真实存在并使用中的号码作跳板跳转,一般人员不容易发现真实来源,但是相应的却也会留下致电方的个人痕迹,例如受教育程度、作案习惯等,而现在这个对手的简单粗暴却让陆蓥一和卓阳都没法判断这个人到底是真的太笨呢还是太狡猾。 卓阳说:“秦伟锋最近的人际关系查得怎么样?” 张雪璧丢过来一个文件:“自己看吧。纠纷矛盾不说天天有但还是有不少,人在江湖跑,哪能不挨刀嘛,不过你要说为了一笔两笔生意竞争就动歪脑筋,这又显得太小题大做了,毕竟这一个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没工夫计较这些事。” 陆蓥一将那个整理好的文件粗略看了一遍,基本就是一些秦伟锋商业往来上的小恩怨,投资生意抢地盘了或是打垮了某个竞争对手拿到了哪个标之类,秦伟锋的确有商业头脑,但不能算格外突出,他的公司也就是做得不大不小,业内是排得上号的,但是要论到能招惹大恩怨、大麻烦的大型企业却又轮不上。 卓阳点开其中一份骚扰邮件看,邮件标题是一串乱码,内容则是秦伟锋和孟小冬两个人的跟拍照片,各个角度都有。这个事情又和李烟烟那起委托的性质不同,angel好歹是个明星公众人物,会有狂热粉丝跟拍是属于有先例可循的,秦伟锋不过是个生意人,孟小冬更加不是什么知名人士,这个幕后黑手拍他们俩照片想干嘛呢?不仅拍,还是两个人轮着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大房捉奸呢! “挺奇怪的。”卓阳说。 陆蓥一“嗯”了一声,两个人暂时都摸不着头脑,只能把现在能做的事情做好,比如安排好刘望那一群保镖的值班表,给秦伟锋家里和他本人的通讯设备装上监听器,给他本人和孟小冬都装好定位跟踪仪一类,在秦家里外也重新安装了监视系统等等,总归都是些有备无患的流程里的事。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出了点娄子,秦伟锋很自然地走过来说:“卓先生就睡楼下的客房,小一你到上面的客房睡吧。” 陆蓥一还真不记得两楼有客房,因为那里是秦伟锋的卧房所在,这个人以前是很注重隐私的,所以不会在自己侧近安排客房这种东西。秦伟锋却说:“我把卧室里那个电脑房改了一下,铺了张床,你可以睡那里,万一有事也能喊得到人。” 陆蓥一:“……”陆蓥一还真是没话好说,对贴身保镖来讲,这算不上过分的安排,毕竟是24小时贴身保护,保镖自然是哪儿离老板最近就呆哪儿,哪怕老板在床上跟人翻云覆雨xxoo,那你也得在旁边目不斜视站好岗,问题是秦伟锋这么一分,陆蓥一觉得卓阳得炸。他偷偷摸摸地看过去,卓阳倒是还没出手,但是一脸寒霜已经可以冻死人了。 孟小冬在旁边轻声说了句:“锋哥,我不习惯这样。” 秦伟锋说:“这有什么不习惯的,为了你和我的安危,这样做是必须的。” 孟小冬嘟起嘴,眼眶就有点红了,说:“我不要这样,我不喜欢这样!”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着让路人都不由掬一把辛酸泪。 秦伟锋到底还是心软了,说:“好了好了,你不喜欢就算了。”又对陆蓥一说,“那你看……” 陆蓥一赶紧说:“我们当然是以客人的要求为我们行动的最高准则,秦先生你放心,刘大哥那批人手很够用,我都已经给他们排好班了,保证你们可以安枕无忧,至于我跟卓阳两个人,我们也会跟着轮班的,我们不睡,他守白天,我就守晚上,你们放心吧。” 秦伟锋还想说什么,陆蓥一忙说:“时间不早了,秦先生、孟先生还请早点休息吧。”说着,比了个请的手势,硬是把两人给赶走了。等他们走了,陆蓥一推推卓阳说:“行了,走吧。”一脸寒霜的卓阳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楼了。 第一晚,陆蓥一值班,卓阳睡觉。一晚上都没什么事,半夜十一点十二分有个电话打进来,结果是打错了的,除此之外平静得很。早上,卓阳把自己收拾好出来的时候,陆蓥一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脑。卓阳说:“在看什么?” 陆蓥一指了指屏幕:“最近的小区监控视频,我让小李给我拷出来了。暂时没什么发现。”他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得我眼睛都花了,你上岗,那我就去歇着了。” 卓阳却在陆蓥一擦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拉住他,低下头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说:“晚安。” 陆蓥一摸了摸自己的嘴,笑着说:“晚安,七万到手了,今天的七万靠你了,你可得给我把财神爷看好了啊。”说完才回客房去洗漱,准备睡觉。卓阳等陆蓥一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转过头来,孟小冬在楼梯的一角看着他,眼神怯怯的:“你、你早。” “孟先生早。”卓阳冷冷地回了一声,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准备自己的事去了。 孟小冬看了陆蓥一消失的方向一阵子,然后才慢慢地往饭厅走去。 兰承荣早上八点半到了秦伟峰家,跟他们共进早餐。 “今天比较轻松,一共只有三个行程安排,早上九点半去越洲国际开合作碰头会,中午十二点定了和古夏银行的行长在花汀人家午餐,下午两点要赶到h市参加一个当地政府的招商会议,如果赶得及回来的话,今天晚上你还有一堂武术课。”秦伟锋边听边吃,对兰承荣道,“给卓先生和其他保镖安排好车票了吗?” 兰承荣道:“都安排好了。” 秦伟锋说:“还有一个事,小冬说最近想要回老家一趟?” 兰承荣道:“是么?”他转过头看向孟小冬。 孟小冬拿着刀叉的手停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抬起头来说:“是……的,家里有点事,那边想让我回去一趟。”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秦伟锋说:“既然是家里有事,那总得回去一趟。这两天我让承荣给你备办点礼品,你好带回去送送亲戚朋友什么的。”又对卓阳说,“卓先生,小冬一个人走呢,我是不放心的,到时候还是只能麻烦你跟他一起去一趟了。” 卓阳停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第119章 心生嫉恨 陆蓥一睡了一个上午, 醒过来边吃午饭边听赵远用视频电话给他汇报情况。 “情况有点复杂。”他说, “本来以为只是家里闹矛盾或是工作纠纷一时想不开才离家出走,现在看来不像。我们辗转找到了郭庆松在乡下包养的情妇, 那个女人说她也有三天没见过他了。三天前郭庆松来的时候曾经给了她一笔钱让她随自己喜欢买点好吃的好穿的, 还说办完手头的事就带着那女人远走高飞, 去国外定居,可是从那以后, 郭庆松就再没出现过。” “也没有联系过那个女人?” “没有。” “那么郭庆松走后, 那女人有没有接到过奇怪的电话或是遇上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有一桩。”赵远说,“那女人说郭庆松走后的第二天下午, 家里来了几个工人, 说电信公司改造宽带网, 过来免费检测网速的。这女人家里的网速的确是时快时慢,有一点问题,所以就让他们进来了。” “然后呢?” “一共来了三个人,在她家里折腾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后来说网线接口不好, 帮她换了一根网线就回去了。”赵远知道陆蓥一要问什么, 接着说道,“中间那女人离开过,仅三人在的场合大概有十多分钟。” “那女人干嘛去了?” “打麻将。她每天没事做就到隔壁打打麻将,不过当天隔壁人家正巧有事,所以只坐了一会就回来了。” “去电信公司查过吗。” “烟烟去查了。”正说着,赵远突然凑近来看了眼手机屏幕说, “来消息了,嗯,电信公司最近的确有宽带升级服务,但是还没有检测到这女人的小区。” 陆蓥一说:“郭庆松手里大概有什么东西。” 赵远说:“我估计也是。老板,所以我这儿一时半会是收不了队了,你那里还好吗?” 陆蓥一想到卓阳,脸上就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意说:“放心吧,暂时还能撑得下来。” 赵远说:“那老样子,有事打电话给我们,我现在去找郭庆松古夏银行的几个同事谈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说着就挂了。 陆蓥一收了线,一抬头就看到孟小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陆蓥一觉得有点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有失仪态的地方,于是问:“孟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孟小冬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隐隐的竟然有几分怨恨,陆蓥一莫名其妙,心想这是干什么,当初是你插足我,又不是我插足你,这眼神怎么反倒像我欠了你几百万似的?他站起身来,正要跟孟小冬说道说道,人家又自己“蹬蹬蹬”上楼去了。陆蓥一:“……”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下午,陆蓥一去刘望那班手下站岗放哨的地方兜了一圈,见几个马仔都很兢兢业业地在干活,不由满意地点点头,心想刘望这班人倒是挺好用的,不过他们明明都是广盛镖局的人,怎么开起了什么威朋保全?广盛如今在保全公司上也是有所建树的,成立的公司就叫广盛,也不知道这威朋是开枝散叶的一叶,又或是有别的什么说道。 陆蓥一百无聊赖,在院子里足足兜了十多圈,还打了一路拳活动筋骨,然后才又回到那屋子里去。秦伟锋说得没错,别墅里头因为换了主人的确是重新装修过了,毕竟是新人入住,还用旧人一样的装修多么的晦气,水晶灯换了造型,家具也换了个浓重的颜色,只有巨幅画像仍然挂着,只不过上头的主角已经换成了秦伟锋和孟小冬。 陆蓥一背着手在那幅画像前头津津有味地看着,研究来研究去,觉得应该还是过去给他和秦伟锋拍照的那个摄影师,这人也是有意思,主顾身边的人换了一个,他拍个照出来却还是老样子的位置,老样子的姿势,真不知道是欺负新人呢还是想气死旧主。正想着,楼上突然传来“啊”的一声低呼,陆蓥一听觉敏锐,一听到声音传出立刻跳上沙发,凌空跃起,伸手利落地抓住二楼栏杆扶手,翻身进去,一脚踹开了秦伟锋卧室的房门。 陆蓥一飞快地将四周打量了一圈,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看向孟小冬,却见孟小冬嘴角微微勾起,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他,他说:“你速度还挺快的嘛!” 陆蓥一无语,松了口气说:“还行吧。” 孟小冬说:“不过也就是如此而以,我还当你是多了不起的人呢!” 陆蓥一愈发莫名其妙,不知道孟小冬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因此含糊道:“孟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退出去了。” 结果陆蓥一才走出去没多久,又听“哐当”一声,不知是什么重物摔倒的声音,他赶紧又冲回孟小冬和秦伟锋的房里,这次孟小冬跑到相连的电脑房里去了,人站着,身前的地上摔着一只坏掉的台灯,灯罩摔了个稀巴烂,冲陆蓥一笑笑说:“一不留神打碎了。” 陆蓥一拿起对讲机,喊刘望的手下过来收拾,反正人摆在那,不用白不用。孟小冬就坐在沙发上,抿着嘴轻蔑地看陆蓥一指挥那个保镖干活,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保镖退出去,陆蓥一也跟着出去,门还没关呢,就听这次是“稀里哗啦”的一顿响,开门一看,孟小冬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地上了。刘望那个手下跑回来又看了一眼,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陆蓥一说:“算了,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但是……”这保镖倒是心不错,有点担心地看了陆蓥一一眼。 “没事。”陆蓥一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守好第一道门,这里有我。”那保镖这才不怎么放心地离开了。 陆蓥一等那保镖走了,自己进来,把门一关,然后开始捡东西。灯罩、笔筒、电脑键盘……孟小冬说:“你装什么好人啊,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陆蓥一直起身来,把一摞书并在一起在桌子上放好,轻描淡写地说:“我心里想什么?” “想男人呗。” 陆蓥一转过身来,两手反撑在电脑桌沿上,轻快地说:“我是gay,想男人挺正常的,不过我想我自己的男人,跟你孟先生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孟小冬冷哼了一声说:“无耻!” 陆蓥一说:“啊?” 孟小冬说:“你别以为装出这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我就会被骗了,欲擒故纵是不是,这手你可是玩得够好的呀!” 第68节 陆蓥一身边要是有块毛巾,此时一定拿起来擦额头的汗了。哎哟我去,他想,我一拿钱办事的保镖,我欲擒故纵个毛啊!虽然孟小冬在那儿无理取闹,但是陆蓥一还真不想跟着他一起疯,在他眼里,孟小冬就是一小屁孩,吃醋嫉妒自以为自身地位受到威胁所以在那儿呼呼,但就是一只傻白甜的小猫咪而已,大老虎陆蓥一都驯服了,还能怕只猫不成。 这里就真的得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在卓阳眼里看来,陆蓥一在感情方面是很迟钝的,所以才会被一个小三插足,最后七年感情付诸东流,还被扫地出门,净身出户,但是陆蓥一其实没那么笨。感情方面他没有很多经验、经历是真的,但是为人处世的阅历,对一个镖局世家的子弟来说基本不可能缺,陆蓥一其实很早就发现了孟小冬的存在,但是他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初看起来好像是因为他跟秦伟锋有了这么多年感情,他信任秦伟锋,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件事,他自己过去也这么认为,直到他遇见了卓阳,知道了小鹿的事后患得患失地生过闷气,生死存亡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一同跳下悬崖,陆蓥一才明白,那其实不是信任,是不上心——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地爱上过秦伟锋! 他对秦伟锋由始至终只有感谢而已。感谢这个人在他最失意、最绝望、最想逃避的时候把他捡回家;感谢这个人在最初的那段时光变着法儿地宠他,哄他开心,给他温暖;感谢这个人牵着他的手去见了自己的父母,毅然决然地说要娶他,为此不惜跟父母决裂,到现在关系也还没有修复;感谢他为自己买下别墅,精心妆点这个家,甚至找了专人来拍摄婚照……感谢七年来的每一天,陆蓥一很感谢秦伟锋,然而感谢终究变不成爱,他能给予秦伟锋的太有限,所以有一天秦伟锋会走到孟小冬那条路上,那是很正常的事。陆蓥一从来就没有恨过秦伟锋,更谈不上去恨孟小冬。 陆蓥一说:“孟先生,我跟秦先生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有男朋友,就是卓阳,你也看到了,我们感情很好,所以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戒备。如果不是因为兰先生介绍这笔生意,我本来都不会和秦伟锋再见面……” 他这话一开始说的时候,孟小冬的表情还是正常的蔑视,但是说到后半句,他却猛地就火了起来,说:“你也知道自己有男朋友,那你成天东看西看地想勾引谁啊!” 陆蓥一愣了一下,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浮上心头,他试探着说:“你是指……兰先生?” 孟小冬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眼睛一红,泪水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陆蓥一:“……”卧槽,我发现了什么!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人声,是秦伟锋他们回来了。陆蓥一听得兰承荣在说:“那个古夏银行的王行长,我们这边是不是……”陆蓥一正好走出房门,刚好和秦伟锋打了个照面,兰承荣马上住了口,秦伟锋则是愣了一愣,跑进去看到地上一团狼藉不由得就脸色沉了下来,说:“怎么回事?” 卓阳随后也跟着进来,看到房内景况后马上警惕地环顾了四周一圈,又去看陆蓥一身上有没有受伤。陆蓥一忙说:“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 孟小冬却指着陆蓥一说:“他想非礼我!” 第120章 发生命案 孟小冬说:“他想非礼我!你们走了以后, 我就在这房里坐着看书, 他进来了好几回跟我搭讪,越说越离谱, 刚刚……刚刚竟然对我动手动脚!!”孟小冬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蓄起了晶莹泪花, “我拼命挣扎, 所以才会打翻了那么多东西。”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秦伟锋说:“小一, 非礼你?” 孟小冬说:“对!” 秦伟锋看向陆蓥一, 陆蓥一摇了摇头说:“秦先生,这样吧……” 卓阳说:“他站在哪个位置从哪个角度对你动手动脚, 又是怎么样动的手动的脚?” “就在这儿, 从旁边, 他想强行抱住我。” “书本杂物掉落的角度是横向扫下去的,掉得很远。” “因为我挣扎了,所以不当心扫下去的。” “你的头发没乱,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 “我……是我刚刚在你们进来前拉好的。” “他对你动手脚, 你身上应该还留有痕迹吧, 在哪儿?”卓阳步步紧逼。 “我……” “够了。”陆蓥一拉住卓阳, 卓阳回头看向他,“够了,”陆蓥一说,“秦先生,这个case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们不做了, 违约金我会想办法赔付给你。” “小一!”秦伟锋心急地想要拉住陆蓥一,却被卓阳一把挥开,他怒道,“你!” 卓阳说:“我们走。” 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兰承荣摸出电话看了一眼,脸上有点诧异,他接起电话:“喂?” 陆蓥一和卓阳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得兰承荣在背后说:“是,我是兰承荣,秦先生的私人助理兼顾问,什么?”他捂住话筒喊道,“陆先生、卓先生请你们留步。” 卓阳说:“没什么可谈的了。” 陆蓥一却停下脚步:“听一下也无妨。”他回过身去,“还有什么事?” 兰承荣说:“请问两位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赵远的男人?” “阿远?”陆蓥一的表情迅速变了,“他是我公司的职工,怎么了?” 兰承荣说:“警署来的电话,怀疑他杀了人,因为联系不到你们,所以打到这里来。” 黑色保时捷停在警察局门口,陆蓥一和卓阳下了车,看到韦正义已经等在那里。 “好久不见了,陆总、卓哥!”韦正义还是那副老样子,穿着皱皱巴巴的风衣,手里夹着支快烧到屁股的香烟,看到他们两人才把烟蒂随手掐了,迎了上来。 秦伟锋和兰承荣也一起下了车,孟小冬则由刘望等人保护在家里,没有跟过来。陆蓥一看了他们俩一眼说:“秦总,感谢你们送我们过来,不过接下去的事就是鄙公司的私事了,你们不必……” 秦伟锋说:“小一你没跟警察打过交道……”话说到一半想到韦正义刚才喊陆蓥一和卓阳的亲热劲,不由顿了一顿,转了个方向,说,“你不熟悉法律流程,承荣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他在能帮到你们。” 陆蓥一想到赵远这事的确不好处理,现在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确实需要救急,因此想了想说:“那暂时麻烦兰先生了,谢谢两位。” 秦伟锋还在巴巴地看着他,无奈陆蓥一说完这句就跟着韦正义进警局去了,卓阳紧随其后,回头冷冷瞥了秦伟锋一眼,看得秦伟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方道:“承荣,那就麻烦你了。” 兰承荣说:“客气了,秦先生,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秦伟锋又恋恋不舍地在警局门口看了一阵说:“那我先回去了,回头让司机给你把车开回来。” 兰承荣恭敬道:“谢谢秦先生。” 秦伟锋又站了一阵,终于弯腰进了车厢。目送车子开走,兰承荣才微微一笑,转身往警局里走去。 陆蓥一已经跟着韦正义走在前往接待室的路上了,上次他们也是跟着韦正义去捞人,捞的是beta林山,一个没心没肺的大明星,这次却是去捞他们的自己人,赵远。然而这两者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区别,那就是林山是一个小孩子脾气的简单的人,赵远却十分的谨慎。陆蓥一很难想象像赵远这样一个人会跟杀人扯上关系,更不用说是蓄意杀人。 陆蓥一边走边问:“阿远他这案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韦正义因为跟日日保全打过交道,后来也不时有些来往,所以也认识赵远,对这个人的脾性比较了解,他说:“其实是挺不合常理的一事。” 韦正义说:“死者名叫郭庆松,生前是古夏银行信贷部经理,两个月前刚升职调任古夏银行副行长。” “郭庆松?”陆蓥一骤然便停下了脚步。韦正义跟着停下来说:“怎么了?” 陆蓥一说:“古夏银行的郭庆松?” 韦正义说:“是啊,你们认识?” 陆蓥一说:“唔,前些日子我们公司接到了他老婆的委托,说郭庆松离家出走,失踪了快十天了,让我们帮着找一下,阿远就是跟这单case的人。” 韦正义若有所思说:“原来如此,我说赵远怎么会和郭庆松搭上边。” 陆蓥一道:“你们警方也在盯郭庆松?” 韦正义顿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马上道:“没、没有,我是觉得郭庆松这种人应该跟赵远不是一类人,所以很奇怪他们怎么会有恩怨。” 卓阳淡淡道:“韦队长,我上次教你们那班兄弟的招数想必是不太用得上吧,我以后也不敢再教了。” 韦正义拍了下额头:“哎哎,卓哥,你别这样,我这是组织纪律,你们别难为我啊!” 陆蓥一道:“不难为不难为,我们哪敢啊,以后我们都不敢麻烦韦队长您了。” 韦正义:“……” 韦正义四下看了看说:“好吧,我说。”他拉着陆蓥一和卓阳刚要开口,忽然又闭了嘴,“就在前面了,这小子嘴硬得很,我看在是你们的人的份上暂时没让人动他。”陆蓥一一回头就看到兰承荣走了过来。 陆蓥一说:“这次多谢韦队帮忙了。” 韦正义站定在一扇门前,有个小警察取了钥匙,打开门,让他们进去。韦正义说:“你们去忙吧,有我陪着就好。”小警察敬了个礼,离开了。 陆蓥一推开门进去,里头还有扇门,打开第二扇门,再里面才能看到一间屋子。赵远坐在玻璃后头,眉头皱着,不知在思索什么。韦正义说:“给你们半个小时。”他对里面打了个手势,里头的警察点点头,离开了。 陆蓥一说:“兰先生,能不能麻烦你……” 兰承荣显然十分识相,应声道:“我去看看能不能办理取保候审,先把赵先生保出来。” 陆蓥一道:“谢谢你。” “不客气。”兰承荣对韦正义说,“韦队长,麻烦你了。”两人一同离开了接见室。他们走后,卓阳便站在了门口,陆蓥一方才放了心,跟赵远对话。 “阿远。”陆蓥一喊,赵远抬起头来,吓了陆蓥一一跳,明明在不久前他们还曾通过视频电话通话,没想到只是几个小时时间,赵远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脸色疲倦,眼睛里充满血丝。这下子,陆蓥一是真的担心了,他对着话筒说,“阿远,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远犹豫了一会,方才开口道:“老板,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鬼?”陆蓥一愣了一下,“什么鬼?”活人可以装神弄鬼,人心之中也常潜藏暗鬼,比起虚无缥缈的亡灵幽魂,这些鬼往往更为可怕并且杀伤力巨大。 赵远身体微微颤抖,他说:“老板,我可能、可能见到了鬼。” 这是发生在今天下午快四点的事。今天中午十一点左右,赵远给陆蓥一打完电话后,便动身去找郭庆松的两个同事打听消息,这两个同事一个叫刘增,一个叫赵立海,前者是郭庆松的老同学兼部下,后者则是郭庆松以前的同事,上上个月底跳槽去了一家金融企业任信托经理,郭庆松此人生性较为多疑,平时做什么事都留了个心眼,又自私自利,所以朋友很少,就这俩还算跟他关系可以,能说得上话。 赵远说:“我先去古夏银行找刘增,到的时候大概是十二点左右,从郭庆松那个情妇住的乡下到城里需要点时间。刘增正要出去吃午饭,我便约了他一起边吃边谈。一开始并没有谈出什么来,后来我试探着说起郭庆松的情妇,他也表情正常,显然他是知道有这么个女人存在的,直到我试探着说出有三个陌生男人曾经去过那个情妇家里,伪装成电信公司员工,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觉得他在害怕什么,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连饭都没吃完就跑了。” 陆蓥一说:“你没有再追问他?” “没有。一方面是人来人往,不方便,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他接下去会有什么举措,我在他身上装了窃听跟踪器。” 陆蓥一点点头,说:“卓阳。” 卓阳道:“我打电话给雪璧。”拉开门走了出去。 陆蓥一说:“接着说。” 赵远说:“我见这头有张雪璧跟踪,因此就去找赵立海了。跟刘增不同,赵立海对我们查郭庆松的下落非常反感和抗拒,他不肯见我也不肯接我电话,我只能通过别的渠道监视他的动静。我到他公司楼下的时候,刚好看到他出门,因此便跟了上去。” 陆蓥一说:“有没有监听他的通讯?” “有,但是都没有提到他下午要去办事。”赵远说,“我开着车,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结果发现他竟然开着车子在城里兜,从东到西又到东边,然后折向南边,差不多兜了有两个小时。我不敢一直跟在他后面开,所以喊了雪璧帮我调了交通探头追踪,老房也帮我跟了一段,最后他终于确定了方向,我开车跟着他往城北跑,一直开到一个露天停车场,他把车停了,又转搭公交,最后到了一个老城拆迁改造区。” 陆蓥一心想,赵立海这一手是典型的反追踪套路,但是他到底在躲避谁的追踪呢,应该不会是赵远,他可不知道赵远会在这一天找上他。如果有人在追踪郭庆松是事实,那么赵立海、刘增搞不好都是知情人,其中赵立海的介入程度应该要大于刘增。问题就在于,郭庆松到底牵涉进了什么事当中导致现在一命呜呼呢? 赵远说:“那个动迁区的居民都动迁走了,只剩下了房子,我跟着赵立海进了一间废弃的厂房,那是一家炼锌厂,门口挂着立新炼锌厂的牌子,好像荒废很久了,玻璃窗上很多灰尘。我看着他进了一间厂房,那里头空荡荡的,我不敢跟进了,只能在另一侧的窗口往里面窥视。那里头很暗,赵立海不知道在墙边捣鼓什么,突然我听到有‘蹬蹬蹬’的脚步声,有人从二楼下来,赵立海也听到了,他慌张地转过身来。” “是什么人来了?”陆蓥一问,“赵立海和郭庆松的对头?” “是郭庆松。”赵远的嘴唇微微颤抖,“我那个角度看不清楚,但是我听到赵立海喊了一声,郭、郭庆松,他的声音很响,但是里头充满了恐惧,他说,你……你怎么……。他不停地后退,然后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我突然发现赵立海的脚边是一口装零件的麻袋,里头露出了半张人脸,是郭庆松!” 陆蓥一的眉头皱了起来,赵远努力维持镇静说:“就在这个时候,我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头看到了……看到了……”他用力喘着气,咽了数口口水才道,“看到了,郭庆松!” “什么?”陆蓥一愕然,“你不是说郭庆松……” 赵远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然后我被打昏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装着郭庆松尸体的麻袋旁边,再然后警察出现了,把我抓了。” 第121章 意料之外 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 陆蓥一是不信的。走镖之人向来敬畏神明, 是以恪守本分,常行忠义之道。但是要说这世界上有鬼魅做祟, 陆蓥一也是不信的。在他眼里看来, 人鬼殊途, 人死而为鬼,便与这个世间一切都脱离了关系, 不然这世上又何须设立警署法院, 但有恩怨,只需上亡魂索命即可, 然而赵远的话令陆蓥一陷入了沉思。 “这事倒是有一点奇怪了。”陆蓥一对卓阳说。 卓阳想了想, 也点点头。 郭庆松这件事的奇怪并不在于在赵远看来, 事件中出现了三个郭庆松,一个是被赵立海藏在麻袋里的郭庆松的尸体,一个是从废弃厂房的二楼下来出现在赵立海跟前的郭庆松,还有一个是在赵远背后出现的郭庆松。在陆蓥一看来, 一个人同时出现在几个地方可以有好几种解释, 譬如郭庆松可能是双胞胎乃至多胞胎, 譬如有人使用了易容的方式装扮成了郭庆松,又比如说,赵立海麻袋里装的那个根本就是个假人,从二楼下来那个因为赵远看不清,也可能根本不是郭庆松,只有赵远最后打了照面的那个才是真正活着的郭庆松, 但是这样一来,无论是哪一种方法都说明了一点,赵远跟踪赵立海想要找到郭庆松这件事已经被人察觉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或许是一个局。奇怪,难道这个局是布给赵远的? “郭庆松确实是死了。”卓阳说,“现场留下的尸体做不了假,指纹、牙科留下的治疗记录都能很快调出来佐证这一点,死亡时间也能推断出来。” “那也就是说,阿远看到的那个郭庆松应该是假的,赵立海现在人在哪?”陆蓥一问。 第69节 “赵立海也失踪了。”卓阳道,“根据阿远的口供,警方去停车场找过赵立海的车子,车子已经被人取走,取走的时间就在今天下午五点四十二分,那个停车场是自助停车,暂时没找到目击证人,联系他本人手机,目前是关机状态。” “赵立海究竟是失踪了还是被干掉了,要画个问号。”陆蓥一说,“对了,韦正义有没有跟你说他们为什么盯着郭庆松?” 卓阳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涉及为一些重点人物非法转移资产。” 陆蓥一脚步一顿,这便是说郭庆松在帮一些大人物洗钱了。信贷经理的郭庆松、刚刚跳槽出去不多久做信托的赵立海,郭庆松的手下刘增,如果再加几个互有生意往来的企业,这差不多就能串成一条线了。 两人走到前面的公安局办事大厅,就看到兰承荣正和韦正义在讲话。兰承荣显然是个十分能干的人,陆蓥一他们因为跟韦正义打过不少交道因此很知道这个人的脾气,他有能力,眼光很高,因为常年行走在执法者和犯罪者的灰色地带,所以对于律师和有钱人的印象不是很好,但是兰承荣却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和韦正义搞好了关系,陆蓥一看到他和韦正义聊天的时候,韦正义脸上的表情是松弛和愉悦的。 看到他们俩走过来,兰承荣远远冲他们打了个招呼:“陆先生、卓先生。” 韦正义道:“都聊好了?” 陆蓥一道:“暂时吧,线索目前就是这么些,阿远很配合你们警方,他告诉我们的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 韦正义说:“阿远这事确实挺蹊跷的,从我本人感情上和目前搜集到的客观证据来说,实在很难相信是赵远杀了郭庆松,只不过现在案件还在调查中,也只能委屈他一阵子。” 兰承荣说:“我刚刚已经跟韦队谈过了,像赵先生这个情况是可以办理取保候审的。只不过他作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还需要经常配合警方开展调查。” 卓阳说:“你们警方是怎么找到赵远的?” “有人报警。”韦正义说,“是个捡垃圾的老头,也是挺巧的,那个厂房因为拆迁关掉了,但是还有一些零件和废旧的设备之类留在那里,老头一直去那里拾荒拿来卖,金属部件还是比较值钱的。” 陆蓥一说:“经常?” 韦正义说:“一周大概去四五次吧。” 陆蓥一和卓阳对看了一眼,陆蓥一说:“按照阿远所说,郭庆松的尸体装在麻袋里,就这么扔在厂房,不可能不被发现吧。” 韦正义愣了一下:“这么说来的确是……” 陆蓥一心想,这个局难道真的是给阿远布的?为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兰承荣接起来“喂”了一声,跟着对陆蓥一和卓阳说:“车子到了,要不回去再说吧。赵先生的保释手续比较繁杂,今天办不了,明天我再来接他出去。” 陆蓥一和卓阳对韦正义道了别,跟着兰承荣出去。秦伟锋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了,此时时间已近晚上八点半,陆蓥一和卓阳坐进去后,兰承荣坐在了副驾驶位。他打开记事本看了一下,跟着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电话响了好一阵子都无人接听。他似乎有些奇怪,又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再拨了一次,依然无人接听。 陆蓥一坐在后座看兰承荣动作,心里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该不是……兰承荣这次挂断后换了另一个号码打过去,这次电话很快接通了,陆蓥一听得他说:“武老师,我是秦先生的助理兰承荣,我想请问一下……嗯……嗯?秦先生今晚没有来参加武术课?” 兰承荣挂断电话,飞快地又拨了另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说:“喂,孟先生吗,我是承荣啊,请问秦先生他现在有空吗,我有件急事要找他汇报,哦,对对,是我健忘了,今晚他有武术课程,那我打他手机吧。” 兰承荣按掉手机,转向司机那一侧问:“老何,你傍晚把秦先生送到哪里去了?” 老司机显然也感到了不妙,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你们……你们进警局后,秦先生就吩咐我送他去健身班上武术课,车子开到市东百货的时候,他说要去买点东西,让我自己回去。我想市东百货就在健身班旁边没多远,老板这么吩咐所以就……就回去了……” 卓阳已经捞起电话,拨了号码:“喂,雪璧,查一下秦伟锋的追踪器现在定位在哪里,五分钟之内给我回复。” 张雪璧在那头似乎低低嘟哝了一声“卓扒皮”,过了会,陆蓥一的手机和卓阳的手机同时响了,两边都是视频通讯电话,两人同时接下,一边跳出了张雪璧的脸,另一边则是李烟烟。张雪璧说:“查到秦伟锋的定位信息了,在城西正沿着富新路由西向北开,按照现在的交通状况和速度,大概再过二十分钟就能出城上高速了,我可以黑进交通灯信号系统,帮你们拦一拦。” 陆蓥一马上对兰承荣说:“兰先生,让司机开到城北高速出口,然后你帮忙通知一下韦队,让他带人去拦截。”兰承荣应了。 李烟烟那边则道:“秦伟锋的助理兰承荣跟你们在一起?” 陆蓥一看向前座,兰承荣正给韦正义打电话,边说边回过头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陆蓥一说:“在。” 李烟烟也不知道人在哪里,身后背景是堵乱七八糟的涂鸦墙,开口就说:“我刚刚去找了些老朋友,查到一点事,你帮我问问他,秦伟锋跟郭庆松是不是曾经接触过?” 卓阳猛然一愣,忽而想起来今晨曾在饭桌旁听兰承荣读到秦伟锋今日的行程,说是中午与古夏银行的王行长有一餐商业应酬,而郭庆松也是古夏银行的。 兰承荣那头挂断了电话道:“韦队说他去安排了。”然后道,“不能说是我们跟他接触,最近秦先生想要将公司产能进一步扩大,正在考虑融资,所以先后跟几个大银行都有过洽谈,古夏银行不是我们的第一选择,但是郭庆松大概是从自己的渠道得到了消息,主动找上门来找秦先生谈过。”他说到这里,忽而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 陆蓥一说:“怎么?” 兰承荣说:“这么说起来,秦先生他们开始被骚扰好像就是那之后不久的事!” 卓阳马上道:“郭庆松有没有留了什么东西在你们那?” “东西?” 陆蓥一说:“郭庆松手里可能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慎……不,也可能是故意留在了你们那里。” 兰承荣很快明白过来,他飞快地想了一下,说:“确实曾经给我们留了一个u盘资料,但是那里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内容可能加密过,”张雪璧说,“让他把u盘送到日日保全,我来处理。” 兰承荣说:“好,我马上吩咐下去。” 陆蓥一说:“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没有了。” 卓阳说:“不合常理。如果只是那个u盘有问题,对方为什么连孟小冬都骚扰?” 陆蓥一道:“或许是对方想要伪装成骚扰者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毕竟秦伟锋甚至不知道那个u盘里有什么东西。” “这样解释也有一个问题,在今天之前,为什么秦伟锋都只是受到通讯骚扰而已,孟小冬却曾经被两个人跟踪?” 陆蓥一一顿:“这的确是个问题。”车子在道路上飞驰,张雪璧那里隔三差五就会汇报秦伟锋的定位跟踪仪目前的进展,拜交通混乱所赐,对方的车子被拖住了,陆蓥一他们正在飞快地接近目标。 兰承荣突然想到了什么,说:“等一下。” 陆蓥一道:“怎么?” 兰承荣说:“郭庆松留下的,另外可能还有一样东西。”他说,眼睛里满是惶恐,“我想起来了,为了让秦总跟他合作,郭庆松曾经尝试从孟先生下手,送过他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孟小冬用了?他被人跟踪那天有没有戴?” “那天……孟先生出门的时候……”兰承荣想了半天说,“我记不得了,不过孟先生说那块表的风格太粗犷他不喜欢,后来就给秦先生戴了。” 陆蓥一和卓阳对看了一眼,东西恐怕就在那块手表里了。这样就足以解释为什么之前都是骚扰事件和入室偷盗,郭庆松想必动了私念,想要靠自己手里掌握的证据来要挟让他洗钱的主顾获取财富。为了防止证据丢失,他特地把证据留在了一个他的主顾绝对想不到的人,秦伟锋那里。之后,为了偷回这块手表,他故意制造了骚扰事件,以显得此事与他和秦伟锋接触之事并不相关。然而,他的主顾或许是发现他手头已经没有证据,又或者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总之是终于下手把他干掉了,然后需要动手的就是赵立海和刘增两个知情人。这也足以解释刘增为何会如惊弓之鸟,而赵立海如今为什么会失踪。 赵立海说出了证据所在,于是秦伟锋紧跟着就被抓了。但是这里还有两个疑点,第一是郭庆松怎么知道云水小区的保全系统盲区。第二则是赵远被牵涉进这件事到底是巧合还是调虎离山?可是如果说是故意调虎离山,把他们所有人都分别留在了秦家和警局,让秦伟峰一人落单,那就代表着幕后黑手当时就已经知道了东西在哪里。那又何须掳走赵立海呢? 陆蓥一想,到底是他想得太多了还是…… 正在这时,车子猛然停了下来,司机说:“看到警察设置的路障了,他们好像拦了一部车下来。” 陆蓥一和卓阳飞快地跳下车,追了过去。前方警灯闪烁,一旁缓缓开过的车阵里有司机下了玻璃窗在看热闹,也有人在骂骂咧咧。陆蓥一看到韦正义站在一辆冷链车旁,那是本市一个出名的连锁熟食鸭店的运输车,司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站在那儿。 “警察同志,我这车里都是鸭脖鸭爪什么的,真的没什么违禁物品。” “有没有打开来不就知道了,”韦正义说,“你怕什么?” 司机无奈地叹口气说:“好好,那我跟老板说一下。” 韦正义把他手机一把按下说:“现在,马上。” 司机嘟哝了一声,只好乖乖走到车后,开了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里头全是堆叠的一大包一大包的鸭肉制品。韦正义一声令下,数个干警跳上车去开始往下搬东西。 “哎哎,同志,你们轻点,别摔坏了。”司机忙着叫道,又给他老板打电话,“老板,对不起,不知道怎么被警察拦住了?违章?没有没有!” 很快,所有货物都被搬了下来,然而那车厢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秦伟锋的身影。 “你看,我早就说了,没有违禁品的!”司机苦着脸道,“你们这样,货要是坏了,我要赔钱的。” 卓阳说:“要是需要赔钱我们来。” 陆蓥一忽然跳上车去,他进到最里头,在车厢一角捡起了什么东西,跳下车来:“跟踪器。”他说着,摊开掌心,里头是一个小小的纽扣型的设备,“妈的,我们被摆了一道!”他狠狠一拳砸在冷链车厢上,发出一声巨响。 第122章 三个提示 卓阳说:“秦伟锋被抓了?这不对劲。” 陆蓥一马上也反应过来, 如果追杀郭庆松的人最终要的不过是秦伟锋手上那个加了料的手表, 那么只需将手表带走,伪装成抢劫即可, 为何要把秦伟锋一块掳走, 甚至摆下这么一道?陆蓥一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就像是郭庆松能够避开他黑进云水小区设置的监控范围入室偷窃,像是赵立海那个局里出现了三个郭庆松仿佛就针对赵远和赵远背后的他们而来, 这件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兰承荣在一旁说:“莫非是绑走秦先生的人自作主张, 想要得到别的好处?” 这也不是不可能,神仙打架, 小鬼掺和不进去, 但是神仙退场了, 或许就有猴子称大王的小鬼跳进局来搅闹,也许对那几个动手办事的人而言,秦伟锋的上亿身家值得他们搏上一搏,反正主顾要的东西已经到手, 后续便和那些人无关了。是这样吗?陆蓥一看向兰承荣, 他一脸焦急, 皱着眉头似乎正在拼命地思考对策。 陆蓥一不是一个那么相信巧合的人,与兰承荣在路上巧遇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兰承荣竟然是秦伟锋的助理并且带着秦伟锋来委托他们办事这件事未免就太巧合了。说难听点,他这太原陆家嫡子的身份在业内值得一提,但是外人能知道什么?秦伟锋既已请了威朋的刘望等人,兰承荣又为何要特地举荐日日保全呢, 说到底他和这个人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兰承荣,姓兰,又或者是姓蓝呢? 似乎是注意到陆蓥一的目光,正在忙着拨打电话安排事情的兰承荣转过脸来,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卓阳或许也想到了什么,正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兰承荣。突然,陆蓥一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陆蓥一看了眼屏幕,那上头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号码。陆蓥一比了个“嘘”的手势,把电话接起来:“喂,秦先生吗?” 那头过了片刻却传来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山不转水转,陆掌柜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一瞬间,陆蓥一惊诧地看向隔壁的兰承荣。他自己都有些记忆模糊了,曾经在林雪萍黄杨的事件中,那个负责看守林雪萍的镖路中人,恐怕也是后来房立文的事件中与卓阳对上的hg的蛟,同时也是蓝家的后人,他曾经处处戒备,警惕万分,这个人却如昙花一现再未出现,陆蓥一认为他或许就潜伏在暗处,伺机以动却一直苦无发现,这次好容易锁定了兰承荣,却没想到竟然猜错了? 陆蓥一低声道:“别来无恙。秦伟锋在你手里吗,你想要什么?” 兰承荣和韦正义顿时都停下了动作,跟着韦正义飞快地打手势部署手下人追查信号来源,兰承荣则拿着电话走过来想要听个仔细,卓阳将兰承荣隔在一臂之遥,给张雪璧下了追踪指示。 对方冷冷一笑,那笑声怪异非常,他说:“你说呢?” 陆蓥一吸了口气道:“你是蓝家的后人?” 对方这次给了个明确的回答,道:“是。” 陆蓥一便有些发怒了,说:“你想报复陆家的话冲着我来就好,何必牵扯不相干的人!” 对方却道:“陆先生,你知道秦先生为何会落单被我逮到吗?” 陆蓥一说:“不知道。”按照司机所说,秦伟锋当时是为了去市东百货买东西才把他打发走了,他怎么知道秦伟锋要去市东百货做什么,等一下,市东百货? 陆蓥一说:“他……他想去……” “秦先生是想去买李家园的糕饼。”对方笑了起来,声音格外难听,“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真叫人感动不是吗?秦先生竟然还记得你喜欢吃李家园的糕饼,所以路过市东百货时便起了买一些回去送你的念头,这才落了单。” 陆蓥一的身体不由晃了一晃,卓阳想要伸手去扶他,但是陆蓥一却避开了。陆蓥一说:“你让我听一下他的声音,不然我怎么知道秦伟锋真在你手里。” 那头道:“没问题。” 陆蓥一听到了脚步声,过了会,是“呜呜”的声音,似乎有人的嘴里被塞了布,布被拿开了,传来秦伟锋的喊声:“小一,你不要听他……唔!”布又被塞了回去,跟着是拳打脚踢和秦伟锋呼痛的声音,陆蓥一攥着话筒的手忍不住收紧了。 卓阳那头的电话叫了一声,他看了一眼,立刻将韦正义拉到一边说话,显然是张雪璧追查到了手机讯号来源,没一会,韦正义便带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陆蓥一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样作为怎么配得上是镖行中人?” “镖行中人?”对方戏谑道,“陆掌柜的是不是忘了,蓝家人早在四百年前就已经不再是镖道上行走的人了,这可还是拜你们太原陆家所赐。”是了,四百年前,蓝肃被斩,宁远镖局被裁撤,蓝家所有人等皆被判黥面流放,永世为奴。 陆蓥一深吸了口气:“说条件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放秦伟锋回来?” 那头道:“这个么,我得仔细想一想。” 陆蓥一道:“实话实说,秦伟锋现在只是我的主顾而已,你提的条件最好是我能办到的。不然你还是找秦家人直接谈比较好。” 那头道:“哎,你可别急啊,反正你那边的警察不也忙着追踪我的电话讯号吗?我想得越久可是对你们越有利,再者不管陆掌柜的现在和秦先生是什么关系,我相信陆掌柜的一定不忍心看你的昔日爱人去死对不对?” 陆蓥一听他那么说便已经知道自己这方的行动全是无用功,韦正义他们赶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扑个空。那头沉默了许久,陆蓥一屏息听着,他听到了钟表走动的声音,外头“嗡嗡”的含糊人声,这人似乎是在一栋屋子里,过了好一阵子,那头才传来了兴高采烈的声音:“陆掌柜的,你们那儿的人到得很快嘛,看来我也该走了。” 第70节 陆蓥一说:“你的条件!” 他说:“这样吧,我给你24小时,你让我见识见识陆家人的厉害。24小时里,你要是能够解开我给你的三个提示,就能找到秦先生,带他回家,不然的话,24小时之后,秦先生大概就要和他的李家园糕饼一起被炸弹炸上天了。哎呀,你的人闯进来了。” 陆蓥一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怒喝声,不知是不是韦正义对天开了一枪,大喝道:“警察办案!”然而,陆蓥一已经根据声音远近知道韦正义他们找错了地方,这个人的藏身之处离韦正义扑去的地点很近,但并不是同一个地方。 那头“嘿嘿”笑了一声道:“好了,这下我真的要走了。我给你的第一个提示是,春来满城尽飞花。我们下次见。”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说什么了?”兰承荣到底听得不甚清楚,此时不由问道。 卓阳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应了几句,最后狠狠地挂了电话。 “被耍了,”他说,“讯号地点变了五次,张雪璧最终定位的地点是云水小区秦伟锋的家,秦伟锋没有带手机。” 陆蓥一突然就明白过来,原来连赵远那头被捕的时间都是计算好了的。秦伟锋与兰承荣办完事回到家中,放下了公文包和手提电话,然后赵远来了电话,他们急忙赶去警局,秦伟锋便未来得及想起带手机,跟着他们直接去了警局,过后又去武术班上课,中途被劫。而对方就借了伪基站之类的手段,冒充秦伟锋的手机号码打了这个电话给他,把韦正义的人调去了云水小区,韦正义并不知道秦伟锋住在那里,自然不疑有他,结果与守着孟小冬的刘望等人发生了冲突,最终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蓥一脑子里回想着那句话:“蓝家人早已不是镖道上人了。”因为被剔除出了镖师的队伍,蓝家人如今或许对镖师这一职业都有了不同的态度,也许是嫉妒,也许是仇视,或者是既嫉妒又仇视。绑了秦伟锋算计他不算,还要顺手涮刘望等人一把,这个人太可怕了。 陆蓥一定了定神说:“兰先生你先回去吧,后面的事情我们会处理。” 兰承荣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秦先生怎么了,对方提了什么要求?” 陆蓥一感到自己有些疲惫,说:“对方给了我们24小时找到秦伟锋。”心底深藏的阴影不知不觉地又被搅动,陆蓥一深吸了口气,奋力地将之按捺下去,他说,“卓阳跟我来,兰先生我们就此别过。” ※ 挂着“24小时作战倒计时”牌子的会议室里,日日保全的所有人都到齐了,就连赵远也被保释出来。会议室灯火通明,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派严肃紧张。 陆蓥一说:“绑匪挂断电话的时间是21点40分,现在是22点15分,距离截止时间还有23小时25分钟,他给的第一个提示是春来满城尽飞花。” 李烟烟说:“这是提示地点还是提示人?” 陆蓥一摇摇头,没有人知道这个提示的指向是哪里。 赵远说:“春天开得到处都是的花,是桃花?迎春?还是连翘?这座城的哪里这种花最多?植物园还是公园?” 里奥说:“啊,这个我完全不懂,你们找,我负责跑腿就好了,对了,最后拆弹我负责,这东西我熟悉。” 房立文忙着在地图上画圈:“植物园有两个,公园就多了,一、二、三、四、五……有七个,这还没算上街心花园,这怎么来得及?” 张雪璧说:“尽飞花,当然说的是容易飘落的花,应该是樱花。我查过了,本市集中种有樱花的一共有五个地方。” 卓阳看向陆蓥一,不知为什么,此时他竟然不发一言,沉默地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他伸手过去盖住陆蓥一的手掌,陆蓥一转过头来,给他了一个疲惫的笑容,然后便又转回头去。卓阳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么,他觉得陆蓥一又变回去了,变回了刚到蔷薇山庄时那个看似没心没肺,却浑身都是刺的陆蓥一。 第123章 第二提示 夜间23点40分 赵远:“老板, 我这儿暂时没有什么发现, 植物园里花都还没开呢。” 房立文:“我刚刚才跑了五个街心花园,也没看到花飞, 我接着跑。” 里奥:“我跑了七个, 虽然暂时没发现, 但我跑得快!” 李烟烟:“叫张雪璧自己死过来看,谁跟他说樱花这时候开的?” 凌晨1点15分 李景书:“少爷, 韦警官方面来的联系。” 陆蓥一:“喂, 是我。” 韦正义:“我托人进去找过黄杨了,他说姓蓝的是借了hg的线搭进来的, 他也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和住址。兄弟们正在拼命搜索, 你放心, 只要还在本市里,总能找到的!” 陆蓥一说:“谢谢。” 韦正义:“谢是不用谢,也是我分内的事,不过你做好准备, 秦伟锋的爹妈可不好惹。” 凌晨1点43分 刘文军:“陆老板, 我已经把下面的马仔都派出去了, 这城里能藏身的犄角旮旯也就那些,你放心。说难听点,我好歹也算这城里的地头蛇,我们一点点搜,总能把他搜出来的。” 凌晨2点30分 里奥:“老板,我和老房汇合了, 咱们俩都快把地都刨了,什么发现也没有。” 赵远:“对不起,是我没本事。” 李烟烟:“春来满城尽飞花,现在春天还没到呢,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猜错方向了?” 张雪璧:“我过了本市一半的交通探头了,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我怀疑他可能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事先做了防备。他真正的号码我已经追查到了,但是那个号码已经没有用了。” 凌晨3点07分 卓阳:“小陆,小陆?” 陆蓥一:“嗯?” 卓阳:“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这儿有我。” 陆蓥一:“不用,我再想想。” 再想想。想想什么是春来满城尽飞花。 陆蓥一觉得这里面必然有什么信息是他所疏忽了的。谜语的组成成分除了谜面、谜底,还有必不可少的是猜谜的范围。如果没有范围,猜谜就成了缺了一条腿的桌子,不牢靠,无的放矢,怎能得出正确结论? 春来满城尽飞花……到底是指向什么?地点?人物?事件?这个花又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陆蓥一疲惫地搓了把脸,想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他拿着圆珠笔在那七个字上划来划去,一会三四字一分,一会两字一分,一会单独分,并不停打乱秩序,做着排列。 春城?飞花?满=尽?春来是某个条件?可恶,到底是什么! 陆蓥一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抬起头来,发现卓阳正诧异地看着他。 “抱歉。”陆蓥一说。 卓阳走过来,伸手抽走了陆蓥一手底的纸,陆蓥一顿时急得跳起来:“还给我!” 卓阳把他牢牢按坐在椅子上,说:“别看了,闭眼。” 陆蓥一说:“干嘛,你别捣乱了,我这会儿没时间……” 卓阳用手挡住了陆蓥一的眼睛。陆蓥一人在椅子上扭动:“卓阳!我真没时间……” 卓阳说:“你看得太多想得太多,这些信息干扰了你的判断。现在,闭起眼睛,听我说。” 陆蓥一还是不怎么安分,他说:“我懂你的意思,要镇定理智,可是现在镇定理智有什么用?我们要跟时间赛跑。” 卓阳说:“没用的话,我给你睡。” 陆蓥一:“什么?” 卓阳说:“好话只说一遍。” 陆蓥一:“……”陆蓥一不吭气了,他觉得自己在卓阳面前总是容易跑偏。明明他现在很急,秦伟锋的下落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过一阵子天知道那个蓝家人会做出什么来,可是面对卓阳,他总是容易开小差。 卓阳说:“就试试看,耽误不了你多久。你不信我?” 陆蓥一过了片刻,方才道:“好吧。” 卓阳:“不要那个‘吧’。” 陆蓥一:“好。” 卓阳说:“你闭上眼睛,我说,你听。” 陆蓥一只得闭起眼睛,卓阳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睛上,而他的人就站在他的背后,如同拥抱一般,整个人的气息源源不绝地将他包围。不久之前,他们才刚刚有了最亲密的接触,而在上一刻陆蓥一却几乎已经起了想要推开这个人的念头。 看吧。他总是会招来不幸,明明已经有过那样惨痛的教训。就因为他过分迷信于自己的能力,所以才会导致一着误判,满盘皆输。输如果输在他自己身上也罢了,偏偏,他输掉的是他亲弟弟的命!而现在,他是不是又要输掉另一个人的命? 陆蓥一迫切地想要找到秦伟锋,想要让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不是因为这是一个人,一个曾经与他交往了七年的男人,也不是因为什么好胜心,他只是想要那么一点小小的证明,证明自己还有能力,有能力去保护他身边的人。今天好在是秦伟锋,如果换成是卓阳身陷险境,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陆蓥一也觉得自己很自私,但是没有办法,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圣母,他的心很小很小,能够放进去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 卓阳说:“先别去管那个提示,从头想一下整件事。” “从头?”陆蓥一问,“从哪里开始?秦伟锋和孟小冬被骚扰,还是郭庆松打算敲诈勒索逃往国外,还是从这个姓蓝的联系我开始?” 卓阳说:“你想从哪里开始就哪里开始,挑你印象最深刻的。” 陆蓥一说:“那就从姓蓝的联系我开始……这不还是一码事么,就是祖上的恩怨,他想要报复我,所以就把秦伟锋抓走,嘶……”陆蓥一倒抽了口冷气说,“你干嘛?” 此时卓阳已经把挡着陆蓥一眼睛的手拿开了,改为替他轻轻按摩太阳穴和肩颈。卓阳说:“姓蓝的想报复你们陆家,所以抓走秦伟锋,你觉得这妥当?” 陆蓥一想了想,明白卓阳刚才干嘛下黑手了,马上道:“不妥不妥,是挺不妥的。我现在跟秦伟锋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真要找我麻烦,他应该抓你才对。” 卓阳说:“那他为什么不对我下手?” 陆蓥一说:“那还用说嘛,因为你不好下手啊,抓你可比抓秦伟锋难多了。” 卓阳说:“他曾经和我比试过,身手在我之上。” 陆蓥一愣了一下,方才想起来那是在房立文的事件之中,他和卓阳分头前往京城,他对上hg的杀手,卓阳对上的便是当时称之为“蛟”的这个人。陆蓥一说:“那个时候我们俩还没在一起,抓你没意思。” “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他也没抓我。为什么?” 陆蓥一想不出来。卓阳说:“也许他抓秦伟锋并不是因为他口头上说的那样,只为了让你不舒坦呢?” 陆蓥一不由愣了愣,他想卓阳说得或许是有道理的。正因为蓝陆两家的过往恩怨太过沉重,所以陆蓥一一旦听说秦伟锋落在了蓝家人手里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冲着陆家人来的报复,当时他也是这么回复的对方,而那时候对方怎么说来着?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你知道秦伟锋为何会落单被抓吗? 这是一个极为细小的漏洞,并且如果不是有心去往这方面想,粗粗看来这番对谈也没有什么问题。即便现在陆蓥一往这方面去想了,他仍然也觉得这事可能是他想多了。但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破绽。 卓阳说:“小陆,你别忘了,郭庆松的事情其实还没结。” 是的,郭庆松的事情确实还没结。当时秦伟锋被抓走的时候两人还曾讨论过,因为如果对方只是受雇于郭庆松曾经的东家想要得到那块加料的手表,那么根本不用绑走秦伟锋,直到姓蓝的用蓝家人的身份出面,才使得这个问题有了一个看似圆满的解释,即秦伟锋被抓和郭庆松被杀是两个孤立的事件。可是,如果不是呢? 陆蓥一说:“难道绕了一圈又回去了?抓秦伟锋与杀郭庆松那件事是一体的?”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日日保全的大门口忽然传来了“叮咚”一声,陆蓥一愣了一下,刚要站起,李景书端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出来,说:“少爷,你吃点东西垫垫胃,我去门口看看。” 过了一会,韦正义骂骂咧咧地进来了。 陆蓥一夹了个饺子回过头去说:“你怎么来了?有什么发现吗?” 韦正义脸色不是很好,看到陆蓥一在吃饺子,先把他筷子撤了,说:“先别吃了。” 陆蓥一顿时脑子里就有了不祥预感,说:“怎么?” 韦正义从随身兜里掏出几张照片,说:“刚才有人在警局门口发现个盒子,写着让我转交给你,我觉得有点问题,就自己做主打开来看了。”他说,“里面是一根割下来的食指,已经比对过指纹了,是秦伟锋的。” 陆蓥一木然地听着,没有做出多的反应,卓阳将那几张照片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通,面朝下扣在了桌上。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刘德华的声音响彻室内,陆蓥一走过去拿起电话看了眼,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喂,请讲。” “陆掌柜的,收到我送过去的礼物了吗?喜不喜欢?” 陆蓥一迅速地环视四周,卓阳第二个动作起来,他弯下腰查看桌底,韦正义则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跑出门去看。过了会,卓阳从玄关放着的伞架中的一柄雨伞伞柄上找到了一个小型监视器。日日保全每日里总有些人来来往往谈生意,遇上下雨天有人没带伞的就会借走他们的公用伞,也有人会走的时候遗忘自己的伞。陆蓥一无法说清这把伞是谁的,唯一知道的是这把伞已经放置许久了。卓阳看了陆蓥一一眼,陆蓥一一点头,他立刻飞奔上了三楼找张雪璧。 陆蓥一说:“你监视我?” 第71节 “并没有很久。”对方说,“真不幸,你们没能及时猜出第一个提示,我就只好让秦先生吃点小苦头。” 陆蓥一吸了口气:“这不合规矩,你说过超过24小时才会……” “我可没说过这24小时里我不会对秦先生做什么。” “3个提示24小时,每个提示至少应该有8小时时间,现在才过了6个多小时。” 那头笑了起来:“陆先生,你算术学得很好,可是我可没说过会平均分时间。还有,我既然第一次没给你们抓住,你觉得第二次你们追踪讯号还能有用吗?” 陆蓥一说:“那也总要试试才是,凡事都觉得没用就放弃,算什么镖道上人?” 那头响起了夸张的鼓掌声:“说得真好。既是如此,那就请你赶快拿出真本领给我看看,听好,我要出第二个提示了,黑云压城城已摧。这一次就给你8个小时吧,如果你仍然猜不出来,我可不确定又要给你送什么礼物了。”说完,“咔哒”一声挂了电话。 卓洋冲下楼来,交给韦正义一张纸,警车在黑夜里飞也似地驶离,疲惫地去寻找一个恐怕早已转移了的猎物。 第124章 一个毛病 韦正义果然没有抓到姓蓝的, 这次对方转移前竟然堂而皇之坐在一间粤式茶餐厅里。这人安然地吃完了一盅鸽子汤, 三份点心,最后还打包了一份菠萝海鲜饭, 最后潇潇洒洒地离去。警方根据服务员的形容绘了相, 但那张看似毫无特色的脸孔不用猜也必然是经过姓蓝的精心伪装的。 “春来满城尽飞花……黑云压城城已摧……”陆蓥一靠在阳台栏杆上向外望去, 天色仍然昏暗,一月的晨光总是到得迟一些。就在刚才, 赵远他们都被他招了回来, 陆蓥一第一次用老板的威严强制吩咐他们都去睡觉,没有目标的到处转悠不过是浪费人力而已。他看了眼手上的表, 现在是清晨4点37分, 还剩7个小时, 7个小时以后,不知道秦伟锋又将失去什么,想来恐怕不再只是一根手指。 身旁响起了开门的动静,陆蓥一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卓阳。 “韦正义那边排查出五个跟画像类似的有案底的嫌疑人, 现在已经派警员出去调查了。” 陆蓥一“嗯”了一声, 其实他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姓蓝的根本不可能在警局留下案底,那可是“蛟”,国际上都赫赫有名的职业杀手。 卓阳靠在他那边的阳台围栏上,两边的距离很近,近到稍微偏一偏头就能撞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然后冲陆蓥一招呼了一声:“抽烟吗?” 陆蓥一想了想,伸手:“那就来一根吧。”烟盒递了过去,陆蓥一抽出一支拿在手上,在栏杆上敲了两下。 卓阳给自己嘴里的烟先点上火,然后转过脸去,陆蓥一笑笑,将烟也叼在嘴里,凑过去,两支烟的烟头相触,火星便从这一头慢慢地蔓延到了那一头。一缕青烟冒起,陆蓥一深深吸了一口,跟着不由得就咳嗽起来:“咳咳……”他说,“戒了太久,都不会抽了。” 卓阳忽而一把勾过陆蓥一的肩膀,伸手在他头上一顿乱揉。 “嘿!嘿!你干什么!”陆蓥一忍不住叫道,柔软的头发被揉到飞起,眼睛前面都被挡住了。被这样地“蹂躏”,感觉上却没有一丝不快,像是在年少时分和哥们儿走在一起,被稍稍年长的兄长所疼惜的感觉。 卓阳叼着烟说:“还有七个小时呢,我们还没输。” 陆蓥一说:“我知道。” “知道还这个表情?” 陆蓥一伸手隔着栏杆抱住卓阳的身体,说:“哎,哥心里没底啊。” 卓阳笑了,一用力,竟然借着这个姿势就将陆蓥一从隔壁阳台扯了过来,将人锁在自己身前:“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输。何况他是蓝家人很了不起吗,我也是啊,他找你报复,经过我同意吗?” 陆蓥一的身体微微一颤,卓阳居然在这个时候当着他的面承认了自己是蓝肃的后裔这件事,正因为知道卓阳是怎么样一个性格,所以陆蓥一知道这句话对卓阳来说有多么难得。哪怕在芮如海的墓中铁证如山,卓阳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一个字。对于他来说,蓝家还有宁远镖局的一切都是毫不相干的事,在他的亲人消失在人间,他自己一个人和一只老虎在丛林里求生的时候,这些人没有来找过他,那么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去跟蓝家做任何多的接触。但听他刚才这句话的意思,似乎隐隐就是要拿蓝肃直系后裔的身份去找人谈判的意思了。 陆蓥一不由在卓阳怀中直起腰来,侧头亲了他的唇一下:“你这算是拍老板马屁吗?” 卓阳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也是拍我哥和我媳妇儿的马屁。” 陆蓥一哈哈大笑,忍不住转过身来伸手去刮他的脸皮:“你怎么那么不知道害臊。” 卓阳挺奇怪的,抓住陆蓥一的手说:“为什么要害臊?喜欢你,说喜欢你和想操你都是很正常的事啊。” 陆蓥一忽然抖了一下,赶紧伸手按住下面那只不规矩的手喊:“喂喂,咱们这还在工作中呢,不要影响工作状态啊!” 卓阳却说:“适当发泄有助于放松心情,开拓思路。”说着,另一只手“刺溜”就滑了进去,抓住了陆蓥一的那一根,迅速地动作起来。陆蓥一真是……又想喊停又不想喊停,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被这家伙得逞了。天气明明还挺冷的,可是卓阳就像个人形暖炉,将他熨帖得恰到好处,浑身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力气来。……过了一阵子,陆蓥一整个人猛地一绷紧,跟着快速地松懈下来,瘫在卓阳的怀里,细细地喘着气。 陆蓥一能感受到卓阳后面那根挺翘地抵着他,低声道:“来吧,没事儿。” 卓阳却把手擦干净了,将他一把抱起说:“你累了,先去睡会吧。” 陆蓥一确实很累了,尤其是刚刚发泄过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他不由得闭上眼,感觉到卓阳把他放在床上,脱去他的外衣和鞋子,然后给他盖上被子:“睡吧,一个小时以后我喊你起来。”他说着,弯下腰在陆蓥一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走开了。 陆蓥一听到浴室的关门声,然后是淅淅沥沥的水声,卓阳自己解决去了。陆蓥一想着要等卓阳回来再告诉他让他休息才对,因为自己好歹还睡了昨天一上午,但是卓阳可是实打实的二十四小时没歇过了。但是,或许是房间里太安静了,水声又太催眠,被沾有卓阳气息的被褥包围着,陆蓥一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陆蓥一又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太原陆家的后山,与上次在芮如海墓里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并且梦里的气氛是真正的令他心境平和。他看到陆琢迩坐在日光下的轮椅上看书,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琢迩……”陆蓥一忍不住在心里轻声念道,陆琢迩却像是听到了他在说什么一般,忽而抬起头来看向他。 “哥哥。”陆琢迩合拢那本《武经总要》,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陆蓥一近乎贪婪地看着陆琢迩,看着他的脸孔、他的笑容,只因在他的记忆里所有留存下的只有那最后可怕的一幕一幕,琢迩他被人砍掉手指,挖去眼睛,割去舌头,受尽折磨而死,最后还被人分尸后弃尸在阴暗的臭水沟里。陆蓥一的身体晃了一下,他忍不住抱住脑袋蹲下身。一双有些凉却柔软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双手,陆琢迩说:“哥哥,看看我。” “不、不要。”陆蓥一害怕,害怕他抬起头看到的又将是那流血的嘴唇,空洞的眼眶,被砍掉的头颅。 “哥哥,是我,琢迩,”然而,陆琢迩却用柔和却不容反抗的力道慢慢地将陆蓥一的头抬起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没事的。” 陆蓥一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了少年亲切干净的脸孔:“琢迩……”陆蓥一忍不住将少年紧紧拥入怀中。其实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他也知道陆琢迩已经死了十年以上,如今他已是年届而立之年的成熟男子,可陆琢迩却还是过去那副少年的模样,但是他怎么舍得不去拥抱他! “哥哥,我知道你最近碰到了一件难办的事。”陆琢迩轻声道。 难办的事?陆蓥一猛地抬起头:“你是说……” 陆琢迩说:“哥哥,秦伟锋这件事其实并不难解。” 陆蓥一顿时心生惭愧,心想与陆琢迩比起来,他这个当哥哥的当真是从以前开始就差了一大截。陆琢迩却朝他微笑道:“哥哥,我说这件事并不难解,并不是因为我比你聪明,你之所以会被困住,只是因为你仍然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陆蓥一疑惑道,“你指什么?” 一阵风过,后山的花朵翻涌起来,像是一脉脉的波涛由此及彼地推动,陆琢迩的发丝在风中飘动,他说:“哥哥,你从来都不比我差,但是你有一个问题……”风变得越来越大,很快,花海中无数的花瓣被吹离了花萼,就如同飞雪一般,五颜六色的缤纷“雪片”在风中四散开去,将这周围一带都笼罩其中,迷离梦幻。 “哥哥……”陆琢迩的声音有些模糊了。 “琢迩,等等!”陆蓥一努力地想要走到陆琢迩身边去,然而那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那样的大,大到陆蓥一拼尽全力都无法迈出一步。 “琢迩、琢迩!” 陆琢迩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很高,并且浑身透露出危险的信息。陆蓥一看不清他的脸,然而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而陆琢迩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陆蓥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他大声喊道:“琢迩,快走,快走!” 然而陆琢迩却只是一无所察般地看着他,他在风中微笑着道:“哥哥,你从来就只有那一个毛病,你……”他伸出两个手指,以剑诀般指着陆蓥一。 “你……”沙哑、难听的嗓音伴随着少年人柔和清亮的声线同时发出。 “你、太、重、感、情。” “小陆、小陆!” 陆蓥一猛然睁开眼睛,正与弯腰喊他的卓阳对了个正着,两个人俱是一愣。 卓阳喊:“小陆?” 陆蓥一却只是直勾勾地瞪着眼睛,活像是魂游天外似的。 卓阳呆了会说:“嗯,你有……有眼屎。” 陆蓥一猛然跳起身来,喊道:“快,给你五分钟时间收拾,带上早饭陪我出去一趟!” 第125章 调查取证 天才蒙蒙亮, 韦正义忙了一宿刚回家睡了没一会就被陆蓥一挖了起来。起床气爆棚的韦爵爷试图用爪子挠陆总, 被陆总三下五除二制服了,倒拎着领子拖到警察局给他倒腾资料, 包括郭庆松情妇的调查报告、郭庆松的尸检报告、郭庆松尸体发现现场的调查报告、秦伟锋在市东百货被绑架的实地调查报告等等。 韦正义一边打哈欠一边指示着值班警察到处跑, 给他一叠一叠地打印资料。“陆总, 我真是服了你了。”他说,“我还以为就卓哥能打, 原来你也那么能。” 陆蓥一不知怎么想的, 搞了副银丝边眼镜戴在鼻梁上,一身西装人摸人样的, 说:“好说, 好说。”拿了报告就摆摆手, 跟卓阳两人跑了。 “狗日的。”韦正义骂了一声,趴在桌子上,困得眼皮都块粘在一起了,结果被重新探进来的陆蓥一的脑袋吓得半死, 登时“垂死病中惊坐起”。 “忘拿东西了。”他说, 并从韦正义的桌上顺走了什么, 塞到兜里。 韦正义不知道陆蓥一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骂的,讪讪道:“没、没事。” 陆蓥一笑容可掬,说:“我会通知你卓哥,你骂他是狗。”说完,便踩着轻巧的步伐跑了。 韦正义:“………………”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等等, 刚刚陆蓥一拿走了什么?他的警官证,卧槽!韦正义跳起来就往门口冲,结果只看到卓阳开的车在清晨空旷的大街上拉出一条无比拉风的疾奔线。 清晨6点,立新炼锌厂 陆蓥一和卓阳踏着晨光,钻过了警方设立的警戒线。 炼锌厂的厂房里空空荡荡的,几台老旧的机器残躯还留在厂房里,阳光从高高的天窗钻进来,在地上拉出一条一条长长的影子。靠近内侧墙壁的一侧地上画着长椭圆形的粉笔线,代表着装郭庆松尸体的麻袋就放在这里。陆蓥一蹲下身,抬头往上看了看,跟着又站起身,往后看。赵远当时监视赵立海的窗户就在他侧后方二十多米远处,如果赵立海当时站在这个角度,不往后看是看不到的。跟着陆蓥一又抬头看向上方,在他侧前方也是二十多米的地方有一架铁梯,直通厂房上层平台。 “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陆蓥一想象着赵立海当时的样子,往那儿看过去。一开始的时候只能看到鞋,然后是裤腿、腰、衬衫,差不多下了楼梯的一半左右的时候就能看到整个人了。陆蓥一回想着当时赵远说过的话,赵立海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后来喊:“郭……郭庆松……你……你怎么……”他往后退,然后被郭庆松的尸体绊倒在地。 陆蓥一让卓阳站到自己现在的位置,自己又跑出去,找到赵远站立的窗口,那里也被警方检查过,留下了检查的痕迹。陆蓥一像赵远一样站在那个窗口,贴着墙往里看,嘴里喊:“看得到吗?” 卓阳那边传来声音:“看不到!” 陆蓥一又探出去点,眼睛却是朝着楼上的:“看得到吗?” 卓阳说:“看到了。” 陆蓥一想了想说:“哎,你等等,你比赵立海高,你给我压到他那身高。” 卓阳那头大概翻了下赵立海的档案,然后把身子硬生生压下来一截,这么一来喊道:“看不到了。” 陆蓥一又探出去一点、再一点,卓阳说:“停,这样能看到。”陆蓥一于是又缩回去一点,卓阳说,“看不到了。” 于是陆蓥一就着这个位置又往楼梯看,因为两边几乎是在两根平行线上,夹角很小,所以从这个位置去看,确实是很难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人,除非陆蓥一把头往里面探,但是这样一来一定会被卓阳那个位置的人看到。陆蓥一从外头又跑回厂房,自己跑上二楼看了一下,二楼并没有什么机器设备,就是个四围的平台,方便工人监看机器情况的。 陆蓥一跑下来后对卓阳说:“二楼下来的人不是郭庆松。” 卓阳问:“怎么说?” 陆蓥一说:“阿远说的赵立海的那两句话,赵远的反应,还有我能够看到你下楼的位置。” 卓阳想了想,明白了。从赵立海能够看清从楼上下来的人到这个人下到楼梯底部,走到赵立海面前有一段时间,换言之,如果赵立海当时看到的人是郭庆松的鬼,他的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逃跑,这段时间也足够他跑出一段距离,但是他并没跑,此为其一。其二,从赵远的描述来看,赵立海当时在楼梯上看到的如果是个与郭庆松长得很像的人,那么他还会有一个反应就是低头去看麻袋里的尸体是不是还存在,但是他并没有做出这个动作。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去确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卓阳说:“赵立海当时想说的并不是,郭庆松,你怎么还活着。那两句话是分开的。” 陆蓥一点头,没错,是分开的。第一句说了半截的话可能是郭庆松……郭庆松死了,或者郭庆松怎么死了,第二句话很可能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或者你怎么杀了郭庆松?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证明了赵立海是认识二楼下来的那个人的,而他语气中的恐慌恐怕也坐实了另一件事…… “也许,那个从二楼下来的就是郭庆松背叛的主顾。”卓阳作出结论。 “而阿远看到的那个郭庆松恐怕是易容或者化妆术之类伪装出来的活人。”陆蓥一说,“那个主顾,也有一个同伙。” 早晨7点,立新炼锌厂附近的大桥底下 陆蓥一找到了拾荒老人,问了他一些问题,拾荒老人都给他回答了。陆蓥一给他买了点吃的,又留了三百块当做酬谢,然后拉着卓阳离开。 早晨7点30分,慈溪路社会停车场管理处 陆蓥一找到值班人员,出示警官证,调到了一些数据和视频。 早晨8点45分,郭庆松在乡下的情妇苗蕊蕊家 第72节 苗蕊蕊打着哈欠出现在晨光中,郭庆松的死似乎并没有为她带来忧伤,有的只有愤怒:“你们是谁,来干嘛?”她没好气地叼着支烟,手扶着门板,雪白丰满的胸脯在睡衣里若隐若现。 陆蓥一推了推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说:“鄙人是常平保险公司的调查员,是这样的,郭庆松先生生前曾经在本公司投保了一份大额人身险,受益人填的是苗小姐你……” 苗蕊蕊的眼神登时变了,她抬起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了陆蓥一一番,这才发现这位调查员先生是个长得相当俊秀的小哥,态度顿时不一样了。 “哎呀,”她说,“最近骗子挺多的,刚刚误会你们了,陆……陆先生是吧,请进请进。”因为读不出陆蓥一的名字,她顿了一下,“我去给二位倒杯水。” 陆蓥一说:“不用不用,苗小姐,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的。”他迅速地打量了屋内一番,坐到沙发上,像个真正的保险调查员那样,态度显得殷勤而诚恳,“对了,为了证明我们的确有来调查过,我可以请我的同事在贵宅照几张现场照吗?” 苗蕊蕊捣腾了半天,最后端着两罐饮料出来,看了卓阳一眼,眼睛又是一亮,一副如今保险公司的职工颜值怎么那么高的反应,说:“行行行,自然要配合你们工作的,哎,你们的工作也不容易啊。”说着,借着递饮料的机会,往卓阳身上一靠,“哎呀,不好意思,一不留神绊了一下。” 卓阳伸手扶住苗蕊蕊,将她扶到一边,淡淡道:“苗小姐请小心,您长得这么好看,要是磕着了可就损失大了,鄙公司也有美容方面的保险,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听听?” 苗蕊蕊娇笑道:“真的?还有这样的保险?” 陆蓥一咳嗽一声说:“阿阳,你这会儿还没调到销售部呢,干你的活去。” 卓阳忍着笑,冲陆蓥一一鞠躬说:“是,陆主管。”转身进屋干活去了。他在苗蕊蕊与郭庆松所住房间里仔细观察了一阵,然后分别从斜对着床的空调主机后头、床头柜旁找到了什么东西,他把其中一样东西塞进兜里,另一样复位,之后又打开那台电脑,连上了网。 “雪璧,交给你了。” “ok。”那头张雪璧满脸困意地回道。 做完这一切,卓阳象征性地在房里拍了几张照,电脑他没管,反正张雪璧已经远程接手了操控权,回头会关掉。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苗蕊蕊笑得花枝乱颤地在拍打陆蓥一的大腿,一副恨不得钻到他怀里去的样子,而陆蓥一也是笑容可掬地拉着苗蕊蕊的另一只手掌。 “你看,你的感情线和财富线是连在一起的,而且很深,说明你这个人将来的伴侣除了爱,绝对能给你带来物质上的享受,苗小姐,恭喜你,你是个少奶奶命啊。” 苗蕊蕊高兴坏了,拉过陆蓥一,差点一口亲到他嘴唇上,陆蓥一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脸,那张嘴就只印到了他的面颊上。 卓阳咳嗽一声,说:“陆主管,我办完事了。” 陆蓥一这才巧妙地避过苗蕊蕊站起身道:“好了好了,那我们这调查也做得差不多了,苗小姐,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 苗蕊蕊满脸失望,说:“啊,这么快就要走了?”竟然还依依不舍起来。 陆蓥一将她两手合在掌中说:“苗小姐,来日方长,等到赔付下来了,办手续少不得要麻烦你的。你要是平时有什么想咨询的,比如那个美容险,也可以打我名片上的电话联系我哦。” 苗蕊蕊说:“好啊好啊,一定找你。”笑着将两人送出了门。 陆蓥一边走边问:“找到东西了吗?” 卓阳说:“找到了,房里装了监视器,另外还有一个纽扣型的塑胶装弹,估计是打算最后杀人灭口的,我手头没工具处理不好,少不得到时候让韦正义他们来弄一下。”走到苗蕊蕊看不到的地方后,卓阳突然停了下来。陆蓥一没留神,差点撞了上去,他揉着鼻子说:“干啥?” 卓阳却一把把他拉到怀里,低头就吻了上去,还吻得挺狠的。陆蓥一的嘴唇都被亲肿了这才被他放开,银丝边眼镜都歪到了一边,害得他还得拿下来重新校正。 卓阳伸手点点陆蓥一的唇:“我的。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陆蓥一:“……” 这种醋也要吃你怎么不买份生煎锅贴带身上啊! 卓阳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说:“我饿了,刚路上看到有家锅贴店,去吃早饭吧。” 陆蓥一:“尼玛,这家伙是会读心吗?” 第126章 剥茧抽丝 早晨9点50分, 市东百货 陆蓥一看手表, 距离蓝氏所称的八小时时限只剩下一小时十多分钟。韦正义已经打了电话来问过他,对第二个提示有什么见解, 就连自己公司的赵远等人也按捺不住, 打了数回电话来询问, 陆蓥一一开始的回答是还在想,后来干脆把手机丢给了卓阳, 让他去应付。 还有一个小时十分钟。 陆蓥一走到市东百货b1的美食馆, 人群来来去去,今天刚好是周末, 不少人在百货商店凑热闹, 各种美食的香味混杂在空气中, 港式的热奶茶鸡蛋仔,日式的章鱼丸子鲷鱼烧,美式的冰咖啡甜甜圈……品类繁多,但是李家糕饼园门口排队的人还是特别多。作为一家老字号的糕饼铺, 这座城里的不少市民都喜欢到他们家买糕点, 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什么汤圆青团端午粽子,都是这家的拳头产品。 陆蓥一原本是不太喜欢这种偏甜的南方糕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离家出走流浪到本市的那几年里,他特别喜欢吃李家糕饼园的一种桂花条头糕,或许是因为那几年心里太苦, 下意识地就想要多吃点甜的东西。跟秦伟锋在一起之后,秦伟锋发现了陆蓥一的这个爱好,常常让手下买了糕点带回家,讨他的欢心。陆蓥一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卓阳听到了,回头看向他,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但是陆蓥一没有看到。 出示了韦正义的警官证之后,陆蓥一跟那个胖胖的负责人攀谈起来。警方已经来调查过多次,对方显然有点烦了,重复道:“是的,似乎有这么个人来买过,具体记不太清了,每天我们这儿来往的客人都很多,忙不过来啊。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我们真的很忙,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我要去忙了。” 陆蓥一放过了这个负责人,又到其他几个柜台晃了晃,乱七八糟地买了些东西,顺便跟人唠嗑了几句,卓阳就在后头给他拿东西,拿了刺身、咖啡、餐具甚至毛绒玩具,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奇妙的滑稽感。陆蓥一打听完自己要的讯息回头看到他,冷不丁愣了一下,“嘿嘿”地笑个不停。卓阳说:“笑什么?” 陆蓥一说:“你这样……”他比划了一下,“还挺像有孩子有老婆的家庭主夫的。” 卓阳凑到他耳边问:“那你给我生吗?” 陆蓥一被他问得一口气呛到气管里,咳嗽了几声,恨恨地盯着卓阳。这家伙简直太邪恶了!卓阳却只是保持着那副看起来挺正人君子的模样,一击即退。陆蓥一真的觉得跟卓阳接触的越深越觉得这家伙十分的危险,以前只是觉得是从他的能力来说很危险,现在越来越觉得连这人的性格也很危险……陆蓥一忽而一愣,有个念头突然升了起来,令他觉得违和。卓阳是腾龙的队长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然而,卓阳这样的性格真的适合当保镖吗? “嗯?”陆蓥一突然感觉自己被转了个身,从卓阳怀里探出头去才发现原来是个熊孩子脱离了爹妈的控制,手里拿着两串大肉串吃光后剩下的尖钎子当做宝剑“哇哇”尖叫着冲着他们撞了过来,如果刚才不是卓阳拨了他一下,现在就不是卓阳挨扎了。虽然不会受什么伤,但也挺烦的。 小孩子的父母冲了过来直喊:“宝宝,宝宝你没事吧?”看到卓阳裤子上一大摊污渍,才想起来道,“不好意思啊先生。” 陆蓥一刚要开口说他们两句,卓阳却松开他,弯下腰去摸着小孩的脑袋说:“没什么,不过宝宝下次不要这样了,如果你跌倒了,钎子插到脸或者眼睛可怎么办呀?” 孩子的父母这才露出后怕神情,连声道谢说:“谢谢谢谢!”当妈的拿出餐巾纸还想要给卓阳擦一下裤腿,卓阳却说:“不用了。”带着陆蓥一转身离开。陆蓥一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卓阳这种对熊孩子都能那么和善的男人可不是最适合做保镖了吗?他却没看到,自己两人走后,那熊孩子的表情,那是一个恐惧至极的表情。 陆蓥一边走边对卓阳说:“sprite已经把商场内和周边的交通监控探头的监控视频都调出来仔细筛选过了,可惜的是没有找到能证明秦伟锋被带走方式的影像。”换言之,秦伟锋从进了市东百货到李家糕饼园买完糕点以后又走了几个柜台的信息还是清楚的,但是再后来就没人见过他了,他失踪了。最后的影像显示他曾经到三楼男装部逛过,再后来就走入了摄像头的死角,其后不知所踪。而因为秦伟锋当时并没有开车,因此也就排除了他由安全梯前往地下通道的过程中被人挟持的可能性。 秦伟锋究竟是如何不见的呢? 早晨10点40分,区公安局 韦正义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制服,满脸的心烦意乱,一看到陆蓥一就喊:“你们可回来了!”他期盼地来回望着两人,但是卓阳冲他摇了摇头。 韦正义叹了一声,把快烧到手指的香烟摁熄在烟缸里。刑侦科里人来人往,大家都在为了秦伟锋的事而奔波忙碌,好歹人家是本城一富,秦家人也不是好对付的。从昨天兰承荣回去以后,韦正义就做好了会被秦家那群权贵阶级骂到臭头的准备,但他还是对陆蓥一和卓阳寄予厚望,毕竟这两人从他接触到现在已经基本建立了无所不能的光辉形象。 陆蓥一说:“刘增呢?”自从赵立海失踪后,陆蓥一便让韦正义用洗钱合谋的由头把刘增给带回局里“保护”起来了。 韦正义说:“啊,这时候你还要找他?亲,距离那个姓蓝的动手只剩半小时多一点了喂!” 陆蓥一说:“嗯,我在查郭庆松的事。” “郭庆松?”韦正义目瞪口呆,刚刚叼进嘴里的新烟“啪嗒”一声掉到了桌上,他没听错吧,陆总的老情人被人绑票了命在旦夕已经断了一根手指,他还在查别的事?韦正义说,“陆总,你……你还好吗?” 卓阳走上来说:“他很好,麻烦你。” 韦正义看看卓阳的表情,下意识的把嘴里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道:“好、好的,你们跟我来。”带着两人去暂时“保护”刘增的看守室。 刘增已经起来了,此时正整个人坐立不安地在狭小的室内走来走去,干警打开门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看到韦正义等人的时候神情分外紧张。 陆蓥一说:“韦爵爷,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韦正义对陆蓥一向来没脾气,说:“行行行,都随你。” 陆蓥一又说:“阿阳,麻烦你去外面守着。”卓阳便和韦正义一起出去,并且带上了门。 门关上后,室内便显得有些阴暗起来。刘增不明所以地看着陆蓥一,这个人的脸孔他从没见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要来找他,但是这个人身上却有一股气势,让他感到害怕。刘增慢慢地往后退、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陆蓥一却没什么所谓地走过去,自己拖了张椅子,往那儿一坐,然后道:“说吧,你和赵立海为什么要合谋杀了郭庆松?” 这句话一出,刘增顿时就炸了,他跳起来说:“你说什么!你这是诬蔑!是陷害!我为什么要杀郭总,我有什么理由杀郭总,郭总是我的上司,我怎么会去杀他!” 陆蓥一由得他跳,由得他叫,等到他发泄完了,才悠悠道:“三个证据,第一、你和赵立海都参与了郭庆松的洗钱生意,但是你们分赃不均;第二、有记录显示你的车曾经去过慈溪路社会停车场……” “那又怎么样?”刘增的脸上换上了一种经过压抑的得意神色,他说,“你是说1月13号那天吗,那天我的确约了个客户在附近谈生意,我随时可以找到证人证明这点。” 陆蓥一笑了笑:“听我说下去。”他说,这不悠不急的态度倒是把刘增给唬住了。刘增疑惑地看着陆蓥一,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年轻俊秀的男子还想要说什么。陆蓥一说,“当晚你和锦城重工的林总约在渝乡人家吃饭,我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吃完这顿饭以后我就回家了,再也没去过慈溪路附近。”刘增谨慎地说到。 陆蓥一说:“当然,你吃过饭就跟赵立海交接班了嘛。” 刘增的脸色顿时变了。陆蓥一说:“其实你们俩为了做掉郭庆松也算是思虑周到了,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猜猜。”他说,“我猜郭庆松为了吞掉主顾让他洗的钱,打算玩人间蒸发,却把你俩瞒在鼓里对不对?他这一手玩得不厚道,你俩肯定不乐意,累死累活地帮他干活,你们俩也担着风险,回头他却左手情妇右手钱的跑了,账全落你们头上,换我我也不肯。” 刘增脸色阴晴不定,他说:“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蓥一慢悠悠地把腿架在桌子上,不咸不淡地说:“不懂也没关系,继续听我说就行。你们俩自从发现了郭庆松的龌蹉心思以后,就动了做掉他的念头。郭庆松跟苗蕊蕊说要花三天处理手头的事,我想应该就是跟你们俩的事,你们既然是合作,彼此手上肯定都有对方的把柄,对于郭庆松来说,这就是个麻烦事,但是他又需要有人来帮他扛仇恨,那怎么办好呢?依我的主意,如果让你和赵立海反目就最好了。” 刘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几次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陆蓥一说:“你是郭庆松的手下,性格看起来也比赵立海软弱,从你这里下手显然是最佳选择。所以郭庆松约了你见面,目的是想和你商量,嫁祸给赵立海,制造他卷款私逃的假相。” 第127章 卓阳失控 “赵立海是做信托的嘛, 钱从他手里消失是最合适的。”陆蓥一想了想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赵立海应该是你们这个组合里最后一个加入的, 所以对于郭庆松来说, 把他当做外人来说服你也就有了一个依据, 只是他没有想到你们俩早就看出了他的自私自利,我猜他平时在工作里就挺不得人心的?”陆蓥一注意观察着刘增的表情变化, 果然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 他发现刘增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于是你和郭庆松达成了交易,明面上是帮他想办法除掉赵立海, 实质上却是和赵立海合谋打算反过来除掉郭庆松。你们的计划是这样的, 首先, 由你出面,说找赵立海有事商谈,约他在慈溪路社会停车场见面,我估计郭庆松教你用的借口就是郭总跑了, 还把咱俩卖了, 咱俩得合计合计。”陆蓥一笑了起来, “郭庆松还真是看不起你,他都把自己真心所想说出来了,还巴望你会一门心思地向着他。”刘增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恶狠狠的,连呼吸声都不由得变粗了,显见他对郭庆松的真实感情。 陆蓥一接着说道:“然后, 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你又特地约了锦城重工的林总谈事,并且把地点安排在慈溪路社会停车场附近的饭店。我查过停车场的打票记录,你车子的入场时间是下午五点十二分,但是你和林总约的见面时间是七点半。” “谁也没说过不能提前到吧。”刘增说。 “当然,但是如果你提前到了却一直待在车里不下来就比较有意思了对吗?”陆蓥一说,“虽然你停车的位置经过挑选,不过探头还是能多少看到点。你在车里至少坐了有一个小时,然后才下来。下车后,你打了个电话,在车边等着,过了大概一刻钟,有个洗车店小工模样的人过来,你给了他钱,他就把你的车开出去了。” “我的车没油了,让工人给我洗车顺便加油。”刘增说。 “很好的理由。”陆蓥一答道,“你们连附近有家洗车店的事情都考证过了,但是你大概不知道,当天因为洗车店老板家里出了点事,那家店临时闭店了。” 刘增的脸色变了。 陆蓥一说:“所以,这个小工就不可能是那家洗车店的。” “他是更远地方……”刘增说到这里自己顿住了,更远地方的洗车工用跑的过来,能在一刻钟内抵达吗?这是个很大的漏洞。 陆蓥一说:“我假设,当时赵立海就在你车上,而郭庆松则躲在附近伺机而动。你装作与赵立海在车上讨论的样子,给他准备了一杯饮料,下车后打电话叫郭庆松过来,声称赵立海已经喝了掺有安眠药的饮料失去反抗能力了。郭庆松不疑有他,开了你的车去了已经荒废的立新炼锌厂。他本意是想在那里把赵立海先杀害,然后再找个妥当的方式处置他的尸体,但是没想到反而被赵立海反过来干掉了。 那个车间里有很高的二层平台,你们事先肯定也调查过附近有个拾荒老头经常会过来捡漏,所以避开了他的出没时间和出没地点,挑了个已经基本捡空了的车间,打算先把尸体藏在二楼平台上。接下去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郭庆松不知道赵立海只是装睡,自然毫无防备,加上赵立海要比他健壮,所以郭庆松就这样被他杀掉了。尸检报告显示,郭庆松是因颈骨骨折而死,换言之,他是从二楼掉下来,或者说被推下来,摔死的。” “赵立海将郭庆松杀死后,将他的尸体搬到两楼用麻袋装好,藏起来,然后草草收拾了现场。他从其他厂房或是外头搬了些废弃的机器部件扔在这间藏尸的厂房里,掩盖痕迹,然后换上事先藏在你车里的与郭庆松一样的衣服,也伪装成洗车店小工,把你的车子开了回去。这个时候,你刚好与林总谈完事下来,你们互相交接完毕,你开车回城,他则找别的方式回去。”陆蓥一说完,看向刘增说,“我说的对吗?” 刘增初始没吭声,过了会才道:“你没有证据,就算我当时遇到的小工不是附近那家洗车店的,这又能说明什么?我只是可能被人骗了而已。” 陆蓥一早就料到刘增不会承认,毕竟洗钱只是经济犯罪,杀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不紧不慢地把两条腿放下来说:“证据,我说过没有吗?”他说,“刚刚说的洗车店临时关门的事情我只是诈你一诈罢了,当天那家亮彩洗车店是如常营业的,所以你刚才说那个洗车工骗了你的事,可就不对劲了,此为一。” 刘增:“你……” 陆蓥一说:“你为什么要说谎呢,哦,因为你不想暴露自己根本没有打电话给那家洗车店对吗,其实我只要查一查你的通讯记录就能知道你有没有说真话。” 刘增慌乱道:“我……我是直接打给那个洗车工本人的,我并不知道他是骗子。” 陆蓥一说:“那你怎么得到的这个骗子洗车工的号码?” 刘增:“……” 陆蓥一又说:“好,就算这个洗车工是个骗子,你毫不知情地被骗了,为什么回去之后的第二天你又把车子送到速力洗车行重新洗了一次?” 陆蓥一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刘增逼近,刘增慌得拼命往旁边躲,他说:“我……我觉得前一家车行没洗干净,所以……” 陆蓥一一手撑在墙壁上,将刘增困在自己与墙之间,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壁咚”,刘增的腿都软了。陆蓥一说:“没洗干净?”他露出一个微笑,这个笑容让他的相貌看起来几乎有些艳丽到刺眼了,他说,“的确是没洗干净啊。所以你肯定不知道,郭庆松为了嫁祸给你特地留在你车里的礼物还在呢。” 刘增瞪大了眼睛,说:“什么?” 第73节 陆蓥一直起腰来,叹了口气:“洗车不洗后备箱真是件挺讨厌的事不是吗?郭庆松生怕让赵立海消失的事情不稳妥,所以最后还摆了你一道,他在你的后备箱不显眼的位置同时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是赵立海带有毛囊的头发,二是他自己的血迹,这样,回头只要有人找到赵立海的尸体并找到你,那么郭庆松自己哪怕没有尸体也能坐实他和赵立海同时为你所杀的假象!” 陆蓥一话音方落,刘增“嗵”的一声便坐到了地上,他愤怒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骂道:“郭庆松……你……你这个王八蛋,早知道我就应该亲手把你碎尸万段!”陆蓥一摇了摇头,郭庆松的案子终于是结了,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陆蓥一问:“现在换你来告诉我,赵立海那天为什么会突然跑去立新炼锌厂,到底是谁在那里等着他?” 刘增精神恍惚,他说:“他……他……” 外头忽然起了骚动,陆蓥一听到韦正义的声音说:“快,卓哥,带着陆总从后门走。”卓阳打开门,韦正义便匆匆冲进来,拖起陆蓥一就走,“快快,你们跟我来。” 陆蓥一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韦正义边走边说:“老秦家的人来了,他妈的带人围着警察局呢,一定要咱们把你交出来,老子是借着尿遁逃出来通风报信的。” 卓阳一把挥开韦正义抓着陆蓥一的手,还顺手擦了擦,一副老子的人不给你碰的样子,改为自己拉住陆蓥一的手。陆蓥一没奈何地道:“逃有什么用,他秦家光天化日还能非法扣留人质不成?” 韦正义说:“哎呀,你是不知道,他们这种人可无法无天了,我怕到时候我一个小小刑侦队长拦不住他们对你动手动脚啊。” 说着,陆蓥一两人跟着韦正义走到一扇小门那儿,韦正义掏出钥匙开了门,阳光洒进来,陆蓥一才跟着走出去一步,就停了脚步,很好,外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人。陆蓥一一眼就看到了被一群黑西服保镖保护在当中的秦夫人。这女人陆蓥一还是六年前曾经见过一面,当时秦伟锋为了要跟他在一起,跟家里大吵一架,孟明月找到他当面放过狠话,说如果他再敢对自己儿子纠缠不休,就让他死无全尸。 此时仇人相见,孟明月的眼睛比六年前还红。韦正义倒是个够义气的,挡在陆蓥一前面低声说:“陆总,你跟卓哥先走,我来挡她一会。” 陆蓥一说:“谢谢,不过不用了。”他绕过韦正义,主动走到前面,对着孟明月微微一礼,“秦夫人,好久不见了,您这是找我有事?” 孟明月二话不说,踩着高跟鞋“噌噌”走过来,抬手就要甩陆蓥一耳光,结果被卓阳轻轻用手一挡,整个人都往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在地。 “你!”孟明月哪曾吃过这种亏,不由得花容失色,怒道,“你们还杵着干什么,给我打死他!” 韦正义说:“我操,他妈的这是警局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敢在这里放话打死人?” 孟明月轻蔑地瞥了韦正义一眼道:“你们市局的汪局长要请我先生吃饭还得托人送礼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韦正义怒极反笑了,说:“还真不好意思,就凭我这么个东西,还真不能容许你们在这儿胡作非为。”说着,从腰间拔出枪,拿在手里,“谁敢擅动的,以袭警罪处置!” 谁料想,那群保镖看韦正义拿出枪,竟然也各个从胸口内袋里掏出枪来,韦正义一共就一人一枪,这会儿至少得有二十来把枪指着他。 韦正义:“……” 陆蓥一说:“韦爵爷,承你恩情了,这事我来处理就好。” 韦正义说:“陆蓥一你别逞强!” 陆蓥一说:“我不是逞强。”他走上前,将那群人从左到右打量一番,伸手摆个开门见山式,“行万里路,交万里友,在下太原扬威陆家子孙陆蓥一,不知几位兄弟是哪个宝号的?”陆蓥一这么说完,现场一片安静,那群保镖彼此对望了望,枪口慢慢放了下来。 陆蓥一正要继续再说两句,前面为首的一个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扁扁的脸,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什么扬威?什么宝号?” 陆蓥一:“……”喂!东南亚保镖装什么c国人啦!!! 孟明月冷冷笑道:“你这个下贱胚子,前些年迷惑我儿子害得他与我们夫妇决裂,如今居然害得他被人绑架。今天不把你弄死,我孟明月名字倒过来写!” 就在这时,卓阳突然发难,如同一阵风般闯入了那群人之中。 “阿……”陆蓥一本想喊住卓阳的话却突然堵在了喉口,他眼睁睁地看着卓阳在人群之中穿梭,他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却将二十几个持枪的彪形大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入无人之境。陆蓥一自以为自己至今为止已经对卓阳足够了解,但是在这一刻却发现他对卓阳或许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与从前他所见识过的卓阳的功夫相比,此时他眼前的卓阳简直就像是换了另一个人,就像是……就像是…… 陆蓥一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像,是了,就像是当初在海洋之心游轮上,那个面无表情,试图杀掉一个少年恐怖分子的男人。韦正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劲地给卓阳喝彩,陆蓥一却越看脸色越凝重。卓阳的状态很不对劲…… 孟明月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眼看着卓阳就要对她也下手,陆蓥一一个箭步冲上,从侧旁伸手袭向卓阳,试图拦住他。卓阳却看也不看,回手一架挡住了陆蓥一的掌,紧跟着一个回旋踢如同撞锤一般砸向陆蓥一的脑袋。这是根本没有留下余地的一招,陆蓥一几乎在卓阳出手的那个瞬间就知道,卓阳已经失控,他想杀了自己。 “啊!”韦正义发出惊呼。陆蓥一知道自己已经躲不开这一腿,因为卓阳的速度太快了,他苦笑了一下,遂决定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拼着双手和锁骨骨折,硬碰硬地来承受这一击,以此抵消卓阳的脚劲冲力。千钧一发之际,但听“啪”、“咚”、“噔噔噔”连续三声,兔起鹘落的短暂间隙里,同时发生了三次变故,一是有人突然插进了陆蓥一与卓阳之间,一手“四两拨千斤”的太极式与卓阳的一腿进行了交锋,发出“啪”的一声,跟着是陆蓥一受到这一波交锋的冲击,整个人往后栽倒,“咚”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最后是卓阳被那一式反推了出去,“噔噔噔”连退三步,方才停住了脚步。 这一停脚,卓阳顿时醒了过来,他看向地上的陆蓥一,脸上立刻露出了惶恐的神色:“小陆……我……”卓阳的脚边满是倒在地上抽搐的人,孟明月更是吓得已经昏了过去。 陆蓥一自个也是大难不死,虽然后怕,嘴上还是吊儿郎当,说:“景叔,你怎么来了?” 李景书满头银发,站在场中,肃然道:“蓝家的人来了联络,请两位少爷暂且停一下,打开网络看看。” 第128章 总差一步 陆蓥一略微一怔, 忽然明白了李景书的意思。 “时间、现在几点了?”陆蓥一问。 卓阳看向手腕上的表, 刚要答话,就听韦正义的手下小周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头儿、头儿!出事啦!”小周奔近了才看到满地横七竖八倒着的黑西装和违禁枪支, 不由得就把脚步慢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靠近韦正义问, “头儿,出什么事了?” 韦正义心累极了, 说:“不是你说出事了吗?” 小周说:“哦哦, 我不是说我刚刚说的出事的事,我是说你这儿……” 韦正义:“能不绕口令吗?” 小周忙道:“能能能, 姓蓝的又来联系了, 不过这次不是打电话给咱们, 是在网络上直播。” “直播?”陆蓥一站起身来问,“直播什么?” “好像是……直播虐待那个二世祖什么的。” 孟明月好容易才缓过劲来,一听这话,顿时跳了起来, 大骂道:“你在哪儿看到的?啊?我儿子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那么没用, 要是我儿子掉一根汗毛, 我要你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小周撇撇嘴,说:“现在还没开始呢!” 韦正义跟陆蓥一对望了一眼:“跟我来。”带着几人重新回到警局,拐进了监控室。此时监控室里已经有五名警员到了,四个人正开着电脑,带着耳机在调试设备,一个站着的就是之前陆蓥一和卓阳也见过的警局技术科负责人于海。 “在叫斗蛐蛐儿的直播平台上, 正在追踪信号源。”于海说。 顺着他指的方向,众人看到大型电视墙上已经切出了某个直播间的画面,那里头着实已经围了不少人。大部分其实是不明所以过来凑热闹的,因为那个直播的标题是“实况直播杀人”,很符合现代人猎奇的心态。此时屏幕上只能看到一间空荡荡的阴暗屋子,一旁大概有排风扇,有光从排风扇那头射进来,在地上打出了影子,画面是黑白色调的。一侧的聊天屏上这会滚动着一排排的聊天信息,有说这是什么吵做噱头的,有问要不要报警啊的,也有在一旁故作高深状态地表示自己有内幕消息的。 陆蓥一看向手表,马上就要到11点17分也就是今天凌晨蓝氏所说的8小时的最后时限了。果然,当秒针归零,分针移动到了最后一个小格时,从音响里忽然传出了清脆的“叮”的一声。像是那种藏传佛教里经常用到的铃声,清澈、悠远,整个屏幕上都安静了。过了片刻,陆蓥一的耳朵里听到了“骨碌骨碌”嘈杂的轮轴滚动声,如他脑中所猜测的那样,不一会,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衣服里的男人推着一辆平板小车出现,由屏幕的一侧慢慢推进,最后停留在屏幕的当中。 如果不论原因,这个画面其实还是有美感的,周围所有一切都是黑白色调,黑的房间、白的光芒、黑西服白衬衣,只有那辆小推车却是蓝色的,蓝得如同大海,令人心旷神怡,而蓝色的小推车上有一个高高隆起的物件,上头盖着一块黑色的布,像是变戏法的那种。 “陆掌柜的,中午好。”对方依然操着一把沙哑、难听的嗓音,但是看他屏幕里的身材,却绝不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相反,那是一副十分标准的练武人的身材,柔韧有劲,如果光看衣服,跟模特比都不会逊色,而这也是陆蓥一第一次看到这位蓝肃后人的的脸。 “不对。”陆蓥一马上得出了结论。这个人的脸十分的奇怪。不是说他长得难看或者畸形,只是这张脸,实在太普通、太淡了,普通和淡到甚至无法让人第一眼看过去能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你看着他,你便看到他,但是当你移开目光,你会发现自己竟然记不起任何属于这个人的特征。 “他做了伪装。”卓阳小心翼翼地说,注意观察着陆蓥一的表情。 陆蓥一点点头:“非常厉害的伪装。”他心想,这个人的真实容貌恐怕十分具有特色。 屏幕里的人把小车推到了正中以后,随意地靠在车把手上,轻松地说道:“尽管时间到了,容我再问你一句,我给你的第二个提示,你解答出来了吗?” 一时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到了陆蓥一的身上。 孟明月猛地就扑了上来,想要抓住陆蓥一的胳膊却被卓阳挡在一臂之遥。 “你解出来了没有?你说啊!”她满脸焦急,又哭又闹,“你倒是说啊!你个没用的东西,为什么解答不出啊,你是要害死我的儿子啊!!!” 卓阳似乎想要将手放在陆蓥一的肩头安慰他,手伸出来以后又有点不敢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最后慢慢地放了下去。 韦正义以征询的眼光看向陆蓥一,陆蓥一摇了摇头。韦正义回过头去,继续跟于海指挥手下追踪这个直播讯号。 姓蓝的说:“瞧我这记性,如果解答出来了,你现在就应该已经找到我了吧,呵。那么,你并没有解答出来。”他冷冷一笑,“一连两个提示居然都没解出来,太原陆也不过尔尔。” 陆蓥一轻声说了一句:“我已经不是太原陆了。”似是对方能听到一般。 “既然如此,”姓蓝的直起身来,慢慢走到推车旁边,猛地一手拉开了推车上盖着的罩布,“it’s show time!” 罩布被揭开,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个被捆绑着满身伤痕,气息奄奄的男人! “儿子、儿子!儿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一看到男人,甚至连脸孔都没看清,孟明月便已经哭着扑到了监控屏幕上去,她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喃喃自语着,“不要碰我的儿子,不要碰他,我从小到大连一下都舍不得打他,你怎么能这样……”过了会又在那儿絮絮道,“钱,你要钱吗?我有钱,秦家有的是钱,你要多少都行!你把我儿子放了!” 韦正义使了个眼色,小周和小吴便走上去想要搀扶起孟明月,无奈孟明月撒泼打滚地不肯起来,死死地扒着警局的拼接电视墙,就是不肯让开。 姓蓝的道:“是不是上次的一根手指还不够刺激呢?”他说着,猛地抬起跪着的男人的脸。男人的脸上也已经有不少伤痕,但是勉强还能看出是秦伟锋的相貌,原本英俊潇洒的面容此时已经被一道道刀疤破相,一只眼睛肿胀睁不开了,血水糊住了头发贴在脸颊上,本该看起来惨不忍睹的画面不知是否因为被黑白色调所调和,有了一种古怪的镜头感。 卓阳忍不住就去看陆蓥一,却见陆蓥一眯着眼睛,紧紧盯视着屏幕上的秦伟锋。 姓蓝的道:“既然如此,不下点工夫恐怕不行了啊。”他说着,从腿上绑着的皮套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长刀来。那气息奄奄跪着的男人本来似乎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此时被刀光反射一照,顿时就清醒了。他浑身发抖,嘴里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像是在求饶也像是在咒骂,但是他被姓蓝的牢牢抓在手里,既逃不掉也求救不成——姓蓝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给了秦伟锋一个近景,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男人嘴里的舌头已经被砍掉,只剩下血糊糊的一个洞口。孟明月当场尖叫一声昏了过去,小周和小吴急得又是掐人中又是做心肺复苏,而韦正义那边的人似乎也追查到了线索,急急忙忙地撕了一张纸出门去了,过了会,外面传来了警车发动的声音。 姓蓝的道:“一根手指、一截舌头,舌头是附送。现在,作为你没有解答出第二个提示的礼物,我请诸位一起见证,见证这位秦总跟他的双耳说再见。”说着,他手起刀落,一刀轻飘飘地削向了屏幕中秦伟锋的耳朵。 一声嘶哑难听的痛嚎在这一刻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整个直播间都炸了,本来只是看热闹的人们彻底慌了,有人直接退出,有人在问警察呢,怎么警察还不来,还有人自欺欺人地问,这是不是骗人的,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孟明月好容易被小周、小吴弄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块软肉“啪嗒”掉在地上,这次根本连哼都来不及哼就直接晕了过去。 秦伟锋痛得在地上打滚,姓蓝的却不放过他,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补上一刀砍掉了他的另一耳。做完这一切,他便松开了秦伟锋,而后者便像是一只怕坏了的流浪狗一般,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和鲜血,一拱一拱地缩到阴暗的角落里去了,似乎这样就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妈的!”负责监视的一个警察忍不住骂了一声。韦正义站在百叶窗的阴影中死死盯着屏幕,拳头捏得死紧。 做完了这一切可怕事情的蓝氏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松地竖起膝盖坐在那辆小推车上,还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脸孔,就像是一个正在跟朋友聊天的普通人那样。他说:“好了,陆大少爷,最后的一个提示了,如果你连这个提示都答不上来,那么你就等着给你的老相好收尸吧。哦,不对,”他顿了顿,像只老鸹一般笑了起来,“既然会炸得四分五裂,那就只能说是收肉片了。” 他顿一顿,忽而正色道:“听好,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提示是……” “哔——”就在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屏幕,竖起耳朵打算仔细听清楚最后一个提示的时候,眼前的屏幕竟然黑了,电子音过后,“no signal”的报错指示条在屏幕上来飘过来飘过去。 韦正义当场跳脚:“怎么回事?电脑呢?快找别的电脑!” 一帮警员手忙脚乱,就在这时,屏幕上突然又自己恢复了图像,然而蓝氏似乎已经给完了最后的提示,他坐在小车上,微微弯起嘴角,对着屏幕那一方的陆蓥一等人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挥了挥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伴随着小车“骨碌骨碌”的声音,他的身影远去,没入黑暗之中。排风扇在地上投下转动的影子,秦伟锋仍然缩在角落里,而主角已然消失不见了,1秒钟后,黑屏。 这次不是信号消失,而是接驳进来的直播信号消失了。监控室里电话响起,韦正义接起电话,听了一阵,狠狠挂断了。 “又被跑了!为什么总是差一步!”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拳风甚至带起了桌面上的文件乱飘乱飞。陆蓥一把目光转过来,看着那些满天飘飞的纸张,不知在想什么。 韦正义说:“去调视频,我就不信刚才黑屏的那一段没人录下来。” “是。”警员们又开始忙碌了。 韦正义走过来,把卓阳拉到一边,低声说:“卓哥,你陪陆总回去休息吧,你们已经够尽力了,我看他……”他附耳过去道,“我看陆总不能再受刺激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警方吧。”说完,松开手,抖擞精神忙碌去了。 李景书刚刚传完话以后便静静站在一旁再也没发过一言,就像是他那出神入化的一手功夫并未展现过一般,又摆出了那副知心好管家的样子来。卓阳走过来道:“小陆……” 陆蓥一转回头来:“回去吧。”他说,脸上平静无波。 第129章 瞒天过海 陆蓥一就这样离开了警局。 卓阳开着车, 心绪有点乱。有心想要安慰陆蓥一, 却嘴笨口拙地什么也说不上来。他既不想陆蓥一难受,又嫉妒陆蓥一至今还会为秦伟峰难过, 既想要靠近陆蓥一, 又惴惴不安于自己刚才险些就打伤了他。卓阳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有这么混乱的心思, 就算曾经在腾龙的队伍中遭遇过那件事,他也从来不曾这样的郁结。 “阿阳, ”陆蓥一忽然开口道, “我记得你前天下午是跟着秦伟锋和兰承荣去了h市开会吧。” 卓阳不太明白陆蓥一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是的。”h市距离s市很近, 坐高铁或者动车的话, 基本上半个小时就能到。他将自己回忆起来的细细说出, “那天早上的会议是9点半开始10点半结束,由于跟古夏银行行长的午餐因对方有事临时取消,所以秦总提前出发赶去了h市。当时坐的是11点10分的高铁班次,我们抵达会议现场的的时间则是12点不到一点。” “那之后你们干什么去了?” “之后?”卓阳飞快地回忆了一下, “秦总说他前晚没睡好, 所以在召开会议的酒店里借了个钟点房休息了两个小时。” 陆蓥一说:“当时你在他身边?” “不在。”卓阳瞥了陆蓥一一眼, “秦总说他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有不相关的人在场,所以让我在门外待机。我仔细检查过房间后就出来了,兰承荣倒是留在房里,不过……” 第74节 “不过兰承荣后来也出来了?” 卓阳一顿:“是的。差不多就在秦总进房休息十分钟后,兰承荣就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公文包, 说要出门办事。” “再后来呢?” “再后来秦总叫了客房午餐服务,用过餐以后就休息了。” 陆蓥一问:“兰承荣什么时候回来的?” 卓阳说:“开会之前,差不多1点50吧,怎么了?” 陆蓥一皱起眉头,没有吭声,过了会问:“中途你有没有进秦伟锋的房间里去看过?” “有。”尽管被要求在门外执勤,但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贴身保镖,卓阳当然不可能完全放心秦伟锋独处一室。对一个身处室内的人下手的办法也有很多,所以他算到差不多秦伟锋应该睡着后便进房去检查了一次,后来又进去过一次。 “一共进去了两次。”卓阳说,“秦总吃完饭大概是12点15分,我在12点45分、1点15分都进去过,到1点45分想要再进去的时候……对,要纠正一下,兰承荣回来的确切时间是1点45分。当时我正要进去,兰承荣回来了,说自己饿得要命,没来得及吃东西,所以带着客房送餐的服务员一起上来的。” “你两次进房间的时候有没有发现秦伟锋有什么异状?” “异状?”卓阳并不笨,被陆蓥一接连问了这么多问题,心里自然也有了一些判断了,他想了想说,“你是不是……” 陆蓥一直截了当地说:“刚刚视频里的人不是秦伟锋。” 什么?!卓阳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陆蓥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耳朵? “耳廓结构!”卓阳终于明白过来。 不少人都知道,人的指纹是独一无二的,两个不一样的人绝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指纹,但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除了指纹以外,人的身上还有其他一些独一无二的东西,比如血管分布、肌肉和脂肪分布以及耳廓结构。陆蓥一跟秦伟锋毕竟有七年的时间生活在一起,可以说他们对彼此身上的一切细微特征都了如指掌,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耳廓结构。 想通这一点的时候,卓阳的心里顿时翻涌起一股极其难耐的情绪来,他知道秦伟锋属于陆蓥一的过去,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强烈地嫉妒,十分强烈地嫉妒!等一等,这么说来,陆蓥一就是因为早知道视频里的男人不是秦伟锋才会这么镇定的吗?如果秦伟锋并非视频里的男人,那么那个饱受折磨的男人又是谁? 一个名字忽然浮现在卓阳的脑子里,卓阳看向陆蓥一,不是很确定地问:“赵立海?” 陆蓥一点点头。 赵立海,那个与郭庆松、刘增一起洗钱的同谋,那个与刘增合谋一起杀死郭庆松的真凶,那个在郭庆松死亡事件曝光以后失踪的男人!因为秦伟锋的事情,谁也没有额外的心思去关注他的下落,没有人关心他到底是逃跑了、藏起来了,又或是碰到了其他事情所以不再露面,想不到这个人竟然在一个不知名的黑暗角落里沦为了秦伟锋的替身,被蓝蛟虐待成了那样! 至此,卓阳也终于明白蓝蛟给出的第三次提示为什么通过网络放送,又为什么要提前割掉视频里那个“秦伟锋”的舌头,面容虽可通过化妆改变,声音却无法随随便便吻合,蓝蛟宣称是为了惩罚陆蓥一动作太慢而施加压力的行为,其实全是他周全计划中的必要一环。卓阳在心中轻叹,其实他们早应该知道的,蓝蛟从来就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杀人狂,他是一个思维缜密,冷静聪明的智慧型罪犯! 然而,赵立海如果变成了秦伟锋的替身,那么秦伟锋本人又去了哪里呢?卓阳反复品味着陆蓥一刚才问他的一系列问题,终于琢磨出了一个可能:“你是不是……” 陆蓥一看向卓阳,干脆地回答:“我是怀疑他。” 如果赵立海变成了秦伟锋的替身,代替他受折磨,那么有一个可能就是:秦伟锋是这起绑票案、这一切故弄玄虚的事情的幕后主使人! 设法取消洽谈方古夏银行王行长的行程,从s市提早赶到h市,然后和兰承荣合谋,由兰承荣先行出发打点,例如买通送餐的服务生,然后借着送餐服务跟服务生互换身份,乔装打扮后重新回到s市,在立新炼锌厂绑架赵立海之后重新又回到h市,再次借助服务生的身份回到宾馆房间,最后把真正的服务生替换回来。 卓阳问:“如果秦伟锋是幕后主使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陆蓥一说:“你有没有想过,郭庆松三人洗钱的环节中还缺了一个关键因子。” 卓阳却不懂金融知识,看着陆蓥一问:“是什么?” “一个操作进出口交易的贸易公司。”陆蓥一说,“兰承荣不是说过吗,秦伟锋为了扩大生产规模,正在同各个银行接洽,尝试融资。他完全有可能也参与到洗钱事件中!” 推测太过惊人,然而反过去比对的话就会发现一环一环全是扣得上的。这样一来,赵远所听到的赵立海在立新炼锌厂碰见未知者的时候所说的话也就完全能够解释了。原本,郭庆松他们和秦伟锋在一条战线上,然而此时他们却试图吞掉这笔钱,因而赵立海看到秦伟锋突然出现在自己杀害了郭庆松的现场时自然会十分惊慌。 是的,是惊慌,而不是害怕,所以赵立海没有逃跑,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郭……郭庆松……”,其实他是想撒谎郭庆松的尸体跟他无关,或者想狡辩他也不知道郭庆松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第二句话则是“你……你怎么……”,完整的句子应该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当说出这句话的刹那,赵立海顿时就明白了,他被骗了! 卓阳说:“把赵立海约到炼锌厂的人就是秦伟锋。” 陆蓥一点头:“据阿远所说可以推测出,赵立海当天脸色阴沉地赶去炼锌厂一定是因为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而这个消息是匿名的,他并不知道是谁发来了消息,所以才会在赶往炼锌厂的途中一圈圈地兜圈子,他当时并不是发现了阿远,而是试图防备那个发消息的人。” “没错。一条简短的讯息,例如:你以为你杀了郭庆松的事没人知道吗?他的尸体我可已经发现了!”陆蓥一绘声绘色地学道,“可以想象杀了郭庆松的赵立海当时有多么慌张,刘增那边估计也得到了消息,所以跟阿远谈到一半,一溜烟就跑了。赵立海的胆子比较大,他想找出这个人是谁,也想去确认一下郭庆松的尸体是不是真的被人找出来了,于是他开车去了炼锌厂,结果中了秦伟锋的圈套。” 车子里安静了片刻,卓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切行动。 “因为韦正义他们已经盯上郭庆松了。”被韦正义明确了要保密的案子正在暗中慢慢开展侦破,换言之,那位洗钱的大人物已经被盯上了,一旦东窗事发,秦伟锋等人就会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般被牵连出来,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销声匿迹,趁没被警方盯上之前就逃跑。然而逃跑也有很多种方式,或许秦伟锋是透过郭庆松的事情也激发了贪心吧,他想把那笔巨款占为己有。的确,进出口公司是他开的,在境外操作的离岸公司估计也是他的皮包公司,只要郭庆松、赵立海等人死了,就没人能把他揪出来,然而因为赵远的意外出现,导致刘增被警方所控制,所以秦伟锋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销声匿迹。 怪不得要反复强调使用炸弹,因为只有炸弹才能把一个人的存在痕迹彻底抹消,甚至是没有尸体也没有问题。陆蓥一淡淡笑了一声说:“看来我们日日保全被选中并不是因为兰承荣的竭诚推荐,而是因为在秦伟锋的眼里,我比刘望他们更傻。” 第130章 水落石出 早年秦伟锋为了不被说成靠祖上荫庇的富二代纨绔子弟, 胼手胝足出来创业, 见识了不少人情世故也受了不少挫折,对那个时候的他而言, 一个乖巧听话, 人际关系单纯的伴侣是他最好的慰藉。他会把陆蓥一捡回家去, 多少也是因为看上了陆蓥一那个时候的外在形象,他那时沉默、孤单, 像是一只柔弱无助的小绵羊, 人畜无害,会令人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尽管这不是陆蓥一本身的性格, 但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迄今为止最低的低谷期, 亲弟弟陆琢迩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决断而死, 他的世界整个崩塌,无论是出于作为一名镖师的自信又或是出于一名兄长的自信而言,他完全地丧失了对自我的肯定,处于彻底放逐自我的状态之中。他离家出走, 一个人在四处游走, 没有任何目的也不和任何人发生接触, 他就像是在逃跑,在无边的愧疚与自责里,他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涉足于繁华都市却如同涉过荒滩沼泽,两手空空,两脚泥水, 甚至觉得只有对自己狠点、再狠点,让自己过得惨点、更惨一点才能弥补对陆琢迩的内疚。所以他不再是太原陆家双璧的陆蓥一,不再是陆家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未来的总镖头,他把自己的一切能力封印,成了一只啼声婉转、逆来顺受的金丝雀。 秦伟锋需要他柔弱,他便柔弱得搬不动一张椅子;秦伟锋需要他单纯,他就单纯得完全不懂与人社交;秦伟锋给他涂抹什么颜色,他便是什么颜色的,甚至连跟秦伟锋初次发生性关系的时候他都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只想着疼点、再疼一点就好了!几年以后,陆蓥一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当秦伟锋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曾在暗中帮他摆平了一些事,但外表仍然维持着一贯的木讷乖巧形象,因为秦伟锋喜欢这样的“小一”。讽刺的是,当两人之间相处到第五年的时候,陆蓥一明显地感觉到了秦伟锋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变化,他不再热烈地索求他,热情地与他对话,他开始早出晚归,甚至长时间地出差,不用花太多力气,陆蓥一便查出了孟小冬的存在,秦伟峰有了新欢了,而那是一个会撒娇、会拿乔,有小心机也有小手段,骄傲而热情的男孩子,于是曾经秦伟锋喜欢的一切都变成了他所厌恶的,乖巧变作死板,单纯成了笨拙,矜持也成了不上台面……陆蓥一甚至曾不小心撞见过秦伟锋与孟小冬偷欢,这件事连秦伟锋自己都可能不太记得了,而乖巧、单纯的“小一”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现,之后秦伟锋对他的态度每况愈下,动辄呼喝谩骂,他也只是逆来顺受地承受,直到最后他看出秦伟锋打算结束这段关系,走的时候甚至只拿了秦伟锋一点现金。 多傻啊!在秦伟锋的眼里,他陆蓥一就是这样的一个傻子,大概当他知道自己开了一家保全公司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只是找到了另一个包养人,公司的老板其实是卓阳吧。这样的一家公司可比刘望供职的威朋要更适合参与到他那当作幌子制作的绑架案中。秦伟锋在寻找的根本不是一家能够保护自己的公司,而是一家,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公司! 于是,日日保全成了他的首选,对了,这其中当然也有蓝蛟的一份力,蓝蛟、兰承荣,如果这时候还意识不到两者是一人的大概只有傻子了!当陆蓥一接到蓝蛟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兰承荣也在一旁打电话,他当时就算不是直接通过信号中转和陆蓥一在对话,便是通过自己的手机在远程操控事先录好的录音,难怪当陆蓥一问及蓝蛟为什么要牵扯不相干的人的时候,蓝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知不知道秦伟锋去了市东百货干什么,对方这是在引导话题,也是因为并未录下那句话的回答吧。 陆蓥一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在梦里,陆琢迩与隐没在阴影中的蓝蛟同时点出了他的缺点:“你太重感情了!”然而,陆蓥一毕竟还没有眼瞎,当那两个谜题迟迟无法解开,当本该被砍去了手指的“秦伟锋”却被反绑着出现在荧幕上,刻意隐藏了手指的创口——两个不同的人手掌的差距可比耳廓结构明显多了,当虐待视频以网络直播的形式出现,当“秦伟锋”莫名其妙被割掉了舌头的时候,陆蓥一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而这是一个“傻小一”不可能发现的东西。 如果说秦伟锋的输,输在他对自己的不了解,那么兰承荣呢? 卓阳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既然已经知道所谓的绑架事件不过是秦伟锋的计谋,那么他们与秦伟锋之间也就不存在任何需要履行的合同义务了,秦伟锋根本没有遇到危险。卓阳说,“要不回家去洗个澡睡一觉吧。”连续作战了超过三十五个小时,他相信陆蓥一一定很累了。 陆蓥一却摇摇头:“不。送我去市东百货。” “市东百货?”卓阳诧异,他们上午明明才去过那里,而且秦伟锋既然是自己策划了绑票案,还有什么必要去寻找他的足迹吗? 陆蓥一说:“阿阳,刚才只是我的推测,我们还需要证据,另外,我们必须把兰承荣找出来。”不仅是因为那个炸弹的威胁,他还想要当面与蓝家的后人接触,把他们在芮如海墓中发现的当年的事情说清楚,蓝、陆两家的纠葛历经四百多年该有个了结了!此外……陆蓥一看向卓阳,“你别忘了,那个人可能是你的亲人。” 卓阳的手微微一顿,拍了档位道:“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车子重新驶上了道路。 下午两点,陆蓥一将所有他想要跑的地方又再跑了一遍。他先去了市东百货,这次没有去李家糕饼铺,而是去了三楼男装部,他在那里转了几圈,试了几件衣服,上了一回厕所,跟着又在附近柜台转了转,看了消防梯。之后他又去了立新炼锌厂,这次着重在二楼和厂房院子里搜查痕迹。再然后,他去找了韦正义交谈几句后,去了韦正义手下们三次分别追踪到所谓“蓝蛟”踪迹的地方,再接着,他回了日日保全,直接找到三楼的张雪璧,陆蓥一从他那口流浪时带来的破背包里面的一个扁平盒子里拿出了一个u盘,交给张雪璧,片刻后,张雪璧将一份文件存入u盘返还给了陆蓥一,冲着他点点头。 陆蓥一重新坐上副驾,卓阳问:“接下去还要去哪里?” 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人觉得懒洋洋的,陆蓥一神情疲惫但是两个眼睛却闪亮无比,他说:“先开出去吧,我还没想好。” 卓阳便发动车子,慢慢地沿着大街行驶。陆蓥一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似是在思索和整理,过了片刻,他的手机响了一声,陆蓥一拿起来看了一眼,切掉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基本确认了。” 炼锌厂的院子草丛里提取到了秦伟锋的半个鞋印,厂房水门汀地上常年覆盖灰尘机油,一不留神就容易留下鞋印,秦伟锋可能想要避开水泥地却没留神反而在一处渗水的泥地上留了一个鞋印。他出身豪门,穿用自然跟普通人不同,对鞋的品牌更是十分讲究,只穿一个意大利全手工品牌,那个品牌是完全的量身定做,每一双的设计细节和鞋底花纹都是独一无二的,正因此这成为了辨识出秦伟锋身份的有利证据。而张雪璧则是通过陆蓥一给他的秦伟锋的电脑数据库钥匙,为陆蓥一调查出了秦伟锋公司刻意隐藏的近期资金的真正动向,证明了存在高买贱卖的可疑交易,好笑的是,陆蓥一当初在离开秦伟峰之前之所以拷贝他的数据库钥匙,只是因为担心秦伟锋将来可能遇上别的事,他可以帮着摆平。至于蓝蛟故布疑阵的那三个地点现在无人使用,基本可以排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杀个回马枪的可能,所以,秦伟锋和蓝蛟现在在哪里呢? 卓阳问:“孟小冬会不会知道?” 陆蓥一看向卓阳,卓阳自己也有点尴尬,咳嗽了一声说:“我是想死马当活马医。” 但是孟小冬不可能知道,如果他有权知道这些事,秦伟锋也不会特意安排他回老家了。如今看来,两方对接那短短几个小时中秦伟锋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别有深意的。以陆蓥一对秦伟锋的了解,他认为他不至于聪明到这个程度,所以这只可能是兰承荣的杰作,而兰承荣是一个镖局中人。对了!陆蓥一突然坐直了身体,他竟然被秦伟锋这块明晃晃的招牌挡住了思路,这个局明明是兰承荣所布,那就该以兰承荣的思维去考虑。 春来满城尽飞花,黑云压城城已摧,最后是……一段空白,兰承荣对着他比了ok的手势,坐着蓝色的小推车隐没于黑暗之中。陆蓥一绝不相信心思缜密的兰承荣会犯这种信号中断的错误,也不相信警局用于重点监控的设备会刚刚好那么巧在最关键的节骨眼罢工,如果,如果这也是兰承荣的布置呢? “春来,满城,尽飞花,尽,飞……飞?”陆蓥一看向窗外,忽然睁大了眼睛。此时正是一阵风起,将街旁环卫工人扫拢的落叶又再吹散开来。片片黄叶飞舞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倒是颇有一种美感。 陆蓥一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陆琢迩坐在漫天飞舞的花海之中,他以食指、中指两指掐诀指向自己,花瓣飘舞,将他拢在其中,场景如梦似幻…… “明白了。”过了片刻,陆蓥一睁开眼,如释重负道。 “是什么?” “一个谜语必须要有谜面和答题的范围才能解答出来,如果缺少了其中之一,这个谜便是不完整的,便无法解答。” 卓阳拐了个弯,车子刚好经过了一片建筑工地,路旁工人们忙碌着搅拌水泥、搬砖、糊墙,工地上沙石堆积甚至泼到了路面上,车轮碾过便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卓阳说:“你的意思是兰承荣出的谜题根本就是无解的,只是拿来迷惑我们?” “不,可以解。” 卓阳疑惑了,问:“可你刚刚不是还说兰承荣的谜题缺乏关键元素?” 陆蓥一说:“当我们确认这三道谜题是不可解的时候,关键元素便补上了。” 来不及询问那个关键元素是如何补上的,卓阳下意识道:“三道?” “对,三道。”陆蓥一说,“这三道谜题没有一道能够推出兰承荣与秦伟锋藏身的地点,故此往那个方向的所有推测和尝试都是错误的,于是我们只能重新回到谜题本身。春来满城尽飞花,此时不是春天,谜面中也未说清是什么花,本城之中也没有任何一种花是全城皆有的,过滤掉这几个元素,谜面中还剩下什么?” “没了。不,有。卓阳说,“是风?” “对。春来满城尽飞花,对应的是风。黑云压城城已摧呢?” “城已摧?砖?瓦?泥沙?”卓阳马上想起了刚刚在工地上所见。 “是没(mo)。”陆蓥一说,“自古以来我们镖行中人接镖分不同种类,托物为物镖,护送人为人身镖,托金银为银镖,托重要信件公文为信镖,此外还有一种分类,我们把存在严重欺瞒、信息不全等问题,应当予以即刻停止的镖单称为封(风)没(mo)镖!”陆蓥一忍不住冷冷一笑,“兰承荣真是太瞧不起人了,从一开始就在耍我们玩,他最后那个谜题就是那辆小小的推车,那是一辆蓝色的(蓝家的)、运送人的镖车!” 卓阳皱起眉头,虽然这起事件他从头都参与其中,然而兰承荣似乎一直都在用属于镖行人的特殊方式只与陆蓥一进行对话,他的所有谜题指向、一切提示都只限定了陆蓥一能够解开,这让他感到了一种发自直觉的浓浓的危机感!兰承荣到底想干什么?他真的是为了四百年前的蓝肃回来报仇的?如果是,为什么不对陆家的其他人动手,为什么不早一点动手,反而盯着已经离家出走的陆蓥一? 陆蓥一突然喊了一声:“哎,你开哪儿去啊?” 卓阳的车子却是拐了个弯,开始加速了。卓阳盯着远方的道路说:“谜题你解开了,我总该也有点贡献。” 陆蓥一说:“什么?” 卓阳说:“我大概知道兰承荣和秦伟锋的落脚点了。” 第131章 满盘皆输 卓阳的车子一路沿着横贯市中心的大路往前开, 经过了市东百货并未停下, 然后再往前开了一阵,转了个弯, 在一处新兴文化开发区减慢了速度。这一带是市里刚刚开发出来的区域, 原本是个老旧工厂仓库集中区, 现在工厂都关门了,那些老建筑陆陆续续被卖出去改装成为文化展览馆、后现代的茶馆酒吧餐厅什么, 虽然还没成大气候, 倒也已经有些韵味了。 卓阳进了这里以后速度就放慢了些,不时往道路两侧看两眼, 转了一阵子后, 他似乎找到了方向, 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前开,在最后一个转弯前停了车说:“下车。” 陆蓥一跳下车,卓阳道:“就在前面,给韦正义他们发个消息。” 陆蓥一说:“好, 不过咱们要去哪儿?” 卓阳说:“风雷武馆。” 陆蓥一说:“哪儿?” 卓阳说:“风云的风, 雷声的雷, 你当时不在场所以没听到,秦伟锋在这个武馆跟人学武术防身。” 这下陆蓥一就被点通了。从几小时前兰承荣网上发的那个视频来看,当时赵立海是被关在一间阴暗空旷的屋子里,这从那辆蓝色镖车推动的时候轱辘滚动的回声可以听出来,另外,那里的墙上有一个老式排风扇, 从投射下来的日光影子及其角度可以大致判断出排风扇所装的位置至少有三米五的高度,这不可能是普通公寓房,要说是厂房、仓库,空间又小了点,那种古老的叶片形式的排风扇又不太会出现在新建筑上,再考虑当时镜头里出现的水磨石地面,一条一条过滤、筛选下来,其实建筑的范围便已经缩小许多,但是如果没有兰承荣当日透露秦伟锋的学武行程其实卓阳也想不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陆蓥一心里微微有些计较。兰承荣明明是蓝蛟,是对他怀有世仇的仇人,但奇怪的是,秦伟锋这件事里他似乎透露了太多的讯息。比方说这个风雷武馆的事,按照秦伟锋的计划他当天傍晚就会被绑架了,交不交代他当晚的安排或者随便说个安排都行,为什么他非要说出风雷武馆这个所在?还是说,在兰承荣看来,自己这个对手实在太不成气候,无法与他对等地厮杀,不拉一把会显得比较没意思? 卓阳问:“通知了吗?” 陆蓥一道:“嗯,已经通知好了。”相信韦正义接到消息以后一定会立即组织警方展开有秩序地围捕,到时候一切就能有个清楚的结果了。 这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两点半,日光明晃晃地投射下来,风雷武馆的建筑在日头底下显得安安静静的。这是一栋老建筑,陆蓥一一眼就看出这里过去就是个武馆。 第75节 武馆是民国时期政府提倡国学才冒出来的新鲜事物,当时入行极严的镖局行业已经每况愈下,与之相反,一个师傅教一批徒弟的武馆却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好些人都争先恐后地去那里跟老师傅学习拳脚。那时候的学徒拜师是件大事,拜进门除了要交学费住宿费搭伙费等等,也要替武馆和师傅办事,所以武馆里都会统一安排住宿的地方,便是库房那样的大屋子,一群徒弟在里面打通铺,再有个排风扇换气。卓阳也是个敏锐的,飞快地就联想到了这里。 卓阳问:“我们等着还是进去?”等韦正义来了再行动自然更保险,陆蓥一却摇摇头。 “先进去。”陆蓥一做了个手势。于是两人悄悄地接近风雷武馆,也是此处气候未成,风雷武馆周边都没有别的店面之类,路上看不到半个人。陆蓥一和卓阳绕着风雷的院墙一周,找到了一个后院偏门。 有的时候人心是有点奇怪的,比如总觉得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在雷雨天,罪恶的事情会发生在深夜之中,这刚刚好大晴天下午的时间,几乎就麻痹了人的知觉,让人莫名感觉不到任何危险。卓阳拦住陆蓥一,自己打头,他撬开门锁,慢慢推门进去,确认没危险了,才做了个手势让陆蓥一也进来。 青砖石的院子里有一栋老房子,陆蓥一一眼就看到了侧面的排风扇,跟卓阳点点头,双手拔出那双锥握在掌中,慢慢靠近过去。这老房子的门上挂着锁头,这时就可见陆蓥一手中的双锥有多快,轻轻一挑一削就把那截锁给斩断了,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进去却被卓阳一拽,眼睁睁看着那人先闪身进去了。陆蓥一只好留在原地,他屏住呼吸,一面警惕地打量四周,一面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里头很安静,陆蓥一越来越觉得这不太对劲,正要进去,卓阳从里头打开了门。他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冲着陆蓥一摇摇头:“赵立海死在里面,没看到兰承荣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 陆蓥一飞快地冲进屋去,那果然就是视频上所见的屋子,蓝色的小推车还在,一旁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人形。陆蓥一走过去,伸手探向那个人的颈动脉,手底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脉动。陆蓥一将之转过脸来,是赵立海,他死前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最后的表情扭曲的十分厉害。突然,陆蓥一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猛地俯下身去,看向赵立海的双耳,那两个耳朵虽然沾染了血污,却的的确确稳稳当当地还连在脑袋上。 陆蓥一整个人都懵了,他猛地把那具尸体揪起来,一把钳住赵立海的下颚,硬生生将他已经有些僵硬的嘴巴掰了开来,赵立海的嘴里,舌头完好无损。脑子“嗡”的一声,陆蓥一就像是被人当头砸了一铁棍似的,好端端地站着却眼冒金星。 卓阳看出了他的不对,过来扶他,陆蓥一却猛地一把推开卓阳,飞快地往前屋冲去。此时他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其他人看到,会不会有危险了,然而风雷武馆从前到后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前面那一进屋子被装饰得已经比较现代化了,可以看到前台、接待室,办公桌在办公区摆得七零八落,但就是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陆蓥一摇摇晃晃,胸中气血翻涌,不祥的预感如同大浪滔天打来。究竟怎么了?难道他的推理有错误?他到底遗漏了什么?忽而,陆蓥一想起来,在最后的那个视频里,兰承荣故意用信号中断传达出了第三个提示,即条件缺失,此镖无法完成是为“封没镖”以外,他其实还曾经给出过一个提示。当时他坐在那辆蓝色的小推车上,对着陆蓥一比了一个“ok”的手势,回想起来,那并不是一个标准的“ok”手势,因为除了拇指、食指以外的三根手指都是微微弯曲的…… 陆蓥一忽然就想起了在梦里陆琢迩剑指向他的动作,他疯了一般地跑回后院的那进屋子,看向地上赵立海的尸体,赵立海的双手十指都是完全的,这倒不意外,因为当时警方做过兰承荣送来的切下来的食指指纹比对,确认那根手指是秦伟锋的。而现在赵立海的尸体两手都被刻意摆出了姿势,一手是拇指、食指轻捻,另外三指微微弯曲,另外一手则是拇指压着无名指、小指两指,另两指竖起,掐剑诀。他死了已有一段时间,所以哪怕刚才被陆蓥一翻看,还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即以剑指划向另一手。 “文殊师利菩萨手印……”陆蓥一心头一凉,“寓意斩断一切凡夫隔执。” “什么?”卓阳问。 陆蓥一缓缓地直起身、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小陆!”卓阳抓住他,焦虑地问,“你怎么了?” 陆蓥一转过头来,竟是双眼空洞,把卓阳吓了一跳。他说:“我算错了。”说着轻轻拂开卓阳的手,就要往外走。卓阳抓住他,不安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他看向赵立海的尸体,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眼皮一跳,手一松就给陆蓥一走了出去。 外头响起了车子飞快停下的声音,过了片刻,韦正义带着一批持枪干警闯了进来,看到陆蓥一不由愣了一下,喊:“陆总?” 陆蓥一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如同一道影子。卓阳冲出来道:“兰承荣跑了,赵立海的尸体在里面。” “什么?”韦正义才说了一句,忽然所有人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这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竟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外头停着的车辆受了这震动不由得“呜啦呜啦”叫个不停,远处传来骚动,显然是人们冲出来看个究竟。 陆蓥一望向远处,在遥远的地方,升起了一股浓烟,像是什么东西炸了。韦正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听了两句,脸上的神情急剧变化,最后气得骂了句:“妈了个巴子!”摁断了电话。然而他这电话才挂,又是电话响起,“还有什么事!”他怒骂道,听了听,“什么?”过了会,挂断电话,望向陆蓥一和卓阳,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 陆蓥一此时反而显得诡异的平静,他问:“什么事?是关于秦伟锋的吗?” 韦正义咽了口口水,被他这轻飘飘的语气吓到了,他说:“刚……刚刚的爆炸发生在城外的莲台山……” 莲台山是本城郊区的一座小山,山高不超过千米,但是有一座古刹,供着文殊菩萨,前几年佛教协会和市政府签订了个合作协议,把那里辟为旅游景点,在那里竖起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文殊菩萨像。 文殊师利菩萨手印…… 韦正义说:“有僧人看到文殊菩萨手腕下面吊着一个人,似乎是秦伟锋。” 陆蓥一猛地抬起头来,秦伟锋还活着?!他疾步向外:“快走!”卓阳给韦正义使了个眼色,飞快地冲了出去。 车子一溜开向了城外,因为刚刚发生的小型爆炸,此时景区里的游客正在被慢慢疏散,沿途满是警察把守。陆蓥一他们上到山顶附近便见到了一片疮痍,原来那爆破点在菩萨像底部,周围都有隔栏围着,人进不去,但是却造成了碎石飞溅,虽然没有死者,也伤了不少人。而眼下最令人感到着急的是,由于这一炸,文殊菩萨整个侧倒,这本是个文殊菩萨骑狮像,文殊菩萨右手执金刚宝剑,比喻断一切众生烦恼,此时一倒,菩萨本体堪堪卡在悬崖上,摇摇欲坠,金刚剑则伸了出去,刚刚好垂在深渊之上,而那上头垂下一截绳索,下面吊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韦正义说:“据说那像随时会掉下去,你们在这呆着,别去危险的地方,我去帮忙。” 卓阳看了看陆蓥一说:“我跟你去。” 韦正义惊讶地看向卓阳,卓阳说:“我有高空滑翔经验,我可以下去救人!”卓阳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陆蓥一,然而陆蓥一却一动不动,他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玩偶一般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在空中荡来荡去的秦伟锋。 卓阳本来还想跟他说些什么,最后轻轻叹口气,跟着韦正义走了。陆蓥一站在山道上,看着那远处,蓝天白云之下,巨大的金身菩萨摇摇晃晃,底下的人影也就跟着摇摇晃晃。人们在他身边来来去去,被请下山的游客在那里骂骂咧咧,伤员哭哭啼啼,警员则忙得脚不沾地,每个人的对讲机里都在咆哮。 所有人都是活着的、彩色的,只有他,仿佛是个幽灵,跟十二年前一样。 他看到警方在小心翼翼接近山崖,看到卓阳在穿装备,打算下去,看到很多……但好像只有那个紧闭着双眼,被割掉了耳朵,满身伤痕的影子是他唯一看到的东西。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了一股冷气,有个男人笑着道:“知道你输在哪里吗?”背后既没有被抵上刀子,也没有黑洞洞的枪管,但是陆蓥一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斗志。他就僵硬地立在那里,任那冷酷、狡猾、邪恶的男人附耳说话。 男人身上的气息极冷,带着邪狞意味,他说:“你太天真了。不是只有你会注意到耳廓结构不同,我只要稍加修饰,你就如我所愿地把秦伟锋认成了赵立海,由这一点起,进而开始怀疑一切。于是你乖乖地沿着我布下的陷阱,一路走,一路追,发现了时间差、发现了皮鞋痕迹、发现了百货店的男装柜台离消防通道很近……你就像是一只愚蠢的小毛驴,吃着我撒下的豆子,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慢慢地把秦伟锋推上死路,”冰冷的嘴唇几乎贴上了陆蓥一的耳廓,男人低沉的笑声传来,“你啊,真的和十二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呢!” 陆蓥一打了一个哆嗦,浑身都僵硬了。男人说:“如果我告诉你,秦伟锋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你会怎么想?他根本不知道洗钱的事,洗钱的是他的父亲秦正国,郭庆松也是真的把重要的文件留在了他那里,只不过那文件早就到了我手上而已。做大事的人哪里会在意孩子的死活,秦正国有两个私生子在国外,秦伟锋又是个同性恋,不能传宗接代,拿他当弃子再合适不过。你看,现在趁着秦伟锋这儿闹出乱子,秦正国恐怕早就跑了,韦正义那种小喽啰怎么可能知道上层大案的真实内情,他们这帮人不过是烟幕弹瞎忙罢了,可惜啊可惜,因为这些烟幕弹被你领着发现了大内幕,倒逼了上层,反而混乱了他们的视听……呵呵。”兰承荣笑了起来,“我真应该谢谢你的,小、一!” 陆蓥一的呼吸急促,整个脸色都白了,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些什么,抓住兰承荣也好,跟他拼命也好,但他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捆仙索捆住了一样,此时竟然一动也不能动,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的耳边满是各种惨呼,一时是陆琢迩喊他哥哥,一时是秦伟锋喊他小一。陆蓥一胸口一窒,猛地一股血腥气竟然翻了上来,从嘴角淌下一行血来。 “哟,气得吐血了?”兰承荣伸手过来,竟是从背后替陆蓥一抹掉了唇角的血迹。跟着,陆蓥一却听到了舔舐、吮吸的声音,“你的血真甜啊。” 陆蓥一颤抖着嘴唇,强忍不适道:“兰承荣,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要想杀我,就冲着我来,不要牵连别人……” “杀你?”兰承荣的喉头滚动出笑声,因为贴得近,陆蓥一甚至感觉到了他胸膛的震荡。 不对,陆蓥一猛然一震:“你……”他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臀部此时正被一个硬挺的东西牢牢抵住了,因为这件事太过不合情理,陆蓥一甚至失去了语言。 兰承荣低声道:“我怎么舍得杀你呢?陆蓥一,你知不知道我从多久以前就想得到你?” 陆蓥一终于忍无可忍,反手便是一锥扎去,然而兰承荣却退得极快,他出手格挡住了陆蓥一的招数,跟着虚晃一招,竟然主动反向往崖下栽去。 陆蓥一冲到崖边,只看到兰承荣面带笑容地看着他,轻轻说了一句话,跟着,他身后的降落伞猛然拉出一朵漂亮的伞花,往远处飘去。 另一头的山崖上忽而爆出一片欢呼,是卓阳将秦伟锋救了上来,拆弹专家急急跑上前去实施拆除工程。里奥跑过陆蓥一身边,停了一下说:“老板,你也在啊,要上去看看吗?” 陆蓥一却恍若未闻,里奥停了一阵,见老板不答话,于是自己跑走了。陆蓥一的额头满是冷汗,站了一会,慢慢地往山下走去。他的耳边是兰承荣离开前最后的话,他说:“刚刚秦伟锋无辜的事,是骗你的。” 第132章 关于潜龙 卓阳回到日日保全, 大厅里安安静静的, 所有人都不在,只有李景书在用块雪白的干布慢慢抹干净碗盘上的水渍, 见到卓阳回来, 李景书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卓少爷, 少爷在楼上等你。”李景书说,然后把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抽屉里, 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 拿了西服外套出来。这个人不论在何种状态下总是很注意穿着,有一种老派绅士的风范。 卓阳看向李景书:“等我?”因为秦伟锋的事, 卓阳在警局里耽搁了一阵子, 而陆蓥一却早已经回来了。 李景书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拍了拍卓阳的肩膀,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卓阳微微皱眉,思索片刻,走上楼去。二楼也好, 三楼也好都是黑漆漆的, 每扇房门都关得严严实实, 日日保全里似乎只剩下了他和陆蓥一两个人。他走到陆蓥一的房门前,里头倒是亮着灯,卓阳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陆蓥一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并听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卓阳推门进去,刚好一阵冷风扑进来,让他颇有点猝不及防。陆蓥一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他人站在阳台上,背靠着栏杆,正看向卓阳。窗帘被吹得上下翻飞,由是使得陆蓥一看起来也像是要飞走一般。 卓阳心里“咯噔”一声,疾步走过去,伸手就去拉陆蓥一。 “哎?”陆蓥一惊讶地喊了一声,被卓阳拉到怀里后倒是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靠着他的胸膛,懒懒地问,“怎么了?” 卓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紧紧地抱住陆蓥一,似乎只有借由彼此相依相偎的体温传递才能让他发慌的心静下来那么一点。陆蓥一问:“警局的事都处理好了?” 卓阳慢慢松开他,低下头看陆蓥一的脸孔。他大概是刚刚洗过澡,头发蓬松柔软还带着点湿意,穿一件雪白柔软的套头毛衣,看起来像个少年,此时他脸上的笑容也是少年样的,几分明朗和调皮。陆蓥一说:“不好意思啊,我那啥……下午直接开溜了,我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 卓阳“嗯”了一声,说:“秦伟锋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因为伤口感染,目前还在昏迷之中,没法进行审讯。” 陆蓥一说:“哦,能活下来就好。” 卓阳又说:“孟小冬什么也不知道,兰承荣则跑了。” 陆蓥一的眉头微微一跳,这次说了句:“总有再见面的时候。”他拉了卓阳的手说,“来,不说这些事了,你今天也辛苦了,我特地下厨做了几个菜犒劳你。” 卓阳这才发现陆蓥一的屋里摆着张小桌子,上面已经放了七八个小菜,还有一口砂锅装的煲汤,陆蓥一坐下来,给卓阳和自己都满上一小杯酒。卓阳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陆蓥一便说:“坐啊。”他说,“酒是景叔自己酿的米酒,度数不高的,总算这案子也是结了,咱们喝点酒放松一下。” 卓阳犹豫着坐了下来,陆蓥一已经拿起酒杯:“来,敬你。” 卓阳才把酒杯拿起来,陆蓥一便伸手与他一碰,一口把杯中酒喝了下去。喝完了却发现卓阳还拿着杯子,用一种思索的目光打量自己,陆蓥一不由笑了一笑,说:“怎么,怕酒里有毒?”他顺手拿过卓阳的杯子,一仰脖子,又是一杯下了肚,“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说着又给卓阳满上一杯。 卓阳接过抿了一口,确实是米酒的味道,入口甘甜,度数并不高。卓阳说:“怎么想到这时候喝一杯。” 陆蓥一一边把倒扣着的盖碗拿掉,露出底下的菜肴,一边说:“刚才不是说了吗,好歹这起案子算是结了,虽然跑了兰承荣,但是至少我们也知道跟我们作对的蓝家人到底是谁了。”他往卓阳碗里搛了菜说,“尝尝,刚炒好的虾酱空心菜。” 卓阳想了想道:“这次秦伟锋虽然也受到了伤害,但是根据韦正义的调查结果来看,他洗钱是跑不掉的。” 陆蓥一说:“嗯嗯,我知道。你再尝尝这个咸酥猪蹄。” 卓阳把筷子放了下来,问:“小陆,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陆蓥一摇摇头:“没有啊。” 卓阳看着他,陆蓥一被看得没奈何了,叹口气说:“哎,你这个人真是太敏感了,一个大男人何必呢。”他说,“我确实是心里有点不好受,毕竟跟秦伟锋也算老相识一场,看他变成那个样子,我不可能毫无所动对吧,但是那又怎样呢?”陆蓥一说,“他自己造的孽,过去我都不可能替他把万事都兜全了,更别说现在了。” 卓阳慢慢地又拿起筷子。陆蓥一替他盛了一碗汤说:“喝汤,我炖了好几个小时的,没加任何调料,绝对养生。”卓阳接过来,用汤匙舀了一勺来吃,汤味清淡,唇齿留香。 卓阳说:“好喝。” “是吧。”陆蓥一笑了笑,自己也给自己盛了一碗。他说,“其实刚开始我什么都不会做,后来是跟秦伟锋在一起以后才逼着自己学这些。” 卓阳的手顿了一顿。 陆蓥一说:“可是现在能够让我亲自下厨做饭的人已经不是他了,他每天吃饭的时候坐在旁边的人也不是我了。我说你呢,真的别为我担心太多,再怎么说我都是眼瞅着要三十的男人了,说一点都不受这件事的影响是不可能的,但是要说影响很大,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和秦伟锋毕竟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卓阳低下头,吃了一口菜:“空心菜的虾酱下次我给你自己炒一个,你再加了试试看。” 陆蓥一说:“好啊。” 卓阳这才放心一些。陆蓥一又给他斟酒,两人便沉默着吃菜、喝酒。月满中天,将银白的光芒洒在阳台上,日日保全的外头是大都市的灯红酒绿,今晚因为下午发生的爆炸估计还有不少人会关注这件事,甚至在街头巷尾谈论,只有在这间屋子里,是暂时跟那些喧嚣隔绝的。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陆蓥一的脸上红扑扑的,他拈着酒杯说:“阿阳,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弟弟的事?” 卓阳的筷子停了下来,他看向陆蓥一,摇摇头:“没有。” 陆蓥一说:“我弟弟啊……” 卓阳却打断了他,说:“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陆蓥一有点意外,问:“怎么,你也有小秘密瞒着我吗?” 卓阳把他手里的酒杯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反扣在桌子上说:“你别喝了,米酒后劲足,待会醉了。” 陆蓥一“嘿嘿”一笑说:“醉怕什么,我一不在外头,二……身边的男人是我自己的,我都不怕酒后乱性,难道你怕?”说着,勾起一对弯月牙眼去瞅卓阳,说不清的妩媚勾人。 卓阳被他看得心跳快了数拍,勉强按捺下了冲动说:“趁着你没醉,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我……”他顿了顿,放在桌上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数次后才道,“我以前跟你说我是因伤病从腾龙退下来,那是骗你的。” 陆蓥一微微睁大了眼睛,确实是有点吃惊了,说:“那你?” 卓阳说:“我是被清退出队伍的。事实上,尽管当初我是以抽调入腾龙的名义被上头选拔上去,但我是直到最近两年才进的腾龙。” “那你以前?” 卓阳下定了决心,清楚地道:“我被选拔上去以后,真正进入的队伍,是潜龙。” “潜龙?”如果说,陆蓥一至少还知道腾龙是专门负责国家重要人物人身安全保护的一级警备组织就恰似过去封建王朝的御前侍卫,那么潜龙是什么他就完全没有听说过了。等等,潜龙……陆蓥一飞快地思索着,如果说明面上的护卫是腾龙,那么隐匿于暗处的潜龙则是……陆蓥一吃惊地道,“你是?” 卓阳点点头:“潜龙,是专门负责消灭特殊目标的战斗在隐蔽战线的战士,通俗点来说,是国家打造的杀人机器。” 一瞬间,所有过去显得违和的迹象都变得如此明白清楚了。卓阳在海洋之心上无比娴熟的杀人技巧,对待少年恐怖分子的铁石心肠,在芮如海墓中强大的攻坚能力,在秦夫人出现的时候表现出的失控,难怪陆蓥一始终觉得卓阳作为一名出自专业保镖最顶尖队伍的领头人物总有哪里显得与他不同,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在这里! ——卓阳本不是一名守卫者,而是一名摧毁者! 卓阳站起身来,谨慎地把门窗关紧,并又将四周摸排了一圈,确定并没有人会听到这段对话以后方才坐下身来。他劝陆蓥一不要喝酒,自己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如同壮胆一般,一饮而尽。他说:“十年前,我从芮继明的队伍离开,被选拔进入名为腾龙实为潜龙的后备队伍之中,当时我和其他十一名战士一起被带到一个地方进行了特殊选拔,在这场选拔中,最后剩下的,连同我在内,只有五个人。我们五个人就是被誉为‘潜龙’的特殊杀人机器,经过严苛的培训后,不出意外,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们将会被委派出去,为国家执行那些无法公之于明面的任务,直至死亡为止。” 第76节 尽管现在各国表面上都在宣传大家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共住地球村,但是谁都知道,国与国之间免不了明面上的正面交锋,更免不了隐没在暗处的无名之战。人口在膨胀,地球上的总体资源却是固定总额的,这个国家拿得多了,那个国家能分到的就少了,所以站在本国人民、本国族群的利益角度,也站在统治者维护自身统治的利益角度,“战争”永远不可能停止。冠冕堂皇的商业谈判是战争的一种,高精尖武器的竞争开发是战争的一种,情报信息的偷取传递是战争的一种,杀人,更是战争的一种。这些东西见不得光,也不是普通人愿意去接受的,所以只能由一些人背负起这沉重的枷锁,行走在黑暗地带。 陆蓥一再次看向卓阳的时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感到了心疼。每一份职业都可能有心理创伤,见惯了犯罪者丑恶面目的一线刑警,总是在与死亡搏斗的医生护士,始终在听取他人负能量的心理咨询师……很多种职业都不可避免要受到职业心理创伤,但恐怕没有一份职业的心理创伤能够胜过潜龙。他们需要执行任务的对象不可能总是……或者该说大部分时间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然而出于一些利益因素,却必须要消灭他们。那可能是明面上的慈善家、演员、科学家、教育家……不管在暗地里他们有什么身份,对于潜龙来说,他们只是出任务的目标。陆蓥一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选拔出卓阳的人的看法,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苗子,无父无母,没有牵挂,身体素质一流,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在山林之中与猛兽一起长大,他有一颗有别于人类的心。 陆蓥一慢慢地捏起了拳头,他已经想到了那些人会对卓阳做的事,他们恐怕并不把卓阳当成一个人看待,芮继明花了多年时光把他由一只幼虎变为了一个人,而他们则要让他从一个人重新变回一头猛兽,一头凶残、嗜血的凶兽! 第133章 并不光明 卓阳说:“芮继明曾经说过, 大概是因为我从小脱离正常人类社会, 遵循弱肉强食的野兽生活体系的缘故,就算经过了他的教养, 我的脑子里仍有一部分与人的构造是不同的。”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我这里, 有一头兽。” 陆蓥一猛地抬起头:“不是这样的……” 卓阳却摆摆手,示意陆蓥一听他继续说下去。他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将酒杯拿在手里把玩一般地晃动, 清澈的酒液因为玻璃切面的折射,显得颇是晶莹璀璨。他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自己也不觉得, 不管怎么说当时我已经回归人类社会七八年了, 在部队里我学会了怎样当一名合格的士兵, 在文秀姐的帮忙下,我觉得我也能比较像一个十多岁的普通少年了,但是,在潜龙部队的那次选拔上, 我就发现, 这些全部都没用。”卓阳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看着酒杯似是在出神,他说,“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这是潜龙的选拔,仍然以为是腾龙的选拔,我们被选出来的人将要执行的任务是去保护那些重要的人……” 在卓阳的叙述中, 时间被拉回到了十一年之前。 十一年前,就在百里旬离开部队后的第二年,年仅十八岁的卓阳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春日里接到了一份通知,兹定于2005年4月15日于k省武警总队举办精英人才选拔比赛,请镇宁县第四武警边防部队一等兵卓阳同志即日赶赴参加。 因为部队里隔三差五经常会搞些比武练兵的赛事,所以当时卓阳自己都没有把这个太当回事,他以为这就跟以前的一些市级、省级比赛一样,去了、参加了、拼搏了、得奖或是不得奖,然后回来,他以为就是这样简单的事,却没想到这一去就离开了镇宁县整整十年,而他的人生轨迹也因此步上了一条危机重重、不可预测的道路。如果现在问他,你回过头去看,恨不恨将你送上去的芮继明,卓阳还是答不出来。虽然没有芮继明就没有他后来过的那些非人的日子,但是没有这件事,他或许也就永远无法直面自己的缺陷,并且也遇不到陆蓥一。 卓阳还记得,芮继明当天难得把他总是不正经穿的军装穿好了,一板一眼地扣好了每一颗扣子,然后将那份通知亲手交给他,当时他说:“是龙是蛟,也该到了上天验验的时候了。”但是等卓阳接下了那份通知,他就一下子又没了正形,重新瘫回自己的老破藤椅里,翘着一条腿,在阳光里咿咿呀呀地边喝酒边唱戏,“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在芮继明荒腔走板的唱戏声中,卓阳离开了他在镇宁县的“家”,独自来到了k省武警总队,和他一起到达的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武警部队、解放军部队选送出来的尖子兵共67名。c国的军种之中,关于武警更厉害还是陆军部队更厉害之类的民间比较甚至是部队内部的比较常有之,但是这一次精英人才选拔赛却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铡刀,将这场比赛提升到了一个你死我活的等级之上。 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是一板一眼地进行着诸如负重野外奔袭、武装泅渡、射击、散打、综合技战术等常规比武项目,唯一觉得不是很符合常规的是,本次比赛的标准要比以往高出许多。拿武装奔袭而言,一般部队的训练考核指标是5公里负重15公斤,及格线26分钟,而在这场比赛中,每个人都必须负重24公斤,奔袭10公里,及格线却仅为60分钟,并且道路情况极其复杂。在这样一轮一轮的高出指标的常规赛事下,不停有人倒下和退出,而与以往不同的是,每次倒下的人都会马上被请出比赛场地,不许再回来,甚至连收拾行李都不被允许。目送着一个又一个人影远去,等到所有常规项目都比完以后,最终剩下的人数是16人。 这十六名尖子兵无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自豪,因为经过最后一轮淘汰赛后,他们已经被告知本次比赛并不是单纯的技术练兵,而是一场特殊部队腾龙的人才选拔赛,只要他们能够通过后续的比赛,那么他们将会被从地方直接抽调至中央,在这个国家最核心的部位、最核心的人物周围担当重要角色。对于一名士兵而言,这无疑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十六名士兵意气风发,他们排成两行,准备接受进一步的考验,卓阳当时年纪虽小却也不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还有一名来自h省的下等兵比他年轻两个月。当时,这些士兵们大多已经在漫长又艰苦的比赛中逐步建立起了信任和友谊,哪怕彼此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而当他们屏住呼吸等到考官下达的下一份指令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人太多了,还要去掉一半。”考官冷冷地说,“你们每个人身上现在都有一块军牌,接下去,你们将会被带到一座无名荒岛上,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能够保证自己的军牌不丢并且抢到别人身上至少一块军牌的人就能留下。另外,军牌中藏有小型炸弹,只有检测到活人体征才不会爆炸,换言之,军牌不可离身。” 荒岛求生不是问题,抢夺别人身上的军牌也不是问题。军牌里安了炸弹……已经有一些问题了,更大的问题在于,光是如此,为什么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陆蓥一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卓阳:“大逃杀?” 卓阳点点头。 一个月的时间对于这种类似于打短平快战争的测试项目而言未免显得太不自然,比如有人在考试一开始就靠自己的实力取得了别人的军牌,那么他就必须在接下去一个月的时间里不停躲避来自他人包括被夺走军牌者的追杀,由于其持有多块军牌的信息暴露,此人的负担也会远大于未持有军牌者或是仅持有自身军牌者的负担。也许一个人在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都勉强逃过了各方的攻击,但却因为这种过度劳累在最后关口被人夺去了所有军牌,那未免输得太过冤枉。但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是有一种方法能够让失去了军牌的人再没有能力抢回他的军牌的,那就是彻底废除这个人的战斗力甚至是生命! 当明白过来考官刚才的话里到底包含了什么意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两名年轻士兵彼此互看了一眼,显然对此颇有微词,其中一人站出来道:“报告长官,我认为这种选拔方式有悖法律,并且毫无意义。” 另一人也道:“我同意,虽然服从是士兵的天职,但是这道命令从根本上就侵犯了人权。” 考官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道:“不愿意接受接下去的比赛的可以主动退出。”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刚才那两人,陆续又有三人站了出来。考官依次看了他们一番,说:“很好,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那五人齐齐行了个礼,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们陆续迈出了当时的考场,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关上,几乎是在大门关闭的同时,门里的人便听到了外头传来的数声枪响,刚刚走出去的人们发出悲鸣,零星传来了拳肉相击的格斗声,但是马上被冲锋枪的声音所掩盖,伴随着人体倒地的沉重声音,一切很快归于寂静。然后那名考官拿出一本本子,一支笔,慢而有力地划去了五个名字。 “服从,是第一原则。”考官划完名字抬起头来,“现在还有异议吗?” 犹豫了片刻后,剩下的十一人站直了身子,齐声回答道:“没有。” “他们被杀了?”陆蓥一问。 卓阳不置可否:“或许有人死了,或许没有,或许只死了一部分。我出门的时候,地上有鲜血、有弹孔,但是出血量与人数有微妙的出入。” 陆蓥一想了一下说:“他们也可能是饵食。” “也许吧。”卓阳说。 或许从一开始,那五个人就并不是挑选出来的后备人才,他们是肩负着特殊使命混进来给这些“新兵蛋子”下马威的人,也或许他们真的死了,谁也不知道。 卓阳说:“我们剩下的十一个人很快被带到了那座k岛上,开始为期一个月的生死较量。” 一面要克服荒岛求生的难度,满足自己的生存需求,一面则要想尽办法在逃过他人追捕的同时,击败对手甚至击杀对手。陆蓥一猜测一开始的时候,那剩下的十一个人也未必就想着要将对手赶尽杀绝,尽管每天从事着可能致人性命的训练,格斗、射击、冷兵器的使用,但是这些士兵被教导的从来都是将拳头对向外人,而不是对向自己人。 “一开始的时候有人提议达成和平对抗条例,即以五人一组的小分队形式行动,互相抢夺军牌,以一方的所有军牌都被对方抢走标志对抗完结,完结之后,另一方不得再采取任何行动,这样既可以保证选拔出了足够的人选,而另一方也不会受到生命威胁。”这是非常典型的部队内部对抗训练的方法。 陆蓥一思索了片刻,却道:“十一个人去掉了十个,还多了一个,这个人的存在十分微妙。”他又继续想了一阵说,“除了一开始看似被枪毙掉的五人,我猜测你们当中应当还有一个负责引导事态的人,以避免类似协议的生效,十一这个数字绝不是无意间形成的。” 卓阳点点头:“事后回想起来,是的。” 那个自称比卓阳还要小上两个月的年轻士兵葛壮武,卓阳在离开k岛后再也没有遇上过他,然而在事后几年回想起来,他发现这个人留在自己印象中的所有行动都自发穿成了一条线,他怀疑这个人也是某个秘密部队的一员,只是他此生再也无缘得见。 卓阳说:“在中途,我忽然发现在我的军牌里头有一纸命令,它告诉我,在岛上现存的十一个人中混入了来自国外的间谍,意图刺探我军的机密,这次逃杀令不过是一个测试,我需要找出那个人并将之格杀。” “恐怕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得到了这样的命令,这……这太可怕了!”陆蓥一说,简直无法想象当时k岛上的场景。 求生、对抗、抢夺军牌、格杀间谍,复杂的地形地貌,严苛的生存环境,挣扎在悬崖边缘的和平协议与合作关系,诡计与谎言横生,阴谋与阳谋并存,每个人都在艰难地选择,选择相信或怀疑,出击或防御,团体或个人,秩序或实力……每个人都可能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但现实却未必如此。这正是“潜龙”一名笼罩下的战士的最典型特征,负责执行那些不光彩的任务的这些人们,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却需要终生独自行走在黑暗地带,活着的时候没有朋友亲人,死了以后也未必被人记得甚至承认,如果缺乏坚定的信仰,也许下一秒就会崩溃。 陆蓥一也无法想象,如果他当时在k岛上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是正统镖师世家出身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因循守旧的一群,恪守着忠勇仁义信的原则,身处这种环境,他的败北可能性十分之高,并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太守规矩。 陆蓥一看向卓阳,男人放下了酒杯,眼睛微微眯起,似乎透过他、透过房间的墙壁,在看很遥远的地方。陆蓥一忽然觉得他不应该再听下去了,卓阳的过去,他不愿意提起的那些过去,他说:“阿阳……” 卓阳伸出三个手指:“我啊,当时杀了三个人。” 第134章 新的出发 陆蓥一说:“阿阳, 你……” 卓阳却笑了笑, 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陆蓥一笼共搞了那么两瓶酒, 自己的事情还没说, 现在一瓶几乎全进了卓阳的肚子了。陆蓥一担心卓阳, 但是看他面上却不像是醉了。是了,回忆那些令自己痛苦的事情的时候, 人是不容易醉的。陆蓥一因此更担心了。 卓阳却说:“你担心我?你是不是以为当时在k岛被迫杀人的事情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和负担, 成了我一辈子的心病?”他摇摇头,“没有。” 陆蓥一吃惊地看向卓阳。 卓阳说:“一点也没有。”他扳着指头数, “第一个人我怀疑是间谍, 在偷袭的时候直接折断了他的颈骨, 第二个人抢走了另一个人的军牌,打死了对方,接着来袭击我,被我按在海里溺死了, 第三个人求我放过他, 但是我在他的身上搜出了秘密情报的函件, 我打死了他,后来我才想,那份函件搞不好也是别人放在他身上的,因为他看到函件的时候十分惊讶。” 陆蓥一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卓阳的眼中滑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注视着陆蓥一喝下一杯酒。停了片刻, 才道:“我杀了三个人,并且可能是杀错了至少两个人,但我并不觉得难受,也没有心存愧疚。”他看向陆蓥一,“这就是弱肉强食,你懂吗,在森林里,每一只野兽都可能在下一刻被杀死,或许是天敌,或许是同类,死了只能证明你不够强,谁都不会有怨恨,大家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在我眼里看来,人也是动物,跟其他野兽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也就不会有内疚。因为这一点,s处的教官对我十分满意,他们说我是天生的杀戮机器。” 陆蓥一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阿阳,你是人,不是机器!” 卓阳看着陆蓥一,目光一瞬间柔软了一下,继而又冷酷起来,他说:“你要是知道我在正式成为潜龙以后都做了些什么,你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他今晚似乎是抱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把自己那些小心翼翼隐藏着的过去一桩一件地抖搂出来,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快感。 酒一杯接着一杯,人命一条接着一条,直到喝光了第二瓶酒,卓阳的脸上才泛起了醉意,他说:“很可惜,在那件事中,我伤得很重,虽然保住了手脚,通过复健恢复了行动能力甚至是格斗能力,但我的身手跟以前相比差了不少,s处的人通过评估,认为我不适合再从事潜龙的工作。” 陆蓥一却在这近乎轻忽的描述中想象着那个三年前的卓阳,那时候他和秦伟锋的关系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当他在和平的国度安宁的城市里享受着居家生活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孤身潜入了真正的战争地带,并在一次空袭爆炸中几乎被炸了个粉碎,如果不是因为塌下的房梁屋顶恰好掩盖了他,这个人或许就不再存在了,而哪怕捡回了一条命,他也差一点点就要瘫痪了。 无法想象,令人后怕! 卓阳说:“后来我被偷偷带回了国内,并且通过光明正大的洗白,进入了腾龙工作,开始担任重要人物身边的保镖,然而,我只做了一年,就被清退出了队伍。”他重重放下酒杯,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陆蓥一不知道,但能大概猜到。 卓阳说:“在一次保护任务中,我差点干掉了一个孩子。有人冲过来,不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可能是刺客,在战场上有很多这样的孩子,所以我根本没有多做思考就出手了。那个孩子才十五岁,现在却只能坐在轮椅上,是我毁了他!”卓阳说,“国安的人给我做了心理评估,过去他们认为我是一台合格的杀人机器,现在,他们认为我是一只不受管束的危险的兽!他们本来打算把我杀死,后来在s处的斡旋下,才改为清退出队伍。” 卓阳说:“现在还有人监视着我,我也要定期回去汇报,这是我能活下去的代价。” 屋内的气氛沉重无比,陆蓥一想了很久,艰难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在那种战场呆了那么久已经养成了思维定式,再者,你为了保护mr.big的安全,必要时候出手是必然的。”他努力地表达着,虽然卓阳说得轻描淡写,并且一再强调自己是台机器,没有人类的感情,但是恰恰相反,陆蓥一觉得他其实很苦闷、很内疚,正是因此,这个男人才会默默无闻地接受监管,空有一身的本领却在一间老旧的旅馆干起了服务生的工作,如果不是芮文秀的邀请,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到那个他少年时待过的“家”。 陆蓥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卓阳还曾经为了他自愿去救援秦伟锋,而秦伟锋身上当时捆绑着蓝戎留下的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而卓阳曾经因为爆炸险些丧命,他的心中理所当然地应该对炸药留下心理创伤,但是为了他,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去了! 陆蓥一顿时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声白痴,卓阳为他做了太多事了,在他最辛苦最累的时候总是不声不响地做他的依靠,以至于他不知不觉就以为这个人是万能的、是无所不能的,认为这个人是牢不可摧的,哪怕有一天他走了,他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是的,陆蓥一今晚之所以遣退了其他人,特地做了一桌菜找卓阳喝酒便是因为他已经下了决定要离开这里,离开日日保全,离开s市,离开卓阳。蓝戎已经出现,蓝陆两家的恩怨迟早要做个了断,陆蓥一从秦伟锋的事件里看到危机,认为自己不该与其他人再有过深的瓜葛,他自以为是地做着他认为对卓阳好的事,却没有想过这样的好意,卓阳能不能接受、愿不愿接受。 陆蓥一忍不住苦笑,卓阳一定是看出来了才会赶在他之前,说起了自己的过去,而听完了卓阳过去的自己,还能甩甩手两袖清风地走吗?陆蓥一抬起头来,发现男人已经静静地趴在桌上睡着了。原来这人并不是千杯不醉,只是他太擅长隐藏自己,就像是隐藏他那些伤痛那般,因为隐藏得太深了,所以连他自己也骗了过去。陆蓥一想起那个抱着罗婆婆下楼的男人,那个会给小孩子削小动物胡萝卜片的男人,那个为了他跳下悬崖的男人,那个与小鹿重逢后笑得像个少年的男人,那个不知道自己过去也不愿意去想自己父母的男人…… “这可怎么办啊……”陆蓥一苦笑着,伸手抚摸男人的头发。男人的发质还是很硬,但是最近似乎长长了一些,便有了微微的弧度,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男人。 ※ 清晨,卓阳慢慢地睁开眼睛,呆愣了一秒钟后,他猛地跳了起来:“小陆!”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他以外,一个人都不在。卓阳的心里“咯噔”一声,他安慰着自己不会的,不会有事的,跑去开陆蓥一的衣柜。短短几步路,他却走得踉踉跄跄,不知是宿醉的原因还是别的,打开橱门的时候,他的手都是哆嗦的,然而……衣橱空了一半,最重要的是,陆蓥一当初来到蔷薇山庄时拿着的那口背包不见了。 一瞬间,男人像是被砸懵了,脸上露出了小孩子一般迷茫的神情,下一瞬,他光着脚就冲下楼去,脚步虚浮的结果是最后几步楼梯他几乎是摔下去的,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 “卓少爷,你这是……”李景书手里拿着个汤勺,目瞪口呆地看着卓阳。 卓阳却不理他,爬起来就要往外跑,李景书伸手去拉他,他下意识地就是一拳挥了过去,老人家却身手了得,轻轻伸手一推,一引,便把那本来就出得不稳的拳劲给卸了。李景书说:“卓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卓阳急得两个眼睛都红了,全没章法地一拳接着一拳地攻击李景书,此时他就是个完全的失控状态,虽然不停在攻击,眼里甚至都看不到自己在攻击谁,他只是知道,陆蓥一走了,如果再不去找他,他就不会回来了! 卓阳一急,出手的力度就变了,也是李景书功夫了得,两个人在堂屋里打得“乒乓”作响,把日日保全其他几人全都吵起来了。李烟烟在楼口探头探脑,房立文着急想要拦阻却不知道怎么拦,里奥在旁边拿个手机拍摄,嘴里不停喊cool! 突然,屋子里传来了一股怪味,李烟烟吸了吸鼻子道:“咦,什么东西糊了?” 本来跟卓阳打得正起劲的老绅士猛然一僵,“啊呀”惨叫了一声,抽身就退,嘴里喊着:“我的汤!我的人参火腿鹌鹑汤!” 卓阳见没人阻拦了,自然又要往外冲,却听李景书在后头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少爷只是出门办点事,一星期就回来的。” 卓阳猛地在门口一个急刹车,半信半疑地转回身来。李景书说:“他给你留了纸条了,你是不是没看啊卓少爷。” 卓阳二话不说,“蹬蹬蹬”又冲上楼去了,差点把李烟烟他们都给撞翻了。房立文说:“景……景叔,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李景书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继续伺候他的汤去了。 卓阳在房里的酒瓶底下看到了一张字条,陆蓥一写得一手好字,龙飞凤舞,却端得是笔锋稳健,可见家教极严。字条上写着:“阿阳,我出门一趟,近期不便联系,最迟一周即回,你好好看家。”最后留言是,“爱你么么哒~” 卓阳捧着字条,慢慢地,脸红了。 一星期后,陆蓥一却没有回来。卓阳急得又要往外冲,被李景书拦了下来,如此一个冲一个拦,勉强又等了三天,就在卓阳实在等不住要走的时候,陆蓥一回来了。 这一天刚好是立春也是大年夜,陆蓥一背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出现在日日保全的门外,晃瞎了卓阳的眼。 “你……”卓阳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狠狠将陆蓥一揽进怀里。陆蓥一被他抱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却体谅他的不安,忍着,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背脊。 天空飘起了小雪,把有情人相逢的一幕妆点得愈发罗曼蒂克,可惜……陆蓥一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声。 “喂喂,小银子,你还让不让我进门了啊,老夫年纪大了,经不起这鬼天气折腾啊,哎哟我去,你俩抱那么紧干啥,要闪瞎老夫的眼睛了啊!” 卓阳莫名其妙地往陆蓥一身后看去,见着了一个吹胡子瞪眼拄着拐杖的高大老头。 第135章 燕然北望 卓阳等了陆蓥一一星期零三天, 结果陆蓥一给他带了个人回来, 还是个中气十足的老头,这算怎么回事? 正想着, 那高大的老头却用拐杖指了指卓阳, 说:“这就是那个当过兵的?”显然是对陆蓥一说的。 第77节 陆蓥一赶紧松开了卓阳, 恭敬地说:“是的,燕馆爷。”他拉着卓阳的手, 介绍道, “阿阳,快, 给燕馆爷打声招呼, 他老人家可是我好不容易请过来的。” 卓阳就算不听陆蓥一的语气, 光看这位老爷子的神态气度也知道这不是个普通的老人,这人身上十足十地带着一股世外高人的气质,就像是从武打小说里走出来似的。他想着,赶紧学陆蓥一抱拳道:“见过燕馆爷, 我叫卓阳, 卓越的卓, 阳关道的阳,您叫我阿阳就行。” 他这话才说完,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冷哼,李景书手里拎了个垃圾袋出来,一把丢进旁边的垃圾箱里,跟着似是随口一说道:“卓少爷, 你用不着对他那么客气,他哪还有什么馆,不过是抱残守缺,冥顽不灵罢了。” 卓阳愣了一下,只因在他印象里的李景书向来是文质彬彬,淡定绅士的。卓阳自从认识李景书到现在还从没有见他表现出过对任何人的明显敌意,更不用说讥讽他人了,怎么李景书和这位燕馆爷有仇隙吗?如果是这样,陆蓥一为什么要花大力气把这位老人请到日日保全来?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陆蓥一,陆蓥一伸出一根手指,在下方轻轻地摇了摇,也不知道意思是让他不要多问,还是让他不要担心。 果然,李景书的嘲讽并没有激起燕馆爷的仇恨,刚刚还神气活现的老头这会儿甚至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直着脖子愣在原地。不,说定身术有点描述不准确,因为这老头此时虽然一动未动,但是整个人的内部看起来都在剧烈斗争。他满脸激动,眼睛里竟然泛出了晶莹的泪花,跟着,卓阳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年纪不小的老头把拐杖一扔,跟追星族见了爱豆似的朝李景书扑去了,嘴里还喊着:“小景!你在这里啊!” 卓阳:“……”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称谓。 眼瞅着燕老头就要扑上李景书的身,李景书顺手抄起院子里摆的扫帚,也没看他是怎么动作的,简简单单地一挥,扫帚柄就点上了燕老头的胸脯,把他顶在了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 “我准许你过来了吗?”李景书冷冷地问。 燕老头满脸激动,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老天!惊喜……太……太惊喜!我一时没忍住……” 李景书说:“不是知道我在这里,你才来的吗?”这么说着,似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旁站着的陆蓥一一眼,显然知道自己是被谁给出卖了。 陆蓥一“嘻嘻”笑着,躲到卓阳身后去,探出个头来说:“我可什么也没说,是燕馆爷人脉了得,自己查出来的。” 李景书的眼刀飞了过来,卓阳苦啊,虽然已经知道这位老爷子能耐不小,他还真不知道这个能耐不小到什么程度。眼下看了李景书刚才那一挥又吃了他这两眼,卓阳心口就凉飕飕的,觉得如果此时他跟李景书交手,至少有七成的可能会落败。 陆蓥一轻轻拉了拉卓阳的手,卓阳一回头就听他低声说:“走。” 走?陆蓥一拉着卓阳,慢慢地、一步步地绕过两位老人往屋里走。经过李景书身边的时候,卓阳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才会有的直觉,那也证明李景书此时身上是带有杀气的,而看似嬉皮笑脸的燕老头能够这样轻松地与之抗衡,实力恐怕更是深不可测。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两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凶残的老前辈交手地带,结果一推开日日保全的门,就看到落地窗上贴了一排人,最上头的是里奥,下面是李烟烟,赵远在最下面,房立文想挤但是挤不进去,只好在旁边跳啊跳,就连张雪璧都破天荒地下了楼,正坐在一旁开着个笔记本电脑滑鼠标。 “干嘛非得上那儿看,电脑里也能看。”他说,“喏,我把院子里的监控摄像头调过来……”话还没说完,冷不丁就断了。 “怎么了?”房立文走过去问。 张雪璧咽了口口水,把电脑盖一合说:“算了,你还是上那儿看吧。我费尽心思做出来的最高安全等级监控系统可不是派这种用场的。” 李烟烟虽然没往后看,却回了一句:“老房你回来吧,他刚被景叔瞪了一眼,我的妈,那杀气,我看雪碧短时间内是不敢惹他了。” 张雪璧被李烟烟把老底揭穿,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嘴里嘀咕着:“什么不敢惹,我就是困了,哈……”他打了个哈欠,把笔记本往胳膊底下一夹说,“大过年的干嘛把我挖起来,我去睡个回笼觉。” 李烟烟喊了一句:“里奥,上。” 里奥就“汪”的扑上来,一把薅住了张雪璧的后领,张雪璧被他扯得直踉跄说:“放手,你干嘛!” 赵远笑嘻嘻地说:“雪碧你就别睡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咱们得一起打扫卫生等着过大年呢,再说老板和二老板也在!” 他这话一说完,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陆蓥一看着一张一张扭向自己的脸孔,这才笑了笑说:“怎么?外面好看吗?好看得把我和你们卓副总都忘了是吧?” 里奥立刻松开张雪璧,双腿一并,行了个礼说:“没有,老板。我时时刻刻记得你对我谆谆教诲和悉心栽培,在我心里你就是天上的太阳,卓副总就是那天上的月亮,你们俩……” “一天就能见两次面,一辈子也碰不到是吧?” 里奥:“……” 李烟烟扶住额头,她咳嗽一声,转开话题说:“老板,你回来啦,哟,瞧我,来来来,我给你们把年货卸下来。”她使了个眼色,于是赵远等人马上拥上去接陆蓥一和卓阳手里的东西。陆蓥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员工们拍自己的马屁。张雪璧那头见没他什么事,又要上楼去,陆蓥一却喊住他说:“sprite,你等一下。” 张雪璧闻言,停下了脚步。他看向陆蓥一,陆蓥一一面把自己那些大包小包分门别类,一面从里头拿出给自家员工们带的礼物分发给他们,李烟烟的是一柄做工精美,镶嵌着五彩螺钿的梳子;赵远的是他最崇拜的赛车手亨德瑞·罗塞的定制款签名赛车服;房立文的是一小口袋看不出品种的植株,房立文只看了一眼,脸上便迸发出了惊喜的神采,连声说“谢谢老板”;给张雪璧的却是一张小型芯片,陆蓥一说:“等会回去再看。” 张雪璧显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细观看。 里奥等了半天,见礼物都分完了,不由得上蹿下跳说:“我呢我呢,老板,我的礼物在哪里?”活像是一只没有抢到狗粮的蠢大狗。 陆蓥一的神情微微有点变化,他打开外套,从里面的插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了里奥。里奥接过红包,用手捏了捏,脸色却突然变了,他说:“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向周围,周围的人也在看他,除了房立文,基本都从陆蓥一这个动作里读出了点意思来。 里奥勉强笑了笑说:“老板,你专门给我包这么大个红包我怕挨大家揍啊,我只要小礼物就好啦,没有也可以的!” 陆蓥一却说:“里奥,这里面一共是两万块钱,除了你这半年来的工资,还有的就算我和卓阳给你的年终奖,你拿了这个红包就回去吧。”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里奥呼吸急促,说:“老板,我不懂,我……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卓阳事先也并不知道陆蓥一做出了这么个决定,但是既然陆蓥一这么做,那就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所以他选择了不吭声。 陆蓥一说:“里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这个人虽然天生性格有点没心没肺,但是从专业素质和敬业程度上来说,都是准一流的。” “那……” 陆蓥一说:“我让你回去,不是因为我对你不满意,只是因为日日保全要做一件事,你不适合参与。” “什么事不能让里奥参与?”房立文问道。他虽然性格内向安静,但是跟里奥相处下来也对他有了挺深的感情,这家伙几乎就是他们这儿的开心果,有他在,每天都能热热闹闹的。 “少爷要带着你们去参加五年一度的大封山武林大会。” 众人齐齐望向门口,却见李景书和燕老头不知何时进了屋子。刚才他们被陆蓥一这儿吸引了注意力,都没人注意到李景书和燕老头之间的对峙是何时结束又是以什么方法结束的,不过看起来……燕老头有点惨。李景书除了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了点,额头掉下来几绺刘海,还有呼吸有点急促以外,看不出任何损伤,但是燕老头就惨啦,袖子撕了,裤腿脏了,半边脸上一个巴掌印,另半边脸上还被挠了两道血痕,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挺开心? 哎呀我去!日日保全所有人都起了身鸡皮疙瘩,这燕老头看李景书的眼神简直就是痴汉啊!李景书咳嗽一声,燕老头立马识相地转过脸来,对着众人说:“啊,初次见面,老朽姓燕,名归,字北望,山陆武馆的创始人,你们可以叫我燕馆爷,从今天开始,我将会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对你们进行特训,把你们变成真正的镖师!” 第136章 内部纷争 大封山?武林大会?变成……真正的镖师? 日日保全的伙计们面面相觑, 各自脑袋上顶了一堆问号。李烟烟先发问, 她摆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问:“燕老爷子, 请教一下, 武林大会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 就听燕馆爷沉下声音,厉声呵斥道:“镖师不得嬉皮笑脸, 不得阿谀奉承, 不得自以为是。” 李烟烟莫名其妙被喷了一顿,傻在原地。里奥不开心了, 说:“你这老头怎么回事, 烟烟哪里招你惹你了!” 这次燕馆爷直接大步走上前去, 伸手就揪里奥的后领。里奥怎么说也是练过的,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想也不想,一拳就挥了出来。一旁的赵远身体微微一动, 似乎是担心他闯祸, 想去帮忙燕馆爷, 结果却被卓阳抓住了。卓阳朝他摆摆手。 果然,那头里奥势如风雷的一拳轰出来,燕馆爷却只是微微偏了下身体就让了过去。他那一下偏侧幅度极小,要不是这儿大多是练过的人,并且正在留神看,大概只会以为自己眼花了一下而已。里奥皱一皱眉, 觉得他大概是侥幸,紧跟着一拳接一拳地挥了出来,这下只见燕馆爷的身体如同柔韧的柳枝一般,随着他的拳风左摇右晃,看着一点力度都没有,偏偏一拳都没让里奥轰中,而当里奥停下动作的时候,众人赫然发现不知何时,里奥竟然已经被燕馆爷逼到了大门口。 “以武会友,以德服人,谨遵祖训,老夫不收蛮夷徒弟。”燕归说完,轻轻伸出一指,在里奥肩上戳了一下。就见里奥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后急退,撞开了门扇,摔下阶梯,一路退到日日保全的大门口才终于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再看燕馆爷的时候,每个人的目光都变了。李烟烟、赵远、房立文……只有张雪璧对着电脑,滑动着滚轮。 “燕然北望燕馆爷,”张雪璧说,“东汉耿秉任执金吾时带出的禁军后人,既擅长拳、掌也擅用兵器……最擅用的对外称是长剑,实则乃是虎头双钩,性格耿直,脾气爆烈,年轻时候与姑苏朱氏曾有婚约,后因……” 本来燕馆爷还在笑眯眯地听张雪璧说话,听到这里脸色顿时就变了,扑上去就骂:“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 张雪璧哪里抢得过他,人被撞到一边,手里笔记本也被掏走了。燕馆爷狠狠地盯着屏幕看了几眼,把盖子一合说:“没收。” 张雪璧愣了下,顿时跳了起来说:“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 燕馆爷说:“自古以来做镖师的就没见过别的不会,光会盯着电脑看的。你以为你懂得这些个电脑技术有用?屁!我告诉你,半点用都没有!我燕某的确曾擅用双钩,但是三十年前就因为手腕旧疾改用长棍,你查到的这些全都是错误的!” 张雪璧这下彻底生气了,说:“错不错轮不到你来说,你还不还给我!” 燕馆爷说:“我是你们老板请来的人,你敢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张雪璧嘴巴张了几下,似乎想回击,但是想不到合适的话语。 李烟烟本来也对燕馆爷有意见,这时候自然帮忙张雪璧,说:“燕先生,再怎么说这也是私人财物,您没权力没收。” 房立文大概也觉得这老头行事不妥,但是他修养好,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发表意见。赵远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最后走到陆蓥一身边说:“老板,你看这怎么办?”聪明的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回给了陆蓥一。 陆蓥一早就料到突如其然地带进公司这么一个教头一定会引起众人的反弹,这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里奥或是燕馆爷讲话难听的关系,日日保全里的这些人他曾经也都是经过考察收进来的,这些人各自背景不同,擅长的本领也不一样,拿出去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换言之,都是某个专门领域的精英。而一个人走到精英这个阶段,就比较容易陷入自我膨胀和故步自封的境地,就算今天来的不是燕馆爷是其他人,也一样会有冲突。 陆蓥一看着几人在那儿跟燕馆爷争吵,老头脾气暴躁,但是显然不善言辞,哪里比得过李烟烟那伶牙俐齿,没说几句就面红耳赤,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赵远在旁边挺着急的,说:“老板,你快管管吧,这样下去可要出事了!” 陆蓥一却一反常态的坚持一句话都不说,很快李烟烟拔高嗓门说了句:“见鬼的武林大会,反正我是不会跟着这老头混的!”干脆连尊称都不用了,气鼓鼓地跑出去找里奥去了,之后两人就肩并肩出了大门,也不知道上了哪儿。 屋子里一片寂静,张雪璧一声不吭地擦过众人身边,他看了陆蓥一一眼,没说什么,也上楼去了。房立文轻轻咳嗽一声,说:“我想起来还有个实验在做,我先上去了。”他停了停,终究觉得这样不妥,说,“如果有什么需要,老板你喊我。”见陆蓥一点了头,这才忧心忡忡地也上了楼。 日日保全的客厅里除了陆蓥一这些做主的人,员工一下子就只剩了赵远一个。赵远见气氛不佳,主动走上来对燕馆爷行了一礼说:“见过燕馆爷,我叫赵远,您以后喊我阿远就行,您远道而来,不如先喝杯茶休息休息?” 燕馆爷脸还气得发红呢,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说:“你会什么?” “会什么?”赵远愣了一下,谨慎地道,“我会修车和开车。” “车?”燕馆爷说,“我问你镖师应该会的基本功你都会哪些,拳脚功夫,春典暗语,机关暗器……” 赵远忙道:“哦哦拳脚我会点,以前是自己瞎学的,后来卓老板教过我一些格斗技巧。” 燕馆爷皱起眉头:“你捡你最拿手的打给我看看。” 赵远看了陆蓥一一眼,陆蓥一冲他点点头,赵远便把周围椅子搬开些,起了个势,开始出拳踢腿,打了才没几下,就听燕馆爷吼了一声:“够了!” 赵远茫然地停了下来,燕馆爷说:“别动。”他走过去,一脚踢上赵远的小腿轻轻一带,赵远便猛地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 “下盘不稳,出拳乏力,连基本功都没打好。”燕馆爷一摊手,“怎么教!” 赵远被他羞辱了一通,脸色顿时也变了,但他生性就是个随和亲切的人,又因为被自己祖父母带大,所以特别尊敬老人,念着燕馆爷年纪大了,他没吭声,但是也没再像刚才那样努力想把气氛圆融回来了。他说:“我……我想起来还有些年货没办,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冲陆蓥一点个头,爬起来推门出去了。 燕馆爷看向陆蓥一,沉声道:“陆总镖头,我是看你陆家面子又听你说得样样都好才勉为其难出山帮忙,这些人就是你前些日子跟我说的精兵强将?”与刚才暴烈的口吻不同,这一句话他说得十分缓慢,情绪也并不急躁,却反而一字如一山,几乎要把人砸进地底下。 李景书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陆蓥一拉住了。这时卓阳走上一步说:“不才卓某,请燕馆爷赐教。” 燕馆爷看了卓阳一眼说:“我知道你,陆总镖头跟我说过,当过特种兵就以为自己很有能耐是不是?” 这口气已然形同挑衅,卓阳却不卑不亢,回道:“不敢。只是这日日保全是我和小陆两人创立的,按照你们的行话来说,他是总镖头,我是副镖头,燕馆爷上我镖局指点,那么我就代表日日接受指点,这样应该也是合乎规矩的吧。” 燕馆爷冷哼一声,捻了捻胡须道:“那我可先说好了,你们部队里现在用的那套军体拳虽然看着好看,威力似乎也挺大,但要我来说,就是四个字——歪门邪道。为了最快速度地把所有人都领入门和培训出师,这套拳法省略了很多习武应该有的训练步骤。不以人之天赋特点而定教习方法,不按人之天赋高低安排教授内容,本就根基不牢,招数编排又太过强调打击强度,无异于杀鸡取卵,短期内效果很好,但长期用下来你自己也应该知道,这就是你们容易受硬伤的缘故。今天你跟我对战,打不打得赢没有任何疑问,但是一个不留神,我就可能把你的旧伤给逼出来,这样你能接受?” 卓阳愣住了。从他与陆蓥一刚刚重逢见到燕馆爷到现在,他对燕馆爷的印象十分丰富,站在门外中气十足看起来很活泼的高大老头,见到李景书就飞奔而上最后还被揍了的滑稽老头,把日日保全所有人都训斥了一顿看似刚愎自用的可恶老头……他以为自己上前邀战也会被他冷嘲热讽一番,虽然最开始燕归讲话确实是不好听,但是刚才那番话却说得字字诚恳,完全听不出刚才那种让人手痒的欠揍调调。卓阳看向陆蓥一,却见他面色平静。陆蓥一是向来很护犊子的,轻易不看中人,看中了就想尽办法带回公司来,比如李烟烟,当初为了她,甚至连生死都不顾地跟了上去,如果燕馆爷真的有意羞辱日日保全的人,陆蓥一根本不可能坐视不管,也就是说……燕馆爷刚刚是故意的。 陆蓥一这时才开口说:“燕馆爷,辛苦你了,阿阳伤势还未全好,今日且先缓一缓吧。” 燕馆爷点点头,浑身的气质倏然一变,说不清那种变化究竟是怎么产生的,似乎是由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调整过来,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英姿飒爽,甚至带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武林前辈。 燕馆爷一一数来:“张雪璧性格孤僻,太过执着外物,容易蒙蔽双眼;李烟烟性情敏感又戒心太重,关键时刻容易出岔子;房立文则太过软弱,容易妥协并且怯于表达个人意见;赵远这小伙子是最有大局意识的,但是太在意他人的情绪和眼光,容易被人牵制;至于里奥……”他说,“这个人看似简单,但恰恰因此显得复杂,保险起见,你还是不要放进来。” 李景书这时才开口道:“你的最后结论是什么?” 燕馆爷笑笑:“就这么一支队伍三个月后拉出去抢武林第一镖局的名头,简直是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的陆蓥一却不以为忤,说:“所以我才会请燕馆爷您出手帮忙,再怎么说,要是没个五成以上的把握,您也不会千里迢迢跟我来此对不对?” 燕馆爷说:“那倒不是,我是为了小景来的。” 众人:“……” 李景书深深吸了口气,刚要开口,燕馆爷却哈哈大笑说:“说笑的。既然我燕归出山,就算是条虫,我也能给他送上九天化龙喽!” 第137章 苦日子 安顿了燕馆爷, 陆蓥一刚走出房门, 就看到卓阳在门口等他。 “有事?”陆蓥一问。 “想找你谈谈。” 第78节 陆蓥一说:“好啊,到我房里去?”说着, 伸手搭上了卓阳的手臂。毕竟也有十天没见了, 他对卓阳的思念并不比卓阳对他的少。 然而这一次卓阳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说:“去下面办公室吧。” 陆蓥一于是知道卓阳到底还是要跟他谈刚才的事了。他们俩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李景书正在后厨忙碌, 厨房里不时传出切、削、片、爆、炒、熘等声音。陆蓥一喊了句:“景叔, 辛苦你了。” 李景书在厨房里不怎么清晰地应了一声。 陆蓥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也不坐他的老板椅, 而是靠在办公桌上看向卓阳, 意思是“你可以说了”。卓阳则规规矩矩地把门关上了, 然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才问:“究竟怎么回事?” 陆蓥一说:“什么事怎么回事?” 卓阳说:“武林大会、第一镖局、燕馆爷还有他刚才做的那些事。”卓阳顿了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包括他和景叔之间的事。” 陆蓥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也就是卓阳这种一板一眼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这也代表着卓阳完全信任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可以无话不谈的。这对陆蓥一来说其实是个很新鲜的体验, 他从小聪明, 所以心思向来很重,以前也只有面对陆琢迩的时候不会设防,但那是他的双生弟弟,除此之外,别说是不相熟的外人,就连李景书从小看他长大, 他也并不会在老人家面前坦陈一切。至于他的父母……陆蓥一与他们的关系恐怕比与李景书更远。 陆蓥一想了想说:“这些事情都不复杂,但是说起来比较长,我先回答你武林大会的事吧。”他说,“刚才景叔已经说过了,大封山武林大会,每五年一次,主办方是全国的镖局行业协会,当然这个组织明面上不叫这个名字。” 卓阳问:“保全协会?” 陆蓥一摇摇头:“虽然大部分镖局现在都改叫保全公司了,但是这个镖局行业协会跟保全协会是两码事,这个协会里所有的保全公司都是至少有百年以上镖局传承的老镖局,换言之,都是像我们太原陆家扬威镖局那样的真正的镖局!” 卓阳懂了,这也就是说所有参加这个协会和武林大会的人和镖局就是燕馆爷所说的“真正的镖师”、“真正的镖局”,恐怕没有百年以上传承的新镖局还参加不了这个会。难怪燕馆爷不让陆蓥一把里奥放在队伍里,除了他是外国人,恐怕也跟他的身份有关。平克特公司本就是西方著名的保全公司,里奥作为这家公司的小少爷也是有继承权的,对于这些数百年来守着古时传统的镖师们来说,他们完全不是一国的,不仅不是一国的,因着当年镖师们积极抗击外来侵略者的过往,或许还算得上是敌人。 卓阳问:“所以你们这些老镖局的子弟们就每五年一次派出精英去大封山参加这个比武大会,然后争夺天下第一镖局的名号?” 陆蓥一点点头:“大致上是这样,不过大封山武林大会已经很久没召开过了,上一次召开还要追溯到清末,此后因为战争动乱,镖行一道也元气大伤,只能在暗中韬光养晦,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后,大家逐渐有了做保全公司的意识,才慢慢地恢复过来,今年要召开的就是新大封山武林大会的第一届会议。” 卓阳问:“你是想带着日日保全的大家去参加这个武林大会,然后争夺天下第一的荣誉?” “对。”陆蓥一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这次卓阳不明白了。不说日日保全能不能夺得第一,光是陆蓥一生出这个去抢第一的念头并且付诸实践就是一个十分奇怪的事。卓阳现在已经大致知道陆蓥一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陆家,并且一个人颓废消沉了那么多年,这也是他十天前的晚上先于陆蓥一讲出自己过去的原因。卓阳在赌,以他并不丰富的感情经验和他自己也吃不准到底有多深的他与陆蓥一之间的爱情,赌只要堵住陆蓥一述说过去的嘴,就能拖延一点他离开的时间,赌陆蓥一听了他的过去会留下来。然而陆蓥一还是走了,第二天早上当醒来发现陆蓥一不见了的时候,卓阳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就像是整个人被完全掏空了一样,直到李景书告诉他,陆蓥一只是出去办事了。他等了又等,直到十天后的现在,陆蓥一终于回来了,不仅不走,并且告诉他,他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和人争夺“天下第一镖局”的位置,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陆蓥一低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然后轻轻一笑说:“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想把日日保全做大,这个解释你能接受吗?”然后他自己摇了摇头说,“算了,你肯定是不能接受的,那么我实话实说吧,我要参加大封山武林大会并且要争取第一,是因为蓝承荣,因为蓝陆两家的宿仇应当做个了结了。” 卓阳“嚯”的站起身来:“蓝承荣?他会参加?” 陆蓥一点头:“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是,他会。当年蓝家先祖蓝肃因为劫我陆家先祖陆修吾皇镖的事被下狱斩首,满门黥面流放,这对于他们蓝家来说不啻于最大耻辱,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事可能背后另有隐情,蓝承荣也知道,但是世人尚不知情。而世人不知情一天,蓝家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一天,如果你是蓝承荣,你会不会参加这个武林大会?” 卓阳说:“会,我一定会参加这个武林大会,并且势要夺得天下第一镖局的名头以雪前 耻!”他顿了顿,“另外……” “另外,他也一定会在武林大会上找太原陆的麻烦。”陆蓥一说,藏在心里另半句没有说出的话却是蓝承荣也一定会来找他的麻烦。他虽然弄不懂蓝承荣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对他有了欲望,但那绝对不可能是仰慕、喜爱之类光明正大的感情,被蓝承荣盯上显然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麻烦,陆蓥一不想再连累他身边看重的人了,所以他决定主动出击。既然避不过,那就来吧,看看谁比谁更硬! 卓阳看向陆蓥一:“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陆蓥一愣了一下,说:“什么?” 卓阳说:“我去救秦伟锋以后,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陆蓥一完全没想到卓阳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不由得有些慌乱。 卓阳说:“别骗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你当天晚上才想跟我做个告别,然后离开我不是吗?” “因为秦……”陆蓥一顿住了,这个谎实在很难撒,说实情不行,说是因为秦伟锋也不行,那样似乎显得他仍然很看重秦伟锋似的。 卓阳说:“你是不是碰到蓝承荣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陆蓥一说:“他……他似乎跟十二年前我弟弟琢迩的死有关。” “他那时候能有几岁,十八岁?十七岁?十六岁?即使有关也不可能是他做的主,而且你们山陆的人这些年来怎么可能不去追查幕后主使而要等凶手自己来承认?”卓阳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将陆蓥一圈在怀里,陆蓥一想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挑了个很糟糕的位置,他退不了。卓阳说,“看着我,现在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蓥一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最后终于放弃了,叹了口气说:“是,我是碰到了蓝承荣,他说,他想得到我。” 卓阳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说什么?” 陆蓥一实在是没法把那句话才重复一遍了,于是调开了目光。卓阳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来,然后仿佛自肺部的最深处慢慢地吐出来一口气:“他觊觎你。” 陆蓥一低着个头,心想你明明都听到了、听明白了,干嘛还要为难我啊?同时,陆蓥一心里也准备好了接受卓阳的狂风暴雨般的情感发泄,说起来眼看着接下来就要过苦日子了,如果卓阳真的要,他也愿意给。结果卓阳只是冷冷地笑了笑:“蓝承荣,我记住了。”他说,“到时候把他留给我。” 陆蓥一:“……” 陆蓥一说:“那个,阿阳,这个武林大会好歹是正规的,不能随便杀人的。” 卓阳说:“正当防卫,一不留神防卫过当。” 陆蓥一:“……”他家大老虎好像很有反派潜质啊喂。 卓阳说:“好了,今天大年三十,暂时不想这些糟心的事了,但是……”他看向陆蓥一,诚恳地说,“虽然我明白燕馆爷是想要摸一下我们公司这个团队各人的弱点和底细,但是我不是很赞成他刚才的做法。” “哦?”陆蓥一感到有些意外,他也知道刚才那种形同挑衅的测试并不是很好,但是能给他们留下的时间太少了,如果不能让这些人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弱点,不能完全的把这批人的水平提升几个台阶,一旦他们到了武林大会,对上蓝承荣的人,或许真的将要付出生命代价。陆蓥一也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为了他的一己之念,为了蓝陆两家的过去,这些人需要跟着他出生入死,但是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来参加这个武林大会了。太原陆家,他是根本不打算回去的! 卓阳说:“我很清楚,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所以一定会有弱点,但是正是因为有弱点,所以才有人的活泛气。我曾经是一个最典型的反例。” 陆蓥一这才明白卓阳为什么这次会主动提出这个意见,因为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曾经的他无懈可击,如同一架机器,但最终险些烧毁在黑暗之中,他不希望看到日日保全的人为了短时间内提高能力而走上相同的道路。 无欲则刚,或许还有一个反面,便是人性缺失。 陆蓥一想了会说:“我懂了,等一会,我会老老实实地找他们谈一……” 卓阳热烈地吻了上来,把陆蓥一亲得上气不接下气,人都已经被按倒在了桌子上,他却松开手,对眨着两个红彤彤湿漉漉的眼睛的陆蓥一说:“好了,我们先打扫卫生吧。” 先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 扫卫生? 生? 陆蓥一心想,卧槽,这什么人啊,把人撩起来了以后就这样?然而卓阳已经熟练地从橱柜里翻出一个鸡毛掸子,把家居服一穿,帽子口罩一戴,开始打扫了。 第138章 年夜饭 桌上摆了八个精致的冷盆, 热菜也陆续地上了六个, 桌边坐着的人仍然只有陆蓥一、卓阳和燕馆爷三个人,李景书正在后厨忙碌, 厨房里传出热闹的炒菜声音, 就连炉上的煲汤都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把自己的存在感刷得比客厅里的人更显眼。 卓阳有一点坐不住了,他侧身过去, 轻声对陆蓥一说:“我再去喊一声吧。”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陆蓥一却在下面伸手拉住了他,然后摇了摇头。 卓阳看着他, 以眼神示意他确认?陆蓥一点点头, 卓阳只好又坐了下来。 大年三十, 夜八点,说好了六点半开席吃年夜饭,如今日日保全的餐桌旁一个员工也不见。李烟烟和里奥从上午出门就没回来;张雪璧把自己关在三楼的“城堡”里,门关得死紧, 谁喊也不答应;房立文倒是来开过门, 但是说手头刚好有个实验进行到关键步骤, 人走不开,让他们先吃;至于赵远,说是要陪家里外婆外公吃完饭,伺候老人家睡了才过来。 卓阳又看了燕馆爷一眼,老头儿端端正正地坐在首座上,面对着显然是故意为之的不给面子竟然能够做到泰然处之, 不惊不怒。他没让陆蓥一去催人,也没拍桌发脾气,一把年纪了也跟小年轻们一样饿着肚子在桌边坐着,腰杆笔直,风骨十足。 李景书推开门,手里变戏法一般地端出四盘菜,一盘是清淡养眼的芙蓉虾仁,一盘是浓油赤酱的红烧蹄髈,一盘是肥美鲜亮的松子桂鱼,另有一道花慢功夫蒸出来的水晶鸡,鸡头昂起,摆了个雄鸡一唱天下白的姿势。他放下菜,看了眼桌上,说:“我去把汤端出来。”过了会,从后厨又端出一大锅煲汤。再次检查了一番有无遗漏,李景书才把围裙解了,仔细地叠好放到一边,然后看向桌边。 平时日日保全里吃饭基本都是满员到齐,因为李景书做饭的手艺实在是顶级,哪怕是赵远,也常常陪外婆吃完饭还过来蹭顿加餐什么的,所以这儿每个人基本都有每个人固定的位置。李景书平时总是坚持着自己的规矩,要等陆蓥一和卓阳吃过饭才上桌吃饭,今天是大年夜,陆蓥一要求他必须一起吃,于是问题就出现了,他该坐那儿呢? 陆蓥一正要开口,燕馆爷已经满怀期待地看向李景书,用与白天对待那些小辈完全不一样的小小声说:“小景,你……你要不要坐这里?” 李景书看了燕馆爷一眼,老头马上把脖子一缩,低下头去,讷讷地说:“陆总镖头说了,我……我可以坐在一起吃的。”弄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陆蓥一说:“景叔,这大过年的,你就把你那些规矩放一放吧,你和燕馆爷是我们这儿年岁最长的,怎么都得坐上座才是。”说着拍了拍自己和燕馆爷中间那个空着的位置。 李景书看了陆蓥一一眼,又看了看还在那儿缩着脑袋的燕馆爷,最后叹了口气,拉开燕馆爷身旁的位置坐下了。燕馆爷那受宠若惊的,整个人都哆嗦了,结结巴巴地说:“小……小景,你你……你挤不挤?要不要我……我再让……让……让过去一点……”说着,一个劲儿往旁边挪。 李景书无奈道:“行了行了,空间足够了,你再让,让旁边的人坐哪儿去?还是你不想跟我坐太近?” 燕馆爷一听,立刻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会不想和你坐近点,我恨不得再近点,最好你坐我身……” 李景书重重咳嗽一声,燕馆爷立马又闭嘴了,低下头去鬼鬼祟祟地打量陆蓥一和卓阳。陆蓥一装作没听清楚的样子,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喊他们吃饭,八点十八整开席,良辰吉日,大吉大利啊!” 他这话才说完,就听楼梯上传下了脚步声,有个声音响起来:“你倒是跟我想的一样。” 陆蓥一微微一笑,就见张雪璧难得换了一身挺括的衣服,衬衫西裤搭v领绒线衫,手里拿着本什么东西,仔细看去,竟然是本笔记本。张雪璧走下楼梯,很自然地往他惯常那个位置一坐,刚好与燕馆爷面对面。 卓阳有点紧张,生怕他和燕归又起冲突。果然,燕馆爷见到张雪璧,便冷笑一声说:“怎么,做了一天缩头乌龟,舍得下来了?”一开口就是极难听的话。 与上午的火冒三丈不同,这一次张雪璧竟然也微微一笑,他说:“花了点时间做调查,您要不要听听?”说着,翻开笔记本,念道,“燕归,燕北望,人称燕馆爷,东汉永平年间执金吾副统领燕复后人,少时从家学,擅用长剑,十三岁时拜一云游道人为师,习得后人称之为‘二十四路谈家拳’的外家拳法。燕归天资聪颖,不久即有大成,他以剑意为基础,融汇谈家拳法自创了一套掌法七式,称为‘燕烈拳’,十八岁上以一剑双拳名动江湖,因其生性豪爽,嫉恶如仇,颇具任侠风范,于江湖路上结识友人无数。二十岁时,其得挚友……”张雪璧顿了顿,看了燕馆爷一眼。燕馆爷此时的神情是严肃的也是怀念的,他的眼神投射在似乎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李景书也沉默而认真地听着这番话,但他的心确乎是有些乱了,因为他一直在反复擦拭自己身前那双根本没用过的筷子。 张雪璧说:“二十岁时,燕归得挚友李景书赠虎头双钩一副,遂弃剑用钩,两人结伴行走江湖,锄强扶弱。时值十年乱世,两人出手诛邪,救该救之人,杀当死之徒,每遇他人求助,必慷慨解囊,伸出援手。两人也曾数番遇险,终究能化险为夷,江湖人送他二人雅号‘燕然北望书丽景’。 燕归少时因媒妁之言与姑苏朱氏曾有婚约,原本定于二十五岁完婚,但在二十四岁上,他提出了解除婚约,因此被家里扫地出门,三十岁时,因‘史家无头案’一事,与挚友李景书决裂,身受重伤,康复后再不用钩,改用长棍,并自创山武馆,任总教头。太原陆曾几次意图招徕,却均被拒绝,但与太原陆家当代的两位少爷陆蓥一、陆琢迩却有一段师徒缘分。” 席间鸦雀无声,燕归淡淡笑了一笑,伸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才要喝,却被李景书拦住了。李景书接过他手中酒杯,替他喝了,然后才放下来。 “你查得很仔细。”李景书说,从来没有动摇的声音里却微微有了一丝疲惫,“有些事情,连我都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岁月不饶人啊。”他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却是燕归拦住了他。 “我身体不好,你也这把年纪了,也别喝太猛。”他说。 李景书点点头,想了想,只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放下了。 张雪璧合拢笔记本,看向燕归说:“燕馆爷,现在你觉得我怎么样?” 燕归说:“什么怎么样?” 张雪璧说:“你上午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太依赖于信息网络,黑客技术是我的专长,但是如果我过于依赖于这门技术,这也将成为我最大的弱点,就像上午我查到的那些关于你的信息,既有错误的,也是不完全的。你认为这样的我,很容易被他人所利用,只要给出一个错误的信息,我就会上当,作为一个团队的眼睛,这样的我太过脆弱。另外一方面,你也担心我一旦没有了电脑和网络这两样东西,就会像失去了父母保护的幼儿一般恐慌,甚至成为日日保全的累赘,是不是?” 燕馆爷说:“你现在觉得呢?” 张雪璧说:“我觉得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我黑客技术高超,但不代表着我完全依赖于那些网络上的信息,我在社会上也有几条人脉在暗中替我搜集信息,刚刚我所调查到的关于你和景叔的一切应该足够证明。” 燕归点点头,随后却道:“你是纠正了不少错误,但是你以为你刚才说的那些就是完全正确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有哪些地方你仍然错了……” “我不可能凭一天的调查就得出完全正确的结论。”张雪璧说。 燕归说:“所以你是想要说让我再多给你几天时间,让你回到你那个狗窝里,窝在里面继续派你的什么暗哨出去查?” “不是。”张雪璧很诚恳地说,“我是想请您教教我,如何靠我自己去弥补我对黑客技术的自负和依赖性带来的弱点,我想走出去看看,去那个武林大会看看!” “我也这么想。”房立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从楼上快步走下,和张雪璧不同,他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上面染着乱七八糟的色块,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执着。他把一个扁平的匣子轻轻放到燕馆爷面前说,“这个,请您过目。” 燕馆爷打开匣子,匣子里面是一溜两排试剂,颜色清澈,试管还带着低温,显然是刚做出来的。房立文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日日保全没做出什么贡献,这是我这一年来研究出的成果,是一种能够小幅度提高神经反应速度的药剂,我已经用我自己做过临床实验,目前来看没有副作用,只是我的身体反应速度跟不上加快了的神经反应速度,所以我也想请燕馆爷您一起训练我,我可以负责医疗工作,也会跟进营养膳食的工作,我相信我能做很多事!” 燕馆爷说:“不说别的,光是这个药,只是一年的时间而已,恐怕还不满一年,你确信做出来的这种东西能用?也许副作用在两年、三年、五年以后才显现呢?” 房立文愣住了,燕馆爷冷冷一笑:“你还是……” “我确信我的设计思路和推导过程没有错误,我反复检查过,也请国家研究所的朋友帮忙做过推导和临床试验,如果您还是觉得不可信,我可以在临床实验上加大剂量,直到达到极限得出一个结论为止,我对我的专业素养有信心。” “哎,老房,我们这样是不是要成为超人了啊?”李烟烟妩媚的声音地从外面传来,里奥紧跟在她身后,手里拿了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零食瓜果坚果年货什么的就不说了,竟然还有好多好多的……红双喜。不是香烟,是剪纸。 卓阳说:“你们干什么去了?” 李烟烟把里奥兀自扔在一边卸货物,自己一边脱外套一边顺手从兜里掏出两张什么证往桌上一扔——结婚证…… 这下子连燕馆爷都惊呆了。李烟烟说:“不是说里奥是外人,不信他么,我俩赶着民政局最后一班岗把证扯了,里奥入赘,现在跟我姓,以后就叫李奥了。” 看着燕馆爷瞠目结舌的样子,陆蓥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就知道他这日日保全里的精兵强将就没一个是按牌理出牌的,虽然一开始确实是被燕馆爷刺激到了,但是他们之所以被刺激到并不是因为失去了理智,恰恰是因为他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燕馆爷点出了他们存在的弱点。sprite过分依赖网络,房立文优柔寡断,里奥的外人身份,还有李烟烟的…… 李烟烟说:“现在我们夫妇俩都在这个团队里了,你们不信我也该信我护犊子的劲儿,如果还不够,我再附赠一个消息给陆总。”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蓝承荣曾经和我有过接触。” 第79节 陆蓥一微微抬起眼来,看向李烟烟说:“哦?” 李烟烟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这个人恐怕一早就已经知道了,或许当时在那片汪洋大海中他根本没有与蓝蝎错过,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才没有在当时就站出来,也或许因为秦伟峰的事情,他在事后看出了什么端倪,倒推出了这个结论,总之,陆蓥一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知道,但是没有点穿,仍然以平常的态度待她,哪怕她会是个定时炸弹。 也许是信任,也许是一着暗棋。 不,是信任!李烟烟心想,在自己最崩溃的时候拦住了想要死的自己的这个男人,虽然总是嬉皮笑脸,却十足地信任他们每一个人,于是她说:“在海洋之心事件中,他以蓝蝎,同时也是蛟的身份接触过我,他以我的女儿为要挟,希望我潜伏在你身边,有一天听他命令行事。”李烟烟平静地说完,看向陆蓥一,“老板,我等你的决断,如果你现在要我死,我也可以把命还给你。” 陆蓥一说:“得了,命就算了,你俩今天把白酒包圆了吧。真是不像话,出去扯证也不知会大家一声。” 李烟烟这才笑了,坐下来说:“应该的,我自罚三杯。”说着,爽快利落地干了三杯高度白酒,招呼里奥道,“老公,过来坐。”里奥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乖乖地坐到一边说:“我以后不是平克特家族的人了,反正我那些哥哥们老想弄死我,我对那个家也没兴趣。我已经给那里打过电话了,过两天取消遗产继承资格的法律文书就到,嘿嘿,以后我跟烟烟混。” 外头传来声音:“卧槽,你们俩这恩爱秀的,想要气死单身狗啊。”赵远提着两个大礼盒,从外头进来,说,“这是我外公周游全国的时候带回来的哪儿哪儿的特产,我记不清了,大家一起尝尝。” 房立文说:“阿远,你怎么变单身狗了,你不是有女朋友的吗?” 大家都还记得,当初日日保全里还没双双对对的时候,就赵远举了个小手说自己是有女票的,赵远说:“咳,别提了,吹了,嫌我工作不稳定。”他说,“燕馆爷,上午我正被失恋打击着呢,都不会回您话了。您问我会什么,我会开车啊,这年代走镖谁还用小镖车人推着跑啊,我什么车都能开,什么地形都难不倒我,要不信我现在就给您秀一把。当然我不会的是很多,可这不是还有您,还有大家伙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卓副总负责十项全能,陆总那就是负责貌若天仙,我呀,就负责把我的活计做好,除此之外但求不给大家惹麻烦,能帮大家点就帮点,术业有专攻,这不丢脸。那什么武林大会,说好了,我要去的啊,好多年没见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我阿远也快赶上‘独孤求败’咯!” 陆蓥一说:“你给我把独孤求败先放一放,说清楚,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绣花枕头?” 赵远眼珠子滴溜溜转,说:“哪能啊,您可是天仙啊,都是仙了,还不是全知全能么?那可比卓副总十项全能高级多了!” 卓阳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向陆蓥一,陆蓥一则含笑看着大家。卓阳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定了下来,他想,日日保全毕竟和他以前待过的特殊部队不同,这里是一个家,一个大家伙可以共同抵御风雨,守望相助的家,陆蓥一一定是早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才会把燕馆爷就这么带回来,他信任这里的每一个人,不论是能力还是人品,他想让燕馆爷也看看清楚,这是一批多么杰出优秀的人才! 燕馆爷笑着摸了摸胡子,中气十足地道:“开席,他妈的老子快饿死了!” 一片杯碟碰撞声响,日日保全的团圆饭终于在欢笑声和祝福声中拉开了序幕。 第139章 镖师课堂 早晨五点, 日日保全里静悄悄的, 大多数人都还在香甜的梦境中。毕竟昨晚是大年夜,大家伙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 又围在一块看了春晚, 最后在零点放了炮仗才各自去睡, 何况今天还是大年初一,理论上也应该是放假的日子。 然而, 此时却有一道黑影迅速地从各个卧室窗外掠过, 经过李烟烟和里奥的卧室时,往里面飞快地射入了连续五道银光;经过房立文的卧室的时候, 往里面扔了什么;经过卓阳卧室的时候, 看起来什么也没做;经过陆蓥一卧室的时候, 黑影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离开了;经过张雪璧的城堡的时候,黑影没找到入侵的缝隙,因此直接按下了某个开关, 下一秒, 一个嘈杂的声音在全日日保全响起:“警报!警报!强敌入侵, 一级警报!” 所有房间都被震动了,李烟烟和里奥的房间里传出了碰撞摔倒的声音和咒骂声;房立文的房间里涌出烟来,他捂住嘴咳嗽着衣冠不整地推开门逃出来;卓阳早就已经来到了走廊上,面色严肃,他飞快地看向陆蓥一的房门,却发现那扇门还是安安静静地关着, 于是大步走过去正要推门,却看到陆蓥一刚好打开了房门,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什么都没说,先凑上来给了他一个缠绵的吻:“新年好啊,阿阳!” “新……年好。”卓阳愣在原地。 张雪璧几乎是用滚的从楼上冲了下来,破口大骂道:“我草草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触发一级警报,人呢,都在哪儿呢!” 楼下李烟烟和里奥也终于推开房门出来,两人都挂了彩,一个手里拿着枪,另一个手里拿着一只18cm高的细高跟鞋,两人都紧张地向四处打量,看了一番却没发现异状,遂问:“什么情况?” 房立文说:“我也不知道,有人往我屋子里扔了烟雾弹咳咳。” 里奥说:“fuck,我们也被袭击了,有人从窗缝里冲着我和我哈尼放了五箭!妈的!” 见卓阳沉默不语,陆蓥一说:“你呢,你碰到了什么?” 卓阳说:“我感到门外有杀气,但是推门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他看向陆蓥一,试探性地问,“燕馆爷?” “没错,就是我!”外头院子里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跟着有人推开了日日保全的大门,晨光耀眼,但见一身精干古武服打扮的燕馆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如果不考虑他左手拎的超市马夹袋和右手提的一百斤大米的话。 燕馆爷走进来,先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冷冷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睡睡,不争气!小景都买完菜回来了,小景,我给你搬去厨房啊!”这变脸快的哟! 李景书默不作声地走了进来,任燕馆爷跟只忠实的家犬那样吭哧吭哧地把所有东西都给他搬运过去。他冲众人微微一颔首:“新年好,诸位。” “新年好。” 对李景书,日日保全的众人一向是十分爱戴的,虽然这会儿大家都憋着气,李景书开口倒是都答应了。谁想到李景书接着说道:“请各位在五分钟内完成洗漱,早点已经准备好放在餐桌上,十五分钟后我们将开始特训的第一堂课,凡是迟到3分钟以内的,予以小惩,超过3分钟的……”李景书呵呵一笑,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计时开始,1、2、3……” 整个日日保全都迅速动作起来,人们跑回房间飞快地洗漱整理,务求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餐桌边,只有陆蓥一还笑眯眯地站在楼梯平台,看着上上下下忙碌。哦对了,卓阳也没动,因为他早就已经将自己收拾齐整。 陆蓥一说:“下去吃饭吧。”说着亲昵地挽起卓阳的胳膊。 卓阳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便这样被陆蓥一拉了下去。 最后所有人都在十分钟内完成了洗漱、整理衣装、带上学习文具到达指定地点的要求,除了……赵远。就在所有人正襟危坐,等着燕馆爷或是李景书下达第二个指令的时候,赵远个超没紧张感的就这么乱入了。 天生就讨人喜欢的亲切笑脸从门外探入,大喊道:“新年……”这人本意大概是要给大家一个新年惊喜,但是这会儿反而变成了给自己一个新年惊吓。因为他发现日日保全那群不喜欢起早的人这会儿居然全部都齐刷刷衣着整齐地坐在餐桌旁,腰杆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一副要聆听教诲的样子。 “阿远迟到了啊,会被罚吗?”里奥问李烟烟。 李烟烟说:“罚、一定罚,你没看燕馆爷多变态嘛!” 她这句话虽然说得很轻,几乎是用口型说的,却还是换来了燕馆爷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不由吓得一个哆嗦,立刻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嘴,嘴关心,再不敢开口了。 房立文说:“这不太好吧,阿远昨晚又没睡在这儿,他哪里知道刚刚景叔下的指示啊。” 张雪璧说:“我看未必。既然他也是我们中的一员,理应一视同仁,再说了,这儿又不是没房间给他睡,他自己要回去,怪不得别人对吧。” 赵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这个看到那个,又从那个看到再下一个,他能感觉到此时房里的气氛很微妙,而且焦点在他本人身上,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家伙向来是个脑子活络的人,稍稍一思考,马上得出了结论,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正准备开会吗,我是不是来晚了?你们昨天好像忘了通知我啊。”说着,求助的眼神便投向了陆蓥一,陆蓥一那边却托着腮对他特别妩媚地笑了笑,笑得赵远腿都软了,他觉得,自家老板这是要拿他开刀了啊。 李景书说:“赵远刚好迟到了三分零三秒。” 赵远可机灵,一面飞快地闪身进来,把手里提的一大堆年货都堆到沙发上,一面找了个位置“哧溜”一声挤了进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一定和大家保持一致行动。” 燕馆爷问李景书:“第一次上课就迟到,小景,你怎么看?你觉得当罚不当罚?” 赵远立马把求助的眼神放李景书身上了,在他看来,李景书一直是一个脾气温和,为人亲切,颇有绅士风范的文雅大爷。不像燕馆爷这么咋咋呼呼的,李景书待人接物一直都很客气,他跟李景书又认识了那么久,自己觉得李景书对他的印象也是不错的,所以……既然那个“糟糕”的混混老板陆蓥一不肯帮他,那就只有求李景书了。 赵远马上道:“景叔,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李景书点点头,说:“阿远的确不是故意的,我们昨晚只说过要对他们进行特训,但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开始时间,他人又不住在这儿,家离这里还挺远的,就这么重罚他并不太合适。” 燕馆爷边听边频频点头,等李景书说完,问:“那小景你觉得是不要处罚了吗?” 李景书却说:“无有规矩,不成方圆,罚还是要罚的。他迟到的时间虽然超过了3分钟,不过刚好我给他找了三个客观理由,那就顶掉3分钟的那3秒吧。”李景书微微一笑,“按3分钟以内的方式处罚,今天所有训练结束后,阿远我会盯着你完成负重10公斤10公里往返跑,你记得留一下堂。” “10……10公斤……公里……”赵远整个人都不好了,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再讨得一点同情分,李景书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说了声“上课”,伸手举起一块不知从哪儿搞来的黑板架到桌子上便开始娓娓讲述起来。 ※ 课间休息时分,日日保全的前同事现同学们正围成一小团在窃窃私语。 刚刚过去的三个小时里,李景书为他们笼统却清晰,图文并茂、深入浅出地讲解了c国镖行的发展历史,从镖行的来历讲到第一间镖局的开设环境、托镖的方法及种类、历朝历代的镖局排名以及历史上知名的各个镖师和他们的特点。不得不说,李景书真的是个万能管家,他拿起菜刀就是个名厨,拿起粉笔便是个名师,原本可能显得有些枯燥的历史内容在他的旁征博引、现身说法之下显得生动无比,就连陆蓥一这个熟悉镖行历史的人也不由得跟着津津有味地又听了一遍。 听完课程以后,大家都有点缓不过神来。 李烟烟说:“想不到镖局文化竟然有这么深的底蕴,以前看电视剧,我老觉得走镖的没什么本事,动不动就被主角给打跑了,不是好多人说镖师到了现代就是快递吗,原来还有这么多名堂。” 房立文也连连感叹:“我在国外待了太多年,好多东西都不知道,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像井底之蛙一样啊。” 赵远也跟着附和,不过追加问了陆蓥一一个问题说:“对了老板,我们参加武林大会为什么要学历史啊,不是去比武就行了吗?” 陆蓥一说:“谁告诉你大封山武林大会就是比武,这是天下第一镖局的选拔考试好吗,当然有笔试。” 有……笔……试…… 所有人都在瞬间露出了恍惚的表情。这一屋子哪个不是毕业了无数年了,甚至有好些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尤其赵远,一听要考试,尼玛两个眼睛都没神了,嘴里喃喃着:“我的妈,居然要笔……笔试……” 张雪璧说了会弥补自己过度依赖电脑的弱点,所以这会儿正在整理自己的手抄笔记,他一面写字,一面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这不算什么,好好听课总能记住的。另外我会给你们找些复习材料,不要太急,我们还有三个月。” 李烟烟已经飞快地道:sprite,那你的笔记借我抄吧!” 赵远忙说:“我也要!” 里奥的感触则是“妈的,刚才景叔都说了什么,那些佶屈聱牙的东西老子听不懂啊”以及“咦,我刚才是用了很了不起的成语吗?” 卓阳想了想说:“既然是武林大会,就算有笔试也不可能真的给你们出一张关于什么年代发生了什么事的历史卷子,我认为这些历史知识对我们最大的作用有两个,一是让我们明白什么是镖师、镖局及走镖,从而理解自己是什么身份,二是让我们都知晓各家镖局的所长是什么,毕竟,我们将在武林大会上与这些镖局的后人一一相逢。” 卓阳这一席话立马把所有人都点醒了,张雪璧本来正在抄笔记的手停了下来,他想了想,飞快地撕掉了几张纸,重新开始整理,众人皆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卓阳,赵远更是开口就拍马屁说:“二老板,你,very good!” 里奥摇着头说:“就这英语水平,难怪你女票要跟你分手。” 赵远说:“滚!” 两人正笑闹着,李景书却再次走到了讲台上,清了清喉咙说:“大家刚才上课辛苦了,我和燕归为大家准备了课间休息用的茶点,请大家慢慢享用。”说着,燕馆爷推着一个装满点心的小车,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140章 五个考点 众人皆是面色一松, 昨天被燕馆爷来了个下马威, 大家都做好了镖师特训十分变态的心理准备,今早燕馆爷也是把他的变态发挥到了极致——虽然指令是通过李景书下达的, 但是日日保全的人对李景书都有了既定印象了, 谁也没把那笔账算在他头上, 只觉得是燕馆爷带坏了李景书,这会儿上了李景书一堂趣味横生的课, 又被告知有好吃好喝的, 自然欢迎得很,房立文和赵远当场就站起来帮着分发点心了。 燕馆爷推来的小车上足足摆了上下两层东西, 上层是各种各样精致的糕点, 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 下层则摆放着咖啡壶、奶茶罐、黄糖奶精之类的饮品及调料,大家纷纷寻找着自己想吃的东西,大快朵颐起来。 车子经过卓阳身边的时候,卓阳都没看推车一眼就说:“我不用了。” 陆蓥一却拉住他说:“别, 难得吃这种点心, 就来一点儿吧。” 燕馆爷笑眯眯地看着陆蓥一和卓阳, 问:“想要哪个,我给你们拿。” 陆蓥一上下迅速地扫视了一遍,最后指着车子边角的一个小碟子说:“我要那个。” 卓阳看过去,比起周围花里胡哨的糕点,那个碟子里装的东西实在是太普通了,就是一块云片糕, 看起来还不像是刚做完的。陆蓥一说:“我就要那个,我喜欢吃云片糕。” 卓阳心想着似乎从没听陆蓥一说过有这个喜好,不过还是替他拿了过来,又问他:“饮料喝什么?” 陆蓥一拿起桌上自己的茶杯说:“云片糕甜,不吃那些了,喝白开水就好。” 燕馆爷问:“卓阳你要什么?” 陆蓥一说:“燕馆爷,卓阳跟我一起吃,我一个人可不能吃那么大块的云片糕,容易胖。” 燕馆爷点点头,然后就把车推了过去。 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大家都在以最放松的态度在享受这顿茶歇。按照他们的想法,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一,虽然燕馆爷一大早就把他们弄了起来,到底念在是第一天的课,应该不会安排太艰苦的项目。上午纯理论,下午最多安排点课外运动也就差不多了,何况今天似乎是李景书主讲,那就更没什么担心的。 中间,赵远稍微停了一下,嘟哝了一句:“这芝士蛋糕怎么跟景叔平时做的味道不太一样啊。” 房立文也点点头,说:“咖啡的味道也不一样了。”他桌上本来放着几块曲奇饼干,但是他本人不是特别喜欢吃零食糕点,所以只吃了一个就放下了。 里奥是吃得最开心的一个,嘴里塞了一堆东西,手里还在继续拿,一面嘟嘟囔囔:“什么一样不一样的,我怎么吃不出来?” 李烟烟比较细心,观察了一下自己面前那份紫薯酥,说:“这可能不是景叔做的,景叔最近没有买过紫薯。” 张雪璧喝着可乐说:“不管是外面买的还是自己做的,反正好吃就行。” 卓阳看着陆蓥一慢条斯理地剥下一片云片糕,小小地咬一口,再喝一口水,再咬一口,再喝一口水,在这动作的间隙,还看了眼手表,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人很快就尝到了心惊胆战的滋味,最先有反应的人是张雪璧,他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回事,我怎么……有点……”最后那个“晕”字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咚”地往前栽了下去。 李烟烟飞快地站起身来,然而她只来得及跨出去一步,整个人就踉跄着栽倒在地:“有问题,吃的……”她说,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但是这一下根本就没能扇中,手到中途就软了下去,她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趴在原地喘着气说,“不能……不能动……会加快药效……” 里奥虽然吃得最多,但他这个老外的体格似乎跟本国人到底有些不同,其他人都已经迷糊了,他看起来还只是有点蒙圈,问:“怎么回事?嘿,你们玩什么呢?烟烟?”话还没说完,结果自个也突兀地趴桌上了。 赵远顿时警惕地扫视四周,问:“谁……谁把里奥弄晕了?老板,怎么回事?吃的东西有问题吗,是谁下的药,有人入侵,躲在哪里?” 房立文本该是几个人里面身体底子最差的一个,但是他此时却只是慌张地看向陆蓥一,问:“怎么了这是,吃的里面怎么会有药,我好像看到燕馆爷……朝里奥发射了个什么东西?” 第80节 燕馆爷看看李景书,摊开手:“除了陆总镖头和卓阳,基本全废了。”他说,“我都说你这种教学方式不能立竿见影了,你讲了一早上各大镖局的特点和镖路上可能遇到的风险,有几个听进去了?” 李景书皱起眉头:“阿远、房立文都发现了食品味道不对,李烟烟发现了东西不是出自我的手,而是从外面买来的……” “那又怎样?”燕馆爷说,“看看这个结果,他们就这么开开心心地吃了喝了这些有问题的食物饮料,如果这是在走镖的时候,十条命也不够他们死的。” “这是因为他们信任你们。”卓阳忍不住站起来插话道,“他们真心诚意地来这里上课,尊崇你们二位是长辈,自然不会防备你们。”他似乎有些生气了,语速变得快和急起来,“镖师不应该是光明磊落的吗,难道你们要教他们的就是谁也不能相信?” “不是这样的。”陆蓥一说,他知道卓阳是想到了自己在潜龙时候的受训经历,那是卓阳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疤痕,也是造成他偶尔失控的原因,他曾经被培养成谁也不信,只听命令的一只猛兽,为了许多人的利益牺牲了自己属于人类的那部分感情去执行一个又一个黑色或灰色地带的任务,所以他十分清楚这条路有多么可怕,并且不希望日日保全的人也变成自己那样。陆蓥一伸手拍了拍卓阳的肩膀,“阿阳,你静下来听我说。” 卓阳呼吸急促,但是陆蓥一紧紧抓住他的手,慢慢的,他的肌肉放松下来了一些,他深深地看着陆蓥一。陆蓥一说:“这次的考验总共包含了五个点,第一、作为镖师迅速提取有用信息的能力;第二、作为镖师从细节中发现问题的能力;第三、作为镖师应对不利局面的能力;第四、作为镖师团队,协同作战的能力;第五,作为一支镖师队伍的镖头应当具备的分析和决断能力! “刚刚景叔的课讲了很多东西,但是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武林大会虽然有笔试,但不可能是跟中学历史课一样的笔试,它不会考你某年某月什么镖局成立,所以景叔讲述的内容并不完全都是有用的,你需要靠自己迅速去发现、提炼和牢记其中有用的信息,比如你说过的各大镖局创始人的特长。这里要考的就是镖师六戒中的一戒,不吃来路不明的食物。” “但那是燕馆爷送来的!” “景叔做的东西,你见过几次他让其他人端上来?” 卓阳被问住了,过了会才说:“可是……可是那是燕馆爷……” 陆蓥一说:“你们认识景叔多久,认识燕馆爷又有多久?再者,你考虑过燕馆爷被人假冒的情况吗,景叔有没有被假冒你们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但是燕馆爷呢?” “是……我们不熟悉的。”卓阳的声音低了下去。 陆蓥一说,“这就是第二个考点,从细节中发现问题。口味变了、端东西上来的人换了燕馆爷,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你是说景叔……被挟持了?” 陆蓥一点点头:“表面上看起来他跟往常一样,但是这些细节的变化很可能就是他发出的求救信号,他利用只有熟悉他的同伴们才能了解的细节异样来瞒过挟持他的人,向外传递消息,而我们这里,除了你我以外的五个人虽然有三个人都发现了问题,但谁都没当回事,也就是说,他们能够发现细节变化,却无法从细节的变化中发现危机。” 卓阳已经平静下来了,说:“我懂你的意思了。第三个考点就是在这种被下药的情况下应对危机的能力,李烟烟的对应能力算是比较好的,她的第一反应是提醒大家不要擅自移动,不然会加快药效发作,相对比之下,老房和阿远就不太好,老房六神无主,阿远则太过依赖你,不过他还能想到是有人入侵了并且警惕四周还是有可取之处。至于第四和第五……”卓阳叹了口气,基本不用说了,因为他们的人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超过第三个考点的东西,包括他自己,虽然多少意识到这些吃食可能有点问题,但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而根本没有尽到作为一个leader的责任。 “押镖的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什么人都可能遇到,机关、陷阱、谎言、潜伏在身边的危险分子,一个团队要活下来,顺利完成任务需要每个人都尽可能的强大,彼此熟悉、彼此信赖、彼此照应,而我们,身为镖头的任务是最重的,因为我们的每一个决断都牵涉到这个团队里所有人的生与死。”陆蓥一伸手拍拍卓阳的肩膀,并非是以情侣,而是以并肩战斗的同伴的身份,“阿阳,你需要尽快地转换身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里所有人都需要你和我的照顾。” 燕馆爷说:“现在怎么弄?” 陆蓥一说:“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一,上午就这样吧,下午再开实战课。我出去走走。”说着,便走了出去。 卓阳还在那儿若有所思,燕馆爷却迅速地递了个眼神给他,卓阳没看明白,傻傻地望着他,燕馆爷火了,一巴掌拍在卓阳胳膊上说:“你傻啊,小银子心情不好了,你快出去陪陪他!个傻大个!” 卓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门被甩上,发出“哐当”一声,李景书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心思细腻的时候。” 燕馆爷却自嘲地笑笑:“我只是不想他犯跟我年轻时一样的错误而已,相爱却不能相守这种惩罚,我受了一辈子了,太知道其中的滋味啦。”说着,他哼着不着五六的小调也背着个手出去了,只留下李景书呆呆地愣在原地。过了许久,安静的屋子里才响起了他一声轻却沉重的叹息。 第141章 龙城往事 卓阳走出门去, 在院子里没找见陆蓥一, 又走到大门外面,发现陆蓥一正蹲在巷子口的路边看什么。他走过去, 陆蓥一听到脚步声, 转过头来对他招招手, 卓阳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 原来不远处的马路边上有两个小娃娃正在做游戏。 两个娃娃都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容貌相近,估计是兄弟。其中一个胖点, 另一个瘦点, 穿着款式一样的新衣服正在路边拍皮球。一旁有个正在做工的男人, 手里量着铝合金管材,时不时地抬头看那俩孩子一眼,眉梢眼底尽是笑意,大概是孩子的爹。 陆蓥一看了好一会, 直到两孩子都被他们爹喊进去吃饭了, 这才拍拍裤管, 站起身来说:“出去走走?” 卓阳说:“好。” 两人便就着初春尚未暖融的日头在阳光下慢慢散步。陆蓥一说:“我弟弟陆琢迩……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即便是在当年陆家这一辈本家分家的所有子弟之中,也是最最杰出优秀的一个,我连他的一半都及不上。” 卓阳静静地跟在陆蓥一身旁听他说话。陆蓥一把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呵出白气来,他说:“或许真是天妒英才吧, 我弟和我虽是双胞胎,但是比起我来,体质却差太多了。他从出生起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小小年纪就经历过两次大手术修补,后来虽然保住了命,但是身体始终很弱,不能常常吹风见日,还需要常年吃药、针灸控制。大概在他七岁那年,他就没法再自己走路,所以出行皆要靠轮椅。”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皆是面带喜色,逢人就道“恭喜”,手里拿的年货一大摞一大摞,忙着走亲访友,送吉利、讨吉祥。有个男人匆匆走过他们身边,手里提了两箱水果,没注意险些撞着了陆蓥一,多亏卓阳及时搂住陆蓥一轻轻一带,躲了过去。 陆蓥一冲他笑笑,趁机把手伸到卓阳的口袋里,调皮地挠了挠,卓阳便捉住了他的手掌牢牢攥在手心。陆蓥一的手很凉,卓阳想要将那只手暖得烫烫的。 陆蓥一说:“我们从小一起生活、一起接受镖师培训、一起长大,燕馆爷原本不是我的老师,而是琢迩的老师,你别以为他现在这样叫脾气暴躁,当年的脾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爷爷上门找他都能被他骂回来,但是他这人是真有本事。因为有本事,所以收徒也格外严格,当年我爷爷希望他收我们两兄弟为徒,结果他掂量了一下我们的分量,当时就给我和琢迩一人一个评价,说我弟是怀珠韫玉,说我呢,是烂泥扶不上墙。” 卓阳诧异,这评价也差得太离谱了!他虽然无缘结实陆琢迩,但以他看来,陆蓥一的天赋资质也绝对算是万中挑一了,怎么在燕馆爷眼里竟然得了这么差个评价? 陆蓥一“嘿嘿”一笑说:“也不怪他,琢迩天资聪颖又少年老成,而我那时候几乎就是个熊孩子,不仅脑子不开窍,还成天忙着捣鼓些有的没的,绝对是人嫌狗厌。后来燕馆爷就说收琢迩为徒,我呢,就算半个弟子,跟着一起学,但是不挂在他名下。” 陆蓥一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我出道时做的那三起镖单吗?” 卓阳说:“记得。” 陆蓥一问:“你怎么看?” 卓阳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感想。“很高明。”他说。他那时候以一个成年人的经验与智慧去反推那几件案子尚且觉得不容易,以陆蓥一当年十六岁的年纪能够解决这些事情着实是惊艳了他的,而陆蓥一却道:“高明?”他笑着摇摇头,“好吧,其实我自己当时也觉得自己挺高明的,结果回家跟琢迩那么一提……哦,对了,当时我正式出道押镖,琢迩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同去,所以我时常会把自己接到的有意思的案子告诉他,让他拿来推理、解闷。就那个富豪被侄子绑架案吧,我就跟他这么一提,结果琢迩在没有到现场、仅仅凭借我的描述的情况下,花费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把所有细节都推理还原了出来,并且与我和警方通力调查的结果分毫不差!你说高不高明?”陆蓥一感叹着。 “当时我们太原扬威的声名经历数代苦心经营已经慢慢地有了起色,很多人都瞄准了我们这一辈人,我记得那时候我特别中二,还给我和琢迩两人取了个外号叫‘陆家双璧’。不过你别笑,那时真的有不少人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大家都觉得太原陆家这一辈有我们俩,将来一定会大大地提高陆家的声威地位,那时候我自己也这么想。”陆蓥一的眼神带着怀念,投射向遥遥远方,“当时琢迩的身体情况也有了好转,许多年来吃药调理加上发育的缘故,一些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被后天弥补了,他的身体比以前壮实了一些,甚至开始跟着我一起出去押镖。” 卓阳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陆蓥一伸在他口袋里的手突然攥紧了,想必是回忆起了那段最黑暗痛苦的过往吧。陆蓥一说:“那个时候,在那件事发生之前,真的一切都特别好、特别好,我那时候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点小名声,琢迩的身体也在慢慢好转,偶尔甚至能够在我的搀扶下靠自己在屋子里走两步,我们俩都认为,再过几年我们肯定能一起从我们的父亲手里接过扬威镖局的传承,到时候不管是他做总镖头还是我做总镖头,我们俩都会齐心协力,一起将太原扬威发扬光大,而我们俩当时还有个共同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我们俩约好了,要一起查出四百年前先祖陆修吾失镖案的真相!”陆蓥一轻声道,“琢迩早就发现了四百年前的案件背后另有隐情,并靠一己之力在浩淼的典籍之中寻找蛛丝马迹。我呢,则根据他提供给我的线索,在外头寻找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我们当时约好了,等我们中任何一个将来接任了总镖头的位置,一定要专门花一段时间来解决这件事。” “现在想来,当时我们在芮如海墓中,我曾经数次陷入幻觉与琢迩的亡魂交谈,或许那并非真的与亡魂会面,而是许多年前琢迩就已经有所发现并告知我的结果,只不过那时他对我说过的许多细节我都未能串连成线,以至于要到今时今日才融会贯通,恍然大悟。”陆蓥一摊手,“你看,这就是我与琢迩的差距。” 卓阳想说你不必妄自菲薄,随后想想陆蓥一这并非自卑,而是真心诚意地佩服自己的弟弟,他是那么骄傲于拥有过这样一个亲人!一瞬间,卓阳几乎有点嫉妒,他嫉妒陆琢迩,虽然那只是一个逝去的亡魂,但在陆蓥一的心里,恐怕今生今世再也没有一个人的分量能够超过陆琢迩! 陆蓥一深深吸了口气,随后道:“琢迩那么优秀,他走后很久,我都无法接受,我多么希望那个时候被抓走的人是我,死的人也是我,那么现在陆家就会有一个更优秀的总镖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后继无人。” 卓阳拉住陆蓥一,将他一把抱进怀里。街道上有人低低惊呼了一声,还有人掏出手机来拍照,卓阳全不在意,陆蓥一也没有挣扎,反而伸手用力地抱住了卓阳的身体,投入他的怀抱之中,想要借由这个男人的怀抱来蓄积力量说出后面的话。 卓阳说:“不是你的错,生死有命,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不,你不知道。”陆蓥一直起身来,看着卓阳苦笑了一下,“琢迩是被我害死的!” 卓阳摇摇头:“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我没有揽责任,那是事实。”陆蓥一说,“当时我和琢迩被困龙城,身边只剩十三名属下,必须想个办法突围出去,当时我和琢迩各拟了一个方案,最后琢迩听信了我的判断,采纳了我的建议,结果由于我的判断失误,我们被早就埋伏好的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十三个精英为了护住我们俩死伤殆尽,琢迩被抓,我一个人负伤出逃,险些把命也送在了龙城。由于我的这个错误判断……”陆蓥一顿了顿,喉头滚动数次,似乎说不出话来。 卓阳看不下去了,他觉得陆蓥一此时所说一切都仿佛是将自己并未痊愈的伤疤再次揭开,鲜血淋漓得令他心痛。他说:“要不下次再说吧?” 陆蓥一却摇摇头,他正了脸色,郑重其事地说:“卓阳,你听好,我今天告诉你这一切既不是为了诉苦也不是为了求得解脱,恰恰相反,当年龙城一战,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条伤疤我会让它永远留在我的身体里,并且会时不时地翻出来检视。我已经不是十二年前那个软弱到离家出走、只知道逃避的陆蓥一了,今天我既然决定重返镖林,我就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身为一个总镖头,我做出的决策失误将会带来多么惨痛的后果,而这也是你将来身为一个镖头所必需时刻牢记的!” 陆蓥一说这番话时神情严肃郑重,往日令人惊艳的美貌也全化为了属于生死线上以命相搏的男人的冷厉,卓阳听了他这一顿训,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后脚跟一并,拿出了当年在部队里听命时候的姿态。 陆蓥一说:“当年,因为我的决策失误,导致十三名精英当场战死,陆琢迩为了护得我的周全被捕,陆家人为了救他,试图一面与对方展开谈判,一面派人暗中袭击,结果反中奸计葬送了整整二十七名精英镖师,元气大伤,而我弟弟,陆琢迩,被对方活活剜目割舌,剁去四肢,受尽折磨,最后分尸后弃尸在龙城近郊潘家湾大枣村的一条臭水沟中,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享年十八岁差一个月零五天。” 陆蓥一说完这句话,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合上了嘴。 第142章 顺利结业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当天气逐渐变得炎热, 日照时间越来越长的时候,日日保全的镖师特训班终于结束了全部的课程。 三个月, 从早到晚24个小时, 几乎没有一刻是能够放松的, 谁也说不上来什么时候那两位彪悍的老人就会甩给你一堆新的考验。中途也不知有多少次骂骂咧咧,扬言要放弃, 最后却还是不甘心地继续留在那里, 接受一次比一次更严苛的考验。等到燕馆爷正式宣布培训班课程顺利完成的时候,日日保全里竟然一片寂静, 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大家都还在等待着, 等待着这个十项全能,狡黠严格又难搞的老人在他们放松情绪的一瞬施与的最后一击,就像过去三个月里他曾数次做过的那样。 然而,没有。燕馆爷说:“我能教给你们的都已经教了, 剩下只看你们自身的修炼。时间太短, 有些知识我没法掰碎弄细了给你们说, 然而万事万物皆有规律,把握好我教给你们的总纲,你们会知道如何去应对那些变化。”然后,他环视了底下坐着的所有面孔一圈,干脆利落地说道,“下课。”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向燕馆爷行了一个标准的镖师礼:“谢恩师栽培。” 燕馆爷背着个手,又哼着他那荒腔走板的小调,走出门去了。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万岁!” 厅室里的空气直到这时候才活跃起来,所有人都高声叫喊着,剥去了成年人的稳重矜持,脱掉了自己过去穿着的不同“颜色”的外衣,每个人都像是回到了童年时分,像经历了长长久久的备战,终于熬到了放假前夕的孩童。不过,日日保全的镖师们还不能够放假,因为在他们面前等着的还有一场极其严肃、极其艰难的考试! “虽然还没到放假的时候,不过短暂放松一下还是可以的。”陆蓥一说。 李景书也一改这三个月里的严师形象,恢复了他那副总是不悠不急的老派绅士风格,他说:“今天晚上我多烧几个好菜,大家一起好好庆贺一下!” “嗷!”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吃好吃的,吃好吃的!” “喝酒,狠狠喝!” 陆蓥一看着一屋子的人,脸上露出了微笑,卓阳则看着陆蓥一,看着他在日光下微笑。日日保全从成立至今走过了一年半,是他陪着陆蓥一从只有两个人慢慢地迎来了一个又一个伙伴,解决了一起又一起案子,并肩战斗着走到今天。今天,看着所有人都有了镖师的模样,那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能够认识陆蓥一真是太好了,卓阳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心里感谢上天。他们俩都不是十全十美,都有着曾经无法面对的过去,都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只能够喁喁独行,然而,他们相遇了、相爱了,彼此交付了全副身心紧紧依靠着对方终于能够勇敢地直面那些黑暗的过往。 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卓阳转过头,就看到陆蓥一眉眼弯弯地望着他,问:“想什么呢,人都走光了,你还在这儿发呆?” 卓阳回过神才发现,果然所有人都已经跑出了厅室,阳光下的庭院里三三两两地站着伸懒腰活动身体的人。日日保全原本并不是一块铁板,张雪璧、李烟烟、房立文、赵远、里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个性,他们对彼此未尝抱有敌意,却也并无太好的合作默契,而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因为燕馆爷这个“共同敌人”的存在,他们很轻易地就结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团队,甚至常常半夜三更偷溜出去一边喝酒一边在背后骂燕馆爷“变态”。曾经松散的几根绳头如今被牢牢拧成了一股,现在在陆蓥一和卓阳的背后已经有了十分强大的力量。 陆蓥一说:“你要不要也出去走走?” 卓阳问:“你呢?” 陆蓥一说:“我年纪大了,没那么好动,回屋里躺会。”昨晚燕馆爷又不动声色地发起了一场夜袭,一屋子人被他折腾得鸡飞狗跳,好容易才排除了警报,睡了没三个小时就又被挖起来进行体能训练。 历史、古武术、冷兵器、枪械、机关暗器、植物学、药学、丛林求生甚至星象风水……燕馆爷和李景书就像是两座掘之不尽的宝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教,并且十分擅长根据每个人的特长来发掘他们更深的潜力。就连卓阳也不知多少次在心中暗叹,如果每一个古老镖局的传承都如同扬威镖局一般扎实厚重,那一队镖师绝对可胜过数倍于他们的军人! 卓阳说:“你累了,需要我给你捏捏吗?” 陆蓥一笑道:“好啊,我们很久没有那个了哎。”培训期间当然是不允许有过分亲密的接触的,陆蓥一顾不上,卓阳也顾不上,对日日保全的镖师的培训都已经是这样,对镖头的培训那更是严苛到可称之为非人待遇。 卓阳问:“你现在想要?” 陆蓥一把头靠过去,在卓阳耳边轻声道:“如果我说是呢?” 卓阳毫不犹豫,伸手就把陆蓥一打横抱了起来,陆蓥一也不避讳,用手勾着他的脖子,任他把自己带上楼去——白日宣淫这种事,偶尔为之,也可算是一种情趣。 两人也不是头一次做爱,彼此都知道怎样才能让对方更舒服,尤其卓阳总是让着陆蓥一,每次做爱都尽量先把他服侍好了,一场性事酣畅淋漓,做得陆蓥一舒服得像只餍足的猫,微微眯着眼睛,躺在那儿乐。卓阳直起身来,看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陆蓥一的刘海,后者的嘴角微微勾起,眼角还留着快感迸发时流出的眼泪痕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用胳膊和腿蹭着他。 “小陆。” “嗯?”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好吗?” 陆蓥一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在卓阳的嘴上亲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啊。” 卓阳自己也不知道,以前的他只身一人,跟小鹿分开的时候没有很长时间的失落;被芮继明抚养长大,送去潜龙的时候也没有憎恨;在潜龙、在腾龙,他遇着各种各样的糟心事,心里的情绪波动其实并没有很大,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概是个机器人,直到遇到了陆蓥一。知道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什么是担忧、什么是不想放手,对他而言,陆蓥一不仅是一个爱人,而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全部世界! 卓阳深深地望着陆蓥一,执拗地等待着他的回答。陆蓥一本来想打个“哈哈”过去,无奈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死脑子一根筋,让他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他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 卓阳问:“你……你笑什么?” “笑我自己……”陆蓥一说,将卓阳拉下身来,重新窝进他的怀里,额头抵着额头,手掌贴着手掌。“笑我自己拿你没办法。”他说,“阿阳,你抓住我了,我跑不了了。” 卓阳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愣怔,跟着迅速地变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写满了惊喜,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陆蓥一。陆蓥一终于答应他了,从答应他不会不辞而别,到答应他会跟他在一起,到答应他不会再走! 陆蓥一被他亲得快喘不过气来,伸手气喘吁吁地推他说:“好了好了,快被你……唔……好……好了……啊……”男人表达喜悦和爱意的方式永远那么的单一和直接,陆蓥一只好紧紧抱住男人的脊背,任由他带着自己再一次冲上快感的巅峰。 风轻云淡,星灿月明,日日保全的人们吃饱喝足,各自悠闲惬意地消食。燕馆爷拿了根筷子敲着碗碟在唱小曲儿,一旁的赵远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鼓掌喝彩;张雪璧和房立文两个人在行酒令,两个各自领域的顶尖技术精英嘴里喊出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八匹马啊六个六啊”,尽是些别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一个统一体系,划到一块去的;李烟烟和里奥两个人在玩暗器,暗器这东西轻便灵巧,很得女孩子喜欢,李烟烟也不例外,哦对了,应该说是李烟烟在玩暗器,她老公主要的职责是负责躲暗器,看到里奥被射得上蹿下跳,李烟烟发出了“咯咯咯”的脆笑声,像个小少女;李景书还在厨房忙碌,卓阳和陆蓥一两人坐在房顶上,一人手里拿着一罐冰啤酒,一面小酌一面赏月赏花赏手下。 第81节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大封山?”卓阳问,手里剥了一颗荔枝塞到陆蓥一的嘴里。 被冰过的荔枝又甜又凉,陆蓥一吃得两边腮帮子都鼓起来,说:“嗯,快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卓阳接了陆蓥一吐出来的核,扔到一旁的垃圾袋里。 陆蓥一也剥了一个荔枝,说:“张嘴。”然后没等卓阳张嘴,就往一旁扔了过去,卓阳无奈,只好用手接了,放进自己嘴里。陆蓥一撇撇嘴,“一点都不配合。” 卓阳拿他这孩子气真是没办法。陆蓥一踢着两条腿说:“还缺张邀请函。” 邀请函?卓阳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燕馆爷的确曾经说过,大封山武林大会是给具有百年传承的镖局世家以武会友,江湖角逐用的,他们日日保全别说是一百年的历史,就连五年的历史都没有,而他也确信陆蓥一不会用扬威继承人的身份出席这次会议。 卓阳问:“能弄到?” 陆蓥一说:“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 陆蓥一只好说:“是这样的,镖师一道虽然自有一套规矩在,但也不是每个拥有百年历史的镖局都有好的继承人……” 卓阳立刻想到了强威山庄原来的主人,罗婆婆的儿子媳妇英年早逝,孙子却完全的不成器,好好的一个镖局传承就到这里断了,卓阳问:“我们不能用强威镖局的身份去参加吗?” “很遗憾,我们不能。”陆蓥一说,“一来强威山庄的传承已经断了,今天的日日保全根本是一个完全独立的镖局,哪怕说与山陆有的联系都比与强威山庄的多,二来,如果没有传承者授予权限,我们也无法自动顶替强威镖局的名额去参加武林大会。” “那红花镖局呢?”卓阳问,“需不需要我问问文秀姐?” 陆蓥一再次摇头:“红花镖局远在西南,行事又比较不一般,过去就不算在中原镖局名单上,我想这次新大封山武林大会也不会把他们放在邀请名单上。” “那怎么办?能买得到邀请名额吗?” 陆蓥一说:“我就是想买,已经有一家在接洽的了,就在隔壁z省,约好了后天去签署合同,交接文书。” 卓阳这才放了心,陆蓥一却似乎还有心事。卓阳问:“怎么了?” 陆蓥一说:“我恐怕会碰到兰承荣。” 卓阳一愣:“他?” “嗯。”陆蓥一说,“当年因为蓝肃的事情,宁远镖局被嘉靖帝取缔,他们家的传承早在明朝就已经算是断了,所以……” “所以他这次要是想参加大封山武林大会同样也需要这样一张邀请函。” “对。”陆蓥一说,“不过我觉得应该没那么巧,肯卖邀请函的虽然少,但应该也不止一家,要是真碰上了,那就走着瞧了。”陆蓥一说着,往后躺倒在屋脊上,看着漫漫星空。他张开五指,伸向空中,如同想要把璀璨星辰尽数握入掌中:“我是不会让步的。” 这一夜,日日保全里的人们都有点过度兴奋,很晚才各自睡去;这一夜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一道身影再度经过了每一扇曾经无数次经过的窗户,只是这一次不再骚扰里头人们的好眠,而是轻轻经过,甚至帮着带上了窗。 “要走了?” 声音突兀的响起,燕馆爷转过身去,灰蓝色的晨光里,李景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尊从远古便存在的雕像一般。 燕馆爷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是。” 李景书站起身来,抱拳道:“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燕馆爷回了一礼。 李景书道:“日后江湖相见……” 这次燕馆爷却微微沉默了,过了片刻才回话,却未说出“自当杯酒言欢”的套路,而是改说了句“彼此珍重”,说完,他便挺直背脊,往外走去了。 李景书心里有些微妙的异样,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燕归,他们在最年少轻狂之时相识,相伴走过了十数载寒暑春秋,曾经也情根深种,视彼此为终身伴侣,却因为一桩心头都无法放下的官司,终至分道扬镳,天各一方,而如今,他们都老了…… 晨光下,燕馆爷的头发已然花白,虽然挺直了背脊,可不知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带着一股老年人的萧索意味。人世怕最怕,美人迟暮,英雄白头……有一瞬间,李景书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坚持到底是坚持什么,赌气又是跟谁赌气,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寒暑春秋,每一年轮回转徙,时间不知不觉地便从他们的指缝间溜走了,把两个好好的年轻人变作了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景叔。”陆蓥一的声音响起来,李景书转过头去,听他说,“你哭了。” 李景书愣了一下,伸手一摸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泪湿双颊。 陆蓥一似乎是饿慌了下来找吃的的,他径自钻到厨房里说:“我十八岁离家出走到现在,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一件事,”他说,“景叔,没有什么人是会永远留在原地等另一个人的,如果不想失去,只有靠自己去紧紧抓牢。” 李景书惊讶地看向他,陆蓥一笑笑:“景叔,我长大了,身边还有了阿阳他们,不是那个需要你时刻刻保护的天真小孩了。对了,我先前去请燕馆爷出山的时候,在他那里见到了繆大夫,听他说燕馆爷这几年的身体不是太……” 话还没说完,李景书已经一闪身不见了踪影。陆蓥一再次笑了笑,从冰箱里捞出一盘茶叶蛋,剥了两个,一个自己心满意足地吃了,另一个打算揣了拿上去投喂卓阳。 第143章 日日休眠 事实证明, 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往往越容易发生。 陆蓥一在第二天接了某个电话以后, 脸色就变了。卓阳问:“怎么了?” 陆蓥一放下话筒,轻声叹了口气:“煮熟的鸭子飞了。”他说, “邀请函被人捷足先登, 对方情愿付违约金给我们。” “兰承荣?” “大概也就是他了。”虽然卖家没有明说, 但这个时候盯着他们动手脚的除了蓝家的人以外恐怕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还有别的选择吗?”卓阳问。 陆蓥一摇摇头:“我选中z省那家就是事先做过周密调查确认的,那家镖局资质足够, 历史清白, 如今的子孙也不做这一行,转让邀请函没有后顾之忧, 其他家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 “但目前也只有从中选择一家问题相对少一点的。” “话是这么说, ”陆蓥一打开手提电脑给卓阳看, “这一家、这一家和这一家,统共也就只有三家可选,第一家要求以他们的名义参加武林大会还要带上他们至少一半的人并且听他们的人指挥,这样显然不行;第二家过去有私底下黑镖货的历史, 顶着这一家的名头去对我们不利;至于第三家, 开了个天价。” “多少?”卓阳问。 陆蓥一比了个数字。 “十万?一百万?” “一千万。” 卓阳不吭声了, 如果是一百万他还能拿得出手,一千万…… 卓阳说:“跟第三家再谈谈,武林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他们捏着张没用的邀请函也没意思。”就像是演唱会的黄牛票一样,越是临近开幕,越是不值钱, 到了最后也只能抛售而已。 陆蓥一却摇摇头:“我估计不行,这次大封山武林大会重开,很多镖局世家都很想参加,包括开天价这家,如果不是人丁凋零也不至于忍痛出手,会开天价也是因此,而且参加武林大会能够扬名的镖局将会获得十分丰厚的回报。”这也是陆蓥一打定主意要参加武林大会的原因,就算不能夺得天下第一镖的名声,只要能够在大封山武林大会扬名就可以给他很大的帮助,不论是人力资源还是情报资源,这对于他调查四百年前的事将有极大的帮助。 “总得试试。”卓阳说,“定个底线,都试试看,包括第一家也可以谈谈看。” 陆蓥一想了想说:“也是。”接下去他又拨了两个电话,然而很快,他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全卖掉了。”这次陆蓥一也有点搞不懂了,“怎么会转手得这么快?” 卓阳说:“还有别的办法吗?”他们辛辛苦苦训练了三个月,人人都以为自己要去参加大考,摩拳擦掌等着跟人一比高下,谁想到还没上考场准考证就被人给撕了,这谁能受得了? 陆蓥一想了半天,最后神情难看的说:“的确是还有一张邀请函。” “哪儿的?” “太原扬威。”陆蓥一紧紧咬着牙关,“但是我不会用那张邀请函去参加。” 他十八岁离家出走,过了数年落魄潦倒的日子,又当了七年金丝雀,直到二十九岁自立门户,重执镖局一业,除了怨恨自己,还有一个不能与外人道的原因——他跟太原陆因当年陆琢迩一事彻底决裂。陆蓥一牙齿咬得格格响,他说:“当年琢迩被抓,我曾多次向陆家求援,但是陆总镖头却以他所谓的‘大局’为重,不予支持,最后我只求到二十七个人自发帮我前去营救,却因为时机延误最后非但没能营救成功,反而葬送了这二十七名叔伯兄弟的性命,就为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人!” 陆蓥一死死捏着拳头,浑身颤抖,卓阳忍不住伸手搂住他。他拙于言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搂住他的恋人,给他沉默的支持。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突然响起的声音使得两人都愣了一愣,陆蓥一吃惊地回过头去,看到张雪璧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张纸,“看看这个,这是刚刚才在镖师协会的行业网站上挂出来的。” 陆蓥一接过来看了一阵,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我猜是镖师协会也想重新振作这一行业,今年大封山武林大会额外增加了一个新镖局选拔会,所有注册在案的保全公司都可以报名参加,但是,只有两个名额。不管有多少保全公司报名,只有两家镖局能够脱颖而出,最后能够参加大封山武林大会。” 陆蓥一立刻跳起来,往楼上跑说:“我去递申请书!” 卓阳看看张雪璧,张雪璧冲他打了个哈欠,跑到厨房里找吃的去了。卓阳若有所思,但很快就松开了眉头,反正不管要走哪一条路,不管前面有没有陷阱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一定会站在陆蓥一身边,为他铺平前路! 日日保全的人在当天下午就收到了回复申请的传真,传真上要求他们在第二天上午9点前抵达大封山附近的鹿角镇参加新镖局选拔会,这距离真正的大封山武林大会召开时间提早了十天。陆蓥一通过刘文军刘老大的人脉搞到了飞机票,带着张雪璧、赵远、房立文、李烟烟、里奥,当然还有卓阳一起出发。李景书没能来,他自从那天去追燕馆爷以后就没有回来,陆蓥一给他发了消息,但是没有收到回复,大家虽然觉得很可惜,但是也都认为老人家有他自己的选择权,他们不能过于依赖对方。 临走之前,陆蓥一再次检查了一番室内,卓阳把水表、煤气表都关了,清空了冰箱里容易坏的食料,切断了主电源,还在一些易积灰的家具上遮盖上了布套。陆蓥一看着屋里的一切变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竟然有了那么一点不安。 卓阳走回来,问他:“怎么了?” 陆蓥一说不上来那种感受,只得说:“没什么。” 卓阳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周围一圈,然后说:“没事,我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是啊,陆蓥一想,新镖局选拔大会十天,大封山武林大会按照常理也就是两周左右就能结束,换言之最多一个月他们就能回来了,在这段时间里,就让日日保全安静地睡一阵子吧。陆蓥一为了自己的想法突然笑了起来,卓阳问他:“笑什么?” 陆蓥一说:“我觉得日日保全现在看起来好像个睡美人。” 一个沉睡着的公主,等待着他们回来将之唤醒,然后以更加精神焕发的面貌迎接新的“人生”。卓阳说:“我会陪你把她一起叫起来的。” 陆蓥一乐得勾起唇角说:“你可真不浪漫。”人家都是唤醒公主,就卓阳说得跟喊娃起床似的,还是个古板严苛的老爸。 卓阳说:“日日保全不就是咱们俩的孩子吗?”说着,低头在陆蓥一唇上亲了一口,直把陆蓥一闹了个大红脸。 真是的,陆蓥一心想,卓阳这个人的浪漫技能点真不知道该说是点得太好还是点得太离奇,总是出人意料,但实在是太能制服他了! “老板!”赵远敲了敲门,“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好了,就来。”陆蓥一勾住卓阳的脖子,也还了他深深一吻,然后拉着他的手一起往外走去,走进日光里,走进他们的伙伴当中,而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重新唤醒日日保全的一天会是在经历过那么多波折和那么久以后,也并没有料到就差那么一点日日保全便再也醒不过来! 第144章 选拔赛 大封山位于h省境内, 远离繁华市中心, 归属自然保护区。当地有三山九境七十二峰,目前被开发出来的不足15%, 大封山不算其中最神秘的一座山, 但却是最具特殊意义的一座。民间传说中关于此山的故事不知多少, 有说山中藏有神龙的,有说山中有无数灵药的, 有说山中埋有金银财宝的, 神怪之说更是多而又多,然而因为政府设置了权限, 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山中, 也因此, 关于大封山的怪谈传说不仅没有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而变得稀少,反而更添了不少内容。诸如山上有特殊军事基地的,或是看到ufo降落之类,总之把座大封山形容成了方外之境, 要不是政府派了重兵把守, 每年不知会有多少好奇心重的人杀来探险, 即便如此,当地驻兵隔三差五就会抓到几个妄图偷溜进去的驴友。 跟着陆蓥一在一起,日日保全的人自然知道了大封山并非什么神怪栖息之所,那是目前国内镖师行业协会的名下产业,而卓阳则更进一步因此明白,注册名全国保安协会, 实则为镖师行业协会的组织与政府部门必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就像是政府部门明着禁止宣扬封建迷信,实则会在暗中雇佣风水师等特殊行业人才一般,政府绝不会看不到那些延续数千年的传统行业中的价值所在,只不过碍于鱼目混珠的情况过多,所以对外做了一定的清理,此外,也有一些行业因为太过特殊,如果全然公之于众恐怕会引发不必要的混乱及恐慌,因此才会从根子上一刀切地予以否决。与之相比,镖师行业协会其实还算是受限较少的一个行业。 下了飞机,转乘长途汽车,到终点站以后便有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等着他们。陆蓥一与对方闲聊了几句,在别人耳里听来想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日日保全的镖师们经过三个月的特殊培训此时已经明白陆蓥一与司机正是在对春典,也即暗语。那个司机本身也是当地镖师行业协会的人,本来对于被派来接这些妄图挤入百年传承镖局世家的新兴保全公司很看不上眼,所以一开口就是一串春典,纯粹就是为了为难人的。要知道此时国内的保全公司不仅有新兴的毫无历史传承的民间企业,也有一些中外合资的保全公司,尽管后者可能财大气粗,对于这些传承了百年行业历史的镖师们来说,那根本是很看不上眼的,谁想到他这一开口就遇上了陆蓥一。司机对于陆蓥一的对答如流,不禁刮目相看,再看他言行举止皆是一派世家风范,加之生得实在是好,完全不输那些百年传承的世家子弟,不由得心内暗暗称奇,对日日保全众人的态度也因此客气了不少。将他们送到了附近的鹿角镇后更留下了联系方式,拍胸脯道在此逗留期间陆老板如有需求,随时可以打电话找他,他虽不过是个小小的司机,但是胜在乃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且头脑灵活颇有人脉,可以帮到一些忙。陆蓥一素来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对方既然如此示好,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赶紧客客气气地应承了,并送了对方一件小礼物。 卓阳看到陆蓥一从他那口破烂背包里挑挑拣拣,取出来了两个小型的木头家什,不过巴掌大小,好似是个玩具,他尚不知道那是什么,那司机却已经惊呼一声:“木牛流马!”跟着看陆蓥一的眼神立刻变得愈加尊崇,甚至有了狂热的意思,随后他毕恭毕敬地收下了陆蓥一的礼物,珍而重之地行了个古礼感谢,这次却改口称陆蓥一为陆大掌柜的,显然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陆蓥一笑着点点头,目送那司机上车。 那司机刚发动引擎,忽而又停了下来,摇下车窗对陆蓥一道:“陆大掌柜的,有件事本来协会是不让告诉你们的,不过陆大掌柜的为人仗义,我就腆着脸皮高攀您这个兄弟,私人提醒你们一声。”他压低声音说,“本次新兴保全公司选拔实则协会内部并未达成一致……” 陆蓥一心里其实也知道,镖师行业传承数百年,历经坎坷至今仍然保有一定规模,有坚定拥趸,这从一个方面证明了这个行业内部的人有多么看重这个行业,多么的心性坚定,另一方面却也反映出这个行业的人有多么的固步自封,多么保守。就拿太原陆家而言,分家本家,嫡出庶出,至今还有着鲜明的划分,分家的人辈分再高也要低本家一头,庶出的孩子再出色,也始终要排在嫡系子弟后头。虽然在一些家中长辈的努力下如今成立了山陆保全公司,试图引入国际化的企业管理模式,但那不过是一层表皮而已,私下里运作的那一套仍然是老式镖局的管理模式,这其实也是陆蓥一不愿意继承太原陆家的原因之一。撇开陆琢迩事件中陆家的无情无义,所谓的“大局为重”不算,以陆蓥一的眼光看来,太原陆的管理模式再不更改,迟早有被淘汰的一天,当然这可能还需要几十年来验证罢了。而这次大封山武林大会新开,直到正式大会开始前十天才这么不声不响地出了一则新镖行选拔的公告,在在透露了一点:镖师行业协会内部也未达成一致,并且反对声音很强。 果然,那司机说:“协会十一位长老目前支持吸收新鲜血液的只占其中三位,如果不是杨先生一力支持,并且还有政府背书,这事根本批不下来。” 司机说的杨先生陆蓥一认得,乃是昔年沧州沧涯镖局杨氏传人,此人时年四十六岁,是协会十一位长老中的第十一位,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然而背景深厚,在政府核心中枢做事,妻子那一方是军中高官,其本人实力也深不可测。陆蓥一心想,这下可有意思了,虽然早知道大封山武林大会再开背后一定有点说道,却没想到政府插手其中的深度超过他想象,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司机又道:“因为剩下八位长老根本不想有新的镖行出现,所以此次选拔任务十分艰巨,据我所知,目前网上提交报名的保全公司共有五十七家,其中外商公司就有十八家,另有几家很大的民营企业,如复兴、天权、兴旺,都带了精兵强将前来参加,考题方面,根据我协会里做事的兄弟透露出来的口风,恐怕不亚于大封山武林大会最后一战,并且所有参与者可享法外豁免。” 也就是说,这次选拔不仅一上来就拿出了最难的考题,并且生死不论。 陆蓥一眼睛微微一眯,拱手道:“多谢兄弟知会,陆某承了你这份恩情了。” 那司机道:“陆掌柜的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另外,有个小道消息,我也不知准确度多少。据说本次选拔赛中,于会保全公司里还有长老协会派出的人手,目前目的不明,但想来绝非善意,还请多加小心。” 第82节 陆蓥一道:“多谢提醒。” 那司机这才把手一拱道:“那兄弟我先行告辞了。” “请。” 小面包车这才“嘀嘀”鸣了喇叭,开走了。 送走人后,陆蓥一思考片刻说:“先去登记住宿,过后大家都去镇上转转。” 日日保全的人刚才都在一旁听着,此时自然心领神会,自家老板是要他们发挥个人特长,在选拔赛开始前,多多了解周围形势。这是任何一支走镖队伍出门押镖必须事前做好的功课,选择什么道路,一路上有什么地形,可能碰到什么山匪势力,应该做好哪些准备,可以说,从他们乘坐的飞机落地这一刻起,任务就已经开始在进行了。所有人心里都有了数,面上却不摆出来,于是在其他人眼里看来,这支来参赛的镖师队伍大概是十足十的又弱又没规矩,不仅人手少,并且还懒懒散散,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不,竟然还有女人、有老外和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小镇里穿梭的其他保全公司队伍的人纷纷投来目光,上下打量之后,便都觉得陆蓥一的日日保全不足为敌了,因为这家公司目前看来唯一能比得过别家的大概也只有颜值而已。 别家势力在打量日日保全,陆蓥一他们又何尝不是在观察对手呢。李烟烟一来就戴上了她驾轻就熟的柔弱女子面具,里奥本来就是咋咋呼呼的没个正形,房立文不声不响,张雪璧戴了个手表式微机在手腕上,双手插兜,嘴里嚼着泡泡糖,活像个不懂事的大学生,赵远则还是那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一看就毫无威胁性,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陆蓥一跟卓阳并肩前行,一只手搂在卓阳腰上,时不时发出娇笑声,说得高兴了还踮起脚来亲他一口。周围有镖师走过,看到他俩那副腻歪的样子,都不由得皱起眉头,甚至有人不屑地轻啐一口,在他们眼里看来,这家小保全公司的老板必然是卓阳那个傻大个,一家保全公司属下心不齐,老板行不端,出来比赛还带个小情儿,那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因此日日保全这只老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当成一只猪给放过去了。 陆蓥一笑着凑到卓阳耳边道:“小心身边人,我怕兰承荣会混在里面对我们不利,他会易容,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他。” 卓阳点头,顺便转过来搂着陆蓥一的纤细腰肢深深亲了一阵,把陆蓥一亲得神魂颠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刚刚有什么不对?”他以为卓阳是发现了什么目标人物,故意演那么一出。谁料想卓阳说:“是我的嘴有点痒,想亲你了。” 陆蓥一:“……” 日日众人活像啥也没看到,啥也没听到,反正他们大老板和二老板虐狗已经虐出巅峰,众人狗眼瞎了数次,如今已经十分习惯自动致盲技能,于是各忙各的,把手续办妥了,分头出门执行任务去了。 第145章 合作吗 手下们都撒出去了, 卓阳和陆蓥一放完行李, 自然也相携出来“晃荡”。 鹿角镇镇如其名,是一个小而窄的镇子, 过了镇中心后, 土地向左右两侧伸展, 形成一个遥相呼应的地形,中间隔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无论哪一边, 从镇头到镇尾, 哪怕用步行也不过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而此时在这短短的一路上却处处可见各种车辆和往来穿梭的人群。几乎每一栋民居前都有人在搬运行李, 除了普通的衣物日用品之类, 还有许多看起来毫不起眼, 十分沉重的密封箱子。 陆蓥一看着周围,眼珠转了转,突然绕到卓阳背后,猛地往上一跳, 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娇笑声, 卓阳心领神会地接住他, 还顺手打了他屁股一下:“就知道胡闹!”口气里却满是轻飘飘的轻浮意味。此时周围皆是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来的保全公司的精英,在人人都警戒万分、一本正经的时候,这两人的举动几乎可以用大逆不道来形容,因此路上不少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盯着他两人看。 便在路边众人或漠然或轻视的眼神中,陆蓥一低下头去,凑到卓阳耳边, 轻轻咬着他的耳廓说:“第四家了,带了军火。” 卓阳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然后背着陆蓥一干脆地走到了那家保全公司的门前。后者的员工正在忙进忙出地搬运货物,从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外国人比例挺高的情况来看,这显然就是之前那位地头蛇司机所说的中外合资保全公司。此时有个戴眼镜的看起来像库房负责人的年轻人正在看着其他人搬运货物,他手里拿着个纸板,一边点数一边还在做记号。卓阳仿佛毫无所觉般,背着陆蓥一就这么大喇喇地闯了过去,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由得愣了一愣。愣了一愣的下一瞬,陆蓥一便清楚地看到这些人的站位发生了一定的变化,有些人的手已经伸到了后腰或是自己的西服内袋里。 “幼稚。”陆蓥一虽然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他最擅长的无脑傻白甜金丝雀形象,但还是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他勾着卓阳的脖子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哥我七岁的时候就能找出三种方法破了他们这白痴的攻守兼备阵型,我看这家公司没什么前途。” 卓阳对这家公司的评价倒是可以,反应灵敏,配合有道,不过此时他并没有很把心思放在这些人身上。他听着耳朵里传来自家恋人的话语,感受着他紧贴在自己身后的体温,特别是那两条又结实又长的大腿还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心中实在是满意极了,不由得空出一只手在陆蓥一肉嘟嘟的屁股上用力摸了几把。 陆蓥一:“……”我去,这家伙怎么老是假公济私耍流氓啊!虽然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甘之若饴的样子,扭动着身躯娇嗔道,“不要……不要摸了嘛,人家痒咯咯咯!” 那几个穿得活像美国大兵的保全人员看了两人一阵,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随即眼中却同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不管是传承了数百年文化的中国传统镖局还是来自国外的现代保全公司,这里头有点能耐的人都是自诩吃得起苦,管得住下身,心性十分坚定的人,他们初时看到卓阳贸然靠近加上他的身形气质不由得都有些紧张,此时见到卓阳不过是个没正形的纨绔子弟,还背着个小白脸金丝雀,自然都有点瞧不起他。有人拍了拍手喊:“继续干活!”那些人就全部移开了目光,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一旁那个一本正经做着记录的青年却把板子一放,走上来问:“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 卓阳瞟了一眼他们的箱子,那上头印着hfc的标记,看来就是这间公司的名字,他迅速在脑中找到了这个标记对应的一家公司,那是一家中德合资的保全公司,近几年才进入国内市场,规模不算大,网上信息也比较少,但有限的信息里都显示这家公司的口碑还不错。卓阳说:“你们也来参加选拔赛啊?” 那青年看了两人一眼说:“是啊,想必二位也是同行了。” 陆蓥一娇声嗲气地说:“他跟你们是同行,我可不算,我就是来玩的,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好玩的呀。”他这话一出口,当场立刻又收获了几名保全人员的怒视,别人如此看重的选拔大会被他说成是游戏还没什么好玩的,实在已经不是欠抽可以形容了。陆蓥一用眼角余光看到有人捏着拳头似乎想要走上来找他麻烦,但是那个人高马大的保全只是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便又退了回去,恢复了平静。 为什么会退回去?因为看到了面前的这个青年?陆蓥一的警惕心和兴趣同时提了起来。 看起来十分斯文的青年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说:“都说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我姓蔡,蔡知临,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在哪儿高就?” 卓阳接过那张名片看了一眼,发现蔡知临的名字下印了个不咸不淡的“顾问”称谓,随后说:“我姓卓,卓越的卓,单名一个阳字,我们是日日保全的。” “日日保全?”蔡知临眯起眼,似乎在思索这个名字的来头,过了会,眼睛一亮,“啊,我想起来了,是之前替s市警方解决了博物馆名画走私案的那家公司,我还知道你们接过的其它几件委托像是那个偶像组合的故意伤害案,你们很有实力啊,看来我们一来就遇到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了!” 这下换陆蓥一和卓阳愣住了。他们俩敢这么扮猪吃老虎的出来晃荡,其实也是因为跟其他大型保全公司相比,日日保全实在是太小了,虽然在s市他们也有了一点名气,但这个名气在那些大型复合保全公司面前完全不值一提,所以别的竞争对手就算做功课也不太可能把他们做进去,但是这个看起来斯文有礼的青年却知道他们,还知道得很仔细,这就着实有些不寻常了。 见陆蓥一和卓阳的神情都有了变化,蔡知临不由得笑出了一口白牙。这个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岁,生得十分的儒雅,着实不像是镖行中人,也看不太出是不是身负绝学,但是陆蓥一很确定,这个人很不简单,不仅因为刚才那些凶神恶煞的保全看到他在场就不敢乱动,还因为他说话时的神态举止。陆蓥一非常明白,他家卓阳虽然真实性格挺闷骚的,但是对外绝对是很有压迫性的一个人,这与他过去的生活经历有关,丛林猛虎即便是收起了爪牙,对于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人来说也能瞬间从他身上嗅闻到危险的气味,但这个明明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在卓阳面前却显得那么镇定和平常,平常得好像就是遇见了一个普通的路人。 这个人会是兰承荣吗?陆蓥一不由得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蔡知临来,过了一会,他初步下了结论,不是。兰承荣固然有着超凡脱俗的易容术,也有着数副面孔,但是陆蓥一利用上一次和他的近距离接触对他身体的细节特征都做了强记。发声的频率、耳廓的形状、站姿动态……尽管上一次的接触令陆蓥一觉得恶心,但是他很清楚,即便是恶心,他也要把那个人的一切深深地记下来,为了下一次不会再栽在那个变态的手里! 卓阳恐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看向陆蓥一,陆蓥一微微摇了摇头。 蔡知临大概误解了他们的意思,于是解释道:“两位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的。”他想了想,最后露出一个没办法的笑容,说,“实话实说吧,既然两位也来参加这次的选拔赛想必也多少知道规则了,这次的比试最后能够胜出的只有两家保全公司,而选拔的方式据我所知不出意外的话会是……”他压低声音,“团队赛。” “团队赛?”陆蓥一知道大封山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关往往是团队赛,由组委会出一道实操题考验各家镖局,谁能够把题完成得最好,便是最后的胜者。之前那个司机说本次选拔赛比照大封山武林大会最后一关的难度来设置,所以他也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 “我知道。”陆蓥一说。 “但不是普通的团队赛。”蔡知临却又补充了一句。 “那是什么?” “是对抗赛。” 陆蓥一微微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大封山武林大会是在诸家镖局之中进行各项比试,最后综合考评,选出一个天下第一,虽然最后一关也十分艰险,但侧重点还是“考”,毕竟各家镖局是来争荣誉而不是来拼命的,要知道能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必然是各家镖局的精英子弟,培养殊为不易,自然谁都不想莫名其妙就折了。而这次的选拔大会似乎就不是这样了,陆蓥一越想越觉得蹊跷,不论生死,团队对抗,政府参与,为什么这一场选拔会如此古怪!正在他思索的时候,他听得卓阳在说:“蔡顾问肯对我们透漏这些内幕消息,想必也是有了什么打算吧。” 蔡知临说:“是啊,既然最后的名额刚好是两个,你看我们联手如何?” 第146章 蓝戎 回去的路上, 卓阳问陆蓥一:“为什么没答应合作?” 陆蓥一说:“唔, 一来是跟他们家真不熟,二来么, 那是一家中外合资的公司, 估计还是外方控股更多。”这大概就是传承数百年的镖行中人的骄傲, 尽管陆蓥一看到了那些外国保全公司的长处,也想着要学习一些他们的优点, 但是触及到核心问题, 他依然还会是一个坚定维护自己人利益的镖行人。 陆蓥一说:“怎么,你觉得我很排外是吗?” 卓阳好脾气地笑了笑, 正如他了解陆蓥一一般, 陆蓥一现在也那么了解他, 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他们就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卓阳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一件值得他骄傲和高兴的事。 陆蓥一说:“的确,我下这个决定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和一群外国人合伙坑自己人,但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家公司很不对劲。” 卓阳说:“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一群白痴的时候, 只有蔡知临不仅听说过我们日日保全还对我们过去做过的case有深刻的了解, 这的确很不寻常。” “不止如此。”陆蓥一说, “光是了解也就算了,我可以当做他们情报工作做得好,准备工作做得充分,可是你不觉得他们一认出我们就上来攀谈,一上来攀谈就邀约我们合作这件事很不合情理?他们的人员和装备都比我们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如果真的如那个蔡知临所言, 此次比赛是非常严酷的对抗赛,那么他们完全应该去找一个与他们实力相当的大公司才符合利益原则,他们找我们,那样子看起来几乎像是……” “蔡知临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陆蓥一点点头。卓阳说:“但是你说过,蔡知临应当不是兰承荣。” 陆蓥一说:“初步判断是这样,不过就算不是兰承荣,也不排除还有别的人抱着别的目的想要接近我们。” “比如?” “那位司机大哥说过的长老会的人。” 卓阳想起来了,那位拉他们到鹿角镇的司机大哥曾提起过,由于长老会内部关于此次新镖局的选拔态度非常不统一,所以此次比赛中还夹杂着长老会暗中派出的人,至于目的,目前还不明确,只知道应当并非善意。 卓阳说:“想不到我们日日保全这么个小公司都能够惊动这么多人。” 陆蓥一瞥了卓阳一眼,看着这家伙表面上一派镇定甚至流露出些憨厚的意思,其实满心里大概都在嘚瑟。陆蓥一心想,这闷骚男,不过嘴里还是愿意哄他,便顺着卓阳的意思说:“我们怎么不能惊动这么多人?我们公司有潜龙的前队长你,有业界的传奇黑客sprite、有彭坦因研究中心不惜花大代价寻找的生物科学家老房,有烟烟、阿远,我们背后还有燕馆爷和远叔,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公司还有我这样聪明睿智出色能干十项全能的老板坐镇,哦对了,我们还有个会拉小提琴的里奥,这个随便听听就好。总之,这样豪华的阵容……” “足够凑一个全家桶了是吧?” 陆蓥一回过神来,发现卓阳的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自以为是在哄卓阳,其实恐怕反过来是被他给哄了。卓阳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爱看他骄傲自恋的样子呢,他是抖m吗? 卓阳笑着转回了正题说:“我们的阵容的确很豪华,但是我想就目前外界对我们的了解并不足以惊动那么多人。” 陆蓥一说:“那便还有一个可能。”这个可能才是陆蓥一认为比较接近事实真相的。他说,“也许蔡知临的目标并不只有我们一家公司。” “不止我们?”卓阳想了一下,突然脸色微变,有淡而不甚清晰的杀气从他的眼神里丝丝缕缕散溢出来,他说,“蔡知临的公司装备很好,非常好,几乎可以说比我们先前所见过的所有公司都更好。” 陆蓥一说:“这代表着他们在团队赛中将成为一个非常有分量的砝码。” 卓阳说:“如果团队赛可以采取两两联合对抗其他家的方法,那么蔡知临抛出的橄榄枝应该非常具有吸引力。” “与此同时,”陆蓥一说,“他们又是一家与外商合资的企业,并且特别配备了数量非常显眼的老外在团队里面。” “知道大封山武林大会渊源的国外独资或是和外商合资的企业应该都会低调行事,以便融入这个行业协会,融入你们这批镖局世家子弟,获取更多的好感,这样将来才能打开局面,所以蔡知临的做法无疑是极不正常的,可以说,类似于挑衅。” “既然是挑衅,那么按照一般的常理去推断,没有人,至少是类似我这样的镖行中人会愿意与他们合作。” “但这只是常理,换言之,正因为这种常理几乎是人人都认可的一件明面上的事,那么如果有谁肯放下这个常理去和蔡知临合作,便成了其他人想不到的事。” “也就是说可能会有一些镖局表面上和别的镖局合作,背地里却勾结着蔡知临的公司,这样这家公司就相当于有了两个盟友,而另一面蔡知临却也可以利用这点,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多个镖局之间,保证自己不受到过多攻击,从而存活到最后再露出狰狞面目。” 卓阳跟陆蓥一你一言我一语,把刚才短短十多分钟里发生的事情,仅凭蔡知临的几句话和hfc公司的外在蛛丝马迹便推测了个七七八八。陆蓥一觉得这就是谈恋爱谈到同等当量级情人的好处了,卓阳简直就是老天赐给他礼物,不论哪个方面都令他十分满意。卓阳说:“但是,以上都需要建立在蔡知临是长老会派出的别有目的的人这个基础上,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长老会究竟想干什么。” “不管他们想要干什么,都不可能是对我们有利的事,所以我建议把蔡知临和hfc那家公司直接放到敌对位置上,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需要去找一个真正的盟友。” “此外,我也很疑惑政府此次会插手到这次大会中的原因,”卓阳说,“我总觉得这次选拔赛背后的原因不简……”话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住了,陆蓥一原本还等着卓阳说下去,此时听他戛然而止,等了一会还不见继续,不由疑惑地抬起头来,随后他发现卓阳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前方不远处。陆蓥一顺着卓阳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一愕,前方不远处站着的人不是兰承荣又是谁? 这还是陆蓥一第一次真真正正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兰承荣,不是在地下防空洞里不肯露脸的一抹阴险黑影,不是躲藏在蛟这个身份背后的一张模糊的脸,也不是顶着别人的脸例如石头的一个假象,此时光明正大地站在青天白日之下的兰承荣或许才是真正的蓝承荣。 陆蓥一细细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对手。在以兰承荣的身份出现的时候,陆蓥一对这张脸已然印象深刻,没想到那竟然还不是蓝承荣的真正面目。“兰承荣”的面具是英俊阳刚也是儒雅斯文的,而蓝承荣的相貌比之“兰承荣”看起来似乎逊色了几分,却多了一份难以说清道明的勇毅。一个镖行中人,陆蓥一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诞生了这个印象。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蓝承荣令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过了好一会,他才想起来,他将这张脸孔与另一张脸孔重叠在了一起,那是属于四百年前毅然赴死的宁远镖局总镖头蓝肃的脸! 卓阳不怎么高兴地咳嗽了一声,就算明知道陆蓥一对蓝承荣不会有兴趣,但他还是觉得极不舒服,因为他知道陆蓥一能够吸引他,那么便一定也能够吸引蓝承荣,从某种方面来说,蓝家的男人多少会有相似之处。 蓝承荣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俩,双方彼此在阳光之下对视了片刻,过了一会,蓝承荣竟然迈开步子走了过来。他走得不急不缓,每一步都不动如山,卓阳微微踏前半步,挡在了陆蓥一身前,目光直视蓝承荣,亦没有半分的退让。 一边在前进,一边并不后退,距离飞快地缩短、再缩短,很快就到了彼此直面的距离。这一回,蓝承荣并没有露出那种阴鸷邪恶的神情,他站得笔直,的男子一身蓝一般,长枪永镇,远道常宁,那股正肃朗直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周,令卓阳和陆蓥一都不由得跟着严肃起来。 蓝承荣看了陆蓥一一眼,并未逗留,随后他看向了卓阳,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他许久,然后方道:“我叫蓝戎,蓝家的蓝,戎马生涯的戎,记好了。” 卓阳说:“你叫什么名字与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蓝戎冷冷一笑,他说:“我只是想让你听听清楚,现在的蓝家、现在的宁远镖局是靠了什么人在竭尽全力地挽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正是因为你的祖上胆小怯懦,远避中原,才会导致昔年蓝家的没落,重振蓝家的责任也才会因此落到我这个分家的人头上,是你,把蓝家交给了我,而我,将会拿走属于蓝家传人该有的一切,包括他。”蓝戎指向陆蓥一。 第147章 所谓宁远 陆蓥一觉得卓阳应该是生气了, 但是他又有点吃不准, 因为卓阳现在太温柔了。 他们两个人正在旅馆的床上做爱,做那种销魂入骨让人神魂颠倒的爱。卓阳精壮的身躯紧紧搂着他, 在他的身体里一下一下地抽动。每一下都很缓慢, 但是每一下都很要命, 因为每一下都顶在最要人命的那个位置上。 陆蓥一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抱着卓阳结实的背部, 嗯嗯啊啊的呻吟。射了好几次的小一一已经什么也射不出来, 精疲力尽地躺在那里,但是卓阳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在他内部耕耘, 像是一头吃苦耐劳的老黄牛, 随便给个指令就能犁地犁到天荒地老。 陆蓥一又经历了一波高潮, 喘着气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卓阳停了下来,似乎是给他点休息的时间。陆蓥一好半天缓过劲来说:“可、可以了啊,明天还有正事呢。”正事说得自然是镖局选拔大会的事,明天虽然不是正式比赛, 但也要举办一个类似开幕式的东西, 到时候所有参赛的保全公司都会出场, 本次比赛的内容也会当众公布。 卓阳伸手撩开陆蓥一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的一缕湿发,柔声问:“不舒服?” “舒服是很舒服啦……”陆蓥一心想,就是舒服得有点过头了。昔日孔子云登泰山而小天下,陆蓥一觉得他是日了卓阳就就性冷淡全天下,至于他才是下面那个,陆总可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反正他说是他日了卓阳,卓阳也不敢说个不字。 卓阳笑着低头在陆蓥一嘴上亲了一口:“那继续。”说着,又抽动起来。 陆蓥一这次确信卓阳是真的生气了,八成是生蓝戎那档子事的气。他一面呻吟一面抗议:“蓝……蓝戎的事又不是我的……我的错,你生什么……气呀。” 卓阳一面继续日他一面说:“我没有生气啊。”他顿了顿说,“我是得意。” 陆蓥一:“……”陆蓥一秒懂卓阳的意思了,你蓝戎拼死拼活想要追到手的人,每晚都被我压着酱酱酿酿呢!陆蓥一现在要是有力气,真想一脚把卓阳踹下床去。他的腿还是微微抬了一下,然后就被卓阳发现了,然后就被这家伙就着那个姿势顺手把他的一条腿又抬上去许多,用侧后位深深插了进去。 陆蓥一简直苦不堪言。他从来不知道性爱其实也可以成为一种惩罚,偏偏这种惩罚又是那么的让人舒服,舒服到他都没法反抗。陆蓥一现在终于明白那些“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典故真的是真的,如果卓阳一直不停,他大概真的会一面痛苦一面欢愉地跟他继续做下去,直到精尽人亡。 陆蓥一盯着卓阳的脸看了半天,最后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句:“小妖精!” 第83节 卓阳:“……” 卓阳:“你说什么?”抬头一看,陆蓥一已经累得睡过去了。他愣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紧紧搂着陆蓥一,在他的体内快速冲刺了数十下,卓阳终于释放出来。将自己的小弟弟从陆蓥一体内抽出,卓阳“啪”的除下套套,丢进垃圾桶,然后抱着陆蓥一去给他擦洗。 生蓝戎的气? 当然不会。卓阳想,他有蓝戎苦苦追求却得不到的一切,至于之前蓝戎对陆蓥一的侮辱,他也不会靠生气这么软弱的方式来发泄,既然蓝戎自己找上门来,那么杀掉就好了。 卓阳收拾好一切,把陆蓥一抱到床上,然后坐到桌边,默默地开始做明天的准备。 早上六点半,旅馆里的大部分人都醒了,一些人甚至已经开始做准备,出发去会场。陆蓥一还在睡。 早上七点,日日保全的人基本也都收拾好了,说说笑笑的下去吃早餐,经过两位老板的门口,敲了敲门。卓阳打开门,看到赵远那张永远讨人喜欢的笑脸。 “二老板,要给你们带点早餐吗?” 卓阳点点头:“面包馒头炒面再加几个蛋。” “ok.” 早上七点半,陆蓥一终于微微动了动,他嘴里嘀咕了一句含混的话语,好像是“呔,妖精哪里跑”,卓阳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早上七点快五十,陆蓥一终于醒了过来。他瞪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然后猛然跳起身来。 “哎哟。”扶着腰,陆蓥一惨叫了一声,以一个“大”字形重新趴回了床上。卓阳站起身来,正要上前扶他,就听陆蓥一大叫道,“停,你给我站着别动!” 卓阳真的站在那里不动了,过了会,陆蓥一说着“你别过来啊”,慢吞吞地从床上再次爬起,然后慢慢地挪到床边,下了地,再慢慢地直起身来。 “纵欲害死人啊。”他轻声嘀咕着,一脸的沉痛。 卓阳笑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陆蓥一看着他这幅德行真想削他,别人家被小妖精迷了都是被些千娇百媚的狐精花妖迷,他倒好,找了只老虎精……陆蓥一在心里哀叹连连,好歹他还大卓阳一岁呢,在公司里的地位也比他高啊,就这么被吃得死死的真的好吗? 卓阳看陆蓥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似乎觉得很好笑,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倒真的老老实实的没有动。过了会,陆蓥一自己反应过来,问:“几点了?” 卓阳说:“八点半。” 陆蓥一“啊”的惨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快地跑进盥洗室里洗漱去了。开幕式九点举行,这眼看着就要迟到了。 陆蓥一在盥洗室里一面乒乒乓乓,一面怒道:“明知道要开会,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卓阳早就收拾好了一切东西,此时便拎着一口袋早餐,走到盥洗室门口站了,笑着说了句什么。陆蓥一正在洗脸,水龙头哗哗的没听清,他关了龙头,抬起头问:“你刚说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叫醒你,”卓阳说,“因为我是个小妖精呀。” 陆蓥一biaji一声,愣是在地上摔了个劈叉出来。 一片兵荒马乱的最后,日日保全的两位老板终于是踩着线安全上垒了。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方阵中,日日保全仅仅只有八个人的阵容显得十分可怜,里奥扭着脖子左看右看,末了得出结论:“我们大概是最惨的。”话没说完就挨了李烟烟一脚,“嗷”的抱着脚板在原地跳。 李烟烟说:“兵贵在精不在多。” 房立文说:“听说这个比赛是团体对抗赛,总该有个相应的规则,不然的话都不用比,一定是武器好的、人多的公司胜。” 陆蓥一说:“以过去的大封山武林大会为例,的确是有人数限制的,一家镖局能够参加比赛的人数多半是控制在一支镖队的最低配置。” 一支镖队这个概念对于以前的日日保全众人来说恐怕毫无概念,但是经过了燕馆爷与李景书两人的紧急加强培训,此时他们对那些古老的镖局文化知识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赵远说:“一支镖队的最低配置是镖头1名,副镖头1名,前头把簧的大伙计1名,押运镖车的镖师4名,负责殿后的小伙计1名,刚好是8个人。” 陆蓥一说:“对,如果按照那个标准来,我们的人手还是够的。” 卓阳问:“武器方面呢?” 陆蓥一停了一下,方才道:“上一届大封山武林大会还是清末时候的事,那一次大会与其说是以武会友,不如说是大家在危急关头共商如何护我河山的一次讨论大会,所以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项团队比试。再往前就基本是冷兵器的天下,而且既然是以武会友,自然有个点到为止的规矩,不像现在……” 不像现在,热兵器已经成为了保全公司的标配,甚至蔡知临那家hfc公司几乎是把一支连队建制的部队军火配置给弄了过来。别说是日日保全这种虾米,便是复兴、天权、兴旺这些赫赫有名的大公司都对他们十分警惕。还有就是,这一次的选拔赛居然是生死不限的,陆蓥一知道他这次是带着日日保全的伙伴们在赌博,赌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甚至不能有一点折损的博,因为这场赌局的结局不是1就是0,哪怕是死一个人,对陆蓥一来说都是失败,是不能接受!他便要靠这些人,靠这样一些过去并不是镖师,甚至没有打过架、摸过枪、杀过人,从天南海北各行各业集合而来的人共同去闯一次鬼门关。 会赢吗? 如果这样问自己,那便会有无穷无尽的猜测和因猜测而生的猜测产生,从而犹豫、进而怀疑,然后未战先败,所以陆蓥一把这个问题掐死在心里。没有会不会赢,只有怎样赢!只有怎样干掉一个又一个对手,保护好自己的每一个队员,这些才是陆蓥一现在需要思考的。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骚动,有些人惊呼起来,还有一些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低声询问自己的同伴。人们纷纷扭头朝着骚乱而起的方向看去,这些镖师或是安保人员都接受过严格的训练,所以列队十分整齐,此时许多个人扭头便形成了一道波浪,一路由近及远地推过去,而后便又有波浪从那头一路由远及近地推过来。 有人穿行于这“海洋”之中,如同先知摩西分开红海,人群以这几人为界限,纷纷让向两边。陆蓥一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人高高举着手中的镖旗走了过来。 那显然是一面已经十分古老的旗帜了,旗帜藏青的底子上绣着肃杀的白字,一面写着大大的“镖”字,另一面则是两个早已被世人忘了几百年的名字“宁远”。蓝戎就这么高擎着这面曾经被斩断、倒下、埋没的旗帜,庄重、郑重地走了过来,不听周围人们的窃窃私语,无视那些或鄙夷或好奇或茫然的眼神,他穿越人群走了过来,像是从四百年前的那个雨夜之中走来、从秋风杀人的刑场上走来、从破落的宁远镖局中走来,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的沉重,每一步也都走得那么的骄傲! 在这一刻,即便是陆蓥一都不由得打心底里生出了一种悲壮的感情来,人死旗不倒,剑断镖不断,正是这种精神激励着无数的镖师在镖路上靠着这一股傲气、志气、勇气、壮气走了数百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纵使地狱,百死不回。在这一刻,陆蓥一觉得当年被朝廷查封没落的宁远镖局又活了过来,抖一抖残破的身躯,从一片废墟中撑起了它骄傲的脊梁!在这一刻,即便是卓阳也不由得摆正了姿态,认认真真地看着那面旗走近。 这时,只有张雪璧轻轻说了一声:“比我们惨。” “咦?”陆蓥一等人顺着张雪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蓝戎的身后统共只跟着四个人,五个人的宁远镖局,确实,比他们日日惨。 第148章 有备而来 高擎着宁远镖局镖旗的蓝戎带着四名镖师一直走到陆蓥一和卓阳的日日旁边才停了下来, 蓝戎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兀自将手中的旗帜往面前的土中一插,藏青底白字的镖旗便飘扬在了风中, 被蓝天白云一衬, 显得格外的肃杀凝重。 原本有些浮躁的场内气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宁远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或许并不是每一家此时置身广场的保全公司能够理解, 但是那面镖旗和蓝戎这五个人似乎都带有一种独特的气息,一旦见之闻之便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便是卓阳, 在这一刻也感受到了内心的震撼。 卓阳也是蓝家人, 这个结论虽然严格上来说还是猜测,一日没有做亲子证明拿出实质的证据便还是只能说是一个可能性很大的猜测, 但是当看着蓝戎和那四名镖师行来, 看着那面在风中微微飘扬的镖旗, 卓阳的内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势地唤醒了。那是一种无关乎证据、证明的玄妙的东西,如果真要说的话,或许只能说是血缘的牵绊和影响,在这一刻, 望着那面镖旗的卓阳仿佛透过旗帜看到了四百多年前的那段过往, 看到了更早之前蓝家的镖师们身背长枪, 行走于镖路之上的飒爽英姿。长枪永镇,远道常宁!短短八个字,却是何等样的气魄、何等样的慷慨豪迈!只要一枪在手,便能镇住天下宵小,将天堑变通途,歧路化大道, 在这一刻,卓阳的双手也不由微微颤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一下,卓阳转过脸去,看到陆蓥一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包容和鼓励,更是把手从下面悄悄地递了过来。卓阳抓住陆蓥一的手,轻却郑重地握在掌心,感受着那温暖的体温,卓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不管他是蓝家的卓阳还是潜龙的卓阳,现在,他只是是日日保全的卓阳,他所做的一切都将以身边的这个人、这群伙伴的需求为最终目的,这才是他此时应该有的正确想法。一念及此,四百年前的风雨夜仿佛在一瞬间褪色,卓阳的心重又变得坚定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变化,又或只是对他们两人的小动作表示不满,宁远镖队里有人不屑地轻嗤了一声。那是一名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生得不错,气质高傲,除了他以外,宁远的队伍里另外三人是一名冷若冰霜的女子,一名看起来大概是高中生的少年,另有一名看着丝毫不起眼,低调得仿佛是个跟班的中年男人。这五个人的组合看起来跟日日保全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那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支正规的保全队伍。 被蓝戎等人的出场所震慑的场面有了松动,或许是发现这也不过就是一支人丁单薄的小保全公司队伍,那些不知道“宁远”含义的保全公司不由松了口气,同时也为自己刚刚莫名的紧张而奇怪,另一方面,即便是知道宁远历史的镖局传人们也微微放松了警惕心,毕竟如今的宁远太小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他们还有什么战绩,所以都以为这次只不过是硬撑着来轧一脚罢了,只有少数几个拥有悠久底蕴的镖局对蓝戎这些人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戒备,他们觉得此次的新镖局选拔大赛恐怕会起风波了。 被蓝戎他们这一耽误,时间已经过了九点,组委会终于反应过来,浑厚的鼓声从场地四角响起,如同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掠过整个场地,场中的气氛再次变得庄严起来。没有如同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有什么精彩的开场表演、华丽的开幕式展示,鼓声结束之后,司令台上走上来四个人,为首的是名老者,身后跟着的人中年纪最小的是一名西装笔挺,看起来十分有气质的中年男性。 “那就是杨怀礼,协会十一名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陆蓥一说,“果然那名司机大哥透露的消息是准确的,现在上台的其他三名长老中有两名跟杨怀礼是一派的,想必就是极力支持本次选拔赛的两人,为首的那名诸葛先生跟他们不是同道,在协会里向来以中正、公平为大家熟知,他肯来出席这个开幕式,说明协会还是做出了一定的妥协。” 几人上台后便站在司令台上环视底下,当看到宁远镖局的镖旗时,几人的表情都微微有些变化,但是扫过日日保全的时候都飞快地掠了过去,只有杨怀礼反而停下了目光,对着陆蓥一和卓阳两人笑了一笑。 “他知道我们?”卓阳问。 “不好说。”陆蓥一的心里也微微警惕起来,本来这次的选拔赛就开得有些出人意料,陆蓥一又刻意划清了和太原陆家的关系,如果这样都能从五十七家保全公司中注意到他们,那就着实有些疑点了。 “杨怀礼一直在试图培育新的力量取代那些旧镖局世家。”蓝戎突然道。 陆蓥一微微一皱眉头,没有接话。 蓝戎却又自己道:“你应该也发现了,如今的镖师协会老朽不堪,很多处事观念和行事方式都与时代格格不入,偏偏那些老东西仍以抱残守旧为荣,拒绝变化和接受新事物,不仅如此,他们甚至以自己的资历和地位逼着别人与他们一同走在过去的光阴里,自以为是地守着那些过时的荣耀,如果我是杨怀礼,我自然也不会甘心。” 陆蓥一还是没理他。 蓝戎转过脸来说:“所以杨怀礼会注意到我们俩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说,“你应该也听说了,这次的选拔赛最后能够出线的名额只有两个,选拔赛的方式还是团体对抗赛,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合作?” 陆蓥一还没回答,蓝戎队伍里那名刚才表示过不屑的青年人不由得又“嗤”了一声,原来他从刚才开始的敌对情绪便是针对陆蓥一而来。蓝戎冷冷瞥了他一眼,他才勉强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装作在看风景的样子。 卓阳一直抓着陆蓥一的手没松开,所以此时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陆蓥一为了宽慰他讨好地挠了挠他的掌心,他的嘴角微微一翘,决定宽容地把这件事交给他的恋人和老板自己去处理。 陆蓥一隔着卓阳,看向蓝戎,问:“跟你合作?” 蓝戎说:“对。” “有什么好处?”陆蓥一问,“不说我们过去那些恩怨,单从实力论,这里随便哪家保全公司拉出来都比你们强,就连我们也比你们强,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们合作。” 蓝戎环视了周围一圈,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陆蓥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其实卓阳也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蓝家男人都是如此,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威严,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就特别的温柔,眉梢眼角都带着股宠溺的意味,令人看了便不由得心跳加速——当然,陆蓥一可不敢对着蓝戎加速,他还记得这是个变态的家伙。 蓝戎说:“我们人数是少点……” “你们装备也差。”陆蓥一说。日日保全众人一路虽然都没吭声,其实这群八卦的家伙哪里会放过听八卦的机会,尤其是听里奥说过,那个兰承荣还是蓝戎的家伙对他们大老板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小道消息之后,此时更是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在听,陆蓥一这么一发话,众人不由都“嗯嗯”的点头,里奥还特地奉送了宁远众人一个小白眼。 宁远五人中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注意到了这个白眼,脸上绽出了一个笑容。明明是如霜如雪冰清玉洁的气质在这一刻忽然就转向了另一个极致,变得极端艳丽妖娆,如同地狱里赤红色的火焰毒蛇。里奥呆住了,直到被自己老婆狠狠一脚踩在脚背上才醒过来,这一脚痛得他差点喊出来,但是因为被李烟烟瞪了一眼,只好满脸痛苦地憋了回去。李烟烟伸手一拨,把这个不省事的家伙拨到自己身后,她自己则站到了里奥前头所站的位置,对上了宁远队伍里唯一的女子。两个女人只是对望一眼,马上确认了彼此对手的身份。 “sprite,”那名高中生一般的少年看着怯怯地喊住了张雪璧,“你是sprite前辈吗?” 张雪璧疑惑地找了一会,才找到了这个躲在中年人身后的少年,他刚才没怎么听八卦,主要是……困。向来昼夜颠倒的作息虽然因为燕馆爷和李景书的调教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这两人一走,他就又有点故态复萌了,尤其昨晚为了迅速建立一个分析本次参加比赛各保全公司实力、优势、缺点的完备数据库,建立一个预测模型,他一直忙活到凌晨两点多才睡下,这会儿简直困得站着都能睡。 “你谁啊?”张雪璧问。 “我……我是蓝影。”高中生依然还是怯怯的样子,这个小孩好像很不善言辞,而且性格内向,被张雪璧这么说了一句就眼圈有点红了。 “蓝影?”张雪璧心想,我管你蓝什么呢,不过怎么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蓝影说:“我、我在rx-735上用的id叫蓝色极影,你可能……见过我……”声音越到后面越轻,但是张雪璧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了。 “蓝色极影是你?”张雪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儿。rx-735是一个神秘的骇客论坛,上面汇聚了国内外最顶尖的骇客,张雪璧以sprite为id在里头早已闯出了名堂,能够跟他相提并论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而且彼此专攻方向不同。但是一年前,这个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叫作蓝色极影的id,却引起了所有人的的震惊。 “普罗米修斯之火是你的作品?”张雪璧问。 蓝影轻轻点点头:“是,是的,是我用课余时间做出来的,那段时间功课有点无聊……”明明在说的是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可怕病毒,但是在蓝影的嘴里就像是下课的时候随便折了一只纸鹤那般,带着一点小孩子的腼腆和不好意思,没有丝毫的得意。 没有丝毫,丝毫没有,就像那个叫蓝色极影的id冷静至极地攻克了站在rx-735顶端的那几个人各自的杰作时候那样。 张雪璧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了。 房立文和赵远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也觉察出周围的气氛变得比较炙热了。他们俩都属于日日保全团队里比较没有攻击性的人物,不论是从性格处事还是特长上来说,这时候就有点劲不知道该往哪儿使的尴尬,好在宁远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人。 那个仿佛被遗忘了一样的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对着他们笑笑说:“你们好。” 赵远忙说:“哦,你好你好。” 中年男人说:“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朱心阮,是负责打杂的。” 赵远说:“哦,我们俩也是负责后勤的,我叫赵远,你叫我阿远就可以了,旁边的是老房……老房?”赵远推推满脸呆滞的房立文,“你怎么了?” 房立文一把拖了赵远连着退了三步才压低声音说:“那是朱心阮啊啊啊!!!” 赵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朱心阮是谁?” 房立文哆嗦着说:“我这个领域的top1。” 赵远一愣,回头看向朱心阮,对方冲他憨厚地笑笑,一脸乡下农民的朴实样,赵远总觉得他背后应该再加一担西瓜,旁边再弄块黑板写“十块八斤”。这人是生物科学领域的专家? 赵远问:“你跟他差多远?” 房立文想了想,指指天,然后又踩踩地。赵远明白了,宁远这是针对他们日日有备而来啊,这么看起来唯一打酱油的好像只有他了。赵远心想,妈的,开车的怎么上不了台面了,蓝戎你居然不给我准备个上得了台面的对手,宝宝生气啦! 第149章 比赛规矩 当然, 日日和宁远的针锋相对仅能止于彼此之间, 对于此时在场的其他保全公司来说,更为关注的当然还是选拔大赛本身。用什么方式选拔、自己的对手是谁、怎样确定胜负、有些什么规定和注意事项, 没有什么是比这些更重要的了, 不要说他们并不知道日日保全是太原陆正统继承人的公司, 就算他们知道四百年前曾经赫赫有名的江湖第一、第二镖局在此时再次相遇和碰撞,大概也会觉得那只是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 诸葛壬生在台上已经读完了一些官方文件内容, 包括简单的大封山武林大会历史的回顾、举办本次选拔大赛的意义、希望达成的目的等等, 还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这些内容都十分枯燥和刻板, 但是现场并没有人不认真听, 甚至有很多人听得格外专注, 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隐藏的讯息,很显然,并不是只有日日保全一家觉得这次的选拔大赛有些蹊跷,更不是只有日日保全一家拥有一些“内幕消息”。做保全这一行的难免要接触三教九流、各个层面, 陆蓥一很清楚, 那些大型保全公司或许知道得比他们还要多得多, 但是日日保全是他和卓阳一起带出来的队伍,从专业素质上来说,他不认为他们跟其他队伍有任何差距。然而反过来讲,日日保全也绝非无懈可击,包括他自己在内,日日保全的短板其实也十分明显, 正因为有短板,他才更要来参加这个选拔大会。 诸葛壬生退下了,杨怀礼走了上来。这位可算年轻的行业协会管理人有一副儒雅斯文的外表,翩翩君子的气质,只有那双眼睛,流露着鹰一般的犀利。他环视了台下一圈,开口道:“这次选拔赛一共收到63封报名申请书,经过审核有57家保全公司通过,其中包括了18家外商公司,最后将给出2个名额参加大封山武林大会。”他说得不急不缓,嗓门不大,但每个字都无比清晰坚定,吐出来都像是一锤砸在鼓上,震得人心头发颤。 “比赛的单位是团体,赛制是对抗淘汰赛。” “咦?”有人提出疑问道,“也就是说这次的比赛不是参赛团队考同一个课题,看谁完成得更好就淘汰掉对方,而是互为敌手?” 第84节 杨怀礼道:“没错。”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这些信息你们通过各种方式其实已经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下面我要说的,是你们不知道和不够清楚的东西,你们最好记住以下几点:第一、本次比赛不论生死,法外豁免;第二、比赛只看结果,不重过程;第三、比赛中可以使用任何你们能想得到的任何手段;第四……” “等等!”再次有人出声打断了杨怀礼。 “顺昌保全公司,河北万昌镖局开的分支机构,现在是李老爷子的侄子在暗中打理。”陆蓥一轻声道。 此次参加选拔大赛的众多保全公司虽说没有百年传承,但其实几乎谁也不是“新镖局”。镖行这个性质的企业,就像茶园、酒楼、兵器行这些专业性极强的企业一样,没有人引路,一般人根本走不到这条路上来,就算侥幸走上来了,也开不长久,所以此时看起来是一群新兴企业聚集在一起,事实上几乎每家企业背后都有至少一个隐于幕后的推手。就拿复兴、天权、兴旺这三家大型企业来说,除了天权的背景有些模糊,其他两家一家背后站着山西同兴镖局,还有一家是苏州的福隆镖局。镖行虽是讲本事的行业,毕竟也是讲人脉的行业,小孩子跑不起来,大个子又有哪个不想在分这块蛋糕的时候多占几个名额,多一点话语权呢,故而老镖局在暗中控股管理“新”镖行的事绝不鲜见,至于那几家外商公司,能够在c国的土地上立稳脚跟来抢这碗饭吃,背后的推手恐怕更不简单。 正因为有底气,所以对于杨怀礼的话,并不是只有顺昌的李海龙有意见。镖师押镖必讲原则,尚武、仁义、正直、扶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其中没有一条提到了可以不择手段,更不用提法外豁免。押镖时候遇到劫匪尚且要用对春典的方式,尽可能避免硬碰硬,此次不过是比赛,难道对着一条道上的同行反而要心狠手辣、赶尽杀绝?这不合规矩! 李海龙果然也表述了这么一番意思,说完后顿时引来现场不少人附和。拼本事是一回事,你死我活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事先隐约也有些风声,大家还是抱着不怎么相信的态度,此时听到杨怀礼明打明的说了出来,自然都十分惊讶。陆蓥一沉默地听着,没有吭声,杨怀礼却也沉默着,他的沉默让李海龙等人以为自己占了理,更是逼着要他给个解释。 “杨先生,恕我直言,这完全不符合我们走镖的规矩,就算是大封山武林大会也没有这样蛮不讲理的规定。” “邪门歪道,如果镖师走镖要不择手段,刀砍到自己人身上,那还讲什么忠勇仁义信?” “我们是来参加比赛没错,但不是来比谁更卑鄙阴险狡诈的!” “沧涯镖局的杨二爷如果还在世,听到这番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请你们给个解释,不然我们就退出比赛。” “对,我们不接受这样的比赛!” 杨怀礼静静地看着场内吵闹的人,他不吭声,后面的几名长老也不吭声,包括诸葛壬生,他们就像是几尊沉默的雕像一般耸立在台上。阳光洒下来,本来应该是温暖的,但现在给人的感觉反而是冷的,冷得那些吵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便都闭了嘴,哑了火。 杨怀礼等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才开口道:“想要退出比赛的,现在还来得及,新锐保全、天鹏保全……”被他点到名的企业负责人都一声不吭,明明刚才还唆使着员工使尽闹腾,这会儿却都不敢接口了。 “杨先生,我们也有些疑问。”hfc的蔡知临这时候却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开口道。 杨怀礼看向他:“请讲。”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看着蔡知临,有些人脸上还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作为有着古老传承的镖局世家子弟,现在却要靠一间外资企业来提出反对让这些骄傲的镖师们十分不好受,但是隐隐的,他们又对蔡知临抱有期望。蔡知临说:“我刚刚仔细听了杨先生提到的几条准则,有一个疑问,请问……”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蔡知临或许石破天惊的话语,而蔡知临果然就做到了,他说:“请问什么样的结果才算是淘汰了对方,是击败对手、让对手失去战斗能力,还是彻底地消除隐患?” 现场静默了片刻,跟着哗然,谁都没想到这个小个子的青年人笑眯眯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什么叫消除隐患,简直是荒谬!”有人愤愤地骂道,更有人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这家公司的每一个人。什么是彻底的消除隐患,那恐怕就是……赶尽杀绝。 里奥嘀咕了一声:“亲爱的,我是不是中文不太好啊?” 李烟烟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卓阳和陆蓥一说:“老板,你们确定这真的是镖局比试,不是杀手大赛?”好歹作为娄焰的时候,李烟烟也是踩在黑色那一边的人,但她还从没想过有人敢正大光明地搞这种东西,又不是中二漫画,难道杨怀礼不需要的担责任的吗? 陆蓥一平静地看着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卓阳说:“听下去。” 杨怀礼轻轻咳嗽一声说:“怎么样才算是淘汰对方,自然是完成镖单上的内容便算是淘汰了对方。自古以来,我们镖师押镖不问红货内容,不看出身高低,既然接了镖,便是赴汤蹈火、千方百计也要完成使命……” “接镖如交命。”陆蓥一轻声道。 “镖在人在,镖失人亡。”蓝戎道。 陆蓥一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感叹了一声:“镖行已朽。”他这话说完才发现蓝戎竟然跟他同时说了同样的四个字,不由得心内一怔。对于如今的镖行、镖师、镖界,陆蓥一正是因为看得太多、知道得太多,才会从太原扬威出来,一个行业形成了规模自然有好的一面,但另一方面却也使得行业形成之初最最简单、纯粹的那些东西逐渐地变形、变质甚至是消失不见了。 杨怀礼说的规则其实很简单也很普通,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地方,既然接了镖,那么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完成镖单上的内容,此为“不择手段”;既然上了镖路,那自然可能遇到各种风险甚至有性命之虞,此为“不论生死”;既然是接镖,自然以镖单是否完成为成功与否的唯一判定标准,此为“只看结果”,除此之外无镖事。然而,经过了战争时期的断层,如今的镖界却有了太多的变化,安稳的法治社会让镖师们面临生命危险的机会变少,正面对抗的机会也变少,看似坚守着忠勇仁义信的原则,现在的镖师恐怕已经很少有看待委托和承诺胜于自己生命的情况,对很多人而言,从镖行到保全公司,变化的不只是名字,内涵也在改变。一个商业行为,如果合约中的一方发生单方违约,不过是赔偿损失,但是如果委托的内容是保护某个大人物,这个人可能就死了;如果是护送某样极其珍贵的东西,这样东西或者就永远失去了…… 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但是总有一些人为了坚守更重要的东西,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了后面,譬如警察保护人民,消防员扑灭大火,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那么便要遵循职业操守。保全人员遇上危险的时候,如果还想的是自己的安危,那么可以说这些保全公司腐朽的不止是管理模式,真正腐朽的是灵魂。 “嗷!”陆蓥一突然惨叫了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杨怀礼颇有兴味地看着陆蓥一问:“陆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吗?”跟着他又笑眯眯地补充道,“瞧我,都忘了介绍了,这位陆先生就是太原扬威陆老爷子的长子。” 陆蓥一:“……” 陆蓥一挺想骂杨怀礼几句的,但是他被卓阳捏得好疼、好疼啊。陆蓥一心想这人是有病不是,莫名其妙把他手都捏红了。陆蓥一甩着红彤彤的爪子,瞪着卓阳本来想骂他的,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换了一副做小伏低的笑脸。 “那啥,就是碰巧、碰巧而已。” 卓阳冷冷道:“1分23秒。” 陆蓥一:“啥?” 卓阳说:“你盯着蓝戎看了1分23秒。” 陆蓥一:“……”陆蓥一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比赵远还委屈! 杨怀礼还要来烦他,说:“陆先生,你有什么疑问吗?” 陆蓥一没好气地说:“没没没,你废话也说够了吧,可以开始了吗?” 杨怀礼道:“那么来选吧。”他指着一旁放着的三口箱子,“这里的每口箱子里都装着一些锦囊,你们的题目和对手就在里面。” 第150章 抽签 三口箱子被一字排开放在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些箱子, 但是暂时还没有人敢贸然上前。杨怀礼说完了刚才那句话就不再开口了,而是退到一边, 取了一块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起自己的眼镜来。 “每个人都能抽签?”里奥问道, “那怎么保证一对一对应?” “而且签上不仅有对手还有课题。”房立文说。 李烟烟说:“或者应该换个角度来考虑, 拿到的只是课题,但是要完成这个课题, 你就势必会遇到一个对手。” sprite说:“在完成课题的过程中击败一个对手?也就是说即便拿到了签, 你或许也不能一下子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赵远说:“这可有意思了,也就是说完成题目的过程中你才会发现自己的对手是谁, 这样一来那些两两结盟的公司可就尴尬了。”就像蔡知临一样, 很多人既然早已打听到了本次比赛的最后晋级名额数目是2名, 那么必然会有人在暗中呼朋唤友,试图结成同盟,但是组委会的这一手却让这个计划落空了一大半。 陆蓥一对卓阳说:“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卓阳看向他,陆蓥一则看着那个在阳光下一脸轻松惬意表情的杨怀礼。他说:“杨怀礼的目的可能并不只是选拔两家代表新鲜血液的镖局。”卓阳看着他, 他却摇摇头, “可惜目前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毫无疑问我们需要再提高警惕等级。”陆蓥一的提高警惕说的自然不止是防备他们可能面临的对手,更应当是防备那些协会暗中组织参赛的队伍可能在赛程中起到的作用。谁也不知道杨怀礼究竟想干什么。 因为杨怀礼一直不发话,所以在场的保全公司一开始也都没有动,人们纷纷围拢在自家团队核心人物四周讨论着、等待着。那些核心人物看似厉害,却似乎也不能一下子就做出结论,而是纷纷用各种方式向更上层汇报, 这也足见这些保全公司背后都有靠山背景。过了一会,某家镖局主事向着四周拱了一圈手,朗声道:“既然承蒙诸位兄弟谦让,某便不客气了。” 陆蓥一道:“这是天权的业务经理,名叫胡武,来历不明,但听说一身功夫很是不错。”说完了却半天没等到卓阳回应,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卓阳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那个男人看。 胡武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肌肉,看着便是个孔武有力的武夫,但是他的措辞神情都很沉稳,显然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胡武走上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在三口箱子的其中一口箱子前站定,然打开了箱盖。箱子并不深,里头还有木头打得格子,每个格子里放着一口锦囊。他看了一阵,挑了其中一只,对着场下展示一番表示没有作弊,带走了。有他带了头,陆续地就有人上台去拿取锦囊。现场逐渐排成了三个队伍。 “怎么了?”陆蓥一问。 卓阳的眼神始终追随着胡武,他想了好一会才道:“这个人我见过。” 陆蓥一说:“是在搜集镖局资料的时候见到的?”他们为了备战此次选拔赛,在情报上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各家镖局的特色长处、关键人物的资料搜集了不少,胡武作为天权的业务经理,类似副镖头这样的角色,卓阳有印象也并不稀奇。 卓阳却摇摇头:“不是。” 这下换陆蓥一惊讶了,他说:“那是哪里见着的?”他知道卓阳不是那种一惊一乍的人,他既然特地提到了胡武,自然有一定的原因。想着,陆蓥一不由得也把眼神投注到了胡武身上,此时胡武已经回到了天权的队伍里,正打开了锦囊仔细地阅读其中内容,看着看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突然,他抬起眼来,准确无误地对上了日日保全的方向。 陆蓥一心头一顿,隔着如此多的人,在此时周围环境十分复杂混乱的情况下,此人还能第一时间锁定他,可见这人绝不简单。出乎陆蓥一预料的是,这人的眼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跟着就转到了卓阳身上,这一次,胡武的眼神仿佛胶着了一般,定在了卓阳身上。过了好半晌,他才冲着卓阳微微点一点头,移开了目光。 陆蓥一没有打扰卓阳的思考,一直等着他自己开口,过了一会,卓阳果然开口说:“他应该整过容。” 陆蓥一:“整容?是……改换身份?” 卓阳说:“如果我没有感觉错误的话,我跟这个人应该交过手,在潜龙的时候。” 陆蓥一心头一惊,再看向天权的胡武和其他人时,脸上的戒备神色就更重了。之前他们在搜集各家保全公司资料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天权有点问题。天权的问题就是它太没有问题……别的保全公司作为一些老镖局控制下的“新企业”都会极力做一些掩饰,以显得自己很普通,只有天权的背景看着很清晰,实则细究下去有很多问题。就像是一幅3d图,你离得远了看过去好像能看出点什么,待要凑近了仔细看,便会发现处处都是混沌。如果说天权的业务经理是一名出自潜龙的军人,再结合杨怀礼的军方背景还有传言此次比赛中渗透进来的长老协会派出的人手,那整件事情就显得更微妙了。 “老板、二老板,我们到底什么时候上去抽啊,签都要抽完啦!”里奥焦急的声音打断了陆蓥一的思索,他往台上一看,果然三口箱子里的两口已经合上了盖子,显然已经完成使命,只余下一口箱子里还有两个锦囊。陆蓥一正要上台抽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人把最后两个锦囊也抽走了,第三口箱子就这么盖上了盖子。 赵远“啊”的惊叫了一声,说:“这什么意思?我们怎么连锦囊都拿不到?” 房立文说:“难道抽签也是考核的一环,考验大家做出决策的能力,凡是犹豫不觉的就要被淘汰?” 里奥抱着脑袋说:“完了完了,那我们岂不是白干了?damn,我们辛苦了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啊啊!”最后三声“啊”是因为骂脏话被李烟烟踩了一脚的缘故。 陆蓥一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听卓阳说:“还缺三个锦囊。” “咦?” 卓阳说:“三口箱子里每口都放了18个锦囊,所以现在取走了54个锦囊,参赛队伍有57支,还差3支队伍没有抽取。” “除了我们还有谁啊?”里奥一边抽着冷气给自己的脚按摩一边问。 “宁远、hfc。”卓阳说。 陆蓥一看向侧面,果然见宁远的五个人都还站在原地,蓝戎立在镖旗下,一派云淡风轻。陆蓥一还没怎么看呢,卓阳已经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他只好赶紧把眼光收回来,心想这家伙真是越来越难搞了,跟着又安慰自己说,算了算了,毕竟卓阳年纪小,他就让着点好了。 杨怀礼见三口箱子都空了,才一拍脑袋说:“哎呀瞧我这记性,还差了点东西没拿上来。”说着,回身从一侧取出了一口小小的首饰盒大小的匣子说,“剩下的三家可以上来抽了。” 蓝戎听言,竟然没有动,而是回过身来对陆蓥一比了个请的姿势说:“陆镖头,请。” 陆蓥一顿时觉得浑身一刺,知道卓阳又要发飙了,果然就听卓阳说:“既然人人有份,那便无所谓谁先谁后,蓝镖头太客气了,还是你们先请吧。” 蓝戎笑了一笑说:“我与陆镖头有旧,何况想当年我们两家祖上关系十分亲密,此时让一步也是分内事。” 人人都知道宁远和扬威是死对头,蓝戎却说什么祖上亲密,摆明着就是知道了蓝肃当年和陆修吾的事情,以古喻今,其中的意思怎么听都有些轻浮的意味。卓阳哪里受得了,拳头一捏就要上去揍人,幸亏被陆蓥一给拖住了。陆蓥一满头大汗说:“你搞什么,看不出他在挑拨离间吗?” 卓阳说:“他调戏你你还让我忍?” 陆蓥一说:“又不是小孩子,让他占点嘴上便宜怎么了?” 卓阳说:“不管是嘴上便宜还是身体便宜,都只能给我占!” 日日保全众人:“……”大老板、二老板,你们发狗粮能不能看看周围环境啊! 蓝戎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说:“你会死。” 卓阳眯起眼睛,像是一只露出獠牙的凶兽盯着蓝戎:“你想多了。” 蓝戎说:“想没想多,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陆蓥一:“……”他真是没想到自己活到三十而立了,居然成了一块被人争抢的香饽饽,这种杰克苏剧情让他好不适应啊!!! 正在这时,杨怀礼的声音传来:“hfc也抽好了,宁远和日日,你们还抽不抽了?” 陆蓥一一看,蔡知临果然拿着个锦囊,心满意足地走下台来,经过他们的时候还对着他们扬了扬手里的锦囊说:“要是有合作意愿,可以来找我,先到先得哟亲。” 陆蓥一:“……” 这次就连蓝戎都:“……” 蓝戎说:“这谁?” 陆蓥一没敢接口,好在蓝戎也不是真的想知道是谁,他大概只是用这种疑问来表达了一下对蔡知临的鄙视。 陆蓥一说:“反正就俩了,你们随便拿吧,剩下那个是我们的。” 蓝戎说:“我不占你这种便宜,留着别的便宜给我占吧。” 陆蓥一眼疾手快地跳到卓阳背上,先把他给拉住了说:“你他妈就不能少惹点事吗!” 蓝戎说:“就这脾气还想赢我?”他走上台去,拿了其中一个锦囊看了看,又拿起另外一个锦囊看了看,然后把其中一个锦囊凑到唇边,对着陆蓥一的方向亲了一下,放下了,拿走了另外一个锦囊。 第85节 陆蓥一:“……” 赵远说:“完了完了,二老板要杀人了。” 里奥说:“我们还是躲开点。” 房立文说:“我……我给你们加油。” 李烟烟说:“一群没用的!” 张雪璧:“zzzzz……” 这么说着,所有日日保全的人却都往前走了一步,开玩笑,二老板要跟人杠,他们还能真缩了不成。卓阳直截了当地走了上去,陆蓥一实在是拉不住他,干脆被他背了过去,感觉自己像是猪八戒背媳妇里的小媳妇似的。陆蓥一说:“阿阳,镇静、冷静!”只觉得自己活像是个动物园里的驯兽师。 卓阳走到蓝戎身边,两个身高相仿的蓝家男人站在一起的一刻,全场突然都静默了下来。虽然很多人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过去也从未见过蓝戎或是卓阳,但是当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让很多人产生了一种十分之相似的感觉。他们是相似的,也是相反的,就像是镖旗的两面,镖师的两端,一生一死,一光一暗,但是谁也无法否认,这两个人身上都有着仿佛从古老历史中走出来的镖师气质。 卓阳伸手拿起剩下的那个锦囊,蓝戎挑衅地看着他,然后卓阳一把撕碎了那个锦囊,一张白纸飘飘荡荡地从里面飘了出来。 白纸?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那张纸,宁远和日日之间的争执在这时候都显得不重要了,因为刚才已经有55家保全公司取过了锦囊,看过了里面的内容,自然知道锦囊里面不是白纸。可是为什么这个锦囊里会是白纸? 杨怀礼恰到好处地走上台来,捡起那张纸看了一眼说:“哎呀,恭喜日日保全。本次比赛因为有57支队伍,根据两两对抗的赛制,第一轮会有一支队伍轮空升级,让我们恭喜日日轮空,直接晋级下一轮!大家鼓掌!” 卓阳:“……” 陆蓥一:“……” 蓝戎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走下台去了。 第151章 杨怀礼 会虽然开完了, 但是没有人说散场, 所以也没有人走。广场上这里一堆那里一堆都是人在围着看自己这一队的题目,在研究、讨论, 还有寻找自己的对手, 只有日日保全的人跟木桩子似地杵在那儿, 有那么点儿不知所措。 里奥问陆蓥一说:“老板,我们真的晋级了吗?” 陆蓥一说:“嗯。” 里奥说:“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嗷!”他哀怨地看向李烟烟说, “老婆, 你能别老是这么狠命踩我还穿高跟鞋狠命踩我还穿高跟鞋狠命踩我同一只脚的同一个地方吗?” 房立文说:“里奥,你现在中文说得越来越好了呀, 这么长的句子都没有语法问题。” 里奥:“……老房,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尽管这群人依然表现得很没心没肺, 但是不管是陆蓥一、卓阳还是其他人,都隐隐觉得自己家就这么顺利晋级或许并不能算一件好事。 “第一轮的淘汰赛题目应该不会太难,未必就能观察出其他保全公司的真实实力,而且不到最后关头, 谁也不会把压箱底的手段拿出来, 我们不必太过担忧。”卓阳说。 “我知道。”陆蓥一不着痕迹地环视着场内, “但我总觉得这件事还会有波折。” “那就放马过来。”卓阳说,“不管怎么说,我们通过了第一轮,我们有足够的余裕来观察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九点为止所有其他保全公司的表现。入场亲身感受虽然很重要,面对不知深浅的对手,知己知彼更重要。” 陆蓥一回过头, 对卓阳笑了笑:“你说得对,只是不知道这些公司都拿到了什么题目,各自的对手又是谁。”陆蓥一心想,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谁有动静呢?难道那些锦囊里纸上的题目这么难,这些保全公司没一家解读出来了?又或是题目中指明的对象不甚清楚,所以暂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暴露自己? “想看吗?” 身边传来声音,陆蓥一一回头,妈的,又是蓝戎! 蓝戎说:“我们的题目,给你看啊。” 陆蓥一简直想哭了,他很想说,大哥你放过我行不行啊,咱俩明明啥关系也没有,你再这么搞下去,我今天晚上肯定要被你亲戚给操死了啊!话说回来,反正他们日日今天也没有任务在,正所谓小日怡情,大日伤身,也许可以小小的日一下?陆蓥一猛地收回思绪,感觉自己在污这条路上是越跑越偏了。 陆蓥一没有答话,卓阳则看着蓝戎,蓝戎看也不看卓阳,兀自对陆蓥一说:“怎么样?是你,我才给看的,我还期待着与你结成同盟呢。” 卓阳说:“你不是已经和杨怀礼是一伙的了吗?”他这句话用了反问句,显然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杨怀礼会忘了还有三个锦囊没拿出来这件事已经够不合理,偏偏蓝戎还那么巧的把那张装着白纸的锦囊挑剩下来了,还特意当场公布于众,如果不是他多此一举,日日保全现在可能还在研究自己的题目是什么,也可能在询问组委会自己是不是抽错了签,至少他们还没有暴露,不会被所有团队排斥在外。 是的,日日保全现在明显已经被所有保全公司排斥在外了,一者是因为刚才杨怀礼当众宣布陆蓥一是太原陆家的传人,二者是因为他们的直接晋级。这两件事连在一起看,相信谁都会怀疑日日保全的晋级里有不可言说的内幕,虽然此地几乎人人都有背景,但是日日的背景更令人警惕,也更容易让人生出敌意。陆蓥一几乎已经确定,到了第二轮的时候,肯定没有人愿意和他们结盟了,哦好吧,除了宁远,但宁远的人都看起来好变态啊! 变态老大蓝戎慢悠悠地瞥了卓阳一眼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卓阳说:“你踩到我的底线了。” 蓝戎看着他,卓阳淡淡道:“对触及底线的危险因子,我的做法是直接抹杀。” 蓝戎的唇角翘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忽听有人朗声道:“诸位,我们天权保全公司此次抽到的任务是护送鹿角镇上一位姓郑的商人将他家的一尊明青花瓷瓶送去市里参加拍卖,不知是与哪些兄弟刚好对上了。” 陆蓥一一看,正是刚才他与卓阳交谈中提到过的胡武,他听这人正大光明的讲出了自己家的考题,不由得微微一皱眉。胡武这番做法有利有弊,接下去会引起什么反响其实很难定论。果然现场沉默了片刻,跟着开始窃窃私语,各家都在互瞄,想要看看谁是天权的对手,又会不会站出来。古来镖师之道最是讲究光明磊落,然而此时已经是保全公司当道的年代,况且为了争夺名额,就连杨怀礼都说了可以不择手段,那么到底是不是需要继续维持这个光明磊落的设定就很诛心了。陆蓥一猜测此时肯定有不少人在想,到底是哪个倒霉鬼对上了天权这样的大公司,还是对上了做出了这样公开决策的天权,不站出来吧,不够光明磊落,谁知道那些混入参赛团队的长老协会的人是不是负着其他评判责任,会以此为借口淘汰人;可如果站出来的话,对上天权这样的公司还暴露了自己,那基本就是…… “完蛋呗,那家公司顶不住压力的。”蓝戎补了一句,“今年的天权看起来有点意思。”他说着这话,细细地打量着胡武,胡武也感觉到了,看了蓝戎有数秒钟,才移开了目光。 没过多久,从一个方队里走出一个人来,抱拳行了一礼:“尊荣保全李某。”这个人虽然很努力地想要维持几分侠士风范,但是言行举止无一不局促,神情更是垂头丧气沮丧得紧,他说,“胡经理,是我们抽到了你们的对手,我们的任务是为隔壁镇一位姓郑的工艺人保住郑商意图巧取豪夺走的祖传花瓶。” 现场一片哗然,但是这次却不是因为这个尊荣保全的镖师倒霉地叫板上了天权保全这样的公司,更是因为从这两人的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关于考题的信息。人们已经猜到这次的考题中暗含着某个对手的信息,但是他们都以为就考题本身来说应该是内容清晰、是非分明的,例如两家保全公司一同抽中了运送某个镖单,那么看谁能够抢先运到,又或者是两家公司抽到做某两家条件差不多的主顾的保镖,组委会派出人来袭击,根据谁表现得更好来决定去留,但是没有人想到,这次的考题不仅暗含对手信息,就考题本身来说也存在着是非难辨的情况。 郑商让天权把一尊花瓶送去拍卖,那么按理来说这就代表着这尊花瓶是他的,他拥有全权处置权,而郑工匠却要求尊荣保住花瓶,那么就尊荣的角度来看,这尊花瓶就应该是郑工匠的,这样一来考题的内容就不仅包括了要完成考题,还需要辨别考题中的是非曲折。郑工匠和郑商到底谁才是花瓶的所有人,他们俩都姓郑,会不会是一对兄弟?关于这个花瓶又曾经发生过什么? “嗡嗡”的讨论声此起彼伏,蓝戎和卓阳这次居然同时开口道:“想多了。”说完之后,两人彼此也是一愕,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厌恶的神情。 “想多了?”陆蓥一摇摇头。在他眼里看来,并不是这样的。接镖如交命,这就代表着一家镖局一旦接下了某件委托,便会倾其所能去完成主顾的要求,但是这个前提是,必须证明这个主顾、这份委托是值得镖局这么去做的。这不仅是委托费的问题,镖局固然打开门来做生意,却并不是凡是生意都会接,作为镖头可以不问主顾的来历、红货的内容,却一定要有一双慧眼,看得到委托的风险性和主顾背后的东西,换言之,镖师要会看人。这正是陆蓥一当初接房立文委托时候所说的话,如果主顾不诚心、不诚信、不值得接纳,那么这笔镖不如不接。而现在的问题是,委托既然成了考题,似乎所有保全公司都只能也必须接下分配给自己的委托,那么摆在这些保全公司面前的路便第二次有了分岔,自己的主顾和委托如果不当不正,那么到底接还是不接,又是不是真的要不择手段? 或许是天权和尊荣的事情刺激到了一些人,跟着又有一家公司说出了自己的考题,他们需要保护某位主顾的人身安全,而另一家公司的人站了出来,他们同样是需要保护一位主顾的人身安全,问题在于,前一位主顾与后一位主顾有仇,预谋设计杀死对方。又是数家保全公司的人站了出来,提出的题目大多都是针锋相对并且难辨是非曲直的,很多人脸上是一片茫然,有些人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家的考题透露出来,但是也有很多人持观望态度,甚至偷偷将自己的考题藏了起来。还有诸如尊荣那家公司,知道自己跟天权相拼已经折了大半锐气,加上考题又是如此扑朔迷离,思虑再三,居然放下锦囊,提出了退出。于是,在日日保全轮空晋级不过半个多小时后,第二家公司顺利晋级了。 “什么玩意啊,杨怀礼这家伙把这比赛搞得一团乱,怎么那些长老协会的人不管管!” 陆蓥一听到了一个抱怨的声音,那人一言说出后,周围还有不少人附和。陆蓥一微微摇了摇头,镖行已朽固然已经是他的定论,但此时仍然不由得有些伤感,而他对杨怀礼这个人也有了更多的认识。这个被誉为激进改革派,走着歪门邪道的镖局中人此次的所作所为在陆蓥一看来恰恰不是外界所传的那样“败坏祖业”,陆蓥一已经可以确信,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守旧派,只不过守得是真正值得守护的镖师之魂! 第152章 三足 镖师之魂这四个字听起来有点夸张、有点中二, 但是确实没有别的更好的形容词来描述走镖之人的信念。对于现在从事保全工作的不少人而言, 这或许就是一份糊口的工作,一个饭碗, 但是对于过去的镖师而言, 这首先是一个信念。 受人之托, 忠人之事,接镖如交命……钱财在命之前都是身外物,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命更重要的?但是那个年代的那些人便能做到把自己的命与自己从事的这份工作牢牢联系在一起, 可以为了一个委托上刀山、下火海,万死而不辞。听起来很笨, 甚至有些蠢, 可是正因为如此, 才会有了镖路的繁荣,有了无数镖局、镖师的传奇。他们不像武侠小说里描写的大侠们那样清风朗月、潇洒不羁,这些已经被岁月所遗忘的镖师们也不会什么神乎其神的绝学秘技,但是他们却凭着自己的一腔信念, 凭着实打实的硬功夫, 风里走得, 雨里行得,闯过无数关隘道口,坚定的行走在生死一线。没有他们那样豪阔的胸襟和气概,就绝不会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站着死去的强威镖局的镖师们,不会有在重重炮火中挺身而出高呼强种救国的更多镖师们,不会有时至今日还在为了守护镖师之道而奋斗的人。 陆蓥一此时再看杨怀礼, 心中不由感慨良多,怪不道老话说镖不喊沧州,沧涯镖局的人果然名不虚传。然而此时此刻,能够体味到杨怀礼苦心的人又能有多少?听着四处传来的低低的非议声、高高的抗议声,还有那些试图揣摩组委会评判标准的议论声,陆蓥一只觉得心下一片悲凉。时代或许真的不同了,他当年走出扬威,除了陆琢迩的事,便是因为看不得如今扬威的风格和走向。近代史上旷日持久的战争让这个国家百废待兴,而镖局的传承也在其中出现了断层,而后西方文化思潮的冲击给这个古老的行业带来了巨大的破坏,本该坚守的被放弃,本该改良的却被死守不放,在这个时候搞这样一次新镖局选拔赛不知道是会让这位保守派的杨镖头更失望,还是终归能找到一线希望? 抗议无效,非议自然更不会起到什么作用,杨怀礼把能说的都说完了,既然其他三位长老也不表态,那么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了。于是人群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情逐渐散去。喊破了对手的镖局自然分成了两拨,剩下的更多的则是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寻找着可能成为自己对手的人,不管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最后场上只剩下了三家,依然是hfc、宁远和日日。 卓阳说:“我们也回吧。”他虽然已被大致上确认是宁远镖局蓝家的后人,但是毕竟这些年来都在部队长大,芮继明固然是红花镖局的继承人,但是红花镖局的传承也已中断,更没有从事保全行业,所以说到底,他对镖局的变迁、镖师之魂丢失的感触都不会有陆蓥一深,此时见陆蓥一心情有些不佳,便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陆蓥一点点头,正要带着其他人离开,却发现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抬眼一看,这回是hfc的蔡知临。 “陆先生,”蔡知临还是摆着张笑脸,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老外,他说,“没想到陆先生竟然是太原扬威的继承人,你们日日保全果然藏龙卧虎,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 陆蓥一心想兄弟你能别这么装么,你把我们日日保全调查得那么清楚,难道还能不知道我是谁?他此时本来心情就不好,何况又觉得这个蔡知临有些什么地方让人觉得不舒服,因此只是敷衍道:“好说。” 蔡知临又道:“说起来这次你们日日保全轮空晋级,多少也有我们的一份苦劳,不知道陆先生是否能给个面子,再考虑一下上次的事情?” “上次的事?什么事啊,我都忘了,哈哈。”陆蓥一故意打着哈哈道,“蔡先生,你们此时应该很忙,我就不打扰了,再会再会。”说着便想走。 蔡知临却又往前站了一步,继续挡在了陆蓥一的身前说:“陆先生,不要这么急嘛,上次的事自然是说合作的事,我们是诚心诚意想要与你们日日保全合作,你们的人是精兵强将,我们的人虽然比不上你们那么优秀拔尖,胜在实力也不错,而且人员够多,何况我们的设备可是要比一般的公司好得多了。” “一般的公司,”蓝戎在旁边冷冷道,“你说谁?” 蓝戎过去的表现给人的感觉是冷酷甚至是有些变态的,但是此时这话却说得像是小孩子赌气似的。陆蓥一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一直觉得蓝戎是个变态,也觉得蔡知临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蓝戎这个变态跟蔡知临相比起来,却竟然显得不怎么讨厌了。陆蓥一心想,大概是因为蓝戎的目的和他变态的程度自己已经充分掌握了的缘故。正这么想着,一转头就看到卓阳在看他,登时打了个哆嗦。这眼神……陆蓥一心想,完了,自己今天晚上大概真的不会好过了。 蔡知临说:“一般的公司自然是指那些各方面条件都一般的公司,宁远显然不在其中。”他这话说得很微妙,说宁远不是一般的公司,但是究竟是褒是贬却可两说。 蓝影突然走过来,将手中一个电子设备递给蓝戎看,蓝戎看了一会便低低笑了起来,再看蔡知临的眼神里便多了一丝明显的嘲讽,他说:“我还当是谁,原来是赖黄雀养的一条小狗,他不是最喜欢养大犬好标榜自己威武无双么,什么时候收了这么条喜欢乱吠的哈巴狗。” 陆蓥一脸色微微一变,再看蔡知临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思索。hfc的背景他们日日保全当然也查过,尤其是昨天碰上蔡知临之后,陆蓥一也觉得此人有些蹊跷,所以张雪璧亲自动手又好好地查了一番,然而能够查到的内容仍然跟之前得到的区别不大,无非是细节更丰富一点,内容更清楚一点,但是他们完全没有查到蔡知临跟赖黄雀有关系。张雪璧听言,脸色顿时就变得极为难看,掏出笔电,盘腿一坐就开始敲打起来。 “赖黄雀?”卓阳看向陆蓥一。 陆蓥一压低声音道:“赖莺,东北道上的一个豪绅,很不上道,也很不好惹。” 镖师和绿林好汉自古以来就是息息相关的两个行当,有些绿林好汉是迫于形势落草为寇,为人讲义气,又有几分真功夫,这些人跟镖局的当家常会有些不远不近的往来,遇上了彼此通常也都会给几分薄面。赖莺这个人却不是如此,他出身贫寒,生父不详,老妈是个站街的娼妓,他就是市井里爬上来的一条凶鳄,心狠手辣、卑鄙狡诈,需要的时候,多低都能把头低下去,一朝翻了身,那便是个凶残无比的疯子。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疯子居然开了一家保全公司,偷偷地渗透进了这个行当,他要做什么呢? 蔡知临被揭穿了老底后惊讶了片刻,很快又镇定下来,说:“不愧是蓝总镖头,蔡某这点底细自然是瞒不过您的眼睛。” 蓝戎说:“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就少来这儿丢人现眼,陆总也是你能算计的?” 蔡知临皮笑肉不笑道:“这您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就是真心诚意想和陆先生合作一把,哪里敢算计他呢?” 蓝戎淡淡说:“滚。” 蔡知临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很快平静下来,看似很好脾气地说:“好吧,那我就不多打扰几位了。”他说着,招呼了手下,似乎要走了,临走前却又停下脚步,对陆蓥一说,“陆先生,蓝镖头的队伍固然实力不错,但是我建议你还是考虑一下我们公司,毕竟四百年前的事人人皆知,我保证跟我们合作你们绝对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蓝戎:“不跟我们宁远合作的话,你们以后会后悔的。” 陆蓥一:“……” 日日保全众人:“……” 蔡知临说:“空口无凭,明天这个时候陆先生应该就能看到哪一边比较好了。”说着,带着人离开了。 蓝戎冷笑一声,把自己手里拿的锦囊往陆蓥一那里一塞说:“你要看的题目,我们明天见。”说着,也带着他那四个手下离开了。 陆蓥一继续:“……” 卓阳咳嗽一声,他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卓阳道:“都别闲着,出去打听各家消息去,”又对陆蓥一说,“我们回宾馆商讨明天的对策。” 陆蓥一被拖走的时候,拼命给李烟烟他们使眼色,结果他的好员工们个个看天的看天,望地的望地,没一个理他的。陆蓥一觉得自己满腔友爱都特么喂了狗了。 第153章 分头行动 陆蓥一就这么被卓阳拖着手, 一路拖出了会场, 拖回了镇上。陆蓥一心想,这会儿回去, 估计宾馆打扫人员都还没来过吧, 这样也好, 可以不用换两次床单,也算省钱了, 就是……就是小情人太热情, 他这把老骨头有点吃不消啊。 陆蓥一又想,卓阳这家伙真尼玛是双重人格, 表面看着多么正直、靠谱啊, 还特有领袖风范, 可是真实性格呢?促狭、爱捉弄人,简直黑得不能再黑!陆蓥一心想,蓝家人的基因是不是都有点问题啊,不然当年蓝肃这么正直一个人怎么弄出来蓝戎和卓阳这么两个不同风格的“变态”, 哎, 也许蓝肃自己也有个里人格? 陆蓥一还想…… “嗷!”陆蓥一叫了一声, 因为被卓阳在屁股上捏了一把,他说,“干什么啊!” 卓阳真是好气又好笑,低下头就在陆蓥一唇上咬了一口才说:“又在想什么呢,想得这里都……”他温暖的大手覆盖在陆蓥一的那里,轻轻地揉了几把, 陆蓥一连呼吸都变了,眼角泛起桃花色,伸手搭着卓阳的肩膀,感觉人有点软。 卓阳真是拿他没办法,想了想,单膝跪在地上,拉下陆蓥一的拉链,然后用唇舌去服侍他。远远地传来些喧哗人声,陆蓥一的耳朵里却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卓阳卖力吞吐的声音。那人要凶起来是真凶,操得他能合不拢腿,要温柔起来也是真温柔,伺候得陆蓥一很快就释放出来。被揪着短短头发的卓阳抬起头来,挺平常地看了陆蓥一一眼,把他刚才射出来的东西吞了下去,然后给他拉好拉链,站起身来。 陆蓥一刚才算是精虫上脑,这会儿被冷风一吹,突然就反应过来了,尼玛他们刚才都干了什么呀?哎呀不对,他们这是在哪儿?陆蓥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卓阳此时并没有回到宾馆,而是正身处在一栋楼房的楼顶天台上,从上面望出去,整个鹿角镇的样貌都能尽收眼底。 卓阳说:“回过神来了?” 陆蓥一有些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开始唾弃自己。他觉得自己自从跟这家伙上了床以来,真是越来越有昏君的潜质,简直就是一路往贪慕美色、沉迷欲望的深渊里掉下去就没停顿过。要换了以前的他,有如此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哪会有闲工夫关心这些情啊爱的事情,更不用说是不分地点地做那啥了。陆蓥一心里叹气,再这么下去,自己就算是被卓阳卖了大概也会傻呵呵地替他数钱吧…… 卓阳说:“你下次要是再不跟那个蓝戎划清关系,我可真说不准自己会做什么事。” 陆蓥一下意识地反驳:“我又没主动招惹他。” 第86节 卓阳凶他:“不主动也不行!” 陆蓥一苦着张脸,小情人吃醋是挺有面子的一件事,但蓝戎自己要扒上来,他能有什么办法?卓阳恨恨地又捏了陆蓥一一下说:“总之离他远点。” “你可真够独裁的!”陆蓥一嘟哝了一句。 卓阳说:“什么?” 陆蓥一立马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说:“好的,卓副总;全听你的,卓副总。” 卓阳真是拿这家伙没办法,他总觉得陆蓥一就像一条滑溜溜金闪闪的漂亮的鱼儿,你不去抓他,他就游过来游过去地挑逗你,你要是真想得到他吧,他又溜得比谁都快。他卓阳现在好赖是把这条“美人鱼”给网起来了,但是外头还有太多人在打他这条鱼的主意,而这条鱼自己也时不时就流露出那种“爷不会就此停留”的气质,搞得卓阳超没安全感的。哎……想他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老光棍,怎么就偏偏着了这么个家伙的道呢,简直要急死了。 陆蓥一不知道卓阳在想什么,见他不吭声便自己爬上天台围栏朝着四周看起来。鹿角镇上,许多人行色匆匆,东一团、西一团的有人群挤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人分了队伍开始守着某栋民宅;另有一些人则无声无息地追踪另一些人。如果让一个普通人来看,这整个鹿角镇此时看起来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除了四处人好像多了一些,略显得有些拥挤以外,但是以陆蓥一的眼光来看,除了他们日日,弃权的尊荣和因此晋级的天权,剩下的54家保全公司此时都已经行动起来,到明天早晨9时为止,鹿角镇上将处处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陆蓥一盘腿坐在围栏上,心想卓阳这小子倒是能耐,他昨天刚到镇上的时候也留意过整座小镇的制高点,看中了一座塔楼,此时看来塔楼虽高,但是由于地形原因,反而不如这个天台视野更为开阔,然而想到卓阳的这种敏锐性与他过去所从事的暗杀职业有关,陆蓥一又有点心里不是个味了,他的小情人过去可吃了不少苦。卓阳走过来,也往陆蓥一旁边一坐说:“你不看?” “嗯?” “宁远的题目。” 陆蓥一把那只锦囊拿出来,放到卓阳手里说:“你来看。” 卓阳防蓝戎防得厉害,看宁远的题目倒是丝毫没有心理障碍。他可不会去纠结什么这是牺牲陆蓥一美色换来的,陆蓥一没主动也没损失,蓝戎压根也没得到好处,他们轻松白得了人家一个锦囊,这笔生意划得来。卓阳把锦囊拆开看了一眼,微微一挑眉,似乎有些讶异。陆蓥一没看到,他还在居高临下地审视底下各家公司的行动,他甚至看到李烟烟和里奥不紧不慢地从某条街上走过。 卓阳想了会说:“你看看。” 陆蓥一:“嗯?” 卓阳说:“宁远的题目有点意思。” 陆蓥一接过来一看,只见锦囊里一张描金八宝花笺,上面用楷书端端正正写了一行字:“暗镖:无固定对手,帮人害人,一念之间。” 陆蓥一皱起眉头说:“这还真是有意思了。” 想不到宁远的任务竟然类似于一个暗中的裁决者,既可以帮助某个保全公司取胜,也可以设法害得某个保全公司没法成功完成任务,还可以顶着帮助某个保全公司的名目把局面搅得更为混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宁远就是一颗代表“变数”的重要棋子。 “hfc的会是什么?”卓阳思索着问道,“如果宁远的题目是这样的,hfc的恐怕也不正常。”既然所有镖局都是一对一的对手,那么宁远的是幺蛾子,hfc的肯定也是幺蛾子,何况蔡知临之前可是信心满满,表示跟他们合作一定有好处。 卓阳说:“会不会也是类似于可以掌控全局的角色?” 陆蓥一说:“这样,我去盯着hfc,你去盯着蓝戎。” 卓阳马上反对说:“不行,太危险。” 陆蓥一说:“那反过来?” 卓阳在他屁股上又捏了一下。陆蓥一苦着张脸,他觉得卓阳别的都好,就是太爱吃醋这点愁死人了,而且……干嘛老捏同一边屁股啊?会不对称的! 卓阳说:“宁远的题目既然我们已经知情,就没有必要盯着他们不放,我和你一起去盯hfc。”但是这一次陆蓥一拒绝了。 陆蓥一说:“这一次宁远不是我们的对手,那下一次呢?” 卓阳一下子愣住了,过了片刻,他深深吸了口气:“你说得对。” 宁远是他们实打实的对手,不是这一次的,但却是长远的,从刚才蓝戎亮出的人马来看,他们的人几乎就像是针对着日日保全的班底来的,他们有什么类型的人,对方就有同一个类型看似更为杰出的人物,这样的针对性,不让人警惕都难。 “可是蔡知临……” 陆蓥一说:“放心,我们这次不是他们的敌手,料他们也不会对我怎样。再者他们现在忙着过第一关,或许此时是调查他们底细最好的时机。”陆蓥一总觉得这家公司迷雾重重,哪怕是蓝戎喊破了他们是赖黄雀的人,陆蓥一还是觉得这里头有更值得挖的事。 卓阳又思考了片刻,说:“行,不过我们要设定暗号,每过一小时联系一次,如果有问题,你就报暗号。” 于是陆蓥一和卓阳两人又在天台上叽咕了一阵子,差不多把其他保全公司的态势都看好、分析清楚了,又商量了两人的联络方式,分头去忙去了。 陆蓥一满以为自己这里会比卓阳那里更凶险一些,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遇到难题总有点想要挡在恋人身前的自尊心,所以不只是因为避蓝戎的嫌,他才选了hfc去跟,然而没想到的是,一天一夜过去,第二天被发现出了事的人竟然会是卓阳。 原国家特殊部队潜龙队长、现任日日保全副总的卓阳,就在这巴掌大的一块地上,失踪了。 第154章 一模一样 卓阳失踪了, 怎么会这样? 陆蓥一想不通, 他反反复复地在纸上、脑内复盘之前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出卓阳可能的踪迹。中午他们做好了分配, 对了表, 约定了一小时通过手机联络一次, 当然不是通话也不是打句子,而是传输简单的三位数以内的数字暗号, 这样既方便输送讯息又不容易被人获知内容, 随后他们便分开,分头跟踪hfc及宁远的队伍。 在当天晚间七点之前事情也的确都挺顺利, 卓阳准时地回复消息, 偶尔还会手贱调戏陆蓥一两句, 可见他那边要比陆蓥一这边闲多了。在陆蓥一看来,确实也是hfc这边应该更危险点,一来他们不熟,二来蔡知临那批人目的不纯还带了不少枪械, 三来他们已经知道宁远那边要做什么, 而蔡知临这边的任务却一无所知。陆蓥一通过各种方式谨慎地跟着蔡知临的团队, 然而他发现hfc的保全人员几乎一直在游手好闲地游荡。看不出他们身上背着什么任务,整支团队被打散,每个人都像是无所事事,但是却一直在各支镖队周围晃荡。 不仅晃荡,还会上前搭讪。陆蓥一看到其他保全公司的人都对hfc十分警惕,有些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所以无差别防范, 还有一些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的对手了,所以对hfc的举动更是莫名其妙,猜不透他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陆蓥一初始猜测hfc跟宁远拿到的题目会不会是一样的,也是无固定敌手,就看你怎么选择,但是转了一整天都到晚间了这家公司还没有任何举动就实在是太可疑了。陆蓥一始终跟着蔡知临,所以调拨了赵远来帮他跟其他人。日日保全的人虽然都撒了出去,毕竟人手有限,所以陆蓥一也不可能让他们谁都跟,主要还是盯上了几家比较大的公司和老牌的镖局。一天跟下来,赵远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是他头脑向来灵活,见暗的不行,干脆明着来,反正不少人都知道日日保全是晋了级的,有没有情绪另说,至少不会把他当做仇人,而另一些就根本不认识赵远。赵远便利用他那与生俱来令人放松的亲和力,变着法儿与那些保全公司的人攀谈,侧面甚至是正面打听hfc都来干什么的。 “闲聊的占了将近六成,但是另外四成却肯定是有目的的。” “都说了些什么?”陆蓥一问。 “互报家门攀谈公司情况的,询问这家公司对手情况的,以及是否需要帮助的。听说蔡知临放出了话来,说如果有搞不定的,他们可以帮忙,出人或者出武器都行。” 难道真的是跟宁远一样的题目?陆蓥一琢磨着,正在这时,他收到了卓阳的联系,这次却不是一条简短的讯息而是一通电话。 “怎么?”陆蓥一问。 卓阳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陆蓥一好像听到了车子的引擎声,卓阳是在车上?夹杂在引擎声里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卓阳似乎躲在什么东西下面,过了会才有他的声音传出:“我跟着宁远离开了鹿角镇,他们选了一家叫六合的保全公司帮忙,这家公司的对头是复兴保全。” 复兴保全是只差天权一些的大型民营保全公司,而六合不过是一间小小的镖局,虽然没有断了传承,但实力并不强劲,六合对复兴,如果没有意外,六合根本没有胜算。 卓阳压低了声音说:“复兴的任务应该是护送一名女子和她的孩子去十五公里外的市里某个地点,而六合的任务似乎是要阻止这个任务,并且把那对母子带回来。” 陆蓥一愣了一下,一时间有种古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小陆?” “嗯。”陆蓥一甩了甩头,把那种奇怪的情绪压了下去,“我在听。” 卓阳说:“我现在溜到了六合的车上,他们打算伏击复兴的队伍,宁远很警惕,他那边我暂时不方便跟,但是他们应该会配合六合的行动,所以跟着六合也一样。接下去的短时间内我可能都没办法联系你,一切等结束再说。” 陆蓥一说:“好,注意安全。” 卓阳说:“爱你么么哒。” 陆蓥一:“……”这哪儿学来的? 卓阳说:“那个小孩子跟他妈妈说的。” 陆蓥一说:“你倒是喊声爹来听听啊。” 卓阳说:“等我回来,有你喊爹的时候。”然后在陆蓥一发作前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德行!”陆蓥一笑了起来,那一头蔡知临终于肯离开都坐了快两小时的咖啡馆,开始行动起来。接触、试探、询问、商讨、退出,一再重复,陆蓥一逐渐发现hfc的任务跟宁远是不同的,因为hfc到目前为止都是只动嘴皮子。 蔡知临走了一段路,忽而停下脚步,扬声说:“陆总,你都跟了那么久了,不累吗?” 陆蓥一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在很远的地方,某个制高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必是红外线望远镜之类的东西。陆蓥一从暗处走了出来,并没有什么不自然地说:“蔡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蔡知临笑得还是如上午那般殷勤,说:“能再见到陆总,鄙人深感荣幸,看来陆总对我们hfc还是有点兴趣的。” 陆蓥一干脆也不打哈哈了,说:“你们忙了一下午,走了三十八家公司,只谈事不动手,你们的题目到底是什么?” 蔡知临说:“上午我就说要给陆总你看我们的题目,表示合作的决心,还是你们卓副总回绝了这件事,如果当时陆总你……” “我暂时不想跟任何人结盟,而且……”陆蓥一上下打量了蔡知临等人一番,“你们的目标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对象是保全公司没错,但不是某一家,而是所有家。” 蔡知临眼珠子转了转,眉开眼笑,说:“到底是陆总高瞻远瞩,英明神武,我们此次的题目的确是与所有保全公司都有关。”他从口袋里掏出之前那个锦囊,取了里面的花笺给陆蓥一说,“陆总请过目。”陆蓥一看了他一眼,他又说:“您都猜出来了,蔡某自然不敢再提什么条件。” 陆蓥一想你就算提要求,我难道就认账?他看向那花笺,上头写的是:“控制者——控制通过初赛的队伍数目。”陆蓥一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hfc的任务性质是跟宁远一样的辅助方,只不过宁远的辅助是帮助某一家或几家保全公司完成任务,而hfc的是提供信息、武器,帮助各家出谋划策,但是这个题目…… 蔡知临在旁道:“花笺里的数字就是我们的目标数。” 陆蓥一愣了一下,再仔细辨别一阵,问旁边人:“打火机”。蔡知临使了个眼色,一旁手下便乖乖递上一个打火机,陆蓥一点了在那纸下微微一烤,但见压花的暗纹中竟然隐隐浮现出一个数字八。 古时候镖局业务之中,信镖也占了很大比重,为防一些机密消息被人盗去,镖局总会做些手段,以防信息泄露,其中一种便是用一些化学成分的液体当做墨水来书写,要么遇热显字,要么加了皂角碱水显形,陆蓥一暗骂自己糊涂,居然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如今既然知道蔡知临他们的锦囊里有隐藏信息,岂知早上宁远那张里没有呢? 而且,八……陆蓥一真是没想到,他本以为57家镖局去掉了他们日日、天权还有尊荣三家,再去掉宁远、hfc,剩下52家皆是两两捉对厮杀,淘汰一半,然而照蔡知临他们的题目来看,第二轮居然只能进去八家?至于hfc的任务则可谓居心险恶,也不可谓不难,如果说宁远是直接出手搅局,那么蔡知临就是选择了一种看似平淡却很有效果的方法,通过借出武器、散播讯息(有真有假)来动摇那些保全公司的决策,从而左右事情的进展。陆蓥一这会开始觉得,难道hfc才是本次协会长老会派出的队伍?如果真是如此,蔡知临对自己的队伍如此自信满满也算是有出处了,只是这支中德合资又有赖黄雀背景的保全公司难道真的会是那些守旧派老人们的选择吗? 既然都说破了,陆蓥一不用再躲藏,也对hfc的任务兴趣减了不少,他又跟了他们一阵子,发现hfc的队伍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但是决策的权力只握在蔡知临一个人手上,或者说其他人都是四肢,而蔡知临是这支队伍的大脑。陆蓥一觉得有点意外,不只是意外于蔡知临的能力,还意外于这种组织架构,一支镖队镖头当然是极为重要的,但是如果没了镖头其他人就没法决策和行动,那这支镖队的弱点也太明显了……除非,其他人有足够的能力将蔡知临保护好。 想到所有人对蔡知临敬畏的态度,陆蓥一毫不犹豫,直接上手试了下蔡知临,结果发现这人虽然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练家子。被陆蓥一按在地上,蔡知临苦笑着道:“陆总,你放过我吧,我没那么能打。” 陆蓥一直起身来,说了句抱歉,便不再与蔡知临他们同行。hfc的情况大致清楚了,他决定去看看卓阳那边怎么了,结果打开手机一看,卓阳在十分钟之前刚好又发了一条数字代码过来,数字代码的意思是即将进入无法联系的区域,危险程度中偏低,回头联系。 陆蓥一回到宾馆让张雪璧帮着定位卓阳的位置——每一个日日保全的人身上都有定位器,张雪璧很快锁定卓阳此时是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山里。 怎么跑到山里去了?陆蓥一想,而那个定位器在地图上是在依照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移动的,虽然路线有些迂回,但确实是渐渐在往山上走,但再过了一阵子,那个信号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陆蓥一问。 张雪璧说:“山里可能有军事基地一类的保密单位,信号被屏蔽了。” 宁远去那里做什么?陆蓥一问:“有没有办法解决?” 张雪璧说:“有,但是这个级别的屏蔽手段,要破解起来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陆蓥一想了一会,说:“先等等。”然而等了一夜,卓阳都没有再来联系,快天明的时候,陆蓥一坐不住了,说:“我们去瞧瞧。”他带着日日保全的人,很快赶到了卓阳最后被定位到的地方。那里果然设置了禁区,远远就可以看到铁丝网圈起了一大块地,再往里面是厚重的大门,门上雕着一条巨大的黑龙,门旁还设置了岗哨,上头站着荷枪实弹的哨兵。 陆蓥一越走越慢,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怎么会这样? “奇怪,”张雪璧说,“地图上查不到这个地方,我黑进了军方的中枢,也调不到这里的资料。” 赵远说:“要不过去看看,会有陷阱吗?”他才要迈步,却被陆蓥一一把狠狠地抓住了胳膊,“老……”赵远愣住了,他本来是被陆蓥一抓得疼了想喊,此时看到陆蓥一的表情却什么话也不敢说了。陆蓥一脸色苍白,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整个人都像死了一样的虚弱,可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恨意。 “嘀——”有什么东西叫了一声,日日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会里奥说道:“哦对,我刚才来的路上,那个杨怀礼的手下给了我一个通讯器。”他手忙脚乱地把通讯器摸出来,不知道怎么操作。李烟烟白了他一眼,迅速抢过来,交给张雪璧,很快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杨怀礼的声音,但那应该是一段事先录好的音频:“各位参赛者,初赛通关八强已经产生,即刻起,进入第二道关卡,所有队伍目标相同:营救己方被俘队员,从现在起,你们的对手将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像是为了验证一般,下一刻,那头就传来了“砰”的一声,日日众人望去,却见对面一名曾经见过的保全人员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杨怀礼的声音还在继续:“听清楚,每过3小时,将有1名俘虏被虐待,比赛时间24小时,24小时后,所有未被营救出的俘虏将被……抹除,倒计时开始。” 房立文颤抖着声音:“怎、怎么回事,杀……怎么杀……杀人……” 其余几人也是面上严肃,李烟烟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娄焰的狠辣气质,里奥也变得正经了许多。“老板……”赵远轻声喊,因为陆蓥一抓得他越来越疼,越来越疼,但是他不敢说,他觉得陆蓥一现在的样子很不正常。他不知道此时陆蓥一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样的……真的是一样的……陆蓥一死死咬着牙关,地形、形势都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甚至连那门上的龙都雕刻得如出一辙。十二年前的记忆呼啸着如同火车碾压而来,十二年前的陆琢迩和十二年后的卓阳的身影在这一刻完完全全重叠到了一起。 第六卷 往日重现 第155章 一桩委托 “陆蓥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雪璧开口打破了现场的僵持。如果说现在还有谁能够把陆蓥一叫回来, 大概只有跟陆蓥一认识时间最长的张雪璧。 果然,陆蓥一深深吸了口气, 而后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慢慢地放开了抓住赵远的手。 第87节 “十二年前, ”他终于开口说, “太原陆曾经接过一桩委托,委托人是一名年约三十的美貌少妇, 她要求我们太原陆的镖师护送她和她五岁的孩子到附近某城的某个地址……” 张雪璧的眼神中出现了震惊, 他望向远处那扇雕着龙形的大门,很快明白自己触碰到了什么, 不由得歉意地说:“抱歉, lulu, 你可以不用说……” 陆蓥一却挥手制止了他:“这件事必须得说出来,如果我们还想把卓阳带回来的话。” 旁边的李烟烟等人虽然摸不着头脑,然而此时看陆蓥一和张雪璧之间的互动也不由得面色凝重起来。陆蓥一定了定神,接着道:“当时做主接下这桩委托的人是我还有我的亲弟弟陆琢迩……”回忆随着描述暴风雪一般扑面打来, 把所有人都带回了那段久不为人知的尘封岁月之中。 十二年前 “您的委托内容我们基本已经明确了, 不过下面还要麻烦您再详细说明一下这桩委托中可能发生的风险, 这将方便我们做出危险等级评估并制定合适的方案,从而给您估算报价。”年仅十八岁的双生子一边一个坐在桌子旁边,春日的阳光从户外打进来,衬得两张肖似的脸孔格外美丽,两人对照就犹如一对美玉,熠熠生辉。 人人都道太原扬威好福气, 这一代当家主母生的一对双生子俱是人中英杰,不论相貌、才干、人品皆是万里挑一,更是年纪轻轻便办成了几件大委托,扬名江湖,不知多少镖局世家因他二人扼腕兴叹,慨叹自家时运不济。虽然美中不足是小的那个先天健康状况不佳,至今只能坐在轮椅上,可谁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便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今同道中人都一致认定,陆蓥一、陆琢迩这一对陆家双璧必然将在未来五到十年内将太原扬威带到一个新的高度,或许实现陆家四百年来无数人为之奋斗的目标——扶持太原陆重回镖局世家第一位也是指日可待。 此时见对面的女人轻蹙一双峨眉,露出为难表情,陆蓥一便轻轻将桌上散发着甜甜香气的蜜汁梅脯推过去了一些,说:“我们每个人一生中总有些事情是不便与人言的,但是为了顺利完成我们想做的事,减少未知的不安全因素,提高成功率,说比不说自然要好些。你也先别忙着决定,不如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他说着,捻起一枚蜜饯递到对面的小孩儿嘴边。那孩子已经有五岁了,看着却比实际年龄瘦小一些,而且十分胆小,从进了这间屋子开始便一直躲在他母亲的身后,只偶尔探出小脸偷看陆蓥一和陆琢迩两人。 陆蓥一这伸过来的手显然吓了他一跳,他怯怯地望着陆蓥一,一只手死死攥着他母亲的衣襟,另一只小手则时紧时松,像是挣扎着想要接过那甜甜的果子又不敢。 陆蓥一冲他笑了笑,十八岁的他正是介乎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的年纪,但他生来就长相显小,如今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五六的样子,特别是眉眼弯弯笑着的时候,着实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那小孩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伸出手一点点、一点点地移过来,然后飞快地取过那枚果脯拿在了手里。看了他母亲一眼见她不反对后,小孩迅速地将果脯塞进了嘴里。 吮吸着口中的蜜汁,小孩儿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但是下一刻他的母亲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孩的脸色便僵住了。他飞快地将梅脯吞了下去,再次躲回了他母亲的身后。 “我晓得的。”女人的声音跟她的相貌一样,带着一股淡淡的轻愁。现在已经很少能够看到这样相貌气质都十分古典的女子,这女人无论从气质还是谈吐上来看都是非富即贵的身份,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却穿着十分破旧朴素的衣裳。 “但我没有很多钱。”她却接着道。她犹豫了一阵,解开外衣,当着这一对少年的面将手伸入了内衣之中,陆蓥一和陆琢迩毕竟还是青涩少年,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都尴尬地别过了头去。事后陆蓥一曾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能再坚持那么几秒钟,如果他当时没有掉开头去,如果他当时能够看清楚女子胸口的纹身,或许他们就根本不会接这趟镖,或许那些事情就能够避免,然而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当时的陆蓥一和陆琢迩因为礼数都掉开了头,等他们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少妇已经将衣襟重新合上,而她的手上也多了一块玉牌。 “这是我身上所有的财产了,原本是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都给你们。”她说着,将那块一看便颇有年份、价值不菲的古董玉牌放到了桌上。 陆琢迩与陆蓥一面面相觑,前者道:“这位夫人,我们并不是嫌您的委托费太少,关于委托费用的计算方式我们是有一套明确的公式的,我们只是想要知道接下您这桩委托后,一路上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您看,我们要保护您和令郎的安全,那么至少我们应该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是怎样的,这样才能知道该派多少人和派什么类型的人来护送两位。” 那女子抬起脸来看了陆琢迩一眼,跟着又低下头去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见她纠结为难的样子,陆蓥一站起身道:“要不你再好好想想,刚好我们俩要到前头处理些事情,半小时后再过来。”说着,推了陆琢迩的轮椅便往外去了。 此处乃是陆家在k省的分部,对外挂的名头叫“成器保全”,这个读着有点奇怪的名字其实正来源于陆蓥一与陆琢迩的名字,玉不琢不成器,不论是琢而成型或是蓥而呈光,都是陆家兄弟要在事务中磨练自己的自勉,而这家仅有二十人的保全公司也正是陆家兄弟于十五岁那年亲手创办。 外头春光明媚,陆蓥一推着自家弟弟在公司后头的草坪上散步。这里已经接近乡下,所以并没有都市的喧嚣扰攘,更多的是宁静的田园氛围,陆蓥一当初选择此地租借办公室也是因为这里风景优美,对于陆琢迩的健康状况有好处。 陆蓥一说:“你怎么看?” 陆琢迩说:“信息太少,但她应该是碰到了个大麻烦。” 陆蓥一说:“我观察了那孩子的神态样貌,与这女的并不很相像,而且这女的看起来没有太多养育孩子的经验。这个年纪的孩子骨骼还没发育完全,十分容易弯曲,需要家长特别注意站姿坐姿,但是她并没有像一般母亲那样格外注意这点。” 陆琢迩说:“你怀疑那女的并非孩子的亲生母亲?” “是这么想过,但这孩子跟她还挺亲。”陆蓥一伸手拨开一根斜斜伸过来的柳枝,三月春风吹拂,那些柔软的绿色枝条犹如仕女轻盈的云袖一般在空中舞蹈,姿态优美舒展。 “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被收买,如果她跟孩子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孩子亲近她也不足为奇。”陆琢迩想到刚才孩子吃蜜饯前看了那女子一眼的小动作说,“不过我看这孩子虽然敬畏她,但并不害怕她反有依赖,可见她待这孩子过往现在应该都还不错。” 陆蓥一说:“那女的出身不俗如今却十分落魄,连随身带着的家传古董都要押给我们,可见确实是穷途末路,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扔下孩子不管,想来那孩子对她十分重要。” 陆琢迩拉了拉身上披着的披肩说:“恐怕这次的镖眼还是得着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陆蓥一笑道:“还是我来吧。”他绕到正面,将那块披肩重新抖落好,然后仔仔细细地给陆琢迩围上。 “谢谢啦哥!”陆琢迩伸头在陆蓥一的额头上轻轻撞了一下,像一只可爱的小鹿向最亲密的同伴撒娇。陆蓥一笑他:“跟个小孩子似的。” 陆琢迩说:“你是哥哥,我在你面前当然是小孩子啊,我有特权的。” 陆蓥一伸手就在弟弟的左脸酒窝上戳了一下,说:“好好好,哥哥给你特权,不过得有个时限,嗯,就给……一万年吧。” 陆琢迩顿时哈哈笑了起来,也只有在他这位双生兄弟面前,向来以少年老成,机敏稳重闻名的他会露出这样符合年岁的模样来。两兄弟笑闹了一阵,方才又接着讨论道:“这么看来是有人想要与她抢夺那个孩子了。” “我查了她要去的那个地址,可掌握的信息不多,只知道是在q省下面一座小城市附近的山里,那里或许有人能帮她们远遁。” “所以我们的敌人就应该是想要把那孩子抢回去的那些人,以这女子原本的身份和如今的处境来看,对方应该很有实力,恐怕跑不了富商、官员之流。” “只是富商名人倒也罢了,怕就怕对方是混黑的。” “黑道?黑道上的人我们认识的也不少,倒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对‘母子’,不过可以让景叔帮忙打听一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真的发生过,总会有点消息漏出来。”陆蓥一又道,“此地到q省的路程倒是不远,坐飞机至多也就是一个半小时,关键是两头陆路恐怕有变。” 机场安检措施严格,飞机上又是密闭空间,对方动手不易,此地是陆家地盘,虽然不是最厉害的本家所在,好歹也占点优势,算来算去整段旅途最可能生变的多半就是从下飞机到抵达目的地为止的几个小时里。 陆琢迩问:“接吗?” 陆蓥一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接吧。”两人同时开口道,而后相视一笑。 “我有种感觉,这次的case会很有分量,将来或许会成为我们山陆历史上很值得书写的一笔。”陆蓥一信心满满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陆琢迩:作者,老实说,你是不是看出我有兄弟年下的潜质,所以急着发我便当? 我:我只是觉得老卓一把年纪就跟头老虎厮混有点可怜。 卓阳:…… 小鹿:嗷! 第156章 连环扣 “那时候我自以为自己已经做了足够好的分析, 做出了足够理智的判断, 后来才发现自己简直天真得可以。”陆蓥一说道,看得出赵远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然而对着此时他的表情, 最后并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开口说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 事情也的确并没有超出我和琢迩的预期,甚至可以说, 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一些。”陆蓥一一点一点地回忆着, 把自己一生中最惨、最痛的那段记忆在此时清清楚楚、条分缕析地讲出来。 ※ “怎么样?”从沙盘上抬起头来的陆琢迩看向刚刚走进来的陆蓥一,后者的手上还端着一碗黑岑岑的药汤。 “你先把药喝了再说。”陆蓥一说着, 走到陆琢迩身边, 将药碗递给他。 “唔, 好苦啊,哥~”陆琢迩只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脸上满是孩子气的不乐意。如果换成是山陆的任何一个镖师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大跌眼镜,毕竟陆琢迩在人前可是一本正经得很, 但是在陆蓥一跟前他可以变成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子。 陆蓥一自然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 早就准备好了蜜饯在手里说:“喝完了就给你吃蜜饯哦, 我亲手做的。” 陆琢迩犹豫着左右看了看,想了又想,然后才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般捏着鼻子一股脑儿地把药全喝了下去。陆蓥一笑着塞了三颗蜜渍杏脯在他嘴里,陆琢迩嚼了一会,才终于舒展开了皱成一团的脸。 “景叔配的药怎么越来越苦了?” 陆蓥一闻言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随后才道:“良药苦口嘛,药苦点,好得快,你不是还说想等天气热点跟我一块出去旅行?” 陆琢迩咧开嘴笑了,说:“嗯,等跟完这件case我也打算暂时不接新的工作了,咱们俩好好休整一下好不好?” “当然好了。”陆蓥一点头,说,“咱们到床上去说吧。”说着便推着陆琢迩到了床边。他铺好了被褥,然后弯腰将陆琢迩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脱了自己的衣服,也钻到被窝里。 春天的气候总是早晚凉,兄弟俩窝在被窝里温暖着彼此说悄悄话。 陆琢迩说:“哥,说说萧芳那边怎么说。” 萧芳就是那名抱着孩子前来下委托的美丽少妇,虽然两兄弟已经决定了要接这件案子,但也觉得该事先沟通清楚的事情还是要沟通清楚,信息如果能够完备一点当然会更好。 陆蓥一说:“她一开始不肯说,但后来还是说出了一些东西。咱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萧芳承认了,的确有人在追踪她,想要把明明抢走。”明明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其实萧芳嘴里那个小孩就叫明,可是陆蓥一觉得管一个孩子就叫“明”似乎有点奇怪,所以默认了这孩子的小名是明明。 “原因?身份?目前情况?” 陆蓥一摇摇头,虽然知道陆琢迩提到的这三个问题是关键问题,但是萧芳嘴巴闭得死紧,就连刚才那些讯息都是他好不容易挖出来的。 陆琢迩微微皱起眉头,他在思索。 “真的有点蹊跷。”他得出结论,“利害关系咱们都已经给她说明白了,既然她也说到了有人想要抢走明明这个份上,为什么不肯再说清楚点呢?” 陆蓥一说:“我听她的口气,判断是追踪她的人来头很大,她好像怕我们完全知道了以后就不肯接这个case又或要价太高,所以一口咬死了不能再多说。当然,我也对她说了,如果你不把重要信息告诉我们,你这个case我哥那里是一定通不过的,而且就算接下来,失败的可能性也会很高。” 陆家两兄弟之所以被称为“双璧”,除了因为是一门双杰的原因以外,也因为他们俩默契得几乎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做任何事情甚至不用言语交流都能配合好,比如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再比如他们俩都能够完美地模仿对方语气神态动作,甚至在外面根据需要,他们俩可以随时互换身份。像这次为了给萧芳施加压力,陆蓥一自然就担当起了和蔼可亲的弟弟的责任,而陆琢迩就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哥哥。 “她怎么说?” “她……”陆蓥一也皱起眉头,表情与陆琢迩如出一辙,“怎么说呢,表情很淡漠,她说如果我们实在不肯接,她也不会强求,会去找别人。” “太奇怪了。” “是啊。” 萧芳的表现完全是违背常理的。她看起来是被逼迫得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会用全身家当来雇一个保镖,但是同时她又对陆蓥一提出的放弃接待的话表现得那么冷漠……这两者完全是矛盾的。 陆琢迩说:“激将法?不可能啊,她很熟悉我们吗?” 陆蓥一说:“如果她丈夫或者说情夫是道上混的,或许的确曾听说过我们。” 陆琢迩说:“你这么看?” “对。”陆蓥一思来想去,觉得萧芳和明明的来头无外乎两种,要么是某个黑帮老大的情妇与私生子,要么是某个富户人家的,总之无外乎是因为争宠或是金钱之类的原因被其他人视为不得不除的眼中钉。这两种可能足以解释萧芳养尊处优的气质与如今落魄的处境。 陆琢迩说:“我刚才把这次的路线规划了一遍,制订了两个方案,也研究了一下龙城的地形,根据我的判断,这个case的危险系数的范围应该在‘b~a-’之间,不过以防万一,我想还是把双军带上。” 所谓双军是从小陪伴陆蓥一和陆琢迩长大的一支贴身队伍再加上他们出来创业后招徕的一些精英镖师,总计二十人,几乎可以说是成器保全公司的家底也是最强战力,这支队伍哪怕放到本家的山陆保全里都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 陆蓥一说:“好,听你的。” 两人又再交换了一些意见,最后决定明天就出门。 “哥,说好了,这次一完成任务,你就要带我出去玩哦。”讨论完了正事,陆琢迩就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撒娇着要陆蓥一兑现诺言。 陆蓥一将弟弟搂在怀里,给他把被角掖好说:“那也要你的身体状况再好一点才行啊,所以你要给点力,努力加油健康起来。” “好啦,就知道说教,我最近都很乖了。” “是是是,咱们小二最乖了,现在都不怕吃药了呢。”陆蓥一笑着捏了捏陆琢迩的脸颊,两张肖似的脸彼此对笑了一下,搂抱着又松散地聊了会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陆琢迩出面回复萧芳接下委托的事情,请她签署委托书。 “接镖如交命,”陆琢迩严肃地说,“既然接下了你的委托,从这一刻起,我们成器保全上下所有人员都会为了这宗委托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还有没有什么隐瞒我们的重大事项?” 萧芳抬起脸看了陆琢迩一会,摇摇头,清楚地说:“没有。” 当天上午,成器保全十名镖师先飞一步,下午,另外十名镖师陪同陆蓥一、陆琢迩和萧芳母子坐上了飞往q省的第二班飞机。陆蓥一和一名资历比较老的镖师常于乐一左一右陪同萧芳和明明坐在一排位置上,其他八名镖师状似随意实则井然有序地散落在机舱各处,至于陆琢迩,由另一名叫作林飞的镖师陪同坐在头等舱。 陆蓥一跟陆琢迩刻意错开上了飞机,所以一般人此时绝不知道这飞机上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左前方暂无异常情况,右前方有一名可疑男子,小罗、小王已经监控起来了。”装作上厕所回来的常于乐在进入座位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给陆蓥一传递了讯息。为了保证飞机上的安全,他们特地挑选了飞机尾部的位置,以便于减少风险监控范围。 “机组人员。” “干净。”见一名空姐刚好经过,常于乐改口道,“厕所还挺干净的,可以上。” 那名空姐道:“先生,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您要是想上洗手间的话,得要抓紧时间了。” 陆蓥一道了声谢,站起身来,比了个手势:“我去看看。”常于乐心领神会。 陆蓥一往前面走了一会,果然看到小罗和小王不着痕迹地盯着一名男子。他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这名男子有问题,因为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跟机上的其他人一样在打瞌睡,但是他的身体方向却是朝着萧芳和明明的座椅方向的,这样一个姿势绝对不会让睡的人感到舒服,显然并不合理。现在,由于小罗巧妙地阻挡了他的视线,使得男人有点着急,他频频活动身体,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这么拙劣的跟踪技术?陆蓥一走近那个男人,突然伸手轻轻拍了他一下。男人顿时紧张地蹦了起来,一只手也伸到了怀里。 陆蓥一不动声色道:“先生,是不是你掉的钱?” 第88节 男人犹疑了一下才往地上看去,发现自己的座椅旁边果然掉着三百块。 “哎呀不好意思,是我的我的!”小王飞快地站起身来,从过道那头跑来,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让一些被惊动的乘客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显然他们并不相信小王是真正的失主,都认为他是个贪小便宜的人。 陆蓥一蹲下身,按住那几张钱说:“先等等。”他说,“先生,真的不是你的?” 男人的手已经从怀里伸出来了,努力摆出镇定的表情道:“不是。” 小王说:“我都说了是我的了。” 突然另有两个人闹了起来,其中一个说:“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你坐那儿,钱怎么可能掉在这儿,要我说那还是我们俩掉的钱呢!” 小王生气道:“就是我掉的,我刚才去厕所路上经过这里,你们别胡扯。” “就你上厕所,我们不上啊!” “你们!” 陆蓥一拿起钱来问:“你们到底怎么样,要不我交给空乘了。” 小王似乎有点怕那两个人,最后说:“他妈的算我倒霉。”说完转身走了。陆蓥一把那三百块给了那两人,两人也不含糊,直接就收下了。 过后陆蓥一去上了厕所,然后直接回了座位,经过小王身边的时候,小王还骂了一声:“晦气!”陆蓥一看了他一眼,回了自己的座位。 下了飞机,陆蓥一跟萧芳分开走,另一头陆琢迩那边由林飞推着接了上去,他不紧不慢地走着,过了一会走出机场大厅,拐进了一个偏僻的绿化角落,常于乐已经等在那里了:“三个人,第一个是饵,小罗已经在问了。” 陆蓥一在第一眼看到那个不对劲的男人的时候就起了疑心,后来扔钱引起骚动,很明显地发现了乘客之中还有两人不对劲,除了小王,另两名乘客自然也是他的人,配合着演了一出戏也传递出了指令。刚下飞机,陆蓥一的人就把其中一个拿下了。 正说着,小罗走了出来:“这个人知道得不多,他是个私人侦探,拿了钱负责盯梢另一个男人到下飞机为止。”他摊开手,掌心是个手机,“到达此地后就发消息到这个号码。” 旁边立刻就有个镖师上来接了,拿着去查号码来源了。 常于乐道:“连环扣?” 有一种追踪方法就如同环环相扣的绳结一般,b负责追踪a,c则负责追踪b,每一个人都只负责一部分任务,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就退出,每一个人也都只有自己那一环的讯息,这样可以确保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不会有太多的信息外露。 态度这么谨慎,但是这些负责追踪的人的技术却并不算太高明…… 陆蓥一愈发觉得这件事情有意思了,他说:“按计划进行。”几人便先后三三两两地散开,用各种方式分头完成自己的任务去了。 第157章 大枣村 在陆蓥一带着人或明或暗地奔往龙城的时候, 陆琢迩正和萧芳、明明一起坐在前往龙城的大巴上。在飞机上的时候, 陆蓥一在明,陆琢迩在暗, 此时陆蓥一由明入暗, 陆琢迩便自然由暗转明, 他们这样做便能确保两个人中始终有一个留作万一之时的后手。 如同陆蓥一身边跟着常于乐一般,陆琢迩的身边跟着林飞, 后者比前者要年轻一些, 但也是名性格稳重,经验丰富的镖师, 更难得的是他出身中医世家, 同时也是陆琢迩的私人医生, 但凡陆琢迩出门,如果没有林飞跟着,陆蓥一是不会放心的。这会儿,巴士还没到开的时候, 偌大的车厢里只有七八个乘客分散坐着, 有的在睡觉, 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打电话……但奇怪的是,除了一个老太太,剩下的全是成器保全的人。 林飞走上车来,手里拿着几杯热饮和小吃,他走到陆琢迩身边坐下, 神情自然地把东西递给他:“牛奶面包,还给你买了两个茶叶蛋。”一边说着又拿出一包花花绿绿的糖果在明明眼前晃了晃问,“小朋友,要不要吃糖啊?” 明明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那包糖又看看萧芳,又露出了那种想吃但是又不敢吃的纠结表情来。萧芳正倚着车窗望着外面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都没有反应。直到明明扯了扯她的衣袖,萧芳才像是猛然醒转过来一般,瞬间转过头来语带惊慌地道:“对不起,我……”她这有些过激的反应令所有人都愣住了,陆琢迩微微皱起眉头打量着萧芳的表情,此时她的脸色无比苍白,像是格外害怕什么东西似的。她在怕什么呢? 林飞显然有些尴尬,说:“我买了糖果,本来想问问你孩子要不要吃。” 萧芳马上低头看向明明,明明拉着她的袖管,着急道:“糖、糖……”萧芳这才微微正了脸色,恢复了之前的淡定道,“哦,快点谢谢叔叔。” 明明轻声嘟哝了句:“谢谢叔叔。”伸手就把糖果抢过来,抱到一边吃去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自闭倾向,似乎特别不爱开口讲话,难得说句话也都是含糊不清,声音还低得不行。 林飞赶紧道:“慢慢吃,别噎着了。” 明明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吃他的糖果去了,生怕有人抢了似的。 萧芳又对林飞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转过脸去又不开口说话了。 林飞坐到陆琢迩身边,而后掏出手机,自顾自地玩起来。 【群·玉不琢不成器】 fly:一切顺利,根据你们那的消息大刘已经锁死了跟踪我们的人。 大玉:萧芳怎么样? 小玉:有点不必要的紧张。 (陆琢迩想到萧芳刚才的神情,那种仿佛在恐惧什么的惊慌让他有些在意。萧芳到底在怕什么呢?明明昨天还那么淡定。她可是很快就要与接她们母子逃出生天的人接上头了,此时身边也还有他们成器的人在,怎么说都不该这么惊慌才是。) 大玉:不必要的紧张是指? 小玉:因为一些小事反应过激,我在继续观察中。你们那儿呢。 大玉:我和老常还有半个小时能到龙城,路上很顺利。 小玉:查到那个电话号码的出处没有? 老常:在l市,我已经让那边的兄弟们去查了,一有消息就会联络我们。目前来看,这次的对手似乎不是太有威胁性。 大玉、小玉:没有交镖之前,一秒也不得放松戒备。 老常、fly:是。 临时性的通话群关闭后,陆琢迩还是抓着手机在那里思考,他觉得这次的事情似乎进行得有点太顺利,让人心里不踏实。整个事件如果顺过来撸的话,那就是有一个非富即贵的人正在追踪萧芳母子,试图抢回明明或许还想灭萧芳的口,而这个人已经发现了母子俩的行踪却一直没敢轻举妄动,反而一路上十分谨慎地咬在两人后面,而与这样慎重的态度相反的是,对方找来跟踪的人素质却普遍不高,总是很容易被他们成器的人发现…… 手机微微颤动了一下,陆琢迩再次看向屏幕,这次是一个私聊。 大玉:目前为止的进展顺利未必有蹊跷…… 陆琢迩忍不住唇角上扬,他的哥哥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不知道其他双胞胎是不是也是这样,至少他们俩总是能够默契得犹如一人一般。 大玉:或许对方是想要等到接应萧芳母子的人才出面,所以暂时没动手。 小玉:但是那批跟踪者的水平…… 大玉:换个角度想,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成器水平太高,所以看他们都像小儿科。 陆琢迩愣了一下,跟着不由轻声笑了起来。他一笑起来便由冰雪美人变成了陆蓥一那般的春风绕指柔,就连旁边的明明都忍不住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半晌。 小玉:哥,我们家不姓王[开心]。 大玉:不姓王还不许卖瓜了呀,什么社会哦[鬼脸]。 陆蓥一的满嘴跑火车把陆琢迩从忧心忡忡的氛围里拖了出来。 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陆琢迩想着,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们做好充足的准备相信也不会出太大的纰漏。对,要做好准备。这么想着,陆琢迩微微松了口气,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再次在脑海里推演起在龙城排兵布阵的方式来。 ※ 陆蓥一比想象中又早了一刻钟到达“龙城站”。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子,看着破破烂烂的已经有了不少年头了。刚开始的时候,陆蓥一还有些奇怪这么小的镇子怎么会用“城”来命名,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座小镇并非“龙城”,这座小镇叫潘家镇,由于附近有一条曲曲弯弯的小河,又唤作潘家湾,潘家湾下面有个大枣村,要去“龙城”就先得到大枣村去。从潘家镇镇上到大枣村的直线距离有15公里,说远不远,说近倒也不近,比较奇怪的是,镇上居然没有去往那附近的出租车或是公车,常于乐到左近问了一圈,最后只得现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回来。 常于乐说:“镇上的人说那里路不好走,也不是什么重要地点,所以平时没车子过去,当地人都是开小摩托或是电瓶车过去,不如我们就坐这个去吧。” 陆蓥一嘴里嚼着口香糖,看起来痞里痞气的,手里却拿着手机正在飞快地用暗语给手下下达命令,让他们侦查地形的侦查地形,就地埋伏的就地埋伏,总之各自就位。最后跟陆琢迩报了平安后,陆蓥一跳上常于乐的小摩托后座道:“走吧。”小摩托发出轻轻的嗡鸣声行驶起来,不一会儿便驶出了潘家湾。 路上十分安静,出了潘家湾以后,陆蓥一所能看到的除了路就是路两侧的田地。如今正是春天,本该是播种的季节,这里的田里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陆蓥一留神看去,发现田里的土壤上还残留着烧过什么东西的痕迹,大片的焦黑横亘在春日的暖阳下,带着点阴森森的感觉。是烧麦秸的痕迹吗?但是现在的季节明显不对啊。 陆蓥一又看向路上,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路上除了他们竟然真的一个人也没有,而这完全不可能是因为什么道路不好的原因,因为通往大枣村的道路十分之平坦,甚至让陆蓥一有种自己是不是正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感觉——这里的道路浇筑得太好了,即便是用国家标准来检验恐怕也挑不出丝毫的毛病。陆蓥一因为公事的原因去过一些小城市,知道那里的公路由于经费问题常常修得坑坑洼洼的,肉眼看或许也光鲜亮丽,但是一旦车子开上去,只要一加速度,那轮胎都是蹦的,可是这条路没有,这是一条用肉眼看铺设得十分扎实匀致,车子开在上面也丝毫感觉不到颠簸的相当不错的公路。 潘家湾的人为什么要说这里的路不好使呢? 还没等陆蓥一想出个名堂来,远远的,便能看到大枣村的标志了,那是一棵根深叶茂,十分粗壮的枣树,普通的枣木一般能长到十米左右,这一棵恐怕得有十五六米,也就是相当于一幢六层公房的高度,最令人感到震惊的是这竟然是一棵雷劈枣,不知哪年哪月,那枣树经了雷电之气的洗伐,虽则死里逃生,可粗壮的树干却宛如被天上来的利斧一劈为二,几乎直裂到树根,树的一半已经彻底焦黑枯死,伸出去的枝桠宛如被烧焦的人类躯干般高举向天,大声呐喊,情景光怪陆离,令人毛骨悚然,而另一半的树枝树叶却郁郁葱葱,正在阳光之下随风轻轻摇曳。 第158章 龙城 陆琢迩现在也坐上了前往大枣村的车, 他比陆蓥一晚了差不多一小时, 才抵达了潘家湾,究其原因是半路上萧芳那里出了点事。 并不是有什么人追了上来, 与陆琢迩的人发生了打斗, 恰恰相反, 从机场到潘家湾的一路都风平浪静,顺利得不可思议。结合陆蓥一和他自己撒出去的伙计们的回报, 据说在出机场的刚开始还有一个人跟着他们, 但这个人在他们上了巴士以后便自行离去了,自此, 再也没有出现过明显的跟踪者。 不合逻辑。与陆蓥一的乐观不同, 陆琢迩或许是因为身体原因, 思维向来要更缜密,办事也向来更谨慎一些。那些水平不高的追踪者,连环扣的追踪方式,以及现在失去了踪影的追踪人员都让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陆琢迩坐在车上一遍遍地推演自己早就拟定好的龙城行动方案, 把每一个角角落落的细节都考虑进去了, 按理说, 这个方案基本可以算是万无一失,但是与过去的胸有成竹不同,陆琢迩此时觉得自己的心口凉飕飕的,就像是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小窟窿,外表看不出,但是当风吹过, 便会引起阵阵心悸。 没事的,不要自己吓唬自己!陆琢迩对自己说道。有经验的镖师往往会有一种近乎未卜先知一般的直觉,如果这么想的话,陆琢迩此时该做的就是叫停整次行动,赔付萧芳母子违约金,然后带着陆蓥一和成器的所有人离开这里。只要此时回去,他们的人身安全自然得到保障,但是成器也好,他们兄弟俩也好甚至是山陆的面子便会就此失去,而萧芳母子原本有的希望或许也会成为泡影。然而继续跟下去会怎样呢?谁也不知道将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此次他们兄弟俩可是把成器所有的宝贵“资源”都带了出来,一旦出事,后果不可预计,两者相权……真的要继续跟下去吗? 就在陆琢迩举棋不定,想着要不要联系陆蓥一再次考虑一下这次行动的可执行性的时候,林飞突然大吼了一声:“你要干什么!”随后人飞快地冲了出去。 大巴已经再次启动起来,陆琢迩吃惊地看向冲到窗口焦急张望的林飞,随后他跑到车门边大喊道:“停车!快停车!” 大巴的驾驶员是一名个子矮小的中年男子,陆琢迩上车的时候注意过这个人,他长着一张木讷到好像僵尸一样的脸孔,整张脸上看不到一点生气,此时任凭林飞如何心急火燎,他还是稳稳地踩着油门。 “我让你停车听到没有!”林飞火了,冲过去大骂道。 陆琢迩此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一开始坐在车上的那名老太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在上一站下的车,而萧芳……竟然也不见了。陆琢迩震惊地看着一旁打开的车窗。这辆大巴还是那种老式的硬木板座椅公交车,所以车窗可以打开,本来陆琢迩不建议萧芳坐在那里,怕有危险,但是在萧芳的一再坚持下只得放弃,而此时本来靠窗的位置上,已经只剩下了明明一个。 “你妈妈……” 明明指着窗口:“她从这里跳出去了。”小孩子回答得很清楚,陆琢迩不由得愣了一下,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听清楚明明的嗓音。怎么说呢?有一些奇怪,像是哑了似的。 林飞不知何时抢到了大巴的控制权,车子终于在路上慢慢停了下来。林飞迅速跳下车,往后追去,另外两个手下看了陆琢迩一眼,见陆琢迩微微点了头才道:“我们也去帮忙,把小孩子扔下像个什么事!”说着,也跟了下去。 车上的乘客很快只剩下了陆琢迩、明明以及陆琢迩的另外一个手下,陆琢迩推着轮椅来到司机身边说:“师傅,麻烦你等一下,那个小孩的妈妈可能这里有点……”他指了指脑袋,“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陆琢迩塞了一百块过去,那个司机低头看了一眼,不发一言地把钱收下了,车子就这么停在了路边。 这时候已经临近中午,通往潘家湾的道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来往车辆,陆蓥一瞧见有个妇女背后背着个背篓在路边行走,背篓里装着个娃娃,娃娃手里抓着个什么东西正在玩耍。这本该是十分温馨的一幕,可是陆琢迩却越瞧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等等!陆琢迩猛然一愣,那孩子抓在手里的玩具是什么,是烧焦了的树枝?可是烧焦的树枝前端会有五根分叉吗,还是……人的手? 陆琢迩再度往前看去,那背着孩子的妇女却已经不见了,一旁的田地里隐约可以看到绿叶中辟开了一条曲线,似乎是有个人正在田中行走。 看错了吧,一定是看错了,那怎么可能是人的手,再说哪个父母会让小孩子玩那个?陆琢迩暗暗摇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脑袋也一阵阵的刺痛。 “你刚才到底是在做什么!”林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看来是找到人回来了。果然,过了没多会,陆琢迩便看到林飞带着萧芳,还有另外两名手下重新登上了公车。 林飞还在絮叨:“你这样很容易出事的,万一被车撞了怎么办?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事情你不会说啊?”而萧芳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看到陆琢迩。 陆琢迩恰巧转动了轮椅对住了萧芳,在一瞬间,陆琢迩发现萧芳总是含着忧愁的眼睛里忽然燃起了火花,像是有什么东西经过了多时的积攒和压迫,在这一刻终于憋不住,即将要爆发。萧芳的嘴唇动了,然而在她快要吐露音节之前,另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芳子,是芳子吗?” 一瞬间,萧芳浑身僵硬,宛如遭到雷击一般。 怎么回事?她到底是怎么了?刚才又是谁在说话?还没等陆琢迩想明白,萧芳已经闭上嘴,这一次连忧愁都没有了,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 陆琢迩使了个眼色,林飞借着转身的姿势巧妙地把萧芳挡在身后,车门外面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臂弯里挎着个篮子,伸着脑袋看:“芳子?芳子,是我呀,你王大姐。” 林飞以戒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女人,她却自来熟地爬上车,伸手就想拨开林飞。林飞一皱眉,正要动手,萧芳却终于开了口:“是我,王大姐。”声音幽幽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 陆蓥一爬上半山腰,向下看去,随后又向上看去。 下面是一座小村庄,大概有二十来户人家,向上则又是一座村庄,暂时看不清多大规模。常于乐正在一旁骂骂咧咧地打电话:“听不清!你再大声点,什么?人?死了?” 陆蓥一惊讶地看向他,常于乐冲他比了个手势,往下面走去,一面来回地找着位置,想要找个信号好的地方。陆蓥一决定暂时不管他,而是细细地琢磨起眼下他们的处境来。 目前来看,事情顺利得出乎他们意料。这趟镖,不算他和陆琢迩,成器保全一共出动了二十个人,十个跟着陆琢迩,十个跟着他,一路上除了林飞和常于乐是贴身保镖,贴身跟随着他们兄弟俩,剩下十八个人分成了六个小组,两个小组隐藏在暗处,两个小组分散在他们俩周围,另外两个小组为机动人员,见机行事。目前,他和陆琢迩两边都已经抵达和即将抵达龙城,他们的人干掉了总计五个跟踪人员,己方折损为零。眼看着还有个十多分钟,这桩case应该就可以顺利完成,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踏实呢? 是因为他方才发现大枣村有两个,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吗? 第89节 还是因为这一路上实在太顺利的缘故? 陆蓥一心想,事情顺利本是好事,哪有盼着自个儿出事的呢?可是……想是这么想,陆蓥一的眉头却并没有松开,大概是处于一种近乎直觉的玄妙的感受,陆蓥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正想着,常于乐挂断电话,攀着岩石,爬了上来。 “是l市兄弟来的电话。”常于乐说,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困惑。这位老镖师从头一次出镖算起,至今已经从业二十余年,大风大浪都见识过,向来都以沉着稳重出名,很难得会看到他有这样的表情,因此陆蓥一不由得警惕起来,问:“怎么了?” 常于乐说:“我们在机场抓到那个私家侦探的上线电话来源查到了,但是……那个号码现在在警方掌控中。” “警察?” “那边的兄弟已经去找了我们在警方的人,才知道原号主已经死了。” 死了……陆蓥一心中警铃大作:“怎么死的?原号主是谁?跟萧芳有什么关系?” 常于乐遗憾地摇了摇头:“这里信号太差了,我实在是听不清。也是奇了怪了,无线电对讲机也没有用,难道是坏了?” 陆蓥一他们带在身边的对讲机可都是实打实的好货,好几万一个,本市范围内信号基本都能覆盖到,到了此地却满是噪音,什么也听不清。 常于乐说:“我让他们发短信过来试试,也许过一会能收到。” 陆蓥一站起身来,他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因而吩咐道:“通知一组二组三组埋伏在下村周围准备接应,四组乔装打扮混入下村保护琢迩,五组去l市走一趟拿消息,六组仍然在潘家湾潜伏待命,我们俩去上村探一探究竟。” 第159章 分头行动 十七分钟后, 陆琢迩和林飞等人终于抵达了大枣村。 似乎是托半路上来的那位王大姐的“福”, 萧芳再也没有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后半程在车上她都十分安静, 安静得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明明依偎在她怀里, 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手掌, 大概是害怕她会再扔下自己跑掉。巴士停靠在潘家湾唯一的车站后,林飞踅摸了半天, 才找到一家人家租了一辆那种拉客的三轮摩托车, 自己骑车将几人送去大枣村。 潘家湾的人看到明明母子的时候脸色有不同程度的微妙变化,陆琢迩发现了, 暗中吩咐了人去查, 但是直到他抵达大枣村为止, 都没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此时,镌刻着大枣村三个字的牌楼已经近在眼前了。 与想象中不同,这是一座建筑簇新的新村子,看起来就是那种挺典型的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 村民们发家致富后集体翻修的小洋房。村子里人口不多, 不过二十来户, 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村里配套有各种生活设施,连桌球房网吧都有,基本可以满足一切基础需要。 眼见着三轮摩托停在了大枣村门口,一般的镖师队伍或许会松一口气, 然而成器保全的镖师们却更显得谨慎起来,只因他们历来接受的教育都是越接近终点越是要小心,因为黎明前往往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给予他们致命一击,更何况,他们现在到达的只是大枣村而非龙城,龙城还在附近的山里。 林飞停了车,先将萧芳和明明扶下车,然后才将陆琢迩抱下来,放到自动轮椅上。陆琢迩留神打量着萧芳的脸色,然而此时她的脸就像是刷上了一层浆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陆琢迩因为这个转变,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看了看手表说:“萧女士,您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了八成,接下来我们要准备去龙城,请问与您联系过接应您的人此时到了没有?” 萧芳闻言,慢慢转过头来,然后摇了摇头。 “没消息?”陆琢迩疑惑道。 萧芳说:“没有接应的人。” 没有接应的人?陆琢迩和林飞面面相觑,林飞似乎想问什么,但被陆琢迩压下了,陆琢迩道:“那我们现在就送您去龙城吧,等到了那边,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萧芳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了一个好似讥讽的笑容。陆琢迩觉得自己好像听到这女人在说,完成不完成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确信自己只是想象而已。 萧芳说:“好呀。”伸手拉住了一旁的明明。 一阵音乐声响起,林飞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说:“抱歉,我先接个电话。”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潜伏在暗处机动的镖师负责陆琢迩的安全才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喂,我是,对,我正在外地出差,吃饭……”他说着好似很平常的话语,但是成器的人能听得懂那是交织着暗语的讯息传递。 人已全部调动……大枣村分上下村……龙城在山中……还未……找到,已去上村探查……不要轻举妄动。林飞寒暄完最后几句,走回来道:“不好意思我那哥儿们特爱唠叨,都说了在出差了,还说个不停,让你们久等了。” 萧芳微微笑了笑说:“没关系,都到了这里了,不差这点时间。”又问陆琢迩,“陆先生,我们是现在出发吗?” 陆琢迩改了主意,说:“不急,我看已经下午了,飞机上也没好好吃过什么,既然你没跟人约定时间,不如我们先吃个饭再进山。” 萧芳看了一眼明明,而后转过头来说:“我没什么意见。” 几人便一起进入了大枣村,找了个农家乐。农家乐的老板是个胖墩墩的中年妇女,见到有客人来了,十分殷勤,又是推销自己家的走地鸡又是推销土特产:“对了,这山上还有座叫龙城的古城,历史古迹,你们可来对了,现在去看是最好的时候。” 陆琢迩一边看着塑封起来的菜单一边道:“什么年代的古迹,那里都有些什么?” 中年妇女乐呵呵地道:“好像是唐朝还是啥朝代的,反正传说是什么出过龙的地方,叫……对了,叫龙穴,后来就请什么大师盖了座城取名龙城,俺们小时候常常去玩呢。” 陆琢迩把菜单翻过去,像是随口问道:“听说上头还有个村子?” 中年妇女愣了一愣,而后才道:“哎呀,您这不是第一次来了吧?是啊,上头有个老村,俺们这儿是新村,老人们不习惯住这种新房子,也舍不得地,所以还住在那儿,像我这样年轻点的就都下来了,再小的就去潘家湾那边读书啥的,也有去省里打工的。” 陆琢迩放下菜单,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中年妇女道:“大姐,去龙城怎么走,要注意什么吗?” 中年妇女满面笑容:“回头我给你们画个图,很好找的。注意?能有啥注意的,走山路小心点,别随便捡野菌子吃,就那些。龙城很安全的,政府说了,过两年就要把龙城开发出来,到时候你们再来玩就没现在这么清静咯,不过你这样子……”显然是注意到了陆琢迩腿的问题。 陆琢迩笑道:“我就是来散散心,主要是他们想去。”他说,“大姐,给我们来十个馒头就好了,顺便问一下,能借你们家厨房用一下吗?” 镖师这一行行走陌生的地方是最为注意的,既不住野店也不会随便吃不明来路的东西,陆家的人把这个传统维持得很好。见那个老板有些不高兴,林飞立即塞了点钱给对方,那边的脸色才重新好看起来。林飞在后厨准备的时候,萧芳陪着明明在看一本小人书,陆琢迩则拿着手机在看。这里的信号不是太好,短信发出去好半天才提示个成功,更不用说是使用网络的微信了,这显然是个十分危险的不可控因素。陆琢迩此时还不知道成器特意配备的无线电对讲机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干扰,不然一定会发现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此时的他仍然只是以为那位追着萧芳母子的达官贵人是自己这边最大的威胁。 吃过迟到的午饭又等了一阵,陆琢迩始终没有等来陆蓥一的消息,眼看着天却变色了,乌云覆盖了天宇,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这种山野之地,一旦下起雨来,可就难走了,陆琢迩思索再思索,终于还是只能拿主意,即刻进山。 林飞道:“二老板,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就行,我刚在村里跟四组的人接上头了,他们会负责保护你,我带两组人上去,不会有事,万一有什么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陆琢迩思索着这也是个好办法,因而道:“那你多加小心,把人送到就下来,让我哥也下来,别的我们不要多管,这件委托就到此为止。”陆琢迩心里七上八下,时间越是推移,他越觉得这里处处透着诡异,明明是一派和平安宁的景象,却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林飞点点头:“放心,包在我身上。” 陆琢迩将他和萧芳母子送到村口说:“萧女士和明明就交给你了,万一碰到什么,记住一点,这世上没什么是不能商量不能谈的,吃点亏没什么。”还有半句话,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却没有说出口。陆琢迩看向萧芳母子,明明低着头还在看那本小人书,萧芳则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大山,神情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别瞎想。陆琢迩制止了自己胡乱组织的想象力说:“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林飞冲着他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带着人出发了。 林飞,时年二十八岁,中医世家出身,成器最早招进来的一批员工中的骨干,性格粗中有细,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有一名相恋多年的女友,已经见过家长,预备明年国庆就结婚,而这是他留在陆琢迩印象里最后、最鲜活的一面。当陆琢迩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瞳孔已经放大,脸上最后留下的是不敢置信的惊恐表情,后脑勺被砸得粉碎,倒在肮脏的泥坑里,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这个时候,陆蓥一和常于乐已经摸进了山间的那所村庄。和下面的大枣村相比,这座村子要老得多,充满了一种被岁月狠狠洗刷过的沧桑落魄感,然而奇怪的是,比起那座现代化的大枣村,这座古老的村子却给人一种更为平和的感觉,一种叫做人间烟火气的味道。陆蓥一想,是的,比起下面,这里似乎更有一种“有人住过”的感觉。 他和常于乐兵分两路,小心翼翼地分头搜索,但是很快发现这里似乎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活人。这座村子要比下面那所村子更大一些,有着四十户左右的人家,也就是说至少曾经有过一百来个人居住在这里。村里的房子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前半叶的,屋子里没有自来水,但是有自行车、电灯泡之类的东西,他还在一栋最大的房子里看到了一台很小的老式彩电。这简直不可思议,明明下面那座村子里已经有了网吧,这里却还被时光凝固在过去某个阶段。陆蓥一看到生锈的窗上糊着一张明星月历,可惜表示日期的部分已经被撕掉,剩下的明星也因为常年被油烟薰着,只能看到一张黑惨惨的脸。 陆蓥一一户一户搜过去,房子里的东西都还在,有些人家还晾着衣服,然而经过常年风吹日晒,那些东西都已经成了破布,有些人家里的米缸里还有米,但是早已发霉,还有一户人家的桌上摆着几碗已经看不出内容物的菜,但是没有一户人家里有人。陆蓥一揭开水缸,就连青苔都已经干死了,这里似乎已经荒废了许久。村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座废村在这里? 常于乐很快从另一头出现,招呼陆蓥一过去:“总镖头,你看这里。” 陆蓥一跟着他钻入了一户人家,从那户人家的后窗看出去,陆蓥一看到了一条山道,再往上看,若隐若现可以看到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耸立在丛林之中。那是龙城?正在这时,陆蓥一忽而竖起耳朵,然后飞快地趴在地上听了一会:“有人来了。”他对常于乐做了个手势,两人敏捷地跳出窗去,分头躲到了这户人家后院的死角中。不一会儿,陆蓥一听到了有至少五六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第160章 迟了一步 “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啊, 我们是龙城景区管理所的。” 常于乐向陆蓥一投来征询的眼光, 陆蓥一摇了摇头。两人反而把身体更伏低了一点。 “听到了吗,有人在吗?我们是景区管理人员, 马上就要下雨了, 这里不安全, 请你们尽快跟我们下山。” 陆蓥一看了一眼天空,乌云时聚时散, 风变大了, 确实是要下暴雨的征兆。春季冻土消融,遇上一场春雷雨, 的确有形成泥石流的可能。陆蓥一正要起身, 忽而又停住了, 这些人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还是说,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别的客人,不、不可能,他和常于乐已经找了一圈, 整个村子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更何况他们在上山之前明明没有知会过任何人, 就连下面的大枣村也没有进去特地露过面——为着就是要给陆琢迩那边留个空。再说了,这些人怎么就能知道现在在这个村子里的人数……是复数? 越是思考,陆蓥一的不祥预感就越是浓重,太阳穴一个劲地跳,简直像是有只惊慌失措的兔子想要挣脱桎梏,跳出他的脑袋, 落荒而逃。陆蓥一静静地蹲伏在阴影中,惯用的双锥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袖管之中滑出,落在了他的手指间,那一头常于乐的手也已经摸到了他的西装内袋之中。太平盛世,即便是走江湖的也不会常年带枪在身边,这一回成器保全全体出动,还是因为陆蓥一和陆琢迩两人同时产生的一点预感,才动用了枪支这种武器。说玄乎点,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最后一个提示,再说玄乎点,即便已经给了提示,如果从结局倒推回去看,或许陆琢迩后来的死大概真的是天意。 陆蓥一竖起耳朵,习武人独有的敏锐听觉帮助他分辨着此时在这个孤村里行动的人的数量。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人,不,八个人,还有一个很谨慎地隐藏在前七个人的脚步中。陆蓥一想着,即便是景区管理所的人来通知游客下山,也用不着这么多人,而且那些人的脚步稳健,节奏十分整齐,更不用说那隐藏着的第八个所包含的险恶用意了。陆蓥一冲着常于乐比了个“八”的手势,常于乐微微一愕,然后点了点头。 那些人似乎见骗术无用,开始散开在村子里四处找寻起来。一户一户人家的门被打开,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不时有人汇报情况,这儿没有,那儿也没有。整座村子也就是巴掌大那么一块地,陆蓥一进来前注意观察过地形,村头村尾一堵,绝难插翅,除非……陆蓥一回头看向那条隐在密林中的山道,山道曲曲弯弯,时不时就一头扎进茂密绿色之中消失不见,等到下一次再出现的时候则往往拐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上面那座建筑便是当地人称之为龙城的地方,据说是什么古代遗迹,原先是一座军事要寨,抗日战争时期还被土匪占过,再后来解放以后土匪被一锅端了,那地儿就一直荒废在那儿,也没什么人上去。 常于乐在一旁比划着手势,问陆蓥一是正面杠还是怎样,陆蓥一思索片刻,做了个撤的手势。这批人动机不明,人多势众,就算陆蓥一和常于乐都是能以一当十经验丰富的镖师,也并不想硬碰硬地胡乱冒死上,更何况他总觉得萧芳和明明两母子这桩委托背后还有什么事情是没弄明白的,不能这么早就把自己置于被动境地。 常于乐理解了陆蓥一的手势,小心而迅速地向后撤退。他和陆蓥一分据了这户人家后院的两个角落。说是后院,其实就是用木桩自己拦起来的一块空地,经年累月,后院的围栏已经稀稀落落倒了一小片,木头烂在地里,成了个垫脚的板。本来应该是常于乐掩护陆蓥一先走,但陆蓥一离那个口子比较远,所以示意常于乐先离开,自己则慢慢倒退着往后走,走到一半的时候,陆蓥一忽然听到常于乐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敏锐地摆出防守姿势转身,却见常于乐正脸色发白地愣在那里。常于乐的一只耳朵上扣着他们行动时候互通讯息的耳机,这玩意之前在这里一直时断时续不太好使,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儿似乎恰巧连上了,让常于乐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内容。 陆蓥一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似乎在往这栋屋子来,飞快地走过去轻推了常于乐一下,这位老镖师才似乎从那种魔怔的状态里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而复杂的表情,像是不可思议、动摇、混乱、慌张等等的综合体,他对陆蓥一做了个手势。 回去?陆蓥一愣住了,常于乐居然让他回去?眼下那群搜村的人估计已经将这村里大半房屋都清理过一遍了,这栋房子因为在挺偏僻的一个角落,所以刚刚没轮到,但是现在必然成了所有人的目标,而常于乐居然让他回去?陆蓥一满腹疑问,然而此时并不敢发声,生怕引来什么追兵,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变故发生了,极为突然的,陆蓥一发现,就在自己眼前,在坏掉的围栏木板下方,赫然出现了一张脸,一张烂得只剩下了腐肉和骨架的人脸。 ※ 外面天色阴沉,隐隐有闷雷在山巅滚动。 跟大都市相比,山中的雷雨天显然要威势更大也更骇人。外头的天色很快就黑得像是晚上了,风刮过来,吹得这小农家乐的窗户“哐哐”作响,陆琢迩看了一眼表,距离林飞送萧芳母子上龙城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小时,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短。如果按照这座山的高度来算,普通人爬到所谓龙城的位置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那么来回就是三个小时,考虑到明明是个小孩子,萧芳又是个女人,时间上再放宽一点,三个半小时应该差不多了,现在已经超出了半小时,林飞怎么还没回来? 林飞临走之前带走了一组二组的人,目前大枣村里四组乔装而成的驴友和普通游客还在,能够机动的只有三组,陆琢迩思索着应不应当把三组派出去找人。农家乐的老板娘给他们张罗完了一顿中饭——其实也就是提供了点灶具和馒头,然后上了点茶就自去忙去了,陆琢迩装作喝了一口茶的样子,其实并没有沾唇,他看着她打扫喂鸡,觉得这女人每样事情都做得很顺手,似乎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他就是放不下心来。总觉得、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这桩看似普通的委托之中仿佛隐藏着极深的东西,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泊底下或许就隐藏着什么怪兽! 雨下起来以后,四组的两名镖师也来到了这间农家乐,装出因为大雨不得不暂留的模样,正在另一桌高谈阔论,眼神却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外头的雨唰唰地下着,老板娘还在忙忙碌碌,她已经扫过了地,抹过了桌椅,喂过了鸡,在大堂里点了驱蚊虫的香,现在正在外头切肉,也不知道打算做什么菜。剁骨头刀“当当”地敲击着砧板,发出叫人起鸡皮疙瘩的动静。 陆琢迩看向自己的手机,上头显示的信号更弱了,不论是林飞还是陆蓥一还是派去l市的五组都没有人给他任何联系。陆琢迩有点坐不住了,他看向外面,决定调动三组行动,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很快跌坐在轮椅上,眼前一片昏黑,感到自己四肢无力,他在飞快地失去对自身的控制力。周围好像有些响动,不知道是不是四组的人发现他的情况不对想要过来查看弄出来的又或是别的什么人弄出来的,他在最后一刻,抓着手机,在一片黑暗中努力地想要输入信息,向自己的同胞兄长示警…… “有鬼,走……” 回忆十多年前的往事,一切都没有因为时间而褪色,反而经过了一天又一天在脑内的反复演绎,已经达到了无可比拟的鲜明。就像是色彩饱和度调节得太高的画面,每一帧每一个部分都呈现出一种叫人心惊肉跳的明艳。 陆蓥一苦笑了一下:“当时我和常于乐正处于进退维艰的境地,常于乐收到了市里兄弟们发来的消息,我们才知道,跟踪萧芳和明的人,也就是那些私家侦探的雇佣者其实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餐饮店老板,一个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和特殊之处的中年男子。”陆蓥一看着前方那栋有着高耸围墙的建筑,如今想到那一天的一切还是忍不住浑身战抖,并不是害怕,而是刻骨的仇恨数年如一日难以安歇地在叫嚣。 “萧芳有问题。”李烟烟做出了判断,“她应该是被什么人控制住了,所以在潘家湾那辆大巴上想逃走,不幸的是,被人逮回来了。” “那个王大姐。”房立文也并不笨。 “萧芳不可能是完全无辜的,”赵远却要想得更曲折点,“看起来,我觉得她更像是……” “更像一个诱饵。”张雪璧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她的所谓委托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钓鱼的诱饵,我猜她身边肯定有监视者。” “监视者?”众人面面相觑。 “难道是……明明?”里奥生活的国度里有很多残酷的童谣,在西方人眼中,儿童是天真和残酷的矛盾统一体,这样猜测,虽然有些令人难以接受,逻辑上却未必有问题。 陆蓥一闭了闭眼睛:“你说对了,明并不是个小孩子,他是个侏儒,而且是萧芳的法定丈夫。” 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蓥一说:“真相说穿了其实十分简单,我们生活在大都市的人或许无法想象,但是你们如果看新闻就会知道很多穷乡僻壤基本就是法外之地,尤其深山之中有自己的一套运作体系,宗族、村庄、血亲,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在那里每个人都要依附同一个势力依据同一个准则来生活,小团体不允许有任何的‘背叛者’,所以那些被拐卖进大山的女人根本逃不出去,她们被整个村的人监视着,甚至连当地的警察或许都无能为力。这还是基础的,再往上升级呢,村子如果成了组织,有了领头人,甚至成为了……” “邪……教……”赵远打了个寒战。 陆蓥一说:“龙城里的那群人手里控制着儿童和女人,然后把她们派出去,让她们做诱饵,定期带回金钱、劳动力等等,不听话的、想告密的就成了上村里的枯骨。萧芳在来见我和琢迩之前跟那个餐饮店老板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她自称自己是家道中落出来讨生活的,那个餐饮店老板是个老实人,对她一见钟情,两人亦友亦情人地生活在一起,萧芳可能是真的动了心,想要脱离那个组织,直到有一天明出现了,他声称是来找自己妈妈的,餐饮店老板不疑有他的收留了他,然后某天清晨,萧芳和明便一起失踪了。餐饮店老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萧芳只给他留了三个字:别找我。他不甘心,所以卖了店,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到处寻找萧芳,甚至请了很多私家侦探,这就是那些跟踪萧芳的蹩脚跟踪者的来历。” 本以为是敌人的其实不过是受人之托的追寻者,而所谓的连环扣有一部分是因为小老板确实隐隐触碰到了那座大山里的黑影的边缘,这也是他死于非命的原因,那些人在城市里也有爪牙,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们来自另一拨人。 “还有别的人也在盯着萧芳,萧芳手里的受害者不止餐饮店小老板一个。”陆蓥一说,“萧芳找我们护送她和明回去,其实就是让我们替她避开这群人。老常当时也是收到了五组在l市打探出来的消息担心……”他顿了顿,“担心琢迩那边出事才通知我尽快下山,然而,我们还是晚了一步。”说到这里,陆蓥一的眼睛里满是哀伤。 第161章 回忆 陆蓥一望着远处如同堡垒一般的建筑, 死死捏紧拳头。那之后发生的一切是他人生迄今为止最为黑暗的记忆。 “我和老常在那座空村里和那些人狭路相逢, 当时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萧芳和明的身份, 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 我们根本没有想到, 那些人手里竟然有枪!”陆蓥一淡淡地说着,神情平静, 仿佛说得并不是自己的事, 只有浑身绷紧的肌肉泄露了他此时心底真实的想法。 “不管发生了什么,至少要逃回去才能从长计议。我和老常便利用地形和那些人展开了搏斗, 混乱中, 我们受了点轻伤后逃进了山林, 结果在那里不慎踩到了空穴,跌落山坡。那些家伙以为我们死了,对着下面扫了一通乱枪后就走了,等到我醒来的时候, 才发现我和老常都掉在一个深坑里, 身上盖着的、周围堆着的到处都是……死尸, 非正常死亡的死尸。”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陆蓥一,为了这个在和平年代简直天方夜谭一般的真事。 “死尸?”赵远喑哑着嗓音问,“多少……死尸?” “很多,陈年的骨骸至少有四、五十具,还有不少不知多少年前的白骨,有穿着当地村民服装的, 有穿着好几十年前的旧军装的,也有穿着驴友装备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新鲜的则是我们成器的人。”时至如今,陆蓥一只要闭上眼睛仍能回忆起那天的所见所闻和听到的一切,枪声、打斗声、骨骼断折血液喷溅的声音,还有让人怎么洗都仿佛洗不干净的同伴的血的气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他和常于乐在那个深坑里找到了林飞的尸体,在不久前他明明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跟他们聊天的时候曾提到自己马上就要回老家结婚,今后想少出外勤,而没过多久,他却成了一堆没有生命无悲无喜的蛋白质。 “林飞死了,我们在坑里还挖出了三具一组、二组镖师的尸体,所以推断两组应该逃出去了三个人。尽管折损了人手,我当时还是没意识到情况到底有多么严重和糟糕,或者说我以为我以为的就是现实了,现在想想……”陆蓥一摇了摇头,“年少轻狂。当时天上下起了暴雨,我和老常拼死爬出了那个深坑,借着大雨的掩护打算下山去大枣村找琢迩,结果在路上却碰到了三组和一、二组剩下的六名镖师,他们告诉我,大枣村也有埋伏的对手,琢迩已经被带走了,四组的人为了救他全军覆没,三组险些也全折了,是正好碰上往山下赶的一、二组的人才联手击毙了敌人,逃了出来。” 第90节 “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傻,尽管发现对方退走的方向是龙城,却仍然以为是追着萧芳的追兵终于赶到,探出了獠牙,我还以为琢迩被抓走是因为对方迁怒于我们,以及为了永绝后患,想要把我们这拨剩下的人引出去,我甚至以为对方还不知道‘陆总镖头’有两个。所以我听了以后的最先反应就是,我们得主动找上门去解决这件事。我派了一名镖师去联系在潘家湾待命的六组让他们马上赶过来,同时通知远在l市的五组跟山陆本家取得联系后也前来支援我们,而我自己则和老常一起,带着那五名镖师打算先摸到龙城去了解一下情况。” “借着大雨的掩护,我们五个人费了一些波折终于摸进了龙城,我们找到了一条看起来许久不用的荒废的小路,当时我满心以为自己运气够好……”陆蓥一顿了顿,随后道,“进去以后,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龙城里面竟然完完全全是一个军事基地的样子,城里的地形相当复杂,有很多掩体和各种各样的保护设施,至少有超过一百个人在那里生活,荷枪实弹的士兵四处巡逻,没有权利的女人、被骗来的男人则像牲畜一般被圈养,每天要重复做大量的劳动。当时我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这种像电影故事里一般的情节即便我从小在镖路讨生活也从来没有见识过。我当时开始觉得不妙,萧芳到底招惹上了什么样的人?我跟老常说,行动一定要快,我们等不及援兵了,必须靠自己尽快把琢迩他们找出来,再多耽搁一秒钟,谁也不知道危险指数将会怎么增加。” “老常同意了我的意见,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各自带了几名镖师,分头搜索基地,试图找到琢迩被关押的地方。这一路上我经过了这个基地的数个区域,看到了很多不可置信的东西。”陆蓥一说,“很多……按照现在的说法,那里的一切都像是魔幻电影里的东西,骇人听闻,匪夷所思,不论是那些奴隶一样生活的人,还是那些几乎是成编制的军队,还有那些可怕的刑罚以及生活方式,我当时隐隐觉得这个地方可能没那么简单。” “l市是个三线城市,大枣村虽然是偏僻乡下,但也不能算是跟外界断了联系的孤岛,这个基地能够存在恐怕……”赵远看向自己的同伴们,大家显然都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恐怕上面有人。 陆蓥一说:“当天傍晚,我终于找到了看押琢迩的房间,那时候他除了被人看守着还没受多少苦……”他说到这里,呼吸沉重,身体剧烈颤抖,似乎要说不下去了。 “老板,要不……” 陆蓥一摆摆手:“让我说下去。”他说,“我的人引开了他门口的守卫,我趁机溜进去。想要带他走,我当时想过了,如果我们能够顺利的逃出去,我是会想办法把相关情况反映上去,看看能不能把这个窝点端掉的,然后琢迩告诉了我萧芳的处境,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他试图说服我想办法把这里的人都带出去。” “不可能。”里奥反驳道,虽然他平时看起来宝里宝气,半点正经没有,在专业上还是十分有见地和能力的,“你们一共只有八个人,小陆先生的腿脚又不好,怎么可能把所有人都带出去,这个决定太不理智了。” “我也知道不理智,”陆蓥一说,“但是如果我告诉你那些被抓来的人马上就要死了呢?” 所有人都愣住了,里奥说:“你是说……” 陆蓥一道:“事后我曾经无数次地在梦里希望当初的自己能够改掉那个主意,不要被琢迩说服,但是当我知道两个小时后那些犯罪分子就要举行他们的盛大节日,那些被抓来的人,所有人、全部都要死的时候,我实在没法视而不见。”陆蓥一至今还清楚记得那个数字,“一共是十六对双胞胎,还有二十八名不听话的‘奴隶’,所有人都会被处死。”他咬紧牙关,身体像打摆子一样晃动,却一定要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在场所有人包括李烟烟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他们很想劝阻陆蓥一不要再回忆那段痛苦的记忆,但是没人敢开口说一个字。 “双胞胎……”赵远沉思着,所有人都沉思着。至此为止,所有事情都非常清楚,只有陆琢迩被抓这件事虽然不是不能解释,但总是显得有一些微妙,现在他们又听到了那些人还抓了不少双胞胎,这感觉像…… 李烟烟思索了片刻,颤抖着声音问:“难道是……献祭?”作为曾经的杀手,邪恶团体圣火轮教的一员,李烟烟在名叫娄焰的期间看到和经历了各式各样的犯罪,邪教分子行事不可以常理估计,有些动作缺乏因果,并不以利益为导向,例如一些仪式性的行动,这种行动中从来不会缺少一样东西……祭品。 陆蓥一低垂下眼睫:“一个崇拜双生子的宗教,就像崇拜生殖与死亡,日与月,昼与夜,他们普遍认为那是一种完满,a国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子,对不对,老房?”被问到的房立文竟然像是无法承受似的避开了陆蓥一的目光,那双眼睛……实在让人不忍心看。 陆蓥一说:“他们采用一种叫作生祭的方式,把活着的人砍断四肢,挖去眼睛,割掉舌、鼻子、耳朵,等着鲜血流尽,他们分享那些鲜血,生饮,甚至用血来洗澡,他们觉得那代表永生不死的荣光,最后,在祭品奄奄一息的时候才砍下他们的头颅,把那些头颅摆放在祭台上,标榜虔诚。”他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自己的眼睛模糊了一分,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他吸了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说,“如果我们当时赶回去再过来救,一定来不及,所以我和琢迩会合后又通知了老常过来,我们商量了一下,拿出了两个方案。” “琢迩的方案是他留下继续伪装人质,我和老常则想办法在盛典开始的时候在外面制造骚动,当那些邪教徒开始试图寻找捣乱者的时候,他会趁乱放走现场其他的‘祭品’,通过里应外合,搅乱盛典,然后伺机逃跑,能逃走几个是几个,而我认为他留在那里太过危险,我的主意是我跟他对换身份,让老常或者某个镖师带着他先下山,把援兵带过来,其余照常执行,我们俩谁也没法说服谁,就在这时候,萧芳来了。” “她?”所有人都觉得不敢置信,总觉得到了这一步,萧芳这个存在应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一个诱饵,一个试图逃跑却跑不出怪物的巢穴最终被抓回来的可怜的叛徒,从她重新踏入龙城起,她就应该没有别的作用了。 “她来干什么?”里奥问。 陆蓥一说:“琢迩知道的一切其实都是她说的,她说她想离开这里,她愿意帮我们的忙。” ※ “离开这里?”卓阳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着,他一边借助柔术活动身体关节,将绳结一点点地收紧,一边打量着周围。包括他和兰戎在内,这间狭小的屋子里目前一共有七个人,都被捆得跟粽子一样,好些人都还没清醒过来,想必都是跟他一样,被强行掳掠至此。 他当时正藏在六合的车里伺机而动,冷不丁发现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打斗声,他猜想应该是两方竞争对手六合保全和复兴保全动起手来了,而选择了六合帮忙的宁远按理也应该会出手。卓阳的任务本来就是以打探各家底细尤其是宁远的底细为重,所以便偷偷从原本躲藏的装货物的防雨布下面窥看外界情况,打算谋定后动。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看到了一场一边倒的枪战,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票人对六合、复兴发起了无差别攻击,而宁远则不知去了哪里。卓阳单枪匹马,自然不会去找这个晦气,寻思着要找机会溜下车,回去再说。战场很快安静下来,卓阳听到了几声枪响,然后是人倒地的声音,不知是谁中了枪,然后他藏身的车子开了起来。卓阳安静地等待着,听着车轮碾压的声音,草茎折断,枝干断裂,虫子轻声鸣叫,他判断他们又回了鹿角镇附近的大封山。当车子转弯减速的时候,卓阳趁机跳下了车。然而走出没几步,他便碰到了蓝戎,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判断,有人给了他一阵镇静剂,放倒了他。 “对,我们联手离开这里。”同样被捆缚了双手双脚的蓝戎清楚说道。 卓阳的手指轻轻一动,绳结刚好被送到了他的掌心,他从舌头底下吐出了一片薄薄的刀片,借助肌肉灵活地送到手心,飞快地隔开了绳索:“我不信你。”他蹲下身,解开了自己脚上的绳索,而后将锋利的刀片对准了蓝戎的咽喉,“说,这里到底是哪里,你们想做什么?” 蓝戎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痕,因为太细了,所以血并没有流出来很多,刚刚够晕红了这一横,倒像是道天生的胎记。尽管命被卓阳握在手里,他却似乎并不是太在乎,依然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杨怀礼想做什么。” “杨怀礼?” 蓝戎说:“大封山武林大会,临时加开了一个选拔大会……”他问卓阳,“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选拔大会究竟是不是真的,而眼下你脚踩的这座山又究竟是不是大封山?” “杨怀礼对镖师协会的网站做了手脚?”另一个声音传来,卓阳掉过头去,发现了这间屋子里第三个醒来的人,是天权的胡武。 “卓副总,不,卓队,久仰了。”他说着,一双眼中再不掩饰真实的情绪,那是一种带着一些偏执的名叫傲慢的情绪,“想必你也猜到了,我和你一样来自于潜龙,我曾经有幸……是你的继任。” 第162章 临时同盟 卓阳看着胡武坐起身来, 这个男人的眼中闪动着一种野兽般的眼神, 而这种眼神是对着他的。这不是属于镖师的眼神,而是属于潜龙的眼神, 胡武的眼神令卓阳一下子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冷血无情, 杀戮机器,剔除了一切属于人的部分, 只留下了在对抗中好用、杀伤力强的那些。 不过胡武很快就把那种眼神收敛了起来, 他将手活动了一下,没多一会就把手腕上捆着的绳子巧妙地卸了下来。他一边解着脚踝上的绳子一边说:“不管不是杨怀礼干的好事又有什么目的, 他对我们动手都是一个错误。蓝总, 你也可以不用装了吧。” 蓝戎扯了扯一边嘴角:“我还真没装。”他把身体背过来, 因为动作的缘故险些就要把自己的动脉撞上卓阳手里的刀片,幸好卓阳收得快,而蓝戎也并没有一点后怕的样子。他大大方方背过身去给他们看自己身后捆着的东西,“喏, 你们的是绳索, 我的可是铁链。”细却坚韧的链子绕着他的手腕一圈又一圈, 深深嵌入他的肌肉中,就连脚上也是。 胡武道:“这倒是新鲜了,蓝总,你这可是特殊待遇啊。” 蓝戎往旁边一靠说:“谁让我比你们早一点发现不对,已经逃跑过一次了呢。” 卓阳想到自己被制伏之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幕,他以为是蓝戎带着人上山, 现在想来,大概是被人抓到后挟持了上山。怪不得六合的车子出去的时候,宁远就消失不见了。 胡武把自己解开了,也没有急着动弹,而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说:“我没猜错的话,哥几个现在应该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蓝总方便透一下你知道的底吗?” 卓阳也收起了刀片,动作迅速地闪身到这间屋子的一角,抬头看向那里唯一的一小方窗口。那是一个类似天窗的窄小窗格,别说是爬个人出去,就连脑袋都探不出去,嵌在距离地面大概两米多的墙上,卓阳据此猜测此处可能是一间仓库。他看了一下周围,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几块好像是麻袋残余的破布以及几口破烂箱子以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卓阳掰开其中一个箱子盖看了一下,里面只剩下了一些泡沫防撞材料,也不知道里头曾经装过什么。他盖上盖子,站在箱子上从那扇窗子看出去,由于高度原因,视野十分有限,勉强只能看到对面有碉堡,上头还有持枪的人在走来走去。 “像个基地,外头的人手里都有枪。” “操!”胡武骂了一声,走到蓝戎身边给他解铁链,嘴里道:“这事二位怎么看?” 蓝戎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疼。” 胡武伸头一看,原来那细铁链的锁头上还带了个倒钩,刚好嵌在蓝戎的手腕中,他左右看了看,找到一块小石头正琢磨着怎么把那玩意砸掉,却被卓阳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干什么?” 卓阳用手指顺着那锁头摸了一下,说:“微缩炸弹。” 胡武的眼皮微微一动,看向蓝戎,又看向那截锁。这群歹徒是真的挺阴毒的,给蓝戎绑的锁链锁头加了个机关,可能是监测人的体温心跳的,如果紧紧贴着他的手腕还没什么,一旦有人从外头破坏或是蓝戎的体征发生变化,那这玩意就会反馈警告讯号,启动爆炸机关,这一屋子的人都得玩完。 蓝戎说:“哟,这上头还装了炸弹?”他道,“杨怀礼倒还真是挺看得起我的。”丝毫看不出紧张的样子。 卓阳小心翼翼地松开那截锁头,机关又重新贴了回去,检测到身体讯号一切正常,机关发出轻微的声响,偃旗息鼓。胡武检查了一下蓝戎脚踝上的细铁链,确定那里没有装什么特殊机关,便给他弄开了,卓阳则去看了剩下那四个人的情况。四个人倒是都用绳索捆着,只是昏睡不醒。卓阳试了心跳呼吸,掐了人中又打了其中一个人几巴掌对方都没有醒的迹象,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恢复神智了。他又去门口处看了看,门是包了铁皮的,厚实得很,没窗,外头好像还有插销,换言之,从里面完全出不去。 卓阳走回来说:“跑不了,先来说说情况吧。”他道,“我昨天跟着六合的车子出任务,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对手,发生了枪战。枪战平息后,车子往山里开,我趁着车子转弯,跳下车想要回镇上,刚好遇到了蓝总镖头上山,被人暗算,失手被擒。” 胡武看了蓝戎一眼说,蓝戎说:“这可不怨我,我当时已经被抓了。本来我带着手下想要给六合帮手的,哦,胡经理大概不知道,这是我们接的任务,就是给谁帮忙就算我们分,结果中途出了点岔子,我们遇上了一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家伙,也有枪,兄弟们措手不及,分散逃跑,我掩护他们的时候被抓了。后来又跑过一次,遇上卓副总的时候已经是被逮回来的时候了。” 卓阳说:“何方神圣能够抓住蓝总镖头?”显然是对蓝戎这样的身手轻易被抓有疑问。 蓝戎说:“不管何方神圣,他们人多我就一个,他们有枪我手头刚好没有,再说,我也不知道当时谁是敌,谁是友。”他顿了顿,“你们知道我是叫谁抓回来的吗?百越的人。” 卓阳皱起眉头,百越也是来参加本次选拔赛的一家保全公司,但是一家跟他们日日保全一样小的小公司,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有什么问题。 蓝戎靠在一口箱子上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除了亲身经历的,其他基本靠猜。杨怀礼,可能是跟镖师行业协会闹翻了。” 卓阳想起陆蓥一曾经提到过,杨怀礼的信念情怀似乎都和如今镖师协会的那群人格格不入,他还是老的那一套“接镖如交命”的想法,而现在大多数人都认为保全不过也就是一份职业,并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但是仅仅是如此的分歧,按理也不该走到这一步。如果说这次选拔赛本身就是一次虚假的比赛,那么比赛目的是什么,这座山和关押他们的此处又是什么地方,按理说c国现在应该不会存在类似这样的匪寨,特别还是在内地。 胡武说:“他跟镖师协会闹翻了就闹翻了,绑架我们这些人干什么,难道他想要笔赎金自己出去再创一番事业?这风险也太大了吧。” 蓝戎说:“要钱倒是简单了,我恐怕他是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有句话说得好,凡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而一切关乎信仰、理想、情怀、信念等价值观的东西都往往是最难解决的棘手问题。 胡武说:“我不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说杨怀礼想通过绑架我们这些参加‘选拔赛’的人来逼迫现在的协会头脑妥协,还是说想拿这次所谓的‘选拔赛’出事来逼迫某些人改正某件事?这是不是有点太天真、太理想化了?” “理想化是没错,天真倒未必。”蓝戎说,“我们这些人放在社会上来看不过是一些不怎么普通的普通人,但是在镖师行业协会看来就未必。”他手被绑着,只用眼神示意道:“你也看到了,现在躺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即便够不上老狐狸们的长房长孙,那也是世家镖局花大力气去培养的继承人,别说你不知道这些公司都是那些老镖局分出来的枝干,那将来都是要跟本家比翼双飞的。复兴、兴旺、正威、荣盛,你们天权,我们宁远,还有你们……嗯,日日……”蓝戎说,“我说,你们取名字的时候就没好好想过吗?” 卓阳眉毛一挑:“这名字哪里不好了?” 胡武心想,这名字还真是哪里都不好。 蓝戎大概也没想到卓阳如此厚颜无耻,顿了一下才说:“除了我们三家,那四家背后都站着谁你们多少也应该知道。当年清末十大镖局,如今传承下来还在操持旧业的不过半数,你们日日被看作是山陆的传承,我们宁远自然是老宁远,至于胡总的天权……” 胡武笑了笑,没有接口。蓝戎说:“都这时候了,胡总是不是也应该有点诚意?” 胡武说:“好吧,我们大老板……他姓邝。” 姓邝?卓阳来参加选拔赛之前也受过燕馆爷的“悉心教导”,恶补了不少老镖局的历史,但是姓邝的镖局……等等,也许他不应该把思维仅仅局限于知名镖局的后裔,姓邝……卓阳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名字:“你们是……邝六爷的人?” 胡武笑了笑:“我没这么说。” 这下连卓阳都觉得有些头疼了,这邝六爷正经来说不算什么达官贵人,问题是邝六爷背后站着的人不简单,那是正儿八经上头的人。如果眼下这事真是杨怀礼干的,他这马蜂窝捅得可要炸上天了。蓝戎显然也知道了:“这么说来,我们在这儿等着就行,上面总会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 正说着,三人忽然皆是一静,以他们的耳力都听到了外头传来的脚步声。一、二、三、四……三个人十分默契地把绳索之类复原,躺回原地,装出昏睡不醒的样子。没过一会,外头就传来了插销被打开的声音。 第163章 开会 陆蓥一结束了对过去的回忆, 在日光中静静望着不远处装饰着黑龙的大门, 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人敢擅自打扰他,或是揣测这个在类似的场景里失去了一个至亲, 如今又被带走了第二个最亲密的人的青年镖头此时此刻的心情。 张雪璧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对你而言是相似的场景, 相似的处境, 但是杨怀礼布这个局对他有什么好处?你跟他有仇,还是你们陆家跟他有仇?” 其余人被这番话点醒, 不由也都匆匆思考起来。如果这是一个针对陆蓥一的局, 那么未免牵涉太广了一点,五十多家镖局, 那么多人, 再说了, 如果真要报复陆蓥一有的是方法,何必要采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式。另者,当年陆琢迩的悲剧冷血点说,其实应该也有一部分源自他的腿脚不便, 相比起来, 卓阳的能力和手腕大家都是见识过的, 历史不可能重演! 李烟烟用手机对着刚才那名被击中镖师倒下的地方用摄像头拉近看了一下,得出了结论:“真死了。” 真死了。这事的性质就变了。不管杨怀礼出于什么样的初衷,他杀了人,而且还将不止杀一个。从现在开始,他们必须尽可能快地行动起来,将里面的人救出来。 “我有个问题。”赵远说, “我们的对手,也就是杨怀礼的这些手下到底是哪儿弄来的,他们到底是谁?”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现在这种和平年月,你找个打手或许还简单点,但要找到一群能帮你杀人的专业杀手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如果这些人真是杨怀礼的手下,那么他一定是从很早以前就在计划和布置这件事了,他到底图个啥? 陆蓥一忽而拿起手机,设置闹铃。其他人愣了一下,也立刻反应过来。杨怀礼说从刚才那一刻开始每过三个小时就会解决一名人质,所以他们的行动时间其实十分有限,而这种定期解决人的办法也正是给营救人员施加心理压力的一种典型恐怖分子手段,但是如果从好一点的方面想来想,如果这个局是针对陆蓥一布的,那么卓阳应该不会被早早处决。 陆蓥一吸了口气说:“先回去。”他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里奥有些诧异地道:“大老板还真是处变不惊。” 李烟烟白了他一眼:“处变不惊个屁,你没发现大老板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喷火吗?” 里奥吃惊地看向陆蓥一,看了半天说:“没看出来啊。” 李烟烟说:“笨死你算了。” 房立文说:“都回去吧,时间越是紧越是需要想清楚了再行动,计划的这点时间省不了。” 其余几人都点点头,也知道这一次的局面不是他们日日一家的事。既然每家入围镖局都被掳走了一个人质,那么要施展营救,也一定要团结起来才行。 半小时后,陆蓥一等人都集中在了鹿角镇镇政府下的一个会议厅里,与会的还有其他八家镖局的代表,分别是被抓走了一名业务经理宋荣健的复兴、被抓了副镖头左卫的兴旺、被抓了副镖头安富海的正威、被抓走了总镖头张昌盛的荣盛、被抓走了业务经理胡武的天权,以及分别被抓走了总镖头蓝戎和副镖头卓阳的宁远及日日,最后一家正是蔡知临的hfc,跟其他家不同,他们公司被抓走的只是下面的一个小队长,算是损失最小的。此外,也有一些没有入围的保全公司比如河北顺昌的李海龙也在,他们多数是听说了这件事后留在镇上,想要帮忙的。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大家都有点没有回过神来,因为这件事的确有点太匪夷所思。毕竟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了,杀人越货,拥兵自重那都不是很容易的事,别的不说,公安局先不能给你这个机会。复兴的镖头宋赵道:“我们试图报警,但是所有的信号突然都断了,网络和通讯设备都没法使用。我派了人去市里,但是目前还没有回音。” 天权的核心胡武走了,目前主持大局的是个叫葛子期的中年男子,他显然对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和准备,光在那儿着急却想不出办法来。“到底怎么会这样。”他说,“一开始我们做任务做得好好的,突然间就遭到了袭击。我被人打晕了,等到醒过来就发现胡经理被抓走了,鹿角镇也变了。” 鹿角镇变了,原本虽然不是什么繁华小镇,至少镇民们还都在,镇上的诸多设施也都运转正常。开超市的、卖水果的、银行、邮局、政府……结果不过是经过了一个晚上,那些人全都消失不见了,整座鹿角镇就像是被突然遗弃了一样,静得可怕。 “这事可真是诡异。”李烟烟轻声道,“现在回想起来,从我们踏上飞机,不,大概是从递出报名表开始,就像是进了一个真人秀的会场,我们碰到的每一个人搞不好都是演员。” 忽然有人敲了敲会议室的门,跟着就有人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跑到宋赵身边,弯腰附耳说了几句话。“什么?!”宋赵大惊,所有的人都立刻转头看向他。他沉吟了片刻说,“我知道了,先找人去检查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可能解决。” 那人离去后,宋赵转头对所有人说:“各位同仁,刚刚我派出去前往市里的人来报告情况,说这镇子里通往外地的交通工具都被不同程度损毁,他们好容易修理好了一辆车想要出去,结果发现路上被人为设置了路障,大批山石垮塌堵塞了路面……” 兴旺的左翎是名看着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此时轻声道:“所以,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眉头都更皱紧了几分。断网、断信号、交通工具被损毁,连路都被封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此时这座大封山和这个鹿角镇都成了一座孤岛。 第91节 “荒谬!”正威的总镖头格日朗骂道,“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又不是侦探小说,镖师协会的人都在搞什么!” 陆蓥一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平板电脑,那上头有断网前,张雪璧抓紧时间从网上弄下来的资料。他看了一阵子后,直起腰来道:“找镖师协会没用,此处不是大封山。” “什么?”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碰到这种事情,大家都有些意外,但这些常年处理危机事件的专家们还没有到失魂落魄的地步,他们在努力寻找解决办法,同时也在给杨怀礼的行为寻找合理的解释。目前这些人都普遍认为杨怀礼是因为在镖师协会里被排挤了,所以采用了激进的方式来逼迫现在的掌权人重新审视镖师这个行当的发展方向,至于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则是他在外面培养的私人卫队。至此为止,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引导到了一个错误的地方,见到了一个错误的人。 宋赵道:“陆镖头的意思是,我们来错了地方?这怎么可能,明明我们都是按照镖师协会网站上的地址找……来……”他突然停了下来,思索了片刻后不敢置信地问道,“难道那个页面……是假的?” “页面是假的,新镖局选拔赛是假的,恐怕这里也不是什么大封山。”陆蓥一说,“距离至今最近的一届大封山武林大会还是清末的事,距今已经有上百年,各家老人早已仙逝,加上古今地名变化很大,坦白说,又有多少人知道过去的那座大封山现在是哪座山?” 荣盛的副镖头林乐海道:“不可能人人都知道但也不可能人人都不知道吧,各家老镖局都是有传承的,总该提到过一两句大封山在哪里。” 陆蓥一说:“当你们在网上看到那个消息后,谁曾经去验证过报名以后传真通知过来的那个号码是否真的属于镖师协会,通知传真件上提供的地址又跟老人们口里提到的大封山是不是一个地方?”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错,因为大封山武林大会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镖师协会的网站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网站,所以根本没人想起来去验证。这又不是骗子骗钱转账,谁都没有想到过会有人假冒来做这么一件事。 “那之前典礼上的长老们是怎么回事,诸葛长老也在啊。”顺昌的李海龙说。 “要么就是被杨怀礼说服了,要么就是被要挟了,”陆蓥一顿了顿,“我本来以为不会有第三种可能,但是你们看这个……”他将自己的平板电脑转过去给大家看。大家便都凑了过来,本来以为会看到什么令人震惊的东西,结果发现只是镖师协会网站上发布的一则新闻,发布时间是在昨天上午,说的是镖师协会开了个例行会议云云。 “新闻怎么了?”左翎问,“只是常规……”她忽然收了声,从包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仔仔细细地将那则新闻下面的配图看了几遍,颤着声道,“这是不是诸葛……长老?” 所有人都跟着看了过去,仔细辨别了半天后终于在照片不起眼的角落一角看出了诸葛壬生的半个脸。 林乐海说:“如果昨天这个时候诸葛长老在镖师协会总部开会,那我们昨天遇到的又是谁?” 宁远的人第一次开了口,是那个看起来拽拽的青年说的话,他说:“易个容化个妆又不是多难的事,世界上可多得是人像人。” “如果我们见到的诸葛长老是假的,那杨怀礼……” “杨怀礼是真是假关系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敌人的实力,把我们的人救出来再说。”陆蓥一说,“距离下一个人质被处决,我们只剩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第164章 故人 插销被拉开, 跟着厚实的门扇就被打开。卓阳将绳结攥在手里压在自己身下, 保持着一个侧仰向上的姿态,这样可以保证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已经自己给自己松绑。脚步声由远及近, 的确是四个人, 卓阳还听到了枪械在行走中发出的微弱的碰撞声。 “都有武器……”卓阳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此时此地这里有他、胡武、蓝戎三个人是醒着的, 如果他们可以同时暴起,有一定几率能把这四个人干掉。但是这有一个前提条件, 他们必须同时行动, 并且明确掌握对方几人的位置和装备。就现在他们这样,只要行动不同步, 对方就能各个击破;再次, 一般的恐怖分子如果去牢房提人, 必定有人负责动手,还有人负责在旁边监视,如果,来的人并不是四个呢?卓阳想着, 这些人看起来很有经验, 至少在抓他的时候, 似乎就对他很熟悉。他们是从哪里了解的? 卓阳正在那儿思考,忽然听到有人猛然大喝一声,跟着是搏斗的声音,有枪械飞了出去,卓阳正要行动,但听子弹出镗的“噗”的一声, 跟着身边便是“咚”的一声,是有人被击中后跪了下来,嘴里发出呻吟。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卓阳对这个声音有一点熟悉,但是确认并不是蓝戎和胡武两人中的任意一个,应该是某个和他们一起被抓来的镖师。卓阳迅速在脑子里过着记忆,判断可能是兴旺的副镖头左卫。 有软底鞋的脚步声传来,是从门外移动进来的,果然还有第五个人。卓阳心想,左卫应该就是吃了这个人的亏。他正想着,忽然发现那个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边:“喂,知道你醒了,别装了,起来吧。” 卓阳顿时浑身一僵,他怎么会在这儿? 那人见卓阳还在那儿不动弹,干脆弯下腰来伸手摸上了卓阳的脸:“思罕……” 卓阳迅若闪电,在对方的手伸过来的一刹那猛然发难,手中捆绑他的绳索在赫然间化为了他两手间的武器,他意图将那个人制住作为人质,再想办法脱困。但对方显然对他会有什么反应十分熟悉,在卓阳的绳子绕过他脖颈,将他翻身钳制住的一瞬间,对方手里的枪也已经牢牢顶上了卓阳的太阳穴。身旁同时传来了搏斗声,中间还夹杂着一声闷闷的枪响,子弹击中了地板,弹壳跳动,叮叮地弹出去老远。片刻后响动平息了下去,卓阳没敢看,他知道那是胡武和蓝戎突然发难,但他现在自顾不周。 “怎么又是你?”卓阳冷冷地看着眼前那个眉眼弯弯的男人。虽然脖子上套着绳索,卓阳只要一使力他的颈骨恐怕就会碎裂,但是对方似乎压根没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的,哦对了,周围还有两支指着他的枪,蓝戎和胡武经过一场奋战已经将其他四名恐怖分子给拿下了,胡武脸上被子弹划了一道,正在流血。他毫不在乎地从倒地的敌人身上扯了块布下来,随手擦了擦。 百里旬此时看不到卓阳的脸,只是吭哧吭哧艰难地说:“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这可是人生三大幸事之二,咱们……咱们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放弃对抗,好好……庆贺一番吗?” 胡武爆了句粗口:“庆贺nmb!”蓝戎则是冷冷地看着百里旬,没有开口。 胡武说:“说,你是谁?” 百里旬说:“问问你……你身边的卓副镖头就知道。” 卓阳突然放松了对他的钳制,空气一下子涌入了百里旬的气管,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蓝戎趁势就把他手里的枪给下了。 卓阳说:“他叫百里旬,是以前抚养我长大的人的副手,曾经在y省边境一带的武警部队里待过,后来跑去边境干了贩毒的勾当。” 百里旬说:“嘿嘿……我没看错,你真是长情,这时候还认我这个故人。” 胡武抬腿就是一下,踹在百里旬的腹部,踹得他整个人佝偻起来,不住地咳嗽。胡武说:“好好说话,这里是哪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蓝戎已经站起来,走到门边将外头的门带上了,戒备地守着,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说:“左卫受了伤,先给他包扎一下。” 刚刚奋起反抗的左卫被打中了肩胛骨,正躺在地上喘气,又不是拍电影,这么近的距离射出的子弹不会只形成一个创口就结束,左卫的肩胛骨已经彻底碎了,疼得满头冷汗。 卓阳仔细打量着百里旬,芮如海墓一事后他和陆蓥一有过许多猜测,其中就包括了关于百里旬的身份的猜测。他们曾经猜想百里旬是不是肩负着什么秘密任务在当卧底,所以才会无缘无故离开部队又当了毒枭,可是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回事?卓阳虽然脑子不笨,但是百里旬对他来说真的是个迷,这个人真的有太多面目了,讲话也总是半真半假。 百里旬喘着粗气说:“胡队,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佳啊,莫不是因为遇到了前任……”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又挨了胡武狠狠一下,脑袋被打得一偏,整个人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胡武冷声道:“别他妈想拖延时间,”他一边粗鲁地给左卫包扎一边道,“再不说实话,就去阴间找阎罗王说去吧。” 卓阳对胡武的态度有点微词。同样是从潜龙里出来的人,他十分清楚被那支只存在于暗处的特殊部队教出来的人是怎样的,但是现在他和胡武都已经离开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镖师,胡武这样的暴躁和冷酷,并不符合干这一行的要求。按理说,如果不能把身上潜龙的特质完全洗去,胡武不可能坐到天权业务经理这个位置——哪个找保镖的想要找到一个这样暴躁容易失控的人呢? 蓝戎的声音冷冷传来:“这些人过来应该是想要提人出去派用处,眼下我们已经耽误了七分钟了。” 一句话点醒了在场的人,胡武的脸上再次浮现起戾气,但是被他用力压了下去。他放过了被折腾得嘶嘶抽冷气的左卫,开始去查看地上其他几个镖师的情况。此时这间屋子里除了卓阳、蓝戎、胡武和左卫,还有四个人躺在地上,也许是药效还没过去,都还昏昏沉沉地睡着,胡武拎起一个的衣领就左右开弓,打了半天,几个人才幽幽醒转过来,一睁开眼全都是戒备万分的神情,想要动手吧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儿?”一名年纪看着不过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子摇着脑袋道,“我记得我刚才明明……” 胡武说:“别忙着回忆过去了,先把名字说一下。” 那青年男子看了看胡武,然后又环视了周围一圈,似乎讯速地明白过来,其他几人也是一样。不管镖师传承承继与否,这毕竟都是一伙处理危机的专家,他谨慎地回答道:“复兴保全,宋荣建。”于是其他三人也陆续回答了,分别是正威的安富海、荣盛的张昌盛,还有一个人是hfc的皮埃尔。 “我们是被谁抓了,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张昌盛到底是荣盛的总镖头,这名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长得一副草莽的模样,讲话却慢条斯理,显然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说!”胡武用手里的枪顶了顶百里旬的脑袋。 百里旬看了卓阳一眼说:“你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我才会说。” 胡武抬手又想打他,被卓阳拦住了。卓阳说:“你把他打死了也换不来我们想要的情报。” “那就换一个人问。”胡武说,“难道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只有他一个是领头人。”蓝戎抱着双臂,眼睛看着外面冷冷地回了句,“十分钟了。” 张昌盛道:“正是如此。”他已经慢慢恢复了点力气,努力地站起来说:“相信在此的大家都是在执行任务中被带过来的,所以在下推测这次的镖师大会有问题的话大家是否认可?”不愧是总镖头,虽然陷入危机,张昌盛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沉稳。 所有人都想了一想,而后点点头。安富海说:“难道杨怀礼是幕后黑手?” 百里旬笑着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卓阳问:“什么意思?” 百里旬说:“杨怀礼的确是对现在的镖师协会以及如今的镖师生存状态不满,但是他还没那么大胆子,做出这种事来,要说这次的事情真正的掌舵人其实你们大概也认识。” 卓阳看向百里旬,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将刚才被干掉的四个人从上到下反复检查了一遍。这些人暂时都还没死,只是昏迷中,蓝戎和胡武下手虽然狠,到底还是留了一线生机,倒不是心好,估摸着是留着盘问用。卓阳一连翻了三个人,到第四个人才在对方的后脑勺的发尾处摸到了一个疤,不长的一条,颜色看着还有点红,想必刚刚愈合不久,他伸指在那里轻轻一按,心里有了底。 “是潜龙的人。”严格意义上的潜龙只是指这支见不得光的特殊部队的队长,从宽泛意义上来说,则是指这支队伍整体。这些人从事的都是十分凶险的亡命任务,所以队伍里的人员组成也十分复杂,既有正规军人中的精英,也有一些从死刑犯中提出来的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甚至是被策反的间谍或是因为反社会人格早早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看管的可怕“天才”。潜龙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但绝不会放任他们在外面潇洒,所以每一个潜龙现役编制的人身上都会被人为植入一个芯片,里头是一个小型炸弹,一旦发现此人有异常,这枚炸弹可随时引爆,不知不觉地将人送进地狱,绝对不会有后顾之忧,而这个人脑后的炸弹被人取掉了。 卓阳立起身来,思考了一会儿问:“潜龙出事了?” 百里旬笑了起来,眼睛里带着欣慰,他说:“正解,三个月前,一整支潜龙的人都背叛了。” 第165章 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上一章写的时候我忘了蓝戎给捆着手这事,顺手写了个抱臂。v章不太好修改,就在这里说一下了,再次致歉。 “潜龙?背叛?”卓阳揪住百里旬的衣领, 眯起眼睛冷冷道, “你在开玩笑?” “如果我开玩笑的话,你随时可以崩了我。”百里旬说。 “等等, ”正威的副镖头安富海问, “潜龙是什么?” “是一支隶属于国家最高统治阶级管辖的特殊部队, 专门执行一些……嗯,特殊任务。”百里旬说, “卓队, 这么说起来,造成潜龙今天状况的可正是卓队你啊。” “我?”卓阳一顿, 潜龙这种以纪律和服从为唯一准则的特殊队伍怎么会因为他而动乱呢?毕竟他已经离开了那么……久, 总不会是因为他的离开? “是你, ”百里旬说,“因为你的离开导致了潜龙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混乱状态。” 卓阳皱起眉头,疑惑地打量着百里旬:“你既然清楚我的过去,想必也知道我离开潜龙是因为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 我差一点暴露了身份, 爆炸受了重伤加上房屋坍塌对我的脊椎造成了损害, 使得我的身手再也没办法再负荷那些高难度的任务,无法再坐在那个位子上。” “你觉得自己不配坐在那个位子上,但是从你之后再也没有一个能接近那个位子的人。” “胡武呢?”随着卓阳的话,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到了胡武的身上,这个人高马大看起来很强壮的汉子此时脸色铁青地靠在墙边,好像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被注了水一样透着虚假的繁荣。 百里旬说:“他?他从名义上来说算是你的继任, 但是他根本没有通过测试期,只在‘潜龙’待了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呵。”伴随着百里旬的冷笑声,胡武的脑袋垂了下去,原本指着百里旬脑袋的枪也随着他的手垂下了。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这位卓副镖头的意外离开,导致那个特殊部队发生了动荡,继而引发了整支队伍的背叛,以至于如今他们割据一方?”荣盛总镖头张昌盛不愧是人老姜辣,虽然跟在场的其他镖局人一样并不知道卓阳的过去也没听说过潜龙,却从百里旬的只言片语里把信息归纳了个七七八八。 “差不多吧。”百里旬说,“潜龙,叫得好听是龙,说穿了不过是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生存的怪物,这支队伍的前身是建国之前的特殊间谍暗杀小组,到卓阳接任组长的时候已经是第七代了,本来,迄今为止所有出自潜龙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有好的下场,这倒不是国家要对他们不利,只不过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大多数不是出身不好六亲不全就是天生性格有问题,即便放归社会他们也不知道如何与普通人和平共处,所以到你之前,所有潜龙的人都是长于潜龙,死于潜龙的某个任务。但是你离开了,这在潜龙中造成了一定的轰动,有一些人觉得你抛弃了他们,辜负了他们的信任;还有一些人则想要跟随你一起离开潜龙。” “潜龙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你应该很清楚。单兵作战能力强、性格古怪、不容易信任人……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疑惑,你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够把那些独行侠都聚拢到一起。” 卓阳想着自己过去的那些岁月,他并不觉得自己对潜龙的队员有什么管教,只是他认为再怎么行事乖张,至少要完成任务,所以他唯一需要他们做到的就是忠于任务,要忠于任务就必须忠于队友,至于任务结束以后如何,他并没有过多去过问。但或许正是因为在任务中培养了绝对的信任,使得这份信任逐渐也蔓延到了生活中,在无形中他便将这群人聚拢在了自己身边,老k、黑杰克、方片6、桃心9,还有方历……他曾经很看好方历,觉得那个男人能够成为他的继任者。 “有一些人确实成功离开了潜龙,转往其他特殊部队,另一些留下了,没有了你的约束以后,他们就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虎兕,变得无法无天。上头为了管好这批人,试着重新选拔能够管理他们的‘潜龙’,胡武就是那个时候被选上的,很可惜,他没能成功。” “那现在……” 百里旬抬起眼睛看向卓阳:“胡武之后上边又派了朱雀和白虎两个组的组长去试过,没有一个能把潜龙吃下来,直到现在的那个人进了潜龙。”百里旬说到这里顿了顿,自己摇了摇头道,“真不知道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你知道他们把谁弄出来了吗?” 卓阳看着百里旬,心里“咯噔”一声,他心里几乎已经有了定论,他也以为自己已经说出口了,直到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只是张了嘴却没有开口发声。他咽了口口水,整理了一下情绪问道:“是……他?” 百里旬点点头。 “他们疯了吗?”卓阳猛地站起身来,他向来沉着冷静除了跟陆蓥一相关的事以外,就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但是这个时候卓阳的情绪在剧烈地搅动。事情倒回九年前,当时的卓阳还是一个刚刚被选拔入‘潜龙’处于考察期没多久的新人,那时国内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件,四月到七月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就有高达五名被害人被发现,作案人手段残忍、手法娴熟、反侦查能力强,他四处游走,搞得人心惶惶。地方刑警束手无策,层层上报直到惊动了公安部,后来出动了特别行动小组,在调查中终于锁定了一个人,那个人叫谭天,曾经也参加过潜龙的特殊选拔赛,但是由于精神判定出现了问题,在最终回落选,卓阳正是在那个人被淘汰之后进入了选拔组的视野。 谭天是个狂热的宗教分子,具有非常典型的表演型人格障碍和反社会倾向,他聪明、冷静、冷酷同时却又歇斯底里,他把自己视为执掌他人生杀大权的神祇,热衷于玩弄弱者。特别行动小组一连追踪了他两个月,却在最后一刻仍然被他反败为胜,逃了出去,甚至反而折损了一员大将。求助的公函发到了国安,卓阳被派了出去。当时的艰辛困苦回忆起来还是噩梦,跟那个人斗智斗勇几乎耗尽了卓阳毕生所学,最后才因为对方的一个疏忽侥幸将他抓回,卓阳也正是通过那次考验被擢升为“潜龙”代号的接任者。他一直以为谭天已经死了,直到几年后才通过秘密渠道获知此人被关押在特殊监狱的事情,没想到他一走,不知是谁居然把这个危险的家伙放出来,还把潜龙交给他打理。 这他妈的跟往疯子手里塞了根炮筒有什么区别? 百里旬说:“他进驻潜龙,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把混乱平定了下去,上头的人还挺满意,认为潜龙又能正常运转了,没有人想到他却在暗中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直到三个月前整支潜龙彻底背叛,占据了此处军事要塞,而杨怀礼始终认为如今的镖师行业走入了歧途,他劝谏数次没能奏效,不知从哪条线搭上了谭天,想要借他的人,给现在的镖师协会来一次洗牌。” “荒谬!”左卫因为伤口疼痛已经闭着眼睛听了好一会儿,这会不由得睁眼,怒目骂道,“时代在进步,难道还要抱着过去那套死理不放?” “时代在进步,”百里旬说,“所以任何行业要传承下去都要懂得扬弃,可惜从某种程度上我认为杨怀礼的见解并没有错,现在的镖师行业看似进步了,究竟如何你们心里有数。” “你说什么!” 卓阳拦住左卫,看向百里旬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百里旬吊儿郎当地问,“我能有什么目的?在y省边境,我被你撵跑了又被警察追得满街跑,只好逃到内地来避风头,刚好听说谭大当家在招募人马,所以就跑来讨口饭吃。这不,听谭大当家说要提几个人出去备杀,我就接了这个差事,谁想到一不留神居然给你们抓了。” 卓阳摇摇头:“百里旬,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我也跟谭天打过交道,现在我们能站在这里押着你这不像他的风格。”如果是谭天,他绝对不会那么不谨慎,不谨慎到不确定自己几人身上的药效能维持多久,不谨慎到不确认卓阳的身上有没有藏武器,不谨慎到只派了四个没什么用的人就跑来提他们几个并且不开一枪就被他们干掉了。卓阳抬头看向屋子四角,很快把目光停在了在一处墙角。 他走过去,周围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卓阳仰头看向那里,在不起眼的蛛网包围中,有一只“眼睛”过了许久才微微地“眨”了一下,那是一只经过伪装的监控探头。由始至终,他们在这屋子里的所有动作或许都通过这只眼睛被谭天看在眼里。 百里旬笑了一笑,说:“你终于发现了。” 卓阳端起枪,对着那只探头,问:“他是想要再跟我斗一次?” 百里旬微微挑起眉毛,不置可否。 卓阳转头看了一圈屋内,镖师们都看着他,他们有的年长有的年轻,有的面容沉肃不发一言,有的有些慌张但努力镇定,他看向张昌盛,后者对他点点头,他又看向左卫,左卫皱起眉头没有表示,复兴的宋荣建、正威的安富海对望一眼点了头,hfc的人木然地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胡武紧紧捏着拳头,最后卓阳看向蓝戎,这家伙的手还被绑在身后,身上贴着炸弹,随时可能没命,脸上的表情却云淡风轻。卓阳看着他,转身一枪打爆了摄像探头。 第92节 “行动!”他说。 “我们日日单独行动。”陆蓥一一按桌面,站起身来,原本吵吵闹闹的会议室里一下子一片寂静。 “单独行动?”兴旺的左翎说,“陆总,这可不是一群社会混混,你也不想我们被各个击破吧。” 天权的葛子期期期艾艾道:“陆总,你可……可想清楚了,他们都有枪。” 正威的格日朗一拍桌子骂道:“有枪怎么了,他娘的,老子就是看不起你们这群怕这怕那的胆小鬼!” 葛子期因为胆小,所以特别讨厌别人骂他胆小,顿时怒了,面红耳赤道:“格日朗,你算个什么东西,敢骂我!” 格日朗说:“我还敢打你呢!”说着就要挥拳迎上去。 复兴的宋赵赶紧拦住他说:“格日朗兄弟,此时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荣盛的林乐海道:“我的建议还是再等等,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地理优势,我们不便与他们明着对杠,不如试着再派人出去报警或是联系诸位本家……” 左翎说:“林副镖头倒是好耐心,听说您一直等着张总镖头从位子上退下来自己好接班?” “你!”林乐海面红耳赤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蔡知临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屋子里的众生百态。 陆蓥一失望地摇了摇头,镖行已朽,他知道过去镖师们引以自傲的精气神已经在岁月的磋磨中淡去,但是他没有想到如今所谓的十大镖局后人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怕事、畏怯、优柔寡淡、贪慕权势……或许这正是杨怀礼绝望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原因。 “陆总镖头,我们跟你一起去吧。”陆蓥一转头,看到了宁远的四个人,为首正是那个一脸朴实的生物学专家朱心阮,身后是擅长黑客技术的蓝影,那个集妖艳与凛然不可侵犯于一身的女子端木染,以及那名看起来桀骜不驯也不知道特长是什么的青年阿古。 陆蓥一的眼光一一扫过他们几人,道:“跟我们一起去可以,但是要服从我的指挥,只要违反一次,恕不奉陪。” 朱心阮连连点头道:“这当然这当然。” 陆蓥一道:“那走吧。” “我们也来帮忙。” 这次陆蓥一是真的诧异了,回过头,他看到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叫为民保全的负责人万珏。陆蓥一道:“此去十分危险,万总你们并没有人被抓去,还是……” “这你就见外了。”看起来三十后半的汉子一抱拳道:“陆总,我们为民虽然是家小公司,但是我们也是有镖局传承的,这次的事杨怀礼虽然是有苦衷,但行得不当不正,实在有辱我镖门百年清誉,我为民保全虽小,也是镖门中人,这事于情于理我都要出一份力。你放心,包括我在内,我们也都听你的吩咐,绝对不会自作主张。”他回身对自己手下说了几句,过了一会,有几个人勉强退出了,万珏只带了两个人说:“我已经把家里有老小的打发走了,这两个是我心腹,都是经验丰富的老镖师,可当用。” 陆蓥一心里一暖,他没想到时至今日镖界还有如万珏这样的人,对比那一屋子吵吵闹闹的所谓大人物,这家小小的镖局和这位年纪不算大、资历不算老的镖头却显然更有古人侠义风范。时间紧迫,陆蓥一也不客套说:“行,那就劳烦几位了,我们边走边说。” “等等。”又有人出声。 陆蓥一回过头,这次看到的是蔡知临。陆蓥一打量着他道:“你也想加入我们?” 蔡知临摇了摇手指,问:“我们只是被抓走了一个小喽啰,生死无关紧要。” 万珏眉毛一沉,显然对蔡知临的态度大为反感。陆蓥一不着痕迹地拦了他一下道:“没事就此别过。” 蔡知临说:“你们就这样过去?不需要点武器吗?”他说,“我们有大量的武器哦,可以便宜租给亲呢。” 陆蓥一:“……” 很快,陆蓥一带着自己日日保全的五个人、宁远的四个人还有为民的三个人带上花大价钱从蔡知临那儿“便宜”租的装备出发前往龙城,张雪璧会留守在山脚的安全地带,想办法在不惊动警戒的情况下突破此地的信息防线,给陆蓥一他们远程支援,其他人则跟随陆蓥一上山设法开展营救! 一定不会有事的,陆蓥一想,十二年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陆蓥一了,他已经变得更成熟,也有了新的伙伴,更何况正如他的伙伴们所说,卓阳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要相信他!时间就像是个轮回,十二年前成器的总镖头陆蓥一带着十三名属下潜入龙城想要将陆琢迩和那些可怜的妇孺带走却葬送了他们的性命,十二年后…… 陆蓥一顿了顿,因为看到不远处的山道上站着一名白发的老者,李景书一如既往,仿佛他站立的地方并不是一块硝烟弥漫的战场,他风度优雅地轻轻侧身,然后加入了陆蓥一身后的队伍。十二年后,日日的总经理陆蓥一再次带着十三名属下潜入“龙城”,这次誓要去到他这辈子唯一认可的伴侣身边,与他并肩战斗! 第166章 分水 两名荷枪实弹的守卫正站在门口目不斜视地巡逻, 突然其中一人竖起耳朵。 旁边的同伴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第一个守卫问。他身旁的同伴立刻竖起耳朵, 同时手中的轻机枪已经上膛,随时戒备着可能突发的危机。 一阵风声吹过, 仿佛人的呜咽声。头一个守卫说:“我过去看看。”后者点点头, 举起枪, 给他做掩护。 两人所处乃是一道长廊的尽头,第一个守卫端起枪, 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走道的尽头有个转弯,一个监控探头架设在那儿, 负责向整栋建筑的核心中枢源源不断地传送数据。如果发现了异常, 按理上头的人早就会给他们通知了, 这么一想,两个守卫的心下稍安。第一个守卫深吸一口气,猛然拐过走道,手里紧紧扣着扳机。果然, 走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走道附近的一扇窗户不知怎么掀开了一条缝, 一旦有风吹过,便会形成类似人在哭泣的声音。 那名守卫松了口气,伸头后仰对自己的同伴比了个“没有异样”的手势。守在门口的士兵看到自己的同伴飞快地做了个手势后人便又消失在了拐角处,不由心想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可真是会来事。头一个守卫放下枪,走到那扇窗户旁边。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整栋五层建筑的二楼, 窗户底下是一片树林,下方并没有阳台,所以他不疑有他,直接走过去关窗。拉了一下窗后,这名守卫发现窗户竟然拉不动,再仔细看去才发现铝合金窗的滑轨上卡了一截粗粗的树枝。 这东西是从哪儿吹过来的?守卫想着,用手指将那截树枝抠出来,打算将其丢弃。等一等,东西到了手里以后他忽然觉察出了不对。寻常树枝断裂不是因为自然生长因素就是被风吹折,不管是哪一种,总之断口绝无可能是这样整齐的一截,他摸着那截硬茬,触手所及是一片平齐,这不像是被自然力所折断,反而更像是被人为削断的。这名守卫心生戒备,重新端起枪,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猛然探出身,枪口朝下看去。 底下是一片葱翠的林木,山风吹过,树叶晃动,发出如同海潮起伏的声响,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守卫想着,正要缩回脑袋,突然感到自己的后脖子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口从天而降的绳圈猛然套住了他的脖子,跟着有人往外技巧性地一扯,这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就整个人被拉出了窗户。由于重力的影响,守卫整个人被悬吊在了空中,他拼命挣扎着,连手里的轻机枪掉了都顾不上,底下有条身影一闪而过,飞快地接走了他手里的枪,然后一个翻身跳进了某扇窗户。那个守卫只是挣扎了一会便不再动弹,整个人垂直悬挂在外头,随着风过轻轻晃动,如同一面古怪的旗帜。卓阳检查了下才抢来的枪背在身后,然后将这人的身体接进二楼的窗户内,剥去衣服后锁在了这个公厕的杂物间内,外头还套了层塑料袋。他个子高,守卫身上这衣服穿得不是太合身,但是有比没好。窗外忽然传来了亮光,那是宋荣建发来的消息,第二个守卫也上了圈套。很快,第二具尸体也被送了过来,紧跟着张昌盛一个咕噜也从外头翻了进来。 这位老前辈膂力过人,刚刚和宋荣建配合,两人借助轻身功夫的能耐,攀附在上层一处落水管道旁,连用绳结绞杀两人,现下只是微微喘气而已。窗户上的信号继续传送,是用了古老的镖师们惯用的灯语,表示四处没有异样。除了春典,镖师们外出走镖自然也有一套自己的暗语体系,比较多用的就是灯语,或用镖灯,或是事急从权的时候使用火把,多是按照一套诗歌韵律来进行传达,跟莫尔斯密码有异曲同工之妙。卓阳让宋荣建换了另一身衣服,两人飞快地潜回三楼,顶了那两个守卫的班。 根据百里旬所说,这整个基地都被一个巨大的监控室所控制,每一个探头都在向监控中心发回源源不断的情报,不过比较好的一点是谭天的人手有限,并没有安排太多的人在监控中枢,所以看监控的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更何况他们会出现在这个角落,恐怕连谭天也想不到。 一想到谭天这个名字,卓阳就不由得皱起眉头。当初跟这个疯子的一战打得他精疲力尽,险些就丢了性命,时至今日,他想到这个男人,仍是隐隐有些不快。不是不快于自己没把握打赢对手,而是不快于和这个男人相遇、相斗本身。 纵使百里旬说卓阳是历任潜龙中心智最坚定的一任队长,卓阳自己心里很清楚当时他差一点点就迷失了自我。潜龙所从事的工作并不总是正确的,或者该说,很多时候从道义上来讲它就是不正确的,就像是如果杀一个无辜的人能够救一百一千个人,那么究竟该不该杀这个人这种无解的难题一样,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做出这种选择,因为人数有差别,人命却永远就是人命,而潜龙就像是行走在高空钢丝上的那个人,每一步都要做出类似的选择。有些人不用选择,甚至如果这些事情曝光,他们铁定会破口大骂这些作出选择的人丧心病狂,但是当你不选择就必须要死更多人的时候,便总要有人来承担起这种罪责。卓阳对谭天的忌惮就来源于,这个疯子似乎总能把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给引出来,跟这样的人为伍或许反而是轻松的,然而跟这样的人对着干,考验的就不仅仅是能力了。 卓阳和宋荣建回到了刚才那两名守卫站岗的门口,探头的独眼正好扫射过来,两人持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探头扫描过去后,卓阳一枪打烂了门锁,推门进去。里头是间类似工具间的地方,有三个人正在一边看图纸一边聊着什么,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不由得看向门口,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步说:“干什么?”下一瞬便噤了声,因为被卓阳一枪顶在了脑门上。张昌盛趁人不备也溜了进来,留下宋荣建在门口站岗放哨。 “你们是干什么的?想要什么?”三人中两人比较年轻,另有一名穿着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的老者,虽然这时候被人挟持了,老人看起来倒也不是很慌张。 卓阳让张昌盛去翻找东西,自己端着枪,牢牢顶着其中一人的脑壳。 “找不着。”张昌盛说,“得问问他们把东西藏在哪里。” 那名老者说:“你们想要什么?如果你们把我两个学生放了,我可以拿给你们。” “这里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张昌盛说,“给排水图纸在哪里?” 这是卓阳和几位镖师商量过后达成的意见。谭天是个疯子,他想要跟卓阳再斗一场,可是卓阳他们并不是疯子。在谭天看来,卓阳如果要赢过他,最先应该想要去找的无非就是两个地方,一个是中控室,为了了解整个基地的监控设备位置和情况;二个就是武器库,为了把自己的人武装起来,提升战斗力;但是卓阳从头至尾就没想过要真的跟谭天再斗一次。他的唯一目标就是逃出去,带着这些被捕的镖师一起逃出去。 逃,并不是什么丢脸的字眼,尤其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比起莽夫的鲁莽悍勇,不如想办法先把所有人带到安全的地方更符合策略需要。何况他们被关在这里,谁知道杨怀礼那边对其他镖师们做了什么?卓阳生恐自己成为掣肘陆蓥一的砝码,所以需要尽快想办法出去跟陆蓥一他们会合。在这种情况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排水系统。 是军事要塞也好,民用住宅也好,哪怕是皇宫大内,越是人多,给排水也就越重要。尤其是这种建设在山上的要塞,怎么处理雨污水,引入生活用水就显得格外重要,而这也成了这个军事要塞不多的脆弱环节。卓阳想的是,只要找到排水系统,他们就有机会摸出这个要塞,只要能够出去了,就可以从长计议。 那名老者看向卓阳说:“没有图纸。”卓阳的枪顶在了老人的脑袋上,老人说,“图都在我的脑子里。” 张昌盛摸出一把匕首,抵在老人的后腰说:“那就把图画下来。” “不可能。”老人说,“我有时间,你们有吗?” 像是为了迎合他的话一般,门外的宋荣建轻轻地敲了几下门,这是催促卓阳他们尽快行事的讯号。这支由八名镖师和一名人质百里旬组成的队伍如今被分割成了三个小组,卓阳他们三个没有受伤的负责尖刀突入,蓝戎和百里旬一个身上有炸弹一个是人质,被胡武和受了伤的左卫看守着,暂时押在一旁,剩下hfc的皮埃尔和正威的副镖头安富海负责机动,眼下卓阳他们在这里找图纸,杰特和安富海就在不远处负责警戒,他们将消息传递给宋荣建,宋荣建再传递进来。 卓阳说:“带他一起走吧。”旁边那两个年轻人想说什么,卓阳抬手两下轻松把他们劈晕了过去,然后捆绑起来,塞进了一旁的橱里。老人对他的举动似乎颇有不满,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卓阳说:“老人家,我们只是想要出去,多有得罪了。” 老头道:“能把我那两个学生一起带上吗?” 卓阳说:“我们现在没有余力管他们,但是等我们出去了,倒是可以回过头调人来营救他们,当然前提是他们不会抵抗。” 老人思考了片刻说:“那走吧。” ※ “找到了!”里奥兴奋地跑过来说,“大老板,就像你所说的,前面那个湖里面果然有个分水系统。”周围人不由都是精神一振。 卓阳他们被关押的这个军事基地看起来已经颇有年月,根据镇上图书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资料显示,那里最早可能修建于明朝以前,几经重修,在解放后也经过修缮。之前陆蓥一思考了片刻,便要求所有人去找山底地势较低地区的湖泊。他猜测那里仍然保留了早期建筑刚刚起造时候留下来的排雨系统。那些都是古人智慧的结晶,遇上大雨能够确保建筑内的雨水迅速排出又不会导致山泥被带走,引发山体垮塌。由于不易修造,直到今日,这套系统说不定仍然在发挥作用。 排除了一些选择项后,最终他们找到了这片湖。日日的阿古刚刚从水里出来,原先大家还不知道他的特长是什么,现在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水性简直好得可怕,哪怕不用潜水设备也能在水里自由来去,一口气能撑十多分钟,实属难得的天赋。他一上岸便抹了把脸上的水说:“管道口约摸有七十公分高,宽度可容纳两个人经过,我进去看过,没有看到垮塌的迹象,应该能走。” 里奥说:“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出发吧。” 端木染把手一拦说:“哎,帅哥,先别忙着进啊。” 李烟烟眉头一皱,一把将自己老公扯到身后,看向对面那个一会冷艳一会仙,比自己还会装的女人说:“端木小姐有何高见?” 端木染笑了一笑,娇滴滴地说:“高见是谈不上,咱们都知道这个管道能通到基地里头,那么里头的人想必也不会疏忽了这一点,这管道又矮又窄,我们这群人挨个进去,万一发生了什么,那就是真正的尾大不掉,说不定就要给人瓮中捉鳖了呢。” 陆蓥一问:“你有什么建议?” 端木染看了旁边的朱心阮一眼说:“这样吧,我们分成三个小队,彼此拉开一定间距,我和老朱先过去,然后过一段时间就发讯号给你们,确认没问题你们后续的人再跟上,如此要是碰到了什么问题,至少后面的人能够及时应对。” “你……你要和朱教授一起先走?”房立文紧张道,“可是朱教授……朱教授不会武术啊。”他一直在国外生活,讲话有时难免有些词不达意。 朱心阮对房立文露出一个微笑说:“多谢房博士为我担心了,我学过几年防身术,端木则是个中好手,有她在,我的安危你不用担心。而且,”他说,“这条管道如果许多年没有人使用过,恐怕前面会有些危险的野生生物,或许空气质量也有问题,我带了一些自己研发的药水喷剂,我走在前面也可以顺便处理这个问题。” 房立文还想说什么,陆蓥一道:“端木、朱先生、蓝影和我走前面,老房你和烟烟、里奥以及阿古走中间,万镖头,麻烦你和你的两个手下还有阿远走第三梯队,景叔,我们要麻烦你垫后了,sprite还是老样子,负责给我们远程支援。” “明白。”耳麦里传来了张雪璧的声音。 既然陆蓥一发话了,众人便不再多纠结,短暂休整了一下,带上从蔡知临那里花大价钱租来的设备,一个接一个跳入湖中,钻进了那条古老的排水管道内。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有个人影从一侧的树林里慢慢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那片湖泊,似是自言自语道:“陆蓥一他们发现了排水管道a,已经进入其中。”然后他似是侧耳听了什么,跟着道,“明白,我会继续跟进。”说完转过身来,正是蔡知临。 第167章 叛徒 “只要穿过这片操场, 就能到达食堂和厨房, 分流雨水的古渠入口就在那个地方。”被押着的老郑指着远处道。 卓阳看向远处,整片操场周长将近一千米, 无遮无拦, 虽然此时上面来往的人不算太多, 但是只要有人从周围碉堡顶部位置往下瞭望,操场上的景象可属一目了然。除非他们能够同时占据操场周边碉堡上的两座岗亭, 不然怎么也逃不过被另一边发现的结果。 宋荣建问:“怎么做?”根据短时间的接触, 这些人对卓阳的能力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这些常年在危机边缘游走的专家很清楚事态越是紧急越应当形成唯一的领导核心, 不然很容易造成各种意义上的内耗进而导致失败。 卓阳道:“先回去再说。”两人带着老郑轻而又轻地摸了回去, 一旁巡逻经过的士兵们列队走过, 没有人发现刚才在楼与楼的夹缝里猫着三个人。 钻入某栋小楼底层一条阴暗的走廊,卓阳敲击门扇发出信号,不一会门被打开,卓阳三人飞快地闪身而入, 门很快悄无声息地再度关闭。 这是一座废弃不用的小楼, 原先可能有人居住, 但现在基本是空置的,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目前谭天的人力并不是太足。在楼的底层有一间小型储物室,卓阳他们便暂时躲藏在这里。此时屋子里其他人都在,他们或坐或站商量着什么,左卫的伤势似乎变严重了,正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靠着墙喘气, 蓝戎则依旧一脸冷漠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卓阳用刚刚在老郑办公室拿到的笔纸画示意图给大家看:“根据查探结果,如果我们要出去,就必须横跨这片操场,然后找到古落渠下去。”他在纸上画了三条线,“横切整个场地自然是最近的,但是我们有伤员和行动不便的人,所以在最理想的状态下预计也至少需要2分钟的时间才能完成跨越,但同时这也是最危险的,因为在操场的西南及东北两个方向差不多500米、300米的距离分别有两座碉堡岗亭,上面值勤的人很有可能会发现我们,如果我们采取迂回方式,要花费的时间则更多,同时需要警惕基地内不定期经过的巡逻人员。” “先把碉堡上的人干掉呢?”安富海问,“这样就不必担心上面了。” “这不行!”胡武说,“先不说能不能把两座碉堡端掉,光是折返两个方向作战就耗费太多时间,我们现在需要争分夺秒,谭天的动作向来很快,如果兵分两路,我们的人手又不够。”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安富海显然对胡武的反驳不太高兴,把手一摊,“说穿了还不都是你们什么潜龙搞出来的事?” 胡武也不高兴了,他本来就因为被卓阳压了一头而不爽,此时听了安富海的话不由冷冷道:“说得好像镖师协会的杨怀礼没掺和似的。” 卓阳和张昌盛同时咳嗽了一声,安富海和胡武互相瞪了一眼,暂时算是偃旗息鼓了。 张昌盛道:“卓镖头,这一块是什么地方?”他指着图纸上端问道。 “食堂和厨房。”卓阳道,“古落渠就在那后面。” 张昌盛道:“食堂……”他问,“食物原材料从哪里来?” 所有人都一起看向地图,卓阳看向老郑道:“郑老师,你给大家讲一下。” 老郑显然已经跟卓阳就这部分问题有过交流,此时流畅回答道:“基地里吃的一部分蔬菜是自己种植的,但是大多数肉食副食品等其他食材都是由山下的镇子往上运送,今天应该也会有车子来。” “那我们可以跟着车子出去啊。”宋荣建道,“那种古落水渠谁知道现在还通不通,再说又要经过这么一片无遮无拦的地方,倒不如摸准行车路线,劫了车子出去。” 第93节 张昌盛问:“车子去哪里?鹿角镇?” 老郑有些迟疑,过了会才说:“这我不太清楚,但车子是从后门出去的。” 百里旬在旁边忽而轻笑了一声,负责看守他的皮埃尔抬手就给了他脑袋一下说:“笑什么笑!” 卓阳问:“百里,你有何高见?” 百里旬说:“我能有什么高见……不过,你们这是想跟车混出去?” 胡武骂道:“怎么,你还不允许了?” 百里旬说:“没啊,我说了,我就随便笑笑。” 卓阳蹲下身,正眼看着百里旬,这名在他童年和少年时期担负过重要作用,印象里形象高大的男人现在在他眼里看来已经很平常了。毕竟他已成年多年,他们现在已经站在了同一个层次上甚至他还比百里旬高出了半个脑袋。卓阳伸手,百里旬挑起一边眉毛,意外地看到对方是帮他把黏在伤口上的脏东西拿开了。卓阳道,“百里,说实话吧。你也知道谭天性格多疑,你和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已经不能回去了,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百里旬忽然就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他说:“思罕,你这么温柔的样子着实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卓阳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当年不是你教得我对俘虏要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晓之以理才能得到情报吗?” 百里旬苦笑:“也是。可是我没教你这么老实地把这也说出来啊。” 卓阳微微一笑说:“诚恳对人是芮叔叔教我的。百里,你帮帮我,”他说,“我很担心小陆,我想快点回去找他!” 百里旬一脸惨不忍睹,他说:“为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虐狗?” 卓阳疑惑道:“虐狗?” 百里旬说:“撒狗粮虐单身狗。” 卓阳微微一愣道:“怎么,百里你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没结婚?” 百里旬顿时气得连声音都没了,过了很久才道:“你到底是跟谁学的这套东西,我快被你气死了。”他说,“你把这些人支开,我单独跟你说。” 众人皆是一愣,张昌盛道:“卓镖头,此人生性狡诈,你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安富海也道:“他早就没用了,带着也是累赘,不如一枪毙了算了。”说着摆弄着手里的枪,似乎想要即刻动手。蓝戎好整以暇地看了百里旬一眼,眼里居然透出几分揶揄的神色来。 百里旬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只跟你说。” 卓阳想了想说:“你们等我一下。”他把百里旬拉到一侧的角落里,那头堆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还有一个货架挡在外面,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小空间。 到了那头,卓阳道:“我照你说的做了,现在该你照我想要知道的说了。” 百里旬笑了笑说:“你还真信我?” 卓阳问:“送食材的车是不是有问题?” “你说有就是有,你觉得没有那就是没有。”百里旬吊儿郎当地说,“反正我是你们阶下囚,老郑说的可能是真话,我说的也可能是假话,信不信都随你们。” 卓阳问:“好了,不谈车子,古落渠的地点总没错吧?” 百里旬有些讶然,随后道:“这却是不太好撒谎的,你怎么……”他想了会才想到合适的词,“你这就相信我了?” “如果是你和老郑相比,我当然更信你。”卓阳说,“我认识你多久了,还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吗?” 百里旬依然有些目瞪口呆,说:“你就凭这个信我?” 卓阳点点头:“当然还因为你现在跟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y省的时候,感谢你手下留情。”他起身走了出去,对着众人说:“放弃食材车,我们仍然还是走落渠。” 那头陆蓥一等人正在黑暗的环境里小心向前摸索。一开始周围都是水,能见度很低,过了一阵子后,由于上行的趋势,水渐渐减少了,形成了淤泥堆积的环境。众人脱下潜水设备,找个地方封好藏了起来后,继续往前走。周围时不时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从附近经过,水渠里还能看到一些细小的骨头以及腐烂的蛇鼠鸟之类的尸体。 陆蓥一和朱心阮、端木染、蓝影三人走在最前列,反倒是把自己人安排在了后面。朱心阮手里拿着个小型器械,一面检测空气质量一面查看周围的情况。端木染走在他身后一点,蓝影和陆蓥一刚好走成了一排。许是这里太过安静了,蓝影忍了一会开口道:“你就是太原陆当年双璧之一的那个幸存者吗?” 陆蓥一脚下微微一停,而后又走了起来:“是。” 端木染微微回头瞥了一眼,蓝影缩了缩脖子,过了会又问道:“听说你十八岁就离家了?” 陆蓥一正在抬头看上方,古落渠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地下道,在一些地方会有与地面平齐的部分,那里盖着石制栅格,雨水就从栅格缝隙进入到水渠中。 陆蓥一低头,见蓝影还期待地望着他,不由心头软了一下,道:“对,十八岁离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所以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做错事?”蓝影愣了一下道,“因为龙城和你弟弟的死?” 朱心阮咳嗽了一声道:“前方有地形落差,给后面传个信号,让他们注意脚下。”蓝影便回身用探灯打了灯语,不一会后头也传来了回应,表示知道了。 陆蓥一道:“是的,那件事是我没办好才导致了不可挽回的结局。” 蓝影道:“你是说你那时候定下的营救方案……” “你知道?” 蓝影睁着大眼睛道:“对啊,从我堂叔……哦,就是蓝戎那里拿到的,他很关心你的事呢!” 陆蓥一微微一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蓝影道:“我堂叔搜集了很多关于你的消息呢,光龙城的档案资料就有三大本。” “你研究那个做什么?” 蓝影说:“我那阵子正在制作一个营救人质的决策软件,所以找了很多案例资料进行数据模型运算,除了你当时制定的那个方案,我的系统另外还跑出来三个方案……” 陆蓥一不知不觉就屏住了呼吸,这些年来一直困扰他令他频发梦魇的就是当年决策错误为他带来的沉重的负罪感,虽然在遇上卓阳后他已经可以渐渐正视那段过去,尝试着走出阴影,但对于自己弟弟和那些镖师的死,他始终认为自己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些方案……”他问。 “那些方案都不如你的决策更有效。”蓝影说,“方案a、b分别执行到三分之一进程和二分之一进程便告失败,所有人都会被抓,方案c一开始看起来很可行,后来我才发现,其中有一个模块运行条件太过理想化,没有把人的真实心理反应计算进去,一旦算进去后,连三分之一进程都跑不到。” “但是我的方案也失败了。” “对。”蓝影说,“实际中失败了,但是根据我的模型运算结果,你那个方案本该有73.7%的可能成功,并且能够带领至少七成的人脱困,这个数据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但已经十分惊人。” “可是……” “可是最后只有你一个人出来。”蓝影说,“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后来我堂叔说了一句话,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如果负责执行计划的人中有叛徒呢?” 陆蓥一猛然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蓝影说:“只要有一个叛徒,这个计划最后的运算结果就会发生改变,结果就跟曾经发生在你身上的过去一模一样。” 第168章 谁是叛徒 这么多年来, 陆蓥一后悔过、痛苦过、迷茫过、挣扎过一直到现在渐渐地开始释怀, 开始接受已经发生的过去,接受自己犯下的错误和因此造成的严重后果, 独独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种可能——他的失败并非因为他本人的决策错误! 陆蓥一跨前一步, 伸手一把揪住了蓝影的领子, 力气大得几乎将少年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蓝影个子小,性格内向, 刚刚能对陆蓥一说那些话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放在他脑子里思考太久了, 碰到当事人不吐不快,如今被陆蓥一凶神恶煞地拎了起来, 顿时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了, 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 像只小猫一样的慌张。 端木染身体动了一下,朱心阮对她做了个手势,而后走上前来,伸手一把准确无误地搭在了陆蓥一的手腕上, 声音平稳地说道:“陆镖头, 你要掐死他了。” 陆蓥一恍惚间低头看了一眼, 见到蓝影涨红的脸和痛苦的表情,又往下看,看到自己的手这才如梦初醒般猛地松开。蓝影一落到地上便开始拼命咳嗽,端木染手腕一摆,一道寒光闪了一下,似乎是把什么武器重新又藏了起来。陆蓥一可以确信, 如果不是朱心阮及时把他喊醒,或许他现在已经被端木染干掉了。 想到此,他有些愧疚,走上前去冲着蓝影伸出手说:“对不起,我……” 蓝影却害怕地躲到了端木染的身后,再也不敢多说话。这个四人组的前锋小队一下子便陷入了沉默。 隧道的后面闪过有节奏的灯光,是第二梯队在询问前头的情况,朱心阮冲着后面打了灯语,示意无事,然后才对陆蓥一说:“陆总镖头,我知道十二年前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但是眼下并不是你伤怀过去的好时机,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去搭救,而我们的时间不多。” 陆蓥一闭了闭眼睛,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说:“我懂了,没事了。”他说着,望向不远处的黑暗,强行关闭了自己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又一幕。那些跟随他前往营救的镖师,那些在邪教基地里被奴役的女人和男人,那些鲜血和枪林弹雨,最后是陆琢迩。他的孪生胞弟,陆琢迩,坐在轮椅中,一如既往地静静望着他。 陆蓥一道:“走,继续往前。”然后踩着齐踝的污水,一个人领头往前跋涉。 古老的雨污水管道里弥漫着腐烂的植物和动物遗骸的臭味,污水自始至终淌过身边缓缓向后移动,节奏恒定得几乎像是催眠。陆蓥一看到黑暗,黑暗的前方似乎有微弱的灯光,而灯光的前方,谁也不知道是什么。陆蓥一走着走着几乎有种错觉,他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此时正独自在黄泉之中跋涉,前往冥府地狱,去见琢迩,但是…… “对不起,琢迩,”他在心里轻声道,“但是哥哥现在还不能死,哥哥要去救人,救一个对哥哥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陆琢迩的幻影在前方若隐若现,他看着陆蓥一,不发一言,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只是陪伴着陆蓥一的脚步始终不远不近地往前移动着。 “哔哔哔哔——”一阵轻微的蜂鸣声响起,陆蓥一猛地脚下一顿,看向手腕上的荧光手表,手表上刚刚完成了一次倒数计时,重新开始了新的读秒。这代表着,距离杨怀礼宣布每隔三个小时便杀死一个人质以来,第二个人质被杀了。陆蓥一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挥去自己不吉利的想法。——不会是卓阳的,他想,一定不会是他,他一定还活着! 卓阳自然还活着,但是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妙,因为就在他们决定要冒着风险端掉堡垒前往古落渠的时候,他们躲藏的小楼周围突然出现了大批荷枪实弹的士兵。那些士兵并没有徘徊也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就冲着他们而来,包围了整座小楼。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胡武看向窗外,嘴里骂道:“操,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样的来势汹汹,哪怕是白痴也知道谭天已经获知了他们正藏身此处。士兵们接近小楼后便形成了扇形包围圈,不声不响地端着武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每一寸角落,无论从何处发难,都能在一秒内被打成筛子。 “后面……”卓阳说着迅速跑近之前他为了以防万一留好的逃生口附近,然而小楼的后面也同样出现了数名士兵。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宋荣建咬牙骂道,“难道我们中间有奸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得一静,一静之后,不少人便看向了百里旬。 “妈了个巴子!”胡武脾气暴躁,刚刚又吃过百里旬的嘲讽,此时一个健步跨上前就要动手。卓阳眼皮一跳,敏捷地猱身而上,一手托高胡武的枪管,一手将百里旬就地往后一扔,百里旬没提防这一下,往后摔倒,枪声响起,弹壳打在墙上又弹跳到地上,蓝戎往旁边让过,任百里旬撞在了墙上。 “你干什么!”胡武骂道,“这王八蛋出卖我们,不把他做掉老子他妈的不姓胡!”说着又要去瞄百里旬。 “不是他!”卓阳仍然拦在胡武的跟前,“不是百里旬。” “不是他还能是谁!”宋荣建也火了,这次这个镖师选拔赛的一波三折已经把他们所有人都弄得疲惫不堪,谁也没想到来参加个选拔赛还能有生命危险,就算这个年轻人向来脾气不错,此时也因为极度的焦虑劳累而绷不住了,他说,“不管是不是百里旬,我们此时已经被包围了,要逃出去困难重重,这个后腿绝不能留。” 卓阳看向张昌盛,老镖头眉头蹙起,那个深深的川字彰显着他此时心情也想必十分不妙。卓阳道:“不是百里旬,我熟悉他。” 张昌盛说:“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行藏?” 卓阳道:“百里旬诡计多端,如果是他的话,他绝不会在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就把这张底牌亮出来。” 百里旬闻言不由得笑了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卓阳看得起他还是笑自己此时的处境。 张昌盛问:“不是他又会是谁?” 卓阳看了周围所有人一圈,目光在被他们挟持做人质的老师傅郑东身上停留了片刻。郑东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说:“你们搜过我的身,我没有带任何通讯工具,你们也始终在我身边,我没有机会对外传递消息,更何况我本人和我徒弟就是被抓来的,我没有理由帮助那些恐怖分子。” 卓阳看着老人,老人也看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表情始终平静。这个时候竟然是安静的,不管是剑拔弩张的镖师们隐藏的储藏室内,还是在前后左右包围了这座小楼的那些士兵之间,打破这种安静的是一个轻微的电流音。卓阳听到第一声“滋啦”的声音时便敏锐地看向外界,在小楼的外面有一根长长的电线杆,上面绑着一个扩音喇叭,在一阵电流音后,里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潜龙。” 一刹那间,卓阳浑身肌肉绷紧,眼中精光四射,一身的杀气连就在他身旁的镖师们都不由得被感染,各自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不用紧张,我现在只是来跟你叙叙旧。”传说中丧心病狂歇斯底里极度危险的恐怖分子谭天的声音竟然是彬彬有礼又斯文儒雅的。听到这个声音,人们似乎就能想象出一名西装笔挺的成功人士,也许那些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在被捕后收到雪片般的求爱信的事情并非虚构,类似谭天这样的人有足够的本事伪装自己来讨人喜欢,就像那些动物界的狩猎者们擅长做的那样。 “你现在一定很疑惑我是如何找到你们的藏身所的对不对?哦,忘了说了,我不是诈你们,证明就是在你们躲藏的那间储藏室的西面墙壁上有一块黄色喷漆,喷了个t的字母。”所有人都不由得看了过去,然后有人骂娘,有人更为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为什么会被发现呢?为什么这么快就会被找到?呵呵……”喇叭里传来了谭天的笑声,“现在的你,是不是觉得很愤怒呢,是不是愤怒得……有些无力?” 宋荣建捏紧了枪支,手背上青筋迸出。他站起来,一拉枪栓就要往门外冲却被安富海紧紧拉住了。 “我要出去跟他们拼了!” “不要冲动!” “横竖都是死……” 就在这时候,谭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说:“呀,时间到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始终在旁边闭着眼睛忍受痛苦的左卫突然张开嘴“嗬——嗬——”的大喘气起来。他在最早的看守室里为了抢夺枪支被守卫打碎了左肩胛骨,后来又经历了一路的颠簸,到了这间储藏室里的时候情况已经不是太好了。 第94节 “左镖头、左镖头……”安富海蹲下身去,刚刚伸出手还没碰到他,左卫突然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喉头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吼叫,跟着便脑袋一歪,没了声息。 “左镖头?”安富海伸手去试他鼻息,顿了一顿,又去探他颈动脉,随后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左卫死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左卫死了?左卫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就这么死了。屋子里如同死寂一般的静。 “恭喜恭喜!”谭天的声音却在喇叭里响了起来,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欢愉,“恭喜你们每一个存活下来的人,你们真幸运啊,你们当中死掉的那个替你们又争取了三个小时的时间,现在你们可以有足够的余裕去做新的准备,咱们三小时以后再见。”随着他的声音,那些包围了小楼的士兵竟然重新收拢了队伍,如同潮水一般散去。宋荣建看着外面,嘴里骂了一声:“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卓阳走到左卫身边,弯下腰,仔细打量左卫的死状。他死得痛苦,至死双目圆睁,眼中有许多血丝。卓阳想了想,到一旁的杂物堆里翻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左卫肩膀上的绷带,很快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创口,创口旁边的皮肤泛着古怪的灰色。 “弹头有毒。”卓阳站起身来,长长吐了口气。 “啊,忘了。”谭天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说,“走古落渠这个主意我想你们最好还是放弃吧,那条排水渠我早就让人封死了,你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当然,这是我说的,也许我是诈你们也说不定,听不听随你们,咱们,三小时后见。”轻佻的话尾落下后,电波音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卓阳看向身后,刚刚还精神振奋的镖师们此时却像被打蔫了一般,左卫的死,奸细的不明确,自己的一言一行居然都似乎被监视着就连未来意图都被看穿的一系列打击让这些镖师们失去了信心,溃败的心理状态正在内部传染,除了……蓝戎。 卓阳看向蓝戎,后者因为被绑着手发挥不了战斗力,所以存在感在这段时间内降到了最低,此刻他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只是打量着窗外,神情平静,不知在想什么。卓阳一拧眉头,突然端起枪支,一拉枪栓,直接对准了蓝戎! “陆总镖头、陆总镖头?”朱心阮喊着陆蓥一的名字,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这条古代雨污水管的尽头,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渠的尽头竟然已经被人为给封住了,锁链和铁栏锁住了出口,只有光线从上方筛落了几丝下来,证明着这条古渠的存在价值。 陆蓥一回过神来,脸色白得可怕。刚刚他们在这个地方都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广播声,虽然很细声也有点模糊,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至少证明他们确实来到了这座基地的下方。没有人知道陆蓥一此时心情急剧变化是因为什么,古落渠被封锁确实是件让人沮丧的事,但是陆蓥一此时简直不是沮丧,而是接近崩溃。 “大老板。”后面跟上的赵远忍不住走上前半步,想要安慰几句,陆蓥一却摆摆手,他走到一边,想要静一静。 要静下来,陆蓥一告诉自己,一定要静下来!然而他浑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沸腾,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才在蓝影嘴里听说了当年救人一事中可能存在叛徒,下一刻便在这里听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声音,那是陆琢迩的贴身护卫兼私人医师,也是当年成器第一个死于龙城的人的声音,那是前镖师林飞的声音。 第169章 猜疑 十二年前, 陆蓥一和常于乐上山查看, 林飞则陪着陆琢迩留在了山下的农舍中,之后陆、常两人在山腰的空村里被人追杀, 跌落悬崖掉进了一个尸坑里, 在那里他们发现了大量的尸体, 其中也包括了林飞的和成器一组、二组三具镖师的尸体。现在回过头想,当时他们掉下山崖后曾经短暂昏迷过, 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过什么, 如果……他们醒过来的地方并非他们当时摔下去的地方呢? 醒过来直面大量的尸体对于人的精神冲击是极大的,更何况是发现了和自己常年相处的同事的尸体。陆蓥一记得当时他和常于乐都是疯了一般在尸堆里寻找, 他们试探了林飞的鼻息, 却似乎没有去摸他的心跳。如果, 如果林飞没有死呢?更甚者,如果,如果他是叛徒呢? 陆蓥一拼命摇头,不、不可能, 林飞为什么要算计他们, 为什么要害死琢迩?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位年轻镖师的模样, 他出身中医世家,彬彬有礼,博学广闻,性格十分和善,是成器最早招进来的一批员工中的骨干,他还有一名相爱多年的女友, 曾经说过打算在那一年的国庆回家结婚,他还特地跟陆蓥一打了申请,打算在结婚后就尽量不再出外勤,以照顾家里为主……陆蓥一努力回想,回想着林飞留在他记忆中的一切一切,然而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除了仇恨和愧疚,其余的痕迹都已经变得很淡,他实在想不起来林飞当时有没有什么异样了。会不会只是他听错了?那个声音那么小,还有些模糊,会不会…… 另一头,卓阳的枪正稳稳当当地指着蓝戎,屋子里所有人都因为他这举动有点反应不过来。左卫的死给了镖师们极大的打击,而满心以为在危机处理方面有发言权的专家们轻而易举地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现实也令他们堕入了自我怀疑之中,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卓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枪口对准了自己人。 “卓镖头,你这是做什么?”张昌盛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口问道。他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拦在两人之间,然而卓阳缓缓扣动扳机的手却令他停在了原地。 安富海也道:“卓镖头,有话好好说,虽然我们也怀疑有内奸,但是蓝镖头双手一直被铁链锁着,一路上我们大家也都看到了,他连自保都不能,根本没办法传递什么消息出去。” 宋荣建年纪最轻,此时心里窝火得厉害,说话口气也比较冲,他道:“卓阳,你不要以为自己真是我们的这儿老大了,大家伙不过是为了行动方便才暂时听你指挥,不是把命交到你手里给你玩的!” 胡武脸色阴晴不定,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hfc的皮埃尔,从头至尾存在感都缺失,此时也是不发一言,只是微微退后了一些,似乎想离这个对峙中心远一些。 蓝戎仍然看着窗外,站姿端正,并没有因为此时被卓阳用枪指着而有任何变化。 卓阳道:“蓝戎,慢慢转过来。” 蓝戎却道:“你不会后悔?” 卓阳说:“你不会,我就不会。”他又补了一句,“我们的时间不多。” 蓝戎轻轻笑了一声,重又露出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道:“那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说着,真的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就在蓝戎转成侧面的时候,他猛然弯腰曲臂抬腿,将双臂硬是翻转到了身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卓阳猛然扣动扳机,伴随着“啪啪啪啪”数声枪响,卓阳的第一颗子弹打中了蓝戎手腕上的牢牢锁着的铁链,子弹打中了金属迸出火花,但是铁链还未被打断,第二颗子弹紧跟而上终于将铁链打断,跟着蓝戎在枪声中,猛然往前窜出,卓阳身形快速移动,又是两发子弹,如同接力一般,那段带着锁头的铁链被轮番击中,变着角度上升,又是一发枪响,断铁链带着锁头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出窗外。 “趴下!”蓝戎大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趴倒在地,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座小楼都颤动了数下。老旧的墙体震颤不休,天花板上掉下扑簌簌的墙灰,一堆架子经受不住这震颤,发出“吱呀”的呻吟,一个推一个的倒了下来,好险没有压到镖师们。 过了不知多久,卓阳才抖落了脑袋上的灰尘,从一堆杂物里爬了出来。 “大家没事吧?”他问,“挨个报一下。” “宋荣建没事。” “张昌盛没事。” 一个接一个声音响起,镖师们不愧是常年行走在危险前缘的人物,虽然刚才的变故发生得突然,爆炸发生得迅速,但是所有人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了安全的掩体。最后是百里旬咳嗽一声,拖着被护在他身下的老郑一块从两座倒下的柜子组成的三角空间里爬了出来。 “好家伙,这次真是运气!”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爬出来的那个逼仄空间,只差一点点,他和老郑都会被某一单方向倒下来的柜子砸死,幸好最后倒下来的是相对的两口柜子。 蓝戎也爬了出来,正在拍打身上的灰尘。卸掉了铁链以后,他整个人都像是焕然一新,原本被内敛的气势也开始恢复过来。他望向窗外,原本平整的水泥地已经被生生炸出了一个坑,而刚刚还竖立在那里播放谭天声音的电线杆和喇叭也已经被炸成了碎片。 张昌盛说:“你们这是?” 卓阳道:“我们之中或许并没有通风报信的奸细。” 安富海惊讶道:“没有?” 张昌盛看了看蓝戎,又看了看卓阳,猛然明白过来:“那个锁头是监视器?” “定位仪、监视器、窃听器、微缩炸弹……”卓阳说,“大概就是这些东西,我本来还不敢下结论,但是谭天自己坐实了这一点。” “因为左镖头吧。”张昌盛摸着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地道。 左卫的死是突发性的,就算他们之中有人是奸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个消息给传出去,而更有意思的是,谭天当时是这么说的“你们当中死了的那个为你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如果是奸细传话,不会这么快;如果是窃听,谭天应该已经听到了他们喊左卫名字的事,他却特地不说“左卫的死为你们赢得了时间”而改口“你们当中死了的那个”,想必这就是为了掩盖事实,为了引导他们相信,他们之中仍然有一个奸细存在着。 安富海也反应过来了,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幸好卓镖头你见识过人,不然我们还不知要为这个奸细的事情生出多少摩擦!” 宋荣建一开始没明白,此时听了安富海的解释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和胡武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因为刚才谭天打断了一下,很有可能接下去他们这个团体就会分裂,往坏里想,可能有人在摩擦中受伤甚至死亡,好一点的结果也是各奔东西,然而各奔东西接下来要面对的就往往是被各个击破了。他说:“这下好了,蓝镖头身上的炸弹被清除了,我们也不用担心再被谭天监视了。” 卓阳却摇了摇头。他看向蓝戎,后者正在活动手腕,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一股隐隐的威压来。似乎发现了盯着自己的目光,蓝戎转过身来,两名差不多身高、血缘同出一宗的男子对上了视线。 蓝戎问:“怎么?” 卓阳道:“外面那个谭天想必是知道你我之间的渊源了。” “不止是渊源,恐怕还有宿怨吧。”蓝戎懒懒道,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处危机之中。 宋荣建问:“你们在说什么?” 张昌盛想了想道:“我们醒来的时候,只有蓝镖头一个人是被用铁链锁起来的,而且还是无法取下的锁链。” 其余几人恍然大悟,蓝戎的与众不同如果往深了想,不正代表着他可能是内奸的最佳证明吗?胡武说:“可是现在不是已经证实了吗,一切都是误会,蓝镖头并不是内奸,真正的原因出在谭天对锁链动的手脚上。” 张昌盛却摇摇头:“不然。” 胡武疑惑地看向他,张昌盛和安富海对视了一眼,两位老镖头同时缄默不语了,但是人却同时往卓阳身后靠了靠,离开了蓝戎一段距离。 卓阳说:“谭天不是个傻瓜,他很聪明,所以绝对不会犯欲盖弥彰的错误。也就是说,刚才那句帮我判断出我们之中没有内奸的话,或许并不是他的失误,相反,却可能是引我们上钩的又一步棋。” “哦?”蓝戎活动了一下颈部道,“故意说错话,让你拆除我身上的窃听跟踪器对他有什么好处?” “让我们相信我们之中并没有内奸。” 整间屋子因为这句话再次陷入了死寂,就算是反应再迟钝的人这个时候也开始明白过来卓蓝二人的对话代表着什么。 谭天很聪明,谭天不会说漏嘴、说错话,所以刚才看似失语的一句“你们当中死了的那个”其实是一个陷阱,因为这句话,镖师们拆除了蓝戎身上的监控器,进而排除了自己人中间有内奸这个结论,然而如果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倒推的命题呢?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话,刚才镖师们已经开始试图寻找自己人当中的内奸,如果……如果谭天要的就是他们不再寻找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谭天……真是个可怕的人……”老镖头安富海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这些镖师们年纪大的已经有五十开外,年轻的也是出身这一行的世家子弟,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镖路文化,但是即便对于他们这些常年行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来说,都极少碰到类似谭天这样的“攻心者”。不论是三小时的限制,步步紧逼的追踪,大军围城的压制,还是似是而非的引导,故意设下的言语陷阱……他都像是一只老于世故的猫,玩弄人心,玩弄猎物,得意洋洋地暗中观察着猎物互相猜疑,彼此分裂,然后被他逐个吞吃。 蓝戎说:“所以,你现在是觉得应该反其道而行之,确认我是那个内奸吗?”他说着,不仅不害怕,反而走上前来,手腕一抬,不知什么时候,手上便出现了一支枪,“刚才大家伙忙着卧倒的时候,我顺手捡的,刚好现在派上用场。”顿了顿,他又说:“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要对你们动手。” 情势一下子颠倒过来,刚才是卓阳的枪指着蓝戎,现在则是蓝戎的枪指着卓阳。蓝戎道:“卓副总,你认为接下来在这个屋子里会发生什么?”他松开保险,拉动枪栓,指着卓阳。张昌盛等人立刻抬起手中的枪管齐齐指向蓝戎。 蓝戎环视了周围一圈,脸上浮起一个轻薄的笑容:“你们人多,我人少,但是只要我开枪,至少卓副总这条命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170章 相会 陆蓥一说:“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 对于自己的伙伴不可轻易怀疑, 这是镖师之道,也是一个团队之所以成为一个团队的基础。” 卓阳说:“谭天的那句话极可能是一个圈套, 这个圈套最大的危险便在于其本身, 光是在这件事上花费精力就足够把我们彼此之间的嫌隙越拉越大。” 陆蓥一说:“程序是程序, 但是程序无法解决人心的问题,程序的高效建立在人心恒定不变的基础上, 但是人在每一刻做出的抉择都会一定程度上受到周围环境和细微情绪的影响。” 卓阳说:“虽然蓝镖头似乎隐藏了一些什么, 但是如果说你只是个上传下达的内奸,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我至少对你还有一定的了解, 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蓥一说:“比起猜测当年的林飞是不是奸细, 此时是不是在这个营地之中,我们现在优先考虑的应当是在古落渠这条路行不通的情况下,如何潜入基地内部,将人质营救出来。” 卓阳说:“比起猜测蓝镖头是不是奸细, 此时有何目的, 我们现在优先考虑的应当是在古落渠这条路行不通的情况下, 如何逃离谭天的监控,设法离开这个基地。” 陆蓥一说:“当然在那之前,我也还需要再确认一件事……” 卓阳说:“古落渠这条路行不通是谭天告诉我们的,但是是不是真的行不通,我们谁也不知道。” 陆蓥一说:“眼见未必为实……” 卓阳说:“上兵伐谋,每一句话都可能是个陷阱……” 陆蓥一说:“我要亲自看一看这条路是不是真的堵死了。” 卓阳说:“你们在此原地休整, 我想一个人去古落渠看一看。” “我跟你一起去。”蓝戎淡淡道,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平静地收回了指着卓阳的枪口。屋子里的空气静止了片刻,终于又流动起来。张昌盛看了看两人,点点头:“你们去吧,这里有我。万事小心。” 卓阳点点头,却又蹲下身来,对百里旬说:“百里叔,你在这里可得乖乖的呀。” 百里旬无奈道:“我都已经成了阶下囚了,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卓阳笑道:“我这一身本事也有不少是当年百里叔你教会的,你有多大的能量,我很清楚,”他顿了顿,又道,“别的我也就不废话了,我只说一件事,百里叔,今时今日不管你是谁,身处哪个阵营,在为谁服务目的又是什么,我想你至少记得芮叔叔在天上看着你呢。” 百里旬愣了一愣。卓阳又道:“其实你那时候走后,芮叔叔着实低沉了一阵子,文秀姐跟我说他在临死之前还念叨着你,说是对不住你……”卓阳道,“瞧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百里叔,你就祝我好运吧。” 门发出“咔哒”一声紧紧关闭,百里旬抬起脸来,眼眶不知不觉竟然红了一圈。 “小兔崽子!”他低低骂了一声,“攻心计用到你百里叔眼前来了……”他说着,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这计谋还真他妈的管用!”他往地上一躺,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听不问,什么也不管了。 蓝戎和卓阳顺着电机管道攀缘上了这座小楼一处凸出的外层雕塑装饰上,隐没在阴影里看向对面,在他们的左前方就是那座足有十几米高的碉堡岗哨,前方是一片操场,右前方不远处则是另一座岗哨,他们需要穿过这个空旷的视野极其开阔的地区才能到达古落渠,而一旦他们暴露在空旷的操场上便会惹来岗哨的注意,被击毙是可以预计的事情。 卓阳盘算了一会,慢慢退了回来,蓝戎问他:“打算怎么做?” 卓阳想了想说:“走过去。” 蓝戎道:“走过去?” 卓阳道:“走过去。” 蓝戎问:“怎么走过去?” 卓扬看了他一眼,难得说了句有人情味的话:“你认真点吧。” 蓝戎愣了一会,大概明白了刚才百里旬被卓阳说教让他乖乖点的那种心情。卓阳一面顺着原路退回一面道:“基地食堂附近的是古落渠的总入口,从那里能够顺着古渠,走出这个基地,但是首先四处必然存在着其他分支将雨水导入这条总渠,尤其是这么大的一片操场。”卓阳道,“如果没有设置排水通道,一旦下起暴雨,这里恐怕将变成一片汪洋。” 蓝戎道:“你是说,操场地下应该有一条分渠,我们从……地下走过去?” 卓阳点点头。 第95节 蓝戎道:“入口在哪?” “在哪?”卓阳从地上找了一颗石子,用力磨了一阵,待到那颗石子几乎磨成了一颗圆球,便丢了出去。似乎是因为地势的原因,那颗石子弹跳着,一路滚了出去,滚出了小楼的阴影,滚过了刚才被炸过的那片地的旁边,然后歪向了某个角度,继续滚了出去,“在那。”卓阳说,手指的正是左侧碉堡所在的方位。 “你看,确实是过不去了。”朱心阮说,“这里设置了铁栅栏,并且用铁链进行了加固,想必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通过这里潜入。如果我们现在手头有切割装置之类的,或许还能切断这些栅栏,很可惜我们并没有携带。” 蓝影说:“如果回去拿呢?” “来不及。”端木染说,“而且使用设备会有强光强声,容易让上面的人注意到。”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他们清楚地听到在那一头的地面上传来了人走路的沉重脚步声。“毕竟有人看守。”等到那个脚步声离开之后,端木染才接着说了下去。 “那要怎么办?不然咱们从上面硬闯?”里奥话还没说完就挨了李烟烟一记白眼,他悻悻地摸了摸头说,“我就是这么一说。” 李景书道:“少爷你怎么看?” 陆蓥一正蹲在那里细细查看那些铁链栅栏,闻言却没有回答,而是思索着什么,眉头皱起。赵远说:“大老板,你想到了什么?” 陆蓥一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条水渠有点奇怪?” “奇怪?”里奥说,“哪里奇怪?” 房立文忽而开口说:“是有点奇怪。这条落渠存在的年代应该十分久远,但是整个保存状态很好,不要说是崩塌了,就连毁损的部分都很少,看起来像是有人定期维修保养。” 朱心阮也道:“古渠一般由于年代久远无人使用,所以常常会有淤塞现象,加上一些动物不慎掉落进来,尸体腐烂后会产生有毒气体,由于渠道空间相对封闭很难挥发出去,所以会产生一些毒气,但是这条古渠当中的空气质量相对来说却是不错的。” 李烟烟道:“这就奇怪了,如果这条古渠平时只是排自然水用,怎么会保存得这么好?这个基地都已经翻新过了,想必排水系统也肯定大修过一次,这条古渠在当时经过了一次维修还是可能的,但是肯定不会当大用了,拿来当辅助设备倒是不错。” 宁远那名叫阿古的青年忽然整个人趴到了古渠的一侧壁上,过了一会,他直起身来说:“这里有缝隙。” 众人都看向他,端木染说:“缝隙?” 阿古点点头,他伸出手指顺着那附近摸了一圈,随后道:“没有错了,这里应该有道门。” 陆蓥一的脸色猛然一变,他看了那堵墙一阵,突然道:“麻烦各位退后一些,退十米。” 端木染说:“你这是想要做什么,装神弄鬼的。” 李烟烟早就看这女人不顺眼了,此时便冷言讥讽道:“没脑子就少说点话,丢人现眼。”里奥赶紧伸手拉住自己老婆,但是两个同样风情万种的女人还是面对面用眼神怼了起来。 李景书道:“麻烦各位与我一起退到这条线后头。”他不知何时已经在十米处划了一条线,朱心阮道:“好了好了,宁远的都跟我过来。”显然蓝戎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宁远的核心。一旁的房立文看着自己的同行前辈这么有号召力,既是羡慕又有点失落,心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做到像他那样呢?赵远拉了拉他说:“老房,老大让你过去呢。” 房立文愣了一下,抬起头,果然看到陆蓥一对他招了招手。他茫然地走了过去,陆蓥一对他说:“你先前开发的那款可以提高人的神经反应速度的药剂带了吗?” 房立文马上反应过来说:“在在,我带来了。” 那头朱心阮也听到了,脸上不由露出诧异的神色,他说:“你开发出了这种试剂?” 房立文边掏口袋边说:“还在临床试验中,刚刚经过了两个批次的检验,目前来看没有副作用,但是提升比例有限,不到百分之一。” 这个数字在外行听来似乎很不值一提,但是在内行听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朱心阮这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房立文一番说:“小房,等这次事情办完了,咱们聊聊?” 陆蓥一说:“没问题啊,朱先生要是加入我们日日,我包你们每天都有得聊。” 朱心阮愣了一下不由哈哈大笑:“陆总挖人真是手脚利落。” 陆蓥一说:“我们这小公司,其他没啥值得一提的,就是团队专业素养和氛围好,对了,伙食也不错,你要是过来了,保准喜欢。你也别先忙着回答,过来试点个几天了解一下也行。”他这么说着,手上却没停,却那针药剂注射进体内后,便让房立文也退了出去。 “十米……”陆蓥一看向李景书,“可以吗?” 李景书比了个“ok”的手势:“有我在。” 陆蓥一点点头,跟着在那堵墙上摸索起来,很快他发现了什么,开始有序地在那些墙上摁了起来,一阵阵机关启动的声音从墙内传了出来。 “这是个简易版天星阵。”卓阳看着眼前的东西道。他和蓝戎已经潜入了那座碉堡的地下,一路上只惊动了一名守卫,现在已经被他们干掉了。如同卓阳所推测的那样,这座碉堡的地下还有两层,下到最底部以后,他们发现了一个机关,打开后下到了最底一层。那是一个四面都是墙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个储藏室,但是却在墙上嵌着一排排一列列的烛台。烛台中有蜡烛,有些在燃烧,有些灭了,有短的也有长的。 “天星阵?”蓝戎道,“你怎么知道?” 卓阳逐一审视着那些烛台道:“为了追老婆特意学的,追到老婆后他又亲自指点我学了一阵。”说到这里,卓阳顿了顿,看向蓝戎说,“哦对了,我老婆就是陆蓥一,你知道的,你没追到那个。” 蓝戎被他这句话噎得竟然有种久违了的想要砍人的冲动,卓阳笑了笑,开始转动那些烛台。机关启动的声音传了出来,蓝戎戒备地守在卓阳身旁,准备着随时为他阻挡那些突然而至的暗器机关。幸运的是,卓阳的判断准确,手也很稳,过了没多久,伴随着一声低低的机关运作声,正对着墙的另一侧,有一扇门缓缓地打开,卓阳正要迈步出去,却猛然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对面那个也跟着揉了揉眼睛。 然后两边同时笑了出来。 “阿阳!” 卓阳刚张开手臂,那头已经跑过来,啪的一下跳进了他的怀里。陆蓥一低下头,给了卓阳一个深深的吻。 第171章 逃亡 两人“久别重逢”, 毫不避忌周围人的眼光吻得热火。跟在陆蓥一后面进来的日日保全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自家两个老板动不动就在别人面前秀恩爱, 倒是宁远的朱心阮带着人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愣了一愣,年纪最小的蓝影看得脸都红了, 一双眼睛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咳咳。”蓝戎咳嗽了一声, 宁远的人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朱心阮快步走上去道:“总镖头。” 蓝戎点点头, 说:“你们从哪里进来的?” 朱心阮道:“古落渠,陆总镖头提议从水路进古落渠, 然后潜入基地, 但是古落渠的尽头被封锁了,幸运的是我们发现旁边有机关, 通过机关进入了另一段通路, 走到尽头的时候你们刚巧打开了机关, 我们才能够进来。” 陆蓥一抱着卓阳的脑袋在他刺刺的头发上用力亲了一下,跳下来说:“排水渠道肯定不止一条,有总渠就有汇聚支流的分渠,不过我们刚才走的这条道可能是以前这里的主人为自己安排的逃生通道, 不管怎么说, 我家阿阳没事我很高兴。” 蓝戎眼神古怪地看着陆蓥一, 陆蓥一并不畏惧,还冲着他微微一笑:“看来蓝总镖头和我家阿阳现在是一个阵线的,就像你们宁远和我们日日如今并肩作战一样,这是个好事。”他说,“你们要不要加入我们日日,我们福利很好的。” 蓝戎踉跄了一下, 扶住一旁的墙道:“先出去再说。” 赵远说:“其他人质呢,就你们两个吗?” 卓阳留恋地松开拉住陆蓥一的手,重新握了枪在手上道:“左卫死了,其他人在附近的一座废楼里,我去通知他们过来。” “我同你一起去。”陆蓥一说着,轻轻伸手过去在卓阳掌心挠了一下。本来危险重重的基地,此时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爱情有的时候真的会给人很大勇气,即便是面对着曾经有过惨痛经历的熟悉场景,只要和卓阳在一起,他此时也能勇敢地站起来面对。 卓阳转过头,给了陆蓥一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意思是你再这么胡搞,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陆蓥一却笑嘻嘻地回了他一个“挑衅”加“挑逗”的眼神,意思是有胆子尽管放马过来。卓阳看着自己的爱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也有些想不明白。他从来不知道爱情居然会那么无穷无尽,自己明明已经那么那么喜欢陆蓥一了,为什么每一分每一秒又能比上一分上一秒都更喜欢这个男人呢?卓阳想着,一手揽过陆蓥一的腰,在他唇上又吻了一下道:“走吧。” 房立文道:“我们不用跟过去吗?” 李烟烟摸了支细长的香烟出来,叼在嘴里,斜睨了旁边站着的端木染一眼说:“老房说得对,他们过去回来都需要人掩护,敢不敢跟我上去比比枪法?” 端木染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拿了枪跟了上去。 “老婆!” 李烟烟冲着里奥摆了摆手,她凑到里奥身边,借着拥抱的姿势附耳道:“小心宁远那边的人,大老板对他们不放心。” 里奥微微点了点头,给了李烟烟一个香吻:“老婆,你要加油哦!” 李烟烟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走了上去。里奥回身走到自己人这边,现在整间屋子里留下的人一共是七个,宁远那边占多数,分别是蓝戎、朱心阮、蓝影和阿古,日日这边则留下了赵远、房立文和里奥,万珏带着两个手下正在外头通道口守着,李景书陪着他们,这是陆蓥一安排的,他怕有人会切断他们的退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蓥一和卓阳却始终没有回来。赵远有些担心,他想了想,对蓝戎道:“蓝总镖头,那处大家躲藏的废楼离这里有多远?” 蓝戎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十五分钟。” 赵远看了一眼手上的防水手表,陆蓥一他们已经去了将近二十分钟了。他又道:“这个基地到底是谁在做主?” 蓝戎道:“谭天。” “谭天?”赵远不明所以,耳机里忽然传来了张雪璧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声音,“谭天,男,19xx年出生,继卓阳之后曾经接任潜龙队长一职,严重的反社会人格和精神分裂者,以杀戮为乐,曾经流窜全国各地杀害了许多人,是卓阳亲手将他送进监狱……”张雪璧的声音顿了顿,忽然道,“奇怪……” “奇怪?奇怪什么?”日日的人此时都屏气凝神在听张雪璧的解说,结果被他吊起了胃口又突然停在这里,不由得都有些不满。 “sprite?雪璧?张雪璧!”里奥连连喊道。 伴随着键盘敲击的声音,张雪璧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但是这一次比刚才更难听清也更轻微,日日的人几乎竖起耳朵才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我进入了军方……机密……库,谭天……资料销毁……我……复原了,不可思议!”他说,“谭天已经死了!” “谭天已经死了?”赵远忍不住喊出声来,他看向蓝戎,“你刚才说基地的主人是谭天?” 蓝戎微微垂下眼睫,没有答话。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数声枪响。 “烟烟!”里奥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里奥!”房立文喊他,想要拉住他却被反而带得险些栽倒在地。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穿破层层的楼板和墙壁刺了进来,就像是战争片里经常会看到的空袭警报那样,那无比嘹亮的警报声把每一个人都惊得心惊肉跳。 张雪璧的最后一句话就这么突然投掷了出来,没有杂音,清晰无比,他说:“现在接过潜龙代号的人,是蓝戎。” “别过来!”赵远猛然抬起枪口,他和房立文靠在一起,举起手里的枪指着宁远的人,慢慢后退。蓝戎不发一言,朱心阮淡淡地看着他们,只有蓝影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就在两人即将退入刚才才走过的通道的时候,他们身后的黑暗中却发出了数声枪响,赵远惊讶地回过头去,两堵墙在他面前迅速合拢,最后他只来得及看到李景书和万珏在跟谁搏斗,然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因为通道口消失不见了。 “妈的,全都是你们搞得鬼?!”赵远忍不住破口大骂。 蓝戎朝着他走了一步,然后是又一步。 “你再走一步试试,”赵远指着他,“我要……”蓝戎突然飞快地欺身而上,一拳头击中了赵远的腹部,趁着赵远蜷缩起身体的时候轻轻松松的一夹一抬一折,夺走了他手中的枪。 “砰”的一声,房立文开了枪,但是只击中了蓝戎脚旁的地,一旁的朱心阮抬手一扬,两枚银针从他指间射出,稳稳扎入了房立文手上的穴道,后者只觉得手上一麻,枪便脱手掉了下去,蓝影看着是个宅男,此时速度却迅若闪电,谁也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只看到一到蓝色的影子疾风暴雨般地卷了过去,等到停下来的时候,这少年已经接手了房立文手上的枪,稳稳地指着后者的太阳穴。蓝影这个名字原来并不仅仅指代他在it世界的王者地位,也代表着他在真实世界的速度。 另一边,李烟烟和里奥二对一已经夺过了端木染手中的枪,他们击倒了这个女人,里奥正用绳索捆着这女人的手脚。端木染眨了眨眼睛,便有泪花湿润了眼眶,她娇娇嗲嗲道:“里奥,你别用那么大的力气,我好疼啊。” 里奥偷偷看了自己老婆一眼,对着端木染笑了笑道:“好吧,那你就……忍忍吧。”然后毫不怜香惜玉地一脚踩着对方的后背收紧了绳索,还在死结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李烟烟回过头刚好看到端木染翻白眼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美人笑起来总是格外动人心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的老婆,里奥立刻颠儿颠儿地跑上去献殷勤说:“老婆大人,你看我这样弄行不行?” 李烟烟检验了一下说:“可以。”突然她大喊一声,“趴下!”跟着一把拽着里奥趴到了地上,天空中飞来了一只无人机,飞机上扔下了一样东西,但听“轰隆”一声巨响,整座碉堡都颤动起来,一旁空旷的大操场上紧挨着碉堡的地方瞬间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坑。 里奥探出头去飞快地看了一下,不由破口大骂:“操,连炸弹都用上了?” 警报声不停鸣响,伴随着阵阵枪声,有人从玻璃窗内跳窗而出,正是陆蓥一和卓阳等人,紧跟着两人而出的是张昌盛、安富海和皮埃尔,百里旬扶着那个叫郑工的老人,宋荣建和胡武殿后。 “左上角。”李烟烟大喝道,吐掉烟蒂,干脆站起身来抬起轻机枪朝着那个方向扫射,“注意他们后面。” “收到!”里奥端着枪一枪一个,干掉追着卓阳陆蓥一他们的人。那是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跟蝗虫一样黑压压地冒出了一片。“妈的!”里奥很快打空了手里的子弹,他飞快地换弹匣,多拿了一支枪,左右开弓,自己跟自己打起了包抄战术。李烟烟也已经换了新的弹匣,这次她瞄准的是头顶的无人机。 又是一声轰响,把两个人都震得不由得颤了一颤,然而这一次声音却是从地下室传出来的。李烟烟和里奥对望了一眼,眼中都不由带上了焦急,地下室发生异动就代表着他们的退路可能没了。 李烟烟说:“你在这儿顶着,我下去看看。” 里奥喊他:“小心!” 然而根本不用李烟烟下去查看了,伴随着一阵呛人的浓烟,赵远拉着房立文冲了上来。 “发生什么事了?” “快跑!”赵远边喊边说,“宁远是敌人!” 李烟烟眼神一凛,一把把他和房立文拉了上来问:“怎么回事?” “这个基地的主人很可能是蓝戎!” “草!”李烟烟骂了一句粗口,一把抓起端木染,对里奥说,“带上人质,我们走!”几人飞快地撤出碉堡,前去接应陆蓥一和卓阳。 赵远边跑边说:“sprite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后,退路就被关闭了,万珏带的人可能有问题,景叔和他在和那些人搏斗,但是结果不知如何。蓝戎他们想要袭击我们,幸亏老房带了他新研制的生化烟雾弹,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我们就跑了出来。” 房立文体质相对弱点,不过经过燕馆爷的魔鬼集训,现在也是个长跑小能手了,边听边连连点头,补充了一句道:“那个麻痹作用只有十分钟,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 卓阳和陆蓥一那边也看到了李烟烟他们,一眼扫过去没见到宁远的人又看到了被绑着的端木染便一下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陆蓥一低低骂了一声:“该死!” 卓阳在辨别方向,时不时回身开枪干掉几个追兵,他显然很了解自己的恋人,冷静地说道:“你不是先知,不可能样样都算得到。” 陆蓥一却说:“从蓝影借十二年前的事情提醒我有叛徒这件事开始我就应该提高警惕了。” 第96节 卓阳一枪打中了一个试图抓住张昌盛的士兵的肩膀,老镖师趁势一个过肩摔,夺走了那名士兵手上的枪回身就是一梭子。卓阳道:“我们不也一样,和蓝戎在一起那么久却什么也没发现,但是……”但是,这太奇怪了,蓝戎完全没有动机来做这些事,如果说杨怀礼是对现下镖师行业的风气不忿,意图做出一些什么改变,蓝戎又是为了什么?得罪那么多世家大族的镖师,做这些事情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两拨人终于汇合到了一起,各自带着身后的追兵,赵远等人身后是蓝戎他们,而陆蓥一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荷枪实弹的士兵。 陆蓥一大喊道:“左转,往前跑五百米再右转!老房!” 房立文摸出口袋里仅剩的那些生化烟雾弹,往后拼命一扔,立刻现场弥漫起了一片大雾,那些追兵们发出呛咳声,倒地的声音接连不断。 “你们几个,喷雾!”陆蓥一掏出兜里的喷雾瓶丢给了张昌盛等人,几位镖师此时也受了影响觉得腿软无比,喷了烟雾后才缓了过来。 “这是什么?”张昌盛真是无比冷静,这时候还不忘挖掘情报,他说,“以后能不能也卖给我们荣盛镖局点?” 安富海在旁边也道:“我们正威也要,陆总镖头,价钱好商量。” 陆蓥一对这两位老镖师也是无语了,却也知道他们这是在给自己继续奋战下去的勇气。人不能丢了念想,不能失去“明天想要……”这种心情,不然就会失去斗志,真的倒在路上。他说:“放心,等我们出去了,这些事都好商量。”他说,“如果这座基地真的是按照我十二年前去过的龙城仿建,顺着这条路走能到达基地的后门。” “后门?可是我们出得去吗?”宋荣建问。 陆蓥一说:“我们不从后门出去。” “什么?” “后门的旁边有一道断崖,我们从那里出去。” “断崖?怎么出去?” 陆蓥一吸了口气:“靠运气出去,断崖的下面有一条河。” “这也是你的推理?” “不,我看了附近的地图。”二十分钟后,陆蓥一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看了一阵,转过身,歉然道,“抱歉,这里装了电网。” 第172章 杀戮 众人看向陆蓥一的身后, 高高的电网耸立在一侧, 线圈密密麻麻,卓阳将打空了子弹的枪扔了过去, 立刻听到了“啪”的一声巨响。枪管被高压电击中, 融化了一部分, 掉落在地上,成了一团奇怪的铁疙瘩。 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空中无人机的声响同时传来, 陆蓥一他们被包围了。蓝戎慢慢地走了过来, 赵远等人立刻将陆蓥一和卓阳围在了当中。尽管他们心里应该也是害怕的,赵远、房立文、里奥、李烟烟, 他们中的大部分这辈子都没有和杀戮打过交道, 这也是刚才听说房立文他们明明取得了十分钟的时间却没有杀死蓝戎等人时, 李烟烟并没有责怪他们的原因。 杀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李烟烟站了出来,反正她早已经满手鲜血, 她觉得才过去的那段美好温馨的生活已经是她能想象的最大的幸福。她用枪指着端木染的太阳穴说:“蓝总镖头, 我知道你是办大事的人, 不过对于忠心耿耿的属下,是不是也要有点温情比较好?” 蓝戎看了端木染一眼,淡淡道:“她从跟着我的那天起就把命交到了我的手里,我让她生则生,让她死,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果然, 端木染将腰杆挺得笔直,她道:“没错,我们宁远的人可从不怕死。” 李烟烟道:“那你怕不怕折磨呢?” 端木染微微一顿,嘴角挂起了一个讽刺的笑容:“你想用刑?” 下一瞬间,李烟烟的左手手指间便出现了一根长针,长针顶上了端木染的喉咙,李烟烟道:“用刑谈不上,交流一下感情还是可以的。这根针跟随我也挺久了,你是想尝尝被毁容的滋味还是被刺瞎眼睛的感觉,又或者拿你的喉咙试试?” 端木染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正要说什么,却听蓝戎道:“有趣。”他说,“娄焰,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改了名字结了婚就可以把以前的一切都放下了?你不记得你还有个在乡下叫娄月的女儿吗,你又记得自己当初是怎样答应我的?”他转而对陆蓥一道,“陆总镖头,你可知道你这个手下是我埋在你们那儿的暗线?” 李烟烟的胸口急剧起伏,但是手却始终很稳定,她深呼吸了数次才道:“我欠月儿的,来世自己会还,如今我既然是日日保全的一员就绝对不会做对不起队友的事,这也是你和陆总镖头最大的区别,虽然他贪财小气又爱乱发狗粮,至少从来不会用卑鄙手段来控制和捆绑一个人!” 蓝戎笑道:“很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身后有人递给他一支手机,他道,“既然这就是你的意思,那我便传达下去让他们……” 陆蓥一一伸手道:“等等。” 蓝戎看向他:“陆总镖头还有何高见?” 陆蓥一叹了口气说:“烟烟,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竟然是贪财又小气的吗,乱发狗粮这个我还是承认的,但是我觉得我作为老板还是很大方客气的啊。你看你们平时在公司里摸个鱼打个游戏什么的,我几时说过你们了?我不是还带你老公去y省公费旅游吗?” 李烟烟说:“大老板,你那不是公费旅游,是去出任务,而且你好像忘了你和二老板回来的时候把我老公落在了y省的原始森林没带回来。他身无分文,是一个人想尽办法靠搭顺风车加徒步越野和乞讨才凑够了路费好容易回来的。” 里奥连连点头,都快哭出来了,说:“老婆,还是你疼我!” 李烟烟又道:“而且你还拿我们欠你委托保镖费来说事,我们几个人可都是无薪工作。” 宁远这边一片安静,日日这边也一片安静,以张昌盛为首的老镖师们都诧异地看着陆蓥一,似乎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一个镖头。一片安静中,李烟烟嘟哝了一声:“坏了,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冒着生命危险站在日日这边有点蠢。”于是她果断地对里奥喊道,“老公,咱们不玩了,咱们投降。” 这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导致场中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李烟烟已经收起了枪,果断一推端木染道:“走,我们到那边去。” 安富海都气傻眼了,老镖师开口大骂道:“这世上怎么还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陆镖头你到底是怎么管的!” 李烟烟却已经掉转身用枪指着刚刚还是自己伙伴的人,边倒退边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镖头您刚刚也听说了,我女儿在他们手里,何况陆总镖头对我们家并不是太好,再加上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换你你也知道自己该选哪边不是?”她带着里奥和端木染慢慢倒退、倒退,很快已经接近了蓝戎等人的所在。 陆蓥一开始一直沉默着,直到这个时候才发了急,喊道:“烟烟,回来,别闹了!” 李烟烟却摇了摇头,她轻轻笑了一声说:“大老板、二老板,拜拜!”忽而拉着端木染猛然转身,伴随着数声惊叫,李烟烟手中长针发出数道银光打入了人群之中。她将端木染挡在身前当做人肉盾牌,手中枪支连声鸣响,里奥也在看到她动作的同时,无比默契地配合跟上,他大喊着:“大老板,走!”甩手扔出一颗催泪瓦斯,端起枪就是一通猛射。 人群发出了惊呼声,这对夫妇联手施展的远近交加的攻击对密集聚拢在一起的追踪者们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现场顿时骚动起来。 “走!”卓阳拉着陆蓥一,朝着一处地方猛攻。那里是他们一开始趁着李烟烟与对方谈判的时候就已经观察好了的一处薄弱地带,没错,虽然不是陆蓥一安排的,但是从李烟烟一开始站出来开始,日日的人就已经意识到他们的队友究竟想做什么——她想牺牲自己为他们换取活下去的机会。在这段时间里,日日的人悄悄分好了房立文那里所剩为数不多的提高身体反应灵敏程度的药剂,不再去管其他的,只想着要突破、要冲出去,不能浪费队友为了他们做出的巨大牺牲。 李烟烟那头已经被重重包围起来,她人长得本来很高挑,但是此时此刻在一群虎背熊腰的男人当中却显得那么娇弱,一开始她也确实掌握了一阵子主动,但是当她整个人彻底陷入了包围以后,显然就算人质在手也对她没有太大帮助了。 “老婆!”里奥大吼了一声,冲着人群就冲了过去。 “里奥!” “跑!”向来没心没肺的小提琴王子向着他的队友们最后只喊了这么一声便独自迎着黑压压的人群冲了过去,好像一只逆流而上的岩羊冲进了猛兽的队伍之中。 耳朵里满是乱糟糟的枪声、喊声、打斗声,陆蓥一有一瞬间的恍惚,在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噩梦当中。当时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琢迩带着他想要逃跑,然而却被说服了与他兵分两路,他对他说:“哥哥,放心,没事的,我们在外面见。”然而当陆蓥一好不容易冲出重围,却没有在约定的地方等到他的亲弟弟,不久之后,他等来了陆琢迩残缺不全保守折磨的尸体,从那以后,太原陆家双璧一同凋零,陆蓥一也开始了自己长达七年的自我放逐。 “趴下!”陆蓥一猛然回过神来,卓阳将他按倒在地,回身就是一梭子,打得刚刚想要偷袭他们的那几个士兵狼狈逃窜,“小陆,醒过来。”卓阳边回击边道,虽然形势无比危急,但从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一点焦虑不安的神情。他仍然很冷静,仍然很高效,像是一部高精尖的机械,永远行走在零容错的道路上。 “我不是机器。”像是知道陆蓥一在想什么,卓阳对着迎面冲来的士兵,扔掉了打空了的弹匣,仓促间他以枪杆子迎敌,狠狠将对手打趴在了地上,“我不是,你也不是,我们都是人,这是你告诉我的。”他停下手,喘着气看向陆蓥一,眼神锐利而温情,“我们不是机器,我们是人,是人都会犯错,但我们是日日的主心骨,我们把他们带进来,就要负责把他们带出去!” 陆蓥一猛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看向周围。赵远和房立文正在笨拙地和那些追兵搏斗,他们俩都是为了这次参加镖局选拔大赛现学的功夫,赵远还好一些,房立文一个常年跟实验室打交道的书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努力和心血才能够练到现在这样,但是能说他们现在就很高明了吗,并不是,面对那些一直以来就靠拳头枪杆子说话的士兵,他们的反抗显得那么笨拙,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两个人配合起来居然也能够勉勉强强保证自己不会被人打趴下。他们俩打架居然是有策略的,而里奥和李烟烟尽管已经被那些黑色的“潮水”所吞没,但是时不时的陆蓥一还是能够听到那头传来的打斗声,尽管看不见了,他们也依然在某处继续战斗着吧。 十二年前的陆蓥一做出了分兵的选择,当时的他很自负,认为自己敢做这个决定就必然能够带着他的亲弟弟,带着跟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属下们一起出去,但是陆琢迩和镖师们的惨死粉碎了陆蓥一的信心,他的自信被摧毁,他离开家门,自甘堕落,过着被人包养的生活,哪怕是多年之后重操旧业,在他的心里却始终有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区,直到卓阳强行突破了他的层层封锁,一点一点地顶着狂风大浪走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哪怕是同样的事情再来一次,也会有不同的结果,因为他是与十二年前一样的陆蓥一,也因为他是比十二年前更强大的陆蓥一,一样的纯粹,不一样的能力和阅历! “是的,我要把你们都带出去,这是我的责任!”陆蓥一站起身来,辨别着周围的地形,在耳麦里呼唤,“雪璧?sprite?”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杂音,显然张雪璧又跟他们断了联系。陆蓥一飞快地扫视四周,寻找着出路,古落渠被人为锁住了,后门处的断崖装了电网,那么还有哪里能走?快想啊陆蓥一,没时间了,快点! 突然之间,陆蓥一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 “二老板,大老板怎么了?!”赵远一边忙着解决追击过来的人,一边问卓阳。 卓阳将陆蓥一一把夹在胳膊底下,大步往前走:“他在思考策略,别打扰他。” 张昌盛和安富海两个老镖师一个配合另一个,正打得如火似荼,忽然听到陆蓥一大喊了一声:“前门。” “什么?”两位老镖师一个帮着另一个打败了两侧对手,同时停下手问,“什么前门?” 陆蓥一说:“到前门去,我要赌一把。” “赌什么?”宋荣建说。 卓阳飞起一脚踹飞了一个跟过来的士兵说:“先过去。”然后带着陆蓥一果断朝整座基地的最前方跑去。没有人知道陆蓥一在想什么,在所有人看来任何一座要塞基地的前门都应该是防备最严的地方,所以所有人潜入或者突围的时候优先的选择都不会是那里。 “好吧,反正已经这样了,去前门估计情况也不会变得更糟糕。”张昌盛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跟着卓阳和陆蓥一改变了方向。 伴随着离前门越来越近,陆蓥一观察着四周,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深,这一刻,就连卓阳都猜不透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龙城基地的正门口有岗楼有拒马有厚重的大门,但奇怪的是,当卓阳他们接近那里的时候却发现路上并没有看到很多的士兵,为数不多的几声枪响组成了阻碍他们前进的全部障碍,而本来追踪在他们身后的人似乎因为某些原因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跟他们一下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扩音喇叭在这时候再度响了起来,谭天或者说是林飞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警告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不然格杀勿论。” 镖师们的脚步微微迟疑了一下,陆蓥一说:“往前走。”卓阳便又走了起来。 “大老板、二老板……”赵远和房立文对望了一眼,然后两人也跟着走了起来。 宋荣建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看向胡武,胡武不知在思索什么,眉头紧皱,张昌盛和安富海互看了一眼,有一些迟疑,反倒是百里旬带着那位郑工跟了上去。这一座龙城基地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高高的城楼上有人端着枪出现,陆蓥一看也不看,只是跟卓阳往前走。一粒子弹打在了陆蓥一的跟前不超过五米的距离,陆蓥一抬头环视了一圈,不知道刚刚开枪的是哪个,所有人看起来几乎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装备、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 “思罕。”百里旬突然出声,“我们是不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还能有什么可从长计议的,都走到这一步了。”宋荣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这位年轻的镖师本来就是嫡系子弟中的佼佼者,虽然被家族里派出来另立山头,这时也免不了带出了纨绔子弟的狠劲儿。 陆蓥一看了百里旬一眼,说:“往前走,我们就能出去。” 张昌盛和安富海对望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胡武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hfc的皮埃尔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像一个影子,最后是百里旬和郑工。陆蓥一每走一步,周围的气氛就更冷一分,枪栓打开,弹药上膛,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谭天的声音再次从广播里传来:“我再说一遍,如果你们继续往前,格杀勿论。五、四、三、二、一。”枪声如约响起,枪声中,陆蓥一也好卓阳也好统统倒在了地上…… 第173章 选择 人像是在做梦, 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 周围一切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水才传过来。 枪声、打斗声、愤怒的喊声……一切景物都被柔光灯照着,充满了不真实。 “小陆!小陆……快醒醒!” 陆蓥一最后听到的是卓阳的声音。男人愤怒地望着周围, 努力想将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底下。但是没有用, 对手太强大了。就算他是条龙, 又怎么能抵御成千上万几百万只蚂蚁的攻击? 他也倒下了。 “小陆……小陆……”耳边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声,陆蓥一有点苦恼地皱起眉头。好吵, 让他再睡一会不好吗? “有动静了有动静了, 他看起来不太舒服,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好像是赵远的声音。 “不会, 我已经替大老板检查过, 应该只是药物反应。”这是房立文的声音。 “我擦, 这次真是倒了血霉,到底是怎么回事?”里奥的声音传来,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似乎是被谁给制止了。 “再接着喊他。” 于是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小陆, 醒醒。你再不睁开眼睛, 我就要……” 嘴唇被什么人堵住了, 温暖的空气伴随着湿润的触感一起传了过来,陆蓥一很快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过来,蠢蠢欲动。 “唔……”他发出呻吟,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该醒过来了,他已经睡了太久,然而突然之间, 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冷风,陆蓥一猛然一惊,赫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座黑暗的地下洞窟里,眼前是两扇顶天立地的大门,有两个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陆蓥一猛然睁大了眼睛,那是他的先祖陆修吾和蓝戎的先祖蓝肃! 曾经见过百年前芮家人所保留下来的画作,陆蓥一对这两人的相貌已经深印在心,此时此刻,他们两人竟然同时出现在他梦中,一人立在一扇门的前方。冷风一阵阵地刮过,两人木无表情地望着他,既不开口说话,也不驱赶他离开。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像是什么车子的轮子在碎石上碾过,陆蓥一一回头,就看到那车子从他身旁经过,那是……一架给腿脚不便的人使用的轮椅。轮椅飞快地驶过了陆蓥一的身边,向着那两人的方向而去。 “琢迩!”陆蓥一一下子就认出了轮椅上的人,他试图去抓住那早逝的少年,然而他的手伸出去却总是离那部轮椅差了一公分的距离,可以接近却永远无法达到。 陆蓥一的手颤抖了,这一公分的距离或许就是生和死的区隔。 阴与阳,生和死,过去和现在。 陆琢迩停下轮椅,正在那两扇门、那两个人之间。他转过轮椅,然后看向陆蓥一。 陆琢迩出现在陆蓥一的梦里许多次,很多时候都是一样的顺序,一开始是可爱的、帅气的本人的模样,然后一转头便成了他死时的惨状,陆蓥一以为自己这一次也会看到这样的陆琢迩,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他这一次看到了一个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陆琢迩。 ——那是一个长大了的陆琢迩。 陆琢迩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的哥哥,而后微微笑了一笑。 陆蓥一今年已经三十岁,不管如何天生基因好,保持着二十出头年纪的容貌,他的阅历和经历还是留在了他的眼神中,然而此时他眼前的陆琢迩却有着和三十岁的他相似的容貌,以及仍然如初的眼神。过世了的人也能长大吗? 第97节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哥哥。”陆琢迩的声音响起在陆蓥一的耳边,“哥哥总是不让人放心,所以我无法扔下你离开。” 陆蓥一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亡魂。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怪存在?难道他的亲弟弟陆琢迩真的在死后都没有离开他,而是陪伴在了他的身边? 陆琢迩笑了起来,那是一个那么熟悉的笑容,又是一个那么陌生的久违了的笑容。陆琢迩说:“现在的哥哥终于让人放心一点了,不过还差一点。”他伸开两手,指向两边,那正是蓝肃和陆修吾所站着的地方。 “你将面临选择,”陆琢迩说,“这是哥哥一生最重要的选择,比十二年前的选择更重要!” 陆蓥一吃惊地望着他,问:“我要选什么?走哪扇门吗?” 陆琢迩的笑容还留在嘴边,神情却已经变得严肃起来了,他说,“哥哥,不要总是想着别人,多为你自己想想,这一次,你要好好选。” 陆修吾和蓝肃望着陆蓥一,在这一瞬间,他们俩的眼神似乎活了起来,他们看着他,都急切地想要传达什么东西给他,然而就在这时陆蓥一猛然脑子一响,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一片白花花的日光灯。 “你终于醒了。”有点喑哑的声音传来,陆蓥一看过去发现卓阳正望着他,轮廓刚毅的嘴唇上闪着水光,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嗯,很好,湿的。他给了卓阳一个“扶朕起来”的眼神,男人便乖乖地过来将他扶坐了起来。 环视一圈便发现此时他们正在一间看起来还挺高科技的屋子里,日日保全的人基本都在,包括李景书,除了张雪璧,此时所有人都窝在一侧角落里,面朝墙壁,努力不看他和卓阳,估摸着是又被自家老板的秀恩爱给闪瞎了眼。 陆蓥一刚想开口,觉得自己喉咙不太舒服,那头卓阳已经递了一杯温水过来。 “谢谢。”接过杯子,陆蓥一注意到这里的杯子上刻着一个很抽象符号,看起来有点像是一条江水或是别的什么。 “字母s,s处。”卓阳说,显然明白陆蓥一的疑问,“国家特别行动管理局。” 陆蓥一点点头,跟他猜测的差不多,一切都是一场秀,一场真人秀。 陆蓥一问:“我们到这里多久了?” 卓阳说:“不超过半天,我是第二个醒的,你是最后一个。” 陆蓥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第一个是谁?”显然很意外卓阳那个铁打的身子还能被人给比下去了。 那头伸起来一只白皙的手,怯生生地生:“是我,大老板。” 哦,房立文。陆蓥一心想,这大概是抗药性的缘故。陆蓥一为自己判断正确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吊起了一颗心。没有什么组织会比国家更有能力、有资源去操作这样一个大型的真人观察秀了,如果说新镖局选拔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是用来判断他们这些镖师能力、经验的平台,那么那些人要的到底是什么?陆蓥一皱起眉头,他觉得这件事可能远比目前他所能预测到的更复杂也麻烦多了。 “我反对。”在陆蓥一思考的时候,s处的会议室里正在展开一场实打实的激烈争执。百里旬吊儿郎当地坐在桌边,玩着手里的笔,似乎压根没有参加讨论的意思,而蓝戎抱臂坐在一侧,不发一言。 “我强烈反对!”此时说话的人是一名身着军装的男子,此人年约五十出头,却已经一头银丝。他面庞方正,浑身上下散发着凌厉的气势,尤其是那一管亚洲人中不常见的鹰钩鼻子,更突显了他强悍的气势。 “理由呢?”针锋相对说出此话的正是之前召集所有镖师展开竞赛的杨怀礼,他依然是那么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但是态度与之前面对镖师们的时候相比也要强硬许多,并且自然而然带出了一种长居高位者的气势。 “还用问理由?”前者把手一摊,“一群门外汉,连基础的营救人质规则都不懂,你们竟然指望这样一批人能够完成任务?开玩笑!” “我倒觉得他们的表现可圈可点。”另一名上了年纪,仪态优雅的女士开口道,如果有喜欢看时政新闻的人在此,便能一眼认出这位尊贵的女士的身份。她说:“任务虽然没有完成,但是这个团队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并且他们有很强的团队精神,情势不利的时候也没有丢下任何一个同伴。” “不好意思,容我提醒一下,我们想要找的难道不是一支能够完成任务的队伍吗?是不是我弄错了各位的意思,你们想要的只不过是一支专门在那些盛大仪式上为外宾表演相亲相爱一家人老土节目的少年儿童团?” “咳。”坐在上手的一位老者咳嗽了一声,“老周,你说得有些过了。” 被叫作老周的男人冷哼了一声:“总之,我不认为这个什么日日保全能够完成这次任务,我仍然倾向于把任务交给……”他伸手一指,指尖正对着蓝戎的方向,“蛟带的队伍是最好选择,里面的每一个人,端木、阿古、蓝影、朱心阮都是最顶尖的人才。” 蓝戎却扬起唇角,低声道:“但是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对方要见的是潜龙。” “你就是潜龙。” “不是我。”蓝戎道,“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手握消息的人想见的人显然是卓阳。我已经试过一次,差点打草惊蛇,如果再来第二次,我们就永远不要想拿回那份情报了。” “妈的!”姓周的男子愤愤地坐了下来,不知是对眼下这不符合他意愿的形势还是对蓝戎直截了当的驳斥感到不满。 “百里参谋怎么看?” 百里旬原本似乎在神游天外,听到这一声才咳嗽了一下,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哦,我没什么意见,谁去都行。” “什么叫谁去都行!” “目的导向,不管最终决定由谁去,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别告诉我,你觉得那群门外汉能够完成任务。” “为什么不呢?”百里旬说,“在y省的任务里,我和蓝少校已经考察过卓阳和陆蓥一,他们俩是非常典型的互补型拍档,而且一加一的效应远大于二。” “卓阳是台失控的杀人机器!” “那不是你们刻意培养出来的吗?”百里旬幽幽道,“我很庆幸他的心智足够坚定,没有被你们特殊处那些疯子给毁了。” “你!”姓周的男子拍案而起,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没过一会,门被打开,一名老者走了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刚才针锋相对的姓周的男子和杨怀礼,后者走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对着老人鞠了一躬,喊道:“父亲。” 此人正是杨怀礼的岳父,来自军中,而这人陆蓥一和卓阳都曾经见过,正是那位姓郑的老人。 第174章 烽火计划 “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局。”陆蓥一说, 舒舒服服地靠着垫子看着众人。 “一个……局?”赵远说,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个比试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那些死掉的人呢?” “比试是真的, 选拔赛是假的。”陆蓥一顿了顿, “死了的人也是真的。” 屋子里一片沉默, 然后是李烟烟打破了凝固的气氛问:“谁做的?目的?” “某个特殊部门。” “s处,国家特别行动管理局。”卓阳说, “我们应该已经被转移到了他们的地盘上, 那个模拟龙城的测试基地想必也是他们的手笔。” “怎么能这样!”房立文显然有些不能接受,或许是想到了在一路追杀和逃亡中死去的、受伤的人们, 不管是己方还是敌方。他抓着头发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陆蓥一摇摇头:“不太清楚, 我猜测是想要从我们这批镖师中挑选一些人。” “挑选人做什么?” 陆蓥一再度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说,“我发现他们有问题也是从‘谭天’这个突破口开始的,他们刻意使用了林飞的声音来代替‘谭天’的声音干扰我的判断,试图让我相信, 十二年前我的人之中有奸细、有叛徒, 并进而影响到我当时的判断。” “林飞是十二年前和陆……一起那啥的那位?” 陆蓥一点点头:“他们做得太刻意了。跟十二年前相似的局面, 跟十二年前如出一辙的基地,这个局就像是专门为我设置的一样。” “为什么要针对你?” “大概是他们觉得我很适合被挑选吧,但是他们仍然还不放心。” 里奥难得也皱起了眉头说:“这也太过分了吧,这些人把人心都当成什么了!再说了,他们想挑选我们,有没有问过我们的意见, 我们还未必愿意给他们挑选呢!” 房立文连连点头:“就是这样。”曾经吃过a国财阀和政府亏的他对于政治这个东西实在是反感得不行,如果不是知道通过国家机构,自己做的研究能够有利于人们,为未来人类社会发展做出贡献,他根本不会接受国家研究中心编外顾问的名头。 李烟烟说:“我们恐怕没得选择。” 陆蓥一看向卓阳,卓阳也看着他,他说:“我会保护你。”陆蓥一笑着伸出手,卓阳便将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有人来了。”李景书说,在众人讨论的时候,老绅士一直站在靠墙的位置,看似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其实始终在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随着他的提示,门禁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嘀”的一声打开了,探进头来的人正是百里旬。他高举着双手,吊儿郎当地说:“是我,先别忙着打,上面的人请你们过去。” 陆蓥一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打算偷袭的李烟烟和里奥才同时停下了手。卓阳问:“上面的人是谁?” 百里旬看了他一眼:“就是上面的人,比你我以前见过的人官都大,你去了就知道。” 卓阳现在已经确信百里旬是政府的人,由此可见y省那件事中,他和陆蓥一对于百里旬是卧底的判断是正确的。他脑子转得很快,前后一联系便有了答案,问:“y省那件事是不是也是对我和小陆的试探?” “是。”百里旬回答得很爽快,“但是那会是顺便,我们真正的目的是要除掉m国内阁宗教事务部部长,也就是你们也见过的郑先生。” “那这次的郑先生呢?”陆蓥一突然发问。 百里旬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过了会笑了起来说:“陆总镖头果然敏锐,他就是等着见你们的那位大官。” 陆蓥一深深吸了口气,果然在进入这个基地以来他们所碰到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作用。真正的谭天或许已经死了,这些人利用了谭天这个幌子把这场游戏变得真实化,逼迫他们拿出最大的能耐来应对严酷的事实,其中测试的内容包括了危机应对、人质救援、与持枪恐怖分子的正面交锋、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突破线索、对于同伴和团队的管理等等……对于他,还有一个险恶的用心,看他是不是能够在带着心理创伤的情况下,在同样的场景中,奋力一搏,获取生机。 百里旬说:“这事说起来可太长了,几位还是先请跟我来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跟你们解释。” 一直在旁边抱着电脑不知道在干吗的张雪璧问:“所有人都要去?” 百里旬斜睨了他一眼:“所有人。” 张雪璧不太高兴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这才慢慢站了起来。众人陆续跟着百里旬走出去。走到外面便发现,外头另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跟在后头。如果陆蓥一他们刚才轻举妄动,搞不好现在已经尸横遍野。 特殊处的布置充满了高科技的元素,不论是那些叫人弄不明白从哪里出现的照明灯光还是周围几乎看不出门在哪里的墙面,走道上有人匆匆经过,乘坐着仿佛只有科幻电影里才能看到的代步工具。赵远吃惊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房立文却被勾起了在彭坦因研究中心的回忆,脸色有些难看,至于李烟烟和里奥,夫妇俩默契地不发一言,彼此都绷紧了肌肉,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 并没有谁来袭击他们,这支队伍默默地走了一阵,便到了电梯处,百里旬将他们送入电梯,然后启动了向下按钮,陆蓥一看到地点是负二十八层。 “下面有人接应你们,我还有点事,先去忙了。”他说着,突然站直了身子,向着卓阳行了一个军礼,郑重地说,“祝你好运,思罕。” 电梯门关闭,然后飞快地下行。百里旬没进来,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也没有跟进来,如此想来,或许陆蓥一他们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百里旬之所以带着那么多人来并不是为了押送他们,或许这支小分队还有别的任务在身。 电梯里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没有开口交流。电梯很快发出“叮”的一声停稳了,柔美的女声播报道:“机密层·轸到达。”电梯打开,门口出现的是蓝戎的脸孔,出人意料的,他换上了一身军装。那张原本生得有些邪行美的脸孔被这一身挺括的军装一衬却显得莫名正气起来,以至于陆蓥一看到他的时候几乎以为这个人另有一个双胞胎。 不过这人嘴里说的话很快打破了陆蓥一的想法,蓝戎扬起一边唇角,狡黠地笑道:“怎么,是不是后悔选择我堂哥了?” 陆蓥一:“……” 卓阳诧异地看了蓝戎一眼,后者懒洋洋道:“族谱排序,你姓蓝,忠孝仁义礼智信,排仁字辈,原名应该是仁谦。” “你呢?为什么叫蓝戎?”陆蓥一问。 蓝戎的脸色却微微变了一下,垂下眼睫自嘲地笑了笑:“我啊,其实是影子,进不了族谱呢。” 陆蓥一瞬间就明白了蓝戎的身份。对那些封建传统古老世家大族来说,最为精贵的自然是本家嫡出,然后是本家庶出,随后才轮到各个分家,各个分家之中,有一些生养了女儿,嫁出去以后生下的儿子本是不能冠以本家姓氏的,但是也有一些能力出众的孩子会被本家挑中,带回去冠以族姓作为影子培养。什么是影子?影子就是永远见不得光的那一群,他们与本家子弟一一对应,是本家子弟的护盾、替身,被从小训练成能为本家子弟随时献出生命。 蓝戎说:“你失踪以后,我代替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不当潜龙以后,又是我接下了潜龙的位置,真讽刺。”他看向卓阳,“其实我啊,是真的很想杀了你。”那一瞬间,蓝戎身上迸发出的杀气几乎令得所有人都忍不住摆出了防备的姿态,然而他很快就又平静下来,他说:“走吧,办正事要紧。” 望着那个转身而去的挺拔的背影,卓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走吧。”陆蓥一抓着卓阳的手,“我们一起走。” “嗯。”两只手握在一起,给了彼此前行的勇气和温度。里奥和李烟烟对看了一眼,也握起了手来。房立文看看赵远,赵远看看房立文,心想不是那个啥吧,难道我们俩也要牵个手吗?李景书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两位少爷请跟着我一起走,雪璧少爷也请跟上。”张雪璧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是跟上了,就是后面四个的气氛不太对,愣生生弄成了一个幼儿园老师带小朋友出行的调调。 蓝戎将日日保全的众人带入了一间会议室,会议室很大,里头摆着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桌子的尽头是巨大的投影幕,此时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陆蓥一一眼就看到了那名姓郑的老人,此时他换了一身衣服,还是那么朴素到毫不起眼,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老花眼镜,但是或许是周围的氛围不同了,坐在那里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一股令人折服的威严。在他的身旁依次坐着一名鹰钩鼻的将领,一名虽然上了年纪但仪态优雅的女士,陆蓥一认出她姓诸,经常在电视新闻上出现,另有杨怀礼和两名中年男子。此外桌边还坐着宁远保全的人,朱心阮、端木染、阿古和蓝影都在其中。 原来宁远保全全部都是军方的人! 见陆蓥一等人进来,那名鹰钩鼻男子打量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似乎对他们不怎么待见。倒是那名优雅的女士比了个手势道:“你们来了,快请坐吧。” 陆蓥一跟着蓝戎走过去,看了看,挑了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依次,卓阳等人也跟着坐了下来,刚好跟对面两两对峙,而蓝戎却没有坐到桌子另一边去,反而选择了日日保全这一边坐下了,令陆蓥一大感意外。 主座的老人环视众人一圈,轻轻咳嗽一声说:“现在召开会议,部署‘烽火计划’。” 第175章 一个任务 “先等一下。” 陆蓥一才出声, 那名鹰钩鼻的将领顿时一拍桌子, 站了起来,指着他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居然敢对郑老无礼!你给我滚出去, 马上。” 第98节 卓阳也站了起来, 看向对面,淡淡道:“请把你的手拿开, 不要指着他。” 姓周的顿时怒发冲冠, 立刻把矛头对准了卓阳:“了不起啊,144号, 自己还在特殊监控期间, 居然还有胆子出来维护别人?”显然他与卓阳才有旧仇, 陆蓥一只是被迁怒了而已。 “他不是别人,是我爱人。”卓阳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口吻,只有眼神透出了犀利的气势,“另外, 我有名字, 姓卓, 名阳,就像你也有名字一样,周振宇少将。” 周振宇死死盯着卓阳:“你居然还有胆子直呼我的名字!” 卓阳道:“我已经不是军方的人了,喊谁名字是我的个人自由。两年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也已经承担了这个错误带来的后果,但是那件事错并不只在我。” 周振宇重重一拍桌子:“我孙子被你害成这样, 你居然还敢说错不在你!” 卓阳冷冷道:“我有错,但错不只在我,我尽到了保护mr.big的保镖职责,令孙突然出现在警戒区域并且无人事先知会,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危险因素,我只是在执行任务。” “你!”下一瞬,周振宇猛然跳上桌子就想来揍卓阳,那头的两个中年男人赶紧跳起来将他拉住,连哄带劝。 陆蓥一看向卓阳,恋人的脸色十分严肃,只有上下滑动的喉结证明他此时并非不受煎熬。陆蓥一记得卓阳那时候为了留住他,曾经借酒壮胆跟他说过的自己的过去。从潜龙退伍的他本来进入了腾龙担当大人物的贴身保镖,在一次任务中,一名十五岁的少年突然出现在警戒区域,久经战场的他以为对方是少年恐怖分子,出手阻挡,由于连串意外,导致了对方年纪轻轻便丧失了行走能力,终身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悲剧。 因为这件事,卓阳被国安局评估为失控的杀人机器,险些丧命,是经过s处的斡旋才得以全身而退,直到如今他还处在需要随时接受监控和定期汇报个人事项的状态中。陆蓥一伸手过去抓住卓阳的手,后者感觉到了那股温度,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坚冰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半自责一半哀痛的神色,但最后又全部化为了坦荡。 卓阳没有错,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大人物的安全,突然出现在警戒区域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他都要进行处理,陆蓥一心想,当时擅自闯入警戒区的少年一定是做出了什么举动才会令卓阳误会他想要袭击轴心人物。他很信任卓阳的专业素质,即便他在战火纷飞的战场执行任务多年,但是卓阳绝不是那种心性不坚,易被影响的人,陆蓥一信任他,哪怕他自己也已经想不起来当时自己作出判断的依据。 周振宇还在那头大喊大叫,如同一匹狂犬,直到郑先生轻轻摇了摇摆在桌上的一口铃铛。清脆的铃声传出,令人心头蓦然一静,会议室的门被打开,老人对闻讯进来的一队士兵说:“请周少将下去休息。”那些人便走上来,一左一右将周振宇挟持着带了下去。 周振宇终于恢复了理智,看向老人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惶恐一点无措,老人道:“你累了,等精神好点再回来吧,现在先去休息。”然后那些人就将他带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老人的真实身份,但是一名少将军衔的高官能够对他如此害怕,可见此人恐怕不止是位高权重。陆蓥一看向老人,试图从老人的身上看出些什么来。注意到他的目光,老人回过头对着陆蓥一笑了笑,道:“陆总、卓副总,让你们见笑了。”他说,“我替老周道个歉,希望大家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卓阳慢慢坐了下来,似乎一场纷争就这么平息了。陆蓥一清了清嗓子说:“在部署‘烽火计划’之前,能不能请您向我们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事?” 郑老望着陆蓥一,慈祥地笑了笑:“当然可以。”他说,“原本也是要向在座各位赔个不是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镖局选拔赛,我们只是借了镖师协会的名义,对大家进行了一次测试。”他这话说得坦荡直接,倒是叫在座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 陆蓥一道:“测试我们的能力?为了这个烽火计划?” 郑老点了点头:“陆总说得极是,我们最近碰到了一个难题,需要寻找一批能够解决这个难题的人。” 陆蓥一说:“军方有足够多的人才,我们只是一些民间组织,没法比。” 郑老摇了摇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军方也好民间也罢,只要是能解决问题的人,我们并不在乎他的出身。” “你们不在乎,我们在乎,因为你们的所谓测试,很多人都死了!”房立文终于忍无可忍,吼了出来。这个家庭破碎,不得不四处流亡,直到在日日才安下身来的学者被眼前的一切勾起了惨痛的回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房博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郑老显然对日日保全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对令嫒与令夫人的死,我代表军方向你致以歉意,但是……”老人却忽而话题一转,“有件事可能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他再度摇了摇铃铛,跟着就有人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档案袋。老人点了头,那人便将档案袋递到了房立文面前。 “什么意思?”房立文问。 老人说:“有些资料,你可以看一下。” 陆蓥一心里咯噔一声,喊道:“老房别看了。”但是房立文已经打开了档案袋飞快地看了起来。一开始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然后是愤怒,他似乎想要对老人说什么,但是他选择了先看下去,然而越看,他脸上的神情越是古怪,渐渐的,痛苦占据了他全部的身心。他的手一松,所有的档案纸都掉在了地上,四散飞舞,像一个人碎掉了的心。 “她……她是……”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替你挖出这件事的内幕,”郑老道,“但所有事情都是真实的,令尊令堂的车祸是saq造成,因为他们没有答应saq的招募,所以saq对他们两位杰出的科学家动了手,从而把当时还年幼的你掌握在了手里,而令夫人宋琳是我们的人!” 房立文捂住脸孔,肩膀颤抖个不停:“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说,“琳琳和我……我们……”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个失去了妻女的男人已经很久没有被那些噩梦所惊醒,然而这一刻他却跌入了更冰更深的水中。 郑老道:“你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国家需要你,如果没有超级e的事情,也许现在你会通过一个更为温和、更为适合的方式回到国内。宋琳虽然是我们的人,但她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不然她不会同你结婚,与你生儿育女,这一点请你不要怀疑。档案里还有当时她向组织上打的报告和一些当时的心情记录,你可以抽时间看一看。” 房立文踉踉跄跄站起身来道:“我现在就看。” 郑老点了点头,示意人将房立文带了下去。现场一片安静,过了很久,陆蓥一才开口道:“你们的局太大了。” 郑老说:“大国交锋,事关十四亿人口的生存状况,局大点也是无可奈何,但我保证至少局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出于自愿参与行动。”他顿了顿道,“刚才说到哪了?哦,对,我们最近碰到了一个难题,需要寻找一批能够解决这个难题的人,为此特地设计了这么一个测试,想要挑出合适的人选。” 随着老人的话音,投影幕上开始播放幻灯片。 老人说道:“这个任务最早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众所周知,当年度最重要的政治事件是什么……”屏幕上出现了飘扬在空中的五星红旗,底下是庄严肃穆站立的两队人员,一队人从另一队人手中接过了什么。“h特别行政区的回归带来了一系列的变化,一批间谍分子撤离h区,另一批人则借着这个机会逆势而行,用各种身份在h区潜伏了下来,并以此作为根据地,开始向内陆辐射,扩大影响。” 幻灯片一张张地变化,说明着这二十年来发生在这片土地各个角落的事情,不少事情陆蓥一也曾经在网络和电视上看到过,当时他的感觉就是那并非是单纯的民众意愿主导的事情。 “二十年来,国安七、八两局一直在密切监视着某些人的动向,这个事情在去年上半年的时候有了一个突破,我们发现了一条大鱼。”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很多人熟悉也意想不到的脸孔。那是一位知名的华裔富商,历年来在内地投资产业,上过好多报纸头条,还有人赞他是什么红色资本家。但是陆蓥一记得此人在去年年中大概是七八月份的时候传出得了重病的消息,后来便很少在社交场合露面了,就连他的社交账号也已经许久没有更新。 郑老道:“此人潜伏在我们周围已经有很久,我们对他有些怀疑,但是一直没有抓到把柄,直到去年上半年,很遗憾的,我们的人里面出现了叛徒。两名重要部位的人员被金钱诱惑,协助他盗走了一份对我们至关重要的情报,虽然我们及时发现,将他控制了起来,但是那份情报却经由叛徒之手传了出去。” “关于情报的内容,请原谅我不能向你们透露,总之那是一份十分重要的情报!”郑老道,点击激光笔,屏幕上出现了一幅世界地图,上面是一个表示线路的箭头图。“我们竭力封锁这份情报的外流,但是对方还是想到办法将这份情报送了出去。”世界地图上出现的路线图曲折蜿蜒,看似简单无比,陆蓥一却能从那一条条虚线下想象出过程中的步步惊心。 “我们牺牲了几个特工,终于在a国本土截获了这份情报,这已经是去年10月的事了,然而遗憾的是,当时获取情报的特工人员也被发现了,穷途末路之际,她们不得已将那份情报藏在了saq的一批拍卖文物里,送入了saq公司的地下藏宝库。” “saq……”陆蓥一怔了怔,看向卓阳,卓阳也正看向他。 郑老点了点头:“没错,saq,就是你们接手的第二起案件,《地藏菩萨地狱讲经图》被盗案中黄杨的上家,也是拍卖与你们蓝、陆两家息息相关的明·玉雕慈航乘犼像的那家公司。” 陆蓥一嚯的站了起来。 第176章 组队 陆蓥一嚯的站了起来, 然后又慢慢地坐了回去。他说:“您继续说。”态度却显然与之前有了明显的区别, 他不再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急需推脱的事情,而是当成了一件自己的事。卓阳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了这一点, 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注定要入局了。 郑老道:“为了取回那封被放在saq地下宝库中的重要情报, 我们不得不动用了一支已经在a国潜伏了几年的人马。”幻灯片上陆续播放出了数个人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履历,这一次, 是卓阳险些站了起来。 他握紧拳头, 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脸孔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老k、黑杰克、方片6、桃心9以及方历……除了一个长着圆圆眼睛,圆头圆脑的青年他不认识, 其余人他都那么熟悉, 因为他们曾经是他的战友、他的手下, 他们是卓阳在扛着潜龙称号的那些年里背后的倚仗。 陆蓥一看出了恋人的情绪变化,关切地看向他,卓阳冲着他摇了摇头:“没事。”他说,“这些……都曾经是我的战友。” 陆蓥一顿时明白过来。 卓阳问:“他们现在?” “都死了。” 卓阳闭上了眼睛。 郑老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派出这支特别行动小组去saq的地下宝库里取出那份情报,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然而不知是从哪里泄露了消息,他们被伏击了,除了葛顺以外,谁也没能活着出来。”幻灯片上一张张照片暗淡了颜色,然后慢慢消失在屏幕中,最后只剩下了那个圆头圆脑的青年的相片。 “葛顺, 上士,今年22岁,隶属国安第八局a国特别行动小组三组,归方历少校管辖,他是唯一一个从伏击中逃生的人,根据我们的情报,目前那份重要情报还握在他的手中,不论是我们的人还是a国的人现在都在找他。” 卓阳说:“等等。”郑老看向他,卓阳问,“既然他拿到了情报为什么没有来找你们的人而是选择了逃亡?”逃亡绝对不是一个上选,葛顺手里的这份情报不啻为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只要是个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着尽快把这个烫手山芋转移出去而不是牢牢捏在手上。卓阳看向郑老,对方的表情很平静、很坦率,一如刚才承认他们做了个局甚至牺牲了人命来测试这些镖师们一样。 陆蓥一慢慢地说道:“你们的人中间有奸细。” 郑老点了点头。 葛顺等人的被伏击想必就是因为有奸细出卖了他们,因此带着情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的年轻特工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打着自己人旗号的本国特工。他就像一尾惊慌失措的小鱼,好容易从渔夫的渔网中挣脱出来,赶紧快快地沉入了黑暗的水中,躲进了不起眼的角落。 卓阳说:“既然他不信任你们的人,就算找我们去也没有任何作用。”他说,“不说我们有没有能力找到他,就算我们找到了他,你又怎么知道他会信任我们,把情报交给我们呢,难道只是因为我们并非军方的人?” 郑老说:“不,他信任你。” 卓阳愣了一愣:“什么?” 郑老说:“我们得到的情报是,他在寻找你。” 卓阳有些不解地反复琢磨着这句话:“你是说……这个葛顺在找我?” “对。”郑老突然持续咳嗽起来,杨怀礼立刻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毕恭毕敬地放到郑老身前,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药盒,倒出两粒药递给了郑老。郑老一仰头将那两粒药吞了下去,喝了半杯子水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说,“不好意思,人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 卓阳道:“为什么葛顺会找我?” 郑老说:“因为你是潜龙,是方历最信任的人。我们的队伍里出现了叛徒,导致方历他们受伏而死,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大概可以推测,最后是方历将情报交给了葛顺并叮嘱他找到潜龙,将情报交给你,此外,谁也不要信。” 卓阳愣住了,一瞬间他竟然有点鼻头泛酸。他没有想到,经过了那么多年,他舍弃了他的下属们,离开了潜龙的队伍甚至退了伍,而那些人到了临死那一刻最信任的人竟然还会是他,他们坚信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坚信他会将这份情报交给真正合适的人。陆蓥一伸手紧紧握住了卓阳的手掌,借由体温的接触给他的恋人最大的支撑。卓阳吸了下鼻子,给了陆蓥一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过头来对郑老说:“任务要怎么做?” 郑老一愣,随后笑道:“这么说你们是接受这个任务了?” 卓阳问:“先说好,我只代表我自己,其他人由他们自己决定。” 郑老便看向了其他人,陆蓥一道:“我会去,玉慈航早该在四百年前就已经被毁,我不明白怎么还会出现另一尊玉慈航乘犼像,所以冲着这点我也会去,其他人我不负责替他们做决定,他们愿不愿意去都随他们自己。” 郑老便看向日日的其他人:“你们有什么想法?” 里奥和李烟烟对视了一眼,李烟烟说:“我欠大老板一条命的人情,既然他去,我自然也同去,不过,”她看向郑老,“您是大人物,想必知道我有一些没法解决的问题……” 郑老笑道:“敢和我谈判的人不多,我欣赏你的勇气。只要你们能够完成任务,关于你之前在圣火轮教所做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 李烟烟却摇摇头:“我不一定能够回得来,勾不勾销对我意义不大。”里奥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妻子,李烟烟却冲着他笑了一笑,那笑容并没有她早就习惯成自然的那种魅惑人的劲,显得朴素而真诚,她说,“这个任务实在太难,我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万一我回不来了,请你们保证会照顾好的我的女儿娄月,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人生,至少在她成年之前,保障她的生活幸福。” 郑老点点头:“这件事不难。”他对对面的中年男子之一道,“小岳,这件事就交给你的人去办吧。”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竟然立刻站起身来打了一个电话,大意是请谁谁去将娄月接到首都,给她安排一所好的住宿制学校就读,顺便把一直照看她的保姆也接来,给她在市里安排一套住宅。国家机器一旦开动,这些都成了何其简单的事。 郑老问:“你还有别的请求吗?” 李烟烟摇摇头,看向里奥,后者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情。李烟烟说:“里奥,你不是我们国家的人,犯不着为了这件事牺牲,所以咱们离婚吧。” 里奥吃惊地看着她,急于说些什么,下一瞬却软软地倒了下去。临昏过去前,里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郑老看向李烟烟问:“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李烟烟说,“里奥很单纯,他本来就不是我这种女人能够得到的幸福,希望你们能护送他平安回到家乡,他应该平安到老。” 郑老沉吟了一会说:“虽然这是你的请求,不过他已经知道了我们行动的内容,所以我会暂时留他一阵,直到你们的任务结束,你没有意见吧。” 李烟烟看向郑老:“只到任务结束。” 郑老点头:“对。” 李烟烟说:“我明白了。” 郑老又问:“赵远你呢?”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有些扭捏地站起身来,像一个在课堂上没有做好准备却被老师点名站起来的孩子那样,他嗫嚅了半天,最后低着头说道:“我……我想不去了。”他飞快地看了陆蓥一和卓阳两人一眼说,“大老板、二老板,不好意思。” 陆蓥一摇摇头:“你不必觉得羞愧,你家里还有两位老人要照料,你本人也没有接受过相关的系统培训,就算是我也不建议你去冒险。”他道,“还有雪璧,你也别去了。” 张雪璧却抬起头来,冷哼了一声说:“我自己会做决定。” 陆蓥一说:“你做个毛的决定啊,一个死宅男跑国外冒什么险去。” 张雪璧说:“lulu你凭什么看不起宅男啊!” 郑老咳嗽一声说:“sprite还是去一下吧,我们需要你和蓝影的技术。” 陆蓥一说:“他不去。” 张雪璧说:“我去!我草,陆蓥一我一把年纪了,你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事好不好。” 陆蓥一叹了口气道:“我管不了你了。” 李景书淡然说:“我自然和我家少爷同去。” 郑老上下打量了李景书一番说:“李先生当年在l省的事件中帮了我们军方大忙,这次能够有您坐镇,我们自然欢迎之至。” 陆蓥一疑惑地看向李景书道:“景叔你认识郑老?” 第99节 李景书摇摇头:“未曾亲见,如雷贯耳。” 郑老笑了起来:“您的名字在我们这批老兵当中才是如雷贯耳,还有燕归燕馆爷,如果有他在就更好了。” “他身体不行,不再走镖了。”李景书淡淡道,从他嘴里说来,这一趟任务便也就成了一次普普通通的走镖,陆蓥一听了心中也不由得定了不少。特工、间谍这些东西都离他有点远,然而一旦想明白这也就是一趟信镖,自信便回到了他的身上。 郑老道:“那么我再确认一下,这次会出任务的人是陆总、卓副总、李烟烟女士、张雪璧先生以及李景书先生。” “还有我。”不知什么时候,房立文重新回到了这间房间,他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睛里却燃烧着闪亮的火焰,“我也去。我必须去!” 陆蓥一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卓阳轻轻拍了拍陆蓥一的手,示意他不要插手了,于是,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第177章 送别 半个月后。 宴席上觥筹交错, 山珍海味摆满桌子, 人们频频举杯,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容, 谁也看不出他们中的许多人即将开拔海外, 去完成一趟艰辛的任务, 或许不再能回来。 卓阳走到百里旬身旁坐了下来,后者正在自斟自饮, 脸上挂着有些吊儿郎当的笑容。看到卓阳走来, 他便腾出一只手举了举杯,卓阳凑过去, 和他碰了一下。 百里旬说:“你还真是长大了, 我走的时候你连喝一小杯啤酒都会倒。” 卓阳面不改色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你身上有血腥味, 白天你干什么去了?” 百里旬闻言竟然真的闻了闻自己身上,随后道:“真的?我还以为已经洗掉了。” 卓阳笑了笑:“血腥味是最难洗掉的东西,我们这种人身上的血腥味又格外难洗。” 百里旬哈哈一笑:“我倒不知道你现在成了一个哲学家。” “所以,你下午去杀谁了?”卓阳如今已经知道了百里旬的身份, 他隶属国安部特别行动小组, 并且有一个特别中的特别身份, 他是清道夫,负责清除一切需要清除的人。 百里旬顿了顿:“蔡知临。” 卓阳惊讶地看着他:“蔡知临?” “我们中间有奸细,你已经知道了。”百里旬边说边自顾自切着他的小羊排。羊排烤得很嫩,一刀切下去流出香浓的肉汁,叫人闻了食指大动。他说,“我们既然得到了葛顺的消息, a国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次搞这个镖师选拔赛,也是我们想要看看对方在我们这里都埋了些什么眼线。” “万珏和蔡知临?” “万珏基本已经排除嫌疑,有问题的是蔡知临和他背后的人。你还记得那个存在感很低的人质皮埃尔吗?他本来就是蔡知临特意安插进来的眼线,当时我们的人装出干掉你们的时候特意放过了他,这小子逃了出去,我们这半个月顺藤摸瓜,终于在今天把蔡知临那批人一网打尽。”百里旬看了卓阳一眼,“说起来暂时你们也要忍一忍,你们现在是黑市户口。” 卓阳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现在明面上,我们是一群死人?” “对。”百里旬说,“有一批镖师在出任务的途中无意间遇上了一群犯罪分子,不幸罹难,消息已经放出去一阵子了。”他说,“怎么,这个事情你不习惯了?我看你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 卓阳改了个话题,问:“这次我们去a国,你不去吗?” 百里旬吐出一块骨头,干脆用手抓着羊排的两边边撕边啃起来:“我不去,我另外有任务。” 卓阳顿了顿问他:“百里叔,你打算一辈子这么下去吗?” “什么叫一辈子这么下去?” “居无定所,四处涉险。”卓阳说,“我没记错的话,我16岁的时候,你27岁,我今年已经29了,快到而立之年,而你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百里旬的手微微停了停,随后苦笑起来:“这羊排烤得火候不够,好像没以前那么好吃了。”他拿过一旁的餐巾纸擦了擦手,而后端起酒杯,自顾自倒满了跟卓阳碰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他说,“在国家让我退下来之前,我就必须一直走下去。我也没那么伟大,你别以为我是话本小说里忠君报国的那种英雄,我只是觉得做这一行也挺好的,好吃好穿还有很多钱花,而且很刺激。” 然而每吃一口美食都要担心其中有没有下毒,有再多的钱也未必能够保证自己一定看得到明天的太阳,如果光靠物质享受的诱惑,很少有人能够在这条路上一直勇敢无畏地走下去。卓扬看着百里旬,默默地替男人又斟满了杯中酒。 时间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曾经百里旬是一个成年人,卓阳是一个稚嫩的少年,他们两人间存在着不仅是年纪上,还有阅历上、经验上、眼界上种种的差距,可以说,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和一个成年男人几乎如同两个物种,而现在,时光匆匆而过,他们两人如今已经可以平起平坐,做一样的事,喝一样的酒,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喝过对方,就像百里旬再也没法在卓阳面前摆出长辈的样子,后者也已经不再是那个会乖乖听他说鬼故事的小孩了。 卓阳说:“我想安定下来了,尝过了平凡生活的甜美,人就很难再走回以前那条杀机重重的单行道上去。” 百里旬看了他一眼,也给他杯中斟满了酒,他说:“你这样有点危险啊。”男人感叹着,“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生出贪图安逸的思想,动画片里都知道说‘打完这一场仗我就回老家结婚’是在立flag。” 卓阳诧异地看了百里旬一眼说:“你居然还看动画片?” 百里旬的手在空中停住了,过了会,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曾经。”他说,“有过一个女儿。” 卓阳愣住了,百里旬既然说是曾经,那么现在这个女儿必然已经离开他了,这还是往好的地方想,离婚,或是别的什么,但还有一种可能,或许那女孩已经不在人世。卓阳默默地举起杯子:“我自罚。” 百里旬一把遮住了卓阳的酒杯:“胡说什么,人没死。”他道,“就是她妈不想跟我过了,干我们这行的,家里人太遭罪了。” “什么遭罪不遭罪的?”两个男人同时抬起头来,正看到陆蓥一端着酒杯浅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蓝戎。 卓阳这边眉头才微微一皱,那头便立即丢来了一个挑衅的目光。 陆蓥一无语地看了看这两个蓝家的男人,或许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它让人们在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中,脱下伪装,卸下防备,做回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卓阳说:“我们在说干我们这行的家里人跟着担惊受怕,比较遭罪。” 陆蓥一哈哈一笑:“我倒另有一种看法。” 百里旬让出一个位置,让陆蓥一坐到卓阳身边,蓝戎则捏着酒杯靠墙站着,看起来也喝得有点多了,眉目之间更添了一份艳丽。真的很奇怪,他和卓阳其实长得有点像,眉目神情,如果拆开看或许还不觉得,但是放到一起便真的会让人有一种他们两人有血缘关系的直观感受。而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正如他和卓阳的身份一般,他们两人给人的感觉也是两极化的,卓阳是明亮的、阳光的、正的一面,而蓝戎是阴冷的、影子般的、负的一面。陆蓥一不由得有些感慨,不知道蓝戎是天性如此,还是因为被蓝家当成卓阳的影子培养才变得如此,不管怎么说,二十多年下来,也许比起他和陆琢迩,卓阳和蓝戎才更像是一对双生子,同样的出色,却又那么截然相反。 百里旬说:“陆总有什么高见,百里洗耳恭听。” 陆蓥一却举起手中酒杯与百里旬小小碰了一下,干脆利落并且绝对不要脸皮地说:“百里叔,你别喊我陆总嘛,我是卓阳的人,他喊你什么我就喊你什么呗,你叫我小陆就可以啦。” 百里旬正仰起脖子喝酒,被陆蓥一这故作娇嗔的一番话说得一口酒喷上了天空,周围人不由纷纷躲闪,陆蓥一更是早就在说完话后就拉起卓阳的领子闪到了一边,于是,只有,也仅仅只有还靠着墙在那儿“独孤求败”装孤傲的蓝戎被喷了个正着。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蓥一望着蓝戎被喷了一脸酒的面孔和那张面孔上复杂的表情笑得不能自已,如果不是卓阳拉着,估计已经滚到地上去了,就连卓阳自己,这时候也是在勉强忍着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说:“擦擦吧,手帕是干净的。” 陆蓥一不由得睨了卓阳一眼,想当初他就是被吃完饼后卓阳随手递过来的一块手帕给……多少攻陷了一点心防,怎么这家伙对蓝戎也有兴趣吗?陆蓥一这么一想,又忍不住噗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蓝戎脸都臭了。 “不用。”蓝戎说。 卓阳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说:“好吧。” 于是蓝戎就更恼怒起来,他伸手从口袋里也摸出了一块手帕说:“我自己有。”还冲着卓阳扬了扬。卓阳的手帕是特别朴素的那种,蓝戎的手帕就精致很多,一看就是高档货。陆蓥一左右看看,“噗”的一声,笑得再也站不住了,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说:“哎哟妈呀,你们俩这是手帕交呀!” 卓阳:“……” 蓝戎:“……” 两个从很久以前就开始针锋相对的男人头一次有了共识,这家伙怎么就那么欠揍呢?不,这么说起来,一起喜欢上这个欠揍的家伙的他们俩岂不是更加欠揍?两人面面相觑,场面实在尴尬。终于,那个更更欠揍的、已经跟欠揍的家伙翻云覆雨了许多次的男人蹲下身郑重地警告道:“小陆,你再这么笑下去,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蓥一愣了一下,随后爽快地一把勾住了卓阳的脖子说:“来嘛来嘛,来做点什么事嘛!” 卓阳:“………………”卓阳现在确信,虽然陆蓥一看起来挺清醒的,这家伙果然还是喝醉了。于是他一把将陆蓥一打横抱起,不顾后者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挣扎,吵着要发表高见,他对着百里旬和蓝戎微微一点头:“失陪了。”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会场。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蓝戎的神色渐渐地黯淡下来,最终归为沉寂。 百里旬本来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最后却摇了摇头,他和蓝戎碰了杯,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走开了。 蓝戎靠在墙上,看着宴会厅里来来去去的人们。此地没有高官大人,或许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即将赴汤蹈火的人能安心地享受这顿践行的美酒佳肴吧,只有日日保全和他的人以及其他一些相关的出任务的人在这里享受。每个人都在笑,碰杯声、聊天声,似乎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酒宴,但是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明天踏出这片国土,或许不一定再有回来的机会。青山处处可埋忠骨,只是毕竟月是故乡明。 每个人都有在等着他回来的人,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只是一个影子。 蓝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走出了会场。 第178章 求婚 卓阳抱着陆蓥一往楼上走。他们在半个月前被拉来了s处的封闭式基地进行作战前的最后培训。说是培训, 其实跟临时抱佛脚也差不多, 战斗培训、情报培训、特殊工具的使用培训以及关于a国特工的相关培训,这些东西都不是15天内就能够搞定的, 但是这个佛脚他们必须抱起来, 因为时间不等人。葛顺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如果他们迟去一天,或许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卓阳和陆蓥一的宿舍被安排在了楼顶。不得不说, 有后台撑腰真是好。s处给他们配备的套房既大又豪华, 房间外面还有一个漂亮的独立阳光房,里面摆着书籍盆景和沙发地毯, 甚至还有一个秋千。如果天气好的时候, 两个人窝在里面, 就算什么也不做,光是晒晒太阳睡个懒觉都是种享受。可惜,15天里,卓阳和陆蓥一谁都没有时间去享受过哪怕一回。 不过, 今天可以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无论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陆蓥一一开始还在卓阳的怀里扭来扭去, 挣扎着要去找百里旬理论,他说:“我有不同看法,我真的有,我要跟他说、说!”等到感觉到男人滚烫的体温还有那什么的变化的时候,这家伙就不吭声了。 陆蓥一就像一只乖乖的真的小鹿那样,窝在卓阳的怀里, 眨巴着大眼睛偷偷摸摸地看他,眼睛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 卓阳他们都不知道这处特别培训基地在这个国家的哪里,但是推测一定不会是什么繁华的一二线城市,因为在那些城市里是没有办法看到这么明亮的星空的。 陆蓥一任卓阳将他抱上了天台的阳光房,隔着高高的玻璃天顶看向上方。深蓝色的天幕上,许许多多的星子在那里一闪一烁,像是淘气的孩子在一个劲地朝他们眨眼睛。卓阳走到地毯前坐了下来,陆蓥一便主动窝进他的怀里,任男人搂着他的腰,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亲他。 “今天,可以吧?” 陆蓥一回过头去,给了一个许可证,证书发出去以后,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有了点不可描述的意思了…… 卓阳说:“你怎么那么不可描述?” 陆蓥一睁大眼睛,特别无辜的:“别赖我,是你自己不可描述好吗。”陆蓥一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浪里浪荡的,对于爱爱这种事也绝不会有什么羞涩防备心理,但是骨子里,这仍然是一个传统大家族走出来的男人。说到这,陆蓥一有些促狭地看了看卓阳说:“哎,那啥,咱们还没有在野外不可描述过吧。” 卓阳:“……” 卓阳说:“那咱们出去?” 陆蓥一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摇摇头:“算了算了,天知道外头是什么地方,都埋了些什么,万一咱们不可描述得正高兴趟到个雷怎么办?”陆蓥一讲话实在太有画面感,卓阳脑子里当时就调出了一幅鲜明的画面,两个人在那儿不可描述得开心,你来我往,一不留神被炸上了天。这画面…… 卓阳:“……你这么会败坏气氛,你老公我很容易那啥的。” “真的?”陆蓥一说着笑了起来。 话说到这一步要是不干点什么,那不是圣人就是什么了。卓阳忍无可忍地开始了不可描述…… 陆蓥一夸他:“你不可描述得真带劲!” 卓阳:“……” 两人发生了一些事情。 描述过后,两人黏在一起,并排躺着看天空。天上的星子看起来还是那么纯洁,卓阳亲着陆蓥一汗湿的额头问他:“累不累?” 陆蓥一摇摇头:“我又不是干体力活的那个。” 卓阳:“……”今天一晚上被这家伙噎的次数好像特别多啊。卓阳想到这里,不由得莞尔一笑。就在一年半之前,他们还不过是走在街上都不认识的陌路人……不,也许,像陆蓥一这样的人,走在街上真给他遇到了也会引起他的注意力吧,毕竟这个人是那么的闪耀、那么的动人,每跟他多认识一天就更多庆幸一分! 卓阳在那儿想得动情,陆蓥一这家伙却又在试图不可一下。卓阳深吸了口气,不得不一把按住了这家伙作怪的手,说:“做什么?” 后者便抬起头嘿嘿一笑,说:“你这儿很那什么的。” 卓阳想了想,点点头:“等任务做完回来给你。” 陆蓥一愣了一下,皱起眉头嫌弃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这像是立flag的口气?” 卓阳却摇摇头:“不,立flag是这样的。等做完这次任务回来,我们就回老家结婚。” 陆蓥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笑得哈哈哈哈的,只差捶地了。卓阳不得不按住他,免得这家伙笑得滚了出去,毕竟还不是盛夏,没铺地毯的地方还是挺凉的。陆蓥一渐渐地止住了笑,他头枕着卓阳的手臂,将卓阳的外套用脚趾头夹过来盖在他们两人身上,紧紧贴着自己的恋人看向夜空。他说:“星星好多啊。” 卓阳说:“嗯。” 陆蓥一伸手一挥说:“陛下,请看这苍龙飞空的星象,预示着我们此次前往必有大成。” 卓阳:“……” 第100节 陆蓥一又说:“啊,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 卓阳继续:“……” 陆蓥一“嘿嘿”地笑了起来,说:“我和琢迩小时候可喜欢玩这种扮演游戏了,有时候他演皇上我演宰相,有时候我演皇上,他演一品带刀侍卫,剧情大多是关于抓奸臣、救苍生的,那时候演得可投入了,自我感觉可良好!” 卓阳忍不住开始想象那个时候的陆蓥一,一定是小小的、白白嫩嫩,说话奶声奶气的特别可爱吧,这么一想,那个什么又开始不可描述了。 陆蓥一明显感觉到了,他觑了卓阳一眼,特别得意地笑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底子好,恢复能力强。”说着,将手伸过去,热心开展了一对一帮扶工作。 卓阳也没拦着他,边喘着气边说:“可我们这次是真的要去救苍生了。” 陆蓥一也感叹着说:“你说咱俩谈个恋爱咋那么不容易呢,从头到尾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卓阳被他帮扶得有些激动,于是也决定学习一下并掏出了一本理论书籍。 一个教,一个学。 一个学,一个教。 醍醐灌顶之际,陆蓥一终于受不住了,他张开嘴,像一条缺水的鱼那样仰着脖子看向天空。这一瞬间,天上所有的星子仿佛都剧烈地颤动起来,像是玻璃窗上的雨珠再也不能抵抗重力的诱惑,一颗颗星子发散出莹润的光团全部向着他滑落过来,满天都是拖曳着尾巴的星子在天空中划过,满天都是璀璨的光芒。 “少年强则中国强!”陆蓥一大喊道。 “小陆,”卓阳紧紧抓着他的恋人说,急促地说,“等这次任务完成……我们结婚吧。” 陆蓥一疲惫地笑了起来,低声说:“嗯。” 他们都不是迷信的人,他们都经历过痛苦挣扎的过往,他们因为职业都行走在危险的地带,他们行走的每一步都需要勇气、智慧、决断,现在,他们还有了彼此作为依靠。他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更相信彼此! ==== 被要求修改以后缺了很多字,我也不知道该咋办。补点日常? 如果主角小朋友们从小一起长大: 1、卓阳小朋友一定是那个每天都在帮忙其他小朋友的个头大的热心小朋友,而蓝戎小朋友一定是那个特别傲娇的喜欢躲在暗处一个人玩手帕的小朋友。 2、小陆小朋友和弟弟每天牵着手一起来上学,穿一样的衣服,用一样的包包,长得都特别可爱,最受幼儿园老师喜欢了,不过一个不留神,他们俩就会一起闯祸。 3、俩兄弟闯了祸以后都擅长装可怜,搞得没人忍心批评他们,然后下次继续闯祸。 4、蓝戎小朋友特别特别想和小陆小朋友玩,于是他总是故意惹小陆小朋友,有一次还把小陆小朋友关进了小黑屋,小陆小朋友气哭了,再也不要理蓝戎小朋友。 5、卓阳小朋友每天都会做好吃的带给小陆小朋友,小陆小朋友闯祸的时候,他还帮着顶锅,然后被老师批评了。 6、卓阳小朋友特地带了自己的宠物——一只小老虎来给小陆小朋友玩,然后吓哭了很多其他小朋友。 7、小陆弟小朋友也想跟自己的哥哥一起玩,但是他的身体不太好,只能坐在树荫下看着远处一起挖泥巴的卓阳小朋友和小陆小朋友,小陆弟小朋友有点嫉妒卓阳小朋友呢。 8、卓阳小朋友是班干部,班里什么活其他人不肯干都是他干。小陆小朋友总是说他傻,他只会笑笑,反正小陆小朋友会留下来陪他啊,他想。 9、知道自己跟卓阳小朋友是堂兄弟的时候,蓝戎小朋友是拒绝的。才不要跟那个傻大个做兄弟呢!蓝戎小朋友说。 10、四个小朋友一起参加了文艺汇报演出,四个人站在灯光下的时候实在太好看了呢。 11、赵远小朋友从小就喜欢看着奶奶给他做的小车车来幼儿园上课,他还有一身司机装呢,可拉风了。 12、娄焰小朋友小时候话不太多,她是一个谨慎的女孩子。直到她遇到了里奥小朋友。 13、里奥小朋友实在太话唠,娄焰小朋友忍无可忍,把他给打了。 14、没有,是我自己摔得,不关她的事!里奥小朋友说。娄焰小朋友跟里奥小朋友成了朋友。 15、房立文小朋友是个喜欢看书的小朋友,幼儿园老师们都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但是他不太会说话,所以看起来显得有点憨厚。 16、sprite小朋友小时候也有过活泼好动的阶段,不过老是被蓝戎小朋友欺负以后,他就不高兴跟他们一起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迫修改,正文内容请到wb找我。 最终卷 赤子雄心 第179章 海之女神 一望无垠的大海衬着蓝天白云, 给人以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享受, 开阔的天地间,那蔚蓝色的海面上方正行驶来一艘巨大的游轮。游轮总共有二十层, 刷成洁白的船头上, 活灵活现地绘制着海洋女神的图腾, 一张巨大的光之弓被一名面容柔美的女性握在手中,她气势万钧地拉弦上箭, 身下波涛滚滚, 仿佛向着天地间发出征战的呼喊。 自由、平等、所向披靡!这是海之女神泰西斯(tethys)号,这艘豪华邮轮自从初次试水以来, 如今已经成为世界顶尖的豪华游轮之一。每一天在这艘船上都上演着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的奢靡场景, 顶尖歌唱家演绎的音乐剧,叫人疯狂的方程式赛车比赛,慵懒的jazz酒吧,出产自世界顶级庄园的葡萄酒……这些都很吸引人, 然而最吸引人的还是在地下一层舱室里上演的纸醉金迷。 □□赌的声音滴溜溜地响起, 伴随着洗牌的声音, 酒杯碰撞的声音,一名亚裔青年男子坐在人群中,一手环着一个面容妖艳的女子,另一手正无所谓地拨弄着手里的牌。 “跟。”他说着,随手将面前的筹码一同推了出去。人们发出了惊呼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跟牌了,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确定自己一定会赢,还是说这区区几百万的筹码对他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开胃菜? 青年男子的对手是一个脑门半秃的白人老头,青年男子做完决定后就该轮到他了。老头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同时反复看着自己手里的牌,似乎陷入了纠结之中。荷官提醒老头必须做出决定了,周围的人不由得都看着他,老头犹豫再三,终于做出了决定:“跟牌。”荷官派了一张牌过去,老头颤抖着手将牌拿起来,仿佛那张薄薄的纸片有千钧重。当看清牌面的一刹那,老头的脸上顿时犹如死灰。牌爆了。 青年男子笑着摊开了手里的牌,竟是一手小数字,五张加在一起也没超过十五点。 “承让了。”他用一口纯正的英式英语说道,他身后站着的高个保镖便将所有筹码收入囊中。青年男子伸了个懒腰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我要出去走走了,各位明日请早。”说完便拉着怀中的女伴一起站起身来。 “你等等!”白人老头突然猛地跳了起来,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半生的财富因为这一个赌局就要全部失去,再也顾不得其他,冲过来就想来抓青年的胳膊,然而人还没到近前就被人挡开了。青年身后的高个保镖犹如一尊铁塔一般伫立在青年身前,将老头挡在了半臂开外。 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跳着脚道:“我要查查你的身上,你一定出老千了!你们怎么不查查他,他肯定出千了!” “怀特先生,请您自重。”赌场的荷官一面重复道,一面拿起别在衣领上的通话器对着后台呼叫保安,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保安匆匆赶到,将老人请到了一旁。 “抱歉,让客人您受惊了。”赌场负责人急匆匆赶到,向男子行了一礼道,“作为赔偿,我们会为您的客房赠送一份特别礼物。” 青年男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了声“谢谢”,便揽着他女伴的纤细腰身往外走去。这一对璧人吸引了一路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高处vip室内的某个人。那是一个有着一头桀骜不驯的金色卷发,面容英俊的青年。他手撑着单向玻璃,看向下方问身边的人:“他赢了多少了?” 他身旁的人是个矮小的老头,留着灰色的短发,仪容一丝不苟,跟这青年男子仿佛是两个极端,但是老人说话的口气却十分恭敬,他道:“回主人的话,此人目前已经赢了价值一千四百万的现金,将近三千万的债券不动产和不少珠宝首饰。” 青年男子吹了声口哨:“查过他的底细没有?”从他的角度看出去,可以轻易看到那名青年男子一面跟人寒暄一面走出赌场。名利场向来是谁有价值谁就值得拥戴,尽管这里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名亚裔青年的身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向这位一掷千金且赌技高超的青年大献殷勤,尤其是这名青年还长得相当不错。 真是够劲。 乔治亚想。身为a国最大的黑帮继承人,乔治亚从小就过着上流人的生活,生命中也从来不缺床伴,西方人、东方人,白皮肤、黑皮肤、黄皮肤,从普通人到大明星甚至是所谓贵族的子女,可谓阅人无数,但是在他眼里看来,这名青年仍然是不同寻常的。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乔治亚不由得就想起了一首来自东方的古诗,虽然乔治亚是个黑道少爷,但是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精英式教育,加上家中祖母是c国人的关系,这古老的东方文化他不仅熟悉,甚至可以说是半个c国通。他念完了这首古诗,底下的青年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的方向笑了一笑。 青年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一些桀骜不驯的高贵,但是一旦笑起来便像是春风吹皱了春水,流露出了一股纯情又妩媚的别样风味。乔治亚被他笑得浑身发烫,血液不可抑制地就向下体冲去,恨不得马上冲下去给他一个火热的拥抱。但是乔治亚可不是什么愚蠢的登徒子,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给了他谨小慎微的个性,尽管表面看来,他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登徒子,要不然,他也不能从帮派继承人斗争中脱颖而出,成了唯一健全健康地活下来的那个。 老人道:“已经查过,此人姓华名不凡,是来自c国名门华家的少当家,这次是为了一桩家族生意前往y国谈判合作事宜。与其合作的是钮华特公司,他们谈成了两笔价值数十亿的生意,目前他正在给自己放假中。” 乔治亚笑了起来,出身高贵的名门之后么,他对这个青年的兴趣真是越来越浓了。乔治亚说:“奥斯汀,吩咐下去,一会给我们这位华先生送一瓶我珍藏的海神之吻,再请他来我的阁楼小叙。”老人领了命,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随后退了下去。 他打开舱门,正看到一名装扮精致的高级管家经过。此人名叫李景,虽然进入泰西斯号工作不过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奥斯汀已经对他十分欣赏。他出色的专业素质和一丝不苟的仪表正是奥斯汀最为欣赏的部分,现在要找这样的管家已经很困难了。该死的自由主义,奥斯汀想,那群没文化的官僚和不知所云的底层乌合之众摧毁了上流社会的核心精神。 奥斯汀将李管家喊住了,吩咐他道:“去取一瓶少爷珍藏的海神之吻送到贵宾波塞冬室,附上邀请函,请那位客人今晚七点半到云上阁与少爷共进晚餐。” 李景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仪态从容,却能令人感到最真挚的尊重。他领命后便稳步离开去办事了,奥斯汀想着,也许过一阵子可以将此人调到唐尼家本部工作,那样他一定会省力不少。 陆蓥一躺在独属自己舱室的甲板上,悠闲地望着蓝天白云,那头卓阳正在给他削水果。这家伙本来就懒得可以,此时扮成华家的少当家,自然更是能省力就省力,更何况……陆蓥一觑了一旁的男人一眼,后者挽起袖子,露出了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一双大手正灵巧地在水果上移动,随着他的动作,水果便变成了各种形状,有兔子、有狐狸、有刺猬……活像是在哄幼儿园小朋友吃水果。 当然陆小朋友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用“有色”眼光反复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跟他求过婚的男人,打量着打量着就忍不住伸出光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隔着衣服去蹭男人的腹肌,甚至慢慢地往下移动。卓阳的手停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少爷,我们在办正事。” 陆蓥一说:“我知道啊。”这么说着还特别贱地轻轻重重地去踩卓阳的那里。男人被他踩得呼吸都粗重起来,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了那只光溜溜的脚。粘腻的果汁贴在了陆蓥一的皮肤上,陆蓥一忍不住抖了一下,卓阳的手好冰哦。 男人将刀具放到一边,抬起眼来看向陆蓥一。陆蓥一被那湿润的眼神一看就知道自己又作死了,可是……这种作死的结果他是多么乐意承受啊。陆蓥一往后缩了缩腿,撒娇说:“你好冷哦。” 卓阳看了一眼恋人光洁的脚踝,起身坐到陆蓥一躺着的宽阔躺椅上,将他的脚托在掌心,慢慢地俯下身去,一点一点地亲吻那只足弓漂亮,肌肤细腻的脚掌,边亲边问:“这样好点了吗?” 陆蓥一被他亲得舒服地闭上眼睛,喘着气细细地呻吟:“还、还行。” 卓阳说:“还行?就这样,嗯?”他覆在陆蓥一上方,沿着他的脚掌、脚踝一点点亲上去,亲一下就问一声:“这样热不热?” “嗯,”陆蓥一发出低低的呓语,“再、再热一点,再上来一点点。” 卓阳一路亲了上去,正在陆蓥一主动将自己送上去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咳嗽,李烟烟脸对着外面说道:“大……少爷,李管家来了。” 卓阳停了一下,在陆蓥一唇上补了一下,直起身来,替他拉好了已经被拉扯开了的衣服。陆蓥一还有点情欲未消,坐起身来,卓阳便递过来一杯冰果汁,他看了男人一眼,一气喝下去半杯果汁才道:“请他进来。” 进来的自然是李景书,也正是被奥斯汀所欣赏的李管家。s特殊处这次派出了两支队伍,蓝戎领队的a组已经进入a国境内,作为吸引敌人注意的诱饵,而陆蓥一他们组成的b队作为肩负正式任务的行动小组上了这艘泰西斯号,目标正是a国最大黑帮唐尼家的继承人乔治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焉知蝉的背后又有谁呢? 李景书很快进来,向陆蓥一恭敬地行了礼后,一本正经地送上了礼物。陆蓥一不动声色地看完了那张邀请函包括邀请函上那首浮夸的情诗,不得不说,乔治亚的中文字写得还挺漂亮的,他说:“回去告诉你主人,我很感谢他的礼物,但是不巧我今晚已经有安排了,如果他愿意的话,请他明天中午12点到顶楼南极星餐厅,我请他共进午餐。” 李景书再度行了一礼道:“是。”然后退了出去。 门阖上后,陆蓥一冲着卓阳和李烟烟笑了笑:“大鱼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遇上了卓阳,小陆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妖孽了,我都快掌控不住了。 第180章 挖墙脚 泰西斯号的内部装饰十分奢华, 沿着铺着红毯的楼梯向下行走, 每下一层就能看到在拐角处平台上布置的微型风景,像是一座小型的喷水池工艺品、知名画家的画作、现代艺术设计, 又比如说……现在那只立在墙壁上羽毛逼真颜色鲜艳的绿翅金刚鹦鹉。 身着标准晚礼服的陆蓥一正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 卓阳则毕恭毕敬地跟在他后头, 经过这一层转角的时候,陆蓥一的脚步微微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转过了身。卓阳还没反应过来, 已经被他一把扯住领带按在了墙上。 “你后方3点钟方向的金刚鹦鹉标本眼睛刚才跟着我们的位移在移动……”陆蓥一低声说道,摆出色眯眯的表情看着卓阳。 卓阳微微一愣, 知道了陆蓥一在告诉他那里头装着监视探头, 鹦鹉标本眼睛的移动实质上正是探头转动导致的光反射差异所形成的视觉错觉。陆蓥一说:“阿武啊, 我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嗯?”一面说,一面伸手卷起卓阳的领带, 绕在指尖玩啊玩, 阿武自然是卓阳的化名, 这还是陆蓥一给他取的,说是你们老虎叫起来不都是“啊呜啊呜”的吗? 卓阳:“……”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陆蓥一说:“说起来,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一阵子了,难道就不想再更进一层吗?” 卓阳终于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说:“先生,我只是个保镖。” “保镖啊……”陆蓥一却放开了卓阳的领带, 改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凑上前去,几乎是嘴巴贴着嘴巴地看着卓阳,轻声道,“装得不情愿一点。” 卓阳知道这家伙又在假公济私地玩他了,但也只好绷直了身体,努力摆出想要拉开跟这位纨绔子弟距离的样子。陆蓥一说:“你是保镖,我当然知道啊,保镖就是保护我的安全嘛,这可包括我的人身安全还有我的……”他故意摆动胯部,暧昧地在卓阳的那里蹭了一下。 卓阳:“!!” 卓阳的呼吸当场就变了,他看着陆蓥一,如果此时有人正面看的话一定会发现他的眼中满含深情和经过压抑的欲望,然而位于侧后方的探头显然是看不到的。卓阳调整了自己的肢体语言,继续摆出僵硬的拒绝姿势,然后压低声音说:“够了,别玩火。”不然,他恐怕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始终做到清心寡欲,以任务为重。 “够了?”陆蓥一却咯咯笑了起来,他说,“阿武啊,你是不是忘了你可是我花钱买来的人,按理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怎么,你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吗?” 卓阳做出身形一僵的样子,他将手搭在陆蓥一的胳膊上,似乎很想将他的双手拉下来又不敢。他说:“主人,您是人上人,何必与我一般见识。比我长得好的太多了……” “可我现在就是想要你啊,谁让你老是不听话呢!”陆蓥一说着,凑上去飞快地亲了一下卓阳的嘴角,还对着他眨了眨眼。 卓阳:“……” 陆蓥一说:“怎么样,我的嘴唇软不软?” 卓阳真想把这作妖的家伙当场就地阵法,但是最后还是只能微微抬起头说:“先生,请自重。” 陆蓥一歪着头,可恶地笑着,满脸的捣蛋神情,他说:“好吧,我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耗,看谁耗得过谁。”说着,笑眯眯地伸指在自己唇上摸了一下,然后贴在了卓阳的唇上。卓阳真的险些忍不住了,事实上他的下面已经发硬,他抬起胳膊想要抓住陆蓥一,然而这家伙撩得高兴,跑得也快,收回手就倒退了一大步,然后转身走了,嘴里还道:“好了,该干正事了,可是你让我自重的。” 第101节 卓阳在心里苦笑,他总觉得自己有一天搞不好会被陆蓥一榨干,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诱人的人呢?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表面上却露出了屈辱的神情来,他也不知道监控他们的人此时看不看得到他的表情,但还是把戏做足了,然后才跟着陆蓥一一起离开了。 陆蓥一白天拒绝了乔治亚的邀请,这是必然的步骤,他当时推说晚上有约这倒不是骗人,他今晚的确有了别的安排,陆蓥一约了一个同在游轮上的企业家晚餐。陆蓥一目前的身份是c国的名门继承人华家小少爷,这个华家并非凭空捏造,在c国的确存在,但这个华家又是虚构的,是那些专门从事保卫国家工作的机构共同打造出来的一个空壳。平时,华家按照正常的名门家族的轨迹行动,在各国有跨国企业,在国内也有投资甚至在首都繁华商圈有一栋办公楼,它名下的企业涉及诸多行业,然而事实上,在这个华家中枢出现的所有人都来自国家安全部等部门,每当需要派出人去从事一些机密任务的时候,那些特工人员就会在华家套上一个必要的身份,以便显得更具真实性。 陆蓥一既然这次扛起了华家继承人的身份,那么不可避免地就应当要与一些商界人士来往做一些正事,此时正和他共进晚餐的正是e国的一位钢铁大亨,卓阳看陆蓥一与对方侃侃而谈,毫不怯场的样子,又站了一会,确定不会有任何问题便离开了包厢,来到了外头的甲板上。 陆蓥一此时正在使用的餐厅也是他明天约了“大鱼”乔治亚的南极星餐厅,餐厅位于游轮最高处,全单片式玻璃房设计使得其中的贵宾能够三百六十度欣赏海景,餐厅周围则是一圈视野极好的观光天台。卓阳站在栏杆边,往嘴里叼了一根烟。海风很大,他并没把烟点上,只是叼在嘴里,不知在想什么。 “嗨,哥们!”卓阳转过脸,看到一个打扮得吊儿郎当的男人走了过来。 鱼来了!卓阳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放在后腰,做出了一个保镖应该有的样子,戒备一切陌生人物。 乔治亚长了一双狡狯的吊梢眼,他斜斜扫过了卓阳的动作,显然正在打量他的自然反应。他说:“你好。” 卓阳问他:“有什么事?” “你有火吗,我想抽根烟但是忘了带火了。”乔治亚扬了扬手里的烟,“我看你在这儿抽烟,所以问一下。” 卓阳没有收回那只放在后腰的手,掏出打火机扔了过去,乔治亚说了声“谢了”,接住了打火机。火苗点燃了香烟,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惬意地吐出袅袅烟气。他说:“可算是得救了。”卓阳没有吭声。 乔治亚似乎是刻意来找他攀谈的,他说:“我见过你和你的雇主,在赌场里。” 卓阳立时警惕地看向他,乔治亚笑了起来,嘴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高举双手:“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可疑分子,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乔治亚,乔治亚·唐尼。” 卓阳闻言装作思索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是他控制得很好,那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便被压了下去。乔治亚说:“你听说过我的家族是吗?” 卓阳犹豫了一下,说:“久仰大名。” 乔治亚道:“你的雇主才是名闻遐迩,你们在赌场已经一连赢了五天了,整艘泰西斯号都在议论他,真是叫人惊讶,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主人赌技高超。”卓阳像个最标准的保镖那样惜字如金,不过这一次他收回了放在后腰的手。 乔治亚注意到了,他伸手似乎想要拍拍卓阳的肩膀,后者却倒退半步,身体又摆出了进攻的姿势。“嘿、嘿,别紧张,”乔治亚说,“我说过了,我真的没有恶意。” 卓阳道:“你是唐尼家族的继承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保镖。”言下之意就是,你来找我攀谈,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没有深意。 乔治亚嘿嘿一笑,指了指船舱内部说:“是这样的,我呀……对你的主人很有兴趣。”他说,“你看白天我才让我的管家送了一份邀请函给他,想请他赏光共进晚餐,但是他却把我拒绝了。” 卓阳说:“主人今晚有安排。” 乔治亚说:“现在我也知道了,那个金森特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相信我,那家伙最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正在到处找补呢。”他说着,忽而压低声音说,“对了,你那个少爷是不是很带劲?” 卓阳诧异地看向他,乔治亚靠在栏杆上,摇摇荡荡地说:“我刚刚看到你们俩在楼梯下面那啥了。”卓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下子眼神凌厉起来。餐厅里传出人们的欢笑声,乔治亚看了那看不见的玻璃墙内一眼说,“你是个专业人才,他这么对你的确不太尊重。” 卓阳顿了一下,谨慎地说:“他是我的主人。” “得了吧,你们是雇佣关系,又不是奴隶主和他的小奴隶。”乔治亚说,“相信我,我知道你很多事情,我知道你在哪里服役,知道你什么时候退役,又是怎么做起了保镖,包括你家里那个生病弟弟的事。” 卓阳心想,很好,他那个终年卧病在床的死宅“倒霉弟弟”张雪璧居然也已经被查出来了,唐尼家族的情报网比他们预料的更快更彻底。 见卓阳的眼神变得更为凌厉,浑身杀气几乎呼之欲出,乔治亚也不由得微微绷直了背脊。作为一个黑帮继承人,乔治亚当然经历过出生入死的多种场合,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保镖是个人物,他想,或许他可以假戏真做。 乔治亚说:“你是个有信仰也有能力的人,像你这种类型的男人绝对不会愿意出卖自己的身体和感情。” 卓阳说:“我的私人事情我会自己处理。” “是吗?”乔治亚道,“我看你那位少爷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主。”他说着,突然伸手入胸口口袋里,卓阳看着他,乔治亚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塞到他的手里说,“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打我这个号码,唐尼家族很乐意帮助有才能的人找到一份合适的新工作。”他说着,笑着松了手,朝卓阳挥了挥,离开了。 卓阳看着那张名片,心里微哂。乔治亚果然如s处的情报所言一般,是个谨慎的人,也难怪各方找了很久一直没能找到葛顺的消息。如果他们推测得没错,葛顺现在应该就带着那份格外重要的情报躲藏在唐尼家族地盘的某个地方。 第181章 欲擒故纵 “搞定了。” 耳麦里传来张雪璧的声音, 陆蓥一这才松了口气, 把自己那副沉溺声色的模样给收了,从床上爬起来。卓阳看了他一眼, 他便走过去, 主动踮起脚尖亲了后者一下, 就在后者正在犹豫是不是要继续扮演抗拒者的时候,陆蓥一笑了起来。他伸手点了点卓阳的嘴唇:“sprite搞、定、了。” 于是陆蓥一换来的是一个深深的吻。陆蓥一一开始还很享受这个吻, 等到发现卓阳好像收不住了的时候, 赶紧挣扎起来。 “唔……够、够了……”陆蓥一拼命想把卓阳推开,后者却像是一只猛虎似的叼着他的嘴唇吻个不停, 大手在他身上不断地爱抚, 陆蓥一被他亲得嘴巴都疼了, 下面也被那个又大又硬又烫的东西顶得腿软。陆蓥一好容易趁着卓阳换气的当口,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推开说:“够了,办正事要紧。” 卓阳的眼睛都变湿润了,他看着陆蓥一, 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你撩了我一天了, 这不公平。” 耳麦里传来张雪璧的咳嗽声:“李烟烟来了, 你们还开不开会了?不开我现在就给你们把假监控视频撤了,让乔治亚好好看看你们都在干什么。” 陆蓥一赶紧从卓阳怀里蹭了出来,抓了抓被弄乱了的头发,又赶紧扣好差不多已经被扯开的衬衫说:“开开开,现在马上给我就位。卓阳,我告诉你啊, 别以为你是我那……嗯……”陆蓥一话说到一半又被卓阳搂着腰身狠狠亲了一顿才被放开,连刚才话说到哪里都忘了。 李烟烟正好推门进来,一看这俩人又在那儿不要脸地撒狗粮,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了。卓阳特自然地对李烟烟一指:“过来坐。”然后对陆蓥一说,“我去处理一下。”说着,便挺着底下硕大的那什么进浴室去了,不一会,浴室里就传来了稀里哗啦的水声。 李烟烟看着浴室的方向一脸震惊状,险些撞到陆蓥一身上去,陆蓥一赶紧让开,把手里的笔记本放到桌上,开了视频通讯,开始忙活起来,嘴里还挺贱地撩李烟烟说:“回神了,烟烟宝贝,咱得开工了。” 李烟烟还是有点神思恍惚,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被大老板给撩了,坐下来以后问陆蓥一:“那个……二老板居然有那么大?” 陆蓥一本来已经摆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拿了杯水正在润嗓子,李烟烟这句话一说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 “哎呀,这样好脏的。”李烟烟说着,飞快地闪开了。 陆蓥一被她气得连连咳嗽,抽了纸巾出来抹桌椅说:“我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啊,宝贝?”李烟烟这次跟着两位老板一起出任务,身份是陆蓥一的女伴,两人在外头自然没少装模作样地腻乎。闻言,李烟烟却打量了陆蓥一一番说:“宝贝大老板,你对我客气不客气另说,二老板那个那么大,你们做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对你客气啊,我说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受不受得了啊?” 陆蓥一没提防又被她噎了一下,幸好这次嘴里没水,他咳嗽一声,故作镇定说:“那当然,我们俩是天生一对,哪儿哪儿都匹配。” 李烟烟便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陆蓥一说:“难怪大老板你最近皮肤状态那么好哦,唉,我还以为我家里奥尺寸够可以了,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卓阳打开门,带着一身寒气擦着身上出来。 陆蓥一看了他一眼便皱起眉头,又去拿了块浴巾给他擦脑袋说:“洗什么冷水澡,你以为自己还二十出头啊,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你完全可以想着我,喊着我的名字自慰嘛。” 李烟烟:“……” 电脑里传出了咳嗽的声音,张雪璧连通了视频说:“lulu,你要点脸好吗?”他此时也在这艘游轮上,只不过不在这个房间。 陆蓥一说:“要脸何用,我只要阿阳就够了。” 张雪璧发出一声惨叫:“你够了啊!” 陆蓥一哈哈大笑,给卓阳把衣服披起来,拉着他坐到一旁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来说说今天的收获吧。景叔?” 李景书也到位了,说:“少爷你在赌场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乔治亚的注意,他让怀特查了你的背景,已经知道了咱们放给他的消息。目前还不知道他邀请你共进晚餐的真实目的,从表面来看,他对你可能产生了性方面的兴趣。” 陆蓥一扬起嘴角,笑了一声道:“乔治亚虽然花心轻浮,在私生活上十分糜烂,但他绝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这个人的真实性格十分谨慎狡猾,我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力,他未必就不是故意做出被我吸引了的样子,相信明天他会对我进行试探。” 李烟烟说:“乔治亚带来的手下都很小心,我在酒吧里试了几次,只有一个没什么实际职权的小头目对我放松了警惕,他嘴里没有什么太有用的情报,我花了一整晚才得到了一个可能有用的消息。”她说,“乔治亚最近买了一栋新别墅,似乎十分中意那里,隔三差五地就会去住几晚。” “新别墅?”陆蓥一问,“哪里的别墅?” 那头张雪璧已经飞快地敲击键盘,开始核查。李烟烟说:“他不知道。” 张雪璧说:“在l市。我查了乔治亚二十五个账户的资金动向,这笔支出发生在上上个月月头,房子主人登记得是……让我看看,找到了。”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金发碧眼大波美女穿着比基尼正在一座漂亮的游泳池边搔首弄姿。 “挂得是尼基塔的名字,这是乔治亚上一个情妇。” “他跟这个情妇还在来往?” “应该已经断了关系了,但是也说不好。”张雪璧说,“我这儿这方面的消息比较少。” 陆蓥一说:“通知a组,让他们帮忙查一下。” 张雪璧说:“收到。”跑去找蓝影去了。 陆蓥一看向卓阳,卓阳从怀里抽出了一张小小的卡片放在桌上。陆蓥一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由得吹了声口哨:“原来他把自己的私人名片给你了。” 卓阳和乔治亚在外头露台上“聊天”的时候,陆蓥一注意到了,南极星餐厅的单面玻璃帮助他隐藏自己并有效观察周围的一切,这也是陆蓥一喜欢选择这里用餐的缘故。然而,既然陆蓥一会知道这件事,身为这艘游艇实际上主人的唐尼家族继承人乔治亚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换言之,他明知道陆蓥一在餐厅里看得到外面的一切却跑来找卓阳攀谈和给他递名片这个举动恐怕也是试探的环节之一。 陆蓥一说:“这个人的性格可真不好,他想看看我知道自己的贴身保镖和想要拿下的男宠背着我在外头跟别人勾搭会是什么反应。”卓阳看向陆蓥一,陆蓥一说,“别紧张,他未必是发现了我们有什么不对,我说过了,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样的,你不可能一下子接近他,他会不停地试探你,而你必须奉陪,其实换个角度想,他试探我们越多,就证明他对我们的兴趣越大,不然以他的性格,根本就不会理睬我们。如果有一天我们被那样对待,那就证明我们真的露馅了。” 卓阳说:“那我该怎么答复他的邀请?” 陆蓥一笑着摇摇头:“你不用答复,我来答复即可。” 陆蓥一说到做到,他在第二天和乔治亚共进午餐的时候真的答复了乔治亚。 海风从窗口轻柔地吹了进来,陆蓥一替乔治亚倒上半杯酒,跟他碰了一碰。他今天穿了一件改良唐装,白色丝绸的料子上钉着古色古香的盘扣,一只采用了国画技法但构图抽象的仙鹤在一角悠闲地觅食。这阵子陆蓥一的头发被刻意留长了,他今天没有将头发挽起,而是任由那些长及肩膀的青丝垂在脑后,配上他的长相,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意味。 乔治亚对着陆蓥一看了一会,由衷地道:“王先生,你们国家的男人都是如你这般美丽吗?我看着你,我的眼睛就像被清泉水流过,觉得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美人都不过是庸脂俗粉而已。”陆蓥一在这艘船上没有直接使用华天易的假名,而是在这层假名上另套了一个假名,叫王栋,身份是一个c国知名电商集团总经理的儿子。 陆蓥一咧开嘴笑了起来,他做这个动作驾轻就熟,姿态既不显得做作,还在豪爽中带出了几分媚意。陆蓥一道:“我才想要问乔治亚先生,贵国的绅士们是否都像您一般慷慨又讨人喜欢。” 乔治亚闻言马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说:“栋,你真的觉得我很讨你喜欢吗?”说着,便伸过手来,似乎想要抓住陆蓥一的手。 陆蓥一看了那只讨嫌的爪子一眼,笑眯眯地任由乔治亚的手靠近,然后在被他抓住前的最后一秒,缩回了手。他说:“本来,您确实是挺符合我的审美口味的,但是我可不喜欢畏怯又喜欢骗人的男人。” 乔治亚愣了一愣,手僵在了半空说:“栋,你这又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陆蓥一说:“乔治亚先生,我们c国人历来有两句话,一句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有一句叫‘君子之交贵乎诚’,您如果真心想要跟王某交这个朋友,又何必变着法儿兜圈子呢?”陆蓥一说着,冷冷地瞥了乔治亚一眼,将卓阳昨晚给他的名片推了过去。 乔治亚看到那张名片不由得顿了一顿,跟着摆出了委屈急切的表情说:“栋,你误会了,我只是一见到你,就忍不住心慌意乱,昨天我邀请你共进晚餐却被你拒绝了,叫我心里十分难受。晚上我见你这位保镖独自在外面抽烟,便想着要是跟他结识一下,以后或许多一个接近你的机会,我真的没有欺骗你的意思……”他急切地抓住陆蓥一的手,一把按在自己的胸口说,“你听,栋,我的心为你跳动得是那么炽烈!” 乔治亚表演得太用力,压根没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卓阳微微眯了眯眼睛。卓阳虽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杀意,但是在心里已经把乔治亚看成一个死人了。 陆蓥一轻笑了一声,抽回手说:“我的手下虽然不济,但基本的操守还有,倒是乔治亚先生您啊……唐尼家族的姓氏莫非对您是个负担吗,让您要以怀特这个姓氏来结交我?”说着,他一口喝完了杯中酒,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我们c国人还有一句话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乔治亚先生,感谢您的慷慨招待,我告辞了。”说完,转身潇洒地离开了餐厅。 乔治亚望着对面的空位子坐了一会,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有意思。”他说着,给陆蓥一的杯子里重新倒了半杯酒,凑上去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独自享受起美酒和美食来。 第182章 一场混战 “日安, 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 听到招呼声, 陆蓥一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了殷勤笑着的乔治亚一眼, 然后扬了扬唇角, 便又低下头去看他的书了, 显然是懒得搭理他。 乔治亚被陆蓥一撂在一边竟然也不生气,反而十分自然地在陆蓥一旁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并对侍应生招了招手:“两杯海空之恋。”侍应生很快毕恭毕敬地端来了两杯漂亮的莫吉托。莫吉托是一种很普通的鸡尾酒, 但是只有泰西斯号上才会供应海空之恋这种特殊的调酒,整个酒杯里是如同从天空到深海一般一层一层细腻过渡的蓝, 最底层还铺了一层用此地海中某种水生植物制作的奶油酱, 蓝色的酒液象征海水, 奶油酱则是白沙滩,再配上杯面上点缀的海星装饰,真是既好看又好喝。 乔治亚接过那两杯海空之恋,伸手递了一杯给陆蓥一说:“不凡, 今天天气热, 你喝点这个润润嗓子。”既然已经被陆蓥一揭开了身份, 乔治亚也就不再隐瞒自己调查了陆蓥一身份的事,改用他的“真名”来称呼他。 陆蓥一再次从书本上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乔治亚一眼,终于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乔治亚不由精神一震,正要与美人碰杯,却见陆蓥一将那杯死贵的海空之恋随手往后一递:“大爷赏你了。” 卓阳:“……”卓阳伸手接过陆蓥一手中的酒杯, 一气喝了个精光,然后将空杯子还给了路过的侍应生。那侍应生挺胸抬头的经过,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实在是……这几日这种情况已经上演了多回。 自从几日前这个叫华不凡的华裔青年打了自家老板的脸,特别拽地从南极星餐厅拂袖而去以来,他们家老板就像是吃错药突然间换了个性子一样,一改过去喜欢拈花惹草的风格,成天有事没事就围着他转。然而,虽然他们家老板是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和……赖皮劲,可是对方却是完完全全地不领情。送花,人家随手就给了自己的女伴;送礼物,人家自己也有得是钱;在夜风中拉个小提琴献爱什么的,人家根本听也不听……这一路上,眼看着他们老板使尽了浑身解数都不能博得美人一笑,他们这些手下看得也是有些心疼。 乔治亚被陆蓥一又打了一次脸,只愣了一会又原地满血复活,往躺椅上一躺,侧过身看着陆蓥一说:“你在看什么书啊?”估计是知道陆蓥一不会回答,他自己又看了书皮接了下去说,“《金街之战》?这是什么书……” 陆蓥一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乔治亚说:“你先别说,我猜猜。一定是讲金融战争的是吗,就像华尔街之战那样,不凡,你不仅相貌出众还那么有才华,你真是老天赐予人间的奇迹。” 一旁一直在做面膜没开口的李烟烟突然发出了一声古怪的笑声。陆蓥一瞪了自己的手下一眼,李烟烟赶紧咳嗽一声,继续装死。陆蓥一说:“不对,你再猜。” 乔治亚想了一会说:“那是不是描述某次伟大战争的小说,就像《血战钢锯岭》那样?不凡,其实我平时也很关注人道主义事业,上个月我还跟关爱退伍士兵基金会达成了一个合作意向,我们唐尼公司将为那些保家卫国的伤残将士们提供每月一次的免费午餐。” 李烟烟一个没忍住,笑得在那儿直打跌。陆蓥一咳嗽一声,对着她指了一指,李烟烟赶紧捂住嘴,但还是在那儿笑得抖个不停。她身材惹火,这么一笑顿时波涛汹涌,惹得旁边不少男士投来了关注的眼光。陆蓥一挨个瞪了一圈,给李烟烟胸口盖了条毯子说:“严肃点。” 第102节 李烟烟抱着毯子还在那儿笑,陆蓥一拿她没办法,转过头说:“是一部玄幻小说。” “什么?” 陆蓥一说:“《金街之战》是一部网络玄幻小说。” 饶是乔治亚在花丛中身经百战,无奈网络小说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太熟,他想了好一会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是网络小说。你别看我平时生意很忙,我也很爱读书的,听说现在很多人在网络上写小说呢。对了,这部《金街之战》是讲什么的,要是好看我也去买一本。” 陆蓥一似笑非笑地看着乔治亚说:“讲c国黑道组织混战的。” 乔治亚微微一愣,随后又恢复了常态说:“这么说来倒是跟我的生活环境有点关系呢。” 陆蓥一说:“是吗?乔治亚先生最早不是自称只是一介珠宝商吗,怎么这会儿又说自己的生活环境跟黑帮有关呢?” 乔治亚知道陆蓥一这又是在故意为难他,他越是解释恐怕越是容易惹人生气,干脆厚脸皮地笑了一笑说:“亲爱的不凡,这件事是我不好,你就原谅我吧,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交个朋友的。” 两人正在那儿说着,突然有个男士朝着这里走了过来。陆蓥一顺带看了一眼,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白人,长得倒是还不错,他手里拿了一束鲜花,不知道要送给谁。陆蓥一一开始还以为这个人只是走过,但是那个人却直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里是游艇顶层与南极星餐厅相反的另一头,有一个巨大的露天游泳池,还有一堆堆的沙滩躺椅供人休闲。由于是上午,这会儿人还不是太多,周边只有二十来个人在那儿活动。乔治亚正在那儿卯足了劲给陆蓥一赔礼道歉,又是做小伏低又是表忠心的,感觉誓要把牛皮糖的属性发挥彻底。 金发男人越走越近了,他朝着李烟烟的方向走来,李烟烟本来在做面膜,这会儿一撩面膜坐了起来,正疑惑地看着对方。男人越走越近,一只手拿着花束,另一只手却似乎在花束中摸索着什么。陆蓥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喊了声:“阿武!”被唤作阿武的卓阳显然也注意到了问题,在陆蓥一发声的一刹那便做出了应对,他飞身而上,拦在陆蓥一跟前并且抽出别在后腰的手枪,对准了对方。 “啊!”李烟烟发出一声尖叫,没忘了自己胸大无脑的人设,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却落点准确地滚到了一堆躺椅后头。 乔治亚也愣了一下,为了不惹陆蓥一反感,加上这是在他自己的游轮上,他这几天都没有带保镖在身边,根本没想到会遇到危机。他动作敏捷地翻身闪到了躺椅后头,抓了刚才喝空的鸡尾酒杯,敲碎了捡了块碎片握在手上。 被卓阳的枪指着的男人似乎吓了一跳,手里的花束“噗通”一声落了地,卓阳差一点就扣动扳机了,然而男人躲藏在花束后头的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却只是一只长方形的天鹅绒首饰盒。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想……想认识一下简小姐……”简爱是李烟烟用的化名,陆蓥一当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颇有点无语,心想你怎么不叫玛格丽特呢,简·爱,我还蝴蝶梦呢。 卓阳指着那个男人:“转过身去。”他走上前去,小心地搜寻着男人身上。 周围的人们在听到李烟烟那声惊叫后便看向了这里,此时有些离得近的人已经看到卓阳手上拿着枪,不由都有些不安起来。乔治亚低低骂了一声,从躺椅后爬起来,扔掉了手里的碎片。刚刚情急之中敲碎玻璃杯割伤了手,他此时一手的血。然而这并不是最让他生气的,最让他生气的是在刚才那一息间他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做出了判断,他的第一反应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帮助陆蓥一。尽管乔治亚追求陆蓥一从根本上来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喜欢这个人,但是这样一来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没错,乔治亚虽然看起来对陆蓥一很感兴趣,但这种感兴趣的原因五成是因为陆蓥一目前的身份华不凡,他怀疑陆蓥一出现在这里别有原因,半成是因为陆蓥一长得不错,乔治亚不介意和这样的美人来上一炮,另有四成半,是因为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乔治亚的面部表情微微起了变化,变得柔和了不少,也没有了刚才面对陆蓥一时那种伪装出来的沉迷。陆蓥一注意到了,不由眯了眯眼睛。乔治亚此时是想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呢?陆蓥一想,这恐怕是条重要线索。 一个服务生快步走了过来问:“先生,请问发生了什么?” 乔治亚冲着他摆了摆手说:“没什么,你把这里打扫一下就行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找人来做。”那个服务生说,“呀,先生,您的手流血了,请让我替您看一下。”那服务生说着便凑了过来。 陆蓥一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个服务生走路的姿态,还有他的名牌……陆蓥一记得这个名牌刚刚明明是别在另一个服务生身上的,过目不忘的本领在这一刻成功唤起了陆蓥一的危机意识,他猛然弹了起来,一脚狠狠踹向了那个服务生。 但听“哐啷”一声,服务生摔了出去砸在一堆躺椅上,与此同时他袖子里藏着的微型针管也掉在了地上。乔治亚脸色大变,他实在是太大意了,如果刚才不是陆蓥一那一踹,那他现在恐怕已经被装了毒药的针头给刺中,不久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某个地方,别人就算进行尸检大概也只会以为他是暴病而亡。 假冒服务生的杀手见行迹败漏,二话不说就要逃。乔治亚火冒三丈,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受了两次惊吓,第二次还是真正的袭击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愤怒地追了上去想要抓住对方,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陆蓥一大吼:“左!” 千钧一发之际,乔治亚猛然跳开,一发子弹擦着他的左臂而过,如果不是陆蓥一提醒了他,乔治亚这时候恐怕已经被射中心脏死了。谁也没想到,卓阳刚刚搜过的那个人居然也是杀手,他的枪就藏在那束掉落的鲜花之中。这个人只开了一枪就被卓阳击毙在地,然而,紧跟着一阵枪声响起,这泳池周围仅有的二十多人中,竟然又有七八人摸出枪支对着乔治亚连连开枪。有几个游客被乱枪射中,余下不多的几个游客发出惊声尖叫,有的抱头逃窜,有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干脆跳进泳池钻到了水底。 卓阳一声不吭,拿着枪就犹如一匹猛虎下山,他根本不用瞄准,一步一枪,一枪一个,面前的人自不用说,背后也仿佛长了眼睛。 “小心!”卓阳回过头就看到陆蓥一刚刚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一个杀手,手中寒光一闪。陆蓥一并没有带枪,但随手带着他的武器双锥,刚刚那个不长眼的枪手就是被他的锥尖给割破了喉咙。 李烟烟特别想也跟两个老板一块战斗,无奈她此时的人设不允许,只好蹲在躺椅后头生闷气,时不时地还要嚎两嗓子增添气氛。 杀手们固然来了不少人,但是被卓阳给压制了局面,陆蓥一又时不时地放点冷箭,加上乔治亚的手下很快赶来,没过多久就全部没歼灭了。乔治亚本来想要留一个活口好盘问,但是这些杀手们似乎经过特别训练,一旦发现自己逃不出去就自绝身亡了,把乔治亚气得够呛。 “华先生,这次多谢你和你的保镖出手相助,待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来向您道谢。”乔治亚这会儿说话的口气可正常太多了,这个时候的他才隐隐露出了身为a国最大黑道组织唐尼家族继承人的几分本色,他说完便对赶来的怀特说:“怀特,麻烦你将他们二位送回贵宾室,再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听凭他们差遣。传令全体,从现在起,我要彻查全船。” 第183章 撒网 “出了问题。”陆蓥一一回到自己的舱室内, 便把自己人都喊了过来。李景书是正儿八经被怀特派过来服侍他的, 另外派来的还有一个貌不惊人但听说身手十分了得的保镖,此人此时正在门外候命, 张雪璧则是正儿八经走进来的。 这个时候, 整艘泰西斯号都处在一级戒备的状态, 让sprite打开个别通讯通道不仅麻烦还是件招人怀疑的事,所以陆蓥一干脆直接将张雪璧的身份暴露出来。华家的少爷出来办事既然用了假身份以保障安全, 带的手下不止身边明面上的两人也是正常的事。所以张雪璧刚才进屋之前虽然被门口那个乔治亚派来的保全人员检查了一番, 但对方并没有向上再汇报,显然他们自己也经常做这种事情。 陆蓥一对张雪璧说:“雪璧你以后直接跟着我们行动就行了, 最好房间也搬上来。”张雪璧住的是间普通的内舱, 毕竟他扮演的是一个雇佣工, 条件不可太过奢侈。 张雪璧关了门,点了点头:“行吧。” 陆蓥一又接着说正事道:“大家已经都知道了,刚才乔治亚遭遇了一次暗杀,这次暗杀至少动用了22名杀手, 这件事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陆蓥一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做好了行动计划, 对付乔治亚这种人, 光靠美色不行,光靠生意上直来直往的接触肯定也不行,因为这个人太谨慎了,你很难在短时间内博得他的信任,所以陆蓥一他们想到的方法是三管齐下,用一个值得结交的身份施展美人计接近对方的同时, 也适当地安排一些“同舟共济”的机会。这个“同舟共济”可以是生意上合作的机会,也可以是……生死关头的一次同进共退。陆蓥一他们甚至计划好了在合适的时机便会实施这个计划,但是他们绝不敢一上来就动用这个主意,那样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张雪璧说:“是的,我没有收到s处的下行指令通知,可以确定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李烟烟说:“也就是说,的确有人想要取乔治亚的性命。会是谁呢?他的竞争对手吗?” 陆蓥一问:“乔治亚近一年有被人暗杀过吗?不……近两年好了。”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那一头李景书已经回答起来。 李景书说:“乔治亚于两年前的三月接过教父权柄,正式坐稳了唐尼家族继承人的位置,在那之前,试图暗杀他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为了争夺当家人之位。自从他成为正式继承人以来,这种情况就少了许多,他在半年时间内,把对自己有威胁的亲戚兄弟全部都解决掉了,只留下了一个已经嫁人的堂妹。” 陆蓥一点点头,并不为李景书话中的腥风血雨感到惊讶。 李景书说:“但是,我听说他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次袭击。” “下半年什么时候?” 李景书说:“这件事十分隐秘,我还在调查,但大致可以推论是在葛顺他们执行‘归巢计划’的那个时间段内,也就是去年的9-10月间。当时乔治亚曾经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那时候外界同时存在两种声音,一种认为乔治亚已经死了,唐尼家族继承人之位很快将易主,而另一种则认为乔治亚正在秘密从事什么事情,所以不便露面。大部分人都相信是后者,他们认为乔治亚试图通过放出自己不行了的风声,将自己最后的敌人都钓出水面,这也可以说是乔治亚在之前的夺权过程中,将自己狡猾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的成果。” 陆蓥一思索着,用手轻轻扣了扣桌面:“葛顺。” s处得到葛顺消息的过程十分曲折,一开始是在今年年初,在a国n市有某个人通过黑市以极为优越的报酬招募杀手,招募要求却提得十分苛刻,包括在过去经验、实战技巧、擅长兵器等方面,都有看似模糊实则十分精确的指向性。当时挂着国际杀手“蛟”的名头的蓝戎一看到这则信息便怀疑这个目标是指向潜龙的,因此起了疑心,前去应聘过一次。 蓝戎通过信息审核后,被邀请去当地一个隐蔽的地下黑市,在那里,一个他见过一面的线人蒙上他的眼睛,将他带走。途中,他们辗转换了数部车,最终抵达了一座陌生的屋子,并在那里接触到了某个人。此人自称自己是委托人的中介人,当场问了蓝戎一些问题后便离开了,说是去请真正的委托人过来,但是遗憾的是,他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想必是已经发现蓝戎并不是他要找的人。也就是在那些问题中,蓝戎通过蛛丝马迹的分析加上回国以后请s处的情报小组协助开展调查,终于确定对方想找的人九成以上的可能性指向卓阳,而那个在找卓阳的人,也就是当时问他问题的人极有可能是唯一一个从上次的“归巢任务”中存活下来的人——葛顺。 蓝戎很快查出那个疑似葛顺的中介者跟他见面的地方属于乔治亚管辖下的地盘,那么问题就来了,葛顺是如何在乔治亚的地盘上不败露行迹长达半年多的?据说他当时从saq的本部逃跑的时候受了不轻的伤,如果没有人收留他、庇护他,很可能早已倒毙街头。所以陆蓥一他们据此推断,葛顺或许并不是只靠个人力量完成了藏匿,而是可能躲在某个人的羽翼之下,而这个人,一开始他们并不敢确认是乔治亚,直到现在——尽管他们还不知道乔治亚愿意庇护葛顺的原因。 陆蓥一说:“我怀疑乔治亚今天被袭击的原因是除了我们以外,我们的敌人也终于发现了葛顺可能处在他的庇护之下。敌人知道,一旦乔治亚受重伤或被杀死,唐尼家族就会陷入混乱,而葛顺也就会失去庇护他的羽翼或是陷入不安,这样他就不得不想办法转移,便会暴露行藏,从而落入圈套。” 卓阳问:“老房那里有什么消息没有?”房立文并没有在这艘游轮上,而是暂时跟着蓝戎一起在n城潜伏了下来。房立文在a国长大,在某种程度上,对这里比陆蓥一要更熟悉,由他跟着蓝戎,对方那组也比较少抵触,另外就是他一心崇拜朱心阮,排除其他因素,这两位相同领域的专家已经颇有点英雄惺惺相惜的意味了,目前正在联手研制个什么东西。 张雪璧说:“有。老房今天上午发来过一条简讯,说蛟正在跟saq的人兜圈子,我们应该已经成功让对方相信他就是葛顺要找的人。” 陆蓥一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屋子里的人都不敢打断他,于是静静地等着。过了一会,陆蓥一抬起头来,对张雪璧说:“你回头问一下老房,那些跟着蓝戎的人是不是只追踪但不接近、不试探也不为难他们。” 卓阳看向陆蓥一:“你怀疑……” 陆蓥一说:“我怀疑我们中间的内贼已经将我们盯上乔治亚的事情转告了saq,甚至将葛顺真正要找的人是卓阳的事也转告了对方,我们以为我们成功迷惑了对方,但也许情况是反过来的。”闻言,众人脸上不由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李烟烟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二老板不是也有生命危险?” “暂时不会。”卓阳说,“他们还在等着我把葛顺钓出来。” “换言之,”陆蓥一说,“这次伏击行动的目的便不是杀死乔治亚,而更有可能是他们在推我们。” “推我们?” “对方对我们的进度似乎感到不太满意,所以设计了这次伏击,希望促成我们和乔治亚的关系更进一层。” 李烟烟皱起眉头:“什么玩意,这种感觉可真让人不舒服。” “就像是操作傀儡。”张雪璧难得也能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一切,而我们对他们还一无所知。” 陆蓥一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既然已经在出任务前就接受了我们中间可能存在叛徒的风险,就必须要面对这个事实。” 卓阳沉吟了一会,说:“这个人的位置恐怕不低。”他们这群人被郑老找来执行这个任务并不完全是因为葛顺想找的人是卓阳,而卓阳目前属于日日保全,事实上s处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将卓阳召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暂时重回潜龙部队,配合s处开展工作,但是郑老他们却大费周章搞了一个镖师选拔赛,设计了一个局,从而能将陆蓥一他们暂时从活人户籍档案里抹掉,让他们以新身份配合卓阳一起做这个任务。 陆蓥一固然出身镖师世家,卓阳固然是过去的潜龙,但是镖师和特工,受伤前的卓阳和受伤后的卓阳肯定存在落差,而况日日保全里的每个人并不都是接受过严苛培训,上过可怕战场的谍战经验者,敢于冒险启用这样一支队伍正说明——郑老也在怀疑。他甚至不敢动用s处自己的人,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镖师选拔赛那个局中启用的人手并不是太多,所以只能每次都倾巢出动营造基地里人很多的假象的原因。当初,陆蓥一便是从这一点猜测出基地前门守备薄弱。至于蓝戎,固然挂着潜龙的名头在为s处工作,但他的队伍宁远保全是他自己拉起来的,拥有独立性。 陆蓥一说:“能够知道葛顺可能在乔治亚庇护下,能够知道我们此时在泰西斯号上,能够知道你是潜龙,这个范围应该已经缩得很小了,我们需要将这个消息尽快传递给郑老本人,让他那边行动起来,不然我们接下去的行动可能处处受制。”陆蓥一这么说着,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中间微微顿了一顿,但他似乎暂时选择了忽略这个想法。 张雪璧说:“知道了,我等下就去联系他们。” 陆蓥一说:“确保消息除了郑老之外无人可以知道。” 张雪璧说:“我会想办法。” 陆蓥一说:“好。” 李景书说:“接下去我们做什么?” 陆蓥一说:“按兵不动。”他冷笑了一声,“既然对方给我们创造了这样一个条件,我们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今晚想必整艘船除了我们,很多人都不会有个好觉睡了。” 陆蓥一料想得没错,这一晚,泰西斯号上风声鹤唳,勃然大怒的乔治亚充分体现了他的教父威严,雷霆一怒的结果是连夜拔除了潜伏在这艘船上的剩余四名内应,其中一名还是跟在他身边已经有三年以上的亲信,而另一头,张雪璧也已经将消息成功送了出去,陆蓥一猜测,在遥远的c国,也许也有一张网正在隐晦却飞快地张开。 第184章 回忆 “我知道了。”关闭了通讯, 蓝戎独自坐了一会, 然后站起身,拿了外套打开房门。 外间, 朱心阮和房立文正在聊着什么, 这两人脾性相投, 各自又都是同一领域不同分野的顶尖专家,加上都不是什么激进的性格, 所以遇到了以后一下子就打成了一片, 目前已经颇有点哥俩好的意思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房立文先抬起头来, 看到蓝戎打了声招呼, 朱心阮的目光则停留在了蓝戎的手上, 那里搭着他的外套,朱心阮说:“你要出门?”他站起身来,“我马上喊端木他们过来。” 蓝戎却摆了摆手:“不必喊他们,我就在附近走走。” 朱心阮微微犹豫了一下, 还是道:“好的, 请您按照老规矩与我们保持联系。” 蓝戎点点头, 推开门出去了。 六月的街道上,人们匆匆来去,街道上卖艺的青年拉着小提琴唱着歌。蓝戎走在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显得格外显眼。他天生长得一副轮廓深邃的模样,又带着东方人的风情,身形挺拔, 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走在人群里便有人频频回头看他,猜测他是不是什么明星模特。但是蓝戎的气质太冷了,既冷又孤傲,往那里一站似乎就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所以并没有人敢接近他。 他也不需要什么人来接近。自从能记事起,蓝戎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蓝家的族老们反复提醒他的一句话:你只是一个影子,不要妄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是的,他是影子,是正牌蓝家传人卓阳的影子,哪怕卓阳那个时候已经被带离了蓝家,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蓝戎却还是被送进了那处山谷中的深宅大院,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近乎反人道的训练,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做一个合格的影子。因为有朝一日,如果卓阳归来,这个影子需要随时肩负起为了前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使命。 这是不公平的吗?很早以前,蓝戎就不再去想公平不公平这件事了。直到遇到了陆蓥一。想到那个人,蓝戎的嘴角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很浅、很不容易辨认,但却很生动。 远在另一头公海游轮上的陆蓥一并不知道蓝戎认识他已经很久很久了。四百年前的那段往事使得蓝、陆两家结成了世仇,然而蓝家的人与其说是仇恨陆家,不如说是不屑与他们往来。蓝家的先祖本是是宫中的御林军高手,根植在蓝家骨子里的东西叫作骄傲,哪怕后来他们不再入朝为将,也要在江湖中屹立群雄之巅。他们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直到四百年前当时的家主“挑云枪”蓝肃莫名其妙出了事,被当圣判了斩刑,蓝家其余人等也受到了牵连。 蓝家人骤闻此噩耗,比起惊慌更先爆发的情绪是愤怒和不相信!他们不相信蓝家人会做勾结奸佞,偷盗抢劫的事,更不相信他们的家主蓝肃是那样的小人。他们想尽办法找到蓝肃想要翻案,然而他们的家主却仿佛换了一个人那样,绝口不肯说哪怕一个字,最终背负着污名离开了人世,也使得蓝家一夜没落。悠悠岁月,蓝家人好容易保存了一支血脉在历史的长河中悄悄生长着,慢慢地重回这个舞台,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替先人翻案,找回曾经的荣光更重要的事了! 如果说陆家的子弟们是在长辈们的耳提面命下成长,知道自己肩负着重振陆家的重任,那么蓝家的子弟更是在长辈们的铁血教育下成长,重振蓝家对他们来说不只是使命,还是不完成毋宁死的命中注定!在这种情况下,蓝家人很难不去关注陆家人的情况,尤其是当陆家出了陆蓥一、陆琢迩这么一对天才双生子的情况下。蓝戎比陆蓥一小四岁,当他记事起,陆氏兄弟少年天才的英名就已经传遍了镖局世家行业,蓝家的族老们为此没少教训他们这批蓝家后人,每每在抽下的鞭子挥来的拳头中喝骂的就是他们不思进取,不求上进,被可恶的陆家人比了下去,以至于蓝戎有很长一段时间对陆氏兄弟都是极为讨厌的。 直到,蓝戎遇见了陆蓥一。 那是在蓝戎九岁那年,陆蓥一和陆琢迩当时虽然还未正式出道,但已经会跟着家里的长辈叔伯们出一些任务。有一回,m市一户富户收到了一封没头没尾的奇怪恐吓信,富户心中不安,便想请人来处理。蓝家的人当时正在附近,蓝戎便跟着家里的长辈前去应聘。他那位叔父经过调查,判断这封恐吓信只是一个报复行为,与富户当时在自己公司里开除掉的几个工人有关,那几个工人被抓到后也坦承了自己的“恶作剧”行为,但表示并没有真心想要对富户不利,毕竟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蓝戎他们没想到当时陆蓥一和他的一位伯父也刚好路过m市,事情就此出现了变化。陆蓥一当时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小年纪,却从那封恐吓信的细枝末节和工人们的口供里寻到蛛丝马迹,拼凑起来揭开了一桩富户为富不仁的陈年往事,最终揭开了一桩谋杀案,将此人送入了监狱。尽管当时陆家并不知道被自己震慑住了的那家小保全公司属于蓝家,但是蓝家人却都因此受到了极大的震慑,特别是蓝戎,那个生得好像小天使一般的少年侃侃而谈案情,抽丝剥茧寻到真相的模样深深烙刻在了他的心底,使得他在自己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将陆蓥一当做了自己景仰的对象、理想的模样和需要不断努力才能超越的标杆,再然后,陆家就出了那桩事。 十二年前的惨案带走的不只是陆琢迩的生命,也摧毁了蓝戎多年来心中那尊神圣无比的偶像。陆蓥一退出江湖,陆蓥一离开陆家不知所踪,陆蓥一自甘堕落,成了别人包养的金丝雀……当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蓝戎说不出心头的滋味,只觉得头晕眼花,心里一阵阵地绞痛,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他对陆蓥一的感情不知何时已经转化成了爱,他一直在努力地驱策自己,在最困难的训练中不断突破关卡,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成为配得上那个少年的人,结果对方却先一步离开了。不仅离开了,还委身了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富二代,过起了居家的无聊日子。 蓝戎想不通,所以他很痛苦。 于是痛苦无比的他主动进入s处接受特殊训练,通过浴血搏杀,蓝戎终于成功脱颖而出,被派往国外,成了国际杀手榜上赫赫有名的“蛟”。蛟不是真龙,而卓阳当时却顶着潜龙的名头,世事有时就是如此巧合,仿佛从代号上就已经注定了他永远只能做卓阳的一个影子,永远差了卓阳一截的命运,尽管蓝戎自己那时并不这样以为。 那个时候的蓝戎早已经长大成人,拥有了自己强大的力量和十分信赖他的伙伴。他完成了许多艰难的任务,在蓝家也早已不再是一道可有可无的影子。他的天赋、才能以及聪明才智都渐渐使得他压过了蓝家其他的嫡系子弟,在久寻卓阳无果的情况下,蓝家人也渐渐开始分化为两派,一派仍然认为应该寻找到正统传人卓阳,而另一派则逐渐认为卓阳已经回不来了,眼下拥戴蓝戎成为家主是最好的选择。蓝戎对于蓝家家主之位并不怎么看重,不管那些老人家再如何怀念、试图留住曾经的光辉岁月,不可否认的是,如今的社会早已不是当年的社会,就连封建王朝都已经入土为安,这旧式镖局总镖头之位于他又有什么意思?可谁能想到,陆蓥一竟然重出江湖了,陆蓥一和卓阳在一起了,而卓阳就是他们蓝家人苦寻了二十多年的蓝仁谦? 蓝戎只觉得这个世界跟他开了一个太大太恶劣的玩笑!这些年来他为政府在外界活动,看起来已经走得很远,站得很高,区区陆家已经不放在眼里,更何况陆蓥一自甘堕落,早就应该不再是他的对手,只有蓝戎自己知道,他始终在关注着陆蓥一的动向,他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真正衣锦还乡,堂堂正正地站在陆蓥一跟前问他,你还记得我吗,我叫蓝戎,我想追求你。结果,迟了一步。或许不止是一步,想到刚才通讯端里听到的陆蓥一和卓阳的相处细节,他心绪难平。 明明是他先遇见的陆蓥一,为什么最后却是卓阳得到了他! 第103节 如果没有卓阳这个人呢? 蓝戎走过拐角,走入了一条小街。这里紧邻n市的繁华商业区,但却拥有闹中取静的氛围,街道两边都是拥有百年历史的老房,现在被改建成了私人艺术博物馆、酒吧、咖啡店之类的休闲场所。他走到其中某间酒吧跟前,推开门走了进去。进门是一个门厅,布置得复古优雅,他沿着一条小小的阶梯下行,很快来到了一个地下室。这是一间不大的酒吧,此时还没有一个客人,爵士女歌手也还没来上班,只有古早的留声机里流淌出三四十年代的黄金嗓音。 蓝戎走到吧台前,一个正在擦拭酒杯的酒保看了他一眼道:“要点些什么?” 蓝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写了几笔,递了过去。酒保接过看了一眼,一挑眉道:“这调酒我可做不来,你等一下,我去喊能做的人来。”说完,便扔下蓝戎走了。没过多久,有人沿着楼梯走了下来,坐到了蓝戎身边。 第185章 下船 泰西斯号在几天后停泊在a国的东海岸港湾里, 下船的人们行色匆匆, 早已没有了刚上船时候的嘚瑟劲。唐尼家族下任家主的雷霆手段令这些旁观者也不由得为之心惧,待在船上的每一天都成了一种折磨, 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什么误会也被牵扯进去。 陆蓥一在卓阳的护卫下走下舷梯, 站在了蓝天白云之下, 眼前是港湾广场上高达数层楼高的巨大建筑海神波塞冬像。陆蓥一转身对跟着他一起下来的那名乔治亚的保镖表示了感谢,后者便恭敬地鞠了躬, 转身离开了, 很快就没入了人群。 “是个好手。”卓阳做出了评判,“这几日在船上他一直跟着我们, 但始终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距离范围内, 既不打扰到我们, 又能及时提供有效的支援。他能把自己的存在感在人群中降到最低,很有可能当过杀手。” “真不知道乔治亚对大老板是真心感谢还是存有怀疑。”李烟烟说道,顺便对着船上勾搭来的几个情报来源抛了个媚眼,一转头则是一脸嫌恶, “讨厌死了, 那个山姆先生。” 张雪璧则敲打着微型笔电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一下船我们就要跟乔治亚分开了。” 陆蓥一说:“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我们可是来休假的。” 张雪璧说:“不用跟乔治亚再打声招呼吗?还有景叔怎么办?” 陆蓥一说:“怕什么,他会再来找我们的,至于景叔,你担心谁都不用担心他。”说着,便大摇大摆地带着人离开了。 泰西斯号的高层办公室内,乔治亚正隔着透明玻璃看向陆蓥一那群人。刚刚才跟陆蓥一道过别的那名保镖此时已经站在了乔治亚的面前正在汇报这几日他观察到的事。 “那名华少爷是个擅长伪装的人, 表面看来他是个轻浮无用的纨绔子弟,但从细节上来看,对于身边人的掌控能力很强。他身边那个女伴不只是个花瓶,她应该也会一点格斗技巧,那个sprite接触不多,是个一刻也离不开电脑的人,很可能是个骇客。还有那个保镖……”此人微微停顿了一下,“抱歉先生,我看不出他的深浅。” 乔治亚正看到陆蓥一走到一半似乎走累了,特别骄横地指了指卓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高个子的保镖便弯下腰,顺从地将他背在了身上,继续走路。 “连你都看不出他的深浅是不是说明他的能力在你之上?”乔治亚顺手端起一杯海神之吻,啜饮了一口。真可惜啊,当初那杯酒没能送到那位东方小美人手里,不过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他这位东方小美人可是哥浑身带刺的美人,光是在船上露的那一手就能证明这绝不是个简单的富家子。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可能。我们没有直接交过手,所以无法判断。” 乔治亚又道:“这几日他们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没有。”这次此人回答得十分干脆,“这三日先生您虽然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但华少爷一直表现得十分理智,他跟他的手下讨论过这件事,言谈之间并没有掩饰,看起来这件事不像是他们做的。” “哦?”乔治亚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华少爷说……”保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汇报,“他说这起事件动用了二十多名杀手,不是外人能够做到的,要么就是唐尼家族里还有人对您继任家主心怀不满,要么就是您得罪了什么强大的势力……” 乔治亚点点头:“这不难推测,恨我的人无非就是这两种。” 保镖又道:“华少爷又说,如果要知道究竟是哪一种,还要看您在确认继承家主之位以来做过哪些主要动作。” 乔治亚再次点点头:“这是在排查我有可能得罪了哪些人?” 保镖道:“华少爷还说,这次大举进攻之前,对方肯定有过几次试探,至少在近两年之内,您肯定还遇到过其他的袭击,也就是说,”保镖咽了口口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听陆蓥一侃侃而谈时候的情绪里,他没想到居然能够有这么一个人,根本没有亲眼见证甚至是刚刚认识他们主人就已经能从一场突发的袭击中判断出那么多东西,“他说少爷您其实非常清楚是谁因为什么原因而袭击您,只不过,您对自己有点盲目自信。” 乔治亚猛地一顿,跟着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说:“他说什么?” 保镖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站得笔直,口齿清晰地说道:“华少爷说主人您盲目自信,刚愎自用,再这么下去搞不好会把自己的人头送出去。” 乔治亚:“……” 过了一会,乔治亚挠了挠自己那一头好看的金发,挥挥手说:“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保镖看了他一眼,恭敬地鞠了一躬,推门出去。正好这个时候,怀特拿着一支电话走了进来。 “先生。” “什么事?”乔治亚这会儿有些情绪烦躁,陆蓥一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令他觉得既生气又无奈,生气于这位华少爷的尖锐言辞,也无奈于自己似乎被这人一眼就看穿了。乔治亚现在觉得自己真是把这人看浅了,他自然知道这个华氏派来打天下的年轻少爷不是个平凡之辈,只是他并没想到这恐怕不止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用飞天的雄龙来形容或许才更为合适。哪怕对方长得实在是很美貌。 怀特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低声说:“刚刚l市来了消息,说您的房子出了点问题。” 乔治亚顿时脸色一变,马上道:“把话筒给我。” 此处按下乔治亚的私人电话不表,那头陆蓥一还真的带着自己的日日保全直接开赴超五星级的豪华大酒店,高高兴兴地要下了一套总统套房,还给自己的手下们也开了高级贵宾房。 “哇,我还从来没住过这么高级的房间。”李烟烟摸着陆蓥一房间里的装饰由衷感叹道,“大老板,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陆蓥一正在那张超大超柔软的双人床上打滚,闻言伸起一根手指道:“第一,咱们是来拼命的;第二,华家少爷的排场总不能落下吧;第三,反正是公费,不住白不住。”说着,搂着被子又滚了一圈。 卓阳正在给这主子收拾行装,他将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来,开了蒸汽机该熨的熨,该烫的烫,分门别类好好地挂了起来。李烟烟看得羡慕得不得了,说:“二老板,你可真是太贤惠了,要是我家里奥有你的一半就好咯。” 陆蓥一就在那里抓着枕头狞笑道:“羡慕吧,嘿嘿,羡慕也只有一个,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他都是我的!” 李烟烟:“……”这种抓紧一切时机耍流氓加撒狗粮的行为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哦!这么一想便不由得有些伤感起来,这次出任务,她将里奥留在了国内,而她不知道此生两人是不是还会有见面的机会。一开始不过是随便开始的关系,到了现在却发展到难以放下了。 “我们会一个不缺地回去的。” 嗯?李烟烟转过头,就看到陆蓥一一本正经地说:“所有人,好好的回去,一个不缺,这是我的承诺。” 一瞬之间不是不感动的,虽然下一秒就感动不起来了。卓阳拎起陆蓥一的两条腿,硬是把他下身抬了起来,陆蓥一本来摆的是个贵妃躺的姿势,这会儿的形象跟条小狗被主人掀起来也差不多了。这家伙气了个半死,在那儿骂道:“你干什么你!” 卓阳从他身子底下抽出来了一打内裤说:“我刚把咱俩的内裤整理出来,你躺在上面没感觉?” 陆蓥一:“……”陆蓥一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李烟烟顿时觉得刚才那个感动得无以复加并且真信了陆蓥一的自己是日了狗了。还好还有卓老板,还有景叔……她想,有这两个人在,总不见得真会出幺蛾子。 张雪璧推门进来发现几个人各有表情,不由愣了一愣,尤其是看到陆蓥一那个撅着屁股把脸埋在枕头里的动作更是感想复杂,他看看卓阳,又看看李烟烟,犹豫了一会说:“你们那个……最好节制……” “节制个屁!”陆蓥一的枕头砸到了张雪璧的脸上,“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张雪璧说:“我哪知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哦。”他踩着枕头走过来说,“老房那里来消息了,事情好像有点不妙。” “嗯?”他这么一说,日日所有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陆蓥一跳下床,跟卓阳走过来,李烟烟也凑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陆蓥一问。 “让他自己跟你们说吧。”张雪璧将笔电转过来,上面的视频通讯正对着房立文。 “嘿,老房!”陆蓥一生怕后者太过紧张,对他笑着打了个招呼。房立文应了一声,却还是一副愁眉苦脸。 “发生了什么,简短点说。”卓阳循循善诱。 房立文这才抬起脸说:“对不起啊,大老板、二老板,我们好像……把蓝戎弄丢了。” 第186章 失踪的蓝戎 蓝戎失踪发生在三天之前, 当天他接到了张雪璧通报的关于有人狙杀乔治亚的消息后便一个人出了门, gps跟踪显示,他的踪迹最后在n市saq本部大楼附近的一条文化巷子里出现,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联系上他。 “这件事跟上级汇报了吗?” “汇报了。”房立文苦着脸说, “但是那头现在也没有好的办法, 只说让我们自己随机应变。” 自从蓝戎失踪以后,a组群龙无首, 端木染和阿古都十分生气, 认为是朱心阮和房立文两人不负责任才导致了蓝戎的失踪,宁远团队内部因此发生了不小的内讧。房立文因为不是宁远的人, 所以并没有人来当面责怪他, 但是冷暴力也并不让人好受, 这几日他在据点出出进进都没人看他一眼,仿佛他压根不存在一样。 “端木和阿古正在想办法寻找,蓝影正在努力突破saq的保全系统,想要监听他们的讯息, 看看能不能截获什么情报。” 陆蓥一问:“蓝戎最后出现的地点有什么说道?” 房立文说:“端木说他最后去的应该是一间叫做蓝水手的酒吧, 可能是去跟我们在saq的线人接头了。” “那个线人的身份?” “我们也不知道。”房立文说, “对方的安全等级很高,所以除了蓝先生,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又能怎样联系上他。” “上级也不肯释放权限吗?” “是的。”房立文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 “怎么了?”陆蓥一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那边也出了什么事吗?” “我不确定。”房立文说,“不过以前我们联系不都是直接和郑老沟通的吗,最近是周少将在跟我们沟通, 他说郑老最近事情比较多,健康状况也不是太好,所以暂时由他代理工作。” 周少将就是当初在会议上极力反对日日保全执行任务,并与卓阳发生过冲突的那位军部高官。陆蓥一蹙眉思索了片刻说:“我知道了,你暂时还是留在a组,但是不要轻举妄动,只需观察即可,我们保持每晚12点联系一次,有任何消息不管大小,你都汇报给我。” 房立文说:“是,老板。” 陆蓥一挂断了通讯,独自坐在那里思索。卓阳说:“蓝戎应该没有出事,按照你的推测,如果我们这边的人里真的有高级叛徒,那他对我们所有人的行踪和底细应该了如指掌,在引出葛顺之前,应该不会打草惊蛇。” “如果蓝戎是发现了什么呢?”李烟烟问,“也许他在听了我们提供的情报以后,综合他那里的一些讯息,得出了一个结论并独自去调查了。彼此心里有数是一件事,如果心知肚明到已经威胁到了自身存在的话,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不安定元素。” “你是说蓝戎因为有了内奸的确切消息所以被干掉了?”张雪璧问。 “不然呢?” 陆蓥一说:“蓝戎不是那种冒进的人,就算他发现了什么,他也不会在没有任何把握之前就采取行动。” “我赞同。”卓阳说,“蓝戎的心思深沉,不是贸然将自己置于危险中的人。他能在国际杀手榜上爬到现在的位置并且同时肩负着潜龙的工作,最好不要太小看他了。” “既然如此,那么蓝戎怎么会失踪呢?”李烟烟问。 陆蓥一说:“刚才老房是不是提到他失踪之前要出门的时候拒绝了端木等人的跟随?” 卓阳点点头。陆蓥一说:“那就对了,他不是失踪了,他是把自己藏起来了。” “为什么?” “也许……”陆蓥一想了想,“他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蓝戎把自己藏起来了。 他走得其实不远,仍然没有离开n市的h区,但是他把自己藏到了一个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他把自己藏进了一群特殊的人群里。每个城市都有繁华的一面也有堕落的一面,一面是摩天大厦白领精英提着公文包光鲜亮丽地在各种重要场合侃侃而谈,另一面则是瘾君子、乞丐、盗贼混迹的贫民窟,在那里每天都在上演着械斗、枪战之类的戏码。蓝戎现在就在这里,坐在一面墙跟前,正呆呆地看着天空,像一个刚刚吸饱了白粉的瘾君子那样。 有人从他身边经过,踩了他一脚,他迟缓地转过头去,然后挥舞着拳头嘴里骂骂咧咧似乎想要将对方狠揍一顿。踩他的是个小混混,向来欺软怕硬的那种,见这个蓬头垢面的瘾君子竟然敢挑衅他,当即回过头来又狠狠踹了他几脚。蓝戎被踹倒在地,痛苦地佝偻起身体,对方发出尖锐的笑声,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走远了。 蓝戎这才慢慢地坐起身来,吸了口气。这熟悉的气味——这堕落的、犯罪的气味。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蓝戎都在这里度过。不少人以为他是在成为潜龙以后才披上了蛟的伪装,事实上,在成为潜龙之前,他就已经是蛟了。或者该说,正因为他是蛟,所以他才能被选为潜龙的接任人。 陆蓥一的堕落和失踪给了蓝戎很大的打击,加上对于自己影子身份的怀疑,蓝戎终于失控了。不要说是蓝家控制不了他,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于是他选择了反叛。蓝戎叛出了蓝家,成为了蛟,一个不管酬劳多少,一心只追求最艰难的暗杀任务的阴狠狡诈的杀手。 三年的时间,他从亚洲一路流浪到了美洲,他的身影出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有的时候他是衣冠楚楚的华尔街精英,有的时候又是流浪街头的混混、瘾君子、毒贩……他居无定所,因为找不到可以让他安稳的地方。就像现在。 和陆蓥一一样,蓝戎几乎是一瞬间就判断出了这次的任务有问题。只不过陆蓥一他们从乔治亚被狙杀的事件中得出的信息是内奸的位置很高,很可能就在当日和他们开会的几位高官中间,而蓝戎得出的是另一个信息。对方的位置再高,在大洋彼岸恐怕也是鞭长莫及,能在此处安排狙杀乔治亚的局那便说明,在这里也有对方的执行者,而这个执行者肯定和他们走得很近。蓝戎最先怀疑的就是他们在saq安排的内应。 这个人名叫韩承泽,少校军衔,原先也隶属国安八局,上世纪八十年代,他跟随着打工热潮通过蛇头偷渡到a国,从此以后潜伏了下来。从码头劳工开始,一步步往上攀登,通过一次“偶然”营救saq高层的机会,攀龙附凤,一举告别贫民窟,进入了saq公司并成功进入了中上层管理群。 偷渡的风险很大,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死在茫茫大海上,而这个人能够从偷渡开始一步步安营扎寨在此处立稳脚跟甚至成为人上人可见此人城府及毅力。这些年来,这人都定期向本部汇报消息,他平时生活节俭,风评很好,然而蓝戎却觉得越是这样的人,越值得怀疑。因为他太无懈可击了,而且最巧合的是,去年年底,韩承泽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事后汇报是在协助方厉等人逃跑的过程中,受到了波及,对外则捏造了生了一场大病的理由。上面对此没有给予太多怀疑,但是现在结合起来想,如果他根本不是被波及,而是就伤在方历等人的手里呢? 郑老抱病的消息传来更让他确认了其中的暗流,所以蓝戎大胆地约了韩承泽在蓝水手酒吧见面,向他当面询问当初“归巢任务”失败的细节,对方的描述和提交的报告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无数次背诵过的那样。不明原因的消息泄漏,事先准备好的陷阱,他试图将人送出去但是被另一名潜伏在saq的特工泄露了,他被对方打伤,情急之下,方历击毙了对方,自己也和追兵同归于尽,只有葛顺活着逃了出去,不知流落何方。 谎言说一千遍就成了真的,韩承泽的表述很完善,包括一些细节都记得很清楚,但是蓝戎却因此愈发不相信他。所以蓝戎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他向韩承泽透漏了一些讯息,并躲了起来打算静观后续。 蓝戎可以想象陆蓥一他们此时应该在寻找他,后者是个聪明人,或许不用多久就会发现他并不是遭遇了不测而是藏了起来,这样一来,他就应该会明白怎么做。蓝戎觉得自己和陆蓥一应该是有共性的,他们都一样的聪明因而孤独,倔强并且曾经迷失过自己又找了回来,所以陆蓥一应该会懂他。 第104节 他在传递一个讯息,以前是他在明,陆蓥一在暗,现在他们的任务可能已经完全暴露了,他们必须也采取相应的变化,所以他要跟陆蓥一互换一下身份。这一次换陆蓥一在明,他在暗,而他们的任务也发生了转变。 找出葛顺,带走他手里的情报,这点没有变化。 但是他们还需要揪出那个内奸,这样才能知道这份情报究竟应该交到谁的手里。 对岸的操线人既然敢跨洋操控此处的傀儡,那就要做好被他们循线反溯,揪出幕后黑手的准备! 第187章 接触 “我说……说……我都说……” 乔治亚放开抓着对方头发的手, 示意手下上前接手, 他走出门,那扇厚重的铁门便缓缓关拢, 隔绝了两个世界。铁门后是刑囚拷问的地狱, 铁门外, 只要爬上一段楼梯,就是唐尼家族下任教父居住的舒适别墅, 占地广阔, 装饰豪华。 乔治亚走上楼就看到有着圆圆大眼睛的青年正站在楼梯口凝望着下方,好像在犹豫不决。见到他上来, 对方明显地愣了一愣, 脸上有些不自在, 他咳嗽了一声才打了招呼道:“你回来了?” 因为这句话,乔治亚不由得就露出了一个微笑。“嗯。”他说,“出了点意外,你担心我了?”他说着走上前去似乎想要拉一下青年的手臂, 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我听说你被人在游艇上暗算。”尽管已经在此处寓居了几个月, 青年仍然很不适应这位花名在外的年轻黑帮头领的风格, 他总觉得这人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戏弄他。青年说,“问出幕后黑手了没有?” 乔治亚的手停留在空中又放下,改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下摆说:“快了,无非就是那几个人,你知道的,不过你会担心我我真的很开心。” 青年再度咳嗽了一声, 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乔治亚也很识相地转移了话题说:“你吃过早饭了没有,今早我让怀特准备了你们c国人喜欢的传统早餐,这可是他刚刚从唐人街鸿运楼的大厨那里学来的,咱们边走边说?” 青年点点头,有些艰难地跟上乔治亚的步伐,后者顿了一下,立刻放慢了速度,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慢慢在这空旷的宅邸里走着。 如果卓阳他们此时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青年正是他们苦寻不着的葛顺!如同陆蓥一怀疑的那样,葛顺的确秘密藏身在乔治亚在l城的居所之内,而说起葛顺和乔治亚的相识,这就完完全全是一个意外了。当初葛顺虽然被方厉保护着逃出了saq的本部,但也受了重伤,他的伤在腿上,,这导致他现在走路还有点瘸。就在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车辆的时候,却刚好撞上了乔治亚正在街头躲避敌人的追杀。 因为这意外之中的意外,葛顺的突然闯入解救了乔治亚,乔治亚则代替葛顺接手了司机的职责,两人开展了一段不短日子的绝路逃亡,这也是陆蓥一他们得到的乔治亚曾经因为重伤隐于人后的消息的真相。乔治亚根本不是重伤养病,那段时间里这位年轻的教父正狼狈地被几个敌人联手狙击。 如今说起来简短,但那段时间的确是乔治亚人生中最危险也是最美妙的时刻,葛顺和他两个人因缘际会,同乘一舟,他们两人从怀疑到互相试探到互生龃龉再到化干戈为玉帛,并肩战斗,联手逃亡,命运的绳子将他们紧紧联系到了一起。等到乔治亚重回唐尼家族后,便把葛顺藏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并帮着葛顺寻找要找的人,一直到现在。 乔治亚说:“我在游艇上遇到了几个人,你或许会有兴趣。” 葛顺马上抬起头问:“谁?” 乔治亚便替他将餐厅的椅子拉开了,又亲手盛了一碗海鲜粥给他说:“来,你先尝尝这粥的味道如何?” 葛顺急着想要听消息,上手想要大口喝结果被烫了一下,乔治亚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替葛顺擦拭嘴角。葛顺好容易停下咳嗽,正好与乔治亚看了个对眼,顿时移开了目光。 “我、我没事了,你把手帕收回去吧。”葛顺说,心里跳得厉害。他是个典型的部队长大的青年,从来没碰到过乔治亚这样的人,以前在潜龙,队员们都念在他年纪小把他当弟弟看待,从来没有带他出去花天酒地过,乔治亚的这份殷勤让他很无措,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乔治亚见葛顺的脸红了,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到葛顺旁边说:“你再试试这个叉烧包,看看喜不喜欢。” 葛顺现在只求他快点说正事,飞快地吃了两个说:“我饱了,你可以说了吗?” 虽然有点遗憾,乔治亚也知道葛顺不是一个经得起逗的人,遂移开了碗盏,对葛顺说:“我在泰希斯号上被人伏击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见葛顺点点头,他又继续说了下去道,“当时如果不是有人帮我,我现在可能未必还活着。” 葛顺闻言顿时一愣:“是谁帮了你?”话语里便有了明显的感激意味。 乔治亚见他这态度高兴得不行,虽然明知道葛顺的这份担心还远远不到爱的地步,这位年轻的黑帮首领还是沦陷了。他放柔了声音道:“你们国家华氏集团的某位小公子。” “华……”葛顺回味了一下,险些站了起来,却被乔治亚伸手按住了。 “华氏、华氏集团。”乔治亚说,“如果不是以前听你说胡话的时候略微提过,我一定以为这就是一位单纯的贵族小少爷。这个家族和你要找的人有关系吗?”打死陆蓥一一定没想到,乔治亚对他的身份起疑并不只是因为戒备心重,而是因为葛顺在病重发烧时候不小心说出来的几个词语。 葛顺闻言并警惕地看着乔治亚,乔治亚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怎么,你居然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不说别的,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说完了以后,乔治亚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我更希望发展成那种在床上也能过命的交情。 葛顺说:“他们来了几个人,都是怎样的?” 乔治亚说:“一个主人,一个女伴,一个保镖还有一名骇客。”乔治亚说,“我让汉克斯拍了照,你要看吗?” 葛顺马上伸出手:“要!” 乔治亚却笑了笑,把脸颊凑过去说:“那你亲我一下。” 葛顺:“……”葛顺把脸憋了个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乔治亚看他这个样子心简直都要化了,在心里数着数忍了一会,还是自己打了圆场说:“好了好了,逗你玩的,你看吧。” 葛顺拿过乔治亚的手机只翻了两页就呼吸急促起来,他一把放下手机说:“我要见他们!” 陆蓥一此时正坐在n市中心saq本部旁边的商业广场中的某间咖啡厅内,身边堆放着大量的购物袋。李烟烟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花瓶的角色,在那儿一个劲地显摆她傲人的事业线和修长的美腿。 陆蓥一轻轻咳嗽一声,凑过去说:“烟烟,你说里奥要是知道你这样,他会不会吃醋吃死啊?” 李烟烟娇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陆蓥一的嘴唇上点了一下,就像是在打情骂俏一般轻声道:“大老板,你说我要是再跟你这么下去,二老板会不会吃醋吃死啊?” 陆蓥一:“你这丫头片子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哈!” 李烟烟说:“大老板,你看你明明生得那么妖孽,不要那么老气横秋的嘛,隔壁桌的那个男人一直在看你哦。” 陆蓥一不动声色地瞟了对方一眼,那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华裔男子,长得不算太出众,但是穿着得体看起来气质也不错,像是从附近写字楼里走出来的白领精英。陆蓥一装作去搂李烟烟说:“你刚发现呀,他都跟了我们快半个小时了。” 李烟烟便搂着陆蓥一的脖子,主动偎进他的怀抱说:“那要不要我去会会他呀。”说话的表情娇羞无比,手指底下已经滑出了飞刀的刃尖。 “哎,不要急嘛!”陆蓥一笑着捏了捏李烟烟的鼻子,“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张雪璧在隐蔽的耳麦里开口道:“查到他的身份了,我这里登记的是saq拍卖公司副总经理理查德的助理韩劲,亚裔,现年四十四岁,进入saq公司工作已经有二十二年了,去年9-10月份的可疑时间段内,曾因心脏手术入院治疗。” “你看,宝贝,咱们按兵不动,鱼自己就上钩了。”陆蓥一说。 耳麦里沉默了一会,响起了一个声音:“不许再喊别人宝贝。” 陆蓥一脸部一抽:“阿阳,叫你在外头站岗呢,你分什么心。” 卓阳说:“好的,咱们晚上见。” 陆蓥一:“……” 李烟烟笑得直打跌,幸亏在陆蓥一怀里才没有滑到地上去。她发现她这个大老板尽管生得妖孽,性格和智商都很逆天,仿佛什么也不怕,唯独碰到二老板手里就一个劲地犯抽,根本翻不了身。 “烟烟!”陆蓥一狠狠瞪了李烟烟一眼,李烟烟却还是笑个不停。陆蓥一说:“好了,咱们该走了。”扶着李烟烟站了起来,对桌那个男人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站了起来。他冲着陆蓥一那里走出了一步,同时开口喊道:“先生……”然而他只说了两个字,突然一声清脆的爆破音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陆蓥一第一时间将李烟烟拉到一旁,躲在了柜台背后。 连续数声爆破音,人们终于反应过来,那是子弹击中了什么的声音,刚刚想与陆蓥一打招呼的那个男人猛然跌倒在地,捂着肩膀钻进了桌子底下。咖啡馆里顿时一片惨叫声,警报铃响起,周围的人们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陆蓥一从耳麦里问卓阳:“情况?” 卓阳那头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我找到他了,回聊。”说着就掐了通讯,陆蓥一低低骂了一声,吩咐李烟烟留在这儿继续跟踪那个可疑的男人,自己跑了出去。 第188章 逃亡 第一发枪响的时候卓阳只能判断出一个大概位置, 等到第二发枪响的时候他基本已经能够将怀疑范围缩小到一个足以辨别的区域。陆蓥一他们所在的咖啡厅位于商场三楼, 是整座商场最高的地方,所以枪手绝不可能从下方射击, 而商场里来来往往顾客甚多, 自然也不会有地方给枪手足够的空间和余裕来架设枪支。要不引人注意, 视野开阔,还要能够符合刚才子弹射击的入射角度……卓阳将眼光牢牢地锁定在了商场中庭天花板上悬挂的装饰品中。 不少商场都是中庭镂空的设计, 天顶上会定期按照主题布置一些装饰品, 也许这阵子刚好是迪士尼的什么促销节日,此时布置在这座商场天顶上的有一栋魔法小屋、一些云朵、几个带翅膀的天使, 还有一些色彩鲜艳的植物。这些装饰品一般都不会太重, 但是这次的这批道具十分大, 几乎可以说与现实物品相差无几,也因此,商场特意加固了悬吊索,枪声响过后, 卓阳清楚地看到其中一朵云朵晃动了一下。 枪手在云朵后方, 他现在应该试图逃跑。逃跑方案可能有几种, 一,通过绳索摆荡,跳到附近的三楼楼面,然后逃走;二,从哪里吊下来的回哪里去,天顶上方一定有维修管道, 回到那里,然后再想办法逃走,但是这两种方法都太慢了。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卓阳的脑子里经过了这一番逻辑有序的思考,但是在现实中,这仅仅经过了1秒不到的时间,因此当天顶上的人顺着身上绑缚的绳索直接从天顶溜下的时候,卓阳毫不犹豫地就扑了过去。对方显然没料到还有人在这里等着他,然而他的反应也足够迅速,在卓阳的身形扑来的同时,拔出伞兵刀,一把割断了悬吊的绳索,向着下方落去。 卓阳扑了个空,借力打力,借着顺手一抓那根被割断后弹上去的绳索的力度,在空中调整了身形也跟着从二楼落到了地上。通过前滚翻卸去冲击力后,卓阳爬起来追向对方。那人个子不是太高,穿一身毫不起眼的卫衣运动裤,头顶压着个鸭舌帽,如果没入人群中,恐怕很难再找出来。好在此人似乎在刚才的掉落中摔到了腿,所以行动不是太灵便,还没有来得及跑远。 卓阳迅速追向对方,然而就在这时,又是几声枪声接二连三响起,整座商场静默了片刻顿时炸了。与刚才的小范围骚动不同,此时几乎所有在商场内的人都惊慌起来,尤其是当闻到那些爆破音后,不知从哪里开始散逸的火药气味后。 “炸弹,是炸弹!” “恐怖分子!” 不知是谁扯着喉咙大叫,继而又是几声爆破声响,女人的尖叫声顿时响彻了整座商场,警报尖锐的鸣响,人们慌张地四处逃窜,有人想下楼,有人想上楼,推搡中还有人被挤下楼梯。卓阳有些莫名,因为刚刚那几声枪响是从高处射来的,但似乎并不是一开始那名枪手的同伙,因为子弹的去向很明显,是冲着那名枪手的。 那名在前方逃跑的枪手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跑了一段路后大概是嫌弃自己跑不快,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迅速辨别了一下方位,继而冲进了一旁的某家店中,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当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抢了一辆正在贩售的车子。然而,也就是这一转身让卓阳看到了他的脸孔。那是一张清秀可爱的华裔青年的脸孔,大大的眼睛又圆又明亮…… 是葛顺! 卓阳骤然间心中狂跳,他看向上空,很快发现了一个端起枪正要瞄准的枪手,卓阳抄起身旁一家店里的钢制托盘,抬手就朝对方扔了过去。那名枪手猝手不及,被那个托盘拍了个正着,怪叫一声摔倒在地,手中的枪支也掉落了下来。枪掉到地上,走火蹦出了一点火星,人群顿时更加慌张。 “九点钟方向!”卓阳喊道,看到了朝他匆匆追来的陆蓥一。不得不说,两人如今的默契早已经超越了一般的拍档,尽管还不知道此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蓥一却立刻射出了手中的暗器。他此次出门特地带了自己亲手制作的压箱底的暗器袋,这种袋子看似轻薄,能贴身戴在手腕上,但是其中除了暗扣还藏有发射机簧,每一个零部件都细小精致,几乎可以当做工艺品来看待,但是发射距离10米之内几乎可说毫无问题,因其整体结构肖似屈曲盘旋的龙蛇等物,因此又称之为龙袖。 陆蓥一发射出的两枚钢丝直接扎入了对方持枪那只手的穴位之中,那人一枪打在自己脚底,疼得在那儿直甩手。陆蓥一趁机跳下二楼。葛顺的车子正撞开了几个缠上来的人,陆蓥一正在找卓阳,那头听到一句喊声:“上来!”陆蓥一精神抖擞回头一看,发现卓阳搞了一辆——山地车。 陆蓥一:“……” 陆蓥一跳上后座说:“不是那个啥吧大哥,你这是要靠人力追赶汽车?” 卓阳二话不说,蹬了数下,一辆两轮的硬是被他骑出了四轮的风采,跟着葛顺那辆飞驰的车子冲出了商场。 艳阳高照,陆蓥一抓着卓阳的腰,看他在风里呼呼地骑车。不得不说,即便时间场合不对,陆蓥一还是觉得他俩很有点《罗马假日》里格里高利派克载着奥黛丽赫本的风味。陆蓥一在后座说:“那杀手谁啊,怎么就被人追杀了?” 卓阳说:“……顺,葛顺。” 陆蓥一说:“啥!” 卓阳说:“葛、顺!” 陆蓥一:“……窝草,你行不行啊,能不能骑快点!” 葛顺开着个环保节能型的小电动车在那儿满大街地呼啸,商场喊来的警察还在从远处赶来,街边却已经有车在启动了。 陆蓥一对着耳麦大喊:“张雪璧,给我查路查路,我们被包围了!” 耳麦里传来张雪璧的声音:“你能小点声吗,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等着。” 陆蓥一委屈极了,经常被员工吼的老板他也是独一份了。此时n市的街道上追逐的阵型已经清晰呈现,最先打头的是葛顺的小电动车,卓阳踩着俩单车载着陆蓥一保持在大概二十米开外,身后已经有三辆车追了过来。 眼看着有一辆车在逼近他们,陆蓥一一抬手,龙袖发射了一枚暗器,那辆车上的枪手才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猝不及防就被陆蓥一见血封喉,直接摔了回去,司机受到影响,这辆车的车胎发出剧烈的摩擦声,打着旋滑了出去。后续那辆车的人看到了,又探出头来想攻击陆蓥一,陆蓥一再度启动龙袖,但听“嗖嗖嗖”三声,三支袖镖被弹射而出,其中两枚被对方打了下来,还有一枚扎进了对方的臂膀。那名枪手闷哼了一声,失落了手中的枪。 然而这一辆车里的枪手不止一个,一看自己的兄弟失手,后面的车窗玻璃也摇了下来,大概是慑于陆蓥一刚才那无影攻击的由来,暂时还没敢贸然探头。 就在这时,卓阳突然道:“暂时别动。” 陆蓥一愣了一愣,就见卓阳狠命蹬了几下那辆可怜的二轮车,此时他们正行驶在一段下坡路上,山地车本来就速度飞快,这下更是风驰电掣。卓阳就着那车子的惯性,竟然松开双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陆蓥一吓死了,不是怕他们摔,而是怕卓阳成为了后续车辆的目标,好在此时刚好有其他车辆开了过来,恰巧挡在了他们和追兵之间。 陆蓥一看到卓阳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卷绳子,在手上甩了几下,猛然朝前扔了出去,然而自行车此时刚好轧到了一块凸起,晃了一下,险些摔倒,卓阳不得不重新坐下来稳住了车子,然后再度站起来,他将绳结在手上甩了几下,再度瞄准了目标,那是葛顺小电动车的后方标志杆。三、二、一,卓阳就像个套马的汉子,带着钩子的绳索成功甩上了标志杆,绳索绷紧,顿时拉得他们的车子加快了不少速度。 陆蓥一松了口气,这才放松了刚才戒备地挡在卓阳身后的身体。陆蓥一说:“终于知道省力的方法了?我还当你是超人呢。” 卓阳说:“骑得快累死了,你好像吃胖了。” 陆蓥一:“……” 陆蓥一说:“我枪呢?” 卓阳说:“你不是不带枪说用暗器更符合你世家子弟的身份吗,你还说你那个龙袖是传承了百年镖行文化的精粹……” 陆蓥一真想给他揍一顿了,说:“你见过什么暗器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卓阳说:“就我那啥,你每晚都取之不尽的。” 陆蓥一:“……”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能黄暴啊! 卓阳说:“枪我裤兜里,你自己掏。” 陆蓥一一伸手,卓阳:“……” 第105节 “不好意思摸错了。”陆蓥一奸笑着收回手,找到了卓阳绑在腿上的枪支,那是一杆ots-22冲锋枪,也就是俗称的“柏树”冲锋枪,形状小巧,射速可观,能容纳30发子弹,跟英格拉姆冲锋枪一样是许多保镖们的心头好。陆蓥一他们出任务前,s处的人给他们签了很多权限,可以自由挑选武器就是其中一条。此时陆蓥一机枪在手,天下我有,对着后方刚刚又追赶上来的那辆车就是一顿点射。对方扭动车轮,试图躲过陆蓥一的射击。就在这时,另一辆中途躲藏起来的车子突然从暗巷横冲了出来,葛顺紧急踩下刹车,卓阳他们顿时因为惯性被绳子拖了过去。 “小心!”卓阳护着陆蓥一,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翻上了车顶,车子在原地打了几个旋,仗着高超的技巧和小巧的体积,硬生生从两车的夹击中逃了出来,蹿入了一条小巷。 “上车!”葛顺的声音传出,两面的车窗玻璃被摇下,陆蓥一和卓阳默契地从两侧窗口翻身而入。 “张雪璧!”陆蓥一上车第一件事就是骂人,“你他妈再不给我把路指明了,明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第189章 接头 电动车耗尽了最后一点电力, 顺着一处河堤滑了下去, “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惊起了周围人的惊叫。不远处有阵阵警笛声传来, 那是被陆蓥一他们引来的警车正在围剿试图追杀他们的人。 不知情的警察们全然不知此时他们在追缴的是一批别有用意的凶徒, 也许不久后就会有新闻报道出来, 至于这起事件到底是归因于恐怖分子还是黑帮械斗那就不劳陆蓥一他们操心了,不论是乔治亚这边还是saq那边又或是s处那边, 有的是办法粉饰太平。 陆蓥一三人飞快地爬起身来, 掸去身上的烟尘,反穿了外套, 装作路人一般, 一前一后顺着人流信步离开那个事故地点。不远处有一辆追踪他们的车发出一声急刹后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有个竖起领子的男人似乎在斟酌要不要下车继续追踪,但是周围的人群实在太密集了。好奇是所有人类的天性,尤其是有了社交网络以后, 人们总是特别热爱凑热闹, 此时就有不少人掏出手机正在对着陆蓥一他们开下去的车子噼里啪啦一顿猛拍。 男人见状似乎终于放弃了, 他摇起车窗,陆蓥一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男人掏出手机正在跟什么人汇报着什么,那是一个华裔男人。 很好,陆蓥一心想,似乎是蓝戎失踪这件事令到他们的叛徒大人有点坐不住了。陆蓥一双手插兜,沿着河堤走着。 “前方五十米左转, 然后继续走到底,那里有一家高级制衣店,是乔治亚的产业。”或许是被威胁要开除了以后产生了危机感,张雪璧终于振作精神,开始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领路任务。陆蓥一他们刚才能从层层包抄之中成功脱身少不了张雪璧的功劳。 “收到。”陆蓥一说着,转了个弯。 有个人从他身后匆匆走过,撞了陆蓥一一下。陆蓥一“啧”了一声,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葛顺。这小子此刻把鸭舌帽给拿掉了,露出了一头染成了彩虹色的杀马特长发,他那件卫衣反穿以后竟然是件皮夹克,乍一看倒像是个叛逆的朋克少年。 “跟我来。”他经过的时候低声说道,显然还不知道张雪璧已经摸到了乔治亚的老底。正如刚才sprite在耳麦里提醒的那样,他先左拐,然后走到了巷子尽头,走上了楼梯,步入了一家高级制衣店。 这种高级制衣店通常只接待vip客人,所以不对外开放,只有事先预约好了才会有专人等候在那里,更不用说这家制衣店乃是乔治亚的据点之一,或许就连唐尼家族的人都未必知道这里的不简单。看着葛顺熟门熟路的找到钥匙开门的样子,陆蓥一不由得对此人和乔治亚的关系之亲密又作了一番大胆推测。 “关系很近。”见甩脱了尾巴,卓阳便不再遮掩。他个子很高,所以伪装起来本来应该比陆蓥一要更麻烦一些,但是作为一名赫赫有名的特工杀手,卓阳的伪装能力几乎令人瞠目结舌。在外表无法改动的情况下,他能随时随地改换自己的步幅、姿态,能够以任何身份任何年纪出现,刚才他佝偻起脊背,一瘸一拐地走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落魄的中年人,甚至走过那俩追踪车的旁边都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陆蓥一点点头,冲着卓阳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你猜有多近?” 卓阳一皱眉:“你认为他们有那种关系?” “有没有倒是不知道,不过乔治亚很信任葛顺应该不会出错。”两人这样聊着走上了那几步阶梯,伸手推开了高级成衣店的门。 悬挂着迎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陆蓥一和卓阳刚刚走进去,一股汹涌的杀气就向他们毫不掩饰地袭来。陆蓥一手中双锥寒光一闪,但听叮的一声,迅疾架住了一柄横刺而来的军用匕首。昏暗的厅堂内空无一人,葛顺就像是疯了一样,持着匕首不断袭击他们两人。 陆蓥一只是招架了几招便明白了什么,喊了一声:“接着。”将自己龙袖中一柄薄薄的小刀扔了过去,随后便一个后跃,退出了战局。 卓阳侧身闪过葛顺的攻击,一拳狠狠挥出,葛顺侧头闪过,又是一刀递出,卓阳小退半步,整个人跳起,带着风声鞭腿向下,同时伸手接住了陆蓥一扔过来的小刀。葛顺一个侧手翻避让过去,跟着再度上前。挑、刺、戳、砍,一时间这间充满了精致气息的高档制衣店内成了叫人眼花缭乱的演武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昏黄的日光下腾挪转移,彼此出手皆未留情,你来我往竟然打得不可开交。 葛顺身手敏捷,出手速度极快并且刁钻,卓阳却洒脱豪迈,看起来走得是光明正大的路子但总能恰到好处的拦下前者的攻击。陆蓥一在旁边看得一点也不担心,反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包瓜子嗑了起来:“就这速度,跟我比还是差了些哈,你难不住阿阳的。”他闲闲地点评道。 葛顺一怔,跟着马上加快了速度。 “侧身,3点钟方向,跳。哎,不是我说你,阿阳可是我培养出来的人才,还能怕你那几招?”陆蓥一继续闲得发慌,“对了,你是不是左腿不太好?” 葛顺不由得再次一怔,说时迟那时快,卓阳猛然一挥手中小刀,西式匕首和中式传统小刀在空中发出“锵”的碰撞声,葛顺手里的匕首竟然断折为二。断裂的半截匕首瞬间飞了出去,陆蓥一“哎哟”叫了一声,赶紧低下头,那半截匕首就擦着他的脑袋顶飞了过去,深深扎进了墙壁中震动不息。 “你没事吧?”卓阳停下手问。 陆蓥一回身看了一眼说:“没事,早知道不带鱼肠出来了,太利。” 卓阳看了他一眼,说:“我没问你,我问葛顺。” 陆蓥一:“……” 卓阳说:“能教出我这种徒弟来的陆总镖头又怎么会被区区半截匕首伤到呢,对不对?” 陆蓥一顿时有种被自己噎到了的感觉。不知道为啥,他觉得他家阿阳越来越难搞了。啊,这是因为被他带聪明了吗?以前那个明明笨笨的呀……不对不对,好像这家伙从来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天然黑。 卓阳见陆蓥一吃瘪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还隔空给他递了个骚包的飞吻。陆蓥一可嫌弃了,哼了一声掉过头去,却不知道自己这娇嗔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撒娇。 卓阳笑了笑,转过头来看向葛顺的时候,面容却变得严肃了很多,他说:“你……” 葛顺却打断了他道:“卧龙跃马终黄土……”他看着卓阳,眼神中满是希冀,希冀中又有着满满的哀痛。 卓阳看着这个青年,末了叹了口气道:“马革裹尸终不悔。”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链子,链子的末端挂着块闪亮的铁片,铁片做工粗糙,看起来不值一钱,但是当葛顺看到那块铁片的时候,眼神就变了。从他圆圆的眼睛里瞬间就淌下了晶莹的泪水,在这一刻,这个在异国他乡独自坚持了大半年的年轻人终于能够卸下心头的重担。 忍着心底的悲怆,他郑而重之地向卓阳行了一个军礼,嘴里清晰地道:“首长好!” 卓阳也不由得站直了身体,向葛顺回了一礼:“你辛苦了,葛顺同志。”昏暗的厅堂内,这个年轻勇敢的士兵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几个小时后,乔治亚匆匆赶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葛顺左看右看:“你没事吧?啊?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他们的消息……”他说着还狠狠瞪了一旁的陆蓥一和卓阳一眼,陆蓥一没趣地撇了撇嘴,哟哟哟,这迁怒迁得,要说这俩人没猫腻真是谁也不信。 乔治亚大概是一得到消息就从l城乘坐私人飞机赶来,此刻他头发是乱的,脚上甚至还穿着拖鞋。他把葛顺上上下下翻了面转来转去地看,要不是此时旁边还有陆蓥一他们在,搞不好都想上手扒葛顺的衣服了。 葛顺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两人的相处,等到听到陆蓥一的一声咳嗽声,顿时就局促起来。 “我……我没事,你、你别看了!” 乔治亚这时候已经抬起了葛顺的下巴在看他的脸了,见葛顺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不由得就不满起来:“瞧瞧瞧瞧,脸上都划伤了,是不是很疼啊?”他焦虑地说道,“妈的,让我查到是哪个动了你,老子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葛顺听到乔治亚的放话,显然尴尬极了。再怎么说他都是正规军出身,哪怕从事的是隐匿在暗处的工作,少不得也要做一些凶残的事情,可是完成任务和为了个人一己私怨就下狠手的感觉还是区别很大的。葛顺满脸通红,情急之下,一把伸手捂住了乔治亚的嘴说:“别说了,这儿还有首长在呢!” “什么首长!首长是什么东西?”乔治亚被捂住了嘴还要嘟哝,顺便可以装作不经意地……舔一舔小顺顺的手掌心。 陆蓥一便挺起胸脯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指了指卓阳说:“容我介绍一下,你家亲亲的首长就是我家亲亲阿阳哦。”那口气,简直了。 卓阳忍着笑,心里就像是被小猫尾巴挠了一下那样,看着陆蓥一的眼神都变深了几分。他以前觉得自己就算不是清心寡欲,至少也是个对性事不是很热衷的人,可是自从跟陆蓥一认识并且发展了关系以来,就总有种自己变成了禽兽的错觉。看着那个人,真的随时随地都可以硬得起来。 陆蓥一这句话不仅取悦了卓阳也成功取悦了心怀“龌龊”的乔治亚,他说:“哟,你那保镖竟然还有来头啊。” 只有葛顺急得不行,说:“没没没有,我跟乔治亚是兄弟!我们是兄弟,你不要误会!” 陆蓥一同情地看了乔治亚一眼,突然觉得这个花花公子有点可怜。这就叫曾在百花丛中过,却被一根小草冷不丁绊了个跟斗吧。不过以过来人的眼光看来,陆蓥一觉得葛顺对乔治亚倒也不是完全没感情,只不过这孩子年纪还小,恐怕还不太会区分兄弟情谊和情人的关系。 卓阳眼瞅着这局面又被自己家那位给带歪了,不由咳嗽了一声。见众人的目光再度看向自己,他才对着乔治亚伸出手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卓阳,曾经隶属s处潜龙部队,我们是受命特地来帮助葛顺同志的。” 第190章 讨论局势 “韩承泽就是叛徒!” 这天晚上, 在乔治亚位于n城高档住宅区的私家宅邸内, 日日保全几乎一人不落地参加了会议。当李景书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乔治亚不由得愣了一愣, 因为他很快想起来这个人就是他的得力管家怀特最近大力向他推荐的人才。 “omg, 我的老怀特要是知道您也是陆先生一伙的, 大概真的会伤心吧。”乔治亚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带着几分戏谑地说道。敞开的衬衫领口里露出了结实的肌肉, 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来引诱谁的。陆蓥一看了一眼坐在乔治亚对面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想什么的葛顺不由得在心里偷笑了一下, 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韩承泽就是韩劲,也就是你们在咖啡馆遇到的那个人。”张雪璧说。 李烟烟说:“他的肩膀应该被子弹擦伤了, 但没有大碍, 当时你们走后, 就有四个人来接应他,我本来也想跟出去,但是警察来了把我拦了下来,说是要录目击证人口供, 但是却放他和他的同伙走了。” “没关系, 知道是这个人就行了。”陆蓥一说, “看来蓝戎隐匿了形迹以后给了韩承泽很大的压力,以至于此人甚至不惜抛头露脸来找我们了。” 葛顺说:“我本来是从乔治亚那里拿到了你们的消息,所以想要来找你们,结果到了以后却发现他也跟在你们身边,所以对你们也起了疑心,才会试探了一下。” “不止是试探, ”卓阳说着,认真地看向葛顺,后者被他看得忍不住就低下了头,“你是真的想杀他。” “那又怎样呢!”显然对卓阳为难“自家”亲爱的小顺顺这件事感到不满意,乔治亚忍不住出来打抱不平,但是葛顺却忽然抬起头,对乔治亚摇了摇头。 “他是我的长官,让我自己来说。” “小顺……好吧。”乔治亚烦闷地一气喝光了杯中酒,总觉得自从这个叫卓阳的来了以后,他在葛顺心目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真讨厌啊这个男人,乔治亚忍不住想,在游艇上的时候,这个人是他猎艳的障碍,等下了船,他又拦在了他和真爱之间。 卓阳并没有在意乔治亚的那点敌意,他看向葛顺问:“是因为老方他们吗?” 葛顺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这个受了重伤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自己用刀挖出了嵌在小腿中多块弹片的坚强士兵自从和卓阳他们会合以来,像是把积累的所有痛苦和感情都释放了出来,变得多愁易感起来。 方历、老k、黑杰克、方片6、桃心9,他们都曾经是卓阳的下属、他的战友,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卓阳亲手带出来的,卓阳对他们不是没有感情,但那个时候的他似乎真的更像是一架机器,即便天生的性格注定了他不至于冷酷无情,却也并不喜欢与人发生太多的牵扯,直到……卓阳看向陆蓥一,后者发现自己的恋人正在看自己,便不由得展颜一笑,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真好啊。卓阳想,陆蓥一一直觉得他是自己的拯救,在他最颓废的时候将他重新扶了起来,卓阳却觉得陆蓥一才是他的阳光,因为遇见了这个人,他才慢慢地脱离了假象般的平静,从一架破损的机器慢慢变为一个正常人。现在,当他想起方历他们的时候,也会不由得动容,为这些老战友的最终结局而唏嘘。 葛顺说:“这个人出卖了我们,给我们挖了一个坑,那晚我们根据情报得知jaqueen两姐妹留下的情报在情急中被藏进了saq拍卖大楼的珍宝库里,所以拟定了计划潜入其中,想要把东西拿出来。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所以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那些人早已得知了我们的计划,设置好了陷阱就等我们来钻。” “当时由方队和我负责取物,其他人在外围负责监视和支援,谁知道一等我们拿到了东西,警报就启动了。黑杰克他们全都死了,方队和我是最后两个。我们在saq里本来有一个内应,我们商量好万一出事就由他来负责引导我们出去,没想到到了那里以后却碰到了这个人,他说那个内应出了事,换他来接应我们……” “等一等。”陆蓥一打断了葛顺的话,“你是说当时你和方历被saq的人追杀,在约定碰头的地点遇见了韩承泽,他主动和你们对接?” “对。” 陆蓥一想了一想:“我明白了,你们的人在临死前将情报藏在了saq的珍宝库内,韩承泽他们虽然知道有这么件事却不知道情报具体在哪个库里所以需要等你们来替他们找到,至于后面的……他是想要借着博取你们的信任把你们在这里的行动人员全部拔除吗?” 葛顺点点头:“应该是。” 陆蓥一又问:“现在那份情报在什么地方?” 他这句话一说,顿时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他们辛辛苦苦远渡重洋寻找葛顺下落无非就是为了得到这份情报,然后将它送到应该送的人手里去。如同郑老所说,这是一份a国间谍从我国盗取出去的重要情报,国安、s处花费了无数的力气,牺牲了许多的同志就是为了能将这封情报拦截下来,这份情报就是最重要的红货! 葛顺闻言却愣了一下,随后没精打采地说:“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房立文目前人还在a组,所以是通过视频通讯来参与会议。陆蓥一本来也向宁远的人发出了邀请,但是或许蓝戎的失踪令他们心烦意乱,除了朱心阮,其他人都还在外面奔波,寻找自家的总镖头。 葛顺点点头:“我不知道。”他说,“当时我们按照jaqueen牺牲前留下的密码,找到了那口箱子并取出了其中的东西,那是一口多宝盒。方队按照约定的方法打开了盒子,但是盒子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真实或谎言,或许只有神知道’。” 真实或谎言,或许只有神知道……什么意思?屋内众人和远在通讯视频那一头的房立文他们都沉默了。 “我能问一下吗,盒子里是否还有别的东西。”那头,朱心阮问了一个问题。 葛顺再次摇摇头:“我不知道。那口盒子我后来也检查过,至少就我检查的情况来看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 “如果方便的话,盒子可否借给我一看?”李景书问道。 见葛顺有些犹豫,陆蓥一便道:“景叔是出了名的机关好手,只要是历史上出现过的机关术他都十分精通,如果连他检查下来都认为没问题,那么那口盒子就确实是没有其他价值了。” 葛顺想了一会,点点头说:“好吧,那我回头把东西带来,对了……”葛顺想起来,当时他们从藏宝柜里取走的除了多宝盒还有一尊玉雕,他不太明白当时方队掩护他逃亡的时候怎么会连这尊玉雕也一块带上了,后来他也检查过那尊玉雕,除了查到这尊雕像是件小有名气的真古董以外便再找不到其他的线索了。 “还有什么?”张雪璧问。 葛顺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尊雕像应该跟他们的任务没有任何关系,于是他说:“没什么,就是我想说韩承泽是叛徒,那他的背后……” 陆蓥一“嗯”了一声,的确,韩承泽固然是暴露了,但是韩承泽的身后又藏着谁他们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而且,韩承泽既然已经知道葛顺和他们接上头了,想必下一步就会像一条泥鳅,趁夜色转入地下逃跑,一旦这条线断了,他们就很难找到幕后黑手了。 陆蓥一作总结性发言:“今天我们虽然成功和葛顺同志接上头了,但是相应的,我们现在也面临着两个窘迫状况,第一,韩承泽这条线也许会断;第二,我们恐怕仍然不知道那份情报现在在哪里。” 原本因为成功和葛顺街头而感到高兴的众人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败了心情,没错,看起来他们今天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但是反过来说,这个进展一半不尽如人意,一半又把事态往糟糕的方向推了一把。 闻言,葛顺不由窘迫得低下头,他站起身,行了个礼说:“对不起,卓长官,陆长官,是我冲动坏了事。” 乔治亚一听可不答应了,把杯子一放也站了起来说:“这怎么能算你的错呢,那个韩什么的跟着他们俩,换我我也会怀疑他们是不是一伙的呀,你试探一下又怎么了?”完全是一副护短的样子。 葛顺急死了,说:“都跟你说了,这是我的事,你能不能别掺和了,让我在长官面前丢脸……” “什么!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乔治亚顿时就炸了,“我维护你怎么就给你丢脸了,不是那个什么吧小顺,我是关心你呀,我对你是怎么样的你难道现在还不知道?” 葛顺一下子脸通通红说:“什么……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着别扭地扭过脸去。 陆蓥一:“……” 第106节 卓阳:“……” 日日众人+宁远唯一的独苗朱心阮:“………………” 李烟烟心想,这个全民bl的世界太可怕了,幸好她还有她家英俊迷人傻白甜的直男里奥! 卓阳咳嗽了一声说:“先别忙着担责任,葛顺暴露了这件事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陆蓥一轻轻用手指扣着桌面说:“你的意思是?” 卓阳说:“韩承泽上次失误放走了葛顺和情报,他在他的上线那里的地位恐怕已经岌岌可危,所以必然会想尽办法挽回局面。” “偏偏,”陆蓥一接着道,“这一次是蓝戎带的诱饵组跟他接头,他肯定很不安,觉得自己被排除在了核心之外,所以他才会在蓝戎失踪后越发坐不住,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和上线的命令,主动跑出来接触我们。” “现在葛顺跟我们接上头了,他等于又砸了一次锅。” “但是他接触我们应该是个人行为,换言之,他的上线未必知道这件事……” “所以我认为他未必会跑,反而会努力不让他的上线知道这件事,然后在这段时间里靠自己的力量来挽回局面。”卓阳说,“也就是说,我们恰恰可以利用这一点把他和他的上线钓出来。” 第191章 不安 夜色已深, 这座城市却还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笼罩。卓阳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陆蓥一独自站在阳台上, 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顺手拿起一件衣服,走过去替陆蓥一披上, 后者便回过头来, 冲着他笑了一笑, 伸头在他颈侧闻了闻。 “嗯,这个沐浴乳味道还挺好闻的, 回头看看是什么牌子, 我们回去的时候买几瓶。”卓阳伸手拖了张躺椅过来,自己先坐上去, 然后将陆蓥一圈在怀里, 两人便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夜空。同样的都市夜晚, 同样的灯光绚烂,星星很少,月亮很高。 卓阳问他:“一个人在想什么呢?” 陆蓥一主动往他怀里偎了偎,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说:“想家。” 他们已经离开日日保全快两个月了, 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虽然熟悉的伙伴们大部分还在身边,恋人也在,但是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想念。想念家的味道,想念古老镖局门口庄严威武的门道,想念古老建筑砖石缝里青苔的味道,想念每天早上都能闻到的早餐的气味, 想念灶头上咕嘟咕嘟炖着的汤,房间里柔软的床铺,还有两个人近在咫尺,只要探头就能偷偷接吻的阳台。 他们曾经都无家可归,一个找不到自己的父母,另一个找不到自己灵魂可以栖息的地方,直到他们相遇,他们从互相试探到慢慢习惯,到彼此投契,一起构建团队,组建公司,一点一点把他们的感情堡垒筑造结实,一点一点布置那个家。那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想念的家。 “想回去了?”卓阳问,低头在陆蓥一发顶亲了一口,“等做完手头的事就能回去了。” 陆蓥一说:“我知道。”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道,“阿阳,我有点不安。” “怎么了?” “我说不上来。”陆蓥一直起身子,双手撑在卓阳肩头,换了个坐在他身上的姿势,“韩承泽那条线固然算是比较明朗化了,按照我们刚才的部署,至少是应该能够把他钓出来的,但我总觉得很多事情都像是雾里看花。特别是,我们身边这条线到底捏在谁手里,我们并不知道。” 卓阳沉吟了片刻:“乔治亚在游艇遇袭这件事直接促成了我们和葛顺重逢的机遇,我们当时都曾判断这是我们这边藏匿的内奸做的,而与此同时,蓝戎那边负责接洽的人是韩承泽,考虑后者在之前的‘归巢行动’中的表现,很显然,就像我们把a组设为诱饵那样,韩承泽承担的同样是诱饵的任务,只不过后者一开始恐怕并不知道。” 陆蓥一搂着卓阳的脖子,姿势暧昧,语气和话题却都很正经:“而当我们把泰西斯号上的事告诉蓝戎以后,蓝戎得出了一个判断,我猜……他当时就猜到了那个上线在这儿还有一只执行的黑手,就是韩承泽,所以,他果断把自己隐匿了起来,因为我们的明暗两队都已经在敌人的掌握之中,唯一的办法就是由我们自己来创造一个变数,让对方重新失去对我们的控制。” “他很聪明。”卓阳说,“但是我不是很高兴。” “嗯?”陆蓥一装作不懂的样子,凑过去亲了自家恋人一口,“你说什么,我不太懂。” 卓阳压住他的后颈,把陆蓥一刚刚离开的嘴唇重新压了回来,似是要亲吻他一般贴着他的嘴唇说道:“他在赌你和他的默契,他认为你们是一国的。” “噗,”陆蓥一便笑了起来,说,“你这是吃得哪门子干醋,我们可是一个团队。” “我们不是。”卓阳说,“宁远和日日,a组和b组,他们和我们,行动目标一致,但确实是两个团队在合作。” “好吧,那我就是聪明怎么办呢?”陆蓥一讨好地蹭了蹭卓阳,结果被恋人一把按住了,慢慢地就把手从他的裤腰里伸了进去。 陆蓥一扭动着挣扎了一下说:“今天别弄了,还在商量正事……唔……”卓阳没听他的,大手已经从后面摸到了陆蓥一的屁股,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卓阳说:“不会耽误正事。”他一面说着,伸出手指开始试探着在陆蓥一后面打圈。 陆蓥一拿他没办法,反正他的小恋人就是爱吃醋嘛,这也是卓阳重视他的一个表现,所以他只是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趴伏在卓阳的胸口任由他动作了。 卓阳说:“你能读出蓝戎的计策的确是因为你聪明,我能读出你的想法则是因为我和你是天生一对。”陆蓥一被他弄得又舒服又懒动,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卓阳说:“你现在担心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真正的情报到底去了哪里;第二件事,则是我们身边的奸细是谁,对吗?” 陆蓥一刚刚还在舒服地喘息,这会儿却顿了顿,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对,我很担心。”他说,“既然我们这边的内奸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这一方的所有事情,既然蓝戎那边会有一个韩承泽来负责诱饵组的推进,为什么我们身边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卓阳沉默了片刻:“小陆,我们身边的人都是我们带出来的。” 他们刚才还在回忆家,回忆一点一滴缔造这个家的过程,现在却要怀疑这个家里也许有人是别有用心。李烟烟、房立文、张雪璧、李景书……哪一个像是奸细?哪一个会是奸细?哪一个是都会对日日保全造成不可磨灭的损害,哪怕最后证明不是,在这个过程中也会引起彼此之间的嫌隙,一个处理不当或许日日保全现在的队伍就会分崩离析。 “别担心了,也许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呢?”卓阳说,“a组还有那么多人在,端木、阿古、蓝影,还有今天参加了我们会议的朱心阮,这才是你邀请他们参加会议的原因不是吗?” 严格来说,他们a、b两组分工不同,为了避免产生差池,最好是不要联络过分紧密,但是陆蓥一在和葛顺会和以后却通知了a组一起来参加会议,这是一种看起来不太明智的举动,所以卓阳从一开始就判断出陆蓥一的目的并不单纯。 “最后来参加的人却只有朱心阮一个。”陆蓥一说,“老房那个人很单纯,不太可能是所谓的内奸,如果是的话,他当初就不会因为妻女被杀的事情逃来国内了。” “也许这也是个局呢?” “那对方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毕竟那个时候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们日日保全会开得起来哟。”陆蓥一说,“我个人认为老房是内奸的可能性小于50%。总之,老房是比较单纯的人,又对朱心阮很有好感,我算来算去,如果真是a组有问题,那么朱心阮出问题的可能性会大于其他几个人。” 卓阳想了想,点了点头。蓝戎的人中,蓝影是他的族人,年纪还小,端木染和阿古都有点独,平时并不爱搭理他们,所以不太符合内奸的表象,只有朱心阮,不仅和房立文打得火热,也主动来参加了他们的会议。 卓阳说:“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点怀疑他,所以才会把老房派过去当联络员?” 陆蓥一说:“这个真是你高看我了,我那会儿还没谱呢,之所以派老房过去是因为我们这儿的任务太危险,暂时让他在后方安定点。” 卓阳说:“但是,如果要便于操作的话,内奸的可能性在我们这组会比在那组大。” 陆蓥一愣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卓阳说:“先别想了,咱们不是已经布好陷阱了吗,等到先把韩承泽抓到了,也许后续的线索就有了。” 卓阳已经给陆蓥一把那儿揉软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来的润滑剂,这会儿脱下陆蓥一的裤子就慢慢地插了进去。陆蓥一紧紧抓着卓阳的臂膊,嘴里发出了一声嘟哝,伸长了脖子喘息着,过了一会儿全部容纳了进去。 卓阳说:“小陆,你不是神仙也不是万能的,有的时候不要往自己身上加太多负担……”他慢慢地抽送着,感受着恋人的体温。这是卓阳最真实的想法,陆蓥一因为从小担负着家庭重责长大,加上头脑聪敏,所以生就了一副完美主义爱操心的性格,也因此当陆琢迩过世之后,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甚至想都不想就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而开始了自我放逐。 卓阳轻轻吻陆蓥一的眼角:“我会舍不得的。”他真的舍不得陆蓥一再受一点委屈,以前的一切过去了也就算了,现在他会努力撑开自己的双臂,为陆蓥一挡去风雨。 陆蓥一已经被快感带跑了,眼角含着泪水,说不出话来。 卓阳说:“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我在呢。” 第192章 真相与谎言 “真的?”葛顺吃惊地看着陆蓥一。 陆蓥一看了李景书一眼, 后者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陆蓥一点点头说:“真的。那口多宝盒里还藏有别的讯息。” “不可能!”乔治亚说,“小顺将那口盒子带回来后, 我曾私底下请了数个知名专家来看过, 首饰工匠、密码专家、历史学家都有, 他们甚至还将多宝盒分解开来又组装回去,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我打包票, 那里面绝对不可能有别的讯息!” “盒子里面没有,”陆蓥一说, “其他地方呢?” 乔治亚一愣, 问:“什么意思?” 陆蓥一看向李景书, 李景书便跨前半步,清了清嗓子道:“这几日我奉我家少爷之命拆解这口多宝盒,我发现这口盒子里除了一开始装那张纸条的密匣并没有别的机关,盒子内部也没有刻字……” 乔治亚说:“这不就是我说的吗, 这盒子里哪来别的讯息?” 李景书说:“正如乔治亚先生您所说的, 讯息不在盒子里, 也不在盒子上,所以讯息在于盒子本身。” 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愣了一愣,就连张雪璧也从埋头敲打的键盘上抬起头来。“盒子本身?”他问,“你是说盒子本身就是一个密码?” 李景书点点头。 “多宝盒,”陆蓥一说,“一般来说, 兴盛于清朝年间,又被称之为‘皇帝的玩具盒’,是为了方便皇帝随时随地把玩自己收藏的喜欢的小玩意才创造发明出来的。所以当景叔发现这口多宝盒中除了那张字条以外,不可能有别的讯息存在的时候,我们马上就认识到必须把注意力重新放到那张字条身上。” “真实或谎言,或许只有神知道。”葛顺回味了一遍,问,“这句话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我曾经上网查过,但是这句话并不出自任何一个名人之口,所以我们才会判断那是jaqueen捏造出来的一句话,除了迷惑敌人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陆蓥一说:“你们听过真实和谎言的故事吗?” “故事?”乔治亚问,“什么故事?” 陆蓥一说:“最早的时候,真实和谎言曾经在人们眼中一目了然,真实受人喜欢,谎言遭人唾弃。有一天,真实和谎言同时去河里洗澡,谎言提前洗完,偷偷穿了真实的衣服走了,真实洗完澡后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却不肯穿谎言的衣服,最后只能光着身子离开。从那以后,人们就变了,变得只会接受穿了真实衣服的谎言,而不愿意去面对赤裸裸的真实。” “这个故事跟字条有什么关系?”乔治亚问。 房立文似是自言自语说:“故事本身的意思是一个人太真实是不容易被人接受的,反而是那些花言巧语,巧做伪饰的人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喜爱,以至于真实和谎言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失去了客观的判断标准,只以人们信哪个不信哪个来作为区分?” “真实或谎言,只有神知道。”李烟烟说,“所以说,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分不清真实和谎言的,只有神才能知道?” 陆蓥一一指李烟烟:“你get到了重点。”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一开始认为重要的情报讯息在纸条上,后来发现纸条上只有这么一行字,所以认为这是一个假情报,是一个谎言,但是这只不过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判断罢了。至于这句话事实上是假情报还是真情报,只有‘神’才能确定。” 众人沉默了片刻来消化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乔治亚说:“有意思,那么‘神’是谁,在哪里,它是如何来判断这句话是真情报还是假情报,这又跟你们说的‘盒子本身’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陆蓥一说,“jaqueen把这张字条藏在这个多宝盒里固然是无奈之举,但是必定也经过一定的谋划,不然如果她们死了,这个消息岂不是谁也解不开了,她们辛辛苦苦甚至用生命拦截下来的情报岂不是就没人能够拿到了?所以我跟阿阳、景叔商量下来,我们三个人都认为,要解开这个谜必须要弄明白jaqueen为什么要把这么一句话藏在这口多宝盒里,甚至是为什么就藏在那一个密匣里。要知道多宝盒里的小空间太多了,她为什么左不选右不选,就选这一个呢?” “所以你们前两天才会让我去查这口盒子的历史和曾经的所有者是谁?”乔治亚问。 陆蓥一笑着点点头:“没错。”他看了一眼表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看可以联系一下我们在外面忙碌的卓副总了。” 开会一开始大家就发现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没事干就撒狗粮的日日老总二人组少了一个,但是除了陆蓥一以外似乎没人知道卓阳去了哪里,现在众人知道了,他是被陆蓥一派出去干事去了。 陆蓥一连通了卓阳那头的通讯信道,画面里很快出现了一片荒芜的田地以及田地上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屋。那栋房屋好像已经很多年没人居住过了,房子的外墙黑漆漆的,好像曾经着过火,房子的一半早已经垮塌,另一半却顽强地顶着黑漆漆的横梁木柱支撑到了现在,像一个死也不肯倒下的战士。 卓阳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上,他穿着一身迷彩衣,蒙着脸,只露出了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拿到了。”说着扬了扬手里一个用防水防火的特殊布料裹起来的方形物品。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仔细看去,竟然是朱心阮。 陆蓥一松了口气说:“辛苦你们。”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然后便切断了通讯。 所有人都疑惑地望着他,陆蓥一一伸手,李景书便递了一杯水过来,陆蓥一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真正的情报现在已经到了阿阳的手里。” “什么?!”每个人都忍不住喊出声来。 陆蓥一说:“这口多宝盒原先的主人是一位早年通过蛇头偷渡到a国的华裔商人,姓曾。当时我们国家刚刚成立,这家人因为祖上是前朝官员,生怕会被查抄家产,所以带着银两细软辗转逃了过来。来了以后,他们靠着祖上积蓄做起了餐饮生意,经过一番拼搏努力取得了不错的生活,最好的时候曾经在n市的繁华地区也有过一家门面。” “曾庆之?”乔治亚这么说着便有了点印象,“可是他已经……” “嗯,死了。”陆蓥一说,“全家十一口人,全部在二十年前被烧死在那栋房子里。” “全部烧死……”张雪璧边嘀咕边敲打着键盘,很快道,“我查到报道了。”他将电脑屏幕转过来给大家看。陆蓥一看了一眼,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户人家。” “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房立文说,“那个时候我还在念书,我记得他们是……是……” 这次是乔治亚回答了,他说:“这事我也知道,因为这事……” “跟你们黑道有关系。”陆蓥一似笑非笑地道,“钱财叫人堕落。曾家重新有了点积蓄以后,子孙后代就沾染上了坏习气,加上黑道上有心人的引导,很快曾老板的孙子就跌入了赌和毒的深渊,不出三年,把家产输了个一干二净,便打起了变卖祖宅祖产的主意。可想而知,这个想法定然被曾庆之给否决了。当时的曾庆之已经是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他痛心疾首,扬言要断绝亲属关系,将这个不孝孙子赶出家门,结果,曾庆之的孙子曾查理便因此怀恨在心,打起了坏主意。” “在一个万家团圆的大年夜晚上,他在饮料饭菜中下了安眠药,把众人都放倒后,在家中翻找老祖宗的宝贵遗产,他听说曾庆之把所有好东西都收在了自己房间的暗格里。谁想到曾庆之因为年纪大了,晚上经常失眠加上晚饭吃得少,所以没有睡踏实,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孙子竟然在做这种事后不由气急攻心,与孙子爆发了肢体冲突。想当然的,一个九十岁的老头哪能经得起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的拳脚,曾庆之跌倒,脑袋撞到桌子角血流不止,曾查理见状不仅没有悔过,反而一不做二不休,在武力逼问出报备下落后,掐死了曾庆之,又一把火烧了整栋屋子,以至于曾家十一口人就此丧生火海。” “所以那口多宝盒就是这么流失出去的?” 第107节 “没错。”陆蓥一说,“曾查理拿到东西后,将它们尽数典当变卖,其中就有那口多宝盒。他先是把多宝盒里的收着的古玩卖掉,很是过过一阵花天酒地的生活。可惜钱来得有多容易花得就有多容易,曾查理在酒池肉林中过了没多久就又一穷二白了,他只能将这口空多宝盒廉价出售,盒子这才到了saq的藏宝库中。可惜曾查理不学无术,并没有发现这口多宝盒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是一件精致的皇帝把玩过的工艺品,还在于这口盒子本身的价值。” “根据我的情报,这口多宝盒原先的主人是清朝的乾隆皇帝。”乔治亚说。 “不仅如此,这口多宝盒还是昔年西藏六世班禅进京面见乾隆皇帝的时候乾隆皇帝赏赐的一件礼物,所以这口多宝盒里每一面都绘有藏传佛教典故壁画,可谓一件珍贵至极的文化藏品。” “活佛?”李烟烟道,“神?” 陆蓥一点点头:“虽然神和佛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有区分的,但是jaqueen如果把信息写得太明显那就很容易露馅了,所以我认为这个bug不是问题。总之,jaqueen留下的那句话其实不是真正的情报本身,而是能够指向情报的一条真实的信息,这条信息指向这口多宝盒,指向这口多宝盒的历史渊源,也使得我意识到这口盒子并非孤零零的存在,我找了国内的朋友帮我查了一下,了解到与这口盒子相匹配的,还有一本乾隆皇帝手抄的经书,这本书并没有和多宝盒一起被拍卖,可见,很有可能仍然留在了曾家祖宅之中。” “呀!”所有人都不由叫出声来。 陆蓥一笑道:“你们看,这样一来,事情就又回到了我们熟悉的老路上。经书、文字、密码……情报就在那本经书里。” —— “你确定?”n市某处一栋不起眼的公寓地下室昏暗的房间内,韩承泽听完手下的报告,不由得嚯的一声站了起来。 站在他面前的手下恭敬道:“属下黑进了他们的通讯信道,那边有个黑客很厉害,但是属下侥幸通过了他的屏障,成功切入了二十分钟左右,刚好听到了这些关键内容。” 韩承泽思索了一会,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放松,甚至嘴角不知不觉都翘了起来。他大手一挥:“叫汉克斯、马克他们十分钟后在会议室集合,我们来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是!” 等那名属下离开后,韩承泽才咧开嘴哈哈笑了起来。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不幸搞砸了上一次的“归巢行动”,这一次又擅作主场试图接触陆蓥一他们,结果跑丢了葛顺,按照x先生的性格脾气,别说是现在的荣华富贵,他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可是这怎么可以呢?他辛辛苦苦在异国他乡奋斗了几十年才好不容易爬到这人上人的位置,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失去目前拥有的一切? 不过是两支半吊子出身的保全队伍罢了,能有多大的出息,上一次也不过是他们运气好而已!韩承泽这么想着,打开一旁酒架上价格不菲的红酒,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酒红色的液体在晶莹的水晶杯中折射出剔透的光芒,这支红酒价值数万,这个水晶杯也是高级工匠私人订制,只有有身份有财力的人才能订到。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是多么令人向往,不知多少人终其一生连摸都摸不着边,而他却能轻轻松松信手拈来,所以,如果有谁要害他失去这一切,那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碾得粉碎! 韩承泽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将杯子放在桌上,披上西装,系好纽扣,志得意满地去安排下一步的行动了。 第193章 订婚 夜色笼罩下的海面上, 传来了悠扬的小夜曲。属于唐尼家族新任教父所有的豪华双层游轮正轻轻摇曳在和缓的波浪与暧昧的夜色之中。游轮上彩灯通明, 不时传来觥筹交错的欢乐笑声。美酒、美食、美人,穿梭的身影在在描绘出一个令人向往的纸醉金迷的奢靡世界。而在与这光鲜亮丽的世界相反的另一面, 有人正潜藏在夜色之中, 悄悄地布设陷阱, 要将“猎物”赶尽杀绝。 “雄鹰雄鹰,猎豹呼叫雄鹰, 我们已经到位。” “雄鹰收到, 雄鹰收到,按计划待命。豪猪豪猪, 雄鹰呼叫豪猪。” “fuck, 下次能不能换个代号, 豪猪听起来一点都不威风。” “得了,豪猪总比腊肠犬好。” “哈哈哈哈哈。”从耳麦里传出了嚣张的笑声,这些潜藏在黑夜中的影子秘密地潜伏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做好准备, 目光炯炯地盯视着这黑夜里近乎唯一的光芒。 唐尼家族的新任教父苦追大半年, 终于得到了新欢的爱, 一高兴之下便决定在海上为他的亲亲宝贝举办一场精致盛大的订婚派对,这恐怕是最近n城社交界最令人震惊的一件奇事。不说乔治亚·唐尼向来以花心冷酷而出名,不说这名新欢居然是个男人,就是为了保护新欢,乔治亚竟然只允许少数几个至交好友来参与这次盛宴就足以令所有相关的路过的人开始寻思,这以后要跟唐尼家族打交道是不是先要讨好那名c国籍的年轻“夫人”才行呢? 当然, 在乔治亚的游艇上,此时可没有什么不识相的无关人等,这里只有好朋友和欢乐的气氛而已。年轻教父为自己的心上人一掷千金,请来了n市一流的宴会布置公司打造这仅仅维持一晚的奢靡宫殿。此时游艇内外到处都是漂亮的蕾丝装饰,蝴蝶结、气球、鲜花……高高搭起的香槟塔和摆满了一整个宴会厅的料理叫人口水不停。烧烤海鲜精致的甜点,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在这样的攻势下,想必是天上的神女都会被打动吧。 换了一身纯白西装的乔治亚将他那头灿金色的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胸前别着鲜花,手里拿着手套正在楼梯下方等待自己的恋人,一看到葛顺出现在舷梯上便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傻的笑容。 葛顺也换了一身白西装,东方人本来就比西方人显小,他把头发梳起来以后更显得年幼,尤其是那副吓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心生怜爱。 “陆……陆哥,咱们真的有必要做成这样吗?”葛顺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修身西服,穿惯了实用耐脏的作训服,他实在是不习惯这种滑不溜丢贵得要命还容易弄脏的高档礼服。 陆蓥一在心里想,当然没必要做成这样,可谁让乔治亚喜欢呢?不过他嘴上却还是说:“当然有必要啊,”他装作替葛顺整理衣服的样子,弯下腰轻轻地替他拉了两下说,“咱们身边肯定有韩的人在,不把戏演足怎么行呢?”他将一束花递到葛顺手里说,“行了,开始行动吧。” 葛顺差点就要习惯性地伸手敬礼了,还好被陆蓥一及时按住了手。 顺着阶梯一步步下行,温馨的灯光从周围打过来,乔治亚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虽然明知道这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股陶陶然的感觉。在这一刻,这位年轻纨绔的教父算是终于认准了自己的心,他是真的喜欢这个男子,他想和他上床并非只因为贪慕对方的身体,还因为后者真真切切地走进了他的心。 乔治亚戴上手套伸出手,葛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去,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走吧。”乔治亚说。 “嗯。”葛顺难得乖巧地挽住了乔治亚的臂膊,两人一同往主席台走去。 陆蓥一和卓阳一边一个跟在后面,充当伴郎。正在陆蓥一警惕地关注四周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卓阳抓住了。他没吭声,想着这家伙怎么这时候还没个正经,谁想到卓阳却变本加厉,将他的左手拖了过去,很快,陆蓥一感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套在了自己的中指指关节上。他惊讶地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中指上居然多出了一枚式样简洁的白金戒指。 “你……” 卓阳比了个“嘘”的手势,陆蓥一看到他的左手上也有一枚同样款式的。 “陪乔治亚去买戒指的时候,我也挑了一对。”卓阳目不斜视地说,“穷了点,所以暂时买个简单的先把你订下来,回国再补正式的。” 陆蓥一心里简直乐开花了,他努力憋着笑说:“德行,就这么个破戒指还想把你陆少爷给订下来?” 卓阳抓着他的手放到嘴边连同戒指一块亲了一下,问:“那么再加上我这个人行不行?打扫做饭赚钱暖床我都会,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嗯?” 陆蓥一彻底破功了,一股暖流从他的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一路摧枯拉朽,逼得那些陈年淤积的不快不幸不确定全部飞灰湮灭,逼得他眼角沁出泪水,唇角止不住地上扬。陆蓥一轻轻咳嗽了一声,凑过去飞快地亲了卓阳一口说:“那就……嗯,暂时算预订成功吧。” 在担任司仪的怀特抑扬顿挫的声音中,乔治亚在台上单膝下跪,将戒指套在葛顺手上,然后是葛顺将戒指套在了乔治亚手上。交换戒指完毕,后者便凑过去要亲吻葛顺的嘴。葛顺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但是又不能闪躲,随着乔治亚越凑越近的脸,愣是使出了铁板桥的功夫,绷着两条腿在那儿练下腰,把陆蓥一和卓阳笑得不行。终于,年轻的教父意识到了心上人的消极态度,一把搂住葛顺的腰,一个漂亮的转身,将人搂在自己怀里重重吻了下去。 广播里及时播放出教堂的钟声和音乐声,庆祝这一对儿订婚礼成。等到乔治亚松开葛顺的时候,后者闭着眼睛,张着嘴巴,满脸通红,看得乔治亚忍不住又吻了几下,差一点就要当众做出少儿不宜的事情来。 陆蓥一及时地鼓起掌来,其他人便也跟着鼓掌,祝福的声音响彻了整艘邮轮。没有人看到在海水中,有几十个不速之客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游近了这艘孤零零的游轮。 “今天,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我和小顺的订婚仪式,”一脸幸福的乔治亚举起酒杯,“让我们共同举杯,祝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美满幸福!” “congratulations!”祝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盛装的宾客们纷纷举起酒杯,在空中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现场响起了“啪”的一声,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大家还以为是气球炸了,然而随之,宴会大厅的门突然被人撞开,数十个浑身湿透蒙面持枪的歹徒闯进了宴会厅。 乔治亚的一名保镖最先反应过来,他见状正想掏枪还击,却被一枪击中胸口,重重倒了下去。一名蒙面客轻机枪的枪口喷出火焰,随之扫射过数名正要冲上来保护主人的保镖身上,高大魁梧的身躯纷纷倒地。 “啊啊啊啊!”一个女人发出惨叫,那尖锐的叫声在瞬间惊醒了刚刚还处于懵逼状态的所有人,人们开始叫嚷着抱头乱窜,有的躲到了桌子底下,有的想要冲出去又害怕,竟然试图跳窗……乔治亚一把将葛顺护到身后,戒备地看着那些不速之客。 现场很快就被控制了下来,陆蓥一和卓阳他们试图做出反抗但是对方的人手太多,又都携带了武器,而他们手无寸铁,所以最后只能乖乖地举手表示投降。 占领了游艇的黑衣人们训练有素地将所有人分左右赶成了两块,一块是船上的侍应生普通宾客之类,还有一块则是日日保全的人,除了持枪监视这些人质的人,其他人便分列在红毯两侧,像是在等候迎接着谁。果不其然,不一会,一名亚裔男子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这人已经上了年纪,虽然对外资料显示不过四十多岁,但看起来要比这个年纪老很多。花白的头发,保养得体的身材还有那志得意满的神情都显露出此人常年居于高位。 “韩劲?”韩承泽一进来,乔治亚便认出了他,脱口喊道。 韩承泽听了笑着对乔治亚微微一鞠躬说:“唐尼先生,很高兴您能认得我。” 乔治亚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记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发邀请函给你吧。” 韩承泽闻言非但不怒,还笑着走到主席台上,随手拿了一杯香槟塔上的酒,浅浅啜了一口道:“唐尼家族新任教父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来蹭一下喜气呢?再说了,您的这位夫人不久前刚刚拿走了一样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我怎么能不来看望一下二位呢?” 第194章 剧变 “你放屁!”葛顺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把拨开乔治亚, 怒气腾腾地指着韩承泽说,“你这个恶心的叛徒、卖国贼, 你害死了方队, 害死了我的队友, 现在还有脸来抢我的东西!” “啧啧啧。”韩承泽摇了摇手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 极其随意地坐到一旁的桌子上, 伸手挖了一块订婚蛋糕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骂了句“难吃”, 掏出手枪, 一枪打烂了那块蛋糕, 跟着是香槟塔,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声,奶油四处飞溅,玻璃杯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酒液到处流淌, 刚刚还精致漂亮的舞台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韩承泽说:“这怎么能叫抢呢, 咱们老祖宗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对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们替我找到了东西,我就来拿走,这又有什么错呢?要怪, 就怪你们自己没能力留住东西吧。” 陆蓥一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手头有情报?” 韩承泽转脸看了陆蓥一一眼说:“原来是陆先生,这个么,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不瞒你说,从你们抵达n市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们的存在了,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其实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陆蓥一低下头,似乎因为这一事实而感到震惊。韩承泽笑了起来,是那种极其得意的笑。这就是所谓的执行组b的负责人?他想,就这种角色,他处理掉几个都不在话下,x先生可真是没眼光,居然选中了那个人来跟进这件事?那人脾气古怪又不喜欢跟人打交道,长年累月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能力能跟他比? 韩承泽说:“好了,废话少说,赶紧把你们在曾家祖宅挖出来的情报交给我,不然……”他端起枪,一枪正打在葛顺脚尖前的地板上。 乔治亚愤怒地将葛顺一把拉到身后,骂道:“你敢动他,就是与我整个唐尼家族为敌!” “与整个唐尼家族为敌?”韩承泽装模作样地学乔治亚的语气说了一遍,“我好害怕哦,不过乔治亚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你们唐尼家族也不是铁板一块,您还有一位叫作罗伯特的堂叔您还记得吗?” 乔治亚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罗伯特……叔叔……他不是……” “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的罗伯特叔叔身体可棒着呢,不然你以为去年暗杀你的局是光靠那几个小崽子就能搞得起来的?” “原来是他!”乔治亚若有所思,韩承泽的话解答了他一个长久的疑问。 陆蓥一问:“谁是你的老板?” 韩承泽有点不耐烦了,随手一挥,就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对方一脚踹在陆蓥一的膝弯,陆蓥一顿时单膝跪了下去,他用枪狠狠顶着陆蓥一的脑袋。韩承泽说:“我现在数到十,如果再不把东西拿出来,你就去死吧。十……” 陆蓥一道:“东西现在不在我们身上!” “九!” “真的!”陆蓥一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随身携带,我们已经把情报转手出去了。” 韩承泽走过来,突然抬腿一脚狠狠踹在陆蓥一的胸口,陆蓥一顿时摔了出去。卓阳身形一动,旁边数把枪便全部顶到了他的身上,显然韩承泽也知道他是个硬点子,看守他的人比谁都多。陆蓥一咳嗽着爬了起来,他的嘴角溢出了鲜血,半边脸通红,样子看起来很狼狈。 “七……” 陆蓥一说:“如果……咳咳,我们把东西交出来,你是否能保障我们的生命安全?” 韩承泽说:“现在是我们占优势,不好意思,你并没有跟我谈判的余地。” “别给他!”葛顺大吼道,被乔治亚一把捂住了嘴。“你干什么!”他拼命挣扎,结果被乔治亚一下手刀打昏了过去。 “抱歉,小顺。”乔治亚抱着葛顺,摆出了防备的姿势。 “五……四……三……” “给他。”陆蓥一说,像是好不容易才下了这个决定。 卓阳不甘心地蹲下身,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韩承泽,然后在鞋后跟某个地方轻轻按了一下,一个机关打开,他从自己的鞋根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那本经书只是个幌子,重要的信息都在这个芯片里。”陆蓥一说。 “把经书也给我。”韩承泽取走了芯片说,“谁他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这芯片也许就是你拿来糊弄人的!” 陆蓥一说:“没有,经书不在……”他话还没说完,但听一声枪响,卓阳捂着胸口急促喘气了数次,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出,他发出一声怒吼,想要挣扎,跟着又是“啪啪啪”数声,卓阳就像是一个破布娃娃,噗通一声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阿阳!!!”陆蓥一发出一声惨叫,他愤怒地跳起来要跟韩承泽拼命却被韩承泽的手下一枪打在了腿上,重又跪了下去。 “很不甘心是吗?”韩承泽说着,走过来狠狠揪起了陆蓥一的头发,“我最喜欢看你们这种眼神了,jaqueen那个臭女表子死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呢,瞧瞧,既无奈又愤怒,这是多么美的眼神啊。” “你这个……变态……”陆蓥一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你这个变态变态变态!” “二……”韩承泽用枪顶着陆蓥一的太阳穴,“东西呢?” 陆蓥一沉默了一会,在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时猛然骂道:“你打死我算了!” 韩承泽却笑了笑,忽而扬手一枪正中了在一旁呆呆站着的李烟烟,李烟烟发出一声闷哼倒了下去,韩承泽说:“我不杀你,这儿能杀的人可多着呢,可是只有你知道东西在哪里。” 陆蓥一眼里的神情已经从愤怒转为了悲愤,他深深吸着气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他说:“我给你。”他努力地站起身来,“东西在我住的客舱里,你们跟我去拿。” “不用!”韩承泽说,“你告诉我怎么拿,我让他们去跑就行。” 陆蓥一似乎被断绝了最后一点生机,他无精打采地道:“床头柜取出来后里头有个暗格,密码是一三一四二五零。” “你们去拿。”领了韩承泽的命令,三名持枪者跑了出去。 第108节 韩承泽放开了陆蓥一,后者便努力站起身来。陆蓥一身后那人正想要制止,韩承泽却挥了挥手。 随他去吧,他想,东西已经快到手了,大局也在他的掌握之中,这种时候陆蓥一还能翻得出什么花来呢? 陆蓥一拖着一条腿,爬到了卓阳身边。在刚才的挣扎中,卓阳滚了出去,现在正蜷缩着身体靠墙躺着,身下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阿阳……”陆蓥一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卓阳的头发,就像每一个痛失爱侣的人会做的那样,“阿阳,”他说,“你不是说过完成这个任务,回去就和我结婚的吗,为什么你现在会躺在这里一动不动?”陆蓥一低声说着,弯下腰去将脸埋在卓阳的颈部。 韩承泽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的樱桃吃了起来,他说:“你们真以为自己回得去?别傻了,就算我放过你们,x先生也不会放过你们,谁让你们非要接下这个任务?从接任务起,就注定了你们要客死异乡的命运。” 陆蓥一就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依然一边抚摸着卓阳,一边絮絮叨叨着什么。倒是乔治亚问了一句:“x先生?谁是x先生?” 韩承泽大概是胜利在望,心情十分愉快,因而多说了两句道:“x先生自然是我的上司,至于是谁,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是周振宇吧。”陆蓥一突然轻声道,“他一直阻挠我们出这个任务,而且我查过,还在国内的时候,你曾有一个阶段是他的贴身警卫员。” 韩承泽愣了一下,随后吹了声口哨:“看来你还是有点能耐的。” 陆蓥一背对着韩承泽,直起腰杆问:“我说对了?” 韩承泽说:“说对了又怎么样?” 陆蓥一忽然伸出手来,他的手里抓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东西,韩承泽愣了一下,想着那东西是从哪儿摸出来的,又是做什么用的。 “哈克!”他正要吩咐手下过去看看,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了“啪啪啪”数声枪响,跟着是有人“噗通噗通”掉入水的声音。 “怎么回事?”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韩承泽,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对了,是这里的人……乔治亚订婚典礼这么大的事,就算再怎么私密也该邀请几个至交好友来参加,比如军火大亨华特家族的孙子小华特,那可是乔治亚的好朋友,然而眼前那群宾客却大多面目陌生,根本不是名利场的熟面孔。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这次订婚宴有诈! “撤……”韩承泽猛然反应过来,却见陆蓥一突然按下了那个黑色的东西。瞬间,整座宴会厅都震了一震,跟着宴会厅瞬间暗了下来。 “有埋……伏……”发声的人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韩承泽慌张地想要往外逃窜,却被几枪钉在了地上。黑暗之中,不断有人发出惨嚎,机枪扫射喷出光芒,然而很快就在“嗖嗖嗖嗖”的响声中湮灭。到处都有人在惨嚎,到处都有奇奇怪怪的声音,直到灯光再度亮起的时候,韩承泽才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而此时他带来的所有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不是被击毙,就是被打击得失去了还手能力,有些人手上脚上都钉着奇怪的暗器,还被锁链给锁在了地上。 “疼死我了。”陆蓥一说着站起身来,撩起衣服给韩承泽看他身上穿着的防弹衣。 卓阳无奈道:“你能有我疼?”他说着,伸手到衣服里面扯出一个血袋扔在地上,“我中了四枪呢。” 李烟烟正在那头清点战果,闻言说:“比谁中的枪多是很光荣的事吗?” 房立文心有余悸,磕磕巴巴地说:“太危险了太危险了,要是打中脑袋怎么办?” 陆蓥一说:“怕什么,这不还有你配的提高反射速度的药剂二代吗?” 李景书则满意地点点头说:“少爷,你这个五行机关局布得比以前好多了,景叔也挑不出错来了。” 陆蓥一笑着道:“还不是因为景叔你教得好嘛!” 李景书说:“还有你燕馆爷。” “对对对,还有燕馆爷也教得好,我就是你们两个带大的嘛!”陆蓥一撒娇道。 李景书全然没听出陆蓥一在这句话里给他挖了个坑,欣然接受了。那头韩承泽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吓得脸都白了。陆蓥一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走了那枚芯片说:“论到古话,我更喜欢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一句。” 不一会,门口有十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穿着干练,走过来先对着陆蓥一和卓阳敬了一个礼道:“s处海外特别行动小组a组组长李贺年。” 卓阳伸出手道:“你好,日日保全卓阳。” “陆蓥一。” 对方伸出手与他们握了握说:“外面的匪徒我们已经解决了,随后我们会把韩承泽引渡回国接受法律制裁。”韩承泽闻言顿时软倒在地。 陆蓥一说:“对了。”他将刚刚从韩承泽手里取来的那枚芯片递过去。 李贺年说:“这是?” 陆蓥一说:“一个录音装置,刚刚韩承泽说的一切都在里头了,他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还有他的上线。” “他的上线?”李贺年道,“是谁?” “周振宇少将。” 李贺年面露惊讶:“果然如此。”他说,“请二位看一看这个。”说着接过了手下递过来的一个小型平板,按下播放键,上头立刻出现了一个画面。画面背景是医院,一名老人正挂着点滴,面容憔悴地看着镜头,正是郑老。 “陆先生、卓先生,以及日日保全和……可能也同时在的宁远保全的诸位。”他说,“很抱歉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联系你们,你们走后我突发急病,周振宇趁机架空了我,取代了我的位置,所以请别怪罪我这段时间不能与你们及时联络。” 这短短一段话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陆蓥一简直可以想象郑老为了传递这几句话,配合他们调动这些人花了多大的心力来与周振宇斗智斗勇。郑老说:“如果你们现在能够看到这段视频说明李贺年已经和你们顺利接上了头,他是我很信任的人,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把情报交给他,后续的事情他会处理……”郑老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勉强停下来说道,“我们下次……联系。”视频到此为止。 李贺年又郑重地行了一礼说:“事情就是这样了。”他接过那枚芯片,将芯片小心翼翼地收好后问,“关于那份情报?” 陆蓥一说:“哦,东西没带在身上,在乔治亚位于n市的宅邸里,回头我给你们送过去。” 李贺年点点头:“那就麻烦两位了。”他说着,通过耳麦命令,“把韩承泽带回去。”他说,“那就稍后再见了。” 陆蓥一点点头,看着李贺年的人撤走。他们带走了韩承泽和他的那些手下,韩承泽大概知道大势已去,整个人都是软的,所以是被人拖出去的。 李贺年站在自己乘坐的快艇船头向陆蓥一等人又敬了一次礼,然后在灯光中飞快驶离。很快,游艇上就剩下了陆蓥一等人以及乔治亚那些伪装成宾客的亲信,后者活动了一下脖子说:“事情终于了结了,太好了是吧,小顺宝贝?” 葛顺刚刚是装晕,灯光暗下来后便动手解决了好几个韩承泽的人,此时听了乔治亚的话顿时脸又红了。 “说说说、说什么呢,都是……都是装……装的……”他说。 乔治亚道:“什么,咱们都已经在神的面前交换过戒指了,你居然还想赖?”他两人在那儿打情骂俏,其余人都觉得眼睛要瞎了,已经有卓阳陆蓥一这碗狗粮了,此时又多了一碗这日子可怎么过呀,于是纷纷离开甲板。 卓阳见陆蓥一望着远处一动不动,问:“怎么了?”其实他想问的是陆蓥一为什么不告诉对方他们根本没有拿到所谓的真实的情报。没错,他们设局将韩承泽钓了出来,但是他们还隐藏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根本没有取得什么情报。什么六世班禅、手抄经书都是假的,曾家的确存在,多宝盒原先的确是他们的,但关于jaqueen的布局种种都是陆蓥一联合卓阳和李景书扯出来的。 陆蓥一说:“心里不踏实。”他们这一次的运气实在不错,在毫无筹码的情况下把韩承泽骗下水了不说,就在行动前一天,张雪璧还辗转与郑老那边的人联系上,虽然只有短短十五秒,却得到了与李贺年联系的方式,这样才有了这一次的包围行动。 卓阳说:“别想了,先回去再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陆蓥一说:“也对。”他转过身,突然一愣,“阿阳,李贺年刚才没有给我们联系方式!” 卓阳说:“什么?” 陆蓥一说:“他等着我们给他经书,为什么没有给我们留联系方式?” 卓阳愣了一下,说:“也许是因为他总有办法找到我们?” 陆蓥一皱起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卓阳不敢打扰他,便陪在夜风里。船舱里的人们开始清扫垃圾,解决了一件大事,大家都放松了不少,里头不时传来欢歌笑语。房立文突然跑了出来说:“老板、二老板,你们看到sprite没有?” 陆蓥一心里“咯噔”一声,近乎失控地吼:“张雪璧不见了?” 房立文似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说:“也……也不是不见了,就是……” 陆蓥一看向远处,李贺年的船只已经不见踪影。恰在这时,一阵寒风吹来,乌云遮挡住了明月,陆蓥一心头一颤,大喊道:“弃船!”伴随着他的吼声,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极近处响起,一团火花冲天而起,乔治亚的游艇瞬间被炸为两半! 第195章 背叛分别 一瞬间, 整片海面都被盛放的火光所照亮。 炸弹竟然不止一轮,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第二波炸弹炸响。如果说第一轮炸弹将游艇炸为两半, 那么第二波炸弹便是将所有的东西都毁坏, 但是紧跟着又发生了第三轮爆炸。 陆蓥一和卓阳早在第一波爆炸的时候就翻过栏杆跳入水中, 并且没忘了将房立文带上。然而炸弹离他们如此之近,那波炸弹似乎就是从前一刻还笑语盈室的宴会厅内炸开, 巨大的冲击波震碎了玻璃、震塌了钢结构、震坏了所有一切的东西。陆蓥一高高跃起在空中的时候便感到后背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推力, 就像是被一根巨大的撞钟木给当当正正地砸中,陆蓥一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整个人都是糊涂的。原本他拉上了房立文, 这个时候却再也顾不上了, 房立文被气流从他身边推开,远远地掉落在了另一侧的海里。 “小陆!”陆蓥一似乎听到卓阳这么喊他,但是此时此刻在巨大的爆炸气流面前,他根本无力分辨。随之, 有人将他一把揽到怀里, 替他挡去了紧跟而来的第二、第三次爆炸。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不知道有多少不辨出处的东西的碎片纷纷溅落海中,或许是玻璃碎片,或是甲板木料的碎片,或许是那些装盛精致佳肴的不锈钢器具,也或许是……人的碎片。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电影中常用的慢镜头,火苗慢慢地伸展开邪恶的毁灭一切的舌头, 无数的碎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光怪陆离的颜色,所有的声音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陆蓥一很奇怪,他觉得身边的时光流速变慢了,慢到他一下子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直到“噗通”一声。 腥咸的海水向口鼻喉中灌来,陆蓥一呛了一口水,终于清醒了过来。隔着海水还能听到海面上的爆炸声,波浪动荡不休,时不时就有什么重物随着一个浪头向他们打过来。陆蓥一亲眼看到了半具尸体从他和卓阳身旁滑过,不知去向了何方。 卓阳紧紧抱着陆蓥一,一直没有松手。陆蓥一伸手一摸,突然心头一跳。他在卓阳的背部摸到了一截东西。他在幽深的水中看向卓阳,明明此时的海面宛如佛家所说的火宅般通明,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不清卓阳的面孔。他用力抓着卓阳的胳膊,想要告诉他,他受伤了,但是后者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地拍打着水,向远处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蓥一憋不住气了,卓阳才带着他一起浮上了海面。 “哈……哈……哈……哈……”久违了的空气涌入鼻中,陆蓥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阿阳……哈……阿阳,你受伤了……” 卓阳却仍然抓着陆蓥一,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们此时距离乔治亚的游艇已经足足有将近一百多米的距离,那艘唐尼家族年轻教父特地为了爱人打扮一新又临时改名叫百年好合号的豪华游艇如今已经化为了一团火球,断成两半的船身像是魔术表演中被分尸的演员,明明样子凄惨至极却有种令人感到不解的浓墨重彩的滑稽感。 陆蓥一茫然地望着那里,不知道自己的同伴们现在都在何处。突然,卓阳猛地一把将陆蓥一抱到怀里,借着水波转了个身,将他牢牢护住。“噗噗噗噗”数声响起,陆蓥一感到卓阳的身体震了震,一股恐慌袭上他的心头。 “阿阳!” “吸气!”卓阳抱着他,一下子又潜入水里。 又是“噗噗噗噗”数声响起,这一次陆蓥一看清楚了——是子弹!有人正在海面上对着他们发射子弹。海水机械性地荡漾,显示着一艘船只正在他们附近的海域打圈。明亮的探照灯照向海面,陆蓥一听到近旁有人发出呼救的声音,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梭子子弹。血水在陆蓥一的眼前就这么弥漫开来,这一片海域似乎都被染成了红色。 卓阳拉着陆蓥一向远处游去。陆蓥一跟在他的后面,既恐慌、又害怕。陆蓥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害怕过了,自从陆琢迩死后,他不断告诫自己他们一定能想到办法逃出去,他的恋人一如既往地可靠又强大,他……他也会想办法,所以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然而,借着探照灯的光芒,陆蓥一却清楚地看到卓阳的后背露出了一截钢管,想必是在刚才的爆炸中因为护着他而被击中,他的伤口远不止这一处,陆蓥一至少看到了还有两个地方在渗出血液,陆蓥一的眼睛模糊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或许是注意到陆蓥一的速度慢了下来,卓阳转过身,将他拉了过去,然后托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下来。这却不是什么情意绵绵的亲吻,更不是什么火辣骚动的激吻,而是渡气。卓阳渡了一口气过去,拉着陆蓥一又往前游了一段,他观察了一番形势,才重新浮上水面。 在两人逃离的过程中,上方一直传来机枪扫射的声音,探照灯明晃晃的白光一圈又一圈地扫过,好几次与他们擦肩而过,全靠卓阳出色的判断力,他们才能从这几乎形如罗网一般的包围中逃了出去。陆蓥一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然而下一瞬他便愣在了原地。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刚刚被他们抓到据说将会移交国内走法律程序的韩承泽的尸体,他死不瞑目,脑门上顶着一个黑色的空洞正在波浪中轻轻摇摆,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是一艘快艇,之前狙击他们的子弹便是从那艘快艇上射出,而那艘快艇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曾经见过,那是属于李贺年的快艇。 所有一切的不祥预感都成了真实。陆蓥一终于明白为什么李贺年根本不需要他们的联系方式,死人是没必要留下联系方式的。卓阳浮出海面后便没有了多的举动,陆蓥一感到手上一重,此时转过头才发现卓阳正在慢慢往海里沉去。 “阿阳,阿阳!”陆蓥一赶紧抱住他,卓阳的眼睛都已经快睁不开了,他被爆炸冲击波激发的一根婚礼布置现场使用的钢管扎进了背部又为了保护陆蓥一挡了两枪,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听到恋人的声音,他勉强睁开眼睛,还努力笑了笑:“我……没事,”他说,“走。” 陆蓥一抱住卓阳,抓着他,两人尽力向远处游去。 卓阳受了重伤,已经不适合潜入海面以下了,陆蓥一只能暗自祈祷,希望他们的运气足够好,能够逃脱李贺年的追杀,至于李贺年走了以后,他们又该如何回到陆地上,现在这个阶段根本没法考虑。 “琢迩,你一定要保佑哥哥,帮哥哥度过这个难关。”陆蓥一在心里默念。他夹住卓阳,仅靠一只手,拼命向远离那艘快艇的方向游去。 爆炸声已经停歇了,只有火焰还在燃烧。陆蓥一根本不敢仔细去想这次爆炸造成的后果,他不知道他的伙伴们如今是不是还活着,又在哪里。房立文、李烟烟、李景书、葛顺、乔治亚,还有……张雪璧。 陆蓥一心跳得厉害,他至今还记得自己与张雪璧的初遇,那是他二十岁那一年,当时他离开陆家已经有两年,这两年里他到处流浪,渴了在公园接自来水喝,饿了就到垃圾桶里翻东西吃,困了睡在医院的躺椅上,他可以为了一个馒头与人大打出手,又或是因为别人的围攻而失去一块好容易捡到的毛毯。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张雪璧,现在想起来,几乎都有点记不清当时的场景了。 他们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吗?不,他那个时候在流浪,怎么会有闲钱打游戏? 那么他们是在公园里认识的吗?不,张雪璧这个死宅怎么可能会走出家门? 那么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是……在哪里呢? 陆蓥一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想不起来了。波浪声在耳边拍打,就像是一曲温柔的摇篮曲,卓阳好像睡着了,在陆蓥一的怀里一动不动,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陆蓥一一面拼命游着,一面回忆,人好像就是这样,越是疲累到快垮掉的时候,越是容易回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小时候考坏了的成绩,爸妈生日送的礼物,或是前天走在路上看到的某个骑车经过的人,而陆蓥一响起的一切都和张雪璧有关。 张雪璧是……对了,他是主动找上自己的!陆蓥一猛然一震,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张雪璧的认识在他跟了秦伟锋之后,那时候秦伟锋因为一桩商业谈判被人黑了电脑,陆蓥一试图替他恢复,就是在那时候,他接触到了这个代号sprite的神秘黑客,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不是这样的。在那个冬日的晴空里,陆蓥一懒洋洋地躺在公园躺椅上晒着太阳,人们都因为这个流浪汉的存在而绕路而行,只有那名少年走到了他的跟前。少年剪着跟现在完全不同的老气发型,奇奇怪怪地说:“参数设置正确,逻辑系统无误,bingo,找到你了!” 这一句话响起在陆蓥一的回忆中,却也在这一刻同时响起在陆蓥一的耳中。白色的探照灯投射过来,陆蓥一被晃得睁不开眼睛,他将卓阳努力藏到自己身后,抬起头来看向上方。高高的快艇上,张雪璧和李贺年站在一起,前者标志性的杀马特的发型不见了,他的头发后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双手插兜,表情冷漠无比。 “我跟踪了你十年,收集了足够多的讯息,但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你仍然会有出人意表的时候,还好,这一次我没有出错。”他冷淡地说着。 李贺年手一扬,旁边的那些人便都端起了手中的枪。 “我来吧。”张雪璧说。 李贺年犹豫了一下,张雪璧便冷冷看了他一眼说:“李贺年,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x先生派驻此处的全权负责人?” 李贺年只得再度一挥手,所有人的枪都收了回来。他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支枪,张雪璧拿起来看了一眼:“usp p10,还算称手。”说着,拨动保险开关抬起手就给了陆蓥一一枪。 子弹从身边擦过,陆蓥一不由得浑身一震,他恶狠狠地顶着张雪璧,似乎想要将这个骗子、这个叛徒,这个潜藏在他身边的小人的嘴脸看清楚。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在他们被韩承泽的人追杀的时候,张雪璧会很长一段时间没能提供给他们地图;现在,他也明白了张雪璧为何会一会说大封山龙城信息封锁,一会又能绕过阻截;他更明白了,为什么张雪璧能在恰恰好的时间联系到郑老,联系到李贺年…… 第109节 张雪璧再度抬起手:“别了,lulu。”他说,在这一刻,再度喊出了那个两人之间的昵称。 子弹出镗,向着陆蓥一的胸口飞来,陆蓥一几乎看到了那颗子弹的弹道,看到了它向着自己扑来的样子,很快,那颗子弹就将打入他的心脏,夺去他的生命。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猛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马达声传来,海水再度波动起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阵阵枪声,一枚手雷扔在了李贺年的船上,顿时炸开了一片火花。而陆蓥一,在即将被子弹射中的那一刻,被人猛然推开。 “唔!”卓阳发出一声闷哼,他再也拉不住陆蓥一的手! “不!”陆蓥一发出一声惨叫,然而剧烈的爆炸将他再度推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卓阳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还有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指环。他说:“现在穷,先把你订下来,回去了就跟你结婚。”他说:“我会暖床会做饭会打扫,我能陪你一辈子……” “不、不、不、不!”陆蓥一彻底崩溃了,他拼命向着卓阳沉没的方向游去,他用自己负伤累累疲惫至极的身体与海浪、与爆炸气流、与到处飞溅的子弹和杂物碎片做着搏斗,直到自己精疲力尽,也向着海底沉去。 最后的一刻,有人驾着快艇驶来,跳下海,将陆蓥一夹在胳膊底下,带离了海水。 第196章 事发之后· 蓝戎穿过街道, 手里抱着一口袋东西, 绕过那些瘾君子和流浪汉。楼下的黑大妈看到他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嘿,英俊的小伙子, 你的情人身体好些了吗?” 蓝戎微微点头:“好多了, 谢谢。”他钻入破旧的楼道口, 爬上楼,打开门。外头明明是一片蓝天白云, 房间里却黑漆漆的, 宛如处于最深的子夜之中。他打开灯,果不其然发现陆蓥一正躺在床上。 陆蓥一没有睡觉, 他只是躺着, 睁着眼睛,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蓝戎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不再管他,他将购来的东西一一归类,生鲜蔬果放入冰箱, 然后拆了两包方便面, 打开瓦斯炉煮了起来。不一会, 热水便开了,蓝戎将面饼投了进去,又拆开调料包倒进去,空气中很快就弥漫开一股食物的香味。蓝戎煮好面,盛了两碗,他端起其中一碗走到陆蓥一身边:“吃面。”他说。后者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蓝戎等了一会, 然后将面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自己端了另一碗面,坐到桌子旁吃了起来。小小的一居室内一片安静,只有蓝戎吸溜方便面的声音似乎证明着这里还有人在。蓝戎吃了一会,打开遥控器,看起电视来。 小小的荧光屏内,两个舞娘正在搔首弄姿地表演舞蹈,蓝戎换了个台,这一次出现的是一幕警察追逐小偷的画面,大概是哪部警匪片的情节,蓝戎又换了个台,这次是新闻台。演播室里,一名有些秃顶的老外播音员正在播报:“五天前发生的碧蓝海爆炸事件至今仍没有恐怖组织认领,本次事件造成至少15人死亡,另有10人下落不明。据悉,已确认的死者中包含了saq拍卖公司经理助理jim han,下落不明的人员则包括了唐尼家族年轻的继承人乔治亚·唐尼及其未婚夫sun go(音译),唐尼公司代执行董事罗伯特·唐尼表示将不惜一切代价将真凶缉拿归案……” 随后电视画面便切换到了室外,虽然距离爆炸事件已经过了五天,碧蓝海上仍然可以看到游艇的碎片东一块西一块地漂浮,人们经过海边都会驻足观望,打捞尸体的船只则依然在海上兜着圈子寻找剩余的尸块,自然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可以拿来向家属换钱。 蓝戎关掉电视,果不其然发现陆蓥一有了动静,他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靠着墙壁直直地盯着电视的方向。蓝戎又说了一遍:“吃面。” 陆蓥一沉默了一会,才端起床头柜上的面默默地吃起来。他吃得很慢,似乎胃口很差,但还是一点一点地将所有东西都吃进了肚子,然后将空碗放到了旁边。 蓝戎说:“还有没找到他们的尸体。”这个他们自然指得是日日保全的那些人,房立文、李烟烟、李景书,指得是葛顺、乔治亚,当然也指得是卓阳。“不过他受了很重的伤,又掉到了海里,估计是回不来了。”然后,蓝戎却补了无比残酷的一句话。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对寒冷无比的目光犹如两枚冰锥钉在了自己身上。来啊,生气吧,发火吧,站起来! 蓝戎这么想着,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挑衅地看着陆蓥一,然而慢慢的,那股杀气消失了,陆蓥一垂下眼睫,再度慢慢吞吞地躺了下去,盖上被子,翻了个身,拿背对着蓝戎。蓝戎真的火了,他站起身,三步就跨到了陆蓥一的床前,二话不说,一把扯掉了陆蓥一身上盖着的被子。 后者因为寒意瑟缩了一下,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别的反应,直到蓝戎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陆蓥一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看向蓝戎,这还是这几日来他唯一做出的不同反应。蓝戎冷冷笑道:“既然你都自暴自弃了,给我睡一下也没什么吧。”他一面说着,一面整个人都爬到了床上,覆盖在陆蓥一的上方。 老旧单薄的单人床因为承担了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而发出了嘎吱呻吟,蓝戎恶意地笑着,伸手在陆蓥一的身上摸过,后者的身上多了不少细小的伤痕,那都是在爆炸中受的伤,但这点伤在如此重大的灾难面前几乎就等于是全身而退——卓阳用自己的身体为盾,保护住了他的恋人。一时间,蓝戎竟然觉得自己又气又无力,气那个男人就这么走了,未曾来得及与他分出胜负,无力于他再也无法堂堂正正从那个男人手里将陆蓥一抢过来,又有谁能比得过一个死人呢? 是的,刚才那句他回不来了的话不仅是用来刺激陆蓥一,也是蓝戎心底真正的想法。蓝戎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得知了乔治亚的订婚典礼可能一波三折,又是用什么方法找到他通知他准备好做好接应,当他带着宁远的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悲惨的一幕。天就像是也烧着了一般,腥红色笼罩了整片海面,他的人试图抢出几个日日保全的人,但是李贺年带的武器简直就是准备好了要赶尽杀绝,在双方拼死争斗中,端木染重伤,阿古下落不明,他只来得及抢出了陆蓥一。 他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才好容易将宁远的班子重新拉起来,物色到了这几个有能力又得心应手的属下,谁知道转眼间就毁了一半。 “我可是为了你连一半的家底都赔进去了!”蓝戎愤愤地道,一扬手撕坏了陆蓥一穿在身上的衬衣。赤裸的身体袒露在他的眼前,两粒鲜红的蓓蕾在仍有些寒凉的空气中受到刺激慢慢立了起来。蓝戎用近乎邪恶的目光来回扫视着陆蓥一的身体,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怎么样,如果你不反对,那我可就上了。” 陆蓥一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半晌叹了口气:“何必呢。” 三天来,他头一次对蓝戎说话。哪怕是身体里嵌了碎片,在没有打麻药的情况下被朱心阮一一用镊子小刀这样原始的方法取出的时候,他都没有发过一声,现在他居然开口了,只说了三个字:“何必呢。” 蓝戎说:“什么何必不何必,反正事已至此,c国我们是回不去了,你的人全完了,我的人也完了一半,你那个男朋友想必也回不来了,咱俩干脆就在这里搭伴做对夫妻如何?”他说着,弯下腰去,额头抵着额头,看着陆蓥一。 “你甘心?”陆蓥一又说了三个字。 蓝戎一愣:“什么甘心不甘心?” “你甘心,被人耍?”也许是身体还没大好,陆蓥一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却都像含着千钧的力量。“我不甘心。”他说,“我想了五天,怎么都不甘心。凭什么,我们的人被人拿来当工具使;我们的命,被人视若垃圾;我们的人生,他们想怎么毁坏就怎么毁坏;我们重视的人,他们想怎么伤害就怎么伤害!” 陆蓥一轻轻地说出这番话,但是蓝戎却在刹那间感到了毛骨悚然的滋味。行走在暗夜里的杀手最为依赖的宝贵直觉在这一刻发出了尖声惊叫,提醒他快让开,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危险。但是他仍然力持镇定,他说:“你说了这么多,但是你又能做什么呢,现在失去了一切的你又能做什么?” “所以我在思考,用脑子。”陆蓥一说,“动脑筋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我需要把所有线索都连接起来,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然后才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还有,阿阳保护了我,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他。” 蓝戎吃惊地看着陆蓥一:“你疯了?卓阳已经……已经回不来了!”他终于还是没有把那个“死”字说出口,“他受了重伤,你亲眼看到的。” “他会回来的,”陆蓥一说,“我和他心灵相通,我有这个自信。” 蓝戎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他立刻警惕地一跃而起,伸手把被子扔给陆蓥一,关了灯,谨慎地掏出枪靠墙而站。脚步声到了这一层就停了,然后慢慢地朝着这附近靠近。陆蓥一他们此时借住的是贫民区的一栋破楼,不知道是哪个年代完工的大楼看起来灰头土脸,摇摇欲坠,隔音效果差、动不动就坏了这里那里,但是这里租金便宜并且不需要身份证明,是最适合一个人隐匿踪迹的地方。 尽管如此,蓝戎仍然不放心。x先生的实力太强,彼岸此岸都有他的人手,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仍然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一日找不见所有人的尸首便一日不会放弃追捕。 脚步声走到他们的门前停了下来,蓝戎眯起眼睛,通过墙上反射的光影判断着对方的方位和人数。来人似乎是个女人,而且只有一个人,但是蓝戎并不会掉以轻心,在国际杀手排行榜前十位中至少有三名女子,老人、小孩、女人,这三种人,同样身为杀手的蓝戎绝对不会小觑。那女人在他们的门外默默站了一会,像是在确定什么,过了一会,门上传来了叩门声,一下重,一下轻,一下重又一下轻,如此重复了三次,最后是两下急促的轻敲。 陆蓥一顿时眼睛一亮,他看向蓝戎,蓝戎点点头,开口道:“抖花子尖果儿,过梁,辛苦辛苦。” 那头过了一会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尖果儿,崽子反水,念课。恐门子抛投。” 蓝戎又道:“老河砸窑?” 那头又沉默了一会,依然是那个怯生生的声音回答道:“曾为空子,叩瓢出穴,变倭罗子,失托,找印子。” 蓝戎早已随着那几句问答走得离门越来越近,而陆蓥一也不知不觉地坐了起来。蓝戎走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稳稳拉开房门,而后怔了一怔。只见外头站着个金发碧眼的清秀女学生,见到蓝戎,对方显然也楞了一下,随后才笑了起来:“你好……”她用流利的c国语言打招呼道,“刚刚有个你们的朋友托我带封信给你们。”她说着,递出了一个信封,蓝戎看了她一阵,接过来道,“谢谢。你刚才那些话……” 她说:“哦,也是你们朋友教我的,说你们在做一个古老的密码游戏?”她给蓝戎看她手里的小纸片,“看,这是她写给我的,不是很好念,但是很有意思呢。” 告别了那名路人姑娘后,蓝戎重新关上门,打开信封,那里头什么也没有,陆蓥一说:“热性墨水。”蓝戎点点头,取出打火机烤了一下,信封里面果然很快显出一排字来,蓝戎看了一眼道:“我去接人过来。” 陆蓥一点点头。 原来刚才蓝戎和这姑娘所说的都是镖师春典切口,一开始姑娘敲的乃是六十四卦中天风姤的卦象,意为“他乡遇友”,陆蓥一一听便知道可能是自己人找上门来了,是以才有了后来蓝戎与那姑娘的一问一答。 蓝戎先问:“外头的大姑娘、漂亮女人,是路过吗,是行内人吗?” 那女的回答的是:“有个漂亮姑娘,遇到了匪徒背叛,生了病没来,怕秘密暴露。” 蓝戎又问:“那个叛徒是内行人砸场子吗?” 姑娘就回答:“以前是外行人,后来拜师学艺,然后背叛成了内鬼,但是没有成功,现在正在找龙。” 不一会,蓝戎匆匆回来,身后还带了一个身形佝偻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病女人。那女人穿一件破破烂烂的外套,一头花白的头发裹在头巾里,看着至少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然而一进了门,对方直起身子,便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她拿下头巾,定定地看了陆蓥一半晌,突然几步跑上前,一把抱住了陆蓥一低声哭了起来:“大老板,我终于找到你了!”这女人正是李烟烟。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春典切口是真实的,不过我只查到了一些单词的对应春典说法,不知道一句话是不是能这么组织,大家伙随便看看吧。 第197章 一个重逢 如果说陆蓥一的死里逃生是因为有卓阳的保护, 那么李烟烟的死里逃生完全是靠的运气。当时所有人都聚集在宴会厅里, 打算好好享用一番美酒佳肴,乔治亚的一个大个子保镖估摸着是被李烟烟的东方神秘气质所吸引, 不停地向她献殷勤。李烟烟被他烦得不行, 便离开宴会厅打算去甲板上透透气。大个子却紧追不放, 而且本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万有定律, 他居然以为李烟烟这是欲擒故纵, 想要邀他单独聊聊。 大个子追着李烟烟的脚步来到了甲板上,正在嘚瑟自己那身引以为豪的肌肉的时候, 爆炸发生了。李烟烟眼睁睁看着大个子在她眼前被扯得四分五裂, 她被碎裂的血肉喷了一头一脸又被爆炸气浪给掀翻出去, 重重地砸进了海里。砸进海里的时候,不巧正撞上了一片碎裂的甲板,李烟烟当场就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海水中央, 身旁是数具尸体, 其中就包括大个子那半具尸体。 李烟烟现在想到那一幕还想吐, 整片海水都是红色的,人体组织四散漂浮在海面上,脂肪流了出来,夹杂在爆炸造成的海水泡沫中,看起来恶心得不行。李烟烟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自己被卡住了。或许是因为角度刚刚凑巧,她的一只脚卡在了一片木板中间, 而另一半的身体则被大个子的尸体给不明原因地黏住了。这一开始是一件很可怕的倒霉事,但后来正是这个看似糟糕的局面救了李烟烟的命。 李贺年在炸掉了乔治亚的游艇又用机关枪扫射了一轮之后仍然不放心,竟然放下了小艇,派人在海面上来回搜索还没死的人。李烟烟正试图从尸堆里挣脱出来的时候,敏锐地听到了船只破开海浪的声音,原本她是想要呼救的,但在听到了近处的一声枪响后,她马上意识到这是一艘不怀好意的船只,于是她静静地躺了回去,装作是尸体中的一具。 那艘小艇上载着三个人,一个人控制船只,另有两个人手里拿着枪来回扫视,但凡发现有一丝气息的人就补上几枪。他们在李烟烟躺着的尸堆旁边来去了几圈,有一次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试图一一点看那些尸体,李烟烟当时心跳得都快蹿出来了,她拼命压抑着自己惊慌的情绪,屏气等待着命运的到来。一具尸体、两具尸体……当那两个人查到大个子的尸体的时候,他们试图将大个子那半爿尸体挪开,结果或许是由于大个子和李烟烟的样子都太过恐怖,所以最后他们放弃了。 小艇开远了,李烟烟还是不敢动,直到实在憋不住气了她才因为身体本能的求生意识开始呼吸,当时她的嘴唇都已经发紫了。那之后,李烟烟又在尸堆里躺了很久,直到确信对方不会再回来了,才敢重新开始逃生。也是到那时她才发现自己和大个子的尸体黏在一起的原因是他们腿上的皮肤都因为被高温灼烧烤糊了,当把黏在一起的皮肤撕开的时候李烟烟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但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我想着自己还有地方要回去,还有人在等我,才硬是撑着游了很久,也多亏了那块甲板,”她感叹着,“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不行了,是那块甲板救了我,我就这样醒了游一会,累了闭一会眼睛,终于靠自己游到了岸边。” 蓝戎问:“为什么没有目击证人看到你?” 李烟烟说:“我的方向偏离了,我游到了碧蓝海的另一边。” 陆蓥一吃了一惊,在心中算了一下那段距离,不由得为李烟烟能够活下来而感到庆幸。 李烟烟说:“对岸有一个教会,我运气好,正好碰上了一些人来施粥和医药品,我装作被人欺负了的乞丐,总算是混了过去。” 陆蓥一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蓝戎说:“是我在碧蓝海岸边留下了信息。” 陆蓥一说:“春典?卦象?” “办证信息。” 陆蓥一:“……”陆蓥一决定不跟蓝戎说话了。他问李烟烟:“你还有没有其他人的下落?”陆蓥一问的时候,又是期盼又是害怕,他想听到卓阳的消息却又怕听到卓阳不好的消息。 李烟烟说:“我只知道房博士被那些人带走了,其他人不知道。” 陆蓥一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又有些失望。他道:“老房在专业上很有建树,是个难得的人才,我想对方可能一时半会不舍得动他,所以他至少目前是安全的。”然而其他人却仍然生死不明。 李烟烟说:“到底是谁袭击了我们,我根本没来得及弄清楚,听说韩承泽也死了?” 陆蓥一沉默了,李烟烟看看陆蓥一又看看蓝戎,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蓥一说:“我们被人摆了一道,袭击我们的就是李贺年,而我们中间有一个叛徒,是张雪璧。” 李烟烟惊讶地张开了嘴巴,过了一会才慢慢地闭了起来,她的嘴里轻轻溢出了一声叹息:“是他啊。” 陆蓥一低声说:“是啊。”明明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天了,他到现在却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这会不会是一场梦,毕竟他认识张雪璧比谁都久。 李烟烟说:“周振宇到底想干什么?阻挠我们出任务的也是他,现在完成了任务又要过河拆桥……” 依照目前的种种线索来看,韩承泽的上线和李贺年、张雪璧背后的人似乎是同一个人,他们统一称呼对方为x先生,而韩承泽曾经在得意之时露出过马脚,没有反驳陆蓥一说的x先生就是周振宇的事。陆蓥一说:“阻挠我们出任务和不让我们活下来这两个动作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是同一的,x先生不希望那份情报回国。” 蓝戎想了想,说:“这不正常。” 陆蓥一点点头:“对,不正常。”按照最早他们接到任务时的说法,不论是葛顺他们的“归巢任务”还是他们几个的任务的中心目标都是某份情报,那份情报是从国内被a国特工偷出去的,按照正常逻辑来想的话,a国的人显然应该更珍惜这份情报,因为他们需要看到这份情报、记录这份情报,而c国的人其实只要做到拿到情报以后销毁就好,因为他们的目的只是不让情报泄露。这样一来,特地派人把情报带回去这件事就显得有点古怪了。 李烟烟说:“关键是郑老他们当初没跟我们说这份情报到底是什么内容,如果是什么珍贵的史料或是高精尖的设计图纸的话,那到的确需要带回去。” 陆蓥一却忽然说了句:“真实或谎言,或许只有神知道。” 蓝戎说:“怎么了?” 陆蓥一说:“没,只是有点想知道jacqueen当时到底执行得是一个怎么样的任务。” 蓝戎想了想,随后点点头:“我想办法让蓝影去查一查。” 陆蓥一说:“小心sprite。”这句话刚开始说的时候显得无比艰涩,但是临到真的说出来了却显得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张雪璧以前虽然是同伴,现在却的确是敌人。陆蓥一说,“我知道蓝影觉得跟他的水准在伯仲之间,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他能够在我身边潜伏将近十年,他的能力可能不止于他过去展现出来的那点。” 蓝戎点头:“我知道了。” 李烟烟又问:“大老板,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陆蓥一想了想说:“你们想办法帮我去登一则广告。” 第198章 卓阳 张雪璧打开门, 下到地下一层。黑黢黢的通道内只有两个老式灯泡亮着, 看起来真有一种冤狱的感觉。尽管他不是一个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对眼下这种环境也不由得产生了些许不满。太落后、太黑暗了, 他想, 至少应该换两盏led灯嘛。 走道上有人站岗执勤, 看到他过来,面无表情的士兵立刻稍息立正, 对他恭敬道:“首长好。”执行任务的士兵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做的是什么事, 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庞大的军队机构里, 他们不过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 所承担的和所知晓的永远不会超过自己匹配的螺母范围。 张雪璧走到厚重的铁门前, 正要请人打开,那门便发出“吱呀”一声,直接从里头打开了。李贺年从里面走了出来,面上情绪看似不动如山。 韩承泽潜伏a国多年, 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本地的最高领导, 却不知道还有一个李贺年存在。也确实应当如此, 比起韩承泽的轻浮自大与高调,李贺年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只有当他探出獠牙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这是一头多么可怕的凶兽,但是现在这头凶兽不动如山的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动摇。 第110节 他抬头看到张雪璧,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说:“我很欣赏他。”然后他又纠正了自己的措辞,“不,或许用……惺惺相惜更合适点。”他说:“抱歉,太久没说中文了,有些词语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张雪璧说:“词倒是没用错,但是他未必愿意与你惺惺相惜。” 李贺年微微点头:“可惜了。”然后错过张雪璧,往上面走去。 张雪璧推开门,走入了铁门里头。那里面显而易见是间刑室,不过看起来也不是太血腥就是了,身材高大的男人手臂张开被铁链锁了吊悬在屋子中央,双脚上还带着镣铐。 这种看似低调的刑罚其实十分可怕,由于吊悬的高度超过了男人的身高,所以他必须总是绷紧肌肉踮着脚尖才能够不让自己受到悬挂的伤害,但是人又不可能总是保持这种状态,更不用说,这个男人身上还受了不少的伤。 三枪,还有一根钢管插进了背脊,险些伤到脊椎。 张雪璧默默地想,天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果然能够拿到潜龙代号的人都是怪物。是的,现在被吊在屋子中央的男人正是失踪的卓阳。 张雪璧进去的时候,男人正一声不吭地踮着带了脚镣的脚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一些滑稽,好像一个大号的芭蕾舞者,但是这个带伤的大号芭蕾舞者保持这种状态已经超过了两天两夜,在伤口没能好好处理并且粒米未进的情况下,张雪璧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张雪璧走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在这个过程中,男人并没有抬头看他任何一眼,似乎觉得这样做是白费力气。张雪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问他:“喝水吗?” 男人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简洁地吐出一个字:“喝。”既没有故作硬气的拒绝也没有流露害怕后着的恐慌。 张雪璧便亲自倒了一杯水,端着拿到了男人跟前:“喝吧。” 男人低下头,追逐杯口,张雪璧却恶劣地将杯子一再放低,始终距离男人的嘴唇保持一段距离。男人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张雪璧,以前克扣你奖金的是陆蓥一不是我,你吃的夜宵倒有一大半是我做的。” 男人已经没有太多体力了,所以这番话说得很慢,但是每一个字都很稳,就像是,他此时并不是在牢笼里,而是坐在沙发上衣着整洁干净,简简单单地向下属陈述一个事实。张雪璧低低嘟哝了一声,将杯子凑了上去,男人便飞快地喝起水来,像一条狗一样的动作但是谁也不会轻视他。这个男人在求生,即便境遇至此,他的意志力仍然没有被打开哪怕一个小小的缺口。 张雪璧说:“陆蓥一死了。” 男人却没有停下喝水的动作,反而喝得愈加凶猛了,到最后张雪璧甚至要抬起手腕来供他喝水,然后突然之间,男人一口咬住杯子,硬生生用牙齿撕裂了杯口,他叼着断裂的碎片敏捷地扭动身躯用膝盖将张雪璧困在距离自己极近的距离,碎片准确无误地被牙齿推着顶住了他的颈动脉。 谁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到了这个程度还能有力气来策划脱身的计策,而且行动如此果决,除了——张雪璧手中的枪在同时抵住了男人的胸口以外。 张雪璧看着他,心中怦怦跳个不停,在这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还好男人慢慢地放松了钳制他的力气,吐出了嘴里那块玻璃碎片,那碎片上还留着他自己的血沫沫。卓阳有些遗憾地道:“反应不错。” 张雪璧说:“过奖。”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早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人形兵器,但或许是因为跟在陆蓥一身边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以这样那样温柔或者包容的面目出现使得他几乎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杀伤程度。张雪璧不得不退后一步,拉开和卓阳的距离。 卓阳轻轻扬起带血的唇角,说:“别撒那些无谓的谎,你杀不了他。” 张雪璧不由得就有些恼怒起来,像是被人窥破了某个秘密,他将椅子拖过来,往上头一坐,翘起二郎腿说:“现在是没死,谁知道过几天又会是怎样?” 卓阳看了他一眼,嘴里只吐出了三个字:“小屁孩。” 张雪璧:“……” 张雪璧前所未有的愤怒,并且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明明跟卓阳认识了也有一年半,结果却发现自己似乎还是第一次彻底认识这个男人。这个人、这个人怎么那么气人! 卓阳说:“说吧,把我弄回来是为了什么?” 张雪璧险些就回答了,然后他又好险住了口,他觉得自己不能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于是说:“你猜呢?也许是因为你好玩?” 卓阳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那嘲讽的态度简直不能比皇帝的新衣更明晃晃!张雪璧简直快气炸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占了上风却还是能够感到被这男人踩在脚底的屈辱感,他咳嗽一声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随时随地可以对你用各种刑?你们潜龙部队的人都接受过痛苦耐受度的训练是不是,我还真是好奇你能够忍受到什么地步。你觉得挑断手筋脚筋怎么样,又或者割了你的舌头?” 卓阳看着张雪璧,随后淡淡道:“你急了,我猜你至今没完成任务并且没能找到小陆。” 张雪璧站起身,拿起一旁靠墙竖立的棍子狠狠一棍打在卓阳的肚子上。男人发出了一声闷哼,身体顿时蜷缩起来,过了一会才吸着气重新舒展开:“张雪璧,你被开除了。”男人哑着嗓子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吃里扒外的员工。” 张雪璧又给了卓阳一棍子,然后是又一棍子,他说:“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吗,醒醒吧,你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是下水道里的老鼠阴沟里的臭虫,要不是你还有用,现在早就已经死在垃圾桶里了。” 卓阳呵呵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来求我的?” 张雪璧气得摔了棍子,他说:“你等着吧!”愤而打开门出去。门口的士兵见到张雪璧,立刻再次行了一礼,等到张雪璧走过后,才有一名士兵冷静地接通了对讲机:“报告首长,张雪璧没有异动。” 那头,李贺年关闭了对讲机,刚好看到张雪璧一脸愤愤地走了上来。 他们此时位于n市郊区的一栋朴素别墅内,这是李贺年的私产。李贺年明面上的身份,是一名十分普通的公司职员。他见到张雪璧上来,便将手里的报纸折了折,放到一边。 “怎么,不顺利?” 张雪璧闷闷地坐到一边,给自己开了一罐雪碧汽水,一气喝了个精光。张雪璧说:“我真想把那混蛋弄死算了!” 李贺年说:“息怒,陆蓥一和情报都还没找到,他还有用。而且,x先生对于卓阳的业务能力还是十分欣赏的,如能收归麾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那日碧蓝海事件后,他们早就前往乔治亚在n市的豪宅仔细查过,然而并没有陆蓥一所说的经书半点踪影,至于那个所谓的芯片也早已被证实不过是骗人的玩意。 张雪璧说:“得了,那混蛋油盐不进,老子连棍子都快打折了,屁用没有!”他显然是气得狠了,讲话里夹带着大量的脏字。 李贺年说:“消消气,对了,你看看这个。”他将那份报纸递了过去。 张雪璧说:“你怎么还有空看报纸?” 李贺年点了点其中的某个板块说:“你看看这里头是不是有文章。” 李贺年点着的是《n市时报》招聘版块的其中一则,张雪璧仔细看去,那上头写着:“招聘启事。因生活需要,现面向大众招聘私人中餐厨子1名,年龄、性别不限,相关经验3年及以上,如有新东方或蓝翔学习经验者优先,薪资优渥,可面谈。如有意向,请联系王先生,联系电话……” 张雪璧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则启事,好半天没回过神来,问:“这是什么?” 李贺年说:“不觉得很可疑吗?” 张雪璧说:“是……很可疑。”在《n市时报》看到新东方、蓝翔什么的那可不是可疑那么简单了,那叫……荒唐。 李贺年说:“我怀疑这是陆蓥一他们联系同伴的方式,你能读懂吗?” 张雪璧又看了半天,怎么看都没法跟自己学过的那些春典暗号对上号,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我……我看不出来。” 李贺年说:“行吧,那我去处理。” 张雪璧说:“你要怎么处理?” 李贺年说:“自然是都去看一看了。” 第199章 房立文 听到开门声, 张雪璧抬起头来, 果然见到李贺年匆匆进来。注意到他的目光,李贺年摇了摇头。张雪璧说:“线索又断了。” “对。” 他们已经完全可以确认, 那些出现在日报及网络上的招聘信息跟陆蓥一有关, 因为那些信息总是那么古怪和特征明显, 甚至有种就怕你瞧不见我的耀武扬威感,但是直到今天, 他们仍然没有抓到陆蓥一的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每次登陆的招聘启事都是不一样的。最开始是招厨子, 后来是招管家、招家政、招秘书、招马夫甚至是招家庭教师,每一则启事都跟神秘的东方国度有着若隐若现的联系, 一会儿有蓝翔挖掘机经验者优先, 一会又是新东方、少林寺等等, 反正怎么看怎么让人恼火。更让人恼火的是,每次循着招聘启事找过去总是能找到人,但是找到的总是根本无关紧要的路人,比方说猎头中介公司的办事人员。 也不是没有好好地盘问过, 但是那些人也不能说出更多的东西来。厨子的启事是一名老妇人付钱要求刊登的, 管家的启事又是一名毫无疑问的e国绅士, 招家政的是个矮胖子,招秘书的又是一名看起来十分精英的青年男子……谁也无法确认到底这些人是真实存在还是完全虚构,是请来表演的嘉宾还是陆蓥一自己乔装打扮。 “有女人,至少娄焰应该已经和他们汇合了。”张雪璧说。 “曾经有人看到过娄焰的尸体。”李贺年道。 “但是打扫现场的时候尸体不见了不是吗?”张雪璧皱着眉头说,“不过也不好说,也许是端木染。” “端木受了重伤, 她是我亲手打伤的,没那么快恢复。”李贺年说。 “那能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玩这手下去?” 李贺年说:“我已经跟x先生汇报过,他会派一名密码专家过来。” “老赵还是伊娃,得了吧,就他们那水平。”张雪璧不屑道,“lulu是镖局世家出身,他们那一行有一套专门的东西,不是这些西方派密码学家能搞定的。” “难道我们身边就没有镖局世家的人吗?”李贺年说,“杨怀礼难道不行?” 张雪璧说:“他啊……比起lulu来差了一大截。”他说着,习惯性地开了一罐雪碧汽水,一仰脑袋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李贺年把他手里的汽水罐硬是给拿了下来,放到一旁桌上说:“你到底是哪边的,我这儿忙得焦头烂额,你倒好,成天游手好闲。” 张雪璧不太满意地又把易拉罐抓了回来说:“得了,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二十五年来哪天不是这么过?再说了,x先生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接下去的事按理的确都是你的活儿。” “情报都没找到你觉得你齐活了?” 张雪璧说:“谁知道那份情报到底还存不存在啊,也许jaqueen临死前自己都把情报搞丢了,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不过就是句私人感慨而已。我要是都快死了,我才不高兴指点后来人呢。” 李贺年说:“就你话多,说说对这些招聘启事的看法。”他桌上摊了一堆简报,都是从最近的《n市日报》等报纸上剪下来的招聘版块,剪裁下来的是整版,但是他们怀疑是陆蓥一搞得那些招聘启事就用红框给圈了出来。红框有时大有时小,有时在这一行有时在那一行,有时候是正方形,有时候又是长方形,总之粗粗看去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李贺年一边不知第几次看那些招聘启事,一边移动着手里的报纸片儿试着找出其中的规律来。他说:“陆蓥一不可能莫名其妙刊登这些启事,他和他的同伴走丢了,所以想依靠这种方式来找到他们,也就是说这些招聘启事里一定含有他想要传达的某些特定讯息,比如联系他的方式,他现在的住址等等。” 张雪璧没什么兴趣地说:“你说得很对。”见李贺年抬起头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张雪璧嘟哝了一声,只得多说了两句道,“这里头蕴含密码的可能性是很大,但是密码编码方式太多了,大海捞针会很痛苦的。” “比方说?” “比方说,根据这些招聘启事所刊登的位置,也许从空间上能够找出一定规律。” 李贺年说:“付钱只能确保刊登,但不是每次都能刊登在你想要的理想位置上。” “也许从时间上可以找出一些规律呢?”张雪璧说,“招聘启事不是每天都出现,也不是总在《n市时报》上。”为了陆蓥一这该死的花招,他们这群人最近每天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去报摊搜罗各种报章杂志,去网络上浏览各种信息,从中筛选出“姓陆”的那一条。小兵们还不敢多说什么,张雪璧却哀叹过几次了,说这辈子再也不想看报纸了。 李贺年说:“摩斯密码?” “也可能是c国古老的编码体系。”张雪璧说,“这是从大的方向来看,如果具体到每一则招聘启事里又有许多的可能,比如整则招聘启事字数的变化,标点符号数量的变化,空格的变化,还有那些联系电话中也可能蕴藏着什么数列,一切都有可能。” 李贺年放下报纸说:“被你说得似乎这密码完全没法破解?” 张雪璧说:“这我可没说。”他说,“密码的设定一定是要以能解开为标准的,设计一个谁也解不开的密码有什么意义可言,我那些同事……” 李贺年看了看他,张雪璧只得改口说:“陆蓥一的同伙现在流落各处,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最直接也最笨的方法去找人。他知道这一定会引起我们的注意,但是那又怎样,他要的就是要引起人注意,如果连我们都能注意到了,他的那些同伙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就算注意到了也要解得开才行。”李贺年说,“你好好想想,你跟陆蓥一接触了那么长时间,应该对他很熟悉,他肯定给你们透过底,不然他的同伙也读不出密码的话,这些广告可就白登了。” 张雪璧却说:“也许就是因为那些人解不开,所以广告才会接二连三地继续出现啊。”他顿了一顿,有些不开心地道,“还有,别说得好像我跟lulu认识那么多年是一开始就心怀不轨好不好,我最开始接触他的时候只不过是因为他是个天才罢了。” 李贺年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做了十年的卧底和做了五年的卧底有区别吗,不管数字上有什么出入,在陆蓥一眼里他张雪璧就是个奸细没跑的了。 张雪璧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说完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有点闷闷不乐。张雪璧说:“老李……” 李贺年说:“谢谢,我今年只有三十八岁。” 张雪璧皱起眉头说:“矫情。”他说,“李贺年,你说x先生让我们找到并销毁的情报到底会是关于什么的,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抢着要?” 李贺年说:“你好奇?” 张雪璧说:“拜托,你不好奇?” 李贺年说:“命比好奇心更重要。”他重新铺开报纸,开始敲打键盘,一面道,“你要是没心思在这儿帮我就回自己房里去,哦对了,去看看你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我听说他从前天开始绝食了。” 张雪璧在心里骂了一声,离开了客厅,爬上楼去。 这栋别墅的两楼是张雪璧他们住的房间,再往上有座阁楼,张雪璧顺着梯子爬上去,打开门就看到房立文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靠窗的地板上,像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子。张雪璧先把手里托着的一盘子大肉包子放在旁边,然后用力一撑把自个儿给弄进去了,才关上门,拍拍手,重新端起那盘包子朝房立文走去。 房立文显然早就发现他了,但是却扭过头,理也不理他。 与卓阳的铁索镣铐相比,房立文的待遇实在是要好得多了,他没有被捆起来,也没有受什么伤,除了当天爆炸的时候脑袋被重物磕破了缠了几圈绷带看起来有点可怜以外,几乎可以说是全身而退。 张雪璧盘腿坐到他的对面,房立文便把自己的腿往里收了收,似乎离张雪璧近一点都觉得他脏似的。张雪璧透过热气袅袅的包子去看房立文,突然间就觉得有些好笑起来。房立文,是继他之后,第一个加入日日团队……不,那时候他们的公司连名字都没有,大言不惭地挂着空空保全的牌子。 张雪璧还记得那时候陆蓥一说要试试他和房立文的磨合度,让他俩配合着一块做case,那个case就是赵远外婆的“同舟”事件,他坐在中军帐中运筹帷幄,老房则在外头奔波不停,打那以后,张雪璧跟房立文的关系就一直还不错。他天性不喜欢跟人走得太近,陆蓥一是不一样的,其余日日团队里的人也就是房立文跟他关系最好,没想到现在他的小伙伴会那么讨厌他。 张雪璧自嘲地笑了笑,也难怪,老房这种胸怀济世救人大愿悲天悯人的性格会不恨叛徒才怪了。张雪璧想着,捏起一个雪白的大包子冲房立文那儿送了送,说:“吃不吃?” 第111节 房立文的鼻翼微微动了动,显然包子的香气对他的影响不小,但他还是犟着脑袋不肯说一个字。张雪璧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以为我会劝你吗,得了吧,你不吃这一盘我都能吃完。”他说着将包子掰成两瓣,浓浓的肉香立刻飘了出来,他就这么当着房立文的面喝着雪碧吃起包子来。 房立文终于开口骂了句:“卑鄙!” 张雪璧说:“是是是,我卑鄙我无耻,还有什么你一块儿骂了得了。” 房立文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连骂粗口都不是很会,被张雪璧这么一噎,简直要气得背过去。张雪璧说:“你要是还想见到陆蓥一,就别搞绝食这些玩意儿,万一他来了你死了咋办?” 房立文的眼睛里顿时亮晶晶了,他看了看周围,刻意压低声音说:“雪璧,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被他们要挟了?你还是我们这边的对吗?” 张雪璧轻轻笑了起来。过去他总是剪着厚重的刘海或是把头发搞成乱七八糟的样子,现在好好地打理了发型就能看出他长得其实相当不错,斯斯文文,有一种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糊感。张雪璧说:“不,我是个totally的叛徒。” 房立文:“……” 房立文不开心了,他把脑袋埋在膝盖里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懂,我们明明是那么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一起被大老板二老板撒狗粮扣工资,为什么你突然就变了啊?” 张雪璧心想,被撒狗粮扣工资这种黑历史还是不要拿出来说了好哇?张雪璧说:“我不是突然变的,我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的lulu。” 房立文吃惊地看着他:“你……可是你们不是已经认识很久了吗?” 张雪璧说:“镖师是一个十分特殊的职业,在古时候他们就受人尊重也为人所忌惮,历代君王治理天下最怕之一就是侠以武犯禁。历史上太原陆家的能量很大,四百年前的玉慈航事件后才走向败落,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几百年来,陆家再度慢慢地起来了,所以上头对他们这些世家一直很关注。” 房立文呆呆地看着张雪璧,似乎没想到他会那么一本正经地跟他说那么多话,以至于张雪璧递了一半包子过来的时候他压根没发现,顺手接过来就吃了起来。张雪璧看到房立文开始吃东西了,嘴角微微翘了翘。他说:“x先生位高权重,所处的位置也很敏感,一直都有人想要对他不利,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来培养一支专属于他的队伍,太原双陆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他的眼帘的。但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龙城事件,那次事件中,陆琢迩丧命,太原陆受到重创,而陆蓥一不知所踪……” “所以周振宇派你去跟踪大老板的后续情况?” 张雪璧略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虽然当时x先生对他的吩咐仅仅是去看看陆蓥一还堪不堪大用,但是他却在整理和分析陆家兄弟的时候对这对天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违反了规定,和陆蓥一做了一次直面接触,这也正是陆蓥一记忆中在那个公园长椅上,他和张雪璧的初次见面。 房立文说:“那、那周振宇不是很器重大老板吗,为什么还要害死他?” 张雪璧说:“我们要找的那份情报,不能回国。” 房立文愣了一下:“什么?” 张雪璧说:“x先生给我的真正指令是,找到那份情报并销毁它,同时消灭所有知情人士。” 房立文倒抽一口冷气,即便再书呆子这时候也明白了他们经历的是怎样的一场背弃和阴谋。说什么为了掩饰他们的身份暂时将他们的户籍档案设定为死亡,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让他们活着回来吧。 张雪璧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是百里挑一的人才,x先生最爱惜人才,他要求我把你安全地带回去。”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就不是人才吗?大老板、二老板,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厉害啊!”房立文颤抖着声音说,甚至爬过去抓着张雪璧的手臂摇晃,“雪璧,就当我求求你,你放过大老板二老板他们好不好,你放过他们,我跟他们说,让他们不要去找那个周振宇的麻烦。” 张雪璧摇摇头:“你觉得以lulu和卓阳的脾气,会是轻易罢手的人吗?” 房立文愣了片刻,又说:“那……那你跟我们走好不好?你不要留在那个人身边了,他们这种人最狡猾的,一旦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对你不利的!” 张雪璧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但是……他说:“老房,我回不了头的,我是个孤儿,刚刚出生就被扔在马路边,差一点就死了,x先生,他是我的养父。”他顿了顿,声音干涩地说:“所以背叛谁我都不会背叛他的。” 第200章 其余人 罗伯特坐在沙发上, 用一种微妙的神情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他亲爱的侄子乔治亚在l城的“故居”, 这位年轻的教父,对了, 现在应该加一个“前”字, 这位年轻的前教父坐上这个位置不过一年多点时间就因为被美色迷惑轻易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从这层意义上来讲, 这还真是一桩人间憾事。当然,对罗伯特来说,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乔治亚死了, 唐尼家族便毫无疑问落到了他的手里。 当然,这位老人既然能够早早看出局势并装成老年痴呆患者将自己放进远离斗争中心的疗养院, 自然就不是一个随随便便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愣头青, 一天没有找到乔治亚的尸体, 他就一天不能安下心来。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这位侄子竟然就像是只烤熟的鸭子插翅飞了,至今没能找到一点证明他生死的线索,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 老罗伯特自然也很想说服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 也许他的侄子早就已经死亡, 只不过因为距离爆炸源过近被炸了个粉碎所以没能留下任何线索,但是他始终没法说服自己。 乔治亚虽然外表看着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但是在通往教父的一路上可没有少展露自己的阴狠狡诈,如果不是有着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老罗伯特甚至是欣赏这位年轻人的。 如果你死了就好了,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痛痛快快地得到你死了的确切消息呢? 老罗伯特这么想着, 手里拄着的手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亮的地面。这里是乔治亚特地为他的小情人,哦对了,现在应该叫未婚夫了,这里是他为那个叫sun的年轻人准备的爱巢。那个倒霉鬼也是命途多舛啊,老罗伯特心想,好容易傍上了一条金闪闪的大腿,这下好了,好日子没过上几天还把命都给送了。 手下们已经完成了对整栋屋子的搜索,从各处聚集了过来。卧室、厨房、浴室、储物间、衣帽间……甚至是某间书架后的机关暗室,他们有组织地搜查着各处,每一寸地方都没放过,他们发现了一些被细心收藏起来的枪支,储备量大概足够干掉一支特警队,他们还发现了一口秘密保险柜,可能要带回去才能知道里面有些什么,此外还有一些珠宝啊现金之类,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 老罗伯特听完汇报,微微皱起眉头。如果这里也没有的话,那么还能在什么地方呢?他想着,他那位热心的盟友请求他帮忙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寻找一件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总而言之,是乔治亚本人绝不可能持有的。”这么语焉不详的描述,本来老罗伯特是不想管这码闲事的,无奈他毕竟欠了人人情,而且对方虽然看着不是什么大人物,背后却肯定有极为庞大的势力存在。如果说以前老罗伯特还对此有所怀疑,那么当看到对方大手笔的海上绞杀之后便对此不再怀疑。不能得罪对方,但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老罗伯特想,把那口保险柜带回去应该可以勉强交差。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撤退。保镖们井然有序地护送老人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罗伯特忽然停下了脚步,后面的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很配合地停了下来。罗伯特一双灰色的眼睛精光四射,再度将屋中扫视了一遍,然后定格在了某个地方。手杖被扬了起来:“去看看。” 一名紧跟他的褐发男子立刻行动。老罗伯特所指着的是客厅外露台上摆放的一尊雕塑。刚才已经有人去检查过,那是一尊新晋定制的石制雕塑,似乎是为了纪念彼此的感情,在订婚宴前夕,乔治亚特地命人制作了这尊雕塑。雕塑放置在石墩子上,与真人等高,惟妙惟肖地展现了订婚宴的两位主角相依相偎的美好场景。褐发男子检查了一通,对老罗伯特摇了摇头,老罗伯特毫不迟疑:“打碎它。” 几人一拥而上,很快伴随着叮当的声音,好好的雕塑被砸碎了,里头什么也没有。老罗伯特这才松了口气,说:“走吧。” 灯被关闭,大门也发出咔哒一声合拢。过了不久,大门外传来了车子发动的声音,远光灯打了起来,车队陆续离开。一阵夜风吹过,乔治亚宅邸的窗帘随风起伏,仿佛一个女子在曼妙地舞动。又过了一阵子,伴随着一声闷哼,什么硬物被踹开,有人从雕像底部看似实心的石墩子里滚了出来。 “握草,罗伯特那个老傻逼,居然给我把咱俩的雕像砸了?砸了!”吊着一条胳膊的年轻教父气得半死,手里托着石膏碎片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哭起来,那块碎片刚好是葛顺的半个脑袋,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十分可爱。 原型葛顺却要谨慎得多,一开始只是在地面上露了一双眼睛,待到躲在窗帘背后观察了一番发现确实没问题后,才敢从地洞里爬出来。原来那尊雕像的底座是空心的,底下有一道暗门,通往露台下方的一个狭小空间。那空间小到连个暗室都算不上,本来是乔治亚挖来搞情趣用的。什么情趣?他妄图某天从雕像里钻出来问葛顺,coffee, tea or me。幸亏这个计划并没有得到成功实施就因为碧蓝海事件暂时搁浅了,不然……不然年轻的教父很可能真的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未婚夫”了。 葛顺确认没有人以后,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客厅,原本还在那儿耍赖想要情人安慰的乔治亚也只好放下了手中那块石膏碎片,告诉自己反正以后还有得是机会讨好他的小顺。 不得不说,老罗伯特的人十分细心,几乎把这栋屋子的每一寸地方都翻了一遍,甚至连地毯下面都没放过,地板挨个敲过了一遍,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们没有死角。有的时候,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葛顺直接走到了大门后头,在进门的门道旁边摆放着一个置物架,可以放放伞啊鞋子之类,置物架上装置了一组雕像,这些雕像戴着滑稽的朋克发套,穿着比基尼,系着围巾,有的在弹吉他,有的在打鼓,看起来像是一支摇滚乐队,罗伯特的人进来后根本没怎么打量过这组雕像,而现在,葛顺走过去,找到了其中一尊雕像,按下机关钮。伴随着咔哒一声,整尊雕像被轻轻推了出来。 陆蓥一当日扯出的经书一说虽然是谎言却也刺激了葛顺的记忆,在和乔治亚侥幸逃生重新踏上逃亡之路的那一刻,他开始再度回想当日与方历逃亡的一切,为什么jacqueen那口密码箱里会有一尊玉慈航像,方队又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仍然不忘让自己带着这尊像一起逃跑?“真实或谎言,或许只有神知道”,也许这个神并不是什么六世班禅,而是……葛顺摘除了手中雕像的发套,取下她的滑稽衣服,玉慈航端庄秀美的容颜便再度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乔治亚从背后靠了过来,试图趁着观察雕像的机会占点便宜,结果还未来得及抱住葛顺,就忽然见他猛地往旁边跨了一步。乔治亚扑了个空,险些摔倒,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还要装出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怎么了,小顺宝贝,你看不清楚吗,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 葛顺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就连平时最反对的“小顺宝贝”这四个字都没有抗议,乔治亚一时都有点不知道该不该为此高兴了,他的小顺宝贝不反对他这么喊他了,但是……人家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啊。 乔治亚的客厅里此时没有开灯,但也并非毫无亮光。今晚的月色很明亮,从被打开的玻璃门外投射进银色的亮光,另一方面,乔治亚的客厅里布置了一口硕大的观景鱼缸,尽管主人已经“尸沉大海”,拜自动喂养器械所赐,那些鱼儿暂时还无忧无虑地活着,鱼缸里闪烁着光怪陆离的色彩。葛顺拿着那尊雕像,一开始在大步地走动,后来却似乎找到了某个方位,开始沿着一小块区域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雕像,直到最后几分钟,他几乎是一点一点在蹭。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神情是那么专注,以至于乔治亚不由得就看得花痴起来,心想我家小顺就是那么招人爱。 “你看到了吗?” “什么?”花痴的结果就是险些错过了心上人的召唤。 “你看到没有?”葛顺又问了一次,语气平静,眼中却闪烁着激动的光彩,同时隐隐又有压抑着的哀伤,乔治亚莫名其妙地看了半晌,但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乔治亚说:“宝贝,我是不是眼神不好使了,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葛顺深深吸了口气,说:“现在看不到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去找陆蓥一和卓队,他们会告诉我们怎么做的。” 同一时间,从a国的不同地方,还有人出发寻找陆蓥一,乔治亚、葛顺,一名餐厅的厨师,一名英俊的艺术家,甚至是那两名身陷囹圄的人……所有登在报纸网络上的招聘启事并不都来自陆蓥一,陆蓥一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靠这种方式召唤其他队员重新回到他身边。换言之,那些古古怪怪的招聘启事除了明确说明了他还活着以外,并没有任何多的信息,也难怪李贺年他们找不到那些招聘信息的任何规律,因为从一开始,那里头就没有规律。 陆蓥一大声宣布:“你们好,我还活着。” 他的员工们则各自用不同的方式回应:“大老板,我们也还在。” 只要人还在,就够了。 “快、快逃!”房立文好容易找到机会混进了地下室,找到了卓阳,“张雪璧和李贺年带着人出去了,好像有什么重大发现。” 卓阳并不着急,活动了一下手腕说:“你是怎么拿到钥匙的?” 房立文楞了一下,说:“我从张雪璧那里偷来的。” 卓阳微微眯起眼睛:“怎么偷的?” 房立文说:“就……他想说服我帮他们工作,聊到一半李贺年把他喊走了,他忘了带走自己的外套……” 卓阳看着他,房立文尽管有点迟钝但智商并不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说:“二老板,是不是、是不是这里头有诈?” 卓阳却摇摇头,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拉伸了一下筋骨,就像是一只困于樊笼的猛虎终于有了出笼的那一天,他说:“有也没关系,我应付得来。” 第201章 想要回去 “卓阳跑了。”李贺年说。 张雪璧连头都没抬一下, 只是对着电脑屏幕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鼠标键。 “房立文也跟着他跑了。”李贺年说。张雪璧这次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李贺年看了眼他的屏幕:“你还有心思玩游戏?” 张雪璧说:“那我又能怎么样, 抓人是你的专长,我只负责网络世界。” 李贺年说:“是你提出让卓阳跑一个来钓出陆蓥一的主意。” 张雪璧停下手说:“李少校, 你是不是记忆有问题, 当时我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你分析过的吧,是你批准的吧, 现在人跟丢了你跑来找我晦气?” 李贺年按住张雪璧的手说:“不跟你开玩笑, 这次的任务要是搞砸了你和我谁都活不了,哪怕x先生是你的养父!” 张雪璧微微沉默了片刻, 随后淡淡一笑道:“但我确实没办法。” 李贺年看了他半晌, 深深吸了口气, 转身走了出去。张雪璧看着李贺年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为自己还是为这个男人可惜。 卓阳跑了出来。甩掉了最后两个追踪者,房立文终于能够把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慢慢给它摁回去。简直是可怕!他想, 二老板发起飙来原来那么可怕, 他一直以为以前的卓阳就已经够厉害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那还是个打过折扣的卓阳。 将抢来的摩托车停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卓阳拉着房立文下车:“走,”他说,“不能停下来,猎狗很快就会循着气味找来。” 房立文只能跟着卓阳跳下车, 穿过一个喷水池,靠蹚水的,然后步行在n市的大街小巷。他们这支小分队在出发之前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其中有一条就是熟悉当地地形,看地图、看卫星图、熟悉标志建筑物,这样到达这个陌生的城市之后才能方便开展工作。对房立文来说,这一环是有点多余的,因为他本来就生活在a国,n市也相对熟悉,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卓阳对n市的熟悉程度简直可怕。 他不仅熟悉大路也熟悉小路,不仅熟悉高大的地标性建筑物还熟悉那些曲里拐弯的巷子里的某家小店的后门……房立文跟着他在黑夜中穿梭,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走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街头,怎么斯坦福大道上的中央公园里面的花房背后有扇门是通往天鹅街的?怎么彩虹桥底下会有一条废弃的地铁线能够通行的?卓阳这只出柙的猛虎现在收敛起了那一身光华斑斓的皮毛,躲入黑夜之中,竟然能够无声无息,如此自然。 房立文眼睁睁看着他搬开一个窨井口钻了下去,房立文只得也跟了下去。井盖合上,周围的世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地面上有车子经过时,车轮轧到窨井盖子会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卓阳说:“地上有水,小心点。” 房立文还是没能来得及,手滑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多亏卓阳伸手扶了他一把。 “嘶。”男人嘴里低低发出一声倒气声,房立文赶紧道:“怎怎、怎么了?” 卓阳说:“没什么,跟上。” 两人在地底王国穿行,声音在隧道中不断撞击形成回声,叫人有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房立文走了一阵,觉得有点闷得慌,轻声道:“二老板,你、你怎么对这里那么熟悉?” 卓阳在前面开路,说:“以前出任务来过几次。” “哦……”想到了自家老板曾经从事过的职业,房立文心里还真是有点既敬又怕的感觉。过了一会,房立文又问道:“二老板,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卓阳说:“去拿点东西,我们现在这样出去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把衣服和身份证明换了就方便多了。” 房立文这才明白卓阳居然在n市都藏有一套随时可以出逃用的装备,不,看来不止一套。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卓阳找到了他的目的地,房立文看着他抽出某堵墙上的砖,从里头摸出了一包用防水纸包好的东西,一样样地清点,护照、子弹、枪、钱,还有一些纱布和药。 跟着,卓阳又带着房立文钻出窨井,两人沿着荒僻的小路又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了一栋似乎已经无人居住的废屋。房立文怀疑这里已经是n市郊区的什么地方了,卓阳推门进去,再推门进去,直到到了最后一间房间,他不知在哪里摸了几摸,地板打开了一个窟窿,卓阳爬了下去,房立文赶紧也跟上。上头的机关板合拢以后,卓阳不知道又捣鼓了些什么,伴随着一阵电流流动的声音,电灯亮了,房立文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来到了一间小而整洁的房间里。屋子里摆着一张床、一口小型冰箱、一口柜子,还有一些房立文也看不懂的东西。卓阳进去后就将东西放到桌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衣物对房立文说:“去洗手间擦一下,换身衣服,洗手间在墙壁后面,按那个开关。” 房立文半信半疑地接过了衣服,找到那个看起来像是装饰物的开关按了下去,面前的砖墙就向着两边打开,露出了里头小小的盥洗室。 “水可能不是太新鲜,但是擦擦身体没问题。”卓阳说。 房立文目瞪口呆,简直觉得卓阳是个魔法大师。等到房立文进去后,砖墙重新合拢,而卓阳却没有了刚才那股悍勇无畏的势头,他沉默地跌坐在椅子上。 卓阳受了伤,受了很多伤,在李贺年那里的时候,这些伤势并没有得到什么治疗,除了那根插进背部的钢管被取了出来,其他伤痕几乎就是原封不动,加上这几日他没吃少喝,还要接受拷问折磨,出逃之前的卓阳与其说是强弩之末,不如说完全在硬撑还比较恰当。但是他想出去……他要逃出去,他为此积蓄了好几日的体力,就为了这一刻。 卓阳在那一刻真心实意地感谢自己曾经在潜龙部队里受过的所有惨无人道的特训,那些完全超出人类体能极限的训练强度和项目,殴打、酷刑、精神折磨,死去活来又死去活来再死去活来,就仿佛是在无间道中不断承受折磨,永远没有一个尽头,然而,如果没有那些痛苦的日子,他今天绝不可能活下来、逃出来,他要见陆蓥一!陆蓥一还在等他! “小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到你!”卓阳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说出来了还是没有,他从那个防水包中拿出了另外一包东西,纱布、止血粉末、镊子、小刀……他将刀子消了毒,嘴里咬上了纱布,对着自己中枪的地方,狠狠扎了进去。 第112节 三颗子弹留在了他的身体里,一颗在腹部,一颗在肩头,还有一颗在腿上,因为没能及时取出,此时伤口已经发炎溃烂,子弹嵌入皮肉甚至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卓阳的额头渗出汗水,沉默地割开自己的身体,挖出那些东西。第一颗子弹出来的时候,他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第二颗穿得有些刁钻,卓阳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它弄出来,此时卓阳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子,像是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卓阳咬紧牙关,他的手有些发抖,所以不得不休息一会。 房立文虽然是个从事生命工程的知识分子,但他也学过医,如果让他来弄会不会更好一点?诸如这样的想法根本就没有进入过卓阳的脑子,他那颗曾经身为潜龙的心在主人最危急的关头又从层层冻土之下复苏并成功探头,使得卓阳在最差的身体条件下仍然能够发挥出120%的实力。一般而言,启动了潜龙状态的卓阳就是一头独来独往的凶兽,屏蔽了所有人类的感情,犹如机械,所以不信任任何人……除了,陆蓥一。 卓阳开始取他身体中的第三颗子弹,那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腹部,险些打入他的内脏,卓阳周围的世界已经完全黑了,但奇怪的是,他看到了陆蓥一。青年坐在桌子的一角正专注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担忧。 卓阳觉得眼前的青年十分熟悉,可是一时半会居然有点叫不上名字。他的思维混乱,嘴里却说:“没……没事,取出来再包扎一下就好了,你别担心……”血顺着刀尖流淌到地上,如果有医生在这里,说不定会马上制止卓阳所有的行动,因为他显而易见快要休克了。 光晕中的陆蓥一看向卓阳的伤口,似乎欲言又止。 卓阳看到他难受的表情,心都揪起来了,可是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又似乎有一颗小小的幼苗钻出了土壤,开心地舒展着叶片。他在担心他,他……他喜欢他……哪怕是神志不清甚至忘了自己身而为人的身份,卓阳却还是轻易得出了这个结论——眼前的青年喜欢他。真是太好了! 浑浑噩噩中,卓阳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份不易,有什么在一遍遍提醒他,抓住这个青年有多么的难! “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别看了好不好?”卓阳说,忍不住放柔了语调,但是陆蓥一却没有扭过头去,反而更为专注地盯着卓阳看起来,似乎觉得这样就能减轻一点他的负担似的。卓阳无奈道:“那好吧,要是觉得受不了了,你就闭上眼睛,我很快就好的。”他用颤抖的手重新将那柄刀拿了起来。原本轻便锋利的小刀此时在卓阳手里仿若有千钧重,他的身体仿佛浸泡在滚滚的温泉里,又热又烫。神智不太清醒的卓阳并没有意识到他发烧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一种舒服的错觉,就像是……在做那种事的时候。 他看着陆蓥一的幻象,心里想着,他怎么能够坐在这里忍受着触碰不到对方的那种感觉呢。他是 多么想要将眼前这个人拥进怀里呀,他想要与他裸锃相对,想要亲吻他、爱抚他、进入他,想要……想要对他做很多很多、更多更多的事! 他想要到他那里去! 一瞬间的清明让卓阳将刀尖再一次扎进了肉里,刀锋切开伤口,深深挖入肉里,准确触及了那颗金属状的小东西。然而这颗子弹嵌得太深了,加上不顺手,卓阳费了很大的劲才将之成功地弄了出来。嘴里的纱布已经完全湿透了,其中还隐隐有血丝,那是卓阳因为太过疼痛不小心咬伤了自己。 卓阳整个人都在打摆子,但他的手却奇异般地稳定。他对着镜子,处理着自己的枪伤,陆蓥一在看他,陆蓥一在等他,卓阳想,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皮已经合上,人也在慢慢地往后仰倒,房立文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当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他吓得差点摔倒在地。满屋子都是浓烈的药粉味混杂着血的味道,本来唯一的武力担当卓阳却好像晕了过去,此时整间屋子里还多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街头少年的卫衣运动裤,脑袋上扣了个鸭舌帽,正在试探卓阳的鼻息。 房立文第一个想法是李贺年的人追来了,第二个想法是他怎么进来的,然后才想起来他要保护卓阳。他正着急地到处找可以使用的武器,却听那人喊道:“老房,过来帮忙。” 房立文愣了愣,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那头却像是生气了,一把摘了鸭舌帽,露出了陆蓥一的脸孔:“叫你过来帮忙,傻愣着干什么!” 房立文在看到陆蓥一的瞬间,愣了愣,跟着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老板,你可来了!!!” 第202章 会合 卓阳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陆蓥一。 青年坐在他的床边, 头发乱糟糟的,眼圈是黑的, 整个人看起来既憔悴又暴躁, 直到他睁开眼睛那一刻。卓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 陆蓥一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的记忆已经飞快地调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此时在他的某个秘密据点中, 这里只有他知道,所以陆蓥一不该出现在这里。他正这么想着, 脑袋上突然就被冰了一下。 卓阳吓了一跳, 随后才意识到陆蓥一在给自己换冰袋, 他应该是发烧了。等一下,这么说来眼前这个陆蓥一是真的? 见卓阳一直有气无力地打量着自己,陆蓥一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就你能干。” 卓阳脑子里下意识地就跳出来一句话:“我确实挺能干的,特别是在面对你的时候。” 人真的很有意思, 明明是在这样危机重重的环境里, 是现在这样一塌糊涂的身体情况, 但是看到陆蓥一卓阳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做那种事,会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想他衬衫下的身体,想他劲瘦的腰肢、修长的双腿,每次插进去的时候就会瞬间绷直的漂亮的脚面。 陆蓥一似乎很了解卓阳在想什么,所以这个时候神情很有点复杂, 他手里端着一个水壶,一时好像有点不确定到底是应该给卓阳喂水或者是就着水壶给他脑袋上来那么一下。擅作主张地替他挡去所有攻击不说,就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那儿,陆蓥一就很生气、很生气,他气得简直要……哭出来了。 卓阳见陆蓥一表情不对,极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张了半天,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嗓子还是哑的。陆蓥一终于还是下了决定,他拧开水壶盖子,弯腰将卓阳的脑袋小心地托了起来,然后给他喂水。清凉的液体流入口腔中终于让卓阳找回了一点自己果然还活着的真实感,他痴痴地看着陆蓥一,就仿佛有几百年没有见过他那样。 陆蓥一把卓阳重新放回去说:“看什么看,还不都是你自己弄的,你再这么搞下去,说不定以后一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卓阳有点生气的样子,嘴巴微微抿了起来,原本这应该是个挺凶狠的猛虎般的表情但是摆在他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很像是一只病猫。陆蓥一没打算放过卓阳,这些日子的担忧焦虑和为了找到卓阳花费的重重心血都让陆蓥一有种恨不得此时就把这家伙揍一顿的冲动,他说:“你行啊,不吃不喝三天以上身上中了三枪被钢管扎伤居然还有胆子不上麻药不输血不补液就给自己一次性挖三颗子弹,我是不是应该叫你超人啊。”陆蓥一越说越来气,真的想去打卓阳,但是手伸到了后者面前以后,最后还是改成了不轻不重地抚过。 陆蓥一叹了口气,说:“你换位思考一下,这些事如果是我来做,如果此时此刻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的人是我,你会有什么感想?” 卓阳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他努力眨了眨眼睛,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这么大一个人,人高马大肌肉发达的做这种表情简直就是犯规! 陆蓥一看着他那样子实在有点训不下去,他说:“卓阳我跟你说,咱俩绑一块了,同生共死那种,我他妈宁愿跟你一起死也不愿再有这种事发生。”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用手指抹了抹眼角。卓阳看得着急,很想要安慰陆蓥一,他努力地想要把手伸起来,无奈此时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套在了一个石壳子里,人虽然是清醒的,四肢却还不受他管辖。 简直像借尸还魂似的,卓阳想,随后却被这想法有点雷到了,然而再细想下去,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从幼年被丢入山林那一刻起,蓝仁谦死了;从进入潜龙部队的那一刻起,思罕和卓阳死了;他背负着潜龙的代号,无名无姓无来历,行走在世人看不到的黑暗角落里,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仿佛一具僵尸、一个傀儡,直到他因伤不得不退役,他进了蔷薇山庄浑噩度日,然而,那个青年来了。他坐在阳光下的窗台上,轻轻巧巧地说:“我以前?做金丝雀的。”阳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镀了一层光,如同一个圣洁的神。 从那一刻起,卓阳那被排挤出去已久,只能游荡人间的魂魄终于重新回到了躯壳里,世界在他眼里不再是黑与灰的几何组成体,人们在他眼里也不再只有敌人、盟友和路人三类,说陆蓥一让他借尸还魂并不算得太离谱。 陆蓥一见他不动,忍不住伸手紧紧握住了卓阳的,两个大男人还是两个惯于出生入死的大男人的手自然不可能存在哪一个是柔荑的情况,但是此时他们却在彼此身上都感觉到了那份柔软,那是对于自己愿意相伴一生的伴侣,愿意同生共死的拍档所存着的独一无二的柔软。 “卓阳,”陆蓥一低下头,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的恋人,他说,“你听好了,如果再有这样一次,我可不会再管你了,你想好了,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找别的男人,蓝戎或者别的谁,我会跟那个人共度一生,会跟那个人上床做爱,每年清明寒食,我还未必有空去看你,你听明白了吗?” 卓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蓥一,胸膛急剧起伏,显然急于表示什么。陆蓥一轻轻笑了笑,说:“知道急了吧。”他低下头,轻轻地含住了卓阳干燥开裂的唇瓣,慢慢地含吻吮吸,用自己的唾液润湿那副干燥皴裂的嘴唇。“知道急,早干什么去了。”陆蓥一小声嘟哝着,一面亲吻着卓阳一面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卓阳的呼吸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粗重,他想要伸手抱住这个男人,想要将他狠狠揉进自己怀里,想要……卓阳还没来得及把后面的不可描述yy出来,陆蓥一已经果断直起身来,他瞥了卓阳一眼道:“上回撩完了就打扫卫生的事还记得吧,这回你就给我慢慢躺着吧。”说完,干脆利落地掉头就走。 卓阳:“……” 卓阳哑然失笑,看来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把陆蓥一给气坏了,他这么想着,心里却涌上了丝丝缕缕的甜,发着高烧,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他决定尽快好起来,让陆蓥一好好尝尝不做却撩的后果。 陆蓥一走到楼下,客厅里的人们正在交流着什么,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便有人跟他打招呼。 “大老板,二老板身体怎么样了?”这是房立文。 “卓少爷醒了?我去厨房里把汤端出来。”这是李景书。 “卓队他一定没事的,他可是最强的!”这么握紧拳头鼓励着的自然是从以前开始就听多了自家队长的夸赞于是默默像景仰超级英雄一般景仰卓阳的葛顺。 “这我就不答应了,没比过没评过,他怎么就是最强的了!”吊着膀子还要吃干醋的自然是乔治亚·唐尼。 蓝戎在旁边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烟烟叹了口气说:“好了好恶,这下终于醒了,看来又要开始撒狗粮了,一天五顿不带停顿。”正这么说着,旁边就有人凑过去亲了她一口说:“亲爱的,咱们也可以撒啊。”最后这一个,正是被陆蓥一他们曾经丢在国内的里奥,李烟烟的丈夫,日日保全的员工,但同时,他也是a国大型保全公司平克特家族的小少爷。 陆蓥一当初跟李烟烟重逢以后,并没有想要和他的其他下属会和,他知道此时情况危急,与其让其他人想尽办法与他会合,在这过程中引起李贺年等人的注意还不如化整为零,让大家分散在各地,只要能够保一生平安足矣,但是只有卓阳,陆蓥一一定要找到。 陆蓥一根本不相信卓阳已经死了这件事,因为卓阳答应过他会和他一起回去结婚,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背叛承诺,所以他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而陆蓥一完全确信,只要卓阳能够从李贺年等人的追捕中脱身,只要他是自由的,他就一定会想办法来找他,至少,也一定会看到他登在报纸上的平安启事并回复他只言片语,结果所有人都回复了他,只有卓阳没有,所以陆蓥一得出结论:卓阳被抓了。 卓阳既然被抓了,他就不会死,因为李贺年要靠他来引出自己。陆蓥一相信李贺年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发现了自己所谓的经书芯片都不过是骗局,但是李贺年却不知道连陆蓥一自己都还没找到那份情报,所以他一定以为情报还在陆蓥一手上,如此一来,他必须要找到活的陆蓥一,从他手里切实拿到情报并销毁以后,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换言之,李贺年试图利用卓阳来找到陆蓥一,陆蓥一又何尝不能通过监视李贺年的人的异动来找到卓阳呢? 一开始陆蓥一通过观察那些前来调查招聘启事的人员来搜集李贺年的讯息,这些人虽然是最底层的喽啰,但是底层上头有人,再上头还有人,循着这条线从低到高摸上去,未必就不能得到有用的消息。陆蓥一很快发现喽啰的上头果然有个负责人,而那个负责人上头有个联系人,陆蓥一找到这个联系人,但这个人也不能和李贺年直接取得联系,他通过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传递情报。如果他使用电话,蓝影能够定位李贺年的地址;如果他使用网络,蓝影能够摸到李贺年所在的区域,但这个人写信。 联系人将搜集来的情报写在信里,每天在同一时间投递到第五大道的某个邮筒里。有一回蓝戎装扮成邮差提前取信,他们发现信是寄到一个十分遥远的地址的,a国的邮政速度是很慢的,而陆蓥一相信李贺年绝对不可能慢悠悠地等一封信从这一头寄到他那一头,换言之,投递信件也许只是个形式,这样一来每天经手的邮差或是其他与信相关的某个人就显得很可疑了。一开始陆蓥一怀疑取信的邮差,随后是邮局分拣信件的人,直到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个联系人似乎穿来穿去就是这几件衣服。 一件特别老式的卡其色风衣,一件不合时宜的黑色皮夹克,偶尔会加一根领带,通常他寄完信就会走,有的时候会到一旁的热狗店里买点吃的,他所挑选的种类不多,也是二选一,有时加芥末酱,有时是美乃滋。至此陆蓥一已经完全确信,寄信本身根本和传递消息无关,真正起作用的是这个人每天穿衣吃东西的选择组合,换言之,李贺年的人甚至是李贺年本人很可能就在一个能够清楚看到这个联系人的地方。 再后面的事情看起来就要简单多了,但其中也少不了跟踪与反跟踪,试探与反试探,陆蓥一终于找到了李贺年的藏身之处,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谋划怎么查清楚房子里面的状况,卓阳就自个儿跑出来了,还动静特别大。 陆蓥一看到被炸了的房子时,心情简直复杂无比,既高兴卓阳还能折腾,又担心他这么一折腾,自己抢下他会增加难度。 张雪璧说李贺年抓人是能手这不是张口就来,李贺年本来也以为自己能够顺利跟着卓阳抓到陆蓥一,就连陆蓥一看见乌央乌央从四面八方追来的追兵都觉得这一次要完蛋,但是他们都没有料到这局棋里还有变局,先是葛顺和乔治亚出现了,再然后是李景书,最后起到关键作用的是里奥带来的人。 “老虎不发威真把我当……”里奥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烟烟扑了个满怀,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那样,在危急关头还能不忘撒把狗粮。平克特的人将李贺年的人带上了歧路,为陆蓥一营造了空间,但是跟踪卓阳可……真他妈的难啊! 陆蓥一要不是对卓阳无比熟悉加上他那一身本事,很可能早就把人跟丢了,就算如此,他也是兜了好几个圈子才终于找到了卓阳的藏身之处。机关、密码、警报装置,一连过了数关,等到他好容易找到那间暗室爬下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卓阳躺在血泊里一脸“我不行了”的惨样。 陆蓥一简直想咬死这人! 但是现在,一切都好转了。不管卓阳和房立文是如何逃出来的,不管其他人断了胳膊或者瘸了腿什么的,至少这一刻,日日保全是齐齐整整的!人还在,希望就还在! 就在陆蓥一感动的时候,葛顺突然举了个手说:“陆先生,我、我有个事想找你……聊聊。”陆蓥一有些意外,因为葛顺对卓阳是很佩服的,但是对于他之前多少有点见外,不过现在这份隔阂好像消失了。 葛顺挠了挠后脑勺说:“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啊?”陆蓥一看着他,葛顺就瞟了乔治亚一眼说,“有些事我不想很多人知道。” 旁边的人都纷纷笑起来,乔治亚说:“小顺小顺,有什么事不能公开说呀,小……”葛顺走了,乔治亚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生闷气。 陆蓥一和葛顺走到了一间房间里,这栋房子是平克特家族的产业,十分安全。见四下无人了,葛顺刚想说话,陆蓥一却一摆手,他环视屋内一圈,然后飞快地走动起来,在房间四处摸索,最后确信没有安装窃听器之类才问:“怎么了?” 葛顺说:“就我跟乔治亚那个事……”他说着,红了脸,凑到陆蓥一耳边说,“陆先生,jacqueen除了多宝盒还留下了一尊大明嘉靖年间的玉慈航像,我们怀疑这东西才是真正和情报有关系的东西。” 陆蓥一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像是被四百年冗长的历史分量重重砸在了脑门上。 第203章 玉慈航 四百年前, 确切地说, 是四百六十八年前,大明王朝的天子嘉靖过寿, 奸相严嵩为讨好这位沉迷道术的帝王, 找能工巧匠专门订制了一尊玉慈航像作为寿礼进贺。这份贺礼由当时名列天下第一的镖局太原扬威镖局护送, 当时负责的总镖头是陆修吾,副镖头则是一名叫做胡鸣的老镖师。 然而这支镖队在开拔半个月, 就在将近京城城郊的当口却遇上了怪事。第一桩怪事是在名为猛虎峡的地方突遇机关伏击, 镖队以为有人劫镖,哪想到一阵白烟散去后却遥遥见着慈航大士现身;紧随而来的第二桩怪事是镖队为雷雨所迫, 不得已暂时寄宿弯月镇中唯一的云来客栈, 结果半夜竟遇着白莲教匪人袭击。混乱之中玉慈航像被天下第二镖局的少当家蓝肃劫走, 又在半路打碎,那一晚雷雨交加,同样有慈航大士现身。 这两起事件的结果是宁远镖局镖头蓝肃在当年秋天伏法,宁远一众人等被黥面流放, 而失镖的扬威镖局也因此一蹶不振, 重伤难愈的陆修吾终其一生郁郁寡欢, 英年早逝,而蓝、陆两家的子弟也就此背上了重振家业的沉重包袱。 四百年一晃而过,到了陆蓥一这一辈,他与同胞兄弟陆琢迩从小便立下誓愿要彻查玉慈航一事,然而陆琢迩却因为十二年前的意外,早早离开人世, 只剩下陆蓥一在人世间浑浑噩噩,直到他遇上了卓阳,遇上了日日保全的其他人等,才终于慢慢振作起来。在一起起委托的推进过程中,陆蓥一与卓阳从素不相识到并肩战斗再到终于交心相爱,而蓝肃的出现把他们意外推向了遥远的边关地带,在古老的红花镖局镖头芮如海的墓中,他们才发现原来卓阳竟然是蓝家的后裔,四百年前的陆修吾与蓝肃则曾经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他们甚至还发现了所谓的玉慈航现身很可能是靠芮如海红花镖局的药物制造出的幻象,而蓝肃和陆修吾都曾经去过红花镖局。 所有这些线索都指向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结论:蓝肃和陆修吾在四百年前很可能在联手筹划某件事情,而这件事情也极有可能和当时被严嵩构陷下狱的三边总督曾铣以及前任首辅夏言有关。然而线索到此就戛然而止了,谁也不知道这两位陨落的青年才俊当年到底谋划了些什么,玉慈航显灵难道就能阻止嘉靖帝动刑吗?蓝肃又为什么要偷盗玉慈航像呢?历史上明确记载已经被摔碎的玉慈航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遥远的大洋彼岸呢? 一切都像是笼罩着迷雾,让人看不清楚又摸不着。陆蓥一万万没有想到,时到今日,他追踪jacqueen留下的情报居然会在异国他乡与玉慈航不期而遇。 陆蓥一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不由得微微晃了一晃,葛顺赶忙拉住他说:“陆先生,怎么了?这尊像有什么问题吗?” 陆蓥一定定神问他:“现在像在何处?” 葛顺说:“被我和乔治亚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陆蓥一又问:“你说这尊像当时和jacqueen留下的多宝盒放在一起?” “对。”葛顺说,“我们去偷多宝盒的时候,方队顺手就把这像给捎上了,但是后来我才想起来,虽然一开始是顺手,但是遇到韩承泽和发现被他背叛以后的紧急关头,方队还是把这尊像托付我带了出去,所以我怀疑那时候方队就已经隐约察觉情报和这尊像有关系了。” “真实或谎言,或许只有神知道。”陆蓥一喃喃念叨,“原来真的有一尊神在等着我们。” 葛顺还不知道陆蓥一失态至此的原因,只是以为线索失而复得所以令他十分激动,他说:“我那天和乔治亚一起去l城想把这尊像拿出来,结果无意间发现这尊像里头好像有机关。” 陆蓥一一愣:“什么机关?” 葛顺说:“好像是藏着什么信息。当时是晚上,外头的月光照射进来,我一抬头就看到有些字显现在墙上,但是那个角度很难找,我只看到了一次,后来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看出东西来。” 陆蓥一琢磨了片刻道:“通雕。” 葛顺说:“什么?” 陆蓥一说:“一种雕刻技术,专门于雕刻材料的精细处动手脚,看起来是雕了一层,实质上却是利用高超的技术雕刻了多层。由于玉的材质特殊,那一块再经过反复雕刻,有薄有厚,透光率不同,当符合一定条件的时候,投射到墙上的影子里就会显现出其中隐藏的字或是图案。” 葛顺张大嘴巴说:“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情报被雕刻在了玉慈航像中?” 陆蓥一说:“目前只是猜测,具体要等看到了那尊像才知道。” 葛顺说:“那容易,我去把那尊像拿来。” “等等。”陆蓥一却又道,“我上次让你们去查jacqueen的任务内容以及出了事故的原因都查到了吗?”陆蓥一心中隐有不安,他总觉得整件事情还有一些他未能了解的东西,而这些不通透的、没搞清的点很可能为他们的未来埋下凶险,就如同李贺年的突然出现和张雪璧的意外背叛那样。 葛顺说:“jacqueen的事我只知道个大概,有一些是蓝影帮我查出来的。她们姐妹俩是我们机构里十分优秀的特工,妹妹在国内工作,姐姐潜伏a国已经超过了七年,这一次情报外泄,妹妹追到了这里,姐姐帮忙拦截,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池,也是在拿到情报准备交接的关口出了问题。” 陆蓥一说:“她们也是交给李贺年吗?” 葛顺摇摇头:“应该不是,李贺年是因为……”葛顺偷偷看了陆蓥一一眼才敢说下去,“李贺年是在张雪璧联系以后才出现的,我们在行动之前都不知道在此地还有他这么一根暗桩在。” 陆蓥一想到了当时李贺年给他看的那段视频,郑老躺在病床上交待他们李贺年是可信的,把东西交给他就行,结果转头李贺年就把他们给炸了。 葛顺说:“郑老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信任的人背叛了他,周振宇又把他架空了,他肯定不会让他好过的。”显然葛顺也想到了同样的地方去,开始担心这位远在祖国的老人。 陆蓥一听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他摇了摇头努力将那抹不安的心思甩开,说:“不管怎样,先把情报内容找出来再说吧。” 当天晚上,葛顺便在平克特家族人员的护卫下将玉慈航像带了回来。 当那尊体态优美,容貌圣洁的玉雕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陆蓥一不由得鼻子一酸,眼角沁出了泪花。卓阳就在他的身旁,但是此时还躺在床上,想要安慰他却做不到,只能在旁边干着急。陆蓥一将那尊玉雕带进内室里,同时带进去的还有李景书,两个人研究了很久,卓阳一直等着陆蓥一出来却始终没能等到。 这些日子来,卓阳算是赖在了陆蓥一身上,尽管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每晚一定要陆蓥一给他唱摇篮曲陪他睡觉他才肯睡,但是这一晚上,陆蓥一都没有出现。天快亮的时候,李景书推门出来了。老绅士向来八风不动的脸孔上带上了几分哀戚的神色,看到卓阳期待的眼神,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卓阳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怎么个意思,一时之间有点慌。 第113节 有句话说人的潜力是无穷,卓阳这一慌,背也不疼了,脚也不瘸了,利落地爬起来冲进了陆蓥一待着的内室。天还没亮,房间里却没有开灯,卓阳一进去就看到陆蓥一呆呆地坐在工作台前,眼前放着那尊值钱的玉慈航像。卓阳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起来,他慢慢腾腾地走过去,问:“小陆,你、你没事吧?”一连喊了几声,陆蓥一才回过神来,看到卓阳,他猛然一把抓住他,直接投入了他的怀抱。 卓阳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肩膀受伤,他的一条胳膊还吊着以便于固定,此时只能用空着的那只手不断轻拍陆蓥一的背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濡湿了,陆蓥一哭了,陆蓥一竟然哭了!卓阳不由更加惊慌起来,他认识陆蓥一这么久就没看他怎么哭过,上一次哭还是因为他在芮如海墓里被药物搞得看不见了还被炸了。 陆蓥一抱着卓阳轻轻地抽泣着,声音经过了刻意压抑,所以又软又轻,却听得卓阳心里一阵阵地揪疼。他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把他家小陆给惹哭了,他很快找到了一个迁怒对象葛顺。卓阳简直气死了,恨不得砸了那尊玉慈航像再把葛顺抓过来打一顿,如果不是他们这个破任务,他们日日保全才不会差点全军覆没,小陆也不会哭得那么惨。 卓阳轻声道:“不哭不哭,有我在呢,什么事都有我在呢!” 陆蓥一被他这蠢爸爸似的语调给逗笑了,抬起头来,嘴角挂着笑,眼睛里却还有泪,看起来十分地诱人。卓阳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伸过头去吻陆蓥一,吻去他眼角的泪花,又吻他颤动的嘴唇。陆蓥一静静地和他亲吻,只在卓阳忍不住要把舌头伸进来的时候轻轻推了推他,示意自己还有话要说。卓阳已经有点情动了,毕竟受伤以来他已经有快半个月没跟陆蓥一亲热过,这会儿稍稍有一点儿动作他就有了反应。 陆蓥一低头看了一眼,懊恼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还能发情!” 卓阳说:“证明我……恢复得不错?” 陆蓥一:“……”这家伙好像真的越来越厚脸皮了哎。 陆蓥一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阿阳,你听说过我们太原陆过去的事情吧。” 卓阳点点头,他和陆蓥一是最亲密的关系,因此也交换过最隐秘的私隐,太原陆四百年前的风雨飘摇在某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陆蓥一便全部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陆蓥一说:“在这尊玉慈航像中隐藏了一些信息……” 卓阳问:“跟我们要找的情报有关系?” 陆蓥一却摇摇头:“跟四百年前的事有关。”他说,“阿阳,我终于知道四百年前发生的事情的真相了。”是的,纠结了四百年,陆蓥一终于拿到了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终于知道了当年蓝肃和陆修吾的秘密约定,也知道了当年蓝肃为何会窃盗玉慈航像,又为何在被识破后没有逃跑,反而负隅顽抗,最后沉默不语地被送上了刑场,结束了自己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 第204章 赵远 周振宇快步从医院走廊走过, 后面跟着的警卫员还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秘书就需要一溜小跑才能追上他。 “周司令。”一旁有人突然喊道。 周振宇脚步一顿,转头看去。一个身着医院护工衣服的矮个子男人正站在旁边的走廊角落笑嘻嘻地看着他。他身旁的人待要上前发问, 他却突然一挥手:“你们先下去。”警卫员与秘书面面相觑, 周振宇眉头一皱, “还不快去!”所有人只得行了个军礼,毕恭毕敬地先退了下去, 临走的时候甚至不敢多看那男人一眼。 矮个子的男人见周振宇的随从全部撤离, 不由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慢慢吞吞地走上前来说:“好久不见了, 周司令。”声调揶揄之中带有狡黠。此人正是在所谓的镖师选拔赛中逃跑的hfc保全公司负责人蔡知临。 当初陆蓥一等人出发去a国之前, 百里旬曾跟他们提起过蔡知临很可能是a国安插在这边的眼线, 已经被他带人干掉,此时蔡知临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个只有高级领导干部才能享用的医院特殊楼层,由此可见百里旬很可能是被人给骗了。 周振宇迅速扫了一眼四周景状道:“你怎么在这里?” 蔡知临道:“周司令,您这就是贵人多忘事了, 咱们原先不是说好了吗, 我替您暗中完成那些事情, 您保我一世富贵太平,怎么,您这是要过河拆桥了?” 周振宇面色一冷道:“过河拆桥?你倒是说说,你替我造好了什么桥!” 蔡知临嬉皮笑脸说:“这不是出了意外吗,如果不是郑老插手,这会儿您早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了。不过现在也不算太糟糕, 我听说卓阳和陆蓥一在a国出了事,被炸了个尸骨无存是吗?”蔡知临凑过来,踮起脚在周振宇耳边轻声道,“不愧是周司令,办事就是大手笔,霸气!” 周振宇恼怒地一把揪住蔡知临的领子将他拖到了一旁的消防通道里,重重摔在墙上:“管好你的嘴巴!”周振宇指着他骂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我时间有限,没空听你兜圈子。” 蔡知临冷冷一笑,干脆靠着墙壁站没站相道:“要钱。”蔡知临说,“我们这种人还能要什么?周司令,就因为您那一纸命令,我可是把在hfc的老本都赔进去了,眼下特殊处到处在搜捕我的人,您要是不想想办法给我谋条出路,可就别怪我嘴巴不靠谱了!” “你敢!” 蔡知临嘿嘿一笑:“周司令,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一条贱命,大不了一拍两散,您跟我可不一样,您位高权重,家大业大,别的不说,您孙子……” 周振宇横眉怒目:“你敢碰池池!” 蔡知临说:“不敢不敢,我哪里敢碰周小少爷呢。” 周振宇的孙子周华池正是卓阳在由潜龙转为腾龙的某次任务中误伤的孩子,孩子年纪轻轻便落了个半身不遂的结果,时不时需要进医院观察治疗,这也成了周振宇心中最深的痛和对卓阳最深的恨。 蔡知临说:“周司令,您是上等人,何苦为了我们这种人失了面子呢,您只要给我一笔钱,再把我送出去,那所有事情,我保证就到我这儿为止,不会再漏一丝一毫出去。”见周振宇目光阴鸷地盯着自己,蔡知临不得不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今天不能好好地回去,您猜猜明天网络上全国各地的民众都会得到什么新闻?周司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 周振宇说:“你在威胁我?” 蔡知临笑了笑:“谈不上,自保而已。” 周振宇深深吸了口气:“我会安排你走,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蔡知临说:“明天,最迟明晚,我一定要走。” 周振宇勃然大怒,爆出粗口:“你以为老子是什么,郑襄荣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郑老年纪大了,”蔡知临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身体又不好,他不是还在这儿贵宾病房里躺着呢么?周司令,我也是有点情报来源的啊。”蔡知临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他说,“您啊您啊,这一手祸水东引玩得好啊,一看苗头不对,就把我给卖了,要不是我蔡某人还算有点路子,早已经做了你们特殊处的枪下鬼,我现也不跟你多废话这些过去的事,一句话,明晚能不能走?” 周振宇的胸脯上下起伏,过了好一阵子才道:“联系方式,我明天给你答复。” 蔡知临说:“您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到这个医院来就行,我来找您,不劳您费心。”说完便掸掸身上蹭到的墙灰站起身走了。 周振宇望着那个小个子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动了杀念,最后还是被他按捺了下去。不行,现在还不行,他还有把柄在蔡知临手里,必须忍耐下去。周振宇这么想着,重新理了理自己身上笔挺的军装,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 赵远骑着自行车在夜色之中穿行,商业广场的大屏幕上led屏闪烁着缤纷的光彩,一个英俊的金发男人正穿着燕尾服,在上面姿态优雅地拉着小提琴。 “小提琴王子里奥·隆巴迪首次访华演出,五城巡演即将到达本市!”巨大的字体伴随着爆炸特效在屏幕上闪现,鲜花与白鸽齐齐飞舞,绚丽的光影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他好帅啊,好想去看!” “我也想去,不过听说票很难买的。” 几个女孩子在那儿看着屏幕讨论,赵远经过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led屏幕,然后重新低下头来。时间进入盛夏,整座城市都像是进入了熔炉,只有晚上的短暂时分气温凉爽,人们会携家带口到广场上跳跳舞散散步,孩子们欢笑着踩着闪闪烁烁的直排轮在广场上溜过。 赵远骑过一条街又过一条街,转入了一条小巷,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这是一条老式的街道,像这里的大多数建筑物一样仿佛和前方的商业中心隔了几十年的差距,就连这里的人们都跟那些悠闲逛街玩乐的人群不一样,在这个时候仍然守着小小的店面捧着一个属于上个世纪的铝塑饭盒吃着自己简陋的晚餐。 看到赵远骑过来,有人跟他打了招呼,赵远便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骑到那条狭窄的巷子口,赵远停了车。巷子门口又开始施工了,对面的房屋已经被推土机推平,所以看起来一片光秃秃的。这条老街正面临拆迁的命运,街道的那一半人们已经搬走开始拆除,而这一边,那些做小生意的人们仍然守着自己的家园,不愿意离开。 赵远把车子停好,从车后座卸下了两个桶,拎在手里往里走。 巷子里的路灯失去了电力,像瞎掉的眼睛垂头耷脑地杵在那里。还好月色不错,赵远听到自己清晰可闻的脚步声,门道上德容感化、义重解骖的大字在月色下如同守护这里数百年的沉默守卫不言不语,肃穆端庄。走到门口的时候,赵远发现一个人都没看到。 “刘文军那群马仔又搞什么去了!”赵远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 自从被特殊处请去以后,赵远就没得到过半个好消息。先是被软禁在特殊处不得对外联系,等到终于被被释放了却得知日日保全的所有人,包括卓阳陆蓥一在内都在a国的任务中丧生。赵远根本没法接受这个消息,他不相信有陆蓥一和卓阳在的情况下,日日保全会出事,然而那些新闻报道和带回来的碎片证据又是那么清楚确凿地证明了这件事,里奥匆匆忙忙赶回a国去确认这件事,最后得出的也是同样的结论。赵远自责了很久,认为如果自己能够和大部队一起去就好了,也许……也许他还能帮上什么忙。 回到市里以后没多久,赵远又收到了雪上加霜的消息。为了打造符合本市创城的市容市貌,日日保全所在的整条街道都要进行动迁,此地将会改成一片广场绿地和奢侈品商业街。赵远认为陆蓥一和卓阳不在,他就是日日保全的看门人,不能够就这么放着这栋经历了百年风雨的老宅被拆迁,他特地去找了刘文军老大,刘老大却对着他唉声叹气,表示这次的拆迁计划发生得突然,就连他和他在市里交情好的领导都是一头雾水。一头雾水的结果是刘老大也无能为力。 赵远把所有事放下了上下奔走,他拿出当年刘老大意图侵占蔷薇山庄的时候陆蓥一去找人做的鉴定,证明这是一栋百年老宅,列入了文物保护范围,不能拆迁,然而那些拆迁公司的人根本不会管你是不是文物。好在刘老大是个讲义气的人,虽然不便直接出面,还是抽派了手下的马仔24小时看守着日日保全,以免一个不留意就被人给拆了。而赵远每天除了在家服侍老人,就会来日日保全,做做保洁,维护一下绿化,他总觉得这是他的第二个家,并且始终相信着总有一天陆蓥一他们会回到这里来,这里会重新热闹起来。 赵远想着,不由得有些心里泛酸。他推开门进去,日日保全原本安装的探头早就没了作用,断水断电是强拆的基本手段,所以赵远每次都是打好了水再用自行车运过来在这里打扫卫生。走到客厅大门前时,赵远突然愣了一愣,怎么里头的门好像被人打开过? 受陆蓥一的熏陶,赵远现在习惯了关门以后做个标记,昨天他放在门缝里的几根笔芯已经不见了,他在地上摸了一阵,虽然没有摸到断裂的笔芯段,却也证明在这一天里有人进入过日日保全。 一想到有可能是那群强拆的过来捣乱,赵远不由得就一股怒火蹿了起来,他放下水桶,握紧手中的拖把,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日日保全的前厅因为他的照料干干净净,洁白的防尘布覆盖着家具为它们挡去流言蜚语和世俗尘土。赵远小心翼翼地走着,月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了一点,使得那些家具的轮廓有些分明有些混沌,如同人活于世,总是一程光明一程暗。赵远竖起耳朵倾听,很快发现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以外似乎还有一个呼吸声。 突然,赵远脚下一顿,他记得前厅那组沙发旁边应该放了一口盆栽,但是现在盆栽不见了,白色的防尘布下面却多了一个类似床头柜的东西。赵远倒回去,一步一步接近那口“床头柜”,手里牢牢捏着拖把。他的手心不知不觉就出了汗,心跳也变得飞快起来,那些强拆造成的命案在他脑中飞快地闪过,但是他不能退。他是日日保全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名员工,如果他退了,日日保全就真的不存在了! 赵远的鼻子一酸,眼前竟然有点模糊。不能哭,他想着,如果那真的是个可耻的混蛋,他还要想办法把他赶出去。就在这时,赵远的身后猛然吹来一股劲风。 不好!他心中一惊,用在燕馆爷的培训课程当中学得的格斗技法想要以肘袭击对方,哪料到那人是个练家子,赵远一连试了几次,变幻了数个动作都被对方一一化解,最后那一下,他终于腾出个缝隙,转过身来正要重重挥下拖把,月光却刚好洒了过来,照亮了对方的面容。赵远就这么愣在了原地,手里的拖把垂下来,拖把布刚好盖到了他自己脑门上都没发现。他的眼神中满是惊喜和不可置信,甚至闭了好几次眼睛。 “二……二……” 卓阳站在月光下,笑着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第205章 结局? 周振宇才回到家中, 周夫人便立即迎了上来:“哟, 你可想到回来啦,我有话跟你说啊。世骏刚才来了电话, 说你把他那个案子给驳回去了?你是怎么回事, 说得好好的a市的开发项目交给我们世骏来做, 怎么好端端地就要创城拆迁呢?我说你是不是不把我们世骏放在眼里啊,你知道他为了这个案子花了多大的心思下了多大的工夫?哦, 世青做事你就处处开绿灯, 亲自过问,就连他那个瘫子儿子你都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 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放在手里怕飞了, 单单他们俩是你儿子孙子,我们世骏就不是……” “够了!”周振宇被她烦得脑袋都快炸了。这位小周夫人并不是周振宇的原配,原先只是个演艺圈唱歌的,某次表演节目周振宇坐在台下和她结识。这女人狐媚手段了得, 一来二去, 硬是将原配给挤兑出了局, 坐上了这个周夫人的宝座。她文化程度不高,精打细算的能力倒是出众,每天没事干就是替自己儿子兄弟亲亲戚戚搞关系拉大旗,周振宇时常后悔当初不该把这种女人娶进门,但是木已成舟,即便现在是新时代了, 一个师级干部动不动就换个老婆在眼下这个政治局势来看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小周夫人被吼了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闹:“哎呀,我是命苦啊,好好的如花似玉的年纪跟了你做后妈,这些年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在外面忙事业,这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里不需要我去打点,你光记着那个女人的好,你倒是看看清楚谁是你现在的枕边人啊。世骏啊,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瞎了眼啊!” 周振宇被她哭得一把火噌噌蹿起来却又无处发泄,只得狼狈地钻到书房里把门砰的一关,做了个临阵脱逃的鸵鸟,也不管那门外的哭声是一声高过一声了。 周振宇进了门,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神经质地拼命地挠着自己的脑袋。周振宇出身不好,是典型的从底层爬上来的凤凰男,当年靠着原配家里的关系平步青云,把自己那些乡下人的习惯愣是全给改成了精英范,然而这仅限于他在人前胜券在握的时候,如今事态一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他便开始焦虑,那些久久不曾冒头的坏毛病也跟着故态复萌。 “冷静,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周振宇想着,试图将目前的所有形势理出一个轻重缓急来。 周振宇犯了错误,而且不止一个。 毫无疑问,这些错误一旦被公之于众他的位子不保,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太清楚那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墙倒众人推的事儿了,多年来他小心翼翼未敢有半步踏错,但是……都怪迟美凤!周振宇想,自从跟那个女人认识,他周家就没有过过一天清净日子。要不是这女人又贪婪又会来事儿,这些年来狐假虎威打着他的名号到处搅事,他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会!他一瞬间几乎恨得两眼冒火,恨不能抄把枪就出去把女人毙了,她居然还敢说自己对周世骏那个小王八蛋不上心,如果不是他处处关照,他这个被溺爱娇惯坏了的不肖子恐怕早就已经被判了能把牢底坐穿的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迟美凤运气好,刚才还哭得歇斯底里的,这会儿大概是看不能奏效,已经不知上哪儿凉快去了。 周振宇深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只有想方设法补救了。第一、蔡知临必须要摆平。此人手里握有他的把柄,一旦没有处理好,那就是鱼死网破的结局。但是也不能任由他这么敲诈,这种人最是贪心不足,一旦尝到了一次甜头就绝不会罢休,如果放虎归山,必然造成无穷后患。第二、郑襄荣已经怀疑他了。周振宇想,这个该死的老东西,从他想出个镖局选拔赛还突然横插一杠到里头来看,他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怀疑他了。好在老头的身体不好,自己突发中风倒下了,他已经问过医生,死是死不了,但是完全康复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现在整个国安和s处都以他为一把手,要做一些小动作就要方便许多。呵,他想,郑老头满心以为从外面找了些人来做这个任务就能避开他,这简直是太蠢了!那个毫不专业的什么日日保全还有蛟的那支队伍,他要捏死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就算现在还没找到尸体那又怎么样,他就不信层层设卡之下他们还能回得来。其实这样也好,周振宇本来就觉得卓阳死得太容易了,如果落到他手里,他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事情并不复杂不是吗?周振宇用食指蘸着几万一两的茶叶泡出的茶水,在高档红木家具上写写画画:1、蔡知临,必须死。2、日日保全的人,扼杀在a国。3、郑襄荣……周振宇想,郑襄荣也必须处理掉,但是他的身份举足轻重,不能随随便便就做掉,他需要想个主意。主意……周振宇陷入了思考,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有了!他在蔡知临和郑襄荣中间画了条连线,虽然不知道蔡知临上次是怎么从郑襄荣那个叫百里旬的亲信手下逃出生天,但是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晚上八点四十五,曙光医院依然人来人往。急诊大厅里有人排队等候,有人哭哭啼啼。一个戴着口罩清洁帽的护工推着清洁车从货运电梯下楼,他把装满了换下来的床单枕套的小车推到了某个集中处理区域,那里已经有很多辆小车存在了。车子停放的区域正对着医院后门,一辆卫生清洁公司的货运车正等在那里。他停下脚步看了一下,医院门口有一辆出租车有气无力地停在路边,驾驶员大概是饿了,关了引擎正在吃泡面,从打开的那一点点玻璃缝里飘出一股红烧牛肉面的香味,再往前则停着一些沉默的私家车,不知道是黑车还是病人家属为了省钱违停在路边。护工收回目光,重新钻回住院大楼。 晚上九点,护士查过房后关闭了电灯,某间小小的病房内一片黑暗,只有病人安静地躺在床上,透过氧气罩慢慢呼吸。过了一会,室外突然传来了嘈吵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故。路过的两名护士对看一眼,其中一个年长的做了个手势,另一个便跑出去查看缘由。剩下的那个留在了护士台。 该不会又是医闹吧!年长的护士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医闹,这年头真是可怕,明明是救死扶伤的工作却得冒着生命危险来做。 老护士这样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从最近的中央空调送风口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她打了个哈欠,不知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困,是因为昨晚睡眠不足吗?老人常说一夜不睡三日不醒,她已经连着值了几个夜班了。不行,得清醒点。老护士拍了拍自己的脸孔,努力想要站直了,然而很快又开始恍恍惚惚起来。那头还在吵闹,似乎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糟糕,大概真的是医闹,护士想,她得去帮忙,那个护士太年轻了,处理不好,但是她的神智已经模糊了。 好想睡啊,好想……睡……睡啊…… 护士歪着脑袋,轻轻倒了下去,就在这时,走廊上的灯统一跳了一下,竟然一起熄灭了。一条黑影借着那最后一刻的光明闪现,及时接住了她,黑影从身后掏出一块饱蘸乙醚的湿巾紧紧捂住了护士的口鼻,很快护士整个人都软了。黑影将她轻轻放在椅子上,摆成睡着了的样子。 外头的吵闹已经远去了,其中还夹杂着第一个护士的几声呼喝,似乎是一不小心也被卷了进去。医院的走廊上一片昏黑,只有紧急出口的灯光指示还亮着,借着那一点点光芒,这人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周围一阵,然后蹲在护士台下方,按下了手机播放键。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内,此人又暗暗等待了好一阵子,见周围始终没有动静,这才贴着墙根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路过了一间、两间病房,这人来到了目标病房门口,他小心翼翼地踮脚从门口的窗玻璃往里张了张,又侧耳细听了片刻,这才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而又轻地打开门。他仍然嫌不够谨慎似的,打开门后又等了一会,判断确实没有埋伏,这才闪身入内。 病房内一目了然,呈现植物人状态的病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长长的黑发披散在枕巾上,仪器维持着此人的生命机能,看似人道实则无情,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再醒过来,所以干脆把一切交给冰冷的仪器处理。黑影走近床边,开始伸手在此人的被褥底下摸索。很快,他摸到了某件东西,那是一个用塑料布包起来的扁平的小东西,他伸手将那东西飞快地取了出来。有了! 现金带走不易,支票可以作废,他要求周振宇把一千万美金统一放到一个账户里面,接下来他只需要一个有转账权限的手机,一个口令,就能跨洋将这笔钱打入他早已准备好的多个离岸账户内,只要不断进行一次二次甚至三次四次转账,模糊这笔开支的来源,让网络追踪无处可寻,这件事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他觉得自己不是很贪,这笔钱周振宇凑一凑还是能拿出来的,不至于把他逼得太急。再下一步就是逃跑,他也不需要周振宇提供私人飞机,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在飞机上动什么手脚,到时候他死在万里高空,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所以他早已自己准备了假的身份,也购买了相应的机票。 早上他让周振宇的人把账号和口令缝进了郑襄荣的被套夹层里,按理,每天护工会定时将郑襄荣的被褥枕套取下送去清洗,但他知道今天当班的那个护工是个贪小便宜的人,他的妻子最近出了交通意外成了植物人,他又总觉得郑襄荣vip室的被褥比普通病房的更好更软,反正也不脏,何必天天换呢。所以他常常习惯把郑襄荣的东西在手里过个手,就偷偷拿去给他妻子用。正是这个小毛病可以起到很好的障眼作用,他猜测周振宇的人现在一定是在跟踪那辆卫生清理车,以为他会在路上想办法取走东西吧。 就在他这么想着,打开那个扁平的封套的时候,病房里突然光明大放,此人一时反应不及,赶紧用手挡住了眼睛。病房门被重重推开。 他看向门口,周振宇拎着个水果篮子和一个护士一起大步走了进来。 “你……” 周振宇惊讶道:“蔡知临,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他愣住了,被这猝不及防的发展,就在这时,周振宇突然大喊起来:“快来人啊,有恐怖分子!”他巧妙地一推,护士发出一声尖叫,跑了出去,大概是去求救了。 他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第一反应是掏出枪,将病床上的病人抓在了自己身前:“周振宇,”他怒喊,“你出卖我!你难道不怕我公布所有的内容!” 周振宇藏在水果篮子中的枪眼瞬间吐出青烟,他猛地往后一仰,周振宇笑道:“公布什么?一直对你下任务的不是x先生吗?x先生是谁,你有铁证吗?” 几个亲信冲了进来,周振宇说:“这个人是恐怖分子,因为被郑老派人围剿,所以趁夜摸入病房想对郑老不利!” 郑襄荣……怎么会,他似乎是不敢置信地哆嗦着转身看向手里的人质。长发在刚才的动作中被扯下,露出了面前人的真容,的确是郑襄荣。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似乎想要逃跑,然而周振宇的手下又开了三枪,他终于脚下一软,连着老人一起倒在了病床上。 外头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周振宇的手下问:“司令,接下去怎么处理。” 第114节 周振宇走上前去大义凛然道:“郑老在被恐怖分子挟持中击中,我正在查看情况,把闲杂人等暂时拦在外面。”周振宇说着伸手想去拨开蔡知临,这一拨却是一愣。尽管鲜血流了一床,但是蔡知临似乎还有呼吸?他忍不住伸手去探蔡知临的颈动脉,跟着不由大惊失色。一枪爆头,三枪分别击中了心脏和腹部,他怎么可能还有如此稳健的脉象? 周振宇的手颤抖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快些给郑襄荣补上一枪,但是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抓住了他的心脏。下一瞬,似乎是回应这种不安一般,本该被注入了安眠药陷入沉睡的郑襄荣睁开了眼睛,而两把枪也在同一个时候指住了周振宇,一把来自卓阳,对着他的太阳穴,另一把,则来自那个本该死了的蔡知临。 卓阳卸了周振宇手上的枪,“蔡知临”转过身来,笑着站起身。蔡知临本是个矮个子,但是这个人却在起来的过程中越来越高,直到变成了一个身量高瘦,肌肉有力的男子。 “缩骨、易容、改换声线,不是很难的事。”他笑道,“周先生,你应该多信任郑老的人一点的,蔡知临确实死了。”此人不是陆蓥一又能是谁? 第206章 局中局 形势的变化太快又太过离奇, 以至于周振宇在一刹那间脑子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这和预料的不一样, 他想。他已经省略了废话的时间,既不向“蔡知临”做什么言语奚落也没有给他喊出“为什么”的机会, 他行事向来谨慎, 没有尘埃落定之前绝不会旁生枝节, 然而他还是出了错,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振宇看向郑襄荣, 老人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慈眉善目, 但是这一次,周振宇在他的眼中看出了凛冽的寒意。 他一开始就知道! 突然之间, 这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周振宇早就摸清了“蔡知临”可能实施的计划, 清洁车不过是个幌子, 他早已发现医院有个护工有顺手牵羊的习惯,所以早早的就把郑襄荣的病床偷偷推了过来,与原先床上的植物人患者互换,为的就是一箭双雕, 既解决掉郑襄荣和蔡知临, 又能圆这个局, 为此,他还特地在郑襄荣临睡前的点滴里注入了镇定剂的成分,但是现在看来,郑襄荣根本没有中招。 真正落入了圈套的是他!周振宇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颤抖着脸部肌肉,嘴巴微微张开, 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是还有什么能够辩解的呢?他擅自做主把人换入了一个普通病房,在点滴中注入了镇定剂,又带着枪来杀人。 周振宇扫视了一圈病房,深吸了一口气说:“郑老,这里头有点误会……”他一面说着,将空着的那只手里的水果篮稍稍提高扬了一下,“其实我是来探望您的。结果,一不小心看到有人潜入您的房间,不知道要做什么,一时紧张才会……”他顿了一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下一瞬间,却突然猛地一缩身体大喊道:“开枪!”手中的水果篮子重重砸向了卓阳手中的枪。 卓阳敏锐地让开,手中枪托用力一砸,击打周振宇的颈部。周振宇的亲信们本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得了指令纷纷意图向着陆蓥一和卓阳开枪。 周振宇知道自己打不过卓阳,因此借着刚才卓阳那一砸,顺势就倒在了地上,一个翻滚硬是从郑襄荣的床底下翻了过去,他从那一头钻出来,结果这一次被一柄冰冷的尖锥抵住了喉咙,陆蓥一早就已经翻到了病床的另一头,一手将郑老护在身后,另一手稳稳握着那枚薄而利的兵器指着他。 怎么可能?他们人多,陆蓥一和卓阳怎么没被打死?周振宇惊魂难定,陆蓥一笑了一笑,他说:“现在跟着我,慢慢地站起来。”他翻身下床,将周振宇的胳膊拧在身后,从背后拉着他让他站了起来。周振宇吃惊地看向门口,他的亲信们个个被人用枪顶着脑袋不敢动弹,其中还有一个倒在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周振宇颤抖着看向郑襄荣,在这一刻,他终于确信自己大势已去,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剩下的只有……周振宇一反刚才的颓唐,大喝道:“郑老,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周振宇再不济也是一个师级干部,你没有证据没有手续凭什么这么拿我!” 郑襄荣从醒过来到现在就没有张嘴说过一个字,然而这时候他看着周震宇的眼神却令周振宇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这种眼神……这种……周振宇开始颤抖。 陆蓥一道:“手续?证据?周先生,你持枪夜闯郑老病房杀人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事,此其一;其二,你卖国求荣……”陆蓥一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下,高声道,“别乱动!” 卓阳闻言快步走了过来,问:“没事吧?” 陆蓥一摇摇头,他更用力地压制住了周振宇,几乎是扼着他的喉咙拿在自己身前说:“你出卖同志,导致归巢计划失败,直接害死了方历、肖望等六人;你出卖我们,派遣李贺年意图炸死我们日日保全的所有人;你还卖国求荣,自称x先生,利用韩承泽做中间人,将绝密的……”陆蓥一似是求教般地看向郑襄荣。 郑老缓慢道:“特工外派部署计划。” 陆蓥一说:“你将绝密的特工外派部署计划传递出去,现在又试图暗害郑老!” 周振宇浑身一震,突然道:“什么特工部署计划?什么李贺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 陆蓥一说:“你还敢狡辩!” 周振宇说:“我是分管军事技术开发这一块的,我不知道什么特工部署,你们弄错人了!” 陆蓥一看向郑老:“郑老,这家伙还要狡辩,您看……” 郑襄荣低眉垂目,仿佛很累了。这层楼明明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但是此时却又显得那么寂静,寂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就仿佛是另一个国度一般。逃走的护士没有回来,医院保安和警察也没有赶来,只有郑老的手下数人围在门口,看着周振宇大吵大闹。 郑襄荣突然起身,下床。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慢条斯理,动作悠闲,完全不像是处于紧急情况中的样子。 “郑老?”陆蓥一又喊了一声,郑襄荣却只是摆摆手。 他仔仔细细穿好外衣,扣好扣子,甚至还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才穿过周振宇那几个被拿下的手下,走到了病房门口。这个时候,整间病房里泾渭分明地形成了一条分割线,隔着郑老曾经躺过的病床,床的这一边是陆蓥一、卓阳和还在大叫的周振宇,另一边则是郑老、郑老的手下和他们制伏的周振宇的人。 突然之间,周振宇停止了喊叫,他满脑门大汗,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中是满满的惊惧和害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郑老,你……你才是……” 郑老转身,从他手中突然轻巧地飞出了一柄飞刀,正正扎中了周振宇的咽喉,阻断了他后续的言语。郑老轻声道:“开枪,一个都不要留。” 在那一瞬间,整间屋子里突然绽放出闪光弹的强光,数十道枪口喷出火花,周振宇的手下们发出哀嚎,有人大喊了一声:“开抬、扯呼!”跟着是窗玻璃碎裂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从窗口跌了下去。光芒好不容易平息下来,郑老在强光初起之时就敏锐地背向光源遮挡脸孔,由于没有直面强光,此时还能保持视力,他以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难以想象的轻巧身手迅速赶到窗前,往下看去。黑夜之中,灯光陆续亮起,似乎是被这层楼给吵醒了,有人在嘟嘟囔囔,有人惊慌询问,郑襄荣看到有两条人影顺着绳索飞快地滑了下去,他在附近墙上摸到了两个固定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底下传来了“砰砰”两声,像是什么大型垃圾被抛投下去。 郑老厉声道:“人跑了,还不快追!” 他的手下们还没完全从强光中恢复,闻言跌跌撞撞地追了下去。郑老阴沉着脸色,拿起电话,开始部署。 那一头陆蓥一和卓阳重重跌落在早已布置好的清洁车上,两人短暂缓和了一下冲击带给大脑的影响,翻身而起,除下绳扣就往外跑,一面跑还一面配合着将那些排成行的清洁车推倒在障碍位置。 卓阳说:“郑老才是x先生。” 陆蓥一说:“他还是镖局传人。” 那头早就等在门口的赵远迅速将卫生清洁公司的货车倒了过来,后厢门打开说:“快上车!”后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开枪,陆蓥一说:“你先上!”卓阳也不跟他客气,一个翻滚跳上车去,那一头陆蓥一稳稳扎了马步回身甩了个弧形,龙袖中“嗖嗖嗖”射出无数根密密麻麻的银针,将那几个最先追击而来的杀手扎得哭爹喊妈。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突然被扔了过来,陆蓥一吓了一跳,不是那个啥吧? 卓阳却连发数枪,子弹擦着那东西的外壳一颗接一颗过去,凭借着巧妙的撞击,将之推远,手雷落到了一旁的垃圾箱里,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垃圾顿时全飞上了天。这下子整间医院都被惊动了,火光冲天,警铃声响彻天宇。 附近有几辆车同时启动,看起来是郑襄荣安排的后手,赵远不得不先开起车来,左冲右突,腾出活动空间。陆蓥一在车后头奔跑,卓阳一手抓着后车厢的栏杆,整个人探出身去接应他。有几枪打了过来,他不得不暂时避一避。正在这时,一旁一直挺尸不动的计程车开动了,副驾驶座一直只开了一道缝的车窗玻璃被整个摇下,蓝戎探出了黑洞洞的枪口:“天璇三,倭罗子。” 陆蓥一本来跑得好好的,闻言猛然一个急刹车旋身冲着某个方位扑了出去,一辆车子几乎就擦着他的身体过去,蓝戎抬手一枪、两枪、三枪,车子一前一后两个轮胎报废,车窗玻璃整个碎裂,驾驶员失去了生命,车子打着旋撞到了一旁的行道树上发出轰隆声响。 陆蓥一爬起来,转身再跑。蓝戎的车子紧跟其后保驾护航,赵远在前方大喊:“有路障,我要冲了!” 卓阳大喊:“小陆,跳!” 陆蓥一猛然跃出,卓阳也在同一时间起跳,他双腿勾着车厢内的栏杆,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整个人甩出车厢接住陆蓥一的手臂后,发出一声大喊,硬生生靠腰部力量将两人同时拉入了车内。子弹噼里啪啦倾泻,陆蓥一和卓阳赶紧跳起来,将车厢门用力拉上,合金门上顿时弹奏出了叮叮当当的旋律。 赵远的声音再度传来:“五、四、三……” 陆蓥一和卓阳赶紧用保险带将自己固定在车厢壁上,伴随着失重的感觉,然后是重重地撞击,赵远开着厢式货车似乎飞跃了一个“天堑”,撞穿了什么东西,然后重重落到地上。 赵远在前面又喊:“大老板、二老板你们没事把,他们把土方车横路当中了,我只好跳过去。” “我曹!”陆蓥一吐出嘴里一口血沫,赶紧咬了团棉花球到嘴里,然后对着赵远比了个手势,“你牛逼!”手势还没比完,赵远又是一个大动作漂移,厢式货车的后车厢简直要甩出去。陆蓥一再也不敢多说话了,卓阳凑过来,将他抱进怀里:“我抱着你会好点。” 陆蓥一也不矫情,蹭到对方怀里,打开了微型笔电大喊:“情况怎么样了!”外头简直一片混乱,丁零当啷的子弹敲打声和轮胎刹车时发出的呻吟几乎叫人牙酸,陆蓥一听不清楚,只能大吼大叫。那头传来了蓝影的声音:“郑襄荣部署了一个连的人来堵你们,到处都是哨卡,我在想办法找到通路。” “蓝戎呢?” “在你们左侧。”蓝戎冷冷的声音传来,局势紧张,他却仍然能够保持着稳定的手速,一枪一个,打完这支枪,再换另一支,帮他开车的阿古终于开口说了句:“正常。” 房立文的声音插了进来,慌里慌张地说:“老板老板,你们都没事吧?”似乎十分担心。 陆蓥一说:“没事,你的药很管用。” 在执行今晚的计划之前,房立文被陆蓥一要求在三天之内开发出能够比起上一代“闪电侠”(日日保全用于提高身体反射速度的药物)药性提升100%的药物,逼得他和朱心阮两个人干活干到吐血头晕眼花才勉强赶工出来了两支。朱心阮经此一事连连表示,你们老板太剥削啦,比我们老板还要可怕好多哦。 这两支注射剂没有经过临床试验,不知道副作用和作用延续时间,但陆蓥一和卓阳没有时间了,所以直接带了就上阵。这也是陆蓥一能够从周振宇近距离射击下存活的原因,身上固然可以穿防弹衣,脑袋却是没法防备的,也因此一开始卓阳不同意陆蓥一假扮蔡知临,但是他本人又不会缩骨术,没法执行这个计划,为此两人还吵了一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周振宇想要一石二鸟狙杀蔡知临和郑襄荣,郑襄荣想要借势铲除周振宇并干掉陆蓥一和卓阳,而陆蓥一也借着这一晚证实了自己关于整件任务的最后一点怀疑!他们真正的敌人,是郑襄荣! 第207章 剖析 要说是从一开始就认准了郑襄荣有问题才挖了这个坑, 这个陆蓥一自己也没脸承认, 甚至在今晚这一场戏没有完结之前,他都没有办法为自己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怀疑找到一个明确的指向, 直到周振宇落入圈套, 直到郑襄荣露出獠牙, 陆蓥一心里那个环环相扣的九连环才发出“咔哒”一声,顺利扣上了最后一个环, 于是看似松散杂乱毫无章法的各个金属环终于在机簧的推动声中, 各自行动组合,嵌入到自己最适合的位置, 组成了整起事件的图景。 ——郑襄荣才是x先生, 郑襄荣才是他们的敌人, 而周振宇,恐怕只是局里一个自以为是掌控者的华丽幌子。 然而,尽管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陆蓥一却始终是疑惑和警惕的, 他疑惑于这次任务的选拔方式, 也警惕于这次任务的表面内容。没有一个人, 不论是周振宇还是郑襄荣,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他们此次任务真正要寻找的情报是什么。他们告诉他,日日保全需要找到葛顺,然后拿到他手里的情报,但是却没有人教给他们鉴别情报真假的能力。陆蓥一也曾经猜测是不是因为郑襄荣他们几个决策者有分歧,并且不信任他们日日保全, 所以才会话说一半藏一半,只要找到葛顺,对方自然会知道情报的真假,然而等到他真正遇到葛顺以后却发现,就连葛顺也不知道真实的情报内容是什么。 死了那么多人,却没人知道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么?陆蓥一开始觉得不妙。 如果说这只是个开端,那么在游艇上,李贺年根本没有确认真正的情报是不是在陆蓥一说的地方就对他们下了死手无疑把这重疑惑推向了顶端。陆蓥一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能够表现得既无比重视这份情报又无比不重视这份情报。他们可以为了拦截这份情报对乔治亚这种举足轻重的人物痛下杀手,却连确认一下情报是否在正确的地方是否是真实的工夫也懒得去花费。这难道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吗?显然不可能。既然x先生能在那么多年之前就把张雪璧派到他的身边埋伏下来,那么这绝对不会是一个挑选鲁莽属下的人,何况李贺年也并不像是这种人。陆蓥一甚至觉得,x先生很可能是个对镖局行业十分熟悉的人,或许他自己就是镖路中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陆蓥一开始产生怀疑,周振宇真的会是x先生吗? 当初陆蓥一为了套韩承泽的话,曾经在游艇上后者最得意精神最松懈的时候问他:“周振宇是不是就是x先生?”而韩承泽的回复是:“是又怎样?” 事后想来,这其实是一个十分微妙的回答。陆蓥一因此开始怀疑,x先生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甚至,会不会是一个组织? 到了这个阶段,由于信息不足,陆蓥一已经想得有点糊涂了,还好卓阳提醒了他。卓阳说:“如果暂时弄不清谜题的答案,不如试着反溯出题者的思路。” 这就是陆蓥一为什么始终在追问:jacqueen姐妹当初接到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他想知道她们遇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又是什么使得她们牺牲? 然而无论是葛顺是背叛前的张雪璧又或是后来的蓝影,能够提供的讯息都十分贫乏。陆蓥一在回国之前仍然只能知道一个模糊的框架,包括jacqueen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一个在国内服役,一个在国外服役,妹妹接到任务出发拦截那封被泄露出去的“无名情报”,姐姐在a国同时接到任务,帮助妹妹拦截,她们拿到了情报,但是很可惜,两人都牺牲了,不过在牺牲之前,她们想了个法子,将关于情报的线索藏到了saq的地下宝库中,并且还在那里留下了一尊玉慈航像。 事情想到这一步,陆蓥一开始思考玉慈航像出现的原因。玉慈航中的秘密,陆蓥一如今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他和李景书研究了一个晚上,终于成功地找出了玉慈航雕像中隐藏的所有讯息,然而令他们兴奋也失望的是,这份讯息跟现在的事情居然是毫无关系的,这份讯息解开的是四百年前的谜题。当察觉了这一点的时候,陆蓥一发现自己恐怕走入了一个误区,他本以为玉慈航和字条都是jacqueen姐妹留下的解谜线索,字条指向玉慈航,而真正的情报内容就藏在玉慈航的透雕里头,但是这个事情其实是不现实的——因为除了蓝、陆两家人,根本不会有其他人对这尊玉慈航存在特殊的情感,更难知道其中利用透雕技术隐藏了一些机密内容。 如果方历不是偶然间发现玉慈航里头可能藏有东西,这尊像根本不会被带出,而是将继续藏在saq的宝库里,然后被拍卖、被带走,等待着某一天什么人来发现这个事实。其实陆蓥一也不太明白,在没有合适条件的情况下,方历是怎么发现玉慈航里头另有玄机并且将之果断带出的,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方历用自己的死换来了葛顺和玉慈航的脱困,才能将这所有一切带到了他的面前,带到了这个四百年后的陆家传人面前。 那么既然方历不知道,jacqueen也不该知道,毕竟这是只有蓝、陆两家才知道的秘辛,就连当年其他镖局世家的人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jacqueen拿玉慈航的特殊性来做文章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jacqueen真正想传递的信息也许非常浅显,浅显到即便不清楚四百年前这尊玉慈航像背后的故事也能明白。 陆蓥一翻过saq的藏品册子,其中关于这尊玉慈航有较为简短的描述。玉慈航骑犼像,明世宗嘉靖二十七年严嵩进献嘉靖帝的贺礼……陆蓥一当时心里就打了一个咯噔,以jacqueen姐妹对玉慈航的了解程度,所知想必就局限于这么一点内容,那么她们真正想要暗示的,是不是正是这段历史、这个人? 严嵩,位极人臣,jacqueen姐妹藏起来的情报,导致她们牺牲的那份情报,是不是正与这样一位位极人臣的大人物有关? 一瞬间,陆蓥一想通了一件事。李贺年他们根本不是不重视情报,而是他们所要达成的目的根本就是消灭所有情报相关的知情人士。人死了,情报哪怕没有找到也没关系,因为死人是不会泄露情报的。当再往深处想jacqueen这对姐妹的特殊之处时,陆蓥一发现了更多的东西。 大部分从事特工职业的人其实都不会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人,他们善于隐藏自己,所以长相、个性、行为举止都不会特别张扬,怕的就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所以jacqueen姐妹才会被拆开来,一个在国内工作,一个在国外,因为双生,本就是一个十分显眼的特征。就像十二年前的龙城之行,陆蓥一和陆琢迩特地打了个时间差分开行动,就是为了留有后手。换言之,派妹妹执行任务不是不可以,派姐姐单独执行任务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派妹妹出国做任务的同时又派姐姐去配合这件事是有些不合常理的。 姐姐既然在a国潜伏了数年,必然已经形成了一定的人格特质和交际圈,这个时候增加了妹妹这个变量会对这个特工多年努力打下来的基础造成不确定的破坏性,除非……陆蓥一有了一个猜测,也许当初接到任务的其实只有一个人,jacqueen中的姐姐,然而或许是姐妹俩别有通讯方式又可能是姐妹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妹妹察觉了姐姐出事,自行前往a国。 郑襄荣和周振宇都说为了截获这份情报,他们牺牲了许多人,但是时至今日,陆蓥一能够查到的除了方历这些后来的补救者,只有jacqueen这对姐妹。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次任务中真正的目标情报或许并非是从国内带出的,恰恰相反,是从a国试图送往国内的。 所以并不需要什么正规军,所以才会用那样离奇的方式选拔他们这样的队伍,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在国内将他们的档案销户,那些人将他们送出国就再也没有想过要让他们回国。事后如果有人有心追查,所能查到的也不过是他们死于龙城的历史记录。 位高权重、只手遮天,陆蓥一在那个时候才真正体会了四百年前自己的先祖陆修吾押玉慈航镖时候的微妙心情,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不为过,因为他身上肩负的不只是自己一条命,还有日日保全众人的命,还有这则情报背后牵连到的许许多多其他人的命! 在这个时候,陆蓥一的怀疑圈已经缩到极小了,当日在会议桌上的几人本就不多,除了周振宇,只有郑襄荣,杨怀礼三个人。杨怀礼的年纪不足以当张雪璧的养父,这样一来,只剩下了两个人。 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或者,两个人都是。 陆蓥一对于郑襄荣的印象其实是很不错的,老人慈祥和蔼,待人和善,实在不像是一个能够做出心狠手辣的事来的人,但是陆蓥一是镖路上人。过去镖师走镖到了乡村野地最为警惕的正是三类人:老人、孩子、落单的妇女。因为他们弱势,所以容易令人放松警惕,山匪们太会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了。所以情感是一码事,理智是另一码事,陆蓥一将这两个人同时列入了怀疑范围。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逼蛇出洞,卓阳提出了一个人选:蔡知临。 在镖师选拔赛中,蔡知临是一个存在感不足却十分突兀的元素,由始至终,他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有什么任务?他带队的hfc和宁远、日日保全一样都是特殊的,但是到了最后,他却消失了,而百里旬告诉他们,蔡知临是a国安插进来的特务,已经被他消灭。 x先生如果和a国暗通款曲,做了一些什么事,他一定会有一个中间线人。蔡知临会是这个人吗?他的被消灭有可能是为了让他们信服所牺牲的一枚棋子吗?又或者只是功成身退?还是有别的可能性。 实话说,把筹码压在蔡知临身上并不是万全的,但是陆蓥一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在既没有准确情报也没有其他人证的现实下,这是唯一的一个突破口。 陆蓥一赌了,他让蓝影想办法联系到了郑襄荣,直言自己怀疑周振宇是内奸,老人欣然应允,才有了这么一场戏,陆蓥一唯一没有说的是,我对你郑襄荣也有怀疑。结果正如他所推测的那样,周振宇有鬼,但只是个小鬼,他通过蔡知临出卖国家的军事技术情报,因为私仇又在镖师选拔赛中试图用蔡知临那支队伍来害死卓阳,结果由于郑襄荣的横插一杠而告吹。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在本土还有一个更厉害的x先生,但他绝对不知道郑襄荣就是那个人。如果说郑襄荣最后出手杀死周振宇的那柄飞刀是他拥有镖路血脉的一个佐证,那么最后陆蓥一在闪光弹中大吼“开抬扯呼”的春典,只有郑襄荣反应过来这一点就是一个充分的证据,郑襄荣就是x先生,是那个里通外国,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同时还是镖局后裔的人! 赵远的叫声打断了陆蓥一的思考:“妈的!这么多条狗,怎么跑!” 陆蓥一耳朵里听到了响彻天宇的警报声,根据赵远开车的动静来看,他们正在被大部队围追堵截。 “蓝影!”赵远大喊,“前面没路了,到底怎么走。” 那头传来了慌里慌张的声音,蓝影,这位年轻的骇客尽管有着出众的it技术,在黑客世界可以说所向披靡,但是面对这样的现实阵仗却慌了。他那稚嫩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左转,前行一百五十米,那里应该有条小路……” 赵远依言而行,货车发出撞击声,然而很快他就破口大骂起来:“放你妈的狗屁,哪里来的路,新砌了墙!” 第115节 “什么?我……我马上想办法……”蓝影显然已经失去了自制力,他开始惊慌、害怕,手足无措,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陆蓥一知道这时候已经不能依赖这个少年了。他们今天所走的这一步是成功的一步,也是极为危险的一步,他们逼出了幕后黑手,但他们必须有命来交代这件事才行。陆蓥一用肩膀顶了卓阳一下说:“我去处理一下。” 卓阳皱起眉头看着他:“你留着,我去。” “去个p,”陆蓥一骂道,“你伤全好了吗?刚才伤口又开裂了吧。”卓阳毕竟不久前才受了重伤,还没完全恢复。刚才从八层大楼上一跃而下,又将陆蓥一接应回车上,这一系列动作已经波及了他才好转的伤情。陆蓥一说完,想要起身,却被卓阳重重按了回去。陆蓥一火了,再站,再被按,陆蓥一说:“你是想在这里跟我打一架?” 卓阳毫不退让:“你留下,这是命令。” 命令你妹!陆蓥一都快气乐了:“你凭什么命令我,我是日日的总经理,你只是个副的,我也不是你们潜龙的什么人!” 卓阳说:“我是你老公。” 陆蓥一:“……” “咳咳。”有人在耳麦中咳嗽了一声。陆蓥一和卓阳还在对峙,赵远在前面呜哇大叫。 “咳咳咳!”那个人只好再度咳嗽了一声,赵远大喊一声“冲啊德玛西亚”,开着车子飞过了一截宽达十多米的断路。陆蓥一和卓阳忙着对峙,都吃了个亏,陆蓥一的后脑勺顶在卓阳的下巴上,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耳麦那头的人有些无奈了,沉默了片刻,大吼了一声:“都他妈听我说!” 陆蓥一:“???” 赵远:“雪璧?” 张雪璧说:“我把蓝影踹了,现在这个频道由我来接手。” 赵远说:“大老板、二老板怎么办啊,他不是叛徒吗,我要听他的吗?” 陆蓥一笑了起来:“张雪璧,”他说,“你来得晚了点,在a国的时候还把老房吓坏了,我要扣你一个季度奖金。” 张雪璧无奈的声音传来:“你什么时候给过我工资了?阿远,保持时速十秒后右转,直行三百米再左转,进入施工工地,注意听我指挥。” 赵远顿时精神抖擞:“好咧!”厢式货车一个急转弯,车厢横扫千军,打翻了一片路障,奔驰在夜色之中。 第208章 只是预热 张雪璧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 在他眼前的八块屏幕上, 分别滚动着不同的讯息。全息地图、监控影像、程序代码……空中的、地面的、水里的,各种各样的信息在这一刻同时杀到, 如同煮沸的水, 在不同的锅子里沸腾, 而张雪璧就要靠一个人、一个脑子、一双手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进行过滤筛选,形成最优方案, 及时传递给远在祖国的陆蓥一他们。 由于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张雪璧的额头已经密密麻麻全是汗水,但是他连擦一下的空隙都没有。他的精神高度集中, 甚至没能注意到被他锁紧的门在这一刻被一柄薄薄的利刃撬开, 有个人走了进来。 一柄枪突然顶在了张雪璧的太阳穴上, 张雪璧愣了一下,手上一慢,耳麦里便传出了赵远的惊呼声:“雪璧,怎么突然间有人冲出来, 他们有多少人啊啊啊!” 张雪璧定了一下神, 飞快地重新找到了赵远等人的位置, 观察了几面屏幕后得出了路线方案:“停车,后退,30度角120码加速10s后松油门,上房顶,从另一侧街道突围。”从他的耳麦中传来了引擎轰鸣的声音,各种警车的警笛声, 时不时还有枪声作响。 李贺年看了一眼他的屏幕:“很热闹。” 张雪璧没空理他,只是抓紧时间继续敲打着键盘。 还差一点点,他想,还差一点点陆蓥一他们就能脱困了,只要他们能够冲出去,哪怕李贺年真的开枪也没所谓了。郑襄荣是他的养父,而陆蓥一,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向往……哪怕这种憧憬和向往张雪璧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也从没有肖想过能够和那个男人发展出超出友谊或是雇员的关系,不管是在卓阳出现前还是出现后。所以,就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再有一分钟就好。 李贺年拉开了保险栓,张雪璧额头的一滴汗滑了下来,流过脸颊,挂在下巴上,然后滴落。李贺年说:“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陆蓥一那边的,把房立文和卓阳放走的是你,让我误以为他们还滞留在a国白忙活的也是你。”李贺年说,“张雪璧,我应该跟你说过吧,这件事办砸了的话,你和我都活不了,即便郑老是你的养父。” 张雪璧终于敲打完了最后一个按键,他看着监控器上赵远驾驶着的厢式货车甩开了最后一批追兵没入了茫茫夜色,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摘下耳机放到桌上。他的手搁在键盘上还在颤抖,由于脑力及体力的透支,张雪璧现在脑袋发晕,听声音都有些模模糊糊的。 我要死了。 在这模模糊糊中,张雪璧想道,然而却并没有特别的惶恐。害怕是害怕的,但是也不过是一点而已,甚至还比不上害怕辛辛苦苦写完的代码突然崩坏。张雪璧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对自己的最后审判的到来:“开枪吧,杀了我,你大概能活下来。” 李贺年笑了起来:“有意思。”他说,然后按下了扳机。 “啪”的一声,张雪璧吓了一跳,思维冻结,以至于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没死?太阳穴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冲击气流,但是并不太强烈只是有点突然,此外还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扑打在了他脸上。张雪璧回过头去,看到李贺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手里拿着枪,枪口开出了一朵红艳艳的绸布仿真花。 李贺年问:“好看吗,回来的时候经过魔术用品商店,我顺手买的。” 张雪璧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李贺年是疯了吗?他想,他跟这个人认识那么多年,只知道此人一向冷酷无情,古板严肃,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然是十拿九稳,是连郑老都十分看重的人才,他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李贺年却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张雪璧这懵逼的表情极大的取悦了他,他竟然伸出手,摸了摸张雪璧的头发。 由于最近不用在陆蓥一跟前装反派,张雪璧的发型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桀骜不驯的调调,杀马特小辫儿飞了满头,看起来乱糟糟的生气勃勃。 “做什么?”张雪璧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抚摸。李贺年是真的疯了,他得出结论。“我跟你说啊,你别以为……”他说。 然后就被李贺年一把拽了过去,嘴巴贴上了嘴巴。 张雪璧当场懵了,以至于被李贺年撬开牙关亲了个够本才放开。 李贺年笑着看张雪璧在那儿一个劲喘,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他说:“我早跟你说过了,这事办砸了,咱俩都活不了,所以你要对我负责,我这一辈子可是栽在你手里了。” —— 郑襄荣皱着眉头听那头的汇报。汇报人显然知道自己办坏了事,口气里满是畏惧害怕,甚至结结巴巴,讲得颠三倒四,但是他要汇报的内容本来就不复杂,所以郑襄荣还是能够很快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蓥一卓阳等人跑了。张雪璧和李贺年也跑了。 下一瞬,郑襄荣手中的手机发出“咔嚓”一声,竟然硬生生被他捏碎了外壳。几个保镖站在门口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受到迁怒。 郑襄荣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自己这股怒意勉强压制下去。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他想,周振宇的死可以推到陆蓥一等人头上,接下去只要发出全国通缉令,抓到那几个人就可以了。不管他们有没有拿到jacqueen那对姐妹留下的检举他的信息,只要在那之前把他们全部消灭,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对,这很简单,郑襄荣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不过是一群镖师罢了,哪怕是太原陆的传人又能怎样,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难道还能让他们翻了天去?他是堂堂副国级的干部,一生门徒无数,哪怕已经退休多年,手中仍然握有权力,他们就算有这份情报又能递给谁去? 郑襄荣正在这么想着,突然间却一愣。透过医院破碎的窗户看出去能够看到市中心商业区的几栋高楼,嘉禾大厦的外墙led屏上正在播放巨大的广告,广告中,一时是漂亮的异国景象,一时又是金发美青年优雅地拉着小提琴,“意大利小提琴王子里奥·隆巴迪五城巡演”的大字特效惊爆得简直像是要跃出屏幕。 郑襄荣看着那块广告,心头蓦然生出不祥预感,他想要再拨打一个电话,举起电话才想起来手机已经被他捏碎。他的一个保镖还算会察言观色,赶紧走上来,将自己的手机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郑襄荣接过,按了一个号码,那头过了会才接通,一个中年人威严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郑襄荣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口道:“小王啊,是我,老郑。” 那头声音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哦,是郑老啊,晚上好晚上好,前些日子我还跟老周说要来看看您呢,您身体好些了吗?”显然对方并不知道他口中的老周此时已横尸当场。 郑襄荣与对方寒暄了两句,开口问出了自己心中转了数遍的问题,那头也很快给出了答复。电话挂断后,郑襄荣久久站在窗前不发一语。这位久经沙场的老人并不是平生第一次遇到危机,但这却可能是他人生中最严重的一次危机。 意大利总统明日访华。意大利小提琴王子里奥·隆巴迪首次访华演出。 郑襄荣动了起来,本来他还本着爱才的心理想要招安一二,如今他已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陆蓥一等人一网打尽,不留一个活口! —— 确认后方的确没有追兵了,陆蓥一才松了口气,过度劳累的结果就是他一下子瘫倒在了车厢里,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了。卓阳却还有力气把他抱起来,揽在自己怀里。 陆蓥一说:“干嘛,都这时候了,你还有性趣,你这个禽兽!” 卓阳说:“地上冷,我怕你着凉而已,你比较邪恶。” 陆蓥一:“……”他老公肚子里真黑! 赵远开了一晚上车子,经历了剧烈的追逐战,一会儿撞路障,一会儿玩漂移,一会儿又跳天堑的,结果到这会儿还是精神抖擞,两个眼睛亮得像只猫似的,对陆蓥一和卓阳连连感叹说:“大老板、二老板,窝草,今晚真是太刺激了!下回还有这种事儿你们一定要叫上我!” 陆蓥一简直想一巴掌拍死这家伙,还下次,这种事多来几次命都要吓没了好吗。 还是卓阳冷静,道:“阿远,开到预定的位置换车。” 赵远忙道:“哦,好。” 陆蓥一问:“烟烟那边来消息了吗?” 卓阳看了一眼自己的收讯栏,点点头:“刚来了。一切顺利,她和里奥明早九点到达首都机场。” 陆蓥一叹了一声:“咱们日日保全可真是藏龙卧虎,宝宝单知道里奥那傻大个是平克特家族的小少爷,怎么就没人跟我说他娘来头也不小呢?”里奥的母亲是意大利四大传奇家族中波特梅奥家族的千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位千金大小姐竟然会甘愿给平克特家族的掌门人当情妇。一瞬间,陆蓥一的脑子里就脑补了一大堆爱恨情仇权势斗争剧,简直可以拿出来直接放映。 卓阳亲了亲陆蓥一的额头说:“不管多大的来头都是你的手下,还是得管你要工资。” 陆蓥一笑了起来,他发现他家阿阳真是哪儿哪儿都特别讨他喜欢。正想着是不是要再缠绵一下,陆蓥一好歹还是想到了正事,他又问:“葛顺那边怎么样了?”今晚的一切不过是预热,明天才是正戏,而要唱好明天这出戏,葛顺和乔治亚那边肩负着至关重要的任务。 卓阳说:“还没联系。” 陆蓥一说:“完了完了,他们该不会掉链子吧。葛顺这小子倒是挺机灵的,但是乔治亚那智商……” “喂,陆蓥一,我跟你什么怨什么仇,人都不在你眼前,你还能在背后数落我?”耳麦里传来了乔治亚愤怒的声音,然后是葛顺的声音:“别吵了,说正事要紧。”乔治亚立马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陆蓥一简直要笑翻,这位a国黑道谈之色变的年轻教父,曾经被誉为“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纨绔子弟这就成了个“妻管严”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葛顺说:“陆先生、卓队,”他停了一停,在这一刻,不论是陆蓥一还是卓阳甚至是驾驶座上的赵远,同时在收听这个信道的日日保全的其他人全部都停下了手头的准备工作,等待着最后的答案,葛顺的呼吸声通过电波传了过来,化为了一声声强健有力的心跳,他说,“你们的推测没错,人我们已经找到送上飞机了,明天中午11点能到。” “哗!”顿时所有人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写了出来,意大利小提琴王子……因为之前jj的规定,所以必须架空,不能写美国、中国,结果导致写美籍华裔只能写a籍c裔,简直心累。但是千防万防,还是很难防备露馅啊。 第209章 case06-1 玉慈航行动 巨大的led屏幕中, 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应国家主席奚远峰邀请, 意大利总统塞尔维?马卡诺雷于本日上午十点抵达首都国际机场,即将开始为期7天的国事访问……” 机场停机坪上鼓乐喧天, 一群群身着鲜艳校服的孩子们高举着手里的鲜花欢迎来自遥远异乡的贵客造访。奚远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服, 臂弯里挽着他的夫人李沅沿着红毯铺就的道路往前走去。 机场里满是值勤的警卫兵,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不足以形容戒备之森严,几名腾龙部队的队员紧紧跟随在主席夫妇身边,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时刻戒备着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 当看到拄着手杖立在接机处的老人时,奚远峰微微愣了一下, 身旁跟着的礼宾司司长王证立刻小跑步上前, 附耳向他说明了原委, 奚远峰点点头,向着郑襄荣走了过去。 “郑老,”他主动开口喊道,言辞恭敬, “您亲自来啦, 今天风大, 您身体还吃得消吗?” 郑襄荣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多谢主席关心,昨天老周才出了事,我实在是不放心。” 奚远峰自然已经知道了周振宇的事情,据说是被一群恐怖分子跟踪杀害了,他说:“人总能抓到的,倒是郑老您才刚出院, 还是保重身体为上。” 正说着,飞机的舱门发出声响,向着一侧打开。李沅轻轻拉了奚远峰一下,奚远峰道:“郑老,我先去忙了。” 郑襄荣再次行了个礼道:“主席请。”他做了个手势,一旁埋伏着的属于他的人便更为警惕起来。与担负保镖职责的正常保卫人员不同,郑襄荣的人得到的指示是一则格杀令:一旦发现卓阳、陆蓥一带领的日日保全团队的任何一个人便即刻出击,不择手段,务必全歼!格杀名单包括陆蓥一、卓阳、葛顺、乔治亚、李景书、赵远、房立文,甚至是张雪璧、李贺年。只有两个人郑襄荣暂时不方便动,郑襄荣沉下脸色,如果他没有估错,这两个人很快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舱门打开后,意大利总统塞尔维和夫人出现在机舱门口向着众人连连招手。塞尔维是个身材高大略有点发福的典型白种人,他的夫人过去是个模特,所以外形条件相当出众,两人站在一起倒也算是赏心悦目。奚远峰带着李沅站在原地微笑等候,总统夫妇便一面招手一面步下舷梯,鼓乐手奏起意大利国歌欢迎贵客造访,孩子们的欢呼声响彻天宇。 下到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塞尔维伸出手,奚远峰恰到好处地上前半步,握住了他的手,经过允准才能进入的官方媒体记者赶紧举起相机拍摄下这重要的一幕,几百个气球飘上天空,衬着首都难得一见的青天白云,似乎预示着本次行程的顺利。 郑襄荣紧紧盯视着机舱门口,那头红毯上的礼仪形式对他来说无关轻重,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那两个可能出现的人。从外交部礼宾司司长王证那里,郑襄荣早已听说本次意大利总统来访不仅带来了订单,带了负责贸易、基建、能源的几位部长还带了十几位在意华商,以表与华合作的诚意。此时郑襄荣逐一认真仔细地观察着那些人,直到最后一个,竟然都没有他预想中的人。难道是他估错了?不,郑襄荣想,陆蓥一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太原陆的后人,又是被誉为陆家双璧的天才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人流已经往前走去,那头停着礼宾司特别订制的车辆,专门用于接待尊贵的宾客,意大利总统一行坐上车后,车子将直接驶往云台国宾馆,在那里,奚远峰夫妇将会设下国宴款待贵宾们。就在郑襄荣开始回忆那些经过的所谓华商有没有易容的痕迹时,一个声音从机舱里传了出来:“卧槽,我睡过头了,你怎么不喊我!快,我领带在哪儿!” 这声音年轻而富有朝气,说得是中文但带有一点古怪的口音,跟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我怎么没喊你了,我喊了你几回了,你自己是头猪还要怨我?我去……你他妈拿我的香奈儿丝巾擦口水?!” 这活像市井小两口吵架的声音引得还没撤走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几个大胆的警卫员甚至想要偷偷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跟着又是“乒乓哗啦”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人打碎了东西,第一个声音“嗷”了一声:“别打脸别打脸,我还要见人呢,办正事要紧。” 那第二个女声又道:“你给我等着。” 不一会,机舱门口便出现了一对衣冠楚楚的璧人。男的正是小提琴王子里奥?隆巴迪,而女的则是李烟烟。他们两人一着西服一着礼服,身高样貌样样登对,男俊女美,如果不是刚刚听闻了两人俗气满满的吵架声,简直看着是一对神仙眷侣,不过现在几名警卫看他俩都有些不忍直视。 里奥拉着李烟烟快步走下舷梯,倒也有新闻记者抓拍他们的镜头,他俩人注意到了就停在那里微笑招手,架势十足。经过郑襄荣身边的时候,不论是里奥还是李烟烟都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位老人存在,但是郑襄荣心里清楚,陆蓥一的计策开始实施了。 那小子居然真的敢,他凭什么?他有证据吗? 怒火被压制下去之后,郑襄荣冷冷想道,太原陆还真以为自己仍然还保有当年的荣光吗?那么不好意思,就在今天,他会将陆家彻底踩在脚底,碾个粉碎! 第116节 “收到里奥的讯息,人已经到了。”蓝影的讯息亮起,陆蓥一看向卓阳,后者正在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身上的装备,为后续的行动做准备。陆蓥一觉得自己老公那认真的样子真是撩人,特别是他系衬衫袖口扣子的样子,简直18h。嗯,熬过今天就好了,只要能把这件事办成,接下来他要去休假,要去度蜜月,要好好地放空一阵子,这任务太他妈累了。不过,累归累,却很有成就感,就仿佛镖师陆蓥一彻底活了过来,不,应该说如今的陆蓥一才算是一个真正合格的总镖头。 陆蓥一看向窗玻璃,镜片中间反射出了他的模样,依稀竟是十八岁少年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满身的颓丧之气,仿佛世界末日全部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他以为自己这辈子早早就完了,从此以后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甚至也许会在某个冬天的早晨倒毙街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重回“镖”的世界的一天,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得到这么一群值得信赖的伙伴,一个可以共度终身的伴侣。他现在如此的幸福,所以,一定要成功! “玉慈航行动,开始!”陆蓥一喊出口令,待命于不同地方的人们纷纷给出回应。 高速路旁,某个休息站中的人们开始忙碌,卖特产的卖特产,打扫厕所的打扫厕所,两名老人互视一眼,擦肩而过;一名青年开着装饰了无数婚纱绸缎几乎看不清外观的加长轿车从首都近郊出发,抄小路赶往目的地;有人对着镜子再度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样貌,嗤笑了一声,扛上枪坐上了吉普车,临出发前,一名斯斯文文的中年人着急地挥舞着手臂将两小盒东西塞进了吉普车里;一名少年在远在异国的另一名青年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云台的安保系统;有三个久别重逢的人,互相拥抱,重新换上戏服,准备一起出发;还有一架专机仍在空中徘徊,但是不久后将会抵达这片国土,执行一次最为重要的任务。 每个人都在行动,对郑襄荣来说,局势一触即发;对陆蓥一来说,此仗没有退路。 “这是一场镖师之间的博弈。”陆蓥一说。自从发现郑襄荣是镖行中人以来,陆蓥一以此为切入口进行了深入的调查,最后竟然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叹却也是情理之中的秘密。郑襄荣的母亲姓胡,在往上追溯,郑襄荣竟然正是当年陆修吾的副手扬威副镖头胡鸣的后人。 一切线索都串了起来,一切谜题都有了答案,只等着万事俱备,便要登台亮相。 政要们却还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各自都在盘算着在接下来的会面中要怎么步步为营,在不伤害双方感情的情况下,守住自己国家的利益,并且多要到一点对方给予的好处。这也是一场至关重要的博弈,是更高层次却是陆蓥一不感兴趣的博弈了。 总统专机在十点抵达机场,经过一段忙碌的欢迎仪式,于上午十点二十分出发前往云台,十点四十五分,车队即将经过高速公路赤峰休息站的时候,塞尔维突然捂住肚子呻吟起来,很快总统先生贵体抱恙需要上厕所的讯息就传了出来。贵宾在半路上急需上厕所这种事相对比较少见,主要是在出专机之前、出机场之前,贵宾应该就已经解决好了卫生问题,而且这些政要常年办公开会一坐就是数个小时,早已经锻炼出了一副铜皮铁骨,这次塞尔维这样的情况可见是真的吃坏了肚子。 为了确保一路安全,塞尔维行经路段附近的休息站当然早早就接到过保全照会,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太把这当成一回事,因为外国首脑访华这事如今时有发生,每次照会的结果就是休息站里一通忙碌,一堆人来加班值班,最后也就是目送政要经过,谁也没想到竟然真有用上的一天。塞尔维捂着肚子叫个不停,礼宾车里弥漫着放屁的臭气,但是所有随车人员都不敢有所表示,甚至不敢开窗,生怕来个恐怖袭击。总调度和司机对话完后,一旁随侍的礼宾司工作人员忙道:“总统先生请您再忍耐片刻,前方五分钟路程处有个赤峰休息站,我们的人已经先行开赴清场,最迟十五分钟后就能使用了,请您再坚持一下。” 塞尔维满头是汗,一张白脸涨得通红,他身旁的美丽夫人皱着眉头,显然为此不太高兴,大概是觉得丢了个脸。里奥和李烟烟坐在另一辆车上,随车的还有那几位华商,这时候四个人也捂着肚子喊了起来:“停车停车,我们拉肚子了,我们要上厕所。” 里奥捂着肚子也凑到李烟烟耳边装出虚弱的样子说:“老婆,咱们以后千万别得罪老房和朱心阮这类人,他们太可怕了。” 李烟烟轻抚狗头,装出担心的样子说:“里奥,亲爱的,你没事吧!”趁人不注意扭了里奥腰上的肌肉一下:“那你就敢得罪我?” 里奥“嗷”的一声快哭出来了,抽泣着说:“我、我也要去厕所。” 郑襄荣脸色阴沉,望着赤峰休息站里来往的人群,轻轻用手杖敲打着地面,不知在思索什么。身穿黑西服的保镖们正在驱赶人群,休息站自然不可能封闭起来不给人用,所以这会儿里头的人还不少。休息站的负责人大概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只能陪着保镖们一起做说服工作,将其他游客赶回车上,赶人、清场、拉警戒线……一名保镖跑出来对郑襄荣道:“首长,厕所卫生情况不是很好。” 给总统先生使用这样肮脏的厕所显然是不得体的。 休息站负责人顿时满头大汗,刚好看到有人驾着清洁车通过,忙道:“老严,你赶紧去打扫一下。” 那老人是个满头华发的老者,脸上有块巨大的胎记,看起来愁眉苦脸的仿佛一辈子都没过上过好日子,他闻声立刻赶了过来说:“好好主任,我马上去。” “等等!”郑襄荣说着,走上前来,“你过来。” 老严似乎有些茫然也有些害怕,他下意识地看了负责人一眼,那负责人赶紧道:“还愣着干啥,叫你去你就去啊!” 老严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来,郑襄荣说:“搜身。” 几名保镖立刻赶过来上上下下摸了一通,老严好像怕痒,被摸得又叫又笑。 “报告首长,没有携带武器。” 郑襄荣有点意外,他知道陆蓥一身边有个叫做李景书的老镖师,此人能力出众,尤其擅长伪装谋略,是个极大的威胁。他走上前,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了老人的咽喉,老严吓了一跳,想要挣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郑襄荣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紧紧卡着他,他呼吸困难,很快整张脸都红了。周围所有人都看傻了眼,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休息站的负责人急坏了,在旁边直打转,嘴里嘟嘟囔囔,想抗议又不敢。 直到老严快窒息了,郑襄荣才放过了他,老人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郑襄荣仔细注视着他下巴到脖子这一块的肌肉、皮肤……那里全部都变红了,咳嗽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不自然的部分,这证明这人没有易容,他不是李景书。 郑襄荣回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打电话给王证,告诉他人可以带过来了。”他一面吩咐一面用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四面打量,怎么可能没有埋伏?陆蓥一和日日报全的人一定就在这座休息站的某个地方待着。他要把他们找出来! 第210章 case06-2玉慈航行动 清场完成了, 赤峰休息站中大部分的游客被赶走, 只剩下两辆车子还停在停车场上,一辆上面全都是老年人, 据说是个夕阳红旅游团在首都附近做一日游的, 另外一辆上则都是年轻的女孩子, 也是来旅游的。这两个团都是由于人还没到齐和一些行程安排原因,所以被允许停留在停车场上, 但是人不能下车。 一切准备停当后, 休息站内开进了数辆车子,保全人员迅速从车上下来, 划定了警戒区域, 设置了警卫人员, 直到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以后才是政要们的车子在摩托手的护卫下缓缓开了进来。 里奥一等车子停下,甚至还没停稳就着急地推了车门出去,嘴里高喊着:“厕所、厕所在哪里!我受不了啦!”身后四名华商紧随其后,个个都脸色发绿。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市井平民, 人都有三急, 这批人闷在车上彼此噗嗤噗嗤地坚持了好一会了, 那酸爽简直没法说。 李烟烟也从车上下来,一旁就有保全人员迅速走上来说:“隆巴迪夫人,您要去哪里?” 李烟烟皱起眉头瞥了对方一眼说:“好笑,我去洗手间还要跟你汇报吗?” 保全人员有些为难,偷偷瞥了一旁的郑襄荣一眼,老人点点头, 他才退下了,说:“当然不是,夫人请,不过为了您的安全,我们会派人保护您,还有请您务必在十五分钟内回到这里。” “知道了!”李烟烟冷哼一声,脚蹬10cm的高跟鞋风情万种地往休息站里走去。 郑襄荣用手杖轻轻一点一旁的某个女性保全人员说:“你跟着一起去。”后者点点头,立刻不动声色地要跟上去,郑襄荣却又忽而伸出手杖一拦,那名特工人员顿时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向老人,郑襄荣复又思索了一会,做了个手势。女特工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暗暗回以遵命的手势。郑襄荣决定了,他要先把李烟烟干掉。此时陆蓥一在暗他在明,这种被动的形势绝不是老人乐于接受的,所以他决定反客为主。既然你们不动手,那就由我来动手吧! 休息站内并没有完全走空,至少摆摊的摊主们还在里头,守着自己的摊位和锅,只不过在摊位之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保全人员站岗,所有摊主都有点噤若寒蝉的味道。李烟烟说了去洗手间,但是进去以后,却突然像是生了什么兴致,逛起摊位来了。跟随她的女特工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只能隔开一段距离继续默默地跟着她。 另一头,塞维亚在保镖们的护送下终于来到了厕所门口。保镖们仍然不放心,还进去查探了一番。厕所里只有一名脸上有着大片胎记的老人,原先就负责值守的警卫员告诉他们,这是休息站的清洁工老严,刚刚打扫完厕所还没来得及出来。保镖们把老人赶了出来,确认了天花板和地下都没问题,这才恭请总统大人如厕。塞维亚一头撞进了贴着vip的厕位没多久,那头里奥也带着人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也找了一个厕所进去,他还指点后面的人:“靠窗最后两个是坐位,其余都是蹲位,老王老葛你们俩人高用那个吧。”后面几人依言分头进了厕位,很快厕所里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五谷轮回协奏曲。 这会儿是夏天,厕所没有开窗,几人进去后,厕间里很快弥漫起一股臭味,几个保镖都有点受不住了,反正觉得也不会有事,便微微退出来了一点,跟着又退出来了一点,最后只站在门口警戒。 “人已经撤到门口了。”听到自己老婆的通报,根本就没什么事的里奥装模作样地冲了水,打开厕间门走了出来,门口一个保镖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了头。里奥走到一旁洗手池打开一个水龙头,突然“啊”的惊叫了一声,原来是那个龙头坏了,清水溅了出来,顿时弄湿了他的衣服。 “怎么回事啊!”里奥骂道。 休息站的负责人被喊了过来,赶紧解释道:“坏了,我们马上修。”然后扯着嗓子喊,“老严、老严,人呢!”清洁工老严很快背着个工具包走了进来。 里奥骂了句:“什么破玩意。” 休息站负责人赶紧道:“可以烘干的,我帮您,一会就好!”说着特别狗腿地帮着里奥脱下外套,走到门口插上电源,用烘干机烘起来。烘干机装在靠门的位置,是台老机器,一开立刻发出了嘈杂的声音,加上休息站负责人和里奥两个人往那儿一站,既遮挡了视野又遮蔽了声音,几个保镖回头又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异常也就没管。 里奥暗暗在背后做了个手势,老严点点头,立刻走到了靠窗的位置,按下了什么按钮。就在这时,令人惊讶的场景发生了。厕所最靠外面两个厕位紧挨的墙壁竟然在轻轻颤动了一下以后往外打开,厕格也被人轻轻推动着移动起来,此时身在厕位里的人却仍然浑然不觉,那两个厕格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推走,跟着是另外两个厕格被推了过来,顶替了先前的位置。 里奥收起衣服,说了句:“算了算了。”李烟烟明白那头已经完成了“偷梁换柱”的工序,这才进入女厕所。女特工跟在她的身后进入了厕所,李烟烟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然后她便从随身的小坤包里取出一个化妆包开始补妆。 女特工看了眼身后,把门关了起来,李烟烟说:“怎么?” 女特工说:“为了您的隐私安全。” 李烟烟便没再理她,而是自顾自地在那儿描眉扑粉。女特工见她全神贯注在美化自己的事业上,不由得冷冷一笑,她的袖中滑出一柄薄薄的匕首,这个女……现在该叫杀手了,这个女杀手十分擅长用匕首,死在她手下的人已经不知有多少,有男也有女。今天又会再多增加一个,她想,这种光会打扮的蠢货居然也要她来动手,郑老未免也太慎重了吧。她当然也听说了李烟烟过去似乎也是同道中人,但在她看来,眼下这个女人简直浑身都是破绽。 李烟烟似乎打扮得挺高兴,嘴里不知不觉还哼起了歌,仔细听来好像是在唱“两只老虎”。女杀手慢慢地靠近李烟烟,一步、两步,就在她抬起手腕正要行动的时候,但听“噗”的一声,女杀手的身体猛然一颤,然后整个人就往前倒了下去,李烟烟赶紧往旁边让了一下,但还是被带到,画花了眼线。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李烟烟懊恼地说道。 头顶发出轻微的声响,过了一会,一块pvc板被卸下来,端木染从阴影中利落地翻身跳了下来。郑襄荣从没有考虑过陆蓥一会从女厕所出现的情况,毕竟他要找的目标人物不会进女厕,所以保镖们对女厕的检查细致度要比男厕差了不少。 “反正等会也要花的。”端木染一面说一面利落地将女杀手身上的衣服剥下来换上别的衣服,又把人推到一旁的厕格里,她说,“准备好了没有?” 李烟烟说:“等等,让我再补个口红吧。” 端木染已经二话不说,拿掉消音管,一枪狠狠打在了天花板上。李烟烟骂了一声,一面惊叫一面往外跑:“救命!有杀手,救命救命!” 隔壁的里奥大喊一声:“我老婆出事了!”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男厕门口的保镖们对视一眼,第一反应却是冲进男厕所,将塞维亚等人保护起来。休息站被惊动了,人们开始往女厕奔去,伴随着枪声作响,有人高喊:“有杀手,有恐怖分子!”顿时整个休息站都炸了,那些摊主吓得推翻了摊位就冲向门口,顿时空气里弥漫开了古怪的食物混杂的味道。麻辣烫的汤汁倒在地上,几个急着赶过去的保全人员一不留神被他们撞到加上地滑跌倒在地,结果导致了后面的人也重重绊倒。里奥用外套盖在自己妻子头上,护着她往外跑。塞维亚和四个华商也在保镖们的保护下往外撤走。 有人冲进了女厕所,伴随着乓乓的枪响,有人喊道:“逃了,有两个!” 郑襄荣健步如飞跑到了门口,在保镖们的拱卫下,看到里奥夫妇冲了出来。他把眼神盯在了李烟烟身上。李烟烟此时被外套盖住了脸孔,看不清楚样貌,而且从身高上来看好像比刚才高了一点?郑襄荣目光如炬,拦住了两人说:“等等!” “做什么!”里奥生气地骂道,“里面有恐怖分子,我们要快点回到车上。” 郑襄荣说:“我们要对二位做一下检查。” “什么!”里奥愣一下,顿时跳起三丈高,“你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们是恐怖分子?我们是跟随总统先生来的客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他紧紧护着李烟烟不让其他人碰:“这是我妻子,谁都不能……” “抱歉!”郑襄荣说了一声,那头已经有几名保镖一涌而上将两人团团围在中间。里奥又叫又骂,没奈何身单力孤,实在不能敌,很快就被人和自己老婆分了开来。 郑襄荣走过去,一把揭掉了李烟烟头上盖着的外套,李烟烟低着头,长长的卷发遮住了脸孔,郑襄荣心想:“我可抓到你了!”然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李烟烟震惊地看着郑襄荣,画花了的眼线混着泪水在这张漂亮的脸上流出了道道痕迹,看起来可怜极了。她哆嗦着说:“你、你想干嘛,我要告诉总统先生,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们!你们怎么可以!”她惊声尖叫,引起了那头的注意,很快奚远峰的警卫员便跑了过来,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郑襄荣压下了满腔的怒火,低声下气地向他说明了情况:“请转告主席,这只是一个小骚动,很快就能平息。” 那头,塞维亚已经在保镖们的护送下赶到了车边。大人物惊魂未定,嘴里嘟嘟囔囔。 里奥说:“我和我妻子能回去了吗?” 郑襄荣看着他那副嘴脸,就火气噌噌地往上冒,最后还是深深吸了口气,把火气压了下去。他再度打量了一番李烟烟和里奥夫妇,确认他们脖子上没有易容痕迹才松开手说:“对不起,事出突然,刚才失礼了,二位请!” 里奥冷冷地瞪了郑襄荣一眼,这才扶着妻子到旁边去坐车,刚刚四个去上厕所的华商也已经跑了出来,正要上车。 “等等!”郑襄荣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杖一挥,“也检查一下那四个人。” 里奥和李烟烟已经坐进了车里,闻言不由生气道:“你们怎么回事。你们的接待工作出了问题应该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你们为什么总找我们的麻烦!”里奥说,“不行,我要去找总统先生说!”他把李烟烟推进车里,而后快步走到塞维亚车边敲击玻璃窗,意思有话要说。 郑襄荣却没工夫管他,他快步走到那四名华商跟前,眼神如同凶狠的豺狼一一扫过四人,最后定格在了其中某两个人的身上。那是两个高个子的男子,正是之前里奥指点他们坐坐位的老王和老葛。一名特工快步上前对郑襄荣说了什么,郑襄荣的眼中顿时迸发出了光彩,他看向那两人,那两人也回看向他,眼神看起来有些莫名。 “怎么回……”一旁另一名华商刚发了一个音,却见郑襄荣袖子中猛然射出了什么东西,其中一名华商一仰脖子避开了那柄袖箭,但是脸上却被擦掉了一块皮。众人顿时发出惊叫声,那块皮挂了下来,青天白日看来可怕极了,然而预想中鲜血淋漓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原来此人脸皮底下还有一层皮。 “卓阳。”看着那熟悉的轮廓线,郑襄荣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声东击西的计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老人大喊道:“在这里,抓人!”保镖们顿时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另外两名华商还在目瞪口呆,已经被这两名华商中的另外一个推进了车里。 “开车啊啊啊啊!”李烟烟大叫道,逼着那名司机快点开起车来。 卓阳和陆蓥一反应迅速,一见行迹败露,干脆利落地取出武器,开始战斗起来。现场刹那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枪战,在枪林弹雨中,卓阳和陆蓥一再度发挥出了惊人的速度,明明在短距离内不可能躲开的子弹他们却都躲开了,一些躲不开的也被防弹衣挡下。郑襄荣听到他的手下在喊:“天哪,他们是超人吗,他们怎么躲得开!” “是房立文!”郑襄荣几乎咬碎了牙齿,他得到过消息说房立文研制出了某种“超能”药剂能在短期内将人的反应速度提升到极限,这也是他当初让张雪璧对房立文招安的原因。现在好了,房立文没有招安,就连张雪璧也跑了。 “加大火力!”郑襄荣一面退到安全地方一面部署道,卓阳和陆蓥一似乎知道自己今天不能如愿了,他俩且战且退,退到一条巷子里,正在郑襄荣以为他们跑不掉了的时候,一辆吉普车猛地冲了出来,卓阳挂着半边脸皮,一边开车一边向外面扫射。 “歼灭他们!”郑襄荣大吼。所有本国的保全人员和塞维亚的保镖都行动起来,有的人包抄堵截那辆吉普,有的人组织撤退路线。 “卓阳是疯了吗!”郑襄荣想,面对着层层围追堵截,吉普车就像一匹怒吼的战马,不仅没有逃跑的意思,还一个劲往车阵中扎。“糟糕!”郑襄荣暗道不妙,他们想要接近奚远峰。 郑襄荣大喊道:“所有车队,掩护首长撤离。” 黑色的礼宾车开始行动起来,奚远峰和塞维亚的车先撤,其他的殿后。 载着李烟烟的那辆车上此时还剩一个司机、李烟烟本人及两名华商,刚才被李烟烟催着逃跑,司机不得已开得偏离了路线,已经身在车队之外,这时他接到指令,正想要再跟进车队里去,却突然被辆大巴士给拦住了去路。那辆载满了老年人的大巴似乎是害怕被波及,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所以一不留神做了程咬金。 司机见开不过去,低低骂了一声,正要倒车,谁想到立刻又感到了一股从后而来的撞击力。司机一回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车后竟然也有一辆大巴,正是之前载着那群少女的车子。司机想要骂娘,但是当看清楚后车厢的动静时,整个人都没了声音。不知何时,另外两名华商已经被放倒,李烟烟手里拿着一柄小小的袖珍手枪指着司机的脑袋:“不许动,不然……” 司机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果断投降。 “他们跑了!”从耳麦里听到汇报,郑襄荣狠狠骂道,“跑了就去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吉普车一马当先,撞破了路障“飞”了出去,紧跟而上的是大批鸣笛的车队,郑襄荣的手下忙着联系警方共同完成追剿。 郑襄荣脸色阴沉,心情却不算太差。不管怎么说,他成功地阻止了陆蓥一和卓阳的潜入,机会只有一次,他们没能抓住,这说明老天也站在他这边。 郑襄荣看向后方,车队大部分已经撤离,只有一辆车开得比较慢,这个时候才刚刚跟上。他看了一下车牌,正是刚才李烟烟乘坐的那辆,想必是之前那场追逐中跑离了队伍,此时才跟上。 “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郑襄荣对那辆车失去了兴趣,留下了一个心腹善后后,坐上车子离去。他急着打电话向奚远峰汇报情况。 黑色的礼宾车中,两名华商中的一名接起了电话:“对接顺利,是的,请务必注意安全。” 那头,坐在吉普车上的男人撕开了自己的伪装,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孔。这张脸有那么一点儿像卓阳,但从来就是跟卓阳不一样的人,这个人,是蓝戎。 声东击西?易容潜入?陆蓥一从来就没打算过换人这样的小手笔潜入方式,他直接换掉了一整座休息站,赤峰休息站所有人都是山陆的镖师和刘文军老大的人,清洁工老严是燕馆爷,休息站负责人是刘文军刘老大,那些满载的少女则是陆蓥一在abo粉丝后援会的朋友们,现在,他又换掉了一辆礼宾车,穿着司机制服的赵远回过头来:“大老板,我们走不走?” 陆蓥一笑道:“出发。” 第117节 第211章 case06-3 玉慈航行动 车子陆续驶入云台国宾馆。这座位于首都郊区风景优美地段的高档宾馆是当今国家领导人外事活动的重要场所, 也曾经是历代帝王悠闲度假的行宫别苑。宾馆占地广阔, 其中绿树红花,湖泊众多, 宾馆客房分布于十八栋小楼之中, 每栋小楼内都有一个布置主题, 招待各国元首的十八号楼中还收藏了大量古代名人名家的真迹书画,堪称古老历史与现代工艺的最好结合。 在其中某栋楼内, 正有三个青年从电梯里步出, 这三人都长得十分出色,并且各有各的特点。为首的青年高大俊朗, 他身旁跟着的青年则秀气标致, 最后走出来的青年浑身上下充满了朝气, 仿佛一颗璀璨的宝石熠熠生辉,他们三人走到前台,为首那个询问道:“您好,我们是1302号房的客人, 事先跟你们这里预约过要做活动。” 前台小姐先温婉优雅地鞠了躬, 方才接过了为首青年手里的房卡道:“请稍等, 我马上给您查一下。”她在电脑上飞快操作,随后道,“是车先生、林先生和欧先生吧。” 原来这三人正是久违了的团队组合abo的成员车永毅、林山和欧嘉文,自从一年前三人团体组合因为某件隐秘的事情宣布解散以来,不知有多少粉丝为此痛苦伤心。当时陆蓥一和卓阳接了这起case,通过抽丝剥茧了解到了三人之间的瓜葛纠纷, 也是这起事件促使陆蓥一正面了自己与卓阳的感情,而现在这三人重新聚到了一起,似乎打算再度出发。 alpha车永毅回答道:“是的,我们预定了今天晚点会在你们这儿举办一场小型歌迷见面会。” 前台小姐表示的确有这么一个预约,她说:“歌迷会定的会场是宾馆活动中心底楼的兰麝厅,最高容纳人数50人,现在已经有人过去布置了。” omega欧嘉文道:“我们是想请教一下哪里有练歌房,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前台小姐说:“练歌房?我们没有专门的练歌房,但是有提供卡拉ok设施的影视厅,使用那里可以吗?” beta林山说:“卡拉ok啊?最好是有钢琴,我们安排了现场弹奏表演的内容呢。” 前台小姐思索了片刻说:“稍等,我打个电话给你们问一下。”她拿起电话,飞快地拨了四位数的号码,显然这是他们内部通讯用的,过了一会那头接通,她和对方聊了几句什么。abo三人都听明白她在和对方协商,而且有点利用私人关系的意思。过了一阵子,前台放下电话,松了口气说:“给你们协商好了,在十五号楼我们有一间员工活动室,里头有一架钢琴,你们可以使用。” 车永毅说:“员工活动室,这……会不会违反你们的规定?” 欧嘉文也说:“这样太不好意思了,我们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前台小姐偷偷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小声说:“没关系的,只要不说出去不会有人知道。”她抬起有些羞红的脸庞说,“其实……其实我是你们的粉丝,我可喜欢你们《shining star a.b.o》那首歌了,刚刚看到你们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说:“你们真的打算复出了吗?”眼神里满是期待。 车永毅微微一愣,随后微笑点头道:“嗯,是有这个准备,这次是先试试看还有多少人记得我们!” 前台小姐高兴得满脸通红说:“真的!那太好了!”随后她又有些遗憾道,“可惜今天我要上全班,不能去看你们了。” 林山很直接,干脆一把抓住了前台小姐的手说:“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了,你放心,等我们正式复出的时候,我们一定送你一张vip票!”他看了一眼前台小姐的胸牌说,“林珏小姐是吧,你放心吧,我记着了呢!” 告别前台小姐出门的时候,abo三人似乎都有些心事,最后还是欧嘉文开口了,他说:“其实,我并不反对继续走这条路,只是……”他说着,有些难过地望了林山一眼,林山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眼光对接了一下,不由得都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林山说:“什么嘛,舌头和牙齿还会打架呢,往事旧怨随风散了就好啊,我们可是兄弟呢!”说着,伸手就想要拍打欧嘉文的背部,结果被车永毅一把抓住了。 车永毅笑眯眯地说:“我们跟你是兄弟,我跟他可不是兄弟关系了。” 欧嘉文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个劲往车永毅身后躲。林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说:“那我们是一家人总没错吧?” 车永毅点头:“这个没错。” 欧嘉文不好意思地犹豫了一会,最后也点了点:“如果你还肯认我这个兄弟的话……” “认!怎么不认!”林山说,“我早就想说了,我林山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你要是真觉得亏欠了我呢,以后我们组合再战江湖的时候就给我卖力点知道吗,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多我一个人打歌有多累哦,你们这两个懒惰鬼!” 欧嘉文的脸都被他说红了。 车永毅说:“好了,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了再说。”他们身上还肩负着任务,等到完成了这个任务,他们或许真的可以考虑把复出这件事提上议事日程。 abo三人要去做的事情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却也不难,他们需要为陆蓥一和卓阳将某件重要的道具送进十八号楼。 百里旬正带着人一一检查送入十八号楼的东西,意大利总统塞维亚到访自然伴随着大量物品进出。这些物品主要包括了三个种类,分别是专为总统夫妇及其随从针对性布置的房间内的用具,例如高级被褥,专门的饮用水、生活器具等,当天国宴使用的各种厨房用具、餐具、食材原料等,最后则是总统夫妇带来的随身行李。 最后一项由机场派了专车送来,别看总统夫妇访问时间只有七天,东西可真不少。比如说总统夫人偏爱的某个世界品牌的量身定制护肤品、名设计师设计的礼服,光这些私人用品就占了几辆小车,此外,为了表示友好,总统夫妇这次还专程带来了一些高档礼品,打算馈赠给奚远峰夫妇。这些高档礼品荟萃了意大利知名的诸多精华工艺品,其中包含了一对玻璃吹制的人形艺术品,一幅当代艺术名家绘制的展现友谊的图画,一个精致的威尼斯狂欢节面具,甚至还包含了总统夫妇亲自参与编织的一张民俗风挂毯。总之极尽可能地展现了意大利的瑰丽手工艺艺术。 百里旬在门口一一检测即将送入十八号楼的东西,所有东西都必须先经过机器扫描,然后是手持器械扫描,对于疑似有问题的物品还需要开箱检查。正在他一一过滤货物的时候,他的任务专用手机突然振动来,“郑襄荣”三个字赫然在屏幕上跳跃不停。百里旬定了定神,接起电话:“郑先生,您有新的指示?” “百里,”郑襄荣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加大对进出十八号楼的所有物品和人员的检查。” 百里旬一怔,随后问:“出了什么事吗?” 郑襄荣说:“不要多问,做好你的事。” 百里旬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后道:“是。”挂断电话,他皱着眉头久久陷入了沉思。 “喂,你们干什么!站住!”突然响起的争吵声惊动了百里旬,抬眼望去,不远处的警戒线外围,似乎有三个人和警卫员发生了冲突。 百里旬飞快地走过去问:“怎么了?”等他看清那三人的长相时,不由愣了一愣。百里旬的眼神微微变了,他不动声色地插入了几人之间说,“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来人正是abo三人小组,林山说:“你们搞什么啊,我们是这里的客人,花了钱的,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警卫员沉声道:“什么客人,总之这里不准进!” 欧嘉文说:“为什么不能进?明明是你们宾馆的人跟我们说让我们到这里来的。” 这里是十八号楼的后门口,几人的身旁是一辆辆小车正在排队,上面摆放着各种检查完了和等待检查的物品。 “让你们到这里来?是不是搞错了,这里是十八号楼,不是外客能进入的区域。”百里旬解释道。 车永毅疑惑道:“不是吧,就是你们旅馆的人让我们到这儿来的,说这里有个琴室,我们可以借来用的。”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说,“你看,我们还付了钱租了两小时呢。” 警卫员伸手正要接过条子递给百里旬看,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是abo!” 警卫员吓了一跳,百里旬抬头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群女孩子。 百里旬:“???” abo三人已经跳了起来,大喊道:“糟糕,快让我们进去,被粉丝发现了!” “宝宝们,是abo哥哥们啊!”一个领头的姑娘大喊道,“abo、abo,第一天团abo!”小姑娘们激动得热泪盈眶:“alpha哥哥,给我签个名!” “beta奥巴看这里看这里!” “山山,啊啊啊啊,wuli山山!” 顿时现场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所有警卫人员都懵逼了,纷纷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他们是担当警卫工作没错,但是他们不能对这些普通老百姓动武啊。 车永毅大吼一声:“快跑!”一把推开百里旬猛然就跑,林山和欧嘉文跟在后面,也不要命地跑起来,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姑娘们跟洪流一样涌来,警卫们顿时被撞得乱七八糟,等到百里旬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现场已经只剩下了被推得七零八落的小车。 “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名警卫员忍不住嘀咕道,“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我怎么就没那么多小姑娘喜欢?” 另一名警卫员也忍不住打趣道:“就是,我看你长得也不差,不然也去参加个选秀什么的?” 百里旬回头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这两人立刻噤声,乖乖地收拾起现场来。由于小姑娘们的冲撞,排队等候检查的车辆都被撞歪了,百里旬的手下便只能逐一将那些小车推回原位,再将落在地上的行李摆回去。 百里旬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眼神扫视过那些车辆,车辆的一部分已经过检,贴上了标牌,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某辆车上,那正是意大利总统夫妇打算送给奚远峰夫妇的礼品车,这辆车子刚刚过了检,还是百里旬亲自做得检测。在刚才的乱流中,这辆车似乎也受到了波及,上面摆放的东西被撞得歪七扭八,特别是其中那个装意大利玻璃工艺品的盒子居然有一半悬空在车子外面,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别,千万别打开!” 百里旬恐怕不知道,在那一头云台国宾馆的监控系统探头正对着这个位置,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刚才百里旬做的,abo做的,还有那些宝宝粉们的冲击都通过这个探头实时传输到了蓝影的电脑上又借由蓝影的电脑传递到了陆蓥一的手机上。 陆蓥一和卓阳两人脸色凝重地盯视着屏幕中的内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曾经无数次面对过枪口、面对过利刃、面对过敌人的咄咄攻击和露骨杀意,但却从没有一刻感到这样的无力甚至慌乱。因为这一刻,他们什么也做不到,他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动员了所有能动员的力量。为了布置赤峰休息站,陆蓥一甚至放下了与家里的仇怨,主动回到太原陆家说动了他的父亲和家里的族老,他答应了他父亲将来也会分出精力管理山陆的要求,才请出了整支太原陆的精英镖师队伍甚至是那些白发苍苍的老镖师们;为了完成最终目标,他们还不得不麻烦abo、abo粉丝后援团、刘文军这些本来与此事无关的普通人们参与到这起事件中;为了保证他们能够突破郑襄荣的防线进入云台国宾馆中枢,事到现在,张雪璧和李贺年流亡国外,蓝戎带着宁远的镖师们还在为他们在外面和郑襄荣的人殊死搏杀,争取时间,而葛顺和乔治亚也冒着生命危险才为他们送来了决定输赢的关键。 他们不能输,不能退,特别不能因为这样的原因输和退。他们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负责安保的人居然是百里旬,是那个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百里旬。 百里旬冲着装礼物的小推车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放在了那口盒子上,陆蓥一和卓阳的心在一瞬间吊到了嗓子眼。 蓝影在耳麦里惊慌地问:“怎么办,陆总镖头 ,他要打开看了!” 卓阳动了一下,说:“我去阻止他。”他们如今也已经跟随塞维亚的车队进入到了云台国宾馆,离十八楼只有不到三分钟的距离。 “来不及了。”陆蓥一说。 “让abo回去?” 陆蓥一摇摇头:“不能连累他们了。”abo和abo粉丝后援会的姑娘们能帮他们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不容易了,他不可能真的把他们拖下水。 卓阳沉默了,亡命厮杀,奔走逃亡,动用了所有力量,只为了这最后一刻,难道真要彻底毁了吗?明明没有一个时钟挂在旁边,但这一刻所有能够看到屏幕的人的耳边都幻听到了分针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中间还夹杂着沉重的心跳声,砰咚——砰咚——砰咚—— 百里旬伸出手,飞快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陆蓥一嗓子眼里长长发出一声叹息,卓阳掏出了插在后腰的枪,蓝影发出了一声失望至极的低声惊叫。 一名警卫员走过来问百里旬:“头儿,怎么了,这辆车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百里旬迅速合起礼盒盖子,还将盒子拿起来放到了车子里头,在上面压了一个小盒子说:“没事,这儿都是检查过的,我看这盒子差点掉下来,生怕里头东西撞坏了,所以打开来看了看。”他挥挥手,“过,下一辆。” 陆蓥一和卓阳对视了一眼,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在这个时候百里旬的脸突然就出现在了屏幕正中,身为十八楼附近场所的安保负责人,他自然知道这里哪儿有探头,此时百里旬居然转过身来,对着探头笑了一笑,还伸出右手两指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后,才潇潇洒洒地走开。 “他发现我们了?”陆蓥一问。 卓阳忽而咧嘴笑了起来:“嗯。” 陆蓥一说:“那他怎么走了?” 卓阳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故事吗?” “故事?”陆蓥一说,“百里旬曾经给你说过的故事?行路人的故事?” “不,是那个卧底的故事。” 陆蓥一想起来了,卓阳曾经提过自己听到过一个关于疑似缉毒警卧底的故事。在那个故事中,年轻的缉毒警在抓捕毒贩的时候遇到了自己退伍多年的老班长,在最后关头,老班长明明发现了他却把他放过了。但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老班长究竟是真的自甘堕落成了毒贩,又或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卓阳轻轻搂了陆蓥一的肩膀一下,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过了最后一关了。”曙光就在前头! 第212章 case06-4 玉慈航行动 当晚十九点三十分, 在大多数c国老百姓已经吃完晚饭开始忙碌饭后娱乐的时候, 奚远峰夫妇在云台国宾馆养心轩设宴招待塞维亚夫妇。 “没抓到?!没抓到以后你也不用回来了!”郑襄荣重重挂断电话,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充心口, 把他梗得两眼发花脑袋发胀。 杨怀礼这个没用的东西, 早知道他就不该把自己的外孙女嫁给他!老人不由在心里骂道。郑襄荣今年九十二岁, 他从革命战争时代走来,一路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 数度出生入死才走到了新时代新社会的来临。解放之后, 他曾经高坐亿万人之上,位极人臣, 然而无情的时光带走了他的青春、带走了他的朋友、家人也带走了他的荣耀和地位, 时至今日, 他早已不是当年人人俯首称臣的郑襄荣,今天人们对他的敬畏仅仅来源于新任领导人对他的尊重。仅此而已。 尊重!去他妈的尊重!他要的是权力,是亿万万人之上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权力! 为了这个,他偷偷豢养私兵, 编织人脉, 细心架构人际关系网, 甚至与国外权力中枢交通;他表面上退居二线,安心养老,事实上,一直在暗地里继续活动。但是由他一手扶持建立的龙城基地却因为当时基地负责人谭天的失控和陆蓥一陆琢迩这对兄弟的出现而败落;他成立潜龙部队本是想为自己培养一批死士,却不知是否是上层对他起了疑心,突然派来了一个周振宇横插一杠, 不过这样也好,周振宇性情急躁好大喜功,来了以后处处针对他,反而给了他最好的掩饰。 他表面放手让周振宇去干,自己隐居幕后,却偷偷一直在计算如何重掌大权。当年卓阳误伤周振宇孙子一事其实不是一个意外,那天一名重要人物来首都访问,卓阳被周振宇派去保护对方,周振宇本人也在现场。是他向周振宇的孙子间接传递了错误讯息,使得小家伙以为可以去机场找自己的爷爷,结果贸然闯入了保护现场,以至于被卓阳打伤。郑襄荣的原意有两个,一是逼得卓阳走投无路,走上邪路,再为他所用,没想到卓阳一身硬骨头,情愿退役做一个小旅馆的厨师也没有改变本性;另一个目的,自然是重创周振宇。 这个目的却是达成了的。周振宇的孙子虽然侥幸留下一命却意外瘫痪,精神也因为受到惊吓变得不太正常,这一事狠狠打击到了周振宇。周家第二代不争气,加上周小夫人目光短浅,闹出了不少事端,本来周振宇所有的期望都投注在自己的孙子身上,如今却一切都成了泡影。正是摸准了周振宇的心态,郑襄荣再生一计,以a国先进的医学治疗技术为诱饵,让saq名下的彭坦因生物研究中心向周振宇抛出橄榄枝,以帮助他的孙子重新站起来为诱饵,最终策反了周振宇。周振宇的代号x先生,其实并不是他的代号,而是郑襄荣故意留给他的。 郑襄荣将这个代号赠予周振宇,其实就是将周振宇摆在台前,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标靶、一个替死的影子,可怜周振宇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别人手中,还以为自己就是x先生,而郑襄荣就这么看着他的好戏,安心在幕后继续做着他的老好人,直到jacqueen姐妹的事件发生。 不、绝对不会出事!老人深深吸了口气,手拄拐杖,看向茫茫夜色。天幕之下,由于首都的糟糕天气并不能看到许多繁星,但是今晚的月亮却又圆又大。走过了将近一个世纪,老人闯过了无数道生死关卡,就像他的那些行走在镖路上祖先们那样,他认为在他的身体里流淌着镖师的血液,祖师爷一定会保佑他的!一定! 养心轩内觥筹交错,古典的中式布置赏心悦目,塞维亚夫妇与奚远峰夫妇围着圆桌轻声交谈。经过了一个下午的修整,今晚的筵席是纯粹放松式的私人款待,明天开始,等待政要们的将是一轮又一轮正式谈判和目的明确的政治交锋,到时候自然少不了没有硝烟的你来我往,过招厮杀,然而此时此刻,宴会厅里的气氛还算是轻松的、放松的。 优雅端庄的服务员无声无息地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所有菜肴量都不大,但无论是装盘还是口味都考究至极。奚远峰和塞维亚在聊天,李沅则陪着塞维亚夫人,另外那几名华商也有幸坐到了桌边和中方的其他重要人物同桌进餐,个个都是受宠若惊。 酒席过半,里奥轻轻咳嗽一声。奚远峰夫妇不由看向他,塞维亚说:“尊敬的主席先生、太太,这位就是我们国家国宝级的小提琴演奏家里奥·隆巴迪,这次他来贵国马上就要开展个人首次巡回演出,所以我特地把他喊上,请奚主席和奚夫人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为我们两国的友谊演奏一曲!” 李沅本就是音乐家出身,不由大感兴趣,笑着道:“我曾经从迪塞尔先生那儿听说过隆巴迪先生的名字,这次能现场听到您的琴音,真是太好了。” 迪塞尔是世界音乐艺术家协会的主席,身份尊贵,不过与李沅的身份地位相比,自然还是要差了一大截。 里奥恭敬地站起身来,向着奚远峰夫妇鞠了一躬说:“奚主席、奚夫人,其实我今年刚刚娶了位c国太太,已经算是半个c国人啦。” 李沅想到了那位美丽的女子,说:“对啊,我记得你的夫人好像也姓李?”这是明显抬举了李烟烟了,她说,“怎么今晚的筵席她没来?” 第118节 这种国宴安排都是提前很久订下来的,与会人员都是经过了反复一轮又一轮的探讨筛选决定,李烟烟不在其中显然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临时加入的人,甚至是里奥,如果不是靠了娘家的势力和自己在音乐界的地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加入这次的使团,李沅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给出了一个明确的邀请信号。当场就有一名负责接待的官员站起身道:“是我的疏忽,主席、总统先生,我这就去派人请隆巴迪夫人过来。”说完,得了允准,便起身离席。 里奥说:“那么趁此机会,我就献丑了,愿中意友谊天长地久!” 他站起身来,接过一旁侍立的保镖递来的小提琴,稍稍试了一下音,便开始演奏起来。 里奥在日日保全看着像个不靠谱的镖师,但是他的小提琴技艺是实打实的优秀,不然也不会享誉全球。在他的琴弓灵巧的舞动下,优美的旋律飘扬而出。里奥没有拉那些大曲子,反而特地选取了隽永优美的c国民族小调,以《茉莉花》做开场白,逐渐转变曲调,最终在他的手指下流淌出的是一首古朴悠远,仿佛已经有不少年头的老曲子。 旁人只觉得这首曲子十分好听,纷纷跟着侧耳倾听或是轻轻击打节拍,李沅却仿佛听出了什么。等到里奥停下手的时候,众人纷纷鼓掌叫好,李沅却开口道:“里奥先生,这首曲子我从未听过,但好像……并不是一首小提琴曲?” 里奥欣然点头:“是的,夫人,这本是一首由笛子演奏的曲子,它还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叫作《行路难》。” “行路难?” 里奥说:“正是,虽然名字听起来并不喜庆,但却是一首激励人心的曲子,这首曲子最早流传于明清两代镖局中人之间。” 李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我从你的旋律里听出了苍茫辽阔、金戈铁马的意味,可惜小提琴的声音太过圆润悠扬,掩盖了原曲中那种沧桑的意味。” 里奥说:“夫人说得正是。其实塞维亚先生和塞维亚太太还有几份礼物要趁此机会送给奚主席和奚夫人。”他说着,冲塞维亚微微一笑。 塞维亚愣了一下,然后忙道:“是是,我们有几份礼物要送给尊敬的主席先生和夫人。” 两名华商主动站起身来,到宴会厅旁的副厅里推来了一辆小车,正是白日里百里旬曾经检查过的那辆。里奥说:“请允许我为几位介绍一下礼物内容。”他说着,那两名华商就开始动起手来,一一将礼物拆开,展示给奚远峰夫妇看。 郑襄荣不是本次宴席的座上客,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暂代周振宇职责的保全负责人,他此时正在十八号楼一角的监控室里严密观察着云台国宾馆各处的情况,当看到养心轩内的场景时,他忽然停住了目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笼罩了他。 “把养心轩画面放大。” 手下得令,将养心轩内的画面放大了显示在大屏上。 里奥已经介绍完了一幅画、一张手工挂毯、一张面具,现在他正在介绍最后一件礼物。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是一尊来自古老光阴中的珍贵的杰作,和我刚才演奏的曲子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里奥说着,一挥手,“打开吧。” 那两名华商便走上前,一左一右,打开了盒盖,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这是……”郑襄荣的目光陡然发直,他整个人都不由得站了起来,由于动作过猛,身下坐着的椅子因此翻倒,重重砸在了地上,惹来了他手下人的侧目,但是没有人敢开口说一句话。 “这是?”奚远峰也有些惊讶,他以为这最后一份礼物应该也是i国的传统工艺品,有了画、面具和挂毯,那么最后的应该就是玻璃制品或者雕塑了吧,毕竟这些都是i国引以为傲的东西。盒子中的也的确是雕塑,却不是什么i国雕塑,呈现在众位贵人眼前的是一尊玉雕。养心轩的灯光下,那尊玉雕展现的分明是一位c国古代道家女仙骑着坐骑的模样,女仙衣袂飘飘,脸容平和神圣,她曲起单膝,侧坐于一只威风凛凛的似狮似虎的凶恶坐骑之上,目含慈悲,叫人心生向往。 塞维亚显然也卡住了,两个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如果这时候有台读心仪器读一读总统大人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发现塞维亚满心都是“卧槽”两个字。 卧槽,这是什么? 卧槽,我带来的玻璃雕像呢? 卧槽,里奥·隆巴迪这个坑货到底想干嘛? 然而如果这些话真的说出口那就会演变成政治事故了,所以最后他只能把那口气咽下去,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说:“这是……什么,我请里奥为主席先生太太讲解一下。” 里奥微微一笑:“我的荣幸!”在塞维亚杀人的目光中,他用手一指身旁的其中一位华商说:“小陆,你来说吧。” 没错,那两名华商正是陆蓥一和卓阳。此时,陆蓥一上前一步,向着众人鞠了一躬说:“鄙姓陆,大陆的陆,从祖上起就是镖路上人,说到这尊雕塑就要从四百六十九年前的一桩镖局疑案说起!” —— 门后传来了敲打声、咒骂声,持枪的卫兵们心惊胆战地看向身旁的上司,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问:“头儿,咱们这么做,真的不会有事吗?” 百里旬轻巧地转动着手里的钥匙说:“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都有我呢。” 这名卫兵正是白天嫉妒abo的那个小伙子,此时听了百里旬的话并没有觉得放宽心多少,哭丧着脸说:“头儿,那里头可是郑老啊,咱们把郑老锁在里面真的没什么吗?” 百里旬说:“我告诉你啊小魏,我们这是在执行一个特殊任务呢。” 小魏说:“真的?” 百里旬说:“假的。” 小魏:“……” 众人:“…………” 百里旬笑了起来,他说:“你们放心,真要是上头怪罪下来,哥就带着你们几个一起组个团闯荡演艺圈去。但是,”他正肃了脸色道,“我以人格担保,现在我们在做的绝不是坏事,而是正事、大事,攸关国家安危百姓生死,如果你们相信我,就留下来,不然,可以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彼此点点头:“我们听你的,头儿。” 百里旬笑了起来:“平时真没白疼你们!”他笑着抱着枪,一屁股坐在了监控室的门口。他是清道夫,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有一点他至少明白,郑襄荣坑了卓阳。卓阳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绝对做不出什么害人的事来,所以这一刻,他选择相信卓阳,也相信陆蓥一。 “思罕,你可得加把劲啊,我可守不了太久的。”他想着,轻声哼起歌来。 那是一首古老的旋律,那是一首在漫漫迢迢的镖路上被镖师们传唱了几百年的歌谣:“行路难,难行路,当家的你可听真了,你是绿林的好汉,我是路上的人,你在林内呀我在林外……” 第213章 case06-5 玉慈航行动 不知何时, 宴会厅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陆蓥一的故事吸引了过去,除了同传翻译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 听不到任何打岔声, 甚至所有人都随着故事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生怕惊扰到了说故事的人,惊扰到了那尊玉雕背后一个一个曾经活生生的名字。 “由于天降雷暴, 扬威镖局的镖师们没有办法, 只能转道附近的弯月镇投宿。弯月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名叫云来,老板夫妇是对实诚人, 带着一个小伙计一起做生意。”随着陆蓥一悠扬的声音, 四百多年前的历史在这一刻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了在座众人的眼前。峡谷中的落石、玉慈航的幻象、倒着攀山而上的金毛犼、瓢泼的夜雨、高高悬挂的镖灯…… 两个青年终于碰见了, 蓝衣的蓝肃拱手说:“陆少当家。蓝某出门办事,为雷雨所阻,故此多留宿一夜。此去京城之路,陆少当家能走得, 蓝某自然也能走得。” 陆修吾则嘻嘻笑道:“也是, 在下出门在外, 乍遇故人,倒是一时高兴过了。” 历史中的人物自然早已经化为了青烟,似乎不再存在在这天地之间任何一处,然而这一刻,他们却全都活了过来,他们行走自如, 高谈阔论,他们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便是这使命使得他们明明互有情愫却不敢承认,明明共同为了一桩大事赴汤蹈火却最终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半夜,火起,胡鸣醒来,发现底下乱成了一团,是白莲教的人杀来了,与此同时,玉慈航的幻象再度出现在了空中。”陆蓥一轻声道,他刻意放缓的语调吊起了每个人的心,塞维亚夫人虽然是靠翻译才能听懂陆蓥一述说的故事,却也不由得紧紧抓着丈夫的手臂,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奚远峰说:“铳呢?扬威镖局的人不是带了两杆鸟头铳吗,为何不在这紧急时刻使用?”身旁负责警戒的警卫员与保镖们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这些久远历史中的人们虽然跟他们有着几百年的光阴相隔,却从事着与他们差不多的工作,所以这个故事吸引了他们每一个人。 陆蓥一说:“尊敬的先生们,这个请容我卖个关子。”他道,“胡鸣见状不妙,抄起刀,一跃而下。他没有往后院镖车那儿跑,反而折去了楼旁的马厩。因为只有陆修吾和他知道,真正的红货此时并不在那一圈镖车之中,而是放在装载了沿途草料补给的马车暗格之内。就在他要拐弯之时,忽有一人猛然从转角冲出,与他撞了个正着,此人,正是蓝肃。” “蓝肃?”一名陪同参加宴席的高级将领不由惊道,“怎么会是他?” 陆蓥一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道:“胡鸣冷不丁遇敌,不由挥舞手中长刀砍去,蓝肃虽是躲过了胡鸣的刀,背上的包袱却被挑了个正着,只见包袱皮滑开,一尊栩栩如生、灵动细腻的玉雕女真像便摔了出来,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塞维亚也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开口询问:“那位蓝先生竟然盗取了要送给皇帝陛下的生日礼物?这可是大罪啊。” 里奥直接翻译给了陆蓥一听,陆蓥一点头微笑:“没错,的确是大罪。” 另一名陪同的高官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问道:“既然女真像已经被摔碎,怎么此时还会有一尊女真像在这里?难道这尊像是赝品?” 陆蓥一伸手轻轻抚摸着雕像说:“这尊女真像是真的,摔碎的那尊也是真的。” “竟然有两尊女真像?”众人惊讶。 陆蓥一的故事继续了下去,大雨瓢泼,火光冲天,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夜中,扬威镖局精锐镖师死伤过半,江湖人并称的一双青年才俊陆修吾与蓝肃战至两败俱伤,终以蓝肃被擒作结。这一夜过后,江湖上排行第一、第二的两大镖局扬威、宁远同时没落,扬威镖局少主陆修吾伤势过重,功力尽失,又兼护镖不力导致进献圣上的寿礼被毁损,被朝廷责罚,镖局声望一落千丈,而宁远镖局则因当家蓝肃勾结邪教白莲教盗匪,抢夺太子少傅严嵩进献当今圣上寿礼一事更至牵连满门老小充军流放。 “这一年的秋天,蓝肃独自走上刑场,结束了自己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而我的先祖陆修吾由于这件事情,闭门不出,郁郁寡欢,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七岁。”陆蓥一说完,周围人不由得都发出了喟叹之声。 “此事恐怕还有玄机,按理说蓝肃已经是名闻天下的镖局总镖头了,何必要做这种事?”奚远峰问,“两尊女真像又是何故出现?白莲教崇佛,慈航却是道教神仙,他们绝不会来抢夺玉慈航像。还有那两尊失踪的鸟头铳又在何处。”不愧是c国的当家人,他极为敏锐地发现了整个故事中的大部分疑点。 陆蓥一点头说:“是的,故事中还有玄机,我现在所说的不过是第一部 分。”他说,“接下来我要说的则是四百年后,陆家人的发现。” 荒凉的国道上,蓝戎正驾驶着车辆躲避追逐。他已经经历了一天的追逐战,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身后是长长的车队,空中还有直升机的灯光扫射,阿古刚才开车的时候肩膀中了一枪,肩胛骨被打碎,此时只能退到副驾驶席上短暂休息。 身后又是一串子弹扫来,蓝戎驾驶的吉普车虽然装了防弹玻璃,无奈今天一天已经经受了太多的密集攻击,在这时终于发出最后一声垂死吼叫,炸碎成了无数碎片。碎片飞溅,蓝戎一把按低了阿古的脑袋,躲过了玻璃溅射。又一轮机枪扫过,蓝戎突然发出一声闷吼,随后滚烫的血便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来,烫到了阿古的脸颊。 沉默寡言的阿古发现了,不由得发出一声嘶吼:“老大,让我开车,我去跟他们拼了,你快跑!” 穷途末路,山穷水尽,再多的辞藻也无法形容他们此时的绝望。他们已经弹尽粮绝,身受重伤,此时已经再没有反击的手段。蓝戎一面深呼吸抑制疼痛,一面猛打方向盘,让开了一辆朝他们撞来的车子。这段国道的两旁尽是荒凉的土地,由于开发拆迁,已经没有人烟,如同一片死地,是围剿灭口的最好地点。 又一辆车猛然撞了过来,蓝戎想要再打方向盘,然而这个时候他的手臂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超负荷的运作加上中枪,他在这一刻竟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吉普车没能完全躲开第二辆车的冲撞,被狠狠撞出了马路牙子。 蓝戎骂了一声,抱紧身体,吉普车在空中翻滚,重重砸到地上,继续翻滚,直到把蓝戎和阿古同时压在了车下。 所有的车子都驶了过来,有人下车朝他们奔来。阿古在碰撞中失去了意识,蓝戎则被卡在了座位和地面的狭小缝隙里,他还想再战,但是此刻他的双手颤抖,连一把小刀都举不起来。蓝戎想到了临出门前房立文给他那两盒子药剂的时候说过的话:“副作用不可预估,不能多用,一个小时一支,能够维持一个小时的作用,但是一天内不要注射超过五支,而现在他和阿古两人将两盒整整二十支药剂统统注射进了身体里。” 他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吗? 蓝戎想着,此刻他浑身酸疼,四肢颤抖,脑袋仿佛炸了,心脏跳动得超出了正常极限许多,就连眼睛看出去都是糊的。他就在那糊的视野中看那些持枪的杀手向他们追来,他还看到了狼狗,看到了其他许许多多,他们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个黑黢黢的影子,仿佛是鬼一般,然而却有一样东西是分明的。 “月亮!好大、好圆的月亮。”蓝戎心想,历来在镖师们中间有个传说,都说押镖的时候能看到圆月,那么这次任务一定能顺利完成,镖师们一定能够平安归去与家人团聚。因为月亮是老天爷的眼睛,有月亮的夜晚,贼匪生恐露了形迹绝对不会现身。蓝戎苦笑,可惜,他恐怕要成为打破传说的人了,或许也是因为,并没有什么人在家里等他回去吧。 突然枪声齐响,蓝戎的听觉已经有些问题了,那些响亮的声音此时听在他耳朵里就像是隔着一片水面传来,又闷又远。发生了什么,他被打死了吗?蓝戎想着,陆蓥一……不知道陆蓥一那边怎么样了?他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人呢,蓝戎想着,想着被他深深藏在回忆中的那个小小的陆蓥一,那个第一次给予他这个从小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温暖的人。他是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找到了!”有人大声喊道。 不知什么时候,四野已经再度安静了下来,有人快步跑来:“快,他们被压住了,得把车子搬开。” “等等,先处理车子,我怕引起爆炸。” 这是……李景书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和房立文在一起吗? “放心,我们有专门的爆破专家。”陌生的声音,是谁? 周围忙碌的人群来来去去,过了一阵子,蓝戎感到了身下传来的振动:“一二三、起,一二三,起!”车子被缓缓抬动,蓝戎顺着地心引力往下滑了滑,有人探进身来接住了他。 “找到他了,还活着!”有人喊道“蓝戎,醒醒!醒醒!” 蓝戎努力撑开眼皮,眼前是李景书和房立文的两张脸,看到他睁眼,两人显然都松了一口气。房立文掏出一支针剂,立刻给蓝戎注射进去。清凉的液体从静脉进入身体,蓝戎终于感觉自己好一点了,至少心脏不再跳得像是要爆炸。 “你简直疯了,”房立文嘟哝,“怎么能把闪电侠三代一起注射进去,你知不知道再晚一点你就会炸了!” 蓝戎越过他,看向外面,朱心阮、端木染、葛顺、乔治亚,山陆的人,还有万珏、韦正义,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镖师,甚至是镖师协会长老会的诸葛等人都在。在镖师选拔赛中,杨怀礼曾经找人易容冒充了诸葛,而此刻出现在蓝戎面前的显然是真人。 老人走过来,弯下腰,轻声道:“好孩子,你们做得很不错。镖师协会已经收到了日日保全陆总镖头发来的信函,在信上他用实实在在的证据告诉了我们四百年前的真相,你们,蓝家和陆家都无愧是我们镖路中人,我带来了镖师协会长老们联名通过的决议,我宣布,从今日开始,宁远保全翻案,蓝肃翻案,你的先祖和你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孩子,你可以放心了!” 从小接受苛刻训练,在严酷的环境中成长至今,蓝戎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他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许久,终于压制住了那奔涌的情绪,轻声开口道:“宁远镖局,幸不辱使命!” 第214章 case06-6 玉慈航行动 郑襄荣挂断电话, 指着监控室内的人道:“你们, 把门给我撞开。” 几个负责监控的都是文弱书生,此时被逼无奈, 只能站起身来想办法完成任务。监控室内除了器材只有椅子桌子, 几人没办法, 只能挨个用身体撞击大门,试图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百里旬嘴里叼着一支烟, 跟个兵痞似的坐没坐相, 他的耳朵却一直机敏地竖着,很快, 他听到了发自远处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他招呼手下们:“孩儿们, 摆开阵势开门迎客啦!” 那一头的养心轩内,政要们再次被陆蓥一的故事所吸引,此时陆蓥一已经讲到了芮如海在自己的墓中刻画的那些雕像。 奚远峰道:“那尊没有脸的雕塑是陆修吾的?这说明芮如海同时认识蓝肃和陆修吾两个人,他对蓝肃的感情是崇拜景仰, 但是对陆修吾的感情却很复杂……”他思索了片刻道, “他恨陆修吾, 但是这种恨很矛盾,所以他没有像对待严嵩那样,给陆修吾在阴间判刑。为什么?” 陆蓥一道:“当时我们在芮如海的坟墓里找到了一口箱子,箱中有一幅画、一叠信件还有一杆铁枪头。画上画得是蓝肃及我先组陆修吾两人的纵马图,从图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很早就认识并且感情很好……” 塞维亚夫人和李沅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这两位言语不通的尊贵夫人似乎在这一刻因为同一个原因而激动起来,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塞维亚在旁边莫名其妙,奚远峰则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信里写了什么?”奚远峰问。 陆蓥一说:“信是用暗语写的,因为曾经放在传信筒里绑在鸽子腿上传信,所以都有特殊的折痕。” “密信?” 第119节 “是的,密信。信的意思不明确,但是信里还有两张地图,地图做着标记,从京城一直到陕西汉中的城固,又从城固曲曲折折,到达距离y省k市镇宁县不远的一座名为归溪的小镇。” “陕西城固……陕西城固……曾铣王环?”在座的一名负责教育的文官突然喊出声来。 “曾铣王环……”奚远峰显然也想到了,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i国众人皆是一头雾水,那名文官便解释道:“这是我国历史上的一桩名案。嘉靖二十七年,当时明朝的权相严嵩为构陷首辅夏言,从官至三边总督的曾铣下手,先教唆其部下仇鸾陷害曾铣下狱,其后将夏言也拖下了水。当年,曾铣被腰斩而亡,其妻与一双幼子流放,明史称之为第一冤案。当时曾铣有个忠肝义胆的部下名叫王环,他临危受命,舍下家人护送曾铣妻子与一双幼子一路躲避追杀,风餐露宿直至流放地陕西城固,其后更照料了母子俩二十年,他的侠肝义胆为世人所称道。” 奚远峰说:“芮如海也参与了这件事?” 陆蓥一点头:“根据我的推测,是的。” 奚远峰又道:“如你所言,红花镖局擅长幻术,有一种迷药能使人产生幻觉……”他点点头,“我懂了,那失踪的两柄鸟头铳是被用在此处了。” 李沅说:“这是什么意思呀,我没听懂,你也给我们说说啊。” 奚远峰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妻子说:“据我猜测,陆修吾、蓝肃、芮如海是一伙的,他们都想要挽救曾铣这名忠臣的生命,然而嘉靖帝沉迷道术,严嵩当时在朝中只手遮天,他们没有别的办法来阻止这件事,所以试图用玉慈航显灵来引起嘉靖帝的注意。那两柄鸟头铳中的火药是被拿来炙烤迷药制造幻觉用的。”奚远峰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是自言自语道,“光是慈航显灵只能引起嘉靖帝的注意,并不足以拯救曾铣性命啊……”他又看向那尊慈航像,突然眼神一亮:“除非,这尊慈航像里还有什么玄机。” “正是如此。”陆蓥一点头,“各位,请你们允许我重现当年三人的计谋。” 奚远峰大手一挥:“可以。” 陆蓥一便朝一旁的卓阳点点头,卓阳关闭了整间屋子的灯光,只留下了正对着玉慈航像上的一盏射灯。陆蓥一解说道:“请大家不要慌张,我这是尽可能还原当年嘉靖帝西苑尊仙阁的环境,当时嘉靖沉迷道术,整日都在西苑修玄更建造了数座供奉仙人的楼阁。接下来,我要点起香来。”陆蓥一说着,拿出一个香炉,点燃了手中的香,放到了玉慈航像跟前。 “尊仙阁是嘉靖当时专门用来供奉道家女真的,所以这尊玉慈航像如果被迎入宫中一定会供奉在此处,这个香炉和香也是我请教过族中的专家后尽可能贴近历史仿制出来的。当然,由于环境原因和信息缺乏,我今天只是尽可能模拟当时的环境,无法做到百分百还原。”陆蓥一喊了声,“阿阳。” 卓阳便走到一侧,举起了手中的什么东西。 “当时尊仙阁的窗户大概是在这个位置,当嘉靖帝拜神的时候……”陆蓥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说,“zx先生,如果要看到嘉靖帝当时能看到什么需要您到这个位置,嗯……” “跪着才能看到?”一名早就看陆蓥一不顺眼的官员怒道,“你神神道道说了那么久现在又要zx跪下来,你到底存了什么居心?” 奚远峰却主动站起身来,他走过来后,卓阳便也走了过来,奚远峰看了他一眼。卓阳取过旁边一张椅子,深吸了口气,一用力,竟然徒手劈断了四条椅子腿说:“请坐。” 周围人都看傻了,奚远峰也露出了惊讶的眼神,随后却笑着坐了下来。卓阳退回原位,继续打灯,香烟袅袅中,奚远峰看向玉慈航,骤然睁大了眼睛。陆蓥一不敢确保这件事一定能成,整个事件有太多不可控因素了,环境、灯光、香的纯度,还有玉慈航在漫长的历史中已经有了磨损,但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奚远峰的态度,但凡这位大人物只要不耐心那么一点,他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徒劳,然而这一刻,看着奚远峰的表情,陆蓥一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他看到了! 看到了由于特殊的敬神香弥漫在空气中造成的空气扭曲,再加上灯光照射、光线折射,于是玉慈航中透雕的内容被呈现在了神像头顶周围,形成了如同光圈一般的存在。那光圈里头密密麻麻满是一行一行的字,每一个字都在控诉,每一个字都在喊叫,控诉严嵩勾结仇鸾欺上瞒下的罪证,呐喊着曾铣在百姓中的声誉。 养心轩内静悄悄的,因此外界的骚动在这个时候终于传了进来。有人听到了,问:“外面发生了什么,快去看看。”正在这时,养心轩的大门猛然被人推开,灯光被打开,光明一时大放,郑襄荣阴沉着脸色快步走了进来。 “郑老?”几名官员疑惑地看向他。 郑襄荣一眼就看到了陆蓥一和卓阳,于是大喊道:“把他们抓起来。”从郑襄荣的身后跑出了许多人,其中还有两个人押着百里旬。百里旬受了伤脸都是肿的,不过人还活着。 陆蓥一和卓阳倒退半步,背靠着背,形成了守望互助的姿势。 奚远峰站起身来:“郑老,这是怎么回事?” 郑襄荣深吸了口气,卑微地鞠躬道:“zx、zx夫人、总统先生、夫人,各位同僚,抱歉打扰了大家进餐的雅兴,这两人是我s处正在通缉的恐怖分子,也是前晚杀死了周振宇将军的真凶,我正在追捕他们。” “什么!”有人惊叫起来。 一名华商道:“不、不会啊,他们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只是普通的商……”说到这里,自己也不由得停住了,其实在讲故事的过程中他们就隐约觉得这两人并不是单纯的商人,还有之前里奥突然告知他们,他们中的两位同僚由于生病临时委托了这两人前来,这些事情现在想来都是极不正常的。 陆蓥一道:“zx先生,请您再给我十分……不,只要五分钟的时间,请让我把这个故事说完。” 郑襄荣道:“少废话,把他押走。” 卓阳说:“谁敢动他!” 奚远峰忽然浑身一震,他眼神一瞥,立刻就有人会意过来,警卫员们快速涌了过来,隔开了陆蓥一卓阳和郑襄荣。郑襄荣满脸惊怒:“主席,您这是什么意思?” 奚远峰道:“这个人……”他指了指卓阳,“我认得他。” 这下子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包括陆蓥一和郑襄荣。陆蓥一看向卓阳,卓阳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是你!” 四年前卓阳还在腾龙部队的时候曾经与奚远峰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奚远峰还没有走到一国首脑的位置上,卓阳也没有贴身保护过他,但终归都在权力中枢,还是容易碰到的。 奚远峰说:“你做了一点伪装是吗,不过你一说话,我就认出你了。”他笑了起来,“我对你印象很深刻,那个时候你跟在罗总理身边,有一回你在机场打伤了一个孩子,是周振宇的孙子吧。当时我也在,”他回忆着那时候的场景,“我看得出那时候你的纠结和挣扎,你是一个尽忠职守并且身怀正气的人,这么多年了,你的眼神并没有改变。” 郑襄荣大叫道:“zx,您听我说!” 奚远峰忽然沉下脸色道:“郑老,请你注意场合。”奚远峰的形象一直是和善亲切甚至有些憨厚的,c国很多老百姓都很喜欢他,还给他取了许多平民化的外号,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又有哪个会真的没心没肺。奚远峰说:“陆……你叫什么?” 陆蓥一恭敬地说:“zx,我叫陆蓥一。” 奚远峰说:“陆蓥一,我给你十分钟,你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我再决定怎么处置你们。” 郑襄荣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闭上嘴。他还没有输,他想,一尊雕像,一个故事,又能说明什么呢,这又不是tvb的喜剧故事,好人历经千辛万苦跑来告御状,奸臣因此伏法。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都把自己归入了奸臣一流。他想,如今是法治社会,什么都是要讲证据的。 陆蓥一说:“谢谢zx。”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玉慈航像中的秘密zx您已经看到了,其利用透雕技术将严嵩的罪状和曾铣的事迹一一列出,自然是想要通过慈航显灵来说服嘉靖帝曾铣并没有错,夏言也没有错。”卓阳警惕地守在陆蓥一身边,随时做好了替他阻挡一切危险的准备。 陆蓥一道:“玉慈航像为什么有两尊?现在已经有了结论,正是因为其中一尊玉慈航像中隐藏了这一玄机。玉慈航本是严嵩进献给嘉靖的寿礼,他自然派了专人监工,玉匠绝无可能偷偷在其中动手脚,换言之,最开始的那尊玉慈航像是毫无问题的。” 众人再次被陆蓥一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陆蓥一说:“那么,如何令内藏玄机的玉慈航取代最开始的玉慈航呢?” “中途调换。”有人出声喊道,此时竟是顾不上尊卑礼仪了。 陆蓥一说:“没错。玉慈航二次显灵其实各有用处,第一次显灵是为了使得扬威镖队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借道弯月镇,哪怕没有暴雨,陆修吾也可以以天降祥瑞,需要暂时回避为名暂停押镖,而第二次显灵正是为了让在弯月镇等待他的蓝戎有机会用第二尊玉慈航像进行调包。也就是说,弯月镇这一面其实是蓝肃和陆修吾私下约定的行动计策的一部分。” 第215章 case06-7 玉慈航行动 “在我刚才的讲述中, 大家应该还发现了一个关键人物, 那就是胡鸣。”陆蓥一说着,不由看了一眼郑襄荣, 老人在这个时候竟然下意识地避开了陆蓥一的眼神, 陆蓥一说, “胡鸣,当时扬威镖队的副镖头, 他撞破了蓝肃偷盗玉慈航的事, 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因为他, 第一尊玉慈航像被摔碎, 蓝肃也被擒获……” 奚远峰说:“我记得他, 他跟陆修吾同宿一屋,是个经验丰富的镖师,按理说一旦客栈里发生了什么应该马上警觉,可他却直到陆修吾都出去了, 其他镖师也都打得如火如荼了才醒来, 加入其中。” 陆蓥一说:“对,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胡鸣是中了迷药。” “迷药?”李沅惊讶道,“谁下的?” “陆修吾。”陆蓥一说,“我刚开始以为陆修吾为了能和蓝肃顺利交接所以给同宿一屋的胡鸣下了迷药才使得他昏睡不醒,直到事态扩大化了才被吵醒,然而当我开始思索蓝肃为什么要主动留下来和胡鸣战斗这件事的时候, 我察觉了问题。” 刚才那名将领说道:“对啊,就算蓝肃偷盗玉慈航的事被发现了,那他也应该选择逃跑,他是有能力跑走的,为什么要留下来?” 陆蓥一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卓阳,看向这个坚定的挡在他身前的男人,这个坚毅果敢的蓝家的后人曾经为他挡去了多少危险?他说:“他是为了保护我的先祖陆修吾。” 众人静默片刻,跟着不由都发出了惊叹声。 塞维亚夫人用英语问道:“为、为什么?”她不是很能理解陆蓥一口中那种曲折的行为,在她看来,发现了就逃嘛,想保护对方,就带着对方一起逃嘛。 陆蓥一说:“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当时玉慈航已经被调换了,蓝肃身上带着的是没有玄机的,陆修吾手上留下的是有玄机的,如果当时蓝肃逃跑了,那么第二尊像的玄机一旦被发现,陆修吾就脱不了干系,不仅是他,整支镖队甚至是制造玉慈航的工匠都会受到牵连。” “天哪。”塞维亚夫人发出惊叹。 “第二个原因,”陆蓥一冷冷地看向郑襄荣道,“如果我没猜错,胡鸣从一开始就是严嵩的人,所谓的白莲教正是他引来的。” 奚远峰道:“严嵩发现了有人想要借玉慈航状告他?” 陆蓥一点点头:“只能如此猜测。严嵩或许明确知道或许只是知道个大概,总之他通过胡鸣发现玉慈航像恐怕是有问题的,但是皇帝老儿的寿礼又岂能不送呢,所以他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并不是我不想送礼啊陛下,是因为有奸人邪徒袭击了镖队,才导致了臣的寿礼打了水漂。”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真是歹毒啊。”有人感叹道。 “真是高明啊。”也有人在心里暗想道。 陆蓥一说:“陆修吾三人策划玉慈航显灵本来是为了增加玉慈航像中显现罪证的可信性,谁想到自己人中有严嵩安插的眼线反而惊动了这位位极人臣的大人物,结果功亏一篑。胡鸣当晚根本没有昏睡,而是瞅准了时机试图将蓝肃和我先祖陆修吾一并抓获,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当蓝肃与他打了照面之后,立时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于是,他毅然摔碎了自己身上那尊玉慈航。” “玉慈航是……蓝肃故意摔碎的?” 陆蓥一点点头:“玉慈航碎了,这是一个讯号。蓝肃和胡鸣缠斗在一起,给陆修吾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后者便利用这点时间将第二尊玉慈航藏了起来,一旦第二尊玉慈航找不到,那么便只能证明一件事,有人偷盗寿礼导致寿礼损毁,绝不会牵扯到更多人。这尊玉慈航像中有如此之多的罪证,显然不是光靠蓝、陆两人能够搜集到的。” 陆蓥一顿了顿,他简直无法述说接下来的部分,因为他只要稍稍代入就会觉得痛彻心腑,陆修吾,他的先祖曾经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啊!他说:“我先祖陆修吾大概以为藏起玉慈航后可以和蓝肃共同逃亡,却没有想到,蓝肃为了保全他,竟然主动攻击他,从而为他撇清了关系,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行。于是,一切尘埃落定。” 两位夫人不由得都露出了既悲伤又惋惜的神情。 奚远峰说:“蓝肃别无选择,胡鸣既然是严嵩的人就绝不能让他看出蓝陆两人有关联,不然……”在那种封建年代,蓝陆两家恐怕都会株连九族。 郑襄荣终于有机会插嘴道:“说完了吗?zx……” 陆蓥一说:“郑老,您就这么害怕听完这个故事吗?也是,胡鸣可是您的祖先,您多少还是会有些自尊心的吧。” 众人不由都吃惊地望向郑襄荣,没想到一个故事中的奸人竟然与眼前的这位功勋彪炳的老人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 郑襄荣怒道:“是又如何,我的确是胡鸣的后人,但是胡鸣是奸是善,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就算他是恶人,他是他,我是我,难道这新时代还要讲连坐,讲株连,还要罪及子孙不成?” 他这话可谓阴险至极,陆蓥一却冷冷一笑:“罪不及子孙,说得真好,您当年在龙城对付我和我弟弟可没有高抬贵手啊!” “你说什么!”郑襄荣脸色巨变。 陆蓥一此时已经完全想明白,当年龙城之事背后定有别的蹊跷,卓阳曾对他说过在假龙城基地中他听到过谭天的声音,而假龙城基地的种种细节设置都与真龙城基地一模一样都使得陆蓥一认识到,在这些设置陷阱的人当中一定有一个是去过真正的龙城基地甚至是帮助龙城基地建立的人,而这个人,毫无疑问正是郑襄荣。 当年的龙城基地看起来不过是一个邪教组织,却能盘踞当地多年形成如此大的规模,拐卖儿童、杀人放火、贩卖军火无所不为,如果背后无人撑腰怎可能坐大到如此地步?无怪乎山陆与之一战都险些全军覆没,因为那是来自更上层人士的打压,是对他们陆家的彻彻底底的压制! 郑襄荣道:“我不跟你说,你简直满口胡言。zx先生,您不是说只给他十分钟吗?只剩下一分钟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等你说完。” 陆蓥一说:“后面的事讲起来就简单了,有一个人,想效仿严嵩,多年来仗着自己的资历地位妄图只手遮天,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总要退出政治舞台。此人却不肯甘心,反而暗地里编织势力,豢养私军,十三年前龙城基地是此人杰作,潜龙部队是此人杰作,十三年后,归巢计划的失败也是此人所为。” “归巢计划?”在座一人突然问道,“归巢计划是什么?”此人正是国安部现任部长洛东,之前的周振宇不过是国安二局和s处的主管。 奚远峰诧异道:“你都不知道?” 陆蓥一说:“他怎么可能知道呢,因为归巢计划根本就是郑襄荣为了一己私利偷偷调动s处的人执行的任务。” 郑襄荣怒道:“放屁!” 陆蓥一说:“葛顺还活着呢郑老,要不要我请他出来作个证!” 郑襄荣一下哑了火,他阴沉下脸色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zx,你就任由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对我造谣谩骂吗?我郑襄荣一生为国为民,忠肝义胆,到老了竟然落到如此境地,你们对得起那些光荣牺牲的先烈吗?”他抚着胸口,痛声嚷嚷,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 一旁几人赶紧站起来道:“郑老,郑老您别激动,zx,郑老有心脏病的!” 奚远峰道:“那就把郑老先扶下去休息。”他看向陆蓥一,“你接着说。” 洛东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此时已经看出了局势苗头,他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一边就有人走过去对塞维亚夫妇道:“总统先生夫人,我们zx先生需要处理一些家务事,二位还请先回房休息。我们会另派人将菜肴送到您房间的。”塞维亚夫妇虽然竖着耳朵还想多听点内容,无奈翻译早就被要求停止了工作,他们听也听不懂,而且人家显然是有要事处理,因此便站起身来离席了,同时带走的还有那几名华商。不过就刚才听到的那些内容也足够他们好好品味一阵了。另一边,也有人匆匆走了过去对郑襄荣道:“郑老,我带您先去休息。” 郑襄荣大骂道:“不用,我就要站在这里,我倒要听听这个骗子还有什么能说的。我郑襄荣一世清名,我就不信他这一盆子脏水倒下来真能污了我。苍天有眼,人在做,天在看啊!” 陆蓥一点头:“没错,人在做,天在看。岁月悠悠,第二尊玉慈航像几经辗转,终于因为某种机缘,在解放前被一位曾姓富商带去了a国,曾家子弟不孝,学坏以后变卖家产,这尊玉慈航最后便落到了saq拍卖行的金库里。” “saq?”在座的都是大人物,自然知道这三个字母代表着什么,那可是a国政府情报机构对外设立的一个影子机构,明面上是一家保全公司,其实暗地里从事着情报买卖、间谍刺杀、文物倒卖种种工作。 陆蓥一说:“我们会注意到这尊玉慈航像与宋媛、宋姝这对姐妹有关。” “jacqueen?”洛东迅速反应过来,身为国安一把手,他手下有哪些精兵强将自然十分清楚,虽然隔着各局局长,对于一些重要人事他还是能够掌握,尤其jacqueen姐妹被上报死亡才没多久,“她们怎么会和玉慈航有关,她们不是死了吗?”说到这里,他也觉得此事蹊跷起来,因为根据下面打上来的报告,宋媛宋姝都死在国外,前者死于任务,后者则是出国度假,结果死于车祸意外。 陆蓥一说:“玉慈航像正是宋姝放入saq金库的。” “等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洛东问,“你能从头说吗?” 陆蓥一说:“简单来说,宋媛在国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在我们国内潜伏着一个里通外国的巨大阴影,这个阴影来自一位掌握实权的大人物,甚至还是她的上司的上司……”众人不由都看向了郑襄荣,并且想到了刚刚死亡不久的周振宇。 奚远峰说:“接着说。” 第120节 陆蓥一说:“她掌握了证据,试图想办法送回国内,但是她一个人都没法相信,毕竟连自己的上司和上司的上司都有问题,她又能相信谁呢?于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 “宋姝。” “没错。”陆蓥一说,“宋媛想法设法把自己的境况传递给了宋姝,姐妹连心,宋姝自然立刻启程赶往a国,试图接应姐姐,没想到的是,宋媛掌握了情报的事终于还是被那位大人物知道了,于是他自然转达了saq知道,a国便派出人追杀宋氏姐妹。姐妹俩孤立无援,在异国他乡拼死逃亡,结果还是被敌人抓到,姐姐不幸身亡,妹妹在最后一刻想了个办法,将关于大人物罪证的信息藏到了一口多宝盒中,和这尊玉慈航一起,收到了saq的藏宝库中。”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洛东说,“宋氏姐妹是人才啊。”言语里颇多惋惜之意。 陆蓥一说:“大人物不知怎么得知了这么一份情报存在于saq金库中,便派出以方历为首的潜龙六人小组前往saq藏宝库取回信息,并将之命名为‘归巢计划’。当然了,这位大人物的根本目的绝不是取回什么信息,而是生怕还有别的知情人,所以想要将人引出来,他想要彻底销毁这份信息,包括情报、知情者、甚至是方历这些人。于是,在任务执行过程中,大人物在saq的内应伏击了方历小组,只有葛顺一人活了下来。” “葛顺曾告诉我,在saq的人中有一个我们的人被策反了,叫韩承泽,这个人曾反复追问他和方历在当地是不是还有联络人,恐怕就是为了找到jacqueen的其他帮手。葛顺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于是方历被杀,葛顺流亡a国。而在方历临死前,曾经将玉慈航和多宝盒交给了葛顺,嘱咐他只能带给潜龙一个人。” 奚远峰看向卓阳:“你?” 卓阳敬了个礼:“是的,首长。” 奚远峰说:“然后呢?” 陆蓥一说:“然后就是,这位郑老偷摸在一个军事基地组织了一个镖师选拔赛,这次比赛不论生死,还可以动用武器,我们这些人历经艰险,跟真枪实弹的士兵们打了一场,才最终被选拔出来。” 第216章 case06-8 玉慈航行动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郑襄荣, 其中一名将领惊道:“你竟然养了私兵?”甚至连“您”都忘了说。 郑襄荣满脸铁青, 除了喊冤已经无话可说。 陆蓥一说:“我们被选拔出来后,郑老和周振宇还有另外两位负责人告诉我们, 有一份国内绝密的情报被a国间谍盗窃流往国外, 目前知道情报存在的人只有葛顺, 我们需要去a国找到他,然后取回那份情报。” 洛东破口大骂说:“哪有这样的绝密情报, 我怎么不知道?zx, 我以人格担保,并不存在这样一封流失的情报。”重大情报泄露是危机等级极高的事件, 国安部部长岂敢不跟zx汇报, 洛东真是恨死了郑襄荣, 这位老前辈不仅在他掌权以后还倚老卖老,仍然干涉着这个部门的正常运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还擅自给他整了口锅背上。不,也许还不止一口。 陆蓥一说:“的确, 并没有这么一份情报流失, 郑襄荣真正想找的其实是那份想要送回国内的情报, 而我们,上了他的当,找到了葛顺,拿到了情报,结果在最后一刻,被郑襄荣的人伏击, 险些被炸死在碧蓝海。” 那头已经有秘书调出了最近发生在a国的新闻给奚远峰看。奚远峰点点头:“你们死里逃生,偷渡回国,然后想办法混进了这次宴席就是为了要见我。” 陆蓥一说:“是的,zx先生,如果一定要说现在还有谁是值得我们相信的,只有您了。周振宇的死也是郑襄荣所为,他被郑襄荣利用而不自知,最终死在郑襄荣手里,结果郑襄荣以他的死作为借口,拿来通缉我们。” “证据呢!”郑襄荣大吼道,“你说了那么多,证据在哪里?如果信口雌黄就能污蔑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人下狱的话,这世界上还有王法吗!” 陆蓥一忽而淡淡一笑:“证据。我的确是没有证据,我们在a国找了很久,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找到宋氏姐妹留下的证明你通敌叛国的证据。” 郑襄荣心头一松,脸上的喜色几乎压抑不住,他说:“既然如此……” “但我们有证人。” 郑襄荣本来已经化开的沉重脸色在这一刹那突然又僵住了,以至于他的脸半喜半惊,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怕。陆蓥一冲着一旁招招手,那里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刚才中途匆匆离席说要去请隆巴迪夫人的官员,女的则穿着一身礼服,头上戴着个小巧的帽子,帽子上垂下了网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看到陆蓥一招手,她便慢慢地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定定地看了陆蓥一好一会,就在陆蓥一都感到奇怪的时候,她才转过身,面向众人。 陆蓥一咳嗽一声说:“容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找到的证人,宋氏姐妹的妹妹,宋姝。” 女子撩起了网纱,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孔,她对着郑襄荣微微一笑,眼神却是极冷的,她说:“好久不见了,郑老!” 找到宋姝完全是陆蓥一的幸运。当他发现自己一行人很可能被周振宇或者郑襄荣给卖了的时候,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想办法找到这个人的罪证送回国内,而当时他手里别说是好牌了,根本是一张牌都没有。宋氏姐妹死了,所谓的情报则杳无踪迹,陆蓥一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扳回一城。他当时已经知道了玉慈航中的秘密,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四百年前和四百年后的事、人、环境在这一刻如此神奇地统一到了一起,他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和卓阳重蹈覆辙,走上当年陆修吾与蓝肃的道路,比起四百年前唯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他和卓阳的命运已经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根本不用担心会发生一个人为了保护另一个人而主动牺牲自己的可能。 但是光是这样是不行的,他们要回去,要回去结婚,过平静甜蜜的小日子,所以决不能放着这么大的危机不管!陆蓥一拼命思考,使尽了浑身解数,只为了找到一个突破口。某日当他又一次观看那张jacqueen留下的纸条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由于纸条放在多宝盒里,由于多宝盒与玉慈航放在一起,又由于玉慈航的特殊性,使得他们一直在寻求这三者之间的联系并且坚信这个联系能够指出真正情报的所在,但是正如jacqueen姐妹根本不知道玉慈航背后蓝陆两家的故事一样,真正的情报线索也许根本不用考虑得那么复杂。联系、内容被去除后,剩下的便只有……陆蓥一终于屏蔽了周围所有的障碍,看到了那张纸。 jacqueen姐妹在情急之中留下了这张字条,放入了saq拍卖行地下的藏宝库中,这张字条本身,也就是这张纸会不会提供了什么讯息呢?抓住这一点陆蓥一再思索下去,很快发现这张纸正来自saq的办事机构,是拍卖行专用的打印拍卖契约的特殊纸张。 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陆蓥一蓦然明白了一切。 葛顺曾经说过,韩承泽根本就不知道jacqueen是一对姐妹,他们伏击方历那支队伍就是为了引出更多的知情人。韩承泽是x先生的手下,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第一,x先生由于担心关于自身的情报泄露,成为别人手里的把柄,并没将全部实情告知韩承泽;第二,x先生并不能完全确认jacqueen姐妹的死讯又或者说,jacqueen姐妹虽然死了,但他不确定还有没有别的知情人。 后来当在saq的清洁工人中找到隐藏其中的宋姝并终于令她相信了自己的时候,陆蓥一才知道,当时宋姝赶到a国没多久后两姐妹就被伏击,宋媛受了重伤,活不长了。在最后关头,两姐妹实施了一个巧妙而残酷的计划,姐姐宋媛故意在敌人面前坠崖而死,妹妹宋姝则流着泪带走了姐姐的一条腿。此后不久,妹妹利用一场车祸引发的爆炸使敌人基本相信她也死了,代价是她也失去了自己的一条腿。由于同卵双胞胎的dna是完全一样的,现场留下的两条腿使得x先生终于相信宋姝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已经彻底丧失了反击能力。这个女人再也没法回到祖国的怀抱了。 但是这仍然不行,因为情报还没销毁,这份悬而未决的情报下落无疑正是x先生榻边的猛虎,梦中的阴影,于是先是葛顺等人被派出来了,再然后就是陆蓥一他们。 时代毕竟不同了,四百年前的蓝肃和陆修吾想尽办法也只能想到一个将奸臣罪证通过神仙显灵的方式送达天子的办法,结果还功败垂成,身死魂销,而四百年后,陆蓥一和卓阳就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大人物们跟前,带着人证与另一位大人物当面对质。 宋姝狠狠盯视着郑襄荣,从她的眼神里也能看出她对这位老人是如何的怨恨。她的假肢、那已愈合的伤口在这一刻隐隐作痛,然而,一条腿又算什么,她那可怜的姐妹可是失去了性命啊!回想起去年此时此刻的遭遇,宋姝浑身都散发出了狠戾的气息。陆蓥一只能伸出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宋姝,在zx面前你不用害怕,说出所有你知道的。” 宋姝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看向郑襄荣,冷声道,“郑襄荣,你还认识我吗?” 郑襄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质问我。zx,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吧,现在可不是封建社会天子一言九鼎的年代,您这样是独断专行!” 奚远峰淡淡看了他一眼,对宋姝说:“你慢慢说,不要急。” 宋姝感激地点点头,她将自己和姐姐曾经经历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当在座的人们听到这对姐妹断肢逃生的方式时都不由为了其中的惨烈而震惊,也为了姐妹俩的深情而感动。 宋姝说:“我和我姐姐从小就被父母抛弃,扔在了孤儿院。七岁的时候,有户人家看中了我们,但只愿意领养一个,姐姐主动放弃了机会,我被领养走后,一直跟姐姐保持着联系,姐姐跟我说,就在我走后没多久,她也被人领养了,我还以为我们两姐妹都得到了幸福。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供我念书,疼我、呵护我,直到我大学毕业考入国安部我才知道,姐姐也在这个部门工作,并且派驻国外已经很久了。”宋姝恶狠狠地看向郑襄荣,“是你,用我来要挟我姐姐,让她小小年纪便要出生入死,她从小到大受得那些折磨,你就算是万死也不能偿还一二!!” 郑襄荣耷拉着嘴角,摆出一脸油盐不进的模样,但本来站在他身边的人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他一些,整间宴客厅里呈现了一个明显的分区。 郑襄荣说:“什么都是你嘴上说的,你有证据吗?”尽管始终无法对那份情报放下心来,但是郑襄荣回顾之前自己采取的一切措施,有九成的把握宋姝手头已经没有任何证据了,但是仅仅只有那一成也足以令这位谨小慎微的老人心里疙瘩。 “有。”宋姝打开小巧的坤包,从里头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来。 “这是什么?”洛东问。 宋姝说:“国安部的特工外派部署计划。” 郑襄荣眉头微微一动。 宋姝说:“你的人做得很彻底,姐姐这些年来留下的大部分可以指认你的罪证都被烧毁了,她人又死了,有一段时间我以为再也无法替她昭雪,直到我想到了这份计划。” “国安部特工外派部署计划?”郑襄荣微微一笑,随后眼神便投向了洛东说,“小洛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泄露出去,你的管理看来是有些漏洞啊。” 洛东急出了一头汗,伸手就想把那张纸拿回来,卓阳却突然往前面一站,阻止了洛东的行动。洛东急道:“主席,你别听他的,我敢保证我们部绝对没有泄露类似消息。”他看不到宋姝只能看向陆蓥一说:“你们、你们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宋姝轻声笑了起来,说:“洛部长的管理没有问题,因为我手上这张特工外派部署计划并不是现行的,而是来自于三十年前。” 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郑襄荣更是连眼神都变了。他说:“三十年前?三十年前我也已经退休了,难道你还能硬说这张纸跟我有关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坐在这把交椅上的人应该是张国强吧。” 洛东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三十年前、三十年前……三十四年前,部门刚刚正式成立,张国强是第一任部长没错,那个时候他从郑襄荣手里接过了权力,一九八七年的时候,老张部对所有派驻国外的情报人员进行了一次梳理……” 郑襄荣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似乎开始疑惑,疑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洛东突然问:“那上头东南岛的派驻人员是怎么写的?” 宋姝笑道:“您发现问题关键了。三十年前的七月,东南岛由于政局突然发生变化,部里对那儿的派驻人员进行了紧急调整,一部分人被临时撤回,暗号、代号、负责人统一有了更新,但这份计划上的内容,是旧的。” 洛东大惊,飞快地看向奚远峰说:“zx,我记得那一年年中郑老身体出了点问题,所以休养了差不多半年,他并不知道我们对这个地区做了哪些调整。” 奚远峰看向郑襄荣:“郑老,您有什么想说的?”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和缓,从他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但郑襄荣却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这种疏忽!竟然是这种疏忽! 郑襄荣突然大喊了一声,整个人往前栽倒。有人喊道:“郑老有心脏病,快、扶住他,他可能是病发了。”就在周围人乱糟糟挤作一团的时候,郑襄荣突然跳起来一把抢过了宋姝手里的纸三下五除二揉成团,吃进了嘴里。 洛东大喊:“他要湮灭罪证,快挖出来!”然而郑襄荣直着脖子一挺,竟然把那团纸咽了下去。众人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电视剧上的变故,皆是惊疑不定,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郑襄荣缓过气来,呵呵笑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切都要讲证据,你们要审判我抓我,可以,证据呢?” 宋姝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她的气质一下子由我见犹怜变得风情万种,犹如一个尤物,她笑得郑襄荣满脸苍白,老人显然明白了什么。宋姝擦着眼泪说:“对不起啊,陆总镖头、诸位,我欺骗了你们。” 陆蓥一好像愣住了,他说:“你说什么?”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宋姝”说:“其实啊,我不是宋姝,因为我实在是被人背叛怕了,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隐瞒身份。” “那你是谁?”有人问道。 “宋姝”抬起脸来,笑着看向郑襄荣道:“义父,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宋媛啊。” 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媛,你是那个姐姐?”陆蓥一想了想,“我明白了,真正死掉的那个才是宋姝?” 宋媛道:“没错,”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你吞再多都没用,所有一切都装在我的脑子里呢,义父。” 郑襄荣猛然大吼一声,一把夺过身边某个保安手里的枪,制住了离他最近的洛东:“都让开,准备好车子送我走,不然!” 陆蓥一看着郑襄荣,终于长长出了口气,他回头对着空中喊道:“sprite,都录下来了吗?” 一个懒懒的的声音响起在空中:“全部录制ok了。” 陆蓥一看向郑襄荣:“郑老,不好意思,对你耍诈了。你的人办事很彻底,宋媛死的时候,宋姝因为形势所迫逃命要紧,证据不慎一起被销毁了,我们手头根本没有任何牌可打,所以只能空手套白狼,试着诈一诈你啦。还好,你很配合,谢谢。” 郑襄荣满脸苍白地望着陆蓥一,他的嘴唇在颤抖,唇色甚至隐隐发紫,刚才假装出来的心脏病这一下子倒是真正要发作了。 “你……你……”老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陆蓥一何其聪明,布下了一重一重的连环阵等着他,先是休息站的追逐引发他的焦躁,然后是玉慈航的出现逼得他主动现身,跟着是宋姝的现身使他心神不定,所谓的派遣计划打乱了他的阵脚,而后又是宋氏姐妹身份的互换逼得他铤而走险,做出了最终的不智之举……人证、物证其实都还有商榷的余地、活动的空间,但他此时拿枪指着洛东却坐实了他最后的罪名……何其可怕!何其狡猾! 郑襄荣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狂笑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好、好!”他大声道,“好一个后生可畏,你们太原陆果然还是那么卑鄙狡诈!我愿赌服输!” “你要干什么!” “快跑!” “保护首长!” 在一团混乱中,洛东逃出了郑襄荣的钳制,警卫员们将奚远峰团团保护,更将郑襄荣和他的人围了起来。 奚远峰说:“郑老,不要再做无谓的举动了。” 郑襄荣狠厉地笑了笑:“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他大喊道,“我没错!”然后举起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狠狠按下。 “啪”的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除了陆蓥一和卓阳。 郑襄荣呆呆地放下手,看着自己枪管里跳出的那一团红花,那是一柄魔术枪。刚刚被郑襄荣抢夺了枪支的手下走上前来,对郑襄荣笑了笑:“郑老,好久不见了。”正是李贺年。 第217章 case06-9 玉慈航行动 半个月后 “小陆、小陆, 该起床了。” 陆蓥一试图逃离这该死的魔音贯耳, 结果还没来得及钻进被子里就感到了一阵窒息。好闷、闷得慌,他忍不住张开嘴呼吸, 然后就被人给吻住了。唇舌交缠, 来人就像是要把他给吃了一样, 狠狠地在他口腔内扫荡,缠裹着他的舌头又吸又咬, 陆蓥一被这么折腾着哪里还能睡, 终于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卓阳那张放大的俊脸。 “醒了?”卓阳笑着退出他的口腔, 在陆蓥一嘴唇上又“啾”了一下, “起床, 还有正事要办呢。” 看着围着草莓色的厨娘围裙显然正在做早饭的男人,陆蓥一挠乱了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嘴里骂道:“都怪你,不然我能睡过头?” 卓阳在a国受伤有多久,这两人就禁欲了多久, 好容易昨晚看起来是快好了, 陆蓥一忍不住就撩了一下, 结果这一撩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还搭得彻彻底底。 “禽兽!混蛋!大变态!”陆蓥一忍不住嘀嘀咕咕地骂道。 卓阳回头看了他一眼,将刚煎好的荷包蛋盛到碟子里说:“先撩者……嗯哼。”意思是你知道的。 陆蓥一简直快气死了,他昨晚被这家伙按着做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好容易睡了一会,现在这人竟然还要说他贱!你才贱!你全家都贱!不对,他好像跟卓阳是一家的, 这不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陆蓥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爬下床去盥洗室洗漱。 卓阳在外头说:“衣服我给你烫好摆在外头了,洗完澡记得擦干头发。” 陆蓥一说:“知道啦,你好烦哦,卓爸爸。” 第121节 卓阳说:“儿子,我还是更喜欢你晚上喊我爸爸的口气。” 陆蓥一没脾气了,这个大流氓,他心想,自己怎么就栽到了这么个人手里? 卓阳笑呵呵地给“陆儿子”弄完了早餐,打开电视看了起来。新闻里,主持人正在播报最近很热门的一条新闻:“前中央x委副主席、国家安全部部长郑襄荣因严重违纪问题被双规,目前正在接受调查……”画面中一闪而过郑襄荣的面孔,短短半个月时间,老人竟然好似老了几十岁,一头白发,满脸皱纹,以前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眸也黯淡了下来。 “何苦呢。”陆蓥一洗完澡走出来,往那儿一坐,手一伸。卓阳只好站起身,接过“儿子”手里的毛巾自觉地给他擦头发。陆蓥一眯着眼睛偷偷躲在毛巾底下笑,被这家伙宠着的感觉太舒服了,舒服到他现在简直智商和生活自理能力齐齐退化,俨然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卓阳说:“对了,刚才宋姝来了电话,说有点事想找你谈。” “她?”陆蓥一疑惑了一下,说,“知道了,那见完上头的,”他指了指天花板:“我们去找他。” 不久后,陆蓥一和卓阳被带到了中x海。 陆蓥一是第一次来这里,卓阳却曾在短暂供职腾龙的时候来过此处。现在的卫兵当中竟然还有人认识他,看到他立刻站直了恭敬地敬礼。卓阳冲着他们回了一礼,陆蓥一觉得可骄傲了,看,我老公就是那么厉害! 两人被一路引进去,来到了一间办公室,秘书敲了门,里头很快传来了“请进”的声音。屋里有几个人在,奚远峰坐在办公桌后,另外还有洛东等几个官员。见陆蓥一他们进来,奚远峰说:“你们去办事吧,我还有个会议要开。” 几名官员赶忙起身告辞,经过陆蓥一和卓阳身边都不由多看两眼,洛东倒是留了下来。 奚远峰一伸手说:“随便坐。” 陆蓥一可不客气,说了声“谢谢”,便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卓阳看着他这副样子就心痒痒,恨不得再吃他个十七八回。 秘书给他们上了茶,奚远峰才开口道:“这段时间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不好意思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找你们谈。” 陆蓥一说:“没事,你们大人物事务繁忙,我们理解的。”再说这半个月来他们被安排住在云台国宾馆每天除了吃、睡、玩就没事可做,钱还不用自己出,甭提多爽了。再怎么说那可是好几万一晚上的高档旅馆啊! 奚远峰说:“伤势都恢复了吗?”这句话却是问卓阳的。 卓阳恭敬地点头道:“多谢您的关心,已经都好得差不多了。” 奚远峰说:“那就好,那么我就直入正题了。”他说,“郑襄荣的事情多亏了你们才挽回了国家的巨大损失,按照常理,如果你们还在国家机构供职应该得到嘉奖。” 陆蓥一说:“不是国家机构的人就不能得到嘉奖吗?” 奚远峰说:“没有嘉奖,但可以得到奖励。” 洛东趁机说:“卓阳,你要不要来我们国家安全部工作?周振宇死后,国安二局和s处都急需一个新的管理人,我和zx都很欣赏你的能力,再说你以前也有供职腾龙的历史,只要你点头,你身上背的处分可以一笔勾消。我跟你说,我们部门现在福利可好了,首先是房,首都最好的学区房,随你挑挑挑;然后是津贴福利,你想要什么买买买;还有……” 陆蓥一咳嗽一声:“洛部长,卓阳是我们日日保全的副总经理,你这样当着我的面挖墙脚像话吗?” 奚远峰忍不住笑了起来,洛东也笑着摸着后脑勺说:“我这是惜才嘛惜才,其实陆总经理你的能耐我们也是十分认可的,你要不要也来我们这儿工作啊?” 陆蓥一说:“可以啊,我看你那个位置就不错。” 洛东一下子卡壳了,张着嘴巴看着陆蓥一,身经百战的老狐狸一下子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奚远峰笑着打断他说:“卓阳,你自己怎么看?我们尊重你本人的意见。” 卓阳站起身来先鞠了一躬,随后才说道:“感谢两位首长的厚爱,但是我已经退伍了,而且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我想今后还是留在日日保全更符合我的心意。” 陆蓥一得意地抬起下巴看向面前的两位大人物,那骄傲的样子简直可爱。卓阳心里又痒又暖,忍不住伸手飞快地摸了他的头发一下。 奚远峰注意到了两人的这个小动作,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说:“看吧老洛,我就说卓阳是挖不过来的。” 洛东嘟嘟囔囔:“这么好的人才怎么就不肯为国效力呢。” 陆蓥一说:“不肯为国效力?郑襄荣是谁揪出来的呀,我们在外头出生入死的时候可是连个编制都没有的临时工好嘛,不对,我们是郑襄荣私自派出去的,连临时工都算不上。” 奚远峰说:“放心,就算你们没有加入国安,这次的事情奖励还是少不了的,陆总镖头,谈谈你的要求吧。”郑襄荣一事后,奚远峰似乎迷上了镖局文化,找了很多相关的历史书籍研读,现在开口闭口俨然一个老镖局人。 陆蓥一眼珠子转了转说:“为国效力是应该的,我怎么好意思谈条件呢,”洛东正要开口,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既然主席盛情难却,那我就说了啊。” 洛东:“……” 陆蓥一说:“奖金肯定得有吧。” 奚远峰说:“自然,你要多少?” 陆蓥一说:“我也不贪心,我记得老房……哦,就是我们公司那个房立文,现在在国家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挂职顾问的,他上次开发出超级e病毒疫苗的时候,你们好像奖励了他200万?” 洛东一听说大名鼎鼎的房立文房博士也是陆蓥一的手下简直胸闷,一个劲捶着胸口,意思是怎么能干的、好用的都到你手里了呢? 陆蓥一说:“房博士的研究功在千秋万民,是惠及全人类的,我们比他稍微逊色一点,不过毕竟是团体作战,要考虑到人数,我也不贪心,就……100万好了。” 奚远峰是由衷地欣赏这名青年,他聪明、机警、判断能力出色、笼络人心的能力看来也相当不错,这种人不能收为所用确实有些遗憾。比方说他现在提出100万是一个很合乎国家规定的数目,体现了他的分寸把握感,很容易博得人们的好感,但是他的要求肯定不止奖金。 奚远峰说:“作用不同,但你们的付出对国家也十分重要。周振宇和郑襄荣这些年来出卖了不少国家机密,是你们帮助国家及时止损,不然我们在世界事务中将会十分被动,我可以做主,国家奖励你们200万,我个人再拿出50万,做为对你们的特殊奖励,另外,我会取消对卓阳的一切处分,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定时向组织上汇报,接受监督了。” 陆蓥一苦着个脸说:“您这么大方,是不是还有别的要求?” 奚远峰忍不住笑了出来,才说这青年识大体,懂分寸,他这就把无赖耍上了,但是这份无赖耍得真是刚刚好。奚远峰说:“我不习惯兜圈子,是的,我的确有别的要求。”他说,“陆总镖头,你和卓副镖头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你们的团队里也是能人辈出,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你们能够为国家工作……” 陆蓥一说:“很抱歉,我们……” 奚远峰说:“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们无意牵涉太多国家事务,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我尊重你们的选择,所以,我想说的是,如果,万一国家有重大危机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够接受国家召唤,就像这次一样,为国家贡献你们的力量。我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太多,如果凡事都要依赖你们,老洛这位子也就不用坐了。” 洛东讪讪地笑道:“主席,您又打趣我。” 陆蓥一思索了一会,问卓阳:“你看怎么样?” 卓阳伸出手交叠在陆蓥一的手上:“我说不,你能答应吗?” 陆蓥一想了想,随后笑了起来:“你不会说不,我也不会。” 脱离镖路,失去了童年记忆又如何?痛失至亲,自暴自弃又如何?镖师的训诫早已牢牢刻在他们的血液里,深深烙在他们的灵魂中,前有为了保护忠臣一脉宁可牺牲生命的蓝肃陆修吾,后有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强威镖局镖师们,数百年来,无数的镖师们唱着《行路难》却仍在难路行,他们一腔热血,赤子雄心,直至今日,尽管时局变迁,仍有许许多多坚持从事着镖师行业,苦苦追寻着镖师之魂的人。 镖师精神未死,镖师之魂仍在! 陆蓥一点头:“我们答应你们。” 奚远峰欣慰地笑了起来:“我还可以给你们私人承诺,如果你们的公司在经营中碰到了什么问题,只要不是违法违纪损人利己的事情,在我任期内,我可以给你们三次帮助。” 陆蓥一眼睛一亮:“真的?” 奚远峰点头。 陆蓥一想了一会说:“那、那现在我就要使用第一次帮助机会!” 奚远峰吃惊到把小眼睛都睁大了,他说:“这、这么快?你考虑好了?” 陆蓥一说:“当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时还有奚远峰的声音传出。 “不行不行,第一、最,这些字眼是违反广告法的。” “你一个一把手还在乎什么广告法呀?” “就是一把手才更要知法守法啊!” —— 心满意足地从奚远峰办公室出来后,陆蓥一和卓阳又去见了宋姝。 由于身体原因,宋姝已经退伍,目前被安排在一个相对工作强度不大的部门工作,其实相当于对她的照顾。关于她姐姐的死,组织经过后续调查,发现宋媛并非意外发现了郑襄荣的问题,而是一开始就被郑襄荣以妹妹要挟为他工作,这次被杀也是因为她想要退出所致。考虑姐妹俩的实际情况,国家没有追究宋媛的错误,却也不能因此补偿她,最后宋姝得到的只有自己那部分残障补贴而已。 搅拌着手里的咖啡,面前的宋姝换了一身鲜亮的长裙,看起来十分美艳。陆蓥一后来曾见过两姐妹唯一一张合影,照片里,姐姐风情万种,明艳动人,妹妹就要显得朴素许多,甚至不太多化妆。然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人却更像是姐妹两人的混合体,或许对于宋姝而言,姐姐并没有离去,而是活在了她的身体里吧。 宋姝说:“今天找二位出来,一个是要谢谢你们。” 陆蓥一说:“真的不用客气,我们帮了你的忙,你也帮了我们的忙,我们是互惠互利。” 宋姝轻轻摇头:“你们有很多方法逃走,但是你们选择了回来面对,就冲着这一点,我向你们说声谢是理所应当的。”她说着,站起身来,冲着卓阳和陆蓥一一人郑重鞠了一躬,“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真心感谢你们。” 宋姝吸了口气,随后又道:“至于第二件事……”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陆蓥一显然不在状态。就在刚才,宋姝告诉了他一件令他极为震惊的事,宋姝问他:“陆先生,您是不是也有一位双胞胎兄弟?” 在陆蓥一惊诧的目光中,宋姝告诉他自己在a国流亡最危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是那个人救了她并帮助她将纸条放进了玉慈航像所在的saq金库中。 既然根本不存在什么情报,字条存在的意义也只是为了提示宋姝藏身的地点,那么字条上的这句话就显得多余了,然而宋姝却说:“真实或谎言,或许只有神知道。这句话是那个人留下的。”她说,“那个人告诉了我玉慈航背后的故事,也告诉我真实和谎言其实是一对双生儿,当他们独自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或许只有神才能辨别出他们谁是谁。这也正映射了他希望我模仿我姐姐的样子的原因,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让我这么做,直到您给我提出了那个引蛇出洞的建议,我才恍然大悟。” “小心!”卓阳一把拉住陆蓥一,再差一点,他就要撞到电线杆上去了。 陆蓥一抬起脸来,两个眼睛都是红的,几乎从来没见过陆蓥一这个模样的卓阳心都痛了,忍不住一把揽住他说:“别哭了,没事的。” 陆蓥一紧紧抱着卓阳说:“阿阳,你说琢迩是不是还活着?他会不会……”十三年前过早夭折的少年会不会并没有死去,那惨烈的死状会不会只是为了让他的亲人们无心检验他的身份?痛苦过、逃避过、挣扎过、好不容易接受的今天,陆蓥一却发现自己的亲弟弟可能还活着…… 卓阳说:“我们去找奚远峰安排,当年龙城基地是郑襄荣主持建造的,也许他会知道。” 陆蓥一擦干眼泪,点点头:“嗯!”他一定要问清楚,问清楚陆琢迩是不是还活着,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然而,两人的希望落空了,就在当天下午,郑襄荣由于打击过大,心脏病突发,经抢救无效死亡,终年九十二岁。 第218章 尾声 日日保全 一名少年背着书包站在日日保全门口。在他身后是气势恢宏的门道, 德容感化、义重解骖八个字大而醒目, 提醒着人们此处的古老传承。 面前的大门经过重新修葺,门头古朴大气, 气势雄浑。左右一幅龙飞凤舞的对联, 上联是“百托百应好似爱侣疼您爱您呵护您”, 下联是“事来事毕更胜亲人日在夜在日日在”,门楣正中四个镏金大字“日日保全”, 一旁竖着是四个小字“奚远峰题”。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那家镖局吗?只要诚心诚意, 不管多小的委托都肯接的镖局?那个被国家最大的领导人都认可的镖局?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跨入其中。一个尖锐的声音顿时惨叫起来:“有客人!有客人!快来人哪!” 少年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 发现门楣上插着一支尖叫鸡, 两个眼珠子泛着红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怎么看怎么可怕。 院子里开满了鲜花,一串串的紫葡萄从葡萄藤上挂下来,看起来好吃得很。一个挽着裤管戴着草帽的中年男人正在花圃里辛苦地捣腾着什么, 手里还拿着个本子。 “不对啊, 这花的植株怎么长那么粗, 跟我预想中的不一样啊。”他一面刷刷刷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一面通过电子设备问另一头,“朱老师,你快帮我看看,我这营养液浇下去好像产生变异了。”百忙之中他回头对少年说了一句:“别怕,里头有人呢, 进去吧。”随后又嘀咕了一句,“雪璧这门铃简直吓死人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换啊。” 少年“哦”了一声,有点懵逼地走上台阶,推开了门。 “欢迎光临。”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这次倒是很正常的声音。 少年眼前出现的是一间明亮的厅室,正对着门口是一张古色古香的桌子,后头坐着个漂亮的女人,如果……如果忽略掉她手里那本封面十分可疑好像小黄书的本子的话。 “我……和我的……保镖大佬,作者:李奥他老婆。” 少年猛然打了个哆嗦,好、好可怕的小姐姐! 李烟烟冲着少年笑了笑,然后掉转头,冲着里头大喊了一声:“里奥,快滚出来接客!”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一个金发帅哥跑了出来:“老婆,你喊我?” 李烟烟用下巴一指:“来客人了,领进去。” 里奥说:“老婆,我正在写结案报告呢,你就不能喊其他人啊?” 李烟烟头也不抬:“阿远出任务去了,燕馆爷买菜去了,老房在忙着开发新药,雪璧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能有谁?” 里奥瘪了瘪嘴说:“好吧,你跟我来。” 少年有一点点后悔了,为什么这家镖局哪儿哪儿看起来都不正常? 跟着金发青年走进里头,少年看到了一间大厅,大厅里有个满头杀马特小辫子还染成了荧光绿的青年正在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另一头有一个类似酒吧的柜台,柜台里头摆满了各种餐具、零食、饮料,一旁还有个小门,挂着门帘,从里头不时传出一阵阵好闻的香气来。 里奥把少年带到张雪璧旁边道:“sprite,有客人了。” 张雪璧说:“哦。” 第122节 “哦什么哦呀!”里奥生气道,“你们倒是也接一下客啊!天天都是我接客,我都快肾亏了!” 接客……肾亏…… 少年真心觉得自己还是早点走比较好。他说:“那个,要不我还是……” 一名老人掀起门帘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下午茶银耳莲子羹煮好了,谁要?” “我我我我我!”从四面八方有人奔了过来,等到少年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里也已经被塞了一碗。 “吃吧,景叔的手艺可好了。”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其貌不扬,气质却十分独特的男人。他把碗塞到少年手里,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忽而弯下腰在杀马特青年的脸上亲了一下。 张雪璧发出一声惨叫,差点连碗都翻了。 “你你你你你!你他妈什么时候来的!”张雪璧吓得腿都哆嗦了,拿着一个靠垫挡在身前,仿佛个被调戏的小媳妇。 李贺年一脸无辜:“不是给你发了消息了吗?” 张雪璧着急地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然后惨叫道:“我没空陪你啊,真没空,我忙着呢,呜哇,你们国家单位不是忙着么,你别老缠着我啊啊啊!”然后便是一场混战。 少年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里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里有点乱,你跟我来吧。”他把少年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然后说,“我去喊我们老板过来哈。”临走的时候少年还听到他在那儿嘀咕,这两人现在应该不在和谐吧,妈呀,我这月都挨了十七八回揍了,宝宝受不鸟啦! 门关上后,终于清静了不少,少年把碗托在手里,打量起周围的陈设来。眼前的这间办公室不算很宽敞,却满满洋溢着温馨的气息。中间的办公桌上堆着文件夹和文具,中间放着一尊憨态可掬的老虎雕像,仿佛代表着这里的主人很有童心;一侧的办公室墙上挂着的lcd屏幕里正在重复播放一则广告,少年也认得的那位大人物正在画面上或站或坐或走,不管做什么,最后总是回归到一个笑眯眯看镜头的模样,他冲着屏幕竖起大拇指:“日日保全,我的选择。”再看其他墙上,满满都是各种照片还有奖状,有好几张都是两名一模一样的少年的合影,其中一个站着,另一个则坐在轮椅上;另一些则很古老,甚至好像是清朝时候的。一枚铁枪头被罩在玻璃陈列柜里放在柜子上,一幅双人纵马图则经过精心装裱后被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画上正是三四月的光景,红花盛放的原野上,两名青年男子在碧空之下驱马驰骋。蓝天、白云,碧草、红花,一切都不能更加美好,令看画的人都恨不得所有最好的时光都停留在画中那一刻。 他们是谁呢?少年忍不住猜想,他们看起来感情可真好啊。 门被推开,少年回过头,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画上的两名男子走了下来,然而很快他就发现眼前的两人和画中人还是有所区别,打头的男子看起来更为精干,长相也更为美丽,有一种近乎艳丽的美,后头的男子则比画中男子要显得平易近人一些,而且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竟然忍不住红了脸颊。 少年来回看着他们两人,突然间就放下了心。我找对了地方,他想。 少年站起身:“您好,我有桩委托要下。” 打头的男子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另一名男子便站在了他的身后。 “恭喜你,能够找到我们镖局,你已经成功了一半。”陆蓥一笑着一伸手,卓阳便从身后的抽屉里抽出一张镖单递了过去,“不过我还是要重申一下,镖局原则第一条,接镖如交命,”陆蓥一说,“现在,请把你的情况和要求坦诚地说出来……” lt全文完gt 2017年5月14日下午16:01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和陪伴,至此正文完结,想看什么番外可以留言。 本书由【宇宙无敌帅气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