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先生离婚了》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和我先生离婚了 作者:苏行乐 文案 结婚两年,程季安想要离婚了。 纪崇均没有多想,只是回了个——“好。”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婚恋 主角:程季安,纪崇均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程季安做了个梦,梦到纪崇均睡在了边上,醒来时,枕边却没有人。就是被角的折痕,都不曾动过分毫。 已是早上七点,纪家的窗帘浓重而密实,遮住了所有的光,唯有床前一盏壁灯亮着,却只是让偌大的房间更加的黯淡与沉压。程季安坐在床边,面容依然年轻,神色却有了些怅惘。 嫁给纪崇均两年了,常常一个人入睡,常常一个人醒来,至始至终陪伴着的,似乎只有这彻夜亮着的灯光。 有时候,她都快记不得纪崇均长什么样。 程季安心里有些闷,很快却又坐直了身,轻轻的又浅浅的呼出了一口气。 走出卧室时,她又成了那个端庄安宁的纪太太,绾着发,穿着及膝长裙,米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只发出一些轻微的细响。 外面满处阳光,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她的脚步声,再无一丝声音。二楼近十个房间,只住着她一个人,她早已习惯。 顺着旋转楼梯走下,走到拐角处时,视线却还是不经意的向南向的那个房间望去,只一瞥,便又收回——那是纪崇均的书房,不知什么时候起,也成了他的卧房,如果他回来的话。 他们已经分床很久,或者说,他们从未像其他夫妻一样住在一起过。他们倒也同过床,可是有过几次呢?一次?两次?三次?……屈指可数。 而第一次…… 往事浮现在眼前,程季安垂下双眸,嘴唇轻轻抿紧,可是很快却又将一切抛却,她抬起头,目光又一次向书房的门望去。 这一次,他又有多久没回来了? 书房的门关着,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走到餐厅,佣人正在桌上摆着各式的早餐,七点半用早餐,她的习惯,佣人们早已掌握。只是当她走近正要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却又一下站住了。 吴妈确实在忙碌着,却不是给她摆放早餐,而是在收拾着主位的餐盘。 主位?那是…… “太太早,纪先生昨天夜里回来了,刚刚吃完早饭离开……”边上,吴妈替她摆好餐盘,又轻轻说道。 程季安一下转过了头,远处透明的落地窗外,树木青葱,一个人影正好自树间走过。 穿着白衬衫,臂弯上挂着黑色西服,身形颀长而端直。只一个侧面,却已拥有足够英俊而完美的轮廓。 只是不管再怎么美好,也永远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纪氏集团的东家,以前是,现在也是。 程季安心缩紧,很快又松开,纪崇均离开了她的视线,未曾回过头。坐下,拿起勺子,却迟迟没能落入碗碟中。 吴妈的声音又响起,“刚刚先生吃早饭的时候本来是想等太太您的,后来接了个电话才先用了,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不忍。 程季安回过神,抬起头朝她笑了笑,“嗯。”她的笑容很轻,很美,却没有丝毫安慰。 纪崇均如何会等她?他要是会等她,又如何快一个月回来一次,却依然夜宿书房? 这栋房子里发生的事,他们比谁都看得明白。 就是因为看得太明白,所以都对她生出了同情…… 程季安很快用完了早餐,半碗粥,一块面包,便是所有。她又回到了楼上,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天地里。 那是一间画室,宽敞,向阳,光线充足,带有很多书。原来也是间书房,在经过半年的不知所措和无所事事后,她询得同意,将这里改成了画室,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说是改,也不过是添置了一些东西,原有的陈设皆不曾动过,只是突然有一天,她发现里面原有的很多东西都被搬走,这才知道,纪崇均原先也在这里办公过。不过当她使用后,他就再没有进来。 他从来与她泾渭分明,所有她使用过的东西,他都不会触碰;所有她待过的地方,他都不会出现。先是这间书房,现在是这座别墅。 她在这间画室里度过了过去一年半里大半的时间,她是美术专业出身,热爱画画,现在画画成了她的消遣,也成了她的慰藉。 待在这里,就不必怕出错,不必怕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只是往常都能很快的投入进绘画的世界中,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神。房间很安静,阳光落在色彩斑斓的画卷上,却只折射出了迷离的光。 程季安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跳,沉闷的,又空洞的。 这座房子很大,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今天,是她嫁给纪崇均整两年。 两年,短暂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铃声吵醒了她,一看,却是顾幼珊打来了电话。顾家与纪家是世交,幼珊也是她在这唯一的一个朋友。 “喂……”程季安接了电话,感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 另一边顾幼珊的声音却轻快,“安安,今晚我们就去新开的那家尚呈会所吃饭吧,听说那里的琼玉盅特别好吃,我还没去过,这次正好去尝一下……” 幼珊前两天刚从国外回来,昨晚就已打电话约她今天一起吃饭,当时她没有想好地点,而她也只是说明天再说。 “好。”不过现在也无需再想。 傍晚六点的时候,程季安出了门,跟幼珊约好了七点,不见不散。坐得是纪家的车,开车的是老周,她的专职司机。纪崇均与她疏离,却给足了她身为纪夫人应有的待遇,一开始她不明白,后来也就想明白了。 老周话很少,她也一直安静,两年的相处,两个人早已习惯彼此。一路沉默。 停至尚呈会所门口,老周快步走下替她打开了车门,方才开口,“太太,我在停车场等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打我电话。” “我估计有一会,你先找个地方歇一下,走时再联系你。” “好的。” 老周很快开车走了,程季安转过身,也已往门内走去。 尚呈会所,富丽堂皇,璀璨夺目的巨大水晶灯下,往来皆是富贵。程季安一度局促过,现在再到这样的地方,早已能够适应。拿着手袋,高跟鞋走过光滑可鉴的地砖,举手投足,尽是得体。 只是再适应,也不是真正的欢喜。电梯镜子里的那人,面容美好,眼中却有着一闪而过的疲惫。 幼珊定的包间在二楼西侧的位置,一进门,她就给了她大大的拥抱。 “安安,我可想死你了。” 幼珊比她小两岁,热情又热闹,刚嫁入纪家时她谁都不认识,是幼珊主动过来聊天,后来也是她时不时拉着自己吃饭,游玩,参加聚会,认识了或多或少一些人。一开始她还有些不习惯,因为她从未接触过这么热情的一个人,后来也就慢慢适应。她的世界太安静了,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出现她的身边。 幼珊拉着她入座,又皱起了眉,“安安,每次见你你都穿得这么正式……你才二十六岁,有必要穿得这么老气横秋么,都快跟我妈一样了,真是白瞎了你的颜……” 程季安失笑,枉她出门前还特意换了身衣服,只是也对,她所有的衣服都那么正式,除了颜色不同,款式都是大同小异,为的只是能够应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场面。她现在是纪太太了,所有应该注意到的,都应该注意。 好在幼珊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又说到了关于她这次欧洲旅行的经历。程季安静静听着,偶尔应上一句。她很喜欢听她说话,因为总能听到很多她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期间,幼珊的手机也一直很忙,微信、短信、电话,此起彼伏,她总是有太多的朋友,有数不完的热闹。程季安有些羡慕,她的手机从来很安静,所存储的号码也寥寥无几。 尚呈会所的琼玉盅确实好吃,幼珊吃完一盅,又要了一盅,只是第二盅刚刚上来时,幼珊却又嚷着饱了吃不下了,然后喊着侍者要买单。 顾家千金也是出了名的任性,琼玉盅可是价格不菲,程季安笑着,却也拿出了自己的卡。幼珊从国外给她带回了昂贵的礼物,这笔单无论如何也是该她买。 纪崇均给她的零花,也同样大方。 幼珊也不推辞,待她买完单,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咱们再先四处逛逛,正好消消食,一忍不住我又吃多了。你也别叫老周了,就坐我的车得了。” 只是刚走出楼下电梯没多远,幼珊“哎呀”一声,却又说道:“我好像把车钥匙弄丢了。”她翻找着自己的包,却没能找到。 “仔细想想放哪了?”程季安帮她回顾。 “可能是落在包间了,我上去找找,你就在这等我好了。”幼珊说着已经进入电梯。 程季安追不及,只能停下。站在电梯口到底不便,边上墙壁挂着几幅画,她走过去,慢慢的欣赏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始终不见幼珊下来,打电话过去,也是不接。 这时,身后的电梯又传来开门声,程季安便又下意识的回了头。一看,却愣住了。 电梯里走出一行人,五男五女,两两成双,或挽着胳膊,或搂着肩,各自交头接耳,亲密无间。 为首的那人她认识,白衬衫,黑西裤,身材高挑,神容清贵,正是她的丈夫纪崇均。他的身边亦有女伴,肤白,貌美,一袭红裙勾勒着她的身姿美艳逼人。两人虽未挽手搂肩,却也是紧紧贴着,寸步不离。 程季安的手攥紧了,眼睛却只定定的看着他们自电梯里走出。周围的世界就像是静止了,只剩下一个画面不停的滚动。 终于有人发现了她的存在,有人自背后拉了拉纪崇均,然后纪崇均一下停下了脚步,转过头,视线投了过来。 所有的人也都站停了,目光纷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谁都没想到,纪太太会出现在这里。 程季安却是很久都没见到纪崇均了,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十来步远,所有的一切都能看得分明。他的眉眼,他的口唇,以及他比上次更为短的发型。确实是陌生的,说到底结婚两年,她又跟他见过几次,甚至说过几次话呢? 这么久之后的夫妻再见,不是在家里,而只是在外的一次偶遇。 程季安回过了神,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的反应,可是她只是轻轻笑了下,然后收起自己的手机,然后转身走进了又一次打开门的电梯里。 就像只是遇到了一个普通的熟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是纪太太,是纪氏的夫人,她能做到的,仅仅于此。 也许做的依然不够合格。 电梯门又一次阖上,门口站着的那群人也渐渐缓和过来。有的感到不可思议,有的满脸趣意,有的早已将一切抛诸脑后,只对着纪崇均身边的红衣美人笑道:“乔薇薇,真不是打击你,均哥老婆可真比你漂亮多了!” 第2节 也有人保持缄默。纪崇均无视众人的询问,只是快步往门外走去。他的面容冷静,不见波澜,亦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第二章 短暂的失重后,电梯门打开,程季安走出,却看到久久未能联系上的幼珊正站在门前,抱着手机,来回踱着步,似乎有些焦虑。 “幼珊?”她轻声呼唤,有些疑惑。 幼珊像是吓了一跳般,立即站定转身,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嘴唇翕动,像是欲言又止,眉头微蹙,望着她的眼中尽是犹豫和不忍。 她从来活泼而直接,这番样子倒是从未见着,程季安不免又上前唤了一声,“幼珊?” 幼珊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中的不忍愈浓,变成了同情和怜悯。 她的眼睛太会说话,程季安看出了端倪,心上便像是被闷敲了一记。握着手袋的手紧了一紧,脚步也停了下来。 空气有了一瞬的沉默,最终还是幼珊上前,拉着她的手问:“安安,你刚才也遇到了是吗?” 一个“也”应证了一切。 “嗯。”程季安垂眸,轻轻的应了一声。 原先她并不想因此影响他人,现在只怕是不可能。 幼珊已经挽住了她的胳膊,声音委屈又带着恼意,“刚才我从包间找到钥匙,正要下来找你,谁知过那边走廊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在那角落里接吻,我本来还想绕过去呢,结果走近一看,我才发现是纪崇均,吓得我连忙就躲起来了……” ……程季安抬起头,眼神晃动。是难以置信,是一些粉饰后的脆弱在彻底破碎。 可是为什么会难以置信呢?成双成对的出行与亲密相拥相吻之间又能有多少距离? 不过是亲见与未亲见而已。 幼珊指的那个角落就在视线触及处,那里靠着墙,灯光黯淡而迷离,仿佛随时随刻都能氤氲出一片暧昧与缱绻。 不用描绘,程季安都能已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我当时想打电话给你的,跟你说一声,或者让你走开,我知道你在楼下很有可能遇到的……可是当时我有点懵了,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告诉你怕万一你没跟他们遇到呢,不告诉你又怕你被蒙在鼓里……后来犹豫来犹豫去我到底没能作出决定……也不敢下去,也不敢打你电话,于是只能等他们下去了,自己在这干着急……安安,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够朋友?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程季安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程季安笑着,可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笑得多无力。 幼珊将她拥入了电梯,“不过安安,你也别太伤心了,男人嘛,哪个身边没几个女人?就像我叔叔他们,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情人,更何况还是纪崇均这么优秀的男人,你都不知道从小到大有多少女人喜欢他……我婶婶她们早就看开了,不管外面怎么花,只要家里女主人的地位不动摇就行了,所以有些事情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乔薇薇你还真得小心点,她可真不简单……” 程季安定了下脚步,望向幼珊。 “乔薇薇,就是刚才和纪崇均接吻的那个,你应该没见过,你跟纪崇均结婚的时候她没来,去法国了。不过你肯定认识她姑姑,乔丽娜,就是之前聚会上老挤兑你的那个,她就是替乔薇薇打抱不平呢。她们都是乔家的人,乔家和纪家关系很好,乔薇薇和纪崇均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据说他们曾经还在一起过,大人们也一度想要撮合他们结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下文了,再后来你就嫁过来了,纪爷爷亲自定的,乔薇薇也就没戏唱了。你们结婚时候她去法国据传就是受不了了要避开,不过后来据说纪崇均也去过法国,以前说是为了谈生意,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也是去找乔薇薇……乔薇薇这人非常聪明,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的男人……” 程季安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她是漂亮的,风情万种,站在纪崇均身边,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好像他俩才是登对的,才是应该站在一起的。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外面,晚风清凉,吹动裙角,恍然未觉。门童已经将车开了过来,幼珊扶住车门要进去却又转身,不忘叮嘱,“安安,总之,你不要想太多,乔薇薇虽然跟纪崇均曾经有过,可现在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纪太太啊,更何况,你比她漂亮百倍呢,你只要把握住纪崇均的心就行了。还有,你赶紧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你的地位就更加不可撼动了!” “总之,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幼珊说着,又上前抱了抱程季安。她拍着她的背,笑着给她鼓劲。 顿了顿又遗憾道,“本来还想和你一起逛街的,谁知道母上大人非催我回家,于是只能下次了。还是那句话,不要想太多啊。好了,我走了,回头再跟你联系。拜。”说着,已经上了车。 摇下车窗挥了挥手,又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后,转身踩下油门。 “拜。”程季安张了张嘴,没有喊出声,举着的手也只是僵硬的挥了挥。 “太太。”老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程季安回头一看,老周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她有些恍惚,刚才自己好像并没有打老周电话。不过也不重要了。 上了车,将自己陷入黑暗。 “太太,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老周没有立即开车,,而是透过后视镜望了她一眼,又破天荒的问了一句。 程季安回神,赶紧摇头,“没有,我很好。” “那现在回家吗?” “嗯。” 老周又望了她一眼,最后收回视线,再一次平稳的开起了车。 一切归于平静,程季安望向窗外的目光却彻底失去了焦点。 生个孩子……她也想过,可是,谈何容易。 她跟纪崇均在一起寥寥无几,而除了第一次,之后的每一次他都备好了套子。 程季安无法究其原因,一开始觉得是介意,现在看来,或者他本身就不愿意和她一起有个孩子。 他的心里有个人。 他爱的并不是她。 而那几次,除了第一次,一次是喝了点酒,一次是一起去看望老爷子夜里没法分房睡在了一起,还有几次不知原因,却左不过是突然有所需求。 每一次,也都是像完成公事一样,纵使肌肤相亲,也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她总是因为颤栗而闭上眼睛,却也总能感觉到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目光沉默而冷冽。至始至终,他们都不会交流,拥抱,甚至接吻。毫无温存。纵使是喝了酒,他也是同样克制。 未曾亲见,可是那样的画面那么深刻,那个灯光黯淡的绮丽走廊再次浮现在脑海,他亲吻着她,亦或是她亲吻着他,而这些,他们都没有有过。 他不爱她啊。 原先她不知道,可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而他当初娶她,也不过是逼不得已…… 轿车很快驶入纪家别墅的大门,程季安走下车门,整个人又已下意识的绷起。主人未归,灯还亮着,吴妈和阿香听到汽车声,早已守在门口。 “太太回来了。”吴妈看到人回来,赶紧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包。 “嗯。”程季安轻轻的应了声。 “太太,要放水洗澡吗?”阿香跟进屋,也殷勤的问道。 程季安朝她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说着,径直往楼上走去。 楼梯盘旋而上,吴妈和阿香看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今夜的太太还是那个太太,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程季安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是一下关上了门。她把背抵在门口,头靠着,仿佛力气被抽空却还在竭力维持。反手握着的门把,也是迟迟没有松开。 许久过后,她才像是缓和过来般有了动静。 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寂静与黑暗。 开了灯,瞬间满室光辉,一切却又变得空荡与陌生。沙发、床、椅子……所有曾经她留下过生活痕迹的地方都像是与她割裂成了两个世界,近在眼前,却触碰不到。 她到底是不属于这里的。 花洒被打开,水流直下,浸湿了她的脸庞。 曾经她不过是个普通的人,出生并不富贵,过的也是普通的日子,有过梦想,却不曾憧憬太遥远的生活,只想着踏实过完现在的每一天。对于纪氏,她也仅在新闻上看到过,却也是匆匆一瞥,从不在意。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纪氏扯上瓜葛,更未想过有一天会嫁给纪氏的传人为妻。 可是命运总是那么玄妙。 几十年前,当时两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参了军,他们属于不同的地方,最后却走到了同一个队伍,并且一起上了前线。当时一个是班长,一个是一直跟着班长的听话小兵。他们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当时他们各自娶妻,妻子也各自怀有身孕,班长一度开玩笑说:到时候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个娃娃亲。 战场中总是残酷又危险,两个人在枪林弹雨中穿越,虽然躲过了无数次的风险,可是有一次还是避无可避。一枚炮弹从天而降,走在前头的班长即将粉身碎骨。 就在这危急时刻,小兵奋力将其扑倒,挽救其于千钧一发一际。最终,班长大难不死安然无恙,然而小兵却被这从天而降的炮弹炸伤了半条腿。 伤员需撤退救治,班长却还得继续作战,然后战场一别,便是数十年。 期间班长几度寻找过小兵的下落,可都是杳无音信。不停动荡,档案凌乱,地址不详与更迭,皆成了班长无法找到小兵的症结。 可是班长始终没有放弃,当他将家族企业发扬光大,当纪氏集团屹立一方,他始终在寻找当年小兵的下落。而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他找到了当年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救他的小兵。 一个“敬礼”,一声“班长”,将时光仿佛拉回到了几十年前,两个古稀老人再聚首,皆是热泪盈眶。而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当年那句玩笑话也被当了真。 班长说:“当年咱们可是定了娃娃亲的,谁知道你生的是儿子,我生的也是儿子,不过不要紧嘛,儿子下面还有孙子孙女,我这还有个孙子没结婚,你那呢?赶紧扒拉下,咱们好做个亲家!” 小兵只生了一个儿子,儿子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二十三,正好未出嫁,班长看了一眼,立即拍板,“就她了!” 于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一跃成为了顶级富豪家的孙媳妇。 可是当初,是她愿意的吗? 不,她并不愿意。 她仅可能的去查找了所有关于纪氏的消息,以及她所要嫁的那人的消息,结果越查越害怕,别人只道她麻雀变凤凰,一飞冲天,她却知道她跟纪氏门第差距太大,中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纵使现在有着纪老爷子的庇护,可是又能庇护多久呢?自己的爷爷时日无多,纪老爷子年纪也大了。 纪氏集团,上市公司,身家百亿,嫁给纪氏的少东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是她只知道,如果自己的能力不够,所有的路只剩艰辛。 更何况,她还有个足够致命的问题。 那个时候,她是拒绝的。完完全全的拒绝。 可是,根本没用。 母亲的执念逼着她不得不嫁入纪家,嫁给纪崇均,哪怕她的身上背满了枷锁…… 程季安将自己埋入洁白的毛巾,不禁想:如果当初我再坚持自己,又能怎样? 已经没有如果了。 她成了纪夫人,纪崇均的妻子,从此一点点过上了无望的生活。 她也曾努力过的,并且一直在努力,从那个生涩的什么都不懂的人,一点点变成现在这个什么都能知道一些的人,没人教她,在这两年里,她看了无数的书籍做了无数的观察暗中练习了无数次,只让自己变得更好变得更符合这个身份。现在,她已经能够应付很多场面,哪怕是依然有所出错,也再不会像原来那样双脸发红手足无措。 可是没用,根本没用,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她依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没有朋友,没有交际,生怕自己行差踏错有损纪氏形象,也不敢有所要求,最终只能恪守自己,然后一天天的待在家里。 她像只金丝雀,也像只笼中鸟。 而她的丈夫,也从来对她不闻不问。 她也想过他能爱她一点的,可是也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不可能了。就像他娶她,是因为祖父所逼,而将她放在这个位置不曾苛待于她,也不过是因为长辈的过去留下的一丝怜悯。 她可以想象,他不会主动与她离婚,可是他的心里,也永远不会有她存在。 他的心里有别人啊! 第3节 那么,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程季安从浴室走出,再次望向这个房间,心突然静了下来。 是啊,有什么意义呢? 房子再大,房间再华丽,不过也就是个囚笼。 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别人。 她不想再继续了。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的动静,像是有人来了。程季安正行至落地窗前,信手掀开窗帘,却是纪崇均回来了。 夜色已深,路灯下,纪崇均的神色看不分明。 程季安却莫名看得有些贪恋,她从未跟谁说起,纪崇均的长相符合她所有的审美。她也从未对谁心动过,结婚典礼上纪崇均给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跳得都快按压不住。 只是,他为什么又回来呢了?今晚那么多人,应该足够热闹的。 是有事吗? 还是因为他的妻子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想回来以示清白? 多么不可能的事。 放下窗帘,回到床边,时间是夜里九点半。 外面夜深人静。 程季安拿起手机,滑动键盘,进入通讯录。 通讯录里也就三十几个人,多是嫁入纪家后认识的人,佣人、司机、秘书、律师、亲友,多半不常联系。 有一个人的号码是自存入后就从未联系的。 程季安望着那个人的名字,目光闪动,隔了好久,最终却还是按了下去。 不敢打电话,更不敢直接去找他,唯有发一条短信,终于积起的勇敢。 “纪崇均: ——我们离婚吧。” 阖上,深吸一口气。她想他能看见的,而她只要等着他的回复就行了。 时间没有了定数,或许过了十几秒,或许过了一分钟,手机传来动静。 ——“好。” 一个字,没有再多的言语。 程季安看了一会,无声的笑了。 也许他早已等了很久。 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她坐在床上,目光不再犹疑,也许明天以后的日子会更艰辛,可是也不用害怕了。 门外,纪崇均望着手机上的那行字,嘴唇轻轻抿紧。 半晌后,他按掉手机,抬起头,转身离开。 眼眸深邃,不辨悲喜。 他的手上拿着个盒子,无人知道那是什么。 半个小时后,楼下传来汽车的发动声,程季安躺在床上听着,直到它越来越远…… 第三章 程季安开始收拾东西,虽然她并不足够了解纪崇均,但是她想既然纪崇均答应,总不会拖得太久。 两年前她嫁入纪家,惹来多少非议,家中的人说她是修了几辈子的福,这边的人不曾这般露骨,可是眼神里那些探究却是明明白白再真切不过,至于背后怎么说,又如何需要揣测?如今她离开纪家,在他们眼里,只怕就是从云端坠入尘埃,被一朝打回原形。就算他们知道是她自己提出离开,他们也只会觉得是她想不开,不知好歹,不自量力。 在这场关系中,所有的舆论都不在她身边。 想到将来的种种,想到家中母亲的不理解和可能的那些歇斯底里,程季安不是不害怕的,可是再害怕,她也不得不选择义无反顾的前行。 未来的日子还长,她总能将它们过下去。 至于他们离婚的事在老爷子那怎么交待,她想纪崇均总能处理好。 而且,纪老爷子也不过是看在往昔的救命之恩上才会选她做孙媳妇,她不过是沾了祖辈的光,于她本人,他又给给予她多少的青睐? 现实总是很残酷,只不过有的人看得分明,有的人不去相信。 …… 程季安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一些书籍一些画,只是因为要收拾干净,难免忙了两天。 她提出的离婚,自然是她离开,也应该是她离开。 望着变得空荡荡的画室,程季安的眼神闪过一丝迷茫,这里是她待了两年的地方,她一点点的将它布置,一点点的将它充实,然后又一点点的将它清空。可是她能做到的,也仅抹去她使用过的痕迹,然后尽可能的将它完璧归赵。 底下的佣人对她这几天的忙里忙外感到的诧异,有人疑问,程季安却也只是笑着摇头。 她从不愿多说些什么,等到时候到了,她们自然会知道一切。 而在这两天里,纪崇均始终没有出现。 等到第三天,当她望着收拾好的行礼想着是不是应该先离开时,终于有电话打来。 “夫人您好,不知您今日是否有空,纪先生托我拟好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想请您过目……” 孟德昭,纪崇均的律师,当初结婚时的婚前协议也是由他经手。 而那个时候,纪崇均也同样没有出现。 …… 孟律师很快就到了,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穿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却让人看不清,斯文又精英。 程季安虽然只与他打过一次交道,却也知道他公事公办简洁明了的风格,简短招呼后请他入座然后等着他开口。 孟昭德果然没有多言,从边上的档案袋里抽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便推了过来,“夫人,请您过目。” 程季安望着桌上那沓厚厚的离婚协议书却有些愣神,她原来以为离婚会很简单,最多薄薄几张纸,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甚至比她的婚前协议还要多。 她想拿起来一看,却又有些愕然,最上面确实是离婚协议书无疑,下面却有另外的文件,最上面的是一份“资产明细”。 她又有些明白,婚前协议中已经罗列出如果离婚她能得到的那份资产的组成部分,现在这些“资产明细”应该就是那些组成部分的具体证明。 想着,她又翻开离婚协议书。薄薄几张纸,看完应该就能签字了。 只是还没看完一页,却又愣住。第一页页底,离婚后她能分得的部分,第一个,就是将近三千万人民币的共同财产分割。 婚前协议中确实有关于离婚时共同财产的分割,可是她从未想过会有那么多。那份协议有太多的约束和限制,近乎苛刻,而她当时签下,一是从未多想,二是换位想之,纪氏集团毕竟太大的企业,其中牵涉太多,所有的条约自然越严苛越好。 虽是嫁入纪家两年,平日用度也是无数,可是程季安到底没有如此直观过这么大的一笔数字,望着眼前这张纸,她的心中难免惊异。 然而惊异之后却是怅然。 她从未想过她提出离婚她会得到这么多。 怔怔的掀开第二页,映入眼帘的第二行字却又让她的眼眸一下波动。 “二:自离婚之日起,位于翠湖湾的翠湖别墅归女方所有……” 翠湖别墅,便是这里……?程季安怔怔的抬起头望了孟德昭一眼,孟德昭却只是对她微微一笑。 再看下去,更是让人惊心。 “别墅内所有东西皆归女方所有,其中包括家具、摆设……女方所有首饰、珠宝、衣物皆归女方所有……” 程季安不敢再看,不过短短几行字,可是其中代表的价值却是远远不可估量。 就说这翠湖别墅,价值早已在三千万以上;还有她那些珠宝,哪些是凡品?纪崇均虽然对他疏离,可是命人给她置备的都是十足符合她纪太太这些身份的,就是幼珊看到她佩戴的那些东西,也常常免不了赞叹。这些珠宝的总价值,又如何能少得了一个三千万? 可是,这都不是在当初的婚前协议里的。 程季安不禁又向孟德昭看去,尽是难以置信。 孟德昭却依然只是微笑,“这些都是纪先生的意思。”——与我无关,我只是奉旨照做。 程季安心中突然有些复杂,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久久没有反应。 孟德昭又已将桌上的文件拿回,一份份翻开,然后又呈现在她的面前,“如果夫人您没有疑问,可以先在这些上面签字。当然,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也请尽管跟我提。” 程季安眼光掠过桌上摊开的文件,才发现在“资产明细”的底下,是一份份转让协议——房屋转让,汽车转让,珠宝转让…… 程季安的手指一份份抚过,最终却还是停下,“我能不要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也是不确信。 孟德昭一笑,却只道:“我想纪先生是希望您能收下的。” 说着,又将手上最后一份文件掀开放在她面前。 那份文件的最后,甲方已经签上了名字,沉稳端俊的三个字——纪崇均。 不单是那份文件上有,其他的文件上也都早已签上了名字,就是手中这份离婚协议书的最后,也是白纸黑字三个字,明确又醒目。 这是不容她质疑,也不容她推诿。 换句话说,也是不给她周旋商量的余地。 可是她该感激的不是么? 程季安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一眼看完,拿起笔,最终在女方的位置上签上了名。 ——“程季安”。 就像是当初在结婚协议书上签下一样。 孟昭德将所有的文件一份份收起,程季安看着,却只是沉默。一个开始,一个结局,两年的时间,终将结束。 孟德昭将所有东西收拾完的时候,却又从身边的袋子里又拿出了一个东西来,“夫人,这个也是纪先生给您的。” 程季安茫然的接过,打开,目光又有了波澜。 那是一条项链,由无数颗钻石镶嵌着一颗粉钻,华丽耀眼,美丽无双。 并且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是?”程季安不知道这是何意,又一次看向孟德昭。 第4节 孟德昭已经站了起来,回道:“这是纪先生为您准备的结婚两周年纪念礼物。” 说完又一笑,“我先告辞,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程季安草草应完,再看向手中盒子,却感觉到它的分量一下变得重了起来。 纪崇均极少与她接触,却也会送她礼物,在她生日的时候,在他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去年一周年结婚纪念日他就送了一条同样极为昂贵的手链。 他对她,从来是大方的。 而现在,他依然对她大方,给她房子,给她车子,给她珠宝首饰,给她足够的补偿,哪怕已经签下离婚协议,他也依然将那份为她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送上。 只因——那原是要给她的。 她使用过的东西,他从来不会触碰;就算她还未使用过的东西,一旦打上过她的痕迹,他也再不会用。 程季安捧着盒子,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笑容却一点点淡了。 …… 纪氏集团的大楼里,董事会正在激烈的召开。 纪崇均坐在首位,听着他们辩论,却有些心神不宁。 这时桌上的手机振动,纪崇均眼皮一抬,思虑半秒,还是拿起摁下接听键然后站起往窗边走去。 电话里,吴妈的声音略显激动,“纪先生,打扰您了,我就是想告诉您一声,太太收拾了两个行李箱走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半天后,他才回了一声,“知道了。” 三十六层往外望,天空辽阔,纪崇均站了很久,眼里却只是一片深沉。 而在他的身后,整个董事会的人都望着他,鸦雀无声。 …… 翠湖别墅外,程季安拖着两个行李箱往前走着,车轮滚动,带着对漫漫前路不知归途的忐忑,也带着终于可以告别一切的如释重负。 身后,老周开着车却紧紧跟着。他开着车窗,神色凝重,不停地劝说,“太太,您要去哪里,就让我送送您吧……” “太太,这里出去有点远,坐车也不方便……” “太太,您上车吧……” “太太,您这样我们不好向先生交待……” 程季安拗不过,终于停下了脚步,“那好吧,麻烦你帮我送到附近的公交站台……” 公交站台?老周的眼中有了一瞬的难以置信,可是最终还是照做。 等到了公交站台,程季安又将行李拿下,老周赶紧帮忙,又道:“太太,您要去哪里,我直接送您去就可以了。” 程季安却只是笑笑,“不用了。谢谢你,老周。” 公交车已经过来,程季安拎着行李箱就走了上去。 投币,转身,挥手再见。 老周想要跟上,公交车却已经关了门。 转眼便已走远。 车上没有多少人,程季安走到后边的位置坐下,任距离一点点拉开,没有回头。 没有彻底离开,又怎么能够重新开始呢? …… 纪氏集团,老周的短信发来。 “纪先生,太太上了一辆公交车走了……” 第四章 中午时分,纪崇均坐着车回到了翠湖别墅。 别墅里似乎比以往来得安静,踏入一看,也是空空荡荡。纪崇均垂下双眸,却是面无表情。 吴妈跟阿香听到动静已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客厅里站着的人一阵激动,“纪先生您回来啦!” 说着,赶紧上前,忙又跟他汇报起了这两天的事。 “前天早上太太就开始收拾东西,当时只是在画室,我们也没有太过在意,问了太太,太太也没告诉我们,谁知道上午的时候太太就拖着两个行李箱出门了,也不要老周送,也不告诉我们去哪里,我怕太太出什么事,就赶紧给您打电话了……” “是的先生,我们后来上楼看了,好像太太什么都没带走,就把她的字画带走了……”阿香站在后面也忙点头。 纪崇均却没什么反应,等到她们说完才转头淡淡道:“你们还没吃午饭吧?” “啊……是,正要做……”吴妈说着,忙将手中的小半把豆角藏在身后,刚才一时急切,没顾得上收拾就走了出来,随即又解释道,“太太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就一下耽搁了……” 纪崇均点点头,“那就先去做吧。”说着,又转身径自往楼上走去。 吴妈看着他的背影,与阿香面面相觑,太太离家出走,先生也表现的太平静了。 可是如果真平静,又怎么会大中午赶回来?在这做了这么多年工,可从没见过纪先生在中午回来过…… 纪崇均走到楼上,打开了画室的门。 门内原来摆着很多东西,长桌、木椅,花瓶、雕像、画纸、颜料、书籍,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可是现在却只被收拾出了一片空地。临窗支起的一个个画架也不见了,上面画的内容仿佛还在眼前,可是现在也都消失不见。 窗户开着,阳光漫射,目光所及之处,空空如也。 纪崇均在门口驻足片刻,始终没有进去,他不止一次的进入过这个房间,却常常是在夜里,常常是在灯光下。他看着一件件他从未触及过的东西,看着一幅幅她一笔一笔画下的画,就像是一个不露痕迹的闯入者一样,带着小心,带着探究,一点一点丈量着她的世界。 可是探究到最后,再不敢进入。 那个时候,这里是陌生的,可是没想到,当那些曾经以为的陌生全部搬空后,换来的是更加的陌生。 纪崇均的眼神有了变化,转而,他却只是轻轻地转身,又轻轻地带上了门。 走至走廊底,是他们的卧室,脚步却不知什么时候放慢了。扭转把手,将卧室的门推开,满室阳光,却一片寂静。 目光扫过整个房间,人又已向衣帽间走去。 衣帽间很宽大,一眼扫过,成排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挂着,所有的鞋帽,亦是如常摆放。 看向边上的梳妆台,化妆品皆在,抽屉里的饰物也是纹丝不动。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柜子中还有个保险箱,纪崇均走至跟前,迟疑片刻,还是拨下了号码。 一零二柒,她的生日,他一开始告诉她的密码。 “咔哒”,保险箱打开。 就连一个密码,她都不曾改过。 一共三层,里面放满了她的盒子,一样样的,皆是她的首饰。纪崇均打开几个,里面的东西皆在,都不曾带走。逐一放好,又拿出一个,只是待看到上面的花纹时,他有了一瞬的停滞。 这个盒子,很熟悉…… 这个盒子,两天前还在他的手上…… 打开一看,果然是那条粉钻项链。 纪崇均看了半晌,还是将它放了进去,随手又拿起边上的一个小盒子。 只是等到这个打开的时候,他的下颌一动,淡漠的表情再无法坚持。 所有的情绪仿若突如其来,所有的克制瞬间溃散。 那是一枚戒指,一枚他们结婚时候为彼时佩戴时的戒指。 纪崇均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终却还是将它放回了原处,他的表情也重新恢复平静,只是比原来更为的沉默。 等到目光落在最上层里间的那个袋子上时,他的脸上已再不见波澜。 那个透明袋子里装着一张卡,一张特意为她准备的卡。里面存有足够多的钱,也会在每月固定的时候转入一笔数目,这是她身为纪氏夫人的待遇…… 纪崇均摸着那坚-硬的质地,终于知道,程季安果真如她们所说的那样,除了她自己的字画,什么都没有带走…… 电话铃突然响起。 纪崇均看着了一会来电显示,才慢慢接起,“喂。”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纪崇均静静听着,最后才应了一声——“好,我马上过来。” …… 车子很快又驶出了翠湖别墅,而车中的那人,又变成了那个深沉内敛的纪崇均。 …… 城北纪宅,纪明秋正在呵斥,“真是胡闹,说离婚就离婚,有什么过不下去的!还打算瞒着我!要不是我得到消息,你是不是打算瞒到底了!” 这位纪家早年的当家人,虽然坐着轮椅,老态尽显,可是身上的威严尚在,纵使相隔甚远,却依然能感觉到上位者的凌然气势。那是战场上的厮杀和商场上的沉浮洗练出来的,哪怕行将就木,也不会少却分毫。 然而纪崇均却无动于衷,只是任由他说着。 对于老爷子能这么快就知道他办离婚协议的事他并不意外,老爷子虽然早已退居二线,影响尚在,他离婚的事那么大,那些人又怎么敢不知会他。 纪老爷子见骂了半天毫无作用,不免也歇了下来,盯着纪崇均的目光却依然不满而锐利,“就算再过不下去又何必要离婚,你晾着就是了她能把你怎么样!把她离了你又打算娶谁?外面那些女人逢场作戏可以,又有几个有资格进我纪家门?你别也被灌鸡汤似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家那丫头虽然登不上什么台面,但至少安分! ——在他眼里,提出离婚的自然是他纪家的人。 纪崇均却并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应道:“到时候我会第一个告诉您的。” 纪老爷子一时有些怔住,等到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时,脸色有了变化。刚才那番话看似责骂,实则是在敲打,是在试探。 他深知自己孙子的秉性,如果不是必要,也不会先斩后奏做出离婚的事——至于“必要”,除了给别的女人腾位置还能有什么?只是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的就承认了。 他很想问问那个女人是谁,可是纪崇均坐在椅子里,一副闭口不谈的样子。 纪老爷子眯了眯眼,心中却生出了一丝无力感,他到底老了,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了。 也不再纠缠,只是往椅背上一靠,“罢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我现在就只盼着在我有生之年还能抱一下曾孙,这样就算死了我也瞑目了!” 两年里他不知问过几回,他却只是说现在还早,不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他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如何能不着急。 第5节 现在他也就只盼着纪家有后了。 闭上眼睛,脸上的疲态更加明显。 “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下午还有个会议。”纪崇均站起了身。 “嗯。”纪老爷子没有挽留,等到他经过自己的身侧时想起什么,才又开口道,“你虽然跟程家那丫头离了,也别亏待了她,好歹我这条命是她爷爷救的,别给人落了闲话……” 纪崇均顿了下脚步,可是很快又转身走开。 眼前浮现的是那枚戒指,那枚她戴了两年最终却一道留下的戒指。 …… 纪崇均很快走出了门外,待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纪老爷子却又睁开了眼睛。 他召来身边的人,缓缓道:“这阵子多留意留意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 很多事情只要不太出格,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件事,他却还是不能彻底放权。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 公交车上,程季安拿起了电话。 “老师,我应该很快就能到了……嗯,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找到的……好,那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程季安叹出一口气,嘴角也抿出一丝笑容。 两个月前,她坐车经过市中心的图书馆前,无意遇见了大学时教过她的美术老师,那是她的恩师,不但教授了她很多专业上的知识,更是教导了她无数的人生问题。所以当她看到年迈的他站在公交站台前时,她立即下了车向他走去。 他是她的授业恩师,她亦是他的得意弟子,阔别两年,他乡偶遇,各自激动外,自有无数的话要说。 他自然早已听闻她嫁入豪门的消息,只是依然为她惋惜,她有极高的天分,如果潜心钻研下去,必然有所建树,而嫁入豪门之后,富贵荣华在身,又有几个能按捺得下那份清勤?就算心有余,只怕也是力不足。 不过在近况的问询中,他却也感受到了她眉宇间的那份失意,所以在临别时他亦说,以后要是得闲,大可以过来看他,他从原来的城市回到了他出生的故乡,虽然不再传授知识,却也开始了一份新的工作,而这非常需要她的帮助。 说是需要帮助,除了他的人手确实短缺之外,其他也不过是想让她得到排解。豪门生活并不易过,他又如何不明白。 那个时候他正受邀前去美术馆,她也将赴宴,一路上说话的时间只是少得可怜,可是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了心里。 而在昨天晚上,当她想着总有一天将要离开纪家时,她拨通了老师的电话。 她说老师,您那还需要人帮忙吗,我现在空闲了。 她可以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了。 窗外,车流依然穿梭,程季安看着,眼中禁不住又浮过一丝阴霾。 一开始她也想过离开纪家后要去哪里,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离婚后可以回家,可是最终到底不敢。她还没有想好要告诉他们,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可能引起的惊涛骇浪。她能做的,只是找个地方生活下来,然后一步步的过好自己的生活。也许很快有一天他们就会知道,可也总不至于那么无处安身。 这个城市很大,茫茫人海,数千万人,而她虽然留在这里,那些人都在高高的那层,没有那么巧与她相遇。 至于留给她的那栋房子,也许她会回去,也许她也永远不会再回去。 房子里的那些人也不用她忧心,离婚协议里,纪家会继续承担那些人的薪水,直到她自己不再需要。 …… 公交车又一次在站台上停下,目的的到了。陆陆续续有人下车,程季安拿着行李也跟着下去。 往前走,华都博物院就在眼前,往后走入一条巷子,一个人却正站在巷子口。 精神矍铄,却已头发苍白,衣着朴素,眼中却尽是让人值得尊敬的清正平和。他似在等着什么人,时不时的往街上望去。 程季安走到他身后,轻轻的叫了声,“老师。” 那人转身,眼中却闪过诧异。 上一次见时,她坐着豪车,衣着华丽,模样虽是未变,举手投足已是换了一个人,雍容又端庄。 这次,她却只是徒步而来,拖着两个行李。 程季安看着满脸愕然的老师,却只是轻轻一笑,“老师,我离婚了。” 第五章 程季安跟着冯怀清穿过小巷,走过三道门,进入了一个院子。院子位于博物院后方,寻常人却根本到不了这里。 这里是工作人员办公的地方,冯老也在这里任职。 与别的办公环境不同,这里毫无现代气息,有的只是浓浓的生活氛围。房子是明清时候的建筑,窗户、门都改良过,够宽敞,够亮堂。过道还保留着原来的青砖,一块块铺堆蔓延,弥漫着历史的古韵。四周也满栽着树,正值四月,树上开了花,有的甚至都已经结出了密密的果。再往里去,甚至都能看见走廊下放着的藤制躺椅。 程季安打量着一切,有些贪恋,她从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 冯老在边上说道:“再过些日子,这里的枇杷就熟了,到时候那些年轻人就会跑过来摘着吃。” 程季安有些诧异,一想,又有些向往。 冯老又道:“这里原来是清朝时候一个官员的府邸,几经流转后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被政府买下,当时的博物院没有这么大的规模,所以这里也没有好好利用,前年古物修复中心成立,这里才被开辟起来。是个好地方,也幸好一直没被拆掉……这里就是我的工作场所了,你师母今天也在。”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一个屋子前,门开着,跨进门槛,就看见里面满满当当,摆满了一屋子的东西。靠里侧的桌子前站着两个人,正对着桌上的一只残缺的瓷器说些什么。 一个年纪大些,戴着老花眼镜,面容圆润又慈祥;一个年轻些,看着仔细聆听的样子,应该是个“学生”。 察觉到门口的脚步声,长者抬起头,然后就笑了起来,“是小程到了。” “师母。”程季安将行李放在门口,走进去甜甜的叫了一声,随即又向边上的人打了声招呼。 林凤英似乎很高兴,抱着程季安的胳膊左看右看,直道:“两年不见,你好像瘦了。”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关切。 程季安鼻子里莫名的一酸,却还是只道:“没有,我一直这样呢。” 那“学生”已经告辞离开了,林老目送他出去时,这才看到门口放着的行李箱,不由转过头来,“这是?” “师母,我离婚了。”程季安垂下双眸,有些不好意思。 林老也是满脸诧异,看了看自己老伴,确认自己没听错后,才把自己张开的嘴又闭上,只是眼中却还是有些惊疑。 程季安知道她在担心自己,不免解释道:“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林老望了她一会,才道:“其实这些都没什么,人的际遇各有不同,只要经历过,感悟过,然后再往前走就行了。” “嗯。”程季安点头。 “那现在也不着急去馆长那报备了,我看时间不早了,不如先回家去,师母给你弄好吃的。”林老转而又道。 “好啊。”程季安忙笑着应道。 冯老和林老的住房就在离博物院步行十分钟的地方,等到他们五点下班之后,程季安便跟着一道回了过去。 那是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并不大,里面却摆放的井井有条,并且也一如既往的充斥着历史文化气息。墙上挂着字画,桌上摆着笔墨,更别说那快放了半屋子的书籍。不过不管东西怎么多,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始终是挂着正墙上的那幅他们年轻时候的结婚照。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白发,也没皱纹,两个人靠在一起,对着镜头笑着,穿着最朴素的衣服,却散发出了最真挚的光。 那些旧时光,那些相依靠。 程季安看着有些感动,两位老人结婚已经四十多年,却依然恩爱如初,哪怕他们并没有子女。师母不能怀孕,可是尽管如此,冯老也始终不离不弃。 林老已经进厨房做饭了,程季安想要进去帮忙,却被告知不用。 “小程,到这边来坐会儿。”冯老拉着她往沙发上坐下。 程季安知道自己总该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们,所以也不再坚持,只过去坐下。 跟他们说出自己的遭遇并不是件难堪的事,因为他们给予的是真真的关切,可是程季安还是感觉到了惭愧。 她知道自己在老师心目中一直是个优秀的人,自主,自立,自强不息,可是当她回顾自己的这两年,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做到。 “刚刚嫁入纪家的时候,我一直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嫁过去了,就应该把自己应该做的全部做到。我知道那条鸿沟有多大,所以就应该调整自己,摒弃所有的自卑,尽可能的去融入他们。我也确实尝试了,尽力了,可是效果甚微。” “这两年,我没敢跟谁说过,其实我过得并不好,看似风光,可是背后太多难以启齿的问题。我总是在调整着自己,坦然面对所有的一切,可是有时候又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努力是否有意义。我学会了他们的交际礼仪,接触着他们接触着的东西,可是那根本没用。没人肯定你,也没人陪伴你,我感觉不到自己一丝一毫的价值存在。” “可是我依然在调整着,努力的调整的,我总想,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下,一切也许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到现在,我真的调整不下去了。我做得再多,也永远与那个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我还是提出了离婚,我不想我的一生都过在那样的牢笼里,也不想把一个心里没有我的人一直绑在身边。” “老师,您一定对我很失望,原来我可以做很多事,可是现在就单单一个好妻子好太太的角色我都做不好,原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连这些事情都承受不住……” 将事情原原本本讲完,程季安低下了头,她为自己的失败无地自容。 冯老静静听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叹了口气,“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样一个环境,你一个人撑到现在很是不容易。感情需要经营的,婚姻更需要经营,而且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一个平凡的女孩嫁入豪门,想要立足,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优秀与坚强就可以成功的,她需要有个人支撑着她,给予她信心,与她携手共进。 而她,偏偏没有。 她所需要的那个人,不曾站在他身边,甚至都不曾给予她一次援手。 程季安听着冯老言语里的话,禁不住热了眼眶。她可以足够坚强,可是她也确实需要那么一个人,能够支撑着她,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对纪崇均,不是没有期待的。 “好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能离开那样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一件勇气。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冯老又关切的问道。 程季安抽了下鼻子,笑了笑,“其实离婚后纪家给了我很多东西,甚至原来住的地方也给了我,我之所以离开,就是不想背负着太多。我想重新开始,彻底摆脱纪太太这个身份,我想我是可以的。我打算在您这忙完后,等我彻底平静了,呵,让您见笑了,再去找份喜欢的工作……哦对了,其实这两年我一直没有疏于练笔,我常常一个人待在纪家,没有事情做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就把时间都用在画画上了,这次离开纪家,我把它们都带出来了。” 程季安说着,就走到墙角把一个行李箱拉出打开。 那是一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里面却毫无半件衣物,而是整整齐齐的放满了一箱子的画筒,长长短短,各不相同。 两年的心血,尽在于此。 程季安从中抽出一卷,放在茶几上,打开。 “老师,请您过目,我想我应该可以胜任您身边的工作的。”程季安回头笑着,眼中有着近两年从未有过的神采。老师需要的是有绘画和历史基础的人,她两样都没有退步。 冯老侧着头看着,却是怔住了。 他教课数十年,学生无数,可是真正有天分有才华有灵气的屈指可数,她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毕业时他也一度关心过她的去向,并在毕业之后一度邀请过她跟他一起工作,可是最后只是得知她即将嫁入豪门。 他对她的选择保持缄默,心中却是无比惋惜,他预感着一颗新星就此陨落,她太年轻,而那个世界太精彩,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是一幅大幅油彩画,他是国画油彩画双担,在教了那么多学生后,也终于教出了一个能够国画油彩画双担的学生,只是现在她油彩画的水平再不似从前。 背景晕染着浓烈的颜色,绚丽,张扬,一个少女站着,梳着辫子,手捧鲜花。所有的颜色层次分明过渡自然,所有的线条又流畅婉转不露痕迹,如非扎实的基础和洞察能力,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 只是,冯老却无法评价。 少女的容颜是美的,饱满,静谧,可是她的一双眼,却让人感到了无尽的悲伤。不是留于表面的悲伤,而是直击心扉,让人只要触及,便无法闪避。悲伤到哪怕她的唇是淡笑的,也感觉不到半丝欢愉。 冯老作画几十年了,深知一幅画的灵魂,一个作者可能在其中诸如的情感,虽然有些是自知的,有些是不自知的。 第6节 绚丽又悲伤,安静又绝望。 一如她过去两年的时光。 她不自知,便已流入笔中,落在纸上。 “小程,你这幅画要留着吗?”最终冯老依然没有评价,而是如此平淡的问道。 程季安摇摇头,“这些画只是闲暇时所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所谓留着,就是要自己珍藏。 冯老点点头,“前阵子我以前一个学生,找到我想要给我办个画展,我以前一直没兴趣,现在却想通了。我想着到时候要是能卖出一张半张,多出的钱做点慈善的事也是好的,总比那些画白白放在家里要有意义的多,到时候就你这副画也一起挂上吧。”这画虽好,留在身边也没什么好处。 “……”程季安听着这话,却是惊呆了。 作为他们这些学画画的,自然知道开个自己的画展代表着什么,而自己的老师是极有资格开这个画展的。早先年的时候,可是有多少人上门求画,甚至不惜花重金啊! 可是,她又算什么呢?一个不为人知的,甚至还未出茅庐的学生而已。 “老师,这不妥吧。”她受宠若惊。 冯老却是摆摆手,“有什么妥不妥的,我说行那就行了。” “说得是,我看也行!”这时,林老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画也道。 “师母!” 林老只笑:“你还不相信你老师么,他说行就一定行。再说了,我虽然不是专职学画的,可是也看了那么多东西了,这幅画多美啊。就是我看老冯你也应该多学学人家年轻人,你看小程画的多别致,你就整日知道画个瓶瓶罐罐,你不闷我都觉得闷!” “哪里闷了,瓶瓶罐罐多么有意思!”刚刚还一派老成稳重的冯老听到老伴这么挤兑他,顿时有点着急。 林老却只是瞅了他一眼, “再有意思也不能把厨房里的糖罐盐罐拿走害我半天找不着啊……”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冯老一听她提起这茬,顿时又熄了火。刚开始画静物画时没少找参照物,当时经济条件不好东西贫瘠,找了半天只找到糖罐盐罐茶壶热水瓶之流,结果一用就是好半天,没少挨训。 程季安听到他们斗嘴,忍不住笑了,转而又有些羡慕。 这些爱情她未曾经历过。 林老做了四菜一汤,饭菜很快上桌。 程季安已经多久没在家里跟人一起吃饭了,心里不免温暖着。 当天晚上,程季安未能抵得过林老的盛邀,只好住了下来,她原是想着出去随便找个旅店住下。只是他们邀她长久住下的请求却是不能答应,她总得找个自己的房子。 她不想太过麻烦人。 她需要有自己的地方,然后自力更生。 她也知道老师和师母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五年前,还在大学的时候,师母突然在路上心肌梗塞休克,是她及时施以按压和人工呼吸将她救了回来,他们为此一直记在心上,而她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程季安便早早起来,煮了小米粥,又出门买了早点,然后等着冯老和林老起来。 她今天穿着条黑色的连衣裙,已是最简单的款式,穿在身上依然美丽动人,她有着极好的身材,高挑又清瘦,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亦是价格不菲,在纪家时的衣服向来不便宜,哪怕她已经挑了最普通的两条。她想着等到安定下来的时候,应该尽快买些衣服,离开时,她不过带走了两身可以换洗的衣物。 照镜子的时候习惯性想把头发绾起来,最后还是住手,她已经不是纪太太了,不用再这么保持端庄。 头发披了下来,落肩,乌黑润泽。对着镜子挤出笑容,努力让自己更生动些。 今天,她会去见领导,也会拥有新的同事。 博物院八点开门,工作人员已经陆续有人到了,见到冯老和林老纷纷打着招呼,语气里是真心实意的尊敬,见着她的目光却是好奇,程季安则统统回以微笑。 冯老第一时间就将她带去了院长的办公室。 “这是我的学生程季安,现在过来当我的助手,她的专业知识很强,在学校时也一直名列前茅。”冯老介绍着,语气平常,却不无自豪。 博物院的院长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姓汪,听着一阵激动,“那可真是太好了,这里多么缺少专业型人才啊!冯老,真是太谢谢您了!程小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汪院长,您言重了,我会好好学习好好工作的。”程季安有些惭愧,却也能够从容应付了。 “你不知道,咱们华夏的古文物保护工作进行的晚,意识不够全面,造成很多古文物都残缺破损急需修复,而咱们这华都博物院不比京都,保护工作起步更晚,人手更加紧缺!前年终于把冯老林老盼来了,这才解了不少危急!哎,说来也真是叹息,古物修复工作是个很枯燥的工作,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毅力,现在已经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做这些了,我多么希望能有更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参与进来!”汪院长却依然激动。 “院长您放心吧,当意识普及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队伍的。”程季安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程季安忍不住向冯老谢道:“老师,谢谢您。” 院子虽然求贤若渴,可是没有老师的慎而重之,他又如何能这般尊重。 冯老却只是笑笑,“我相信你的能力。” …… 回到后院,过道里,林老正在跟两人说说话,见到他们进来,笑着招呼道:“小程,这是漆器部的衡老师,这是织绣部的祝老师,这是小程,老冯的学生,现在到这来给老冯做助手。” “祝老师,衡老师。”程季安一一叫了一声,很是恭敬。 衡爱国是个六十来岁的男人,含笑着点了点头。 祝敏融五十来岁,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眯眯的说道:“冯老师的学生,果然不一般。今年多大啦?” “二十六了。”程季安微笑着礼貌的回道。 “嗯,嗯。”祝老师又连点了两下头,脸上笑容更甚,眼睛也始终没在她身上挪开。 林老开了口,“我正在跟衡老师说给你租房子的事,衡老师家有间公寓,他儿子两个月前出国后就一直空着,之前一直说准备租出去我就想给你问问,谁知道不巧,上个礼拜已经租出去了,要不你还是住我们家吧,反正也有房间住……” “是啊,你要是早来一个星期就好了……”衡爱国也不无遗憾的说道 程季安这才知道师母这是在操心自己的事,不由道:“没关系的,我再找个别的房子住就行了。谢谢师母,谢谢衡老师。” “你先住着,我们也再给你留意留意……”衡老师又道。 “谁要找房子住?”这时,边上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听着年轻,声音里不笑也欢愉。 程季安转过头一看,旁边杏树下走出了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体格修长,面容俊秀,穿着白色工作服,手插着口袋,却也难掩他的青春活力。整个人都是笑得样子,嘴角弯出弧度,露出白白的牙齿,眼睛里也尽是阳光和笑意。 “呀,是占铭回来啦!”衡爱国第一个开口,脸上尽是欢喜。 “衡老师,祝老师,林老师,冯老师……”占铭一一叫过,目光落在程季安脸上时,睁圆眼睛歪着头眨了眨,有些好奇又有些淘气。 “这是小程,冯老师的学生,现在过来工作,我们正跟她说她住房的事呢,她刚来,想找个房子租下。”祝敏融插话道。 “原来是冯老师的学生!你好你好,我是占铭,欢迎你的到来!”占铭说着,已经热情的伸出了手。 程季安一时愣神。 冯老介绍道:“这是小占,留学回来的博物馆系博士,应该是刚刚从京都出差回来,是个很有能力也很有责任心的年轻人。” 程季安听着老师的高度赞扬,也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程季安。” 晨光下,两只手轻轻的握在了一起。占铭的眼睛明亮,程季安亦是浅浅的笑着。 “你要租房应该来找我,我知道哪有合适的,前阵子我朋友找房子住,我可没少陪他跑地方。你想要什么样的,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考参考。”握完手,占铭又迫不及待的说道。 程季安笑着摇摇头,“有个能住的地方就行了。”她并不是太挑。 “那我想想……哦,这里还真有个公寓,不大,也就三四十平方,因为还是老式的楼房,房租也不贵。关键离这很近,就在复兴街上,骑个车也就十来分钟。昨天房东还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占铭说着。 程季安一听,感觉挺满意,林老便也说道:“那敢情好,要不晚上你带我们去看看?” “行咧,没问题!” “我告诉我地址自己去好了,不用麻烦你了。”程季安忙道。 占铭摸了下自己的短发,一笑道:“麻烦什么呀,都是好同事。你都不知道我多盼望着有个同龄的人来,这里都比我年长,各个都得叫老师,他们也各个都叫我小占,啊,我多希望我也能叫别人一声小谁啊……” 这话一说,几个老师都笑了起来。 祝老师却又说道:“小占你这愿望只怕实现不了,小程还比你大两岁,还得叫你一声小占。” “啊?她比我大?”占铭很是讶异,“看着不像啊。” 石榴树下,程季安黑发垂肩,浅笑站着,也就像个二十出头的样子。 程季安看着他气馁的样子,不也失笑,随即又道:“我也可以叫你一声占老师的。” “别,你还是叫我小占吧!”占铭呜呼一声,只能认命。 又说了几句,各自归去。占铭是来找冯老有事的,跟着一起往他的办公间走去。程季安紧随其后。 祝老师和林老却没立即散开。 祝老师拉住了林老,不经意的问道:“小程还没结婚吧……” 程季安走了没多远,这句轻微的话顺风而来,正好落入了她的耳里。她下意识的顿下了脚步,半晌后却又继续离开。 林老看了一眼祝敏融,嘴唇抿了抿,像是有些为难,最终却还是说道:“这孩子现在专注工作,暂时应该也不考虑这些事情。走了,去工作了,你刚刚想要让我看什么?” 话题被扯开,祝老师也没再多说,只是跟着林老一道走进了隔壁她的办公间。 …… 在占铭的帮助下,程季安的办公桌很快收拾出来。这里原就有三张办公桌,只是其中一张一直闲置着。还有张办公桌原来也有人使用,占铭介绍说那是桃姐,是给冯老调来的助手,三个月前因为高龄怀孕没法工作回家养胎去了。后来也来过两个人,但没能耐得住这里的清苦,没多久又都走了,院里也想过再给冯老调个助手来,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程季安听着有些唏嘘,不仅为了这项工作的艰辛,也为了冯老以及林老他们的执着。 他们原可以安享天年了,却还是选择继续散放自己的余晖。 等到占铭一走,程季安便迅速的投入到工作之中。老师虽然对她肯定着,可是到底没有着手过这样的工作,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书画的临摹修复和普通的画画毕竟还有很大的差别。 她的工作也很繁琐,很多需要注意的,很多不容有失的,可是她只是沉浸在其中,全神贯注,仿若一块海绵,不停汲取着她能汲取到的知识。 等到一天的工作完成,日已西斜。 因为需要站立着完成,难免腰酸,可是程季安的脸上却满是满足。 “小程,你的工作完成的很好,以后我就能轻松许多了。”冯老眼神赞许,也是给予了足够的肯定。 门外,一个人走了进来,“程安安,走啊,带你去看房子。”却是占铭来了。 叫“程老师”程季安愧不敢当,叫“小程”又有些不妥,叫“程季安”又显得生分,最后占铭灵机一动,改叫她“程安安”。至于“程姐”他是断然不肯叫的,一叫又把自己叫小了。 程季安无妨,也就任他叫了。 …… 第7节 占铭的车很快驶出了博物院,程季安坐在副驾驶上,冯老和林老并不在里面——程季安并不敢太劳烦他们。 是辆十来万的小车,里面却很干净,隐隐还有阵名贵的香水味,中间甚至还放着一个奢侈品的手提袋。 “这是我妈的,早上坐我车了,结果把东西落下了,明天还得把东西给她送过去。”占铭说着,随手将手提袋往后座一扔,浑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嗯。”程季安笑笑,没有说话。 那座公寓楼很快就到了,在一条老街上,两边的梧桐树高大又茂密,行人不多,环境很是安静。程季安一眼就喜欢上了。 走到三楼,房东早已等着了,进门一看,确实是间不大的屋子,却很干净,卧室与客厅用屏风隔着,厨房和卫生间也都有,甚至还有个小阳台,一应家具也是齐全。 “怎么样,还可以吧?”占铭问道。 程季安点点头。 房东便接口道:“要是满意,咱们就把合同签下来吧。这里来了不少人问,我都没答应,虽然房子是租出去的,可也得找个好的租客,程小姐是大学生,又是博物院工作的,我就再放心不过了。咱们这是押三付一,原来是两千一个月,可是现在阿占是我的朋友,你又是阿占的朋友,我就收你每个月一千八好了,一共七千二,你是现金还是转账?” “现金吧。”程季安说着,从包里抽出了钱夹。 她把卡留在了纪家,可是自己身上也有积蓄。大学的时候她做兼职攒了一笔钱,结婚的时候,母亲也把纪家给的一部分聘礼给了她说是让她防身,而这些钱她都没有动过。昨天来的路上,她就取了一万块钱放在身上备用。 房东在接过钱的时候扫了一眼她钱夹,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占铭也已经忙着去看哪里是否还有缺漏。 等到签完合同交完钥匙,占铭便又道:“你还需要买东西吧,走啊,带你去上超市。” “不用不用,这个真不用了。”程季安忙推辞,她可再不敢麻烦他。 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超市了,就在不远的地方,她自己去就可以了。 占铭却没答应,“你要买的东西多着呢,被褥要买吧,生活用品要买吧,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好拿。走啦走啦,你就让我发挥尽我的助人为乐精神,顺便还可以带你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 程季安拗不过他,最后只好道:“那先去吃饭吧,吃好饭再买。我请你。” 占铭也没有拒绝,“那行,正好饿了。” …… 占铭一点不挑,将她带到个普通的小馆子就吃了起来。他似乎跟每个人都很熟,就是这小馆子的老板娘见到他都热情的招呼起来。 程季安很好奇,占铭却告诉他说,他在国外几年过得可辛苦,回国后就死命的找美食吃,他在博物院工作,这一带就被他骑着自行车丈量了遍,现在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他都门清。 程季安听着好笑,心里却也有些羡慕他。他的笑容很亲切,性格也很开朗,走到哪都是个热闹的讨人喜欢的人。 一顿饭吃完,两人又去了边上的超市。 推着购物车,占铭又发挥出了他熟门熟路无所不知的特性,给她挑好了符合尺寸的被子,还将她可能需要的生活用品一一罗列以防她遗忘,从牙膏牙刷到锅碗瓢盆,无一遗漏。 程季安听到最后没脾气了,她看着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男生,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懂得那么多。 相比之下,她真真是汗颜。 “占铭,你以后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最后,虽是有些唐突,但她还是忍不住笑着说道。 至于“占铭”,却是她对他选择的称呼。 占铭听到也没谦虚,只是耸着眉叹气道:“我也想有个女朋友啊,可是我已经做了好几年单身汪了。上学时忙着学习打工没顾得上,现在在这里工作,接触的又全是老师级的人物,我感觉自己要继续做好几年单身汪了!”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程季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最终她也没有买太多东西,只是选择了目前紧需的。 时间还长,总可以慢慢添置。 …… 最后占铭将她送到公寓并把东西全给她搬上去才离开,走时还不忘留了电话以便需要时联系。他住得也不远,隔着两条马路,在她的西北边。 热闹的人一走,屋子里又安静下来。程季安简单的收拾了番,又坐着公交前往冯老家拿回了行李。 冯老和林老都有些不放心,最后却也只能让她常过来玩,程季安点头答应,心怀感激。 再次回到自己的地方,已是晚上九点,简单的梳洗一番,再出来,外面已是夜幕深沉。 躺在床上,陌生的被褥,陌生的环境,没有一样是熟悉的。程季安又有些失眠,昨夜她还在翠湖别墅,今夜她就已经到了城市的另一边。 世事从来难料。 不过好在,她应该是彻底远离那段生活了。 …… 一辆车停在了街口的梧桐树下。 “纪先生,太太昨天晚上在玉龙街冯老那住了一晚上后,今天白天就去了华都博物院并待了一天,中午出来买东西时我看她脖子上挂了个工作证的东西。傍晚时分她刚搬到这里,应该是住下了,她买了不少生活用品回来。就是那个房间,三楼靠右的位置,灯还亮着。” 车窗落下,一栋有些年代的楼房出现在眼前。往上看,三楼,靠右,灯亮着,窗帘却拉着。 纪崇均望着那扇窗户,许久没有动静。 突然间,那扇窗户内的灯却关了。 一切归于黑暗,纪崇均转过头,眼眸微垂。 车窗慢慢合上。 “先生,还要继续跟吗?”老周透过后视镜,小心的问道。 所有的表情却都隐于黑暗,再窥不得半丝情绪。 “不用了,”半晌后,声音自背后传来, “回去吧。” “好的。”老周确认半晌,最终还是缓缓启动了车子。 黑色的车子很快驶出了那条梧桐老街,路灯下又变得空荡,好似什么都没有停留过。 …… ——纪先生,太太坐上公交车走了。 ——…… ——我要不要跟上去? ——跟吧。 第七章 程季安曾经想过当一个画家,也曾想过当一名设计师,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来到一个博物院里。 她却只是感激,如今她所寻求的,不过是份安宁。 博物院与公寓虽近,坐车到底不便,在度过了起初的几天后,程季安亦像其他的年轻同事般买了辆电瓶车以便出行。她开始穿梭于这个城市,就像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 她渐渐喜欢上了博物院的生活,虽然繁琐又枯燥,却带给了她足够的充实。她每天沉浸在各种古物中,即使下班到家,也是查阅着各种资料补充相关的知识。 她也渐渐认识了这里的人,他们都很和善,无论男女老少,师傅徒弟,都很融洽的相处在一起。她也被他们肯定,书画部的小程,漂亮又热心,谦虚又上进,懂得又多,是个值得放心值得相交的人。 自然也有人觉得她话太少,有着不符合年纪的老成,她却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也刻意抹去那两年时光,只将自己的人生扭转,回到学校毕业开始工作的那条轨道上。 只是她也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她和纪崇均离婚的消息多少会闹出点动静,可是如今快半个月过去,消息全无,不曾见于新闻,也不曾见于报纸。 一想,又释然,当初结婚时也极为低调,只是宴请了一众亲友,不曾大肆铺张,后来消息虽然见于媒体,却也仅是“纪氏掌门人昨日大婚”云云,连照片都没有刊登半张——纪氏注重实干,纪崇均也一向不喜张扬。 如今,应该是秘而不宣,只等以后有合适契机再公布而已,诸如他日纪崇均需要再婚的时候。 程季安并无苛责,他们不过奉“旨”成婚,最后又和平分手。 然而这一日,幼珊又打来了电话。 自上次饭后道别,她们再无联络。程季安早已习惯她的突然出现又长久离开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她今日打来又是为何…… 上午的工作已经结束,同事纷纷往食堂走去,程季安落于人后,迟疑半晌,还是接通了电话。 幼珊的声音依然娇软,却又带着一些焦意,“安安,你现在在哪呢?” “……”程季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幼珊显然不是真正在问她,很快又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我现在正在君悦国际的洗手间呢!气死我了,你知道我刚才看到谁的?我又看到乔薇薇那不要脸的和你家纪崇均了!” “……” “本来嘛,我们几个正和纪崇均一起吃饭,谁知道半道上遇到了乔薇薇,好了,立马就黏上来了!刚才吃饭的时候真是没眼看,那么多空地非得紧挨着一起坐,一会儿夹个菜,一会儿喂个虾,特么真当我们都是瞎子!还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我气得呦,实在忍不住,就对纪崇均说要不把安安喊出来吧,反正她待在家也无聊,结果纪崇均还没开口呢,乔薇薇倒先开口了——来了也没用,只会更无聊。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 幼珊义愤填膺,程季安却有些恍然。她一直以为就算外界不知道,纪崇均身边的那些人总该知道他们离婚的事,没想到他们至今都不知情。幼珊一向热闹,圈子里有什么事她总能第一时间掌握。甚至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现在都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她之前还以为她是听到了风声想来询问她或者安慰她…… 幼珊还在说着,“要不是被人拦着,我差点就跟她撕起来了!最后实在气不过,借口透透气跑出来了!哎呦,真是气死我了!我就是想不通,乔薇薇到底比你好在哪了,纪崇均这么纵容她,我看再过些日子,别人只知道有个她都不知道有个你了!安安,说真的,你就算容忍也得有个限度,我就不知道在人前小三能有这么嚣张的!……” “幼珊——”程季安最终还是打断了她,“幼珊,我跟纪崇均已经离婚了。” 那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好半晌后才又问道:“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跟纪崇均已经离婚了。”程季安又说了一遍。 似乎石子抛下的是一个深渊,许久才落入水面荡开涟漪。幼珊的声音有些急促又有些颤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就离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连串的发问。 程季安只是平静,“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感觉到有些疲倦,就提出了离婚。我现在已经不在纪家了。” “你提出的离婚?”幼珊的声音是不可思议。 “嗯。一切都很平静,没有纷争。” 对方又是好一阵的沉默。 程季安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就保持静默,等着她消化完所有的消息。 她感谢她为自己抱不平,也不愿她再为此牵扯其中。 “那、那你现在在哪呢?”幼珊终于缓了过来。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现在正在安心上班。”程季安回道。 “你还上班?在哪?你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啊!”幼珊又道。 程季安想了想,却婉拒了,“等有时间吧,有时间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碰个面。”她不想再让过去进入自己现在的生活。 幼珊也听出了她的意思,有些遗憾,“那好吧。那我到时候再联系你吧,你要有什么事也尽管打我电话啊!” “嗯,好的。”程季安应下。 第8节 又说了两句,两人各自挂上了电话。程季安收好手机,又往食堂走去。 博物院的待遇很好,午饭也有供应。 食堂是个三间屋打通的屋子,左手一间是厨房用地,右手两间是餐厅,中间有个窗口供人打饭。餐厅里分两排摆着长型餐桌,上面挂着吊扇,墙角还挂着一个时常开着但没有几个人会看的电视机。 同事们大多已经来了,正分坐着一起吃饭。程季安打好饭,经过冯老和林老那一桌时打了声招呼,又端着餐盘往边上年轻人坐得那一桌走去。 吃饭的时候没讲究,遇着谁就坐一起了,不过也是年长的跟年长的坐得多,年轻的跟年轻的坐得多。年轻的总归活泼些,年长的也不愿拘着他们,就让他们坐一起自在去。程季安倒是哪都处的,年长的愿意给她留位置,年轻的也愿意招呼她一起坐。 “程程,看看我的新做的头发,怎么样?”这次招呼她一起坐下的是陶瓷部的文娟,是个很热情很可爱的人。虽然已经三十来岁,也已结婚生子,心态却特别年轻。前段时间两人有过合作,相处下来性格也格外契合,于是渐渐地就走近了些。 程季安很喜欢她,看了她的新发型也由衷赞美,“很好看,特别适合你的脸型,也特别显年轻。” “那还不是你推荐的,我跟你说,昨晚我回到家,我家那口子见到了都说好看,以前换发型他都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的,你的眼光可真好。”文娟说着,又喜滋滋笑了起来。 上周五吃饭的时候坐一起,文娟就聊到了想换个发型,选了几个图片出来让她看,最后她指出了其一。她的审美本就突出,再加上两年优渥生活的熏陶,眼光自然更胜一筹。文娟让她选择,也就是因为她就算穿着的再普通,放在人群里也始终是一眼醒目。 “啊,你快看,我年轻时候的男神!”聊了几句,程季安正埋头吃饭,文娟却又突然拉着她的衣袖喊道。 她抬头看着电视屏幕,眼睛里是惊喜。 她也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会看电视的人之一。 程季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一时有些怔住。 不知谁把电视调到了城市的新闻频道,新闻里是一个由政府举办的表彰活动,表彰近几年来各大企业对城市经济发展和基础建设乃至各项公益事业的发展做出的支持和贡献。活动很盛大,邀请的皆是各大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各大官员也都一应出席。表彰,致辞,鼓掌,隆重之极。 而在依次排开站着的数十人里面,一人如此显眼。白衬衫,黑色西服,站于中间,卓然挺立。不知是他的身份使然,还是媒体捕获到了他的容颜,好几个镜头在他身上停留。 他的表情却始终平淡,就是眼神都不曾波动。 程季安看着他再清晰不过的面容心却生出了一丝颤动,她以为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他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看到了吧,他是纪崇均,纪氏的董事长,年不年轻?帅不帅?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多么花痴!长得那么帅又那么有钱,简直要逼死我的少女心!不粉明星粉个企业家的我也是没谁了。”文娟说着,又一副少女心泛滥的样子。 程季安却没能在意她的话,她的目光定在了电视上。电视里画面已切换,表彰致辞结束,主办方开始逐一颁奖,又逐一握手,而镜头又一次落在了纪崇均的身上。 他与主办方的最高负责人相对而站,一手拿着奖章,一手与之相握。所有的人的焦点都落在了他与负责人相握的那只手上,而她却始终望着他那拿着奖章的左手。 确认一遍,又确认一遍,并没有看错。 他的左手还戴着戒指,那枚他们结婚时戴的戒指。 该则新闻已经播完,画面又已切换到昨夜发生的一场大火上,程季安的视线却始终没有收回,她不知道纪崇均为什么还会戴着那枚戒指。 就算现在选择不公诸于众,他也不至于继续戴着,他不是那种会有顾虑的人。 “看傻啦?吃饭啦,都要冷掉了。”文娟先回过了神,见她还在看着,敲着桌面笑道。 程季安连忙回神,夹起一筷青菜往嘴里送去。 文娟又已摇头叹息道:“不过人家都已经结婚了,两年前看到他结婚的消息时你都不知道我多惋惜,害得我家那口子直嚷着这样不利于胎教,当然了,这是我故意的,哈哈!不过那时候我还真没少翻他媳妇的消息,我就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么优秀的人娶了。然而他实在是保护的太好了,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不过他是真低调,别说结婚的事他没宣传,就是本人都不爱露面,这新闻上我只见过他两回,除了这一次外,还有一次就是纪氏集团上市的时候……哎,还是好羡慕他媳妇,至今都那么帅,我家老王小模样还不错吧,身材却是越来越不行了……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吃饭,回头再叫他好好减肥去……” 说是回头,文娟却已拿出了手机,噼里啪啦一段,又把信息发了出去。 程季安吃着饭,没有应答。 她也许曾经被人羡慕着,可是现在一切已经结束。 …… 吃好饭,稍作休息,又开始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中。 忙碌是最好的释怀方式,程季安挤压着所有的时间,并甘之如饴。 及至下班时间,便又如转眼之间。 冯老和林老已经被人接走了,他们还有个约要赴,程季安收拾好了往车棚走去,遇到了正从织锦部办公间锁门而出的祝敏融。 “祝老师。”程季安礼貌问好。 “是小程啊,去推车吗?走,一起啊。”祝敏融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好啊。”程季安也不推辞。 祝敏融是俩自行车,正好就放在她边上,两人各自推了车出来,就往出口走去。出口就在边上,也就十几二十几步的距离。 祝敏融一边推着车,一边说笑,很是热络。程季安不好先走,也就一边应答着,一边在边上跟着。 出了门,正想着告别,哪知祝敏融往边上一看,惊喜道:“旭东,你怎么来了?” “妈,我来接你呢!” 程季安循声望去,却见进来的巷子里停了辆车,一个男人原本靠在车上,听到声音立马走了过来。看不出年纪,微胖,个也不高,脸上也浮着层油腻。倒是穿着衬衣西裤,却稍显得有些不合身。 “舅舅打电话来让我们让他家去吃饭,我打你电话你不接,就干脆来接你了。”那人一边过来一边说道。 “哦,下班前手机没电关机了。”祝敏融回道,等到他走至跟前时,像是想到身边还站着人,忙又介绍道,“小程,这是我儿子旭东;旭东,这是书画部的小程。” “啊,程小姐你好。”殷旭东说着,伸出了手。一块表露了出来。 程季安愣了半晌,轻轻一笑,伸出了手,“你好。” 殷旭东的手很潮,握着有些发黏,短暂接触后,程季安便松开了手,转而又对祝敏融道:“祝老师,那我就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祝敏融回道。 程季安应了声,又朝殷旭东点头致意后,便坐上车离开了。 殷旭东看着她的背影,却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怎么样,这姑娘不错吧?”祝敏融也开口道。 “不错不错,太不错了!”殷旭东连连点头,喜笑颜开。 “不错就争取些,妈可考量好了,小程各方面都很让我满意!你也靠点谱,别像以前那么犯浑,别到时候这么好的姑娘给人抢走了!你都老大不小了,赶紧娶个媳妇吧!” “是是是,我这回一定努力!”殷旭东积极的响应着,望着程季安背影的眼睛里也尽是垂涎。 第八章 第二天,程季安照常上班,织锦部里,祝敏融修复着一面蜀锦,却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程季安从外面回来经过她的办公间时,她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针线便走了出来。 “小程!” 程季安正从洗手间回来,见到祝敏融喊她,有些纳闷,还是走了过去,“祝老师,您喊我?” 祝敏融扫了一圈见四周没人,笑着将她拉进门,“嗯,有点事想跟你说。” 程季安觉得有些古怪,一直也不好推辞,只好跟进。 祝敏融让她坐下,又开门见山,“小程啊,我是想跟你说说我们家旭东的事……” 自家儿子不靠谱,思来想去,这一回还是自己把着点好。 程季安坐在椅子上,下意识的抬起头,直起了身。 祝敏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说道:“不瞒你说,昨天我们家旭东见到你,一路上就赞不绝口,还问了我很多问题,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虽然有些预料到了,可是当这些话说出来,程季安还是感觉到了巨大的震动。 “我知道这些话由我来说不合适,可谁让可怜天下父母心呢,我们家旭东老大不小了,我一直盼着他娶媳妇呢。说实话,不但他看上了你,就是我也一直对你很满意,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着你要是我家的儿媳妇就好了……” “祝老师!”程季安吓得连忙站起来。 祝敏融忙将她安抚,“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其实不是我自夸,我们家旭东真的挺不错的,他现在在他舅舅厂里当领导,也已经买好了房子和车子,他也是个大学生,比你也就大两岁,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不是祝老师,”程季安再不能任她说下去,“令郎很优秀,可是我目前只想着工作……” “别这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着急,家里爸爸妈妈总归着急的吧……”祝敏融还在坚持。 程季安并未被说动,“祝老师,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真的没有打算谈恋爱结婚。” “不结婚不结婚,先处处就好了……”祝敏融笑着说道。 “祝老师,真的不用了。”程季安有些无奈。已经表明态度,多说也无益,不再久留,只是告辞道,“我那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祝敏融再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小程!”祝敏融明显还要再说,可是程季安早已走出了门外。 …… 回到自己的办公间,程季安缓了好久,心才平静下来,她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 不过应该也是祝老师盼儿子结婚盼得心急了。 程季安想着原因,又放松下来。 至于她回绝了,祝老师应该也不会生气,她是个知识分子,也是个师长之辈,应该不至于记在心上。而她那样回绝了,祝老师心中有数,应该也不会再提了。 她并不希望把同事关系搞得那么僵,心里想着到时候再见面,也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了。 工作每天都有很多,程季安将心事放开,很快又投入到了其中。 直到下班,一切平静,程季安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到了晚上,她却又收到了殷旭东的短信。 …… 收到短信的时候,程季安正在厨房里学着做菜。 中学时期忙着课业,大学时期忙着兼职,嫁入纪家后又不劳她动手,于是会做的菜始终寥寥。之前几天也是下着馆子或者叫着外卖,可终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买了本书开始自己研究。再者,自己做菜也正好能打发一些时光。 看到是个陌生号码,开头又是“你好”,程季安也不在意,只将手机塞入围裙的口袋就就又忙着将切好的玉米倒入装有排骨的焖锅里,今天她要做的是道排骨玉米浓汤。 短信似乎又响了一下,程季安手湿的也不方便,便又置之不理。结果没一会儿,电话铃声又响了。 手忙脚乱擦干净手,拿起手机,对方响了两声却又挂了。一看,还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底下另外还有两条短信。 点进去一看,却有些愣住。 “程小姐你好,我是殷旭东,昨天晚上我们见过。请你原谅我这么冒昧的来找你,只因我实在忍受不了心中的悸动之心。程小姐,我对你一见钟情。” “刚才一激动,还没打完就发出去了,实在是让你见笑了。实不相瞒,自从昨天见了你一面,我就一直想着你,甚至做梦都梦到了你。你是那么的美丽纯洁,简直就像一只白天鹅一样,又像一个女神一样。所以我的女神,你能允许我追求你吗?” 两条短信,两段字,程季安看得却有些懵。 她原本这只是祝老师的一厢情愿,却没想到殷旭东也来找她了。 只是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呢?是祝老师告诉他的吗?如果祝老师告诉了他号码,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自己的态度? 程季安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复杂,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处理,便放下手机不再搭理。 第9节 然而过了一会儿,电话却又响了。 一看,依然是殷旭东的电话。 这次铃声不是响两下就断,而是一直响着,程季安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铃声很执着,响了一遍停了后,第二遍又一次响了,程季安无可奈何,只好接了起来。 “喂?”语气有些无奈。 “喂,是程小姐吗?”那一头的声音却很欢悦。只是当他的声音响起,程季安的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了他那油腻的脸,以及握手时他发黏的掌心。 那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是。”然而还是保持了礼貌。 “真是太好了,我是殷旭东,祝老师的儿子,昨天晚上我们见过。我刚才的短信你收到了吗?我看你一直没回我就忍不住打过来了。”殷旭东很是兴奋。 “没有,我刚才一直在忙。”程季安垂下双眸,还是选择了撒谎,转而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电话呢?” “哦,那是我昨天晚上偷偷翻了我妈的手机,实在是冒昧了。” 那就是她先前冤枉祝老师了…… “那个你刚刚没有看到我的短信也不要紧,那是我想对你说的一些话,想来想去觉得不够郑重,觉得还是打个电话说清楚好些。那个程小姐,昨天晚上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那个女孩,我昨晚一晚上没睡好,脑子里全是你,就是做梦都梦到你了,我就想问问你,你能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吗?” “殷先生,实在抱歉,我暂时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也许祝老师还没来得及把话告诉他,那她就再拒绝一次吧。 “程小姐,你可千万别叫我殷先生,叫我旭东就好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叫你一声安安。” “……” 程季安还没来得及说话,殷旭东又已开口,“你现在拒绝我也没事,像你这么纯洁美丽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人喜欢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坚持到最后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信心,我的真心……” “殷先生,我现在真的只想好好工作,别的什么都不考虑……” “没关系,你现在不愿做我的女朋友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再慢慢了解……” “殷先生,你真的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我这辈子也许都不会结婚了。”程季安回道。 “没关系,我会等你改变主意的。”殷旭东却依然坚持,转而又道,“你还在忙吧,那就不打扰了,我先挂电话,空了再联系你。” 末了,又道,“你的声音真好听。” 程季安听着那边电话挂断,整个人都感到了无力。她也不是没被人追过,就是中学时代就有不少追求者,可从来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 那种黏腻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又变得挥之不去,摆脱不掉。 锅中的汤散发出了浓郁的香气,程季安闻着,却没了胃口。 …… 等到全部收拾完再躺回床上,又是难以入睡。 她真的从未考虑过再去结婚,不管是殷旭东还是别人,她现在只希望能安安静静的过下去。 更何况她是结过婚又离过婚的人,根本没有所谓的那么“纯洁”,殷旭东需要的根本不是她这样的人。 只是就算她没有结过婚,她就真的纯洁了吗? 望着屋顶,过往的那些事蓦地又闯入自己的脑海,程季安痛苦的转过身,心再一次揪紧。 …… 那一年,她十八岁,刚刚考完高考,得到了一个漫长的假期。有表姐过来玩,临走时又邀她一起去。 表姐住在邻城,家境好,又爱玩,整日在外面疯耍,把她带来后,不让她落单,自然也带着她一起热闹。 她从未去过迪厅也未去过酒吧,坐在陌生的男男女女中很是拘束。虽然他们年龄差别不大,可俨然两个世界。 后来有人看她孤单,便坐过来邀她喝酒。她从未喝过酒,也从未和一个陌生男人接触,难免害怕,她用眼神向表姐求救,表姐却说:“怕什么呀,喝吧,出来玩嘛,就开心点。你放心吧。姐姐在呢,罩着你!” 表姐这么说,又有别人起哄,她就只好将杯中的酒喝下,因为从未喝过,他们让她全部喝了,她也就全部喝了。 后来喝了几杯,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不停灌她,她不停推脱,然后心跳越来越快,头越来越昏沉,然后彻底没了知觉。 醒来时,就已在酒店的大床上,一个人,全身赤-裸。 虽然未经人事,可是身体的疼痛还是让她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一刻,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仿若经手面顶之灾。 她开始疯了一般找表姐,可是房间里没有,打电话也不接,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般。她一个人站在马路边,泪流满面,孤立无援。 表姐直到中午才出现,打来电话,找到了她。劈头却是一句,“你不待在酒店里跑出来干什么?还打我那么多电话,怎么,怕我把你一个人丢下了?你呀,真没见过世面。” 她忍着泪问她:“那你去哪里了!” 表姐说:“我就在隔壁的酒店啊。哎呀,你哭什么,多大的人了,我又不是不管你。昨晚我看你喝醉了才让人先送到酒店住下的……” 她哭着说:“那你让谁送了!” 表姐想了半天,却只回道:“哎呀,我记不得了,那时候我也喝多了,就叮嘱他们到时候一定记得送你回酒店。后来还来了人呢,有一个可帅了,我们玩得可晚了……” 听到表姐的回答,她的眼泪再控制不住决了堤,她想骂她,可是到最后只是蹲下来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那年她十八岁,还是个好学生,却在那一刻,经历了莫大的绝望,自高空坠落。 表姐的那些朋友也就此分散,再没有见到。 …… 后来她回到了家,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发生的事,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一个人彷徨、恐惧,又一个人将它们一一抚平、遗忘。而表姐也在不久之后出了国,并且嫁了个外国人,定居在了国外。 只是心上的枷锁彻底戴上,再难解开。大学四年,很多人追求过她,她却从没有答应过谁。 她也曾经试图回忆过那晚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除了依稀感觉到一个男人俯身亲吻她,再无其他。 之后,便是大学毕业,便是纪氏找上门来。 听说要嫁给纪崇均,她第一时间拒绝着,虽然经过四年大学她的思想有所转变心理有所释怀,可是门第差距到底太大,她的心上再次背起了包袱。 她不知道纪崇均是否会介意,不知道他介意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可是不管她如何推脱如何拒绝都没用,母亲歇斯底里,以死相逼。 她的虚荣与自尊需要靠她的成全,一辈子的不得志,一辈子的落于人后,让她在女儿的婚姻上看到了希望。 最终,她只能默然应下。 她想不管结果怎样,她只要自己调整好,总能应对,她足够优秀,足以面对再多的困难。 可是最后的结局,还是太贫瘠。 …… 新婚那夜,纪崇均进入了她的身体,然后有了一瞬的僵硬。 自那一刻起,所有的枷锁都紧锢,所有的未来都能看清。 第九章 殷旭东真的开始了他的追求,每天一早一条短信,早安、想你、下雨带伞天冷加衣;工作时间也不清闲,时不时的问声安,又汇报下自己的行踪;到了晚上,短信电话更是密集,询问行踪,提醒吃饭,外加一堆甜言蜜语,临睡前还不忘道一声晚安结局。 程季安一开始还应对着,强调着自己的无意,到最后她就干脆不再搭理,殷旭东一副锲而不舍的样子,她说什么都没用。她想每个人的时间都有限,看不到希望,时间一长他也就放弃了,结果十来天过去,他的短信依然一条条发着,就算自言自语,依然不忘告诉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她会为他感动。 程季安有些无奈,想拉黑他,又怕伤感情。一个殷旭东无所谓,可毕竟还有一个祝老师。她想或许应该找个时机再跟祝老师说一声,表明自己的决心,让她告诉殷旭东不要再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 她想如果她讲明了,祝老师总归有所阻止的。 只是等了好几天,她都没能等到合适的时机,祝老师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找她说话,每次遇见,也不是她身边有人就是她身边有人。 而当五月到来的时候,冯老的画展也要开始了。 这一天,程季安一大早就起来换好了衣服,等到占铭打她电话,又一下跑下了楼。 “呀,程安安你今天涂口红了啊?”占铭已经站在车外,见她走出楼梯,一边给她开着车门一边笑道。天气渐暖,他穿着短衫长裤,惬意又阳光。 “嗯。”程季安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发现了自己的妆容,有些不好意思,平素上班时候她不会化妆,也就是今天起来时发现自己昨晚没睡好脸色有点白才抹点口红让自己精神些,毕竟她待会儿还要去老师的展厅,可能会见到不少人。也没敢太夸张,只是薄薄的一层豆沙色。 “好看。”占铭却又笑着点头夸了一句。 程季安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经他一夸倒又笑了,却也不多说,只是回道:“行了,快走吧,老师和师母应该等着了。” 他们还要接上老师师母一起去展厅。 今天是画展的第一天,老师和师母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原本为老师举办画展的大潘师兄准备派人来接,老师不想太过麻烦 便谢绝了,说是到时候自己过去就好,当时她也在场,便提出到时候由她陪二老过去。后来上班的时候,不知占铭从哪里听说了冯老要举办画展的事便跑来询问,得知他们不方便过去后,又自告奋勇的担起了司机的职责。 占铭兴趣广泛,工作时承担着博物院的诸多事宜,平时又极力钻研各种名家之作,像冯老这样的书画展,他又怎能错过。 等到了冯老家中,二老果然早已收拾妥当等着了。 开着车来到展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这次画展的筹备工作全由大潘师兄操办,冯老给予的要求只是一个“不要太张扬”,不进重要展厅,不请各方媒体,他也不会特别出席。他知道一旦大肆宣扬,一定会有很多人蜂拥而至,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他举办这画展的目的,除了想做一些善事,主要也是想让那些真心喜欢他画的人看看。所以这次的展览,目前只在小范围中传开,而现在能来到的这的,无不是真心喜欢他画的人。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冯老从他们身边走过,看似平静,眼神里的光彩却出卖了他激动的内心。 自然也有人认出他来,却没有一个大声喧哗,只是惊喜的走到他跟前,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冯老师”。 冯老点头致意,程季安跟在边上也很激动,内心也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走到中间的一堵墙边时,她却又愣住。那是一面突出的墙,半丈宽,分隔着国画和油画两个展厅,在墙的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油彩画,却正是她在纪家画的那幅。 她知道老师会将它一同展出,却从未想过它会被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此时它亦被标注了名字——《向日葵少女》,作者:程季安。 “老师……”程季安转过头,难以承受如此之重。 冯老却轻轻一笑,“这个位置正好。” 一旁的占铭却是满脸惊讶,“程安安,这幅画是你画的?” 程季安正在感动,此刻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嗯。” 占铭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后伸出了大拇指比了比,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只是等到冯老他们又往前走了,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两眼。 画上的少女手握向日葵,向日葵金黄、灿烂、热烈,少女的双眸却只是悲凉。 身处牢笼,仍怀希望。 …… 人三三两两,越来越多,虽然已经尽力低调,到底盛名在外,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念及冯老年事已高,大潘师兄还是将他迎到了后面的休息室,不敢再让他辛劳。而一些往年的学生得到消息也相继赶了来,赏画之余纷纷的前来拜见曾经的师长。 第10节 休息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占铭早已出去看画了,程季安原本站在冯老边上随时照顾的,后来人多了,也就站了出来,此时见这里确实不需要自己帮助了,打了声招呼后便也走了出去。 她还有那么多的画需要看。 展厅外已经来了不少人,好在大潘师兄办的展厅大,所以丝毫不觉拥挤。刚才跟着老师一路走过,也只是匆匆一瞥,此时也不敢再耽搁,只化身为一名普通的观赏者,边走边欣赏起来。 墙上陈列着的是老师上百幅画作,皆是一生心血,精工细作。她边走,边看,边看,边揣摩,仿佛每一幅都看不够。 只是当她这面墙看完想要走向另一面墙看去时,却又顿住。余光瞥见一个人,似乎有点熟悉,似乎也正在看她。 转头望去,果然。 人群后,一个女人正在望着她。一袭黑色紧身长裙,长卷发,身材高挑,美艳逼人,只是望着她的眼神太过复杂,骄傲的,又有点不甘,有点怨。 程季安已经回过了头,面容平静,虽然她已经认出了她是谁。 她们有过一面之缘,那一天,在尚城会所,她跟着纪崇均,寸步不离。 她——是乔薇薇。 那个曾经和纪崇均在一起的、如今也依然和纪崇均在一起的乔薇薇。 她与他在幽暗走廊里亲吻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一同涌出的,还有幼珊那天电话里告诉她的那些话。 她看不过去说,要不把安安喊出来吧,反正她待在家也无聊。 她却开口说,她来了也没用,只会更无聊…… 初听时她以为事过境迁,便不去在意,可是如今狭路相逢,这些记忆到底还是被勾起。 只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边上,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五十来岁,穿得很气派,却俨然一副暴发户的样子,“薇薇,跟舅舅过去看看那幅画,我觉得那幅送给你刘伯伯更好些,那幅更大,应该也更贵……” 他的嗓门有些大,周围尚有两三个人看画,纷纷侧目,男人浑然不觉,乔薇薇头一低,却已经走了过去。 程季安望了他们一眼,明白他们是来买画的。老师这一次同意将画售出,所得款项用作慈善。 她并不想去评价他们的鉴赏能力,只是庆幸乔薇薇走开,不再看她。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看自己,她本应该姿态高傲的离开。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她是赢家,而她早已输了。 不过总归不关自己的事了。 深吸一口气,将一切排开,程季安复又往墙上的画看去。人生那么短暂,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她们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画中的世界依然精彩,程季安很快就又沉浸其中。那些画对她来说全是财富,取多取少,却全看自己。 她太过于专注,浑然忘了身边人流涌动。 直到察觉有人停在了她的身旁。 程季安望着不知何时过来的乔薇薇,眼中闪过了意外。她虽然抬着头望着墙上的画,可一看就是因她而来,她们两人之间不过一尺的距离。 只是她为什么又要过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程季安正在思疑,乔薇薇却已经开了口。声音轻轻地,听不出情绪。 程季安没有应答,只是收回视线亦望向画去,身体却有些绷紧。 就算再想平定,到底身份特殊,而她也早已将她树之为敌。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乔薇薇却又开口,“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别人怎么想得都得不到的一切……” “……”程季安下意识的又转过了头,她没想到她会跟她说这些。 她的侧颜美好,只是神色凄然,就是声音也有些悲凉。而在她身上的那份美艳逼人气势也变得不复存在。 乔薇薇转过了头。 望着眼前的人,她的眼神里是羡慕,也是酸楚,也与刚才截然不同,她轻声的问道:“你应该很幸福吧,拥有了那么多……” “……”程季安望着她,依然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迎面相对,空气里却有些沉默。乔薇薇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却又轻轻的转身离开,一句话都没有说。 程季安跟着转身,却只看到她的背影无比落寞。虽是挺直了身,却也只像是在维持最后的自尊一样。 她不太明白,这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乔薇薇应该是个骄傲的人,就算走过来,也应该是嘲讽她,讥笑她,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而不应该以那样的姿态跟她说些那样的话。 她想她总归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就算别人不知道,可她是纪崇均身边的人。 而她说的那些又是什么意思呢?轻而易举得到了一切,是指得到的那些离婚财产吗?可是又为什么要问她一句是不是很幸福? 她所谓的“一切”到底指得是什么? 程季安有些迷茫,再次向她望去,乔薇薇却已经走出了门外…… 第十章 画展依然在进行着,程季安却没有再去,一来是人越来越多,二来她是怕还会遇着谁。那天她能够镇定的面对乔薇薇,并不代表她想面对更多的人。 冯老也没有再去,只将一切全权交给了大潘师兄,甚至连画作的售价都不过问。 对于自己的画,程季安并不觉得会卖出去,虽然第一天就受到了不少好评,但与老师的著作相比,到底分量太轻。 她开始整天待在公寓里,学习各种知识,偶尔又去附近的图书馆借阅一些书籍。只是每当她静下心来做事的时候,却总是会被打扰。 殷旭东依然会来找她,或许是假期的原因,短信发了不回,又开始猛打电话。设置静音,一会就是好几个电话;哪怕屏蔽掉,一会都会有陌生电话呼入。到最后他甚至开始邀她吃饭,她以繁忙的借口拒绝,他竟又询问地址准备送饭上门。 程季安从未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人,没了耐心,她不想自己的日子再被打扰,便觉去找祝老师再不能拖延。就像现在,幸好他不知道住址,不然真不知道会是怎样。 五一的假期很快就过,程季安无比期盼的就去上了班。只是假期刚过难免繁忙,一时也没能抽出空来。终于等到中午,可是三三两两,祝老师只与人聊得热切。 而殷旭东的短信依然如影随形。 走到食堂,打了饭,有点食不知味。文娟还在边上说着话,她也无暇去听。 “程老师,你的快递!”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抬头一看,是青铜部的郑老师,手上却拿着一大束玫瑰花,“刚才经过门卫,看到有快递给你送来了花,我就给你拿过来了。”院里的小姑娘收到了花,多么喜庆的事。 “……”程季安接过花,动作却有些僵硬。 边上的老师们已经纷纷关切询问起来,“呀,这是谁送的啊?” “小程有男朋友啦?” “……” “我也不知道呢。”程季安转头回道,脸上的笑容却同样僵硬。虽然没有卡片,她却还是猜出这花是谁送的。 果然,一条短信很快传了过来。 “我的宝贝,花收到了吗?喜不喜欢?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送你好不好?” 程季安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边上有老师吃好饭走了出去,程季安回神见状,也赶紧收拾起自己的餐盘往外走去。 至于那花,也是随手放在餐台上,“师傅,这花就摆这里吧。” 走到外面,祝敏融已经走远了,程季安匆匆追上,嘴唇抿紧。 她知道这次一定要把事情说清了。 先前殷旭东找她,虽然烦不胜烦,却也只是私下,可是现在他竟然直接把花送到了博物院里,这是惟恐别人不知了。 她难以想象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恶劣影响,如今只一束就有老师以为她有男朋友了,要是一直下去,他们又会怎么想?到时候一旦知道送花的人是祝老师的儿子,她又如何说得清?他现在是不署名,可是谁又知道以后——他这是想造成既定事实! “祝老师,请等一等。”程季安终于追上又喊道。 三位老师停下,纷纷看着她。 程季安尽力露出笑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老师们好,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祝老师。”虽然关于殷旭东,她却也不愿让祝老师落下口实。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其他两位老师闻言笑着回道。 等人走开,程季安的表情又变得凝重,她转头就对祝敏融说道:“祝老师,我想跟您说说关于您儿子的事,我想请您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了。”不敢耽搁,直接开门见山。 “我知道找您可能不太合适,可是殷旭东的行为实在对我造成了困扰。这一个月来他不停的发短信打电话给我,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您的儿子很优秀,可是我真的没有打算找男朋友,所以我想麻烦您劝劝他,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精力了。就是刚才那束花也是他送来的,我真的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祝老师,我知道我现在对您说这些很是不妥,可是我希望您能理解我。” 程季安说完,望着祝敏融,眼含期盼。 作为一个明事理的师长,她想她也应该能理解她的处境。就算因为她对殷旭东的某些言辞会让她有所不悦,她也总应该对殷旭东进行劝阻。她都已经做好准备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向祝老师赔罪。 “唉,你的心情我理解,”然而祝敏融听着,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又拉起她的手,略带惭愧的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也希望你能理解理解我家旭东的心情,我想他真的是太喜欢你了才会这样的。小程,这年头遇上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不容易,女孩子呢,也总是要结婚的,所以我看,你要么还是答应我家旭东吧,我家旭东一定会很疼你的,我也会帮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说完,又已是笑眯眯的样子。 程季安却仿若被咬了一口,猛地抽回了手。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办公室吧,有什么事可以以后再说。”祝敏融说着,又已转身离开了。 程季安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没想到祝老师会是这样。她虽然已经尽量委婉,可该表达的已经全部表达出来。她希望她能劝阻殷旭东不要再死缠烂打,希望她能以家长的身份以及以师长的身份来解决这一切,可是没想到,她只是置若罔闻。 她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作没听懂? 恍然间她想起那时候殷旭东说她的电话号码是他偷偷从祝老师手机里翻出来的事,那时候她信以为真,觉得祝老师在明知道她拒绝的情况下应该是不至于再把她的联络方式擅自告诉殷旭东的,可是现在…… 想到这种可能,程季安咬着牙,心上不停地翻腾起来。 “小程!厉害了啊!”这时身后又有人喊她。 程季安回头一看,发现老师师母和其他几个老师一起过来了。 喊她的是篆刻部的老师,此时正伸着大拇指,眼神里也满是赞扬。 程季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望向自己的老师师母。 冯老似乎有些惭愧,轻咳一声,才开口解答道:“小程,是这样的,刚才小潘打电话来,说有人出两百万买你的画……” 他原是不想张扬的,奈何他年纪大了,手机声音都调到很大,结果小潘打电话来时自己正和几个同事一起吃好饭回来,就全被听了去。 第11节 程季安却有些愣住了,两百万?有人想买她的画? 她可记得,当初大潘师兄给她这幅画的价往最高定,也就只是二十万。 “一会儿你再跟你大潘师兄联系一下吧,他刚才打你电话没打通。”冯老又说道。 “好。”程季安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大潘师兄一句打来了两个电话——怕工作时间也被殷旭东骚扰,她便一直开了静音。 想到殷旭东,她的内心又浮上了点阴霾。 “小程,你过来,我有点事问你。”上班时间快到,几个老师已经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程季安也想回自己的办公间,林老却喊住了她。 “师母?”程季安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在桌子前站定,林老开口问道:“小程,你能告诉我今天这花是谁送给你的吗?” “……”程季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顿住。 “是不是祝老师的儿子送的?”林老又却又问道。 “您怎么知道?”程季安彻底怔住了, “刚看到你收到花时并不是太高兴,后来又急匆匆的去追祝老师了,我想了想,应该就是那么回事了。”林老的眼神变得忧虑,“他最近在追求你吧?” “是。”程季安不敢隐瞒,头却下意识的低下。 林老又叹了口气,“唉,我应该早点提醒你,只怪我疏忽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祝老师对你有好感,你第一天过来的时候她就向我打听过你,可是被我回绝了。祝老师人很好,工作认真,能力出众,可是她那儿子实在让人看不过去。没什么责任心,又有点自以为是,都快三十了依然一事无成,我就想着他怎么能配得上你。我原本以为回绝了祝老师也就会罢了,可是现在看来我还是看错了……我就应该一开始提醒你,让你跟他们保持距离……”说着,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程季安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却又忙安慰道:“师母,没事的,他确实是一直在追求我,可是我一直没答应。” “我是知道你不会看上的,就是怕你被人缠上会为难。”小殷一直没能谈成对象,祝老师早就着急的不行了,而她呢,一向尊重师长又想得多,如果祝老师出面,怎么可能没有顾忌不会吃亏。 转而,她又做了决定,“你要有什么为难,尽管跟我们开口。你一个姑娘家有些话不好说,就让我们去说!” “不用不用。我会自己处理好的,真的没什么事。”程季安赶紧拒绝,师母二人都已经年纪大了,在这也一直安宁过着,她怎么能让他们为了自己与人起纷争。 林老见她坚持,只好作罢,却还是不放心,“你别一个人扛着,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说。” “嗯。”程季安只得点头,心里一阵感动。 不过对于殷旭东,她应该再也不用顾忌了。 …… 当天晚上,殷旭东的短信果然又来。 “宝贝,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从“程小姐”到“女神”到“安安”到“宝贝”,一步步自作主张,得寸进尺。程季安从来厌恶,却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如今却再不用忍耐。 按下回复,并一字一字敲入。 “殷先生,因为与您母亲的同事关系,我一直对你容忍,如今却只想郑重的跟你说一声,请不要再来骚扰我。我不会接受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请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只会让我觉得厌烦。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更广阔的天空,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所有的联系方式我都将屏蔽,谨祝你一切安好。” 确认,发送,将所有讯息删除,拉黑。 程季安由衷的希望殷旭东能就此罢手,再不来找她。 她从未有过这样严厉的措辞,她想他应该能足够感受到自己的态度。 第十一章 解决完殷旭东的事,程季安才想起今天中午时大潘师兄找过她,于是忙又回了电话过去。有人愿意高价买她的画,实在是让人意外。而在与师兄的一番对话中,她终于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中午时候展厅里来了一位富商,原本是慕名前来准备收购冯老的画的,结果却一眼看中了挂在中墙上的那幅《向日葵少女》。据说他站着看了很久,然后突然间就流下泪来,随后就说要买下这画。等到工作人员给他报出价后,他又手一扬,“我出两百万买下这幅画!” 工作人员都被吓着了,赶紧请来自家潘总,而经过一番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画上的女孩像极了他早逝的爱女。 他的女儿患有严重的心理缺陷,很少说话,不会跟人交流,却会在看到他的时候叫他爸爸。也会每天摘下各种各样的花,然后拿着它跳舞。 最后她死于自杀,年仅十六岁。 在死前,她眼神涣散,却还在拉着他的手,她说爸爸,这个世界太黑暗了,我要去开满鲜花的地方…… 富商说,画里少女的眼神跟他女儿的眼神是一样一样的。 程季安听到这个故事,有些惋惜,十六岁,正值最美好的年纪。然而最后她却还是拒绝了富商提出的要求。 富商说,他一定要以这么多价格买下这幅画,不过他希望能见一见画下这幅画的人。他说他说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一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能画出这么美一幅画的人,也一定是个很美的人。 程季安自然不敢答应。她不想露面,更不想有这样的牵连。 大潘师兄也是一早替她回绝了,只是架不住富商的再三请求,这才打她电话说需要遵循一下她的意见。后来电话没打通,也就有了推脱的借口。不过这富商临走时还在坚持,说务必安排他们见一面,他明天还会来,希望到时候能有好消息。 大潘师兄最后说,你要是不想露面,明天我就再回绝了他。 程季安点头答应,同时又将画的事全权交给他,价格她没意见,到时候全部捐出去就行了。 大潘师兄也是应下,并说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联系。 …… 等到第二天下午,大潘师兄又打来了电话,那位富商果然又来了。不出意外的,又询问起关于见面的事宜。这回大潘师兄却是一再拒绝了,电话已打通,但是本人无意于此。 那位富商非常的惋惜,惋惜之余,却又恳请大潘师兄帮忙,依然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安排他见一次作画的人,现在不行,以后也可以,无比的坚持。最后还留下了三张请柬,一张给冯老,一张给大潘师兄,一张代为转交那位“程小姐”,希望他们都能赏脸来参加他不日举行的聚会。 程季安自然还是推辞,甚至连那请柬都未让师兄送过来。 令她稍稍意外的是,那位富商依然买下了她的那幅画,并且还是以两百万的价格。不但如此,他也一并买下了老师的四幅画,并且都是以高出定价的价格。 …… 程季安开始安心工作起来,殷旭东没再来找她,这让她无比庆幸。她想人总是有些廉耻之心的,同时也责怪自己当初应该一早就这么决定。 也有人问她收花的事,她却只是一笑,说可能是有人捉弄她吧,她至今也不知道是谁。风波渐渐平定下来。 等到这天晚上临近下班的时候,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过来,她不知道什么事,只收拾好东西赶紧过去。 进去一看,占铭也在,正坐在沙发上跟院长说些什么,气氛很轻松。 “小程来啦,快坐快坐。”汪院长看到她,很高兴,热情的招呼她坐下。 “院长,您找我什么事?”程季安在占铭边上坐下,疑惑的问道。 “是这样的,”汪院长回道,“我这里有个华侨收藏家举办的展示个人收藏的小型聚会,旨在与其他收藏家进行一些交流探讨,而先前我们得到消息,说是这位收藏家为了保护更多的古物以及为自己的家乡做点贡献,他准备将自己收藏的一些藏品无偿捐献给我们华都博物院以及对我们博物院做一些经济资助,这次聚会呢,他也一并邀请了我们……” 汪院长从桌上拿出一份制作精良极有古韵的请柬,又说道:“原本呢,我是准备安排施副院长和占铭一起去的,可是你们施副院长看到请柬上‘携伴同行’四个字就不乐意了,说这聚会一看就是要吃吃喝喝一起跳舞的他才不去,让我找别人。哈哈,小程你来这也有段日子了,应该知道施副院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学问一等一的好,就是不爱凑热闹。 后来他让我干脆来找你,说你谈吐好,学问好,长得也好,跟小占站一起一男一女也登对,比他适合多了,让我把机会留给年轻人。我一想也是,如果只是学术性质的施副院长确实适合,可要是带有舞会性质的聚会,还是你们这些小年轻适合些。所以我就赶紧给你打电话把你叫了来。另外,我也想啊,都说博物院里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我倒也要让他们看看,我们博物院里也是有俊男美女的!”说着,汪院长又爽朗的笑了起来。 程季安却站起回道:“谢谢院长和施副院长的厚爱,可是我怕我难以胜任啊……” 她有些忐忑,那样一个场合她还真的从来没有参加过。而且,她一心只想蛰居起来安静度日,也不曾想过再次走到人前。 “小程你不要谦虚,你的才能我们可是都看在眼里的。”汪院长却回道,“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关于赠送和资助的项目其实早就有过接洽,还是占铭从中负责的,虽然没有彻底定下,但也八-九不离十了。而且这也是个小型聚会,没多少人。你这次去啊,尽管放松,就当是去休闲玩乐了。再说了,你要不去,咱们院子也真的找不出合适的人来跟占铭一起去咯……”汪院长说着,又笑了起来,确实,院里未婚的女性也就她一个人了。 “是啊,你要不去,估计我就只能一个人去了。”边上,占铭也笑。院里的老师们,当真没几个愿意参加这样的活动。 程季安见他们都这么说了,再推推辞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便只好道:“那行,那我到时候参加吧。” 不过是个小型的收藏家聚会,应该也见不到多少人。 “那就好!”汪院长听她答应下来很高兴,又道,“聚会是这个周六晚上七点,还有两天,你们可以好好准备准备,有什么问题大可以来找我。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确定名额,他们那边要登记一下的。” “好。”程季安和占铭闻言,纷纷点头答应。 …… 离开院长办公室,整个博物院都静悄悄的,是过了下班时间人都走光了,天都已经有些微微擦黑。 “你今天还是骑车过来的么?”占铭跟着她一路往前,突然却又问道。 “是啊。”程季安回道。 “天都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占铭提议道。 程季安却笑着拒绝,“不用了,这才多长点路。” 占铭想了想,回道:“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 程季安莫名的被他逗笑,也没说什么,只是挥手告别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停放汽车的地方在左侧,停放电瓶车和自行车的地方在右侧,他们已经走到了分叉口。 …… 取了车离开博物院,程季安一路往回公寓的路上赶去。虽然没有这么晚回去过,倒也没有很害怕。 只是她一路往前开着,却没注意自出了巷子后,一辆车一直在暗中跟着她。 车中的人抽着烟,火光一明一灭间,眼神复杂难辨,却是殷旭东无疑。 他一早就在博物院外的巷子里等着了,就为跟着程季安知道她住在哪里。 前天晚上那条短信他也看到了,一度摔了手机,他狂追不舍,只为有朝一日抱得美人归,谁知道结果她竟然来了那么几句。就算之前她一直没理他,他也只是将之当作动力,都说烈女怕缠郎,他想他总会如愿以偿。 他羞恼万分,暗骂她不识抬举,又想找她羞辱一番,以解自己心头之恨,可是后来母亲进来,一番话,又让他改变了主意。 博物院很小,程季安一副画以两百万的价格卖出去的消息很快传开,祝敏融也听说了,然后在回家后又将它告知了自己的儿子。 她原意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干脆放弃算了,就算再想撮合,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是配不上人家的,原来还能厚厚老脸,可画的事一出,就彻底认清,更何况人家程季安还特意过来说了这个事。她到底是知识分子,当面置若罔闻,背后却还是羞愧。 殷旭东听到这个事后,却一下又来了劲。一幅画两百万,十幅画那就是两千万,这得买多少东西!他从来好逸恶劳,虽然有母亲时常给他钱,可论吃喝玩乐哪里够!他当即就来了心思,程季安他一定不能放手!不但不能放手,还得更拼命的追! 又漂亮,又能挣钱,何乐不为! 当然,他的内心也是恼羞成怒,他终于知道程季安一直没理他今天却突然发这条短信给他,这是一下“飞黄腾达”了,就开始鄙视他,嘲笑他。他立志一定要把她追到手,然后再狠狠羞辱她! 而先前的追求法子显然不管用了,他就决定再下剂猛药,电话已经打不通,就干脆直接找上门去!不知道住哪没关系,等在门口候着就是! 殷旭东看着前面骑着电瓶车的程季安,一口烟重重吸入,又重重吐出。 …… 程季安回到公寓,就将车推入停车处锁起来。殷旭东见状,赶紧下车,将烟头扔在地上,又揉了揉头,然后快步走了上去。 此时他已经变了一个人,头发凌乱,眼睛通红,满脸憔悴。 “季安!”他突然喊道,嗓子也是沙哑。 程季安正将车锁好,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下意识的回头,待认出是谁后,脸色瞬间变了。 第12节 “你怎么会在这!”她猛地后退道。 她原以为他再也不会找她,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了她家门前! “季安!” 殷旭东却是一把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我只是太想你了,你都不接我电话,我都找不到你!季安,你知道你的那条短信我看了有多伤心吗?我两天晚上都没有睡着!闭上眼就全是你!季安,我真的不能失去你!”说着,竟然伸手又要抱住她。 “你放手!”程季安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将他推开又退后,连胳膊磕到都不觉。 殷旭东却还逼近,程季安避之不及连喊道:“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了!” 殷旭东扫视四周,见远处确实有人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到底不敢造次,忙收了手,却又道:“季安,你别怕,我就是太在乎你,太爱你了!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你就像我的女神一样,我只要一想到你就能开心的笑起来!求你不要再拒绝我好不好,我的人生真的不能没有你!” “殷旭东,我不可能答应你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仿若跗骨之蛆,程季安厌恶至极,却怎么都不能摆脱。 殷旭东却根本不听,反而又要欺近,“你试一下,试着接受我一次,我相信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我会为你改变,为你做任何的事!” 程季安终于崩溃,“殷旭东!我离过婚!” 殷旭东还要再说,突然间却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嘴巴张大,再也说不出话来。 仿佛一切戛然而止,所有的喧腾都被一刀斩断。 程季安却像是终于得以喘息。 “你刚才说什么?”好半晌后,殷旭东终于开口问道,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 “我说我离过婚。”程季安却极为清晰的说道,她忽然平静下来,冷静的仿佛都能感到自己的心跳。 望着殷旭东不敢相信的眼神,她又一句句说道:“我没有骗你,两年前我就已经结婚了,离婚后才来到了这里,这也是我不想再结婚的理由!所以我不是什么女神,也请你不要再来找我!” 殷旭东从难以置信,到嫌弃,到幻灭,眼神不停的变化。他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可是程季安的眼神太过冷冽,由不得他不信。 程季安却不想在待下去,她甚至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就已转身往楼上走去。 上楼。开门。关门。紧紧锁住。心却又扑通扑通跳起。她想着只要他再敢来骚扰她,她就一定会打电话报警。 等了很久,门后都没有动静。走到窗口一望,人早已走了。 程季安呼出一口气来,整个人却像是一下被抽空。 她真的不想再提起这些事的。 …… 纪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纪崇均还在办公。许镇倚在办公桌前,无聊的在刷着手机。 边刷边又抱怨道:“我说纪总,你看看外边,都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了,总该歇歇了吧!你不饿我都饿了呢!” 纪崇均看着文书,却理都不理。 许镇是邻城许家的公子,跟纪崇均打小认识,平常惯能贫嘴耍滑,可是在纪崇均这却从未落着好,因为纪崇均一向不理他。这次也是在公司被自家老子训了一通跨城跑来这避难,结果待了两个小时,别说请他吃饭了,就是话都没说上三句。纪崇均不停的在工作,他就不停的在刷手机,都快刷没电了! “我就不明白你这么拼命干嘛,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你这个堂堂大老板事事亲为!再说了,你就算不陪我吃饭,也得陪陪你媳妇吃饭吧!” 翻页的手指突然顿住,纸上的字再难看进。 许镇并未觉察,只是又说道:“老实说我非常不明白你的审美,你那媳妇多漂亮啊,你却从不带出来,反而这乔薇薇却总是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哎呦我都快烦死她了!诶诶诶,你快看你快看,神秘富豪买下不知名画家的处-女作,开价二十万嫌少,直言两百万买下……你说这不是有病么!” 许镇说着,就把手机凑到纪崇均跟前,“你看,就这画,值那么多钱嘛!” 他原本只是随手这么一摆,没想到纪崇均这会儿正出神,下意识的就抬起了眼,结果这一看,就停住了。 “诶,你感兴趣啊!”许镇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一高兴,干脆把手机塞到了纪崇均手里。 纪崇均手指划过,新闻图片放大,那是一幅画,绚丽的背景,绝望的少女,手握着的向日葵……所有的一切,那么熟悉。 这幅画,他早已看过了无数回。 在她的画室,在无人的灯光下,他轻轻的走近,掀开幕布,然后看着它一点一点完成…… 点击屏幕,切回新闻,上下一拉,所有的文字都扫过。 近日冯怀清老先生在城中钟粹街举办了画展,昨日小编前访,无意发现这样一幕,一位神秘富商在一幅名为《向日葵少女》的画前流泪,随后开口买下那幅画,当工作人员报价二十万时,他竟主动提出以两百万的价格买下。小编原想询问详情,却被富商以及画展工作人员拒绝,只被告知这幅画并非冯老先生所作,而是他的学生所作。现在,我们就来欣赏一下这幅让人流泪的画具体是什么样子,说实话,看到这幅画时小编也有些莫名的伤感呢…… 这是条偏八卦娱乐的新闻,并不正统。 纪崇均看完后,也不曾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将视线收回,又将手机递了过去。 “诶诶诶,你看了这么久都不发表什么意见?”许镇看着他又恢复工作状态,不由崩溃。 纪崇均倒是又抬起了头,“你饿了吗?给你叫份肥肠面怎么样?” “呕!”许镇一听,却一下吐了出来。 纪崇均却已拿起了内部电话。 许镇却连忙伸手,“我不吃我不吃我打死也不吃!我滚,我滚,我马上滚!”说着,不等纪崇均说话,就拿起自己的外套跑了出去。 许二公子对肥肠有阴影,这是圈内人所周知的事。 等到许镇走后,纪崇均将电话挂下,却又拿起了手机,“阿昭,帮我做一件事……” 第十二章 程季安缓了一天,终于又恢复过来。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却又庆幸现在噩梦终于结束。 虽然现在司空见惯,但依然不会有多少人选择一个离婚的女人。 等到第二日早上,她又早早起来,今日,她还有个聚会要参加。拉开窗帘,外面阳光灿烂,是个好天气。 吃了早饭,又打扫了屋子洗了澡,程季安拉开衣柜,开始为自己挑选衣服。只是选了半天,没有合适的。这一个月她购置了几套衣服,却全是日常所穿,根本上不了场面。汪院长虽说只是小型的聚会,可也让他们好好准备准备。 倒也有价格昂贵版型考究的,却是纪家带出来的两身。买了另外的衣服后她就再也没有穿过它们,一直搁置在旁,包括那只拎包,那双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一看却是占铭打来的。 “程安安,早啊。”占铭的声音有些慵懒,像是刚睡醒。 程季安失笑,“还早,现在都快中午了。” “是么?昨晚家里来亲戚,玩得晚了……”占铭解释了一声,又道,“你衣服挑好了么?要是没有下午一起去买啊,我想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衣服穿。” 程季安笑了起来,随即回道:“也行,我正好也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下午来接你,一起去买衣服,然后再直接去聚会地点。”占铭又道。 “好。”程季安应下。 挂了电话,程季安又看下柜子里挂着的衣服,随后却又关上了柜子的门。 “咚咚咚——”准备做午饭,外面却又响起敲门声。 “小程,是我们。”随即,冯老师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 程季安赶紧去开门,冯老和林老站在外面,手里还拎着东西。赶紧迎进门,又问:“老师,师母,你们怎么过来了?” “给你送点好吃的。”林老笑呵呵的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又打开,却是两盒子的菜——一盒糖醋排骨,一盒土豆烧鸡,另外还有一小盒的饭,“让你上我那吃饭你总不肯,我就只好做好了给你送来了。” “师母——”程季安又幸福又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赶紧让他们坐下,又给他们倒水。 “你别忙,我这也有东西给你。”冯老坐下后却又说道。 “什么?”程季安把水端上又坐下。 冯老从自己的拎袋里拿出一个塑封袋,摆在了桌上又推了过来,“这些你拿着。” 程季安看着无比惊讶,那塑封袋里不是别的,正是一沓沓的钱。 “老师……” “这是你那幅画卖出的钱,我知道全给留给你你不会要,就只是让你大潘师兄取了一部分。这是十万块,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不过放在身上,总归是一个保证……” 虽然知道她离婚后得到了一大笔财产,可是看她的样子是不会动用的。他不能做些什么,只能尽可能的给她一些保障。 “这笔钱,你一定要拿着。”冯老说着,目光殷切。 林老站在边上,也是一脸的慈祥。 程季安何尝不知道二老的心思,鼻子不禁发酸,最后却还是收下,“好,这笔钱我留着。” 她并不缺钱,哪怕没有纪家的财产,她现在也足够可以衣食无忧。可是这是二老的心意,她无法拒绝。 她只能尽可能的报答他们,来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 冯老和林老直到看着她把饭菜吃完才起身告辞,程季安无奈却只能照做。等到二老走时,她将他们一路送到公交站台又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公寓,不过一点,想着还早,便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准备看一会儿。 占铭的电话却又来了,“程安安,我已经到了,你下来吧。” 程季安走到窗外一看,果然,占铭已经站在楼下。 赶紧换身衣服,又对着镜子扑了点粉抹了点唇膏,然后就换好鞋拿起墙上挂着的包走了出去。 “你怎么这么早?”上了车,程季安又问道。她原以为至少也该三四点。 占铭对着她说道:“我原本也想着晚一点的,可是后来突然想起来,你们女孩子除了买衣服,还要涂个指甲做个美发吧,反正我妈每次做个头发都得两三个小时,我就干脆早点出来了。” 程季安有些哑然,她原先真就只想着买件衣服了。不过也是,以前在纪家参加重要聚会之前,也总是会去先做个头发。 “我们先去买衣服吧。”占铭已经掉转车头,又说道。 “好。”程季安收回思绪,也笑着应下。 开了半个多小时,进入商业区,四周都是高楼大厦。 “我们先上那看看吧。”占铭指着右侧的一个商场说道。 “好。”程季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那是一个中高档的商场,里面的价格她应该能应付。 下了车,两个人一起进入电梯。等到了商场内部的时候,里面璀璨明亮,富丽堂皇。 程季安从未到过这样的场所,嫁入纪家之前只是去一些小型商场,嫁入纪家后也多是去一些定制场所,就算去商场,也只是出入一些高档的,像这样的地方她还真的没来过。 本以为这里的价格尚且还能接受,只是走过两边橱窗,看着陈列出来的模特身上衣服的价格,还是暗暗咋舌。 “这家是有礼服的,进去看看吧。”占铭却又开口。 程季安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占铭直接将她带到了女装一层。也不拒绝,只是应了声,“可以。” 这个牌子经营的全是礼服款式,程季安跟着占铭进去一看,琳琅满目,全是五颜六色的礼服。 导购员已经热情的迎上,“先生小姐,请问需要点什么?” 第13节 占铭让出了程季安,笑道:“我们需要一条礼服裙,适合她的。” 导购看了一眼程季安,却笑道:“小姐这么漂亮,这里所有的裙子都适合呢。不过我这里有一些推荐,可以先试一下。”说着已经从边上取出一条白色的鱼尾裙来,“这条裙子非常显身材,而且穿上去非常纯洁,小姐穿上去一定美得像个女神。” 程季安有些为难,占铭却道:“那先试一下吧。” 看着两人殷切的眼神,程季安只能转身进去更衣室。 出来时,已是一袭白裙着身。确实很美,她的身材很高挑,也很清瘦,于是将这裙子穿出了一种清冷高洁的味道。 占铭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程季安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有些不太习惯。 导购见状,连忙又道:“这条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再试试别的。我这里还有两条这样的,可以一起试一下。”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一黑一绿两条裙子。 “试试吧,反正还早。”占铭也道。 程季安便又返回了更衣室。两条裙子试完,黑色的,高贵却忧郁;绿色的,典雅却失了活泼。 导购赞声不断,占铭却只是摸着下巴,不曾做下定论。 程季安又开始不停尝试,长的,短的,真丝的,锻的,不一而足,只是始终没有满意的。 占铭不再让导购推荐,程季安也只跟着他自己挑选起来。她想这里裙子这么多,总能挑到一条合适的。 “程安安,你要不要试试这条?”正当她在架子上一条条翻看时,身边的占铭却突然喊了一声。 他的手上拿着一条裙子,眼神也格外笃定,“试试吧,我觉得你穿这个颜色一定非常好看!” 程季安也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只是看到后面的设计,却有些为难。 导购却又开始赞道:“先生真有眼光,这条裙子是我们这一季的新品,也是最有设计感也是最贵的一条了。如果喜欢,我们可以进去再试一下。” “快去试试。”程季安还有些犹豫,占铭却催促起来。 只好又一次进入更衣室。 等到从里面出来,程季安有些局促。 门外却已经止不住惊呼,“太美了!” 占铭也脱口道:“美!” 程季安转过身看向镜子,也一下怔住了。 镜子里的人,一袭酒红色的长裙,缎面质地,薄而柔盈。胸前是褶皱设计,露出精致锁骨和修长颈脖。后面更是别有风景,深深的v型将整个后背完美展现,光滑,白皙,又修长无比。 高贵,又明艳;大方,又不失风情。 程季安从未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也从未穿过这种款式的衣服,所以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是这样样子。 学生时代一切从简,嫁入纪家,也都只是谨慎的款式。 四周灯光明亮,程季安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不能错目。 她是陌生的,可是她竟很是欢喜。 “就买这条吧!”占铭已经做了决定。 “太贵了!”程季安听到这话却又回神,虽然她很喜欢这条裙子,可是它的价格却快抵她一个半月的工资。放在以前,或许根本不值一提,可是现在已经不同了。 “没关系。”占铭却似乎并不在意,“喜欢就买下。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可是在院长那争取到了一笔置装资金,虽然不够买它,却也足够抵消一部分了。” 程季安将信将疑,占铭却当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确实是一张审批单——置装费:5000。 “所以买吧,不用担心。”占铭又已将纸收回放进了口袋。 程季安却还是犹豫,“钱用来买这个衣服,那你的衣服怎么办?” 占铭却又笑道:“我就是买套西装,有的是场合穿,不会浪费,自己掏钱也无所谓。你穿得场合少,自然要报销了。来吧,别耽搁了,我去买单!”说着,竟真往收银台走去。 程季安自然不敢让他掏钱,赶紧也跟去。 …… 买好衣服,则又去了上一层男装处。 与替她细心挑选截然不同,占铭随便走进了一家店,就说道:“我就在这里随便挑一件吧。” 程季安有些瞠目,又让他好好挑。 占铭无可无不可,最后只道:“那你帮我参考参考呗,我对自己买衣服真的没什么意见。” 程季安便只好替他挑起衣服来。 看着满层的西装,她却有些怔忡,她还从未给男人挑过衣服,可是很快又拂去,然后只耐心的给占铭挑选起来。 占铭却只是看着她,眼中含笑。 程季安最后给他挑选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占铭年轻,又肤白,穿这种颜色很衬他的气质。 而当占铭从更衣室换装出来时,程季安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占铭很帅,以前穿着常服只显阳光,如今换上正装,倒有了别样的气度。 …… 买完衣服又各自买了鞋,最后又是做了头发,等到全部弄完,已经六点一刻。 程季安在洗手间里补了妆,出来后便对着占铭道:“我们快出发吧,别迟到了。” 占铭看了她一会儿,却问道:“你还有别的颜色口红吗?” “没有啊。”程季安茫然摇头。她只有一支豆沙色。 占铭一笑,没有再说,却突然拉着她的手手往一层化妆品处走去。 到了彩妆的地方,找到口红的柜台,占铭扫视一圈,挑了一个颜色出来,在手上抹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她,随即就对导购说:“拿一个这个色号的口红,谢谢。” 导购很快拿来,占铭刷了卡,又将包装打开,然后转身就对着程季安说道:“你试试这个颜色。” 程季安始终没能跟上他的脚步,听到他这么说,只能茫然接过,然后任他推着让镜子前走去。 拧开盖子,卷出,抹上。 “你看,这个颜色更适合你。”镜子里,占铭凑过来笑着说道。 程季安看着自己,又有些怔住。她从未穿过酒红色的礼服,也从未涂过明艳的口红。 如今镜子里的人,雪肤,红唇,头发盘起,华裙着身,美艳的都不像自己。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占铭见她身上再无一处遗漏,终于满意的开口。 随即又拍拍胸口道:“放松,一切有我呢!” 程季安看着他振奋的神情,止不住笑了起来。 …… 等到七点,一辆车停在一所庭院门前。车门打开,两个人走了出来。 一人身着深蓝色衣装,年轻,帅气;一人穿着长裙,美艳,动人。 占铭走至程季安跟前,嘴角含笑,眼睛明亮,他将胳膊弯起,又道:“来。” 程季安看着他也笑,却也没拒绝,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程安安,咱们现在可要一起去见世面了!”占铭最后又说道。 …… 大门打开,聚会呈现在眼前。 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管弦声动,欢声笑语。占铭和程季安将请柬交给签到台,确认身份后,又挽着往里面走去。见到边上有鸡尾酒,占铭随手拿了两支,又递了一支过来。程季安却摆手不用。 “这里有你认识的吗?”占铭抿了一口,低声问道。 程季安摇摇头,这里男女老少都有,却皆是陌生,而且三三两两各自围再一起,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圈子的人。不过经过他们身边时,却纷纷投来目光,带着友善,间或也有几道惊艳。 “你有认识的吗?”她又反问。 占铭仔细确认了下,回道:“有几个眼熟。”说着,朝一个方向举了举杯。 程季安朝那个方向望去,却发现是个中年男子,此时也正举杯示意,见到她看过来,也朝她示了一下意,样子倒有些恭谨,却并没有走过来。 “他是谁?”程季安有些疑惑。 “也就见过两次。”占铭没有仔细回答,反而换了话题道,“这聚会还真是小,怎么数都快有一百人了吧。” 程季安也是叹然,一开始院长的估数,也就是三四十人。 “主人在哪里?我们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随即她又问道。既然来了,礼数总要做到。 这时,前面围着的几个人突然散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四五十岁,富态,穿着唐装,一看就是个商人,身上却并不见精明。此时他快步走着,脸上也是带着热情的笑容。他的方向是对着厅门口,一看就是有贵客到来。 “他就是那个华侨收藏家,杜宝生。”占铭简单的介绍了一句。 程季安了然。 这时,边上又传来声音,“快看,这是谁!” “这不是纪崇均么,他怎么来了?” 身后的声音并不大,却句句传入耳里。程季安的心猛一跳,下意识的就转过了身。然后,整个人定住了。 门口有人走进,穿着西装,身姿笔挺,却正是纪崇均无疑。 “纪总大驾光临,杜某有失远迎啊!”杜宝生远未走近,就已喊了起来。及至跟前,又一把将眼前人的手握住。 随后,又将他往里迎去。 纪崇均无甚表情,只是往前走着,只是突然,他却顿下了脚步。 目光所及处,程季安与占铭站在人群里,却格外的醒目。 13.三更合一 纪崇均双眸幽深, 不见情绪。 程季安触及他的眼神,却下意识的松开了挽着占铭的手, 身体也紧紧绷起。他总是会给她带来压力, 不管有形还是无形。 “嗯?”占铭正转身将手中的空酒杯放入托盘, 未曾看到眼前的场景,察觉到她的异样, 这才将酒杯放好又回过头来。 程季安连忙回神, 朝他一笑, 又将胳膊挽紧。她有些惭愧, 为自己今时今日见到他时依然会产生的手足无措。 他们已经离婚,已经再无瓜葛。 第14节 程季安微微挺直了身, 露出笑容,只是待她抬头再次向纪崇均看去时,纪崇均却早已往前走去。 前后不过一眼, 收尽, 便当真陌路。 程季安看着他走过, 心恢复了平静。她又下意识的向他的身侧看去, 一望, 脸上的笑容却又停住。 她跟占铭站在大厅右侧,纪崇均从中间过道走来, 先前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后来杜宝生迎来站在了他的右侧挡住了视线, 她也就一直没注意到站在他左后侧的女伴。 只是没想到他的女伴不是乔薇薇, 也不是别人, 却是顾幼珊。 顾幼珊穿着粉色的镶珍珠礼服裙,娇俏又多姿。行走间,挺直了腰,紧挽着纪崇均的胳膊,下巴也是高高扬起。她的目光优雅又含蓄的望向全场,脸上带着笑,整个人神采飞扬。 没人注意到她裙子底下的步履略急,就是她自己都不曾在意。 程季安望着她却只是讶然,她不知道纪崇均的女伴为什么不是乔薇薇而是幼珊,明明他对她那么重视,什么场合都要带着她,明明,幼珊也一度反感着这种行为并几次为她抱不平…… 难道,有什么原因吗? 程季安为他们一起的出现寻找的理由,可是看着幼珊飞扬的神采,她却只能缄口。 她何曾见过她这般样子。 顾幼珊扫视一圈,又将视线落向右侧,她弯着眼,脸上的笑容似乎都要藏不住,只是突然间,她的目光停在一个人身上,然后笑容僵住,眼睛也一瞬睁大。 很快,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后却又转过头去,挽着纪崇均的胳膊加快了脚步。 程季安的心一下沉落。 如果刚才只是怀疑,现在却像是一切被证实。 恍然间,她想起了那天在画展遇到乔薇薇的场景。一开始她是骄傲的,对她抱以敌意的,可是后来,她却是悲哀的,失落的。 她说,我真的很羡慕你;她说,你已经很幸福吧。 那时候她根本不明白,只觉得她跟自己想得根本不一样。可是当初她想的,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幼珊说…… 幼珊说…… 程季安竟发现,她对乔薇薇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幼珊。 并且,从不曾怀疑。 “程安安,发什么呆,走啦。”耳畔占铭的声音又响起。 程季安连忙回神,一看,才发现周边所有的人都在往里走去,连忙跟着占铭一道过去。 大厅被一道巨大的屏风隔开,杜宝生站在屏风前正开始发表讲话,“感谢各位朋友能在百忙之中来到杜某的这个聚会,杜某不胜荣幸,也不胜感激……” 占铭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程季安也跟着站好,思绪却又回到了刚才。 她所看到的,只是那天在尚城会所乔薇薇与纪崇均并肩而行,之后的廊道缠绵,乃至后来的乔薇薇出言讽刺,她都不曾亲见。 所以,这些事情其实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其实一切都只是幼珊在她跟前搬弄? 所以,她其实一直都误会了纪崇均吗? 当初提出离婚离婚,可正是因为乔薇薇这根导火索。 程季安突然站直了身,怎么可能,就算有些事情存疑,可是还有些事情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就算纪崇均对乔薇薇没有幼珊所说的那样热忱,可是他们之间总会有些端倪,更何况,还有别人呢。那两年,他可始终对自己冷落着,不闻不问。 乔薇薇的话却又浮现在脑海——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别人想得而得不到的一切。 程季安的心无端的就被拨动。她为什么要羡慕她呢?是因为在纪崇均那受了挫,是因为在纪崇均那感觉到了什么吗?她家境优渥,羡慕她的所得到的“一切”断不至于是经济、是地位,那还会有什么呢? 有一个答案在心间浮现,她却立即将它甩开——怎么可能! 纪崇均确实待她不薄,就是离婚,也给了她足够的衣食保证,可也仅此而已了! 她提出离婚,他也一口答应,不曾有过丝毫的犹疑。 电视里他依然戴着戒指的画面却又呈现,甚至还有她们至今都不知道的他们离婚的消息…… 程季安不敢再想,多么异想天开,多么不切实际。 可是下意识的,她却又向人群望去。寻找过后,纪崇均远远的站在左边的人群里,侧着脸,一如既往的疏离。 程季安为自己感到可笑,她从不曾对他胡思乱想,因为他们之间始终泾渭分明,以前尚且如此,现在又怎会改变? 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将所有的思绪摒除。她不该再沉浸过去,她已经不是纪太太了,她也应该有自己的全新生活…… 杜宝生还在说着,程季安渐渐的听了进去。 远处,纪崇均却转过了头,目光穿过人群,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站在人后,静静的聆听,时不时低头与身边的人做着交流,嘴角带笑。 他看不到她所有的样子,却想到了刚才他进来时的场景。 她站在人群里,红裙着身,明艳动人,有过一瞬的意外,却很快又恢复从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一颦一笑,都像是换了个人。 她的身边亦有着一个人,年轻,帅气,她挽着他,一对璧人。 纪崇均回过头,眼中情绪一闪而过。 杜宝生的话已经到了尾声,“一不小心就又打开了话匣子,让大家见笑了,现在闲话不多说,赶紧进入正题吧。今日杜某邀请大家来,主要是想和大家一起做些交流……” 说到这,他身后的屏风被工作人员自中间往左右两边挪开,顿时,大厅的另一边便被展露出来。 里面遍布着一个个展柜,四方玻璃密封,里面摆着各种古物,灯光照耀下,件件泛出历史的韵泽。 “这里就是杜某的藏品,一共四十八件,实不相瞒,每一件都是收集的相当不容易啊。当然,因为学问有限,难免会有参差,所以还请各位不吝赐教!现在,就让我来给大家先介绍一番。”说着,又对着纪崇均道了声“请”。 “这一件呢,是清朝的东西,相信大家有不少人都认出来了……” “这件是明代的宝瓶,是我父亲从国外一个商人手里买下的,八国联军侵华时可带走了咱们不少好东西啊……” “这对翠玉杯可一度是我的心头好啊,你别看它简单,其实暗藏机关……” 杜宝生一路走,一路介绍,滔滔不绝。一众宾客跟在其后,有的静心聆听,有的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占铭和程季安一直落于最后,时而听几句,通常却是自己看自己的。 身在华都博物馆,纵使杜宝生的收藏再名贵,也早已练就了一颗习以为常之心。 更何况,在刚才的一番侃侃而谈中,他们也知道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确实有不少收藏家,可是也有不少的商界政界之流。杜老板举办这次聚会,也不过是打着收藏交流的名义结交各路朋友。 就是不知道纪崇均为什么来,这里所在的都不是顶层人物,纪崇均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占铭对此怀疑,程季安也有所疑惑,却也只是疑惑罢了。 “好了,现在由我来给大家介绍最后一件东西,可以告诉各位,这件东西在这里虽然不是最贵的,但却是我最钟爱的。能得到它是一个偶然,也是一个万幸。虽然把它和这些古物放在一起不太合适,但是杜某实在是想和各位一起分享,分享这至臻美画,分享这其中蕴含着的各种故事……” 程季安听到“画”这个字眼抬起了头,转身望去,却见杜宝生站在一个高台上,他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框制东西,正被绒布遮着。 所有人都被他说得起了好奇心,纷纷投来了目光,想要看看这幅让杜老板爱惜万分的画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众人瞩目中,杜宝生双手一拉,遮着的红色绒布就落了下来。 一幅画呈现在眼前,程季安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那幅画不是别的,正是她的那幅《向日葵少女》。 可是它为什么会在这? 看向占铭,占铭也是茫然不解。 “大家看,这幅画是不是很美,美得让人心碎,让人不忍?实不相瞒,杜某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竟看得留下泪来,画中少女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心灵,直抵我内心最脆弱的那部分。它让我看到了我逝去的女儿,看到它伴在我身边的那段时光。所以后来,我毫不犹豫的买下了它,我要将它珍藏,将它妥善的保存起来。而我也一直想见见画下这副画的人,我想她一定是个美丽的人,一个有故事的人。可是很遗憾,机缘凑巧,我始终没能见到那位美丽的画者,不过今天,杜某终于如愿了!” 杜宝生突然拔高了声音,程季安听着,一下紧张起来。 果然,杜宝生向她投来了视线,“今天,这幅画的作者也来到了这里,正如我所料,她果然是个美丽的女人。现在,就让我们欢迎这幅画的作者,程季安程小姐!” 杜宝生带头鼓着掌,而后又走下高台,向她的方向走来。 所有人跟着拍起手的目光又都看了过来,程季安看了一眼身边的占铭,手心都冒出了汗。 “放松,有我在呢。”占铭却只轻轻说了声,又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脸上露出笑容。 他的笑容太有感染力,眼神中也给予了足够的支持,程季安看着,心稍稍放松下来。 她虽不愿站于人前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可是既然来了,又有何所惧。 “程小姐,能够见到你,杜某真的万分高兴啊!”杜宝生已经走到跟前又伸出了手。 程季安也伸出手,笑得温婉,“能认识杜总也是我的荣幸。” “哈哈,程小姐能这么说,杜某也是三生有幸啊!诸位,”杜宝生说着,又转过了身向大家介绍道,“这位就是这幅画的作者程季安小姐,她与身边的这位占铭先生,都来自我们华都博物院!” 掌声又响了起来,程季安向众人示意,视线经过纪崇均时,微微一顿,又很快错开。 纪崇均也正看着她,眼神却一如既往的难辨究竟。 杜宝生又已介绍起了占铭,“占先生也是青年才俊啊,杜某与他接触过几回,真是感慨长江前浪推后浪啊!” 占铭赶紧回道:“杜老板过奖了,杜老板为我们华都博物院作出的贡献才是令人钦佩啊!”进退得宜。 程季安看了他一眼,倒没想到他还会有这么正经的模样。 占铭却突然朝她眨了眨眼睛,极为戏谑,仿佛又回到了平常的时候。 程季安不由失笑。 杜宝生只是稍稍一提,很快又转向众人,“好了诸位,看了这么久的东西,想必诸位都有点饿了,杜某已经准备好了各种美食,欢迎各位享用!” 众人往后一看,果然,一众伺应生已经端着银质托盘来到大厅两旁的自助餐台上。餐台上原本就有不少糕点饮品,此时又贴各种珍馐美味,便更是丰富。 “诸位可以跳舞,可以享受美食,也可以继续与杜某一道观看这些藏品,总是,杜某真诚的希望各位在今天晚上,能够吃得开心,玩得开心!”杜宝生说完,手一挥,边上的乐队又奏起了乐声。 人群渐渐散开,占铭也问道:“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啊。”程季安点头答应,穿着礼服,晚上不敢吃太多,也就稍稍垫了下肚子,如今倒真有点饿了。 走到餐台,各自取了盘子,程季安拿了一小块蛋糕,占铭也跟着拿了一块。两人站在餐台边慢慢吃了起来,时不时看看舞池里的人,时不时又交头说几句话。 杜宝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又处在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安安。”这时,身后却有声音响起。 程季安转身,却发现是顾幼珊来了。 第15节 “我能和安安说几句话么?”走到跟前,顾幼珊对占铭说道。 程季安的笑容落了落。 占铭看了她一眼,笑着回道:“那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他指的地方就在餐台的另一边,并不远。 程季安不好开口,只能点点头。 占铭很快走开,而他还没走到对面时,之前与他打招呼的那人就走了过来…… 这边,顾幼珊已经开口,“安安,我是来跟你解释的。”神容有些焦急,眼神里也透着真诚。 程季安笑了笑,却只将手中餐盘放在餐台。 顾幼珊又已拉着她的手道:“真的,你要相信我,今天可真不是我要来的。昨天我爸和纪爷爷他们一起吃饭,听说纪崇均要参加一个聚会又缺个女伴,就让我跟着参加了。是他们让我跟着纪崇均的,我才不愿意来呢!” 如果是以前,程季安也就信了,可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无法论证的。 更何况,她之前的笑容太明显。 “还有,我也是防着乔薇薇,我想我要不去,指不定乔薇薇这贱-人又跟着了,虽然你跟纪崇均离婚了,可我也不能便宜她是不是!她是害你们离婚的直接凶手,我才不会放过她!你都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她有多过分,整天粘着纪崇均发-骚,看得我都恶心!……” “幼珊——”程季安再也听不下去,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嗯?”顾幼珊顿住。 “前几天我见过乔薇薇。”程季安淡淡说道。 “……”顾幼珊一下默了。仿佛谎话被揭开,她的表情破裂,目光闪烁起来、 很快她却又问道,“你见到她了?哪里见的?她跟你说什么了?”声音急切,带着小心,带着试探。 程季安看着她,却再不愿开口。 她本就没想着将所有的事摊开,只一句话的反应,就已能让她明白很多的事。 顾幼珊在她的身上看出了所有的答案,望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直至再没有一丝温度。 程季安何曾见过她这么冰冷的样子,虽早已预料,却还是被刺痛。 曾经她以为她在纪家唯一的朋友,到最后却是给她插刀最深的人。 可是她应该从未把自己当成朋友吧。 一开始的接近,或许就是带着目的,主动示好,刻意接近,最后成了她愿意相信愿意陪伴的一个人。她隐藏的太深,她便从来没有看穿。 程季安笑了笑,为了自己的天真,为了那份永远失去的遗憾。 她转身离开,再不想面对她。 她的笑容却将顾幼珊刺痛,她突然压低着声音狠狠道:“你以为你不离婚纪崇均就会爱上你吗?他永远都不会爱上你的,你配不上他!” 最后的一层终于被戳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赤-裸裸。程季安却只是顿了一顿,然后又转身离开。 只留下顾幼珊一个人站在那。 她从来知道自己配不上纪崇均,又如何敢奢望他会爱上她? 甚至,她都不想去知道那些内情,那些她用下的心思,那些她说下的谎言,因为她跟纪崇均已经离婚了。她提出,纪崇均亦已答应。 顾幼珊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却又闪过愤恨。 她确实一直在撒谎,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乔薇薇确实一直喜欢着纪崇均,可纪崇均从未接受过她,甚至后来一度很讨厌她。她只是在一次知道乔薇薇会出现在纪崇均身边的情况下安排了这样的戏码,让她看到他们在一起,然后,再贴油加醋。 为什么会知道?因为那天五男五女里有一个是她的闺蜜。她报告着他们的动向,她便将一切了如指掌。 纪崇均根本没有和乔薇薇亲热过,也根本没有纵容过她,自那以后,乔薇薇甚至再不允许出现在他的身边。而乔薇薇,也自然没有在他的纵容下,对她说过那样的话。 她做这一切,不过是想借着乔薇薇给她添堵,她知道她的自卑,知道她的不快乐,她想一点点压着她,让她哭,让她闹,让她到最后受不了了提出离婚。 结果,她真的跟纪崇均离婚了,以她都想象不到的速度。 解决掉乔薇薇,又踢掉了程季安,她就可以再慢慢的接近纪崇均了。她已经喜欢他十几年了,从一个小姑娘,到现在二十四岁,所有的目标,就是能嫁给他。 可是她发现,根本没用。纪崇均只是将她当一个一般的妹妹,有时候甚至连正眼都不会看她。而她一直以为他的心里是没有程季安的,结婚两年,他似乎一直在冷落她,可是没想到,离婚后这么久,他始终戴着他们结婚时的戒指,甚至除了她,其他人至今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事。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家族的考虑,还是其他,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想的是他的心里还有她。 她从来看不透纪崇均,哪怕认识了二十年年,也始终没有看透过。 而这一次来参加这次聚会,她也确实通过了家长,不过不是家长提出的让她跟着参加,而是她让家长提出让纪崇均带着她参加。 在之前,在一次偶遇中,她看到了孟律师手上的请帖。 所以,是她自己黏上去的,并不是纪崇均真正邀请了她。 顾幼珊为自己的求而不得感到耻辱,转而又将它转嫁在程季安身上,眼神变得更加的憎恶。 …… 程季安已经走到了餐台那边。 占铭又已变成了一个人,吃着蛋糕,喝着酒,四处望望,却一副没在意那边的样子。 见到她过来,也只一笑,挑眉道:“说完了?” 程季安点点头,脸上带着笑,刚才的情绪已不见端倪。 “那就跳舞去吧,你会跳舞吗?”占铭将杯子放下,又提议道。 程季安愣了一下,随即又应道:“会啊。” 她在大学时候学过,后来嫁入纪家,也曾花了一番精力,只是后来从未派上用场。 占铭已经伸出了手,颇为绅士。 程季安上前一步,一手放入他的掌心,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眼里满是笑意。 占铭的另一只手也已抚住她的腰,她的后背完美展露,他也只是轻叩腰间,不曾逾越。 四目相对,各自笑得简单又纯粹。 乐声起,裙摆开始摇曳。程季安的舞步自然优美,旋转间,身姿修长纤细,曼妙非常。 …… 厅后的房间里,纪崇均坐在沙发里,却是半天没有开口。杜宝生坐在对面,只是兀自说着。 “纪老弟今日能来,真的让我很意外啊。当初孟律师过来找我,我还真是吓一跳呢,谁不知道孟律师是你纪老弟身边的人啊。至于当时呢,也真不是我拿乔,只是那幅画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至于珍贵的原因呢,刚才我也略有提及,想必纪老弟你也有所了解了。当时就想着和纪老弟见个面,好好把其中的原因解释清楚,所以就给纪老弟发了请柬。也想着要是纪老弟不肯赏脸呢,我再登门拜访,总归是要跟纪老弟说清楚的,以免伤了和气,没想到今日,纪老弟竟然来了。看起来,纪老弟对那幅画真的非常重视啊……” 杜宝生语气略微激动,虽然他也是身价不菲,但与纪氏相比,到底差了一个等级。 纪崇均听着,始终没有应对,眼神却很沉静。 他确实是为了那幅画来的。先是让阿昭出面商谈买下,谁知却被试探出背后的他,然后就是婉言拒绝,再又奉上请柬。 这点心思他如何不懂,杜宝生从前在东南亚发展,如今却想在华都扎下根,他不缺钱,却却人脉,于是广泛结交,四处结下善缘。而若能与纪氏搭上关系,就无异于开辟下一条终南捷径,他又如何能够轻易放过。 浸淫商场十数载,杜宝生是个再圆滑不过的老狐狸,他又如何没有看透这些弯弯绕绕。 只是明知是以退为进的招数,他却也只能顺势跟下。 因为他要那幅画,就算他曾经一度无法触及,他也不想让它到了别人手里。 这是她第一幅传出去的画,也是她身边唯一一个带有那栋别墅印记的东西。 不自禁地,他又回到了那一个个深夜,他回到别墅,推开那扇门,走到这幅画前。他看着画中的少女,从她的眼中,一点点感受着她的悲伤绝望。 感受到最后,他再不敢多望一眼。 于她来说,纪家只怕如同一个牢笼,纵使绚烂光华,也终不是她心中向往…… “纪老弟?纪老弟?” 耳畔传来声音,纪崇均回转,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敛神垂眸,所有的一切瞬间隐匿。他又变成了那个冰冷疏离的纪崇均,无人可以窥破心房。 杜宝生也不曾点破,只是又接着说道:“原本我是实在舍不得的,可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纪老弟这么重视这幅画,我也就忍痛割爱吧。毕竟斯人已逝,我的女儿也已经回不来了,还是不要太过惦念,让她好好安息吧……”说到最后,又叹惋一声。 这已是既定的结局,纪崇均听完,却只是淡淡道:“那就多谢杜总成全了,他日我定当备下重礼。” “诶,别这么说,不过一幅画而已,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杜宝生却只是笑着推脱,随即又道,“明日我就派人把画送到你的府上”。 “多谢杜总。”说着,纪崇均已经站起。 “时间还早,纪老弟还请多玩会,好让老哥哥我好好招待一番……”杜宝生也已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过道,便是大厅,灯光璀璨,欢声笑语。 舞池里的人在跳舞,舒缓的曲调,谱写着柔情。纪崇均走了几步,又顿下。 有一对男女跳着舞,吸引了一众目光。 他是优雅的,绅士的,眼睛明亮,始终带着笑;而她是曼妙的,舒展的,轻笑间与之相契合的。 她是美的,即使悄然站立,也依然脱颖而出。 纪崇均的视线从她的美背滑下,落至放在她细腰上的那只手上,嘴唇终于抿动。 占铭一个跨步,程季安又已旋转过来。她为占铭的浮夸而发笑,目光流转时,触及远处站着的那人视线,却又一下收敛了笑容。 不过很快,却又恢复如常。 “纪老弟,这边坐。”杜宝生又已安排下位置。 纪崇均没有回应,只是跟随前往。 又一曲舞跳完,程季安的鼻尖冒出了点汗。本想作罢,边上却又有人走来,“程小姐,敢问是否赏脸共舞一曲啊?” 程季安有些意外,不过对方真诚相邀,倒也不好拒绝。 “你去跳吧,我正好去找杜总说点事。”占铭也没有阻拦,只是笑着说道。 那人已经伸出了手,程季安便也走上前,轻声笑道:“我的荣幸。” 占铭已经找到杜总坐起了交谈,程季安信任他的能力,便也不再关心,只是尽责的与身边的人跳起了慢三。 间或间,却也注意到一个人。纪崇均独坐在远处的沙发间,背对着,却像是在喝着酒。 舞步滑至正面,确实拿着酒杯,喝得很快,目光沉静如水。顾幼珊时而走至他跟前,却也很快走开,然后又被邀请至舞池。 漂亮的女孩子,总是会受到更多的青睐。顾幼珊虽然不屑与这里的人打交道,却也终究不舍离开。 第16节 而纪崇均至始至终没有与谁跳下一支舞。 …… 程季安跳完两首曲子,占铭终于回来,一道过来的,却还有杜宝生。 “程小姐的风采真是让人着迷啊,不知是否能与杜某共舞一曲呢?”杜宝生开口说道。 程季安有些无力,她真的是跳得有些累了。 占铭在一旁说道:“我想着你今天晚上还有事,刚才与杜总商谈完后便准备告辞,没想到杜总却说要跟你跳一支才行。杜总一定是刚才看到了你在舞池中的迷人风姿了。” 程季安一听,明白了,便对着杜宝生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今天晚上根本没有事,也就是之前问过占铭今晚什么时候走。占铭应该是看出了她不想久留的心。 乐声又一次响起,程季安轻车熟路与杜宝生进入了舞池。杜宝生并不高,她穿着高跟鞋,他将将与自己平头。程季安感到有些不妥,杜宝生却并不在意,依然笑着谈笑风生。 “想见程小姐一面真的不容易啊,前几天几次想请,程小姐却总是把我拒绝,实在是让杜某有点伤心啊。” 程季安早已料到他会提到这茬,也早已准备好了应对,惭然一笑,“还请杜总见谅,实在是平时忙于工作没有时间,我初入行业,还有很多事要学习。并且也自认自己的拙作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并不敢在人前露面。” “程小姐太谦虚了!”杜宝生说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程季安的话并不好接,更不好引申。 程季安也是笑笑,没有应。她虽然能够坦然应对杜宝生,但依然不想和他有太多深交。买画忆女儿的事虽然感人,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太多面的不同。 八面玲珑的,亦或者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将她的身份揭开的。 杜宝生却显然没有彻底死心,很快又笑道:“程小姐是不是责怪我未经同意就公布了你的身份?” “杜总说笑了。”程季安回道。 “其实也是我对程小姐太在意了。程小姐一定奇怪杜某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其实很简单,那天看到来宾的登记表上程小姐的名字时,我就一下认出来了。程季安这个名字并不常见,你又是在华都博物院工作的,我一猜就应该是你了。后来找人确认了一下,发现冯老如今也正在华都博物院工作,便更加确定……” 这倒与她所想的不差,她的身份断不至于是画展那边传出去的,那就只有博物院了。而杜总一早就知道画作者的名字,再看到宾客名单时,自然也就会联系起来了。 她也就是没想到在画展买画的那位富商竟然就是举办藏品个人展的那位华裔收藏家。 “等知道程小姐竟然会代表华都博物院来参加我的聚会,杜某可是激动的半宿没睡好,一直想着到时候到底该怎样和程小姐相识,最后想了半天,只想到了这个办法。原本是想给程小姐一个惊喜的,现在看来是弄巧成拙。” “杜总言重了,我只是一时意外,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为了聊表歉意,还请程小姐什么时候能赏光与杜某同进晚餐啊……” “……” “啪啪啪。”一曲又停,周围的人又鼓起掌来。 程季安赶紧撤身,又低头抚发。 占铭也已经走了过来,笑着夸赞道:“杜总果然是能人,不但才华满溢,舞也跳得那么好。” “这句话应该是夸程小姐的。”杜宝生借花献佛。 程季安笑着不应,占铭又已说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家里还有一堆资料需要翻阅,周一要用到的,所以杜总,我们就先告辞了。” 杜宝生也未再挽留,只是说道:“那就改日再聚。”说话间却只将目光瞟向程季安。 程季安只作未见。 杜宝生不以为意,也只一笑了之。 一番客套之后,占铭与程季安在无人觉察时离开了大厅走向了门外。 外面天已经黑了,时间也已到了九点。 “打个车吧,刚才跟杜总谈事的时候喝了几杯,没法开车了。”占铭说道。 程季安自然答应,酒驾实在太危险了。从占铭的车上拿了外套和换下的东西就又跟着走到街上。 拦了辆车,各自坐进。 庭院内的石阶上,两人却走下。 “我们现在是要回去了吗?”顾幼珊问道。 纪崇均没有理她,只是看着前面车辆离去。等着司机老张开车过来时,又径直走到驾驶室门前。 老张赶紧下车,纪崇均已经坐了进去,钥匙启动,这才又淡淡的说了一句,“叫个车,送顾小姐回家。” 说着,车已开了出去。 ……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到了梧桐街,程季安没让司机往里开,只让他在边上停下,“我在这里下车就行了,省得再掉车头。”说着已经下了车,又朝里面挥了挥手。 前面也就几步路,走过去就可以了。 占铭见她已经下来,知道劝阻无用,便只好开窗户让她小心点。 程季安见他又关心过度,不由失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开。 占铭看她走远,这才让司机重新开车。 …… 程季安往前走着,两旁梧桐树高耸,路灯照耀下,树影憧憧,路上没有行人,车辆也是偶有开过。 公寓就在眼前。 她的身后,一辆车远远跟着,自街角拐进,又悄无声息的在寂静的街道上慢行。 车内,纪崇均望着眼前程季安的背影,目光深沉,又格外的静默,像是浸了一层水雾,又像是掀开了所有的伪装。 明知这样不够理智,却还是要做。 到底却还是不敢跟近,她即将抵达,他便又在远处阴暗里停下。 …… 程季安渐至公寓门口,又打开拎包准备拿出钥匙,可是突然间,她的脚步停下,身体也紧绷着往后退了半步。 公寓门前的石阶上蹲着一个人,抽着烟,面目阴暗却熟悉。 程季安紧张的说不出口,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殷旭东看到她回来,却是猛地站起了身,“你倒是回来了啊!”他的声音狠厉而粗俗,毫无先前的样子。 程季安下意识的后退,“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就你一个离了婚的破鞋值得我怎么样么!”殷旭东狠狠的呸了一声,声音里也尽是愤恨。 原本得知真相后他只是震惊,可是回去后一寻思,却是越琢磨越生气,越生气越恶心。 本以为是个纯洁的女神,闹了半天居然是个离婚的!离婚的也便罢了,竟然还有脸拒绝他,羞辱他! 程季安已经仓皇后退,眼前的殷旭东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简直跟以前判若两人。 殷旭东却已经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又骂道:“你就是个臭婊-子!还真以为老子哭着求着非你不可了!不就卖了幅画么,嘚瑟什么呀!你怎么就不一开始拒绝我呢,等画卖了有钱了才告诉老子让我不要骚扰你,你也就是个骑驴找马的贱-货罢了!我呸,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儿!” “你放开我!”程季安想要挣脱,可根本挣脱不掉。 殷旭东却又突然掏出了一把匕首,狞声说道:“你不就是以为长得美么,老子今天就非得划烂你这张臭脸不可,看谁以后还能看得上你!” “啊!”程季安看着锋刃,尖叫一声,慌忙避转头,挣扎的更加厉害。 “啊——”可是耳边又响起了一声惨叫,抓住自己的手也松开。 程季安慌忙转头后退,却看到一人已将殷旭东困住又推开。 “操!你他妈是谁啊!”殷旭东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不由恼羞成怒。 那人没有回答他,程季安却已经惊住——纪崇均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纪崇均! 殷旭东已经又扑了上来,“妈的我让你多管闲事!” “小心!”看着他手中的刀,程季安又惊声提醒。 纪崇均却丝毫不惧,只是跨步上前将他握刀的手抓住,又将他一个拧身背转过来并一脚将他踢跪下,随即又是一个用力,让他整个人伏跪在地。刀已自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大哥饶命!”骨头咔咔作响,殷旭东疼得额头直冒汗,脸也一瞬惨白。他再也没有刚才的凶戾,只是鼻涕眼泪的不停哭饶。 “你的手!”程季安却又惊呼道。 路灯下,纪崇均的手上一片血痕。 纪崇均却仿佛这才察觉,伸手一看,果然,自己的右掌心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正滴血不止。 殷旭东松脱了桎梏,却赶忙连滚带爬向外面逃去。 “不要追了!”纪崇均想要追上,却被程季安阻止。 殷旭东跑了老远回头一看,脸上惊魂未定,眼中却又满是恨意。 “快点去医院吧。”程季安走到纪崇均跟前,拉过他的手,焦急的说道。上面刀痕足有两寸长,血不断流着,触目惊心。她看着都觉得疼。 “不用了。”然而纪崇均却只是淡淡的说道。 程季安抬头看他,难以置信,“怎么能不去,都是血!” 纪崇均却只将伤口用手捂住,“伤口不深。” 他的神情太过平静,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程季安一时无措,不知道他是真没事还是只是不说。 半晌后却还是急道:“那你跟我上去吧,我给你做一下包扎。”家里有医药箱,可以清理伤口,也可以做一些消毒止血的包扎。 纪崇均看着她默了半晌,最后才应了声,“好。”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尤为的安静。 程季安听着,便一下低下了头。 第十四章 顺着楼梯往上, 四周一片寂静。偶遇别的房客下楼倒垃圾,也只是相错而过, 不见声音。 夜已经深了, 别的地方还在热闹, 这里却早已化作安宁。 第17节 程季安一路在前,又时不时又感受着身后的人。他一直跟着, 隐隐约约保持着距离, 除了脚步声, 再没有其他声响。她又感觉到了那种无形的压力, 疏离的,看不透的, 又无法触及的。 就像刚才,她急得不行,他却只是毫不在意。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他又是否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门已经打开, 程季安推门进去, 开了灯, 又转过身, “进来吧。”不敢抬头, 双眸也只是垂下。 纪崇均没有回应,只是跟着走进。 不过三四十平方的居室, 空间狭小,家具一切从简, 所有的东西都能一眼扫尽。程季安将人领至沙发前, 有些局促, “先在这坐一下吧。”说完,又转身到柜子旁去取医药箱。 纪崇均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是张二人位的沙发,他靠在了一边。 身旁没有其他的位置,程季安回来时,便只能在他边上坐下。 医药箱放在了茶几上,从中取出碘伏和棉签,又伸手拿起他的手。他穿着西服和衬衫,衬衫手腕处的扣子却扣着,满手的血快要与之连上。 想要让他把西服脱掉,又觉不妥,便只是一句,“我帮你袖子卷起来。” 西服的袖子翻了几折,又将他的扣子解开,等到衬衫的袖子翻上去时,一条白净有力的胳膊便渐渐露了出来。 程季安没敢一直往上,至中腕便又停下。复又拿起他的手掌,取出沾有碘伏的棉签给他清洗起伤口来。 纪崇均没有说话,细微处,却一直配合。 灯光下,伤口更加明显。的确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却依然触目惊心。好在因为刚才一直压着的缘故,血势渐渐变弱。 程季安擦拭的很小心,生怕弄疼了他,只是到底紧张,于是便看到他的手掌动了一动。 “对不起。”她察觉到了,连忙道歉。 “没事。”他却只是简短回应。 然而再之后,却再也没有看到他的手掌动过。 程季安的双眸更加垂下,她并不认为是自己更加小心的缘故,只是他在一直忍着,忍着痛,忍着不让她更加紧张。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距离。在纪家两年,除了偶有的几次身体接触外,他们又何时坐得这么近过?就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都是相隔甚远。 而她又何时握过他的手?他的手温热、修长、完美如琢。 手指有了些微的僵硬,却还是克制着,继续涂抹他的伤口。 有一瞬间她很想跟他解释刚刚发生的事,可是最后还是作罢。她想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或许也听见了什么,可是她该解释什么呢?解释一个男的为什么会纠缠她?解释他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解释呢?怕被误会?还是怕自己会被看轻?终究都是多余而难堪的。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证明,她在纪家时身份高贵,一朝离婚,便立即被打回原型,身边接触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些人。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偶然?还是其他? 伤口已经被清理好,手上却还满是血迹。 “我去拿毛巾给你擦一下。”程季安站起,又往洗手间走去。 水流哗哗淌下,她靠着台面,心却似堵住。 怎么会是偶然呢?他的生活工作区域都离这隔了那么长的距离。 程季安想起了聚会上那几次眼神接触,当时她以为是偶然,是不经意的,可是现在呢,一次尚且是无意,两次三次呢?他确实是一直在看着她啊。 等到舞会的时候,当她在和别的人跳舞的时候,他确实没再看她,可却是背对着她,开始喝起了酒。 整个聚会,他们确实没有交集,如同陌路,可是将所有的行迹连起来,却又那么可疑。 程季安不经意的就又想起乔薇薇说的那些话,甚至想到最后,还有顾幼珊跟她说的那句话。 ——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别人想得都得不到的一切。 ——你以为,你们不离婚他就会爱你吗? 她从来不敢奢望,有些念头纵使冒起她也只是立即将她压下、挥散,可是现在…… 就在刚才,他一路跟至,并不管不顾的救下了她。 可是如果他真的对她存有情谊,他又怎么会在两年间不闻不问?甚至就是她提出离婚的时候他也一口答应?现在已经证明是幼珊在说谎,他和乔薇薇的事根本就不存在。 程季安的心愈发的堵,她转过头望了一眼客厅里的纪崇均,真的很想问问他,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离婚…… 水快放满,赶紧关掉。将水盆端至茶几,又拧干毛巾给他擦拭起手。 白净的毛巾很快被染红,染了又洗,洗了又染,几次三番,终于将他的右手洗干净,又细细的给他缠好纱布。 然而当她拧好毛巾想要给他擦左手的时候,却见他已自己站起把手伸了进去。 “我帮你把袖子卷起来!”水放了大半盆,他的手伸下,袖子险些打湿。 纪崇均停下了动作,她赶紧将毛巾放下又上前给他解起了袖扣。 这次却没先前细致。 纪崇均站着,她也站着,沙发与茶几间也不过一道拥挤的距离。先前各自坐着还能维持着平衡,可是现在相对而立,她便又感觉到了那种压迫,又觉得自己置身于他的阴影里。纪崇均太高了,她穿着高跟鞋,也不过及他耳尖。 袖子卷好,纪崇均又把手伸进了盆里自己洗了起来。程季安便站在一旁,却只静静看着。 她亦拿来了香皂,纪崇均洗了一会便又将香皂拿了起来。只是一只手到底不便,血早已顺着指缝蔓延,便又自然而然的伸出了缠着纱布的右手准备帮忙。 程季安见着,又赶紧上前。 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他手中的香皂。纪崇均也没有阻止,只是任她拿去。 给他的手心手背都抹好香皂,又将他的手放进了水里。 仔细的清洗干净,包括掌心,包括指头,包括掌心。 手指嵌入的时候,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手指一动,搭在了她的指尖,很快却又伸直。 那是一个想要将她的手握住的动作。 程季安却无法证明,这到底是他的条件反射,还是只是她的错觉。 换了一遍水洗完,擦干,又将水端去倒掉。 程季安思绪万千,却不知如何解开。而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呢,伤口已经清理完了,手也已经洗好了…… 迟疑了片刻走出来,纪崇均却已经离开了沙发走到了门口,这是准备无声离开的样子。 “你要走了吗?”程季安见状,上前两步问道。 纪崇均站定,侧身,“嗯。”目光却没有转过来。 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始终垂着眸,两人不曾再有过目光的交流。 “可是你手上的伤怎么办?”程季安回道。她刚才已看到,对面停着的那辆车里并没有其他人。 “没关系。”纪崇均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程季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可是你也喝了酒。” 刚才站在他身边,他身上的酒味虽淡,可还是清楚的闻到了。她不知道他喝得是多是少,但总归是有一些。 手受了伤,又喝了酒,那么长的一段路,如果出什么事怎么办。 纪崇均终于转过了头。他看了过来,目光深远又透彻。 程季安触及,却又垂眸道:“先休息一会儿,等酒性过了再走吧。” 她怕自己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纪崇均犹疑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再往前。 程季安侧了侧身,让他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随后又转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在他面前放好,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房间里又变得安静,此时早已十点过后。 身上依然穿着礼服和高跟鞋,幸好回来时就已穿好外套,不然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脚上却还是有些发疼,穿了这么久的高跟鞋,又跳了这么久的舞,难免会有点酸疼。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纪崇均突然开口说道。 “没事。”程季安赶紧摇头。 过了一会儿又道:“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吃的?”那么晚了,聚会上他似乎也从未吃过东西,应该会饿了。 而且若是找点事做,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纪崇均默了半会,也回了一声,“好。” 程季安走到厨房,翻了翻冰箱,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吃的,倒是有中午吃剩下的糖醋排骨和土豆烧鸡,可都是剩下的,也不好拿给他吃。想了想,还是拿出了面条和仅存的一个西红柿。 开始清洗,又开始起锅。间或又回头看了一眼纪崇均。 他依然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好像是睡着了。她想他应该是喝多了。 继续进行,煎蛋,倒水煮面条,放入西红柿,有条不紊。这是她最拿手的东西了。 在她忙碌间,纪崇均睁开眼看了过来。 她忙碌着,穿着华裙,站在厨房里,为他洗手羹汤。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美好,心悸动,双眸也颤动。 西红柿煎蛋面很快做好,端上餐桌,香味扑鼻。 纪崇均已经坐下,程季安拿起筷子想要递过去时却又愣住,她只想着做她最拿手的,却忘了他的右手正受伤。 望了眼手中的筷子,有些迟疑,最终却还是在面碗里夹了一筷。 “我自己来吧。”一只手却从边上伸来拿住了她手中的筷子。 手触碰,程季安松开,纪崇均却已经用左手吃了起来。 他的左手并不自然,但还是很顺利的将面条吃下。程季安看着,还是折身去拿了一把叉子。 “谢谢。”纪崇均说了一声,又继续吃面。 他的仪态一向很好,面上也始终平静,程季安看不出自己做的好不好吃。虽然自己尝过,咸淡自认没问题,可终究是太朴素的东西。 “如果不好吃就放着。”心中不安,到底还是说了一句。 “很好吃。”纪崇均抬了一下头,却只是这么回道。 程季安听着,心上就无端的又波动起来。 纪崇均将面条全部吃完,就是汤也全部喝净,程季安看着,手指捏紧。 第18节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些东西,她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足够勇气。 纪崇均吃完,又将碗筷拿起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程季安正坐在沙发上,见状,赶紧起身,“我来吧。” 纪崇均已到厨房,将碗放入水槽正欲清洗,程季安走到他身边接过,又赶紧开了水龙头,可是一瞬,又顿住。 房间很少,厨房更只有小小的一个地方,两个人站着,便难免的没了距离。她的肩膀靠着他的身上,仿佛一转身,便能投入他的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动,两个人都有了身体的僵硬,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咚咚咚——”外面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梦像是被惊醒,两人都有些松开。 可是外面会是谁? “程安安?你睡了吗?”门外又响起占铭的声音。 程季安松了一口气,转而心又提起。 纪崇均敛神,垂眸,却已经开口道:“那我就先走了。” 刚才的那些情愫似乎都成了错觉,他都变成了那个淡漠又疏离的纪崇均。 “纪崇均!”程季安看着他往外走去,却又喊住了他。 纪崇均站定。 程季安嘴唇翕动,最终还是忍不住,“你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目光颤动,眼神里也流露出希冀。 纪崇均背对着她,默了半晌,回道:“离婚证出来了,我给你送过来。” 说完,又继续往前走去。 “……”程季安的手握紧,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悲意。 纪崇均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占铭看着从里面冒出个男人,眼睛睁大。 纪崇均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离去。 占铭怔怔回头,等他走下楼梯,这才回过神来,这人不是纪崇均么? 回过头,程季安已经来到门前。 “占铭?”她的声音有些虚弱,脸上笑容也有些勉强。 “啊,我是给你送手机来的,”占铭喃喃回道,“你落在出租车上了,出租车司机走后又拉了一单,被那乘客发现的,出租车司机不知道你具体住哪,就只好送我那了……” 后来在车上聊了一会儿房价,又无意说到了他所住的楼层。也幸好说了,不然那司机想送回来都找不到地方。 占铭解释着,却又下意识的看了下那边已经走空了的楼梯。 程季安笑了笑,又有些无力的说道:“他是我丈夫,已经离婚了。” 第十五章 那晚占铭很快就走了, 没有多问。将离婚的事告诉殷旭东时是崩溃中的无奈,告诉他时虽然也是疲倦后的坦白, 却没有太多介怀。他是个很可靠的人, 虽比她小, 却值得放心,值得信赖。 也不再敢想纪崇均的事, 他来了, 又走了, 一切就像一场梦, 所有的事也都归于偶然。他或许当真只是给她送来办好的离婚证,至于为什么是现在、是他送来, 所有的细节都不敢推敲。 虽然他走后也未曾再将车内的离婚证送上来,但或许是出于顾忌,或许很快的将来, 明天或者后天, 就会另外派人送到。 一切只是她胡思乱想, 然后, 一厢情愿。 只是也会焦虑, 今日殷旭东找来暂且被拦退,可是如果再来呢?初时的谦虚礼貌, 后来的苦苦哀求,如今早已被撕破只变成阴狠可怖, 她真的不认为他会就此罢手。 也许这次是他一个人, 下次就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整个周日, 程季安都不敢外出,窗户关上,大门紧锁,就是随手都不忘准备防身的东西。等到下午出去买菜时,更是心惊胆战,生怕楼下又会突然窜出一个人拿刀威胁她。索性,自骑车去超市再从超市回来,一路都太平无事。 整条路上一片安静,行人闲散的走着,车流也是各自穿梭。 等到周一的时候又是照常上班,天气晴好,五月的阳光和煦而美丽。只是似乎发现有辆车一直在远远的跟着她。 后视镜里,那辆车自梧桐街出来后就一直就在,是辆黑色的奥迪,隔着有些远,便未能看清司机的脸。倒不是无端怀疑,那辆车开得很慢,无数辆车从它身后穿过,它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速度。 程季安不知究竟,但想应该不是殷旭东,那辆奥迪并不便宜。 终不敢想太多,只是快速的骑到博物院旁边的小巷。进巷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辆车直直的往前开去,并没有拐进来。 所以,是她误会了吗? 博物院侧门的门卫处,有几个人站着,程季安推车过去刷卡,又习惯性的想朝他们打招呼——博物院里人不多,院里的办公人员,院后的修复老师,还有里里外外的保洁阿姨、保安、厨师,他们都一一认得。只是当她刚抬头想要问好的时候,却又愣了愣,那几个保安正在看着她,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发现她向他们看来时,有几个又连忙避开,要么看向天,要么看向别处,有一个甚至还握拳轻咳了一声。虽然他们尽力掩饰,到底还是不自然,更何况与之前每次见到她时热情打招呼相比更是截然不同。 “你们……这是?”程季安有些尴尬。 他们就像是他们正在讨论着她,又被她不小心撞破。 有一个人很快反应过来,又笑着打招呼,“程老师来啦,今天这么早啊!” 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嗯。”程季安应着,笑容却有些勉强。 “咦,都站在这干嘛?”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只见门外占铭坐在车内驾驶室里,正探着头望着他们,看到她时又咧嘴一笑,阳光又温暖。 一如往昔。 亦像那晚的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占哥来啦。”门卫已经按下门禁按钮,几个年轻的保安也纷纷向他打起招呼。占铭文武全才,虽然来这才一年,却让他们已经极为佩服。 “走啦,上班去了。”占铭将车开进,驶到程季安身边时却又侧头说道。 “好。”程季安一笑,连忙也跟着骑车进去。 走至不远,却又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占哥好像和程老师走得挺近的啊?” ——“占哥刚来,还没听说吧……” 听说什么?没有下文,程季安的心却莫名的提了一提。 从车棚走到办公间,一路又遇到不少老师,程季安又一一打招呼,可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每个人都像往常一样热情回应着,可是每个人的眼神却都又跟往常不一样。 没有太大恶意,却带着意外,带着探究,带着一种并不明显但依然能感受到的客气。 程季安很茫然。 等到收拾完办公室拎着暖瓶去茶水间打水时,一切才明白过来。 茶水间里有人在讲话。 “你听说了没,书画部的程老师原来离过婚啊!” “什么?冯老师的那个学生?” “对啊,很意外吧,根本想都想不到,我一直以为她刚从学校毕业出来呢!” “是啊,她好年轻啊。你听谁说的啊,别弄错了吧?” “现在都在暗中传呢,我也是听强子他们说的。而且还不止呢,听说有人前天晚上看到她领了个男人回家,这是有人亲眼看到的!” “不会吧,程老师看着文文静静的,不像是这种人啊。” “谁知道呢……呀,程老师来了。”说话的人打完水转过身,正看到站在门后的程季安。 程季安见自己被发现,笑了笑,又走了进去,“在打水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位保洁阿姨不知道刚才的话她有没有听见,却也不敢再待,干笑了两声便带着自己的茶杯离开了。 水龙头里的热水哗哗流入暖瓶,程季安站在水槽边,心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她从没想过殷旭东会这么无耻。 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些话是谁传出的,知道这些事的,只有他和占铭两个人,可是占铭又如何会说? 当她将真相告诉他时她也早已做好事情早晚会被别人知道的准备,可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带着蓄意报复的、污蔑的心态肆意传播。这是恼羞成怒,想要彻底毁她清白。 刚才两个阿姨说得尚且含蓄,可是谁知道背地里其他的言论又是什么样子? 她终于知道刚才那些保安、那些老师为什么会这么看她了,她从来是干干净净一个人,现在在他们眼里,只怕已经存了疑…… 回到办公间,冯老戴上眼镜,已经开始准备工作。看到她进来时,抬头说道:“小程来啦,来,你过来帮我看看这里是不是有问题。”说着,又皱起眉头研究起了手上的画,一副浑然不知窗外事的样子。 “哎,好。”程季安原本心里还有些酸楚,见着赶紧放下暖瓶上前。她生怕自己的老师听到后会误会,也生怕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他们。 一上午,程季安都在书画间忙碌,未曾出去。外面,却已是传得人尽皆知。 流言的力量总是无穷大,哪怕别人没有恶意,哪怕别人只是好奇,可是一旦开始,便是不停传播。同样伴随着的,可能还有永不停止的对真相的夸大、歪曲、扭解,甚至,胡编乱造。 程季安不知现在已经被传成怎样,当离开办公间准备去食堂吃午饭时,一路上,心事重重,甚至都有些不敢抬头。 半道上,却被瓷器部的文娟喊住,“小程,等等我。” 程季安回头,见她一路小跑了过来,脸上还跑出了些红润,样子倒跟以前那样开怀。 “小程,他们传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吗?”走到她跟前时,又急匆匆问道。 程季安看她的样子本来以为她还没听说,现在听她这么问才知道不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应道:“嗯。” “那你真结过婚啊?”文娟眨巴了一下眼睛又问道。 “嗯。”程季安又点了点头。 “哎呦,一点都看不出来,你都没跟我说过。”文娟说着,有些埋怨的意思,随即却又跟她一起往前走去。 程季安有些意外。 文娟白了她一眼,又说道:“早知道你离婚了我也就不会有事没事跟你秀我家老王的恩爱了。” 程季安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又收敛了一下问道:“那你没听到别的事吗?” “别的事?说你带男人回家那个?切,这些事谁信啊,没凭没据的。再说了,带男人回家又怎么了,你现在是单身,就算带男人回家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离婚了还不能谈恋爱了不能再找个人结婚了?哦对了,你难道真有男朋友了?” “没有呢。”程季安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作罢。 第19节 …… 很快来到食堂,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见她进来的时候,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抬起了头。程季安觉察到了,却只作不知,跟着文娟打完饭就找了个空位坐下。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今天的食堂显得格外安静,电视机里的声音尤为明显。 程季安低头吃着饭,多少还是受到些影响。 面前的桌子上却突然放上了一个餐盘,随即又有一个人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程安安,我正找你呢。” 抬头一看,正是占铭。 “喏,你前天晚上落我车里的钥匙扣。昨天取车时才发现,本想着还给你呢,结果早上见着时又给忘记了。” 程季安拿着那个小熊钥匙扣,却有些愣神,她根本没有钥匙扣。抬头望向占铭,占铭却看着她,目光熠熠。 边上已经有人开口,“小占,你昨晚上跟小程在一块啊?” 占铭转身回道:“是啊,不是一起去参加活动了么,待得老晚了,结果喝了酒还是叫了个车把程老师送回家的。那天还碰到了好人呢,程老师把手机落出租车里了,当时我把程老师送上楼了就让司机等着,结果司机不知道程老师家具体在几楼最后只好送我那了,我还特意跑了一趟程老师家把手机送回去……” 占铭还在说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程季安却早已听明白了。这是占铭也听到了那些传言,特意过来给她洗刷清白。 ——前天晚上她领着一个男人回家…… ——前天晚上他一直跟她在一起,就是夜里还给她送过手机…… 谣言,不攻自破。 周围的人纷纷露出恍然的神色,就是边上的文娟都压着声音说:“我就说嘛,什么狗屁带个男人回家,真不靠谱!” 看着占铭又在跟人眉飞色舞的谈论起那天晚上聚会的事,程季安的心里满是感激。 所以等到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她便对占铭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随即却又道:“其实你不用这样帮我的,那些话传着传着也就过去了。” 谣言止于智者,之前文娟那番话给了她太多的信心。也许一开始会有议论和怀疑,但是时间长了,他们也就自然而然知道她的为人。这里不是其他地方,这里集齐了太多的学者,太多的心胸和见识。 他现在虽然帮她洗脱了嫌疑,可自己说不定就会引来非议。 占铭却只是灿然一笑,“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 回到办公间,却见林老也已等在那边。 “师母。”程季安上前喊道。 “小程,我有话跟你说。”林老目光关切,神情却难得的认真。 程季安有所预料,只走上前去。 林老便又说道:“外面传的那些事之前我也听说了,吃饭的时候不便,现在特意过来,是有些话想要嘱咐你。” “离婚这件事很正常,虽然我和你老师一辈子在一起,可是我也始终认为如果两个人在婚姻中不快乐,也大可以分开。你没有错,所以你不要自惭形秽不要觉得就会低人一等,你不要看轻自己,这样才能不给别人看轻你的机会。现在这些事情传开,这里的老师也只是有点意外,并没有什么恶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时间过去了自然就会被淡忘了,没人会放在心上,所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自从听到那些传言后,她就一直关心着自己学生的心情,也一直关心着她的动向,后来看到她确实有所影响,吃完饭便一直等在这里。 程季安虽然已经释怀,可是看着师母无比关切和认真的目光,心里还是无比感动。她郑重的点头,也同样认真的应了一声——“嗯!” 离开纪家时她就已经做好面对所有舆论的准备,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 等到下班时候,程季安又一个人骑车回家,依然留了心眼,不时观察着周边的动静。 而在骑出不远的时候,看着后视镜里远远跟着的车辆,她的一颗心又停了下来。 还是那辆黑色奥迪! 她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早上尚且疑惑,现在却不用怀疑——哪会有那么巧! 可是它为什么要跟着她?里面的人又是谁? 是殷旭东吗? 程季安往前开着,心却又静了下来。 不会是殷旭东的,如果是殷旭东,不会是早晚,他也根本不用再这么跟踪她。这辆车与其说是在跟踪,倒不如说是在暗地里保护她。 从她上班开始,到她下班结束,也一直保持着足够的距离,若不是她心生防范,很难发现。 可是会是谁保护她呢? 一个名字浮现在心间。 程季安不敢相信,纪崇均断不至于会做到如此。他不认识殷旭东,或许能够一天两天派人跟着她保护她,可是如果殷旭东不出现,难道还能一个月一年一直的保护她? 车已驶进公寓的停车处,程季安停下锁好,心情却依然复杂。 回到家中透过窗户一看,那辆黑色奥迪在公寓楼前的街道上停了一下,又很快驶过,不知道去了哪里。 当天晚上,程季安有些难眠。 …… 第二天早上,程季安早早起床,收拾妥当便又出了门。 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分,比她平时上班早了二十分钟。 戴上头盔,驶出公寓门,往后视镜里一看,果然,那辆黑色奥迪又出现,前后差了不到一分钟。 它停的地方也不远,就在斜对面的那座公寓楼门前。 程季安往前开着,它也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清早的街道上车流更加稀少,于是目标更加明显。 程季安抿紧嘴唇,做了决定,于是等到将将驶过梧桐街的时候,她的电瓶车一歪,往右侧倒去,她赶紧下来,脚却已经扭到。她一手扶着电瓶车,一手摘掉头盔又捂着脚,眼睛却始终盯着后视镜里的方向。 那辆车很快停下,在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似乎在犹豫,并没有继续往前。 程季安却一下松开早已撑住的电瓶车,转身就朝那辆车走去。 脚步快速,毫无受伤痕迹。 走到车前,猛地将车门开来。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又厉声问道。 迎上的是个满身肌肉却一脸惊慌失措的人,二十来岁,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总归是在纪家的时候。 “是纪崇均叫你来跟着我的?”她又问道,声音有了缓压。 那人却更为恐慌般,连连摇头,“太太,我没有跟着您!”说完却又想煽自己一嘴巴子。 纪总让他全天候跟着太太,保护她的安全,还提醒他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尽量不要让她发现,可他怎么就说漏嘴了呢! 谁知道太太会这么快发现他还使了个诈啊!他正犹豫眼前的事算不算意外情况他要不要上去帮忙,谁知道她转身就冲了过来并拉开了车门,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快吓死了好嘛! “太太,我只是个过路的,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说完,那人长臂一伸关上门,又赶紧踩油门离开。走了没一会儿,又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怎么那么蠢呢。 程季安看着他离开,眼睛却尤为冷静,所有的答案都揭开,再不用怀疑。 走上前,重新坐上电瓶车,再望前,那辆车却又已经驶入了前面的街道里。电瓶车经过时,不出意外,那辆车就正在街道里面。而她驶过不久,它就又向之前一样,慢慢吞吞冒头,又慢慢吞吞跟上。 虽然被发现了,但护送安全的任务还是要完成。 程季安看了一眼,却终于没再看去。 …… 心情复杂的骑到博物院,门口又围了几个人。程季安以为他们还在持续昨天的话题,点头致意了一下后就又一个人往里去。 离上班还有十五分钟,已经来了不少人。迎面碰到依然互打招呼,但又恢复了往常,再没有昨天的那份疏离和客气。 程季安的心渐渐宽松,这比她所想的时间要短得多了。 正再往书画部走去时,经过织锦部时,一个人却突然从门口冲了出来,两相都没料及,程季安被撞了一个踉跄,那人也是险先摔倒。 程季安却没有慰问,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殷旭东的母亲祝敏融。 祝敏融见到是她时也是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又只是说了一句,“小程啊,实在不好意思啊。我有事,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开口,就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焦急,一手拎着包,一手握着手机,脚步也是走得飞快,一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程季安有些意外,很快却又转身离开。 打扫办公间,打水泡茶,做完,也快到上班时间了。 外面却又突然传来喧哗声。 “什么?祝老师的儿子被抓了?犯了什么事啊?” “说是聚众赌博,那个小戴不是祝老师邻居么,他妈刚才打电话来说的。说是昨天晚上就被抓进去了,本来以为没事,一直没通知家里人,谁知道现在要判三两年,赶紧通知家里了!祝老师刚才不就急匆匆请假回去么,就是接到了电话……” 外面还在说着,程季安正在检查笔架上的毛笔,听着,却有些愣神。 殷旭东被抓了? 聚众赌博? 博物院内又有了新的话题,纷纷议论声又开始响了起来。 事情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才得到明朗。 原来,殷旭东时常跟人聚众赌博,而赌博场所,就是位于城郊处的原本属于他爷爷现在早已在他名下的一处闲置楼房。 他在那处赌博许久,一直太平无事,可是昨天夜里,当他再次跟狐朋狗友一起聚众赌博时,不知被谁举报,大批警察封锁堵截,将他们一网打尽,查抄赌资共计百万有余。 因为殷旭东涉嫌提供赌场从中盈利并参与赌博,他便成为最为严重的打击对象,除了罚款,更有可能受到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祝老师他们也四处找人托关系想要将人保释出来或者让殷旭东得到从轻发落,可是哪怕关系深入到了市政府,也根本没用。有人私下透露,这是上面直接下令,并且局里一把手直接带人查抄,一切从严从重,谁都求情不得…… 所有的经过都被揭开,所有的声音也渐渐由惊讶惊叹变成感慨唏嘘——祝老师就这么个儿子,真要坐三年牢也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程季安站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声音,却是抿紧了唇,她的心里涌出一个怀疑,虽然难以证实,却无法抹去。 殷旭东被抓的太是时候了,而且,还是直接动到了上层…… 下班时间很快就到,众人又都纷纷散开,各自归去。 程季安推着车离开博物院,还是有些愰神,等到骑车巷子走到街上时,后视镜里看去,后面已没有了那辆黑色的奥迪,就是其他可疑的车辆也再没有。 …… 第20节 一路回到家,准备好简单的晚饭,一边吃,一边却拿起了手机。 她很想打个电话问问,可是手机上的号码早已删除。当初离开纪家,她就已经准备和那里的一切割除。 突然间,屏幕上方却有消息弹出——杜宝生请求加您为好友。 这是微信上的消息,她以前很少用微信,来了博物院后认识的人多了,才重新下载了微信又加上了几个好友。 只是没想到杜宝生会加她微信。 关于他为什么有她的微信号码一点不奇怪,参加聚会之前他们可都是留下了电话号码。 看着申请请求,程季安有些为难。 她预想得到会有的麻烦,所以并不想接受。 手机铃声却又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 响了两遍,还是接起。 “程小姐么,我是杜宝生啊,我刚才加你微信好友了,麻烦你通过一下啊,我有事找你呢,还有其他几个老师,之前在聚会上见过的,他们都有不少问题想向你请教啊,程小姐可千万不能拒绝啊……” 杜宝生这番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以为只是他个人的行为,没想到还牵扯到了其他人。 杜宝生也没有多做解释,又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好友请求再次弹出,程季安想了想,还是点了接受。 结果不到一会儿,又有消息跳出——您已被拉进华都群。 刚点开,又是几条消息弹出—— 杜宝生:我们欢迎程季安程小姐的到来。(鼓掌) 丁明俊:程小姐好啊(鼓掌) 孙乐大:程小姐好,还记得我吗,聚会上我们一起跳过舞。 …… 程季安有些懵,翻了下群成员,才发现这个群里差不多集齐了那天一起参加聚会的人,就是占铭也在,只是并没有说话。 而当群成员的名单翻到最下面的时候,她的手一顿,赫然发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纪崇均。 她倒从不知道他也有微信。 …… 纪氏集团内,手机传来声音,拿起一看,却是微信传来的信息。 ——您已被拉入华都群。 翻开群名单,杜宝生的名字赫然在前。 微信是如今最为便捷的联络方式之一,纪崇均手机上也存有,却并不常用,有他微信的除了那几个朋友,也再无他人。当初加入杜宝生,也是聚会上他一再请求,多少承了他的情,也不好拒绝。 只是被这么贸然拉入一个群里,他还是感到不悦。 刚想退出,一条消息却传来——我们欢迎程季安程小姐的到来。 手指便彻底顿住。 再次翻开成员表,依次寻找,很快找到了她的名字——程季安。 头像是张很简单的素描,个人相册却是一片空白。 回到消息,里面的气氛非常热络,多是一些恭维客套的话。 仔细翻遍,终于在一堆消息里找出了她的那条。 ——程季安:大家好啊。 除此之外,再没有说话。 语气不知道是平淡还是轻快。 …… 程季安应完大家的欢迎,并没有再说话。有纪崇均在,她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才适合,便只能保持沉默。 又看了下群成员,并没有顾幼珊,多少缓了些尴尬。 虽是不再发言,却始终看着屏幕。话题不再在她身上持续,转了几转,落在了纪崇均的身上。 有人似乎才发现他的存在,说道:原来纪总也在,能与纪总在一个群里,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人名字:百悦公司总经理万春来。 有不少人也跟着回应。 ——早就听闻纪总的大名,那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要是以后能得到纪总的指点,唐某真的是感激万分啊! ——纪总年轻有为,当真让人钦佩啊! ——…… 却都是一些商政人士。 甚至还有一些女人也跟着回复——纪总不但年轻有为,还很帅呢,简直比明星还像明星…… ——是啊,纪总实在是太完美了…… 消息不停的刷着,话题却全是围绕着纪崇均。然而许久过去,纪崇均始终未作回应。 程季安想,他应该是不会回应的。 再次进入他的资料,头像一个纪氏的logo,资料也是一片空白。 她想他或许也并不使用微信,所有的消息也全部屏蔽。 所以,她也没必要加他了吧。 手指还是停住,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她原本还想着是否加他为好友。 ——纪崇均请求加您为好友。 突然间,一条消息弹出。 手指彻底僵住。 退到页面,果然,请求的消息还在。 之前犹豫着是否加他,如今对方先加了,程季安却又有些迟疑了。 最终,却还是点下了通过。 对方却迟迟没有发来消息,程季安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群里又有了消息。 杜宝生:大家听我说啊,纪总工作繁忙,就先退了啊。不便与各位招呼,让我代他向大家致歉,有机会咱们再聚…… 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谁都不知道是真的纪崇均代为转达还是杜宝生打圆场,但不管怎么说,杜宝生与纪崇均关系真的不一般是所有人都可以从中得到的共识。刚才有人试图加他的微信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而杜宝生不但有他的微信,之前还将他请到了自己的聚会。 所有人对杜宝生都不由得更为看重。 杜宝生看着手机,却是笑得开朗。纪崇均进群了,很快又退了,又有什么关系。 “纪老弟啊,刚才是不小心加进来的,实在不好意思啊,老哥哥我刚玩的微信,还不利索呢……” …… 程季安不知道其中的故事,只是看着杜宝生的话,有些怔忡。 确认成员,纪崇均当真已经不在里面。 所以,他加了自己好友后,又退出了群…… 为什么要加?加了之后又为什么不说话?或者只是念及她这个前妻的身份?程季安无法琢磨他的心思。 想了又想,最终却还是输入了几个字。 ——“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发出,等待。不管怎么样,她也要询问一下,或许他也不会回。 对话框上却很快传来“对方正在输入”字样。 程季安的心提了起来,她没想到他真的会回。 ——“已经没事了。” 仿佛很漫长,又仿佛很短暂,一条消息回了过来。 程季安却还是有些意外,简洁如他,原本以为就算回也只是一句“没事了。” 却不知道再回些什么,一个话题似乎已经结束。 想要再打一些字,对话框上却又显示出了“对方正在输入”字样,连忙停止,谁知对方也停了下来。 等待的过程中,又是一段沉默,纪崇均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程季安想了想,还是再次输入——“殷旭东的事是不是你……” 对方很快回来——“嗯。” 猜测被证实,程季安的心跳漏了半拍。半晌后,又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他?” 对方——“街上有监控。” 纪崇均没有再说,程季安看着那行字,心绪却彻底翻腾起来。 他知道有监控,所以找人调了出来,又找到了他。他完全可以凭借监控录像去对付殷旭东,可是他却偏偏没有。 他选择了另外的途径,查到了殷旭东的犯罪事实,然后通过上层将他彻底定罪。 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仅凭监控录像,或许可以告他故意伤害罪,可是难免把她牵连进来,而将他定下聚众赌博罪,她却完全可以置身其外。而他一旦被判刑,她便再无后顾之忧。这是从根源上斩断了她的麻烦。 所以,那天殷旭东的话他都是听到了,甚至,说不清还查清了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程季安从不怀疑这些手段,在纪家那两年,她听到了太多这样的事。 程季安或许应该感动的,整件事中的那份看顾之心不是不让人动容,可是他是纪崇均,那个已经和她离婚的人。 “谢谢。”所以到最后,她只能这么说道。 第21节 对话框上又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他似乎打了很久,到最后却只是两个字——“没事。” 程季安没有再回,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纪氏集团内,纪崇均靠在椅子上,始终看着手机上的那几行字。 ——你的手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殷旭东的事是不是你…… ——嗯。 ——谢谢。 ——没事。 桌上的文书材料放着,已经不再去管,纪崇均只是看着手机屏幕,眼中泛出暖光。 外面华灯初上,又是一个夜晚。 第十六章 从未有过太多的交流, 隔着小小的屏幕,却有了不同以往的靠近。那是只属于两个人的地方, 无人知晓, 不被打扰。 每日端详, 却也不敢再接近,既然已经放手, 又如何敢再去打扰。与占铭相挽亲昵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甚至还有他在深夜时的出现, 加为好友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 手上的戒指已经在那日遇见时摘掉, 却只是放在口袋里,想及时, 再拿出来摩挲。 戒指戴了两年,指上的戒痕尚浅,可是缺失的一块, 却是真正缺失了。 …… 博物院里, 程季安开始修复一幅明代的《贺寿图》。因为损坏的只是一小部分, 又是她极为拿手的一个区间, 冯老便让她独立操作, 偶尔作些指导意见。 程季安知道这是老师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不敢分心, 投身其中,与纪崇均那晚的牵连又放在一边。 在这两天里, 她也曾不时拿出手机翻出微信检阅, 好友栏里纪崇均的名字还在, 消息里的聊天记录也还留着,可依然像是一场梦一样。她依然不知道那天纪崇均为什么会加她好友,之后,他也未曾再找过她。 有时候翻开他的个人资料看,也始终是一片空白。 他总是做着一些事,惹她猜想,转瞬却又让她不敢再想。 倒是杜宝生会偶尔发来消息,但都是一些明显转发过来的段子,或者祝福,或者鸡汤,总归是没多少营养。在群里倒是活络些,话题时不时的会转到她身上,有时候说几句恭维话,有时候又开几句玩笑,但都是点到为止从不逾越,仿若只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只是别人可能听不懂,她却感觉得分明,杜宝生这是对她有意思。 杜宝生今年五十二岁,娶过两个妻子,一个已经去世,一个已经离异,如今年纪过半,风光无数,想再迎娶第三房。年轻貌美,自然是首选,皆具才华学识,更是上佳。 这或许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将条件丢出来,也自会有不少的人答应,然而程季安却根本无意。 论年纪,他可以做她父亲;论观念,他们也不是同一路人。 只是杜宝生进退皆宜,不曾挑破,她便也就只作不知。 占铭倒也会出来说上几句,程季安想,第一晚的异常沉默或许是因为纪崇均在,他怕他的出现会让她尴尬。 相处的越久,越能发现他的难能可贵,思虑周密,无微不至,根本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甚至有几次杜宝生的话题指向性稍显明显,也是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化解。程季安想他也一定看出了杜宝生对她的意图,却从不曾向她求证,只像是置身事外一般,玩笑间就给她解决了一切。诸如聚会上,诸如殷旭东的那些谣言里。 只是每每她想感谢,他却只是让她不要在意。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转眼五月中旬,外面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这一天一大早上班,刚进办公室,文娟就风驰电掣的跑来。 “小程,你要红啦!”她的手上拿着手机,脸上满是惊喜。 程季安接过一看,那是一个帖子,标题却是——《向日葵少女》,折射你的内心,你所看到的是绝望?还是希望? 拉下去,主楼内容是楼主无意发现了这幅画,然后深深的被震撼了,只是当与身边的人分享时,意见却产生了分歧,故而特意上网询问,这幅画到底表达的是绚烂中的绝望,还是绝望中仍然怀有希望。 帖子是昨天下午四点发的,到现在点击量却已上百万,回复量也有数千。一开始是理性分析认真探讨居多,后来因为观点有别便有了争论掐架,后来好不容易扭过来,却又被质疑是否是作者炒作,只是这个观点很快被楼中的一些专业人士辩驳,此画在冯怀清老先生的个人画展上展出,并且已被高价卖出,谈何炒作?紧跟着有人贴出几日前的新闻作证,炒作之言便被压下,话题很快又回归主题。 只是争论还在继续,一开始这个帖子只是发在某个论坛上面,如今已被各家转载,网页娱乐新闻上有之,就是微博上也被刷成了话题。 希望还是绝望,似乎成了每个人都想看穿的问题。 文娟便是在上班的途中刷微博知道了上面的事情。 程季安听着文娟激动的说着,将帖子的内容大致扫过,心里倒也有些讶异,她倒真没想到自己的画还能引出这样的波澜。 只是她画得到底是绝望还是希望呢? …… 虽然感到意外,程季安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又继续开始了她的修复工作。 等到中午的时候,大潘师兄却打来了电话。 “有人要采访我?”听完大潘师兄的转述,程季安有些愣神。 《向日葵少女》迅速走红网络,各众网友还在尽情议论的同时,嗅觉灵敏的媒体却很快捕捉到了商机。网络时代,全靠流量,谁能抓住话题,谁就能更有利的获得成功。当大家都在探讨到底是哪一种选项时,如果率先找到作者,找到答案,公诸于众,便自然而然就能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如果其中还有值得挖掘的故事,加以炒作,说不定又能集聚更大的关注度。 而寻找作者又有何难事,冯老的画展还未结束,大可以通过主办者联络。 程季安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由哭笑不得,不过依然让师兄拒绝了那些人的请求,画成为话题已经不是她所想,更何况人成为其中的中心。 不过等到吃饭时再说起,文娟却告诉她,那个帖子中当真有人开始提议寻找作者,让作者揭开真正的答案。 程季安看着,还是一笑了之。 …… 《贺寿图》的修复工作渐渐到了尾声,日头已西斜,通过窗户照落进来,扫下一片光辉。程季安仔仔细细检查了所有的工笔,又交由冯老检阅,最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未曾让人失望,程季安一阵心安,最后将画妥当收拾一番,便准备交于库房。 门外却突然传来说话声,抬头一看,却见汪院长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约莫三四十岁,保养的很好,不太高,气质绝佳。看起来身份不凡,因为博物院中来往者众多,汪院长鲜少亲自陪同。 身后是几个男人。 “这边就是书画部了,里面请。”走到廊下,汪院长又已说话。 听闻是来书画部的,程季安侧过了身,正在针对一幅残损的画做讨论的冯老和其他几个老师学生也看了过来。 “大家忙,不用管我们,我就是带着明女士看看我们的古物修复中心。”汪院长笑着介绍道。 “打扰到大家实在不好意思。”明女士也笑着致歉。 视线扫过一圈,又落在了程季安身上,不再游走,微微颔首,又笑了一下。 她的眉眼很明亮,笑容温和又友好。 程季安也微笑致意。 “嫂子,你怎么在这?”这时,边上却又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边上的人又已看了过来,一声“嫂子”引出了太多的好奇。 程季安循声望去,却见明女士身后走出一个男人,正惊奇的望着她。二十七八岁,模样俊朗,神容有些玩世不恭。 “我是许镇啊,均哥的朋友。”许镇见她似乎不记得自己,又急忙解释道,“我们见过的,在尚城会所电梯前。” 程季安脸色微变,很快却又缓下,笑道:“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转过身,继续工作,垂下的眼眸里却有一丝愰动。 她虽然还是没有认出他,可是一声“均哥”,一声“尚城会所”,已经证明了一切。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认错人了?”许镇有些茫然,还想说什么,程季安却已经明显的不再搭理他。 他跑来华都的事还是被家里知道了,父亲也不管他,母亲着急,就打了电话给表姨母,让她好好管着他,这不,这两天一直被提溜着,甚至今天还提溜到了这博物院里来。 博物院里有什么好玩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东西,他正跟在后面百无聊赖呢,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只是均哥的老婆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到底是不是均哥老婆啊? 许镇站在后面左看右看,心中满是怀疑。 程季安最后做起了收尾工作,边上的事她不准备再理。 只是一个人却走到了身边。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明女士笑着问道。 程季安没想到她会过来,有些意外,“这是修复的画,已经完成了,我重新封好,待会会送归库房。”仔细回答完,鼻子却一动,她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一阵香味,虽然淡,却特别。 似乎在哪闻到过。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明女士说着,却又将目光落在办公桌的里侧,“那个是什么?” 程季安见她指着自己的几张画稿,稍显慌乱,“那是我随便画的稿子。” 想要收起,明女士却又说道:“能给我看看吗?” 程季安有些犹豫,可是明女士眼眸真诚,她就只好将手中的稿子递上。看了一眼边上的汪院长,正在询问着冯老他们关于残画的事,未曾在意。 刚才汪院长有事,明女士便只让他先顾自己忙去,别管自己。 “这是服装设计稿?”明女士看了两眼,有些意外。 程季安也是汗颜,“是。我随便画的。” 那的确是她画的服装设计图,上次和占铭去商场买了身礼服价格高昂,回来后便萌生了自己设计制作的念头。她学的是美术,也认真选修了不少相关科目,服装设计便是其中之一。而在最近一段时间,利用闲暇之余她画了几幅设计稿,正准备今晚去一家定制工坊询问一下。结果中午时候她又想到什么又修改了一下,后来有事忙起来,她就随手理好放在了一边…… “你的设计很特别很有新意,我很喜欢。” 本以为人家只是随便看看,谁知道竟然得出这样的夸赞。 看向明女士,明女士却只是温柔一笑,“我是做服装的。” 程季安惊讶了。 第22节 “你这个要做成成衣吗?”明女士又问。 “是,”程季安点头,“准备今天晚上去福临街咨询一下。” “那能交给我吗?福临街的师傅手艺可以,但对于这样的作品实在浪费了。”明女士说道。 程季安怔然,随即又道:“当然可以。”虽然还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但她的言语和笑容都太让人难以拒绝。 “谢谢。”明女士微笑致谢,又将她的画稿妥善收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随即又拿出一张名片,“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程季安双手接过。看了一眼,没有头衔,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号码。银质素纹,高端典雅。 ——明瑾。 程季安心中默念,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这时,门内又走进一个人,却是占铭来了。他的脚步有些匆忙,呼吸也稍稍有些急促,像是得到消息从大老远赶过来一样。 他的动静有点大,不少人察觉了,纷纷转过头来。 占铭却像是在找什么似的,扫了一圈,先看到了院长,随即又飞快扭头,等看到站在程季安身旁的明女士时目光才落定下来,却又扶着门框,翻了下眼,样子有些无奈。 程季安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有点意外。往边上一看,明女士却只是笑而不语。 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程季安心一动,有些明白了。 第十七章 “院长, 找您有事。”占铭很快恢复了正常,又走了进来。经过时, 却将身侧的明女士视作了无物。 明女士毫不介意, 只是眼眸闪亮, 笑得温柔。 “哦,是占铭来了, ”汪院长转头发现了他, 又看了一眼明女士后, 笑道, “正好,这边也忙完了, 我们走吧。”说着又朝众老师告辞。 明女士也告辞,还向程季安点了下头。 程季安也道了声别,视线转过时, 无意落在了许镇身上。许镇还在望着她, 眼神依然有些疑惑, 程季安淡淡扫过, 只作不觉。 走出门外, 明女士也向汪院长告辞,“正好我也有事, 既然汪院长忙,那我就先走了。” “好, 那我也就不留你了, ”汪院长也不客气, 只是又对身后的人说道,“占铭,送送明女士。” 一切早有所料,占铭深深的看了一眼院长,最后还是走上前,伸出手,“明女士,请跟我来。” …… 走出老远,边上没人了,占铭终于不再假装。 转过身,一边一个招呼,声音有些无力,“妈。表哥。”本来是个精气神十足的小伙子,现在却有点蔫。 明女士,正是他的母亲。 许镇终于得以开口,有些兴奋,“占铭,原来你真在这上班啊!” 今天被提溜出来时姨母跟他说是去找占铭,还提醒他见到占铭不要乱说话,后来到了博物院还只以为是途中经过,就这么个地方,占铭怎么会愿意窝在这,结果谁知道还真在这遇见他了! 看看自己的表弟,穿着白大褂,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就是好一阵子没见,好像长得都要比自己还高了…… 许镇原还想勾个肩以示亲近,比了下个头,还是算了。 “小镇,你先去外边等我,我跟占铭说几句话就来。”许镇还在雀跃,明女士又笑着开口。 “啊,好。”许镇一向怕这表姨母,虽有疑惑,却也不多说,只是乖乖转身离开,“那我在车里等你啊。” “我说母上大人,你好端端的跑来这干嘛呀?”等他走远,占铭彻底放开,望着自己的母亲,无语又无奈。 他一毕业就来这上班,父亲挺支持,母亲也不反对,却老想着过来看看,说是察看一下他的工作环境。他一向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只是谢绝,结果没想到刚才正上班呢,就听魏主任说有个明总来了,院长正带着她四处转。他一听,吓着了,赶紧找借口跑了出来,结果一问,谁知道她又去了修复中心。 他在这上班,除了汪院长是父亲的朋友知道他的身份,还真没有别人知道他的来历。 想着母亲不打招呼前来还一番兴师动众,占铭就又是一阵头疼。 明瑾听着自己儿子的发问,却不以为然,只是笑着说道:“我也是来投资的,不可以吗?” 占铭又翻了个眼,他相信她真是来投资的,可投资也不过是她此行的一个幌子。为了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跑这来一趟,不惜出钱行投资的名义,他这母亲也真是任性。 占铭放弃了,“说吧,你都听到什么了?”若不是有目的,她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听到什么?听到我那万年不知风月的儿子竟然找了个女伴,同进同出,亲密非常。”话都到这了,明瑾也不隐瞒,只是眨着眼睛打趣道。 占铭扶额,果然如此,原本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后来听说去了修复中心,一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她只是我的同事。”占铭解释道,样子非常认真且确定。 至于她怎么会知道,也没什么好怀疑的,聚会上遇到那两人时就知道难免会出问题。那些人,就是一贯的爱打小报告。 “只是同事吗?”明瑾挑眉,满脸不信。 占铭看了她一眼,依然坚持,“嗯。” “要只是同事,又何必费心思找人查一个人的底细,那个人叫什么?是叫殷旭东吧?”明瑾却又说道。 “……”占铭噎住,一下没话说了。 明瑾却是笑意盈然。 一开始只是从小郑那里听说他在聚会上遇到了自己的儿子和他的女伴,结果没多久,又听底下的人说少爷似乎在查一个叫殷旭东的消息。她很好奇,派人一查,得知那个叫殷旭东的一直对一个叫程季安的女孩纠缠不清。 可是那个程季安又是谁呢?两厢一比较,答案再清楚不过,聚会上的那名女伴,就叫程季安。 儿子那么大,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上心过,现在既然听到了这么大的好消息,自然要亲自过来看一看——看看自己的儿子,顺便也看看自己儿子相中的女孩嘛。是以,隔日就借着资助的名义来到了博物院,随后又作着四处参观的请求让老汪带着她到处的转。 老汪嘛,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占铭,你可是从来独立自主,什么时候肯动用我跟你爸爸身边的半分关系了?”最后明瑾又笑着说道。 占铭不说话,只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样。 明瑾便又问道:“你真的喜欢那姑娘吗?” 占铭看了她一眼,回道:“那我能喜欢她吗?”都还没谱呢,她就心急火燎的跑来了。 “你要是喜欢,有什么不可以?”明瑾不以为然,想到什么,却又道,“还是你想说的是她离婚的事?别忘了,你妈妈我可也是离婚后嫁给了你爸爸。” 明瑾从来机敏,刚才自己的表外甥只是稍稍叫了一声,可是看着她的反应,她还是很快明白过来。 不过么,她是当真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谁年轻的时候没遇上个把人渣呢。 “……”占铭倒是愣了,一时没能明白她怎么会知道程季安离婚的事,不过看着母亲毫无所谓的样子,倒又气笑了,“你一定不知道她是跟谁离的婚。纪氏总裁,纪崇均。” 明瑾眼睛睁大,显然是没想到,刚才只辨别出来她应该是结过婚的,却没猜出她会跟谁结过婚。 纪崇均……均哥……也是了…… 怔疑不过半瞬,目光一收,又是温柔一笑,“所以我儿子是怕了?” “……”占铭服了。 他这个妈,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总之,你可以今晚请她吃顿饭,就说是我请的。”明瑾最后又道。 占铭纳闷。 明瑾却又笑而不语。 …… 等到下班之时,程季安才终于知道那位明女士真正的身份。虽然汪院长没有仔细介绍,可还是有人认出了她。 明氏企业,与纪氏处于不同行业,却也位于华都各大企业的顶端,而明瑾便是明家的大小姐。 这个身份还不足称道,另一个身份,则是她的丈夫,乃是占副书记占文清。 相传她识占副书记于微时,后来为了不落人口实,更是放弃了明家的诸多身份,只安心做一个占太太,成就占副书记的清名。 占副书记也确实是个好官,不管是在基层,还是在市委,或者在现在,他始终洁身自好,心怀百姓。做下的功绩,更是让人赞叹。 所有人都在揣测,书记夫人今日为何到访,是代表占副书记代表明家还是代表自己,程季安却知道,可能只是因为这里有个占铭。 只是她倒没想过,占铭的背景会那么深。 早在他的车上闻到香水味和看到那个奢侈品袋子时她就知道占铭应该没有他显露出来的那么简单,可是等到真相揭开,还是让她大感意外。 不过也是了,他身上所蕴含的东西当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身份就能够练就的。 占铭的身上,有占厅长的清正,也有明瑾女士的从容。 …… 骑着车离开博物院,程季安已然决定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占铭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她自然也不会把它揭破。 只是原本要去福临街的,现在倒只好先回家了。 明女士确实是做服装的,明氏旗下一个牌子“明岚”,那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尖端大牌,相传国内不少女星的礼服便是在其中订制。不单是国内,随着国家的发展,“明岚”也渐渐影响海外。 程季安当初选修课最后的考核内容便是论国内服装的未来,她重在论述形成品牌的重要性,“明岚”作为国内服装品牌翘楚,便一度成为她的调研课题。 就是没想到,自己草草做下的几幅设计稿会被明女士看中…… “嘀——” 程季安正想着着,身侧却突然响起一声车鸣,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见一辆保时捷跟在了自己左侧的车道上。 车里探着一个头,浓眉俊目,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见着的许镇。 程季安眼皮一跳,没想到他还会等着自己。 “嫂子,你真的是嫂子啊,我没有看错!”许镇说道。 程季安面无表情,“你认错了。”说着,又要往前。 许镇却又跟上,“我绝对没看错,我记人可准了!你绝对是嫂子,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双胞胎都不带这么相同的!” 程季安开得飞快,只当没听见。 许镇却紧追不舍,“嫂子,你怎么会在这啊?为什么骑着这破车?均哥呢?均哥知道你在这吗?我刚打他电话没打通……嫂子你要不要坐我车啊!” 程季安忍无可忍,按了下车。他一直跟着,她再开下去,都能到公寓了。 她停下,许镇也连忙停下,却是一脸茫然,“嫂子,你要坐我车了吗?” “……”程季安看着他眨巴着的双眼,有些无力,半晌后却还是回道,“你确实没有认错,可是我已经跟纪崇均离婚了,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说着,不等对方反应,就又骑车前行。 第23节 她不知道纪崇均为什么现在都不对外公布他已离婚的事实,可是现在已经对她造成了困扰。 许镇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她刚才说的是啥,却没有停下,反而又追了上去,“嫂子你跟均哥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都没听说啊?没人知道啊?为什么呀!” 程季安有些崩溃,猛地又拉住了刹车。看了一眼边上,又扭转车头开到了边上的巷子里。 许镇见状,赶紧又跟上。见程季安已经下了车摘下头盔停在那里,赶紧也靠边走下车来。 “嫂子?”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程季安冷冷的望着他,“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她真的不想再被一个人纠缠不清。 “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不是,你真跟均哥离婚了?”许镇有些发憷,却还是问道。 “嗯。” “为什么呀?”许镇又追问。 程季安看着他,不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镇却像是猛然醒悟一般,自顾自答道:“难道是因为乔薇薇?” 程季安不说话。 许镇却像是得到默认一般,赶紧说道:“嫂子,你这是误会了!我均哥跟乔薇薇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那天均哥都不知道乔薇薇要去,是狗赖捎上了她,说这次都带伴儿的,均哥肯定又一个人,就自作主张的把乔薇薇带上了。乔薇薇跟狗赖是亲戚关系,狗赖也知道乔薇薇一直喜欢我均哥,所以就想那么成全一下。可是我保证啊,均哥压根都没理乔薇薇,就一个人坐在那喝酒呢!乔薇薇倒是坐过去了,可是都不敢跟均哥说话!均哥这人你也知道的,天生自带生人勿近气场,更别说他不高兴的时候了!据说啊,均哥后来都屏蔽了狗赖的圈子,就是因为他擅自做主带了乔薇薇过来,乔薇薇也一样,都不允许再在他跟前出现……当然了,这些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家在颂城,我第二天就回去了,直到前几天才过来,可是我真的以我的人品保证,均哥和乔薇薇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实在想不明白均哥怎么突然跟她离婚了,想来想去,也就那天撞见乔薇薇一个原因。 这些事情多少已经有过揣测,此时听着这样的细节,程季安却还是被触动。 许镇又继续说道:“而且别人都说均哥对你不咋地,可是我总觉得均哥很喜欢你啊,就是你们那个结婚钻戒他都是亲自跑到国外去挑的。当时我也在国外,知道他来了后还特意去找他,结果还很纳闷他怎么看起了钻石来。后来听说你们结婚了,才知道原来是给你挑钻戒去了。那天他都挑了好久,我都跟着看花眼了……后来我也就是有事耽搁了,不然准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许镇还在说着,程季安却有些恍神,她想到了那枚戒指,那枚他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 她戴了它两年,所有的纹路都早已印在心间。中间是一颗六克拉的水滴型钻石,四周由碎钻簇起,很简单,却很美。只是那个时候她只以为这是纪家出面置办的东西,却没想到是纪崇均亲自挑选…… 许镇说着说着,又一拍脑袋道:“我说最近他怎么一直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到半夜都不肯回去呢,原来是你们离婚了他借工作消愁呢!” 程季安转过头,许镇却又已说道:“可是嫂子你真的误会均哥了,均哥身边吧,确实总有不少女人转来转去,可他从来都是不理的,就是连个正眼都懒得多给一下,你都不知道他都没谈过恋爱,他快三十了吧,身边总共就你这么一个女人,均哥真的挺在意你的啊!” 许镇已经说完,程季安望着他,紧紧的抿住了唇,这是她从不曾知道的事情。 可是这都是真的吗? 纪崇均当真在意她? 许镇的话将一幅幅画面呈现在她的眼前,她细细看过,却只觉得陌生。 纪崇均在她的世界里,只是遥远的,疏离着,给过她幻想,让她期望,却总是很快破灭。 别人眼中的纪崇均,她从不曾触及。 “所以嫂子,你为什么要跟均哥离婚啊?”许镇说完,又纳闷的问道。 程季安回过神,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坐上车离开了巷子。 “哎嫂子你怎么走了啊!”许镇未曾想过她就这么不打招呼离开,大声喊道。可是程季安却再无回应。 …… 一个小时后,许镇又来到了纪氏集团。 纪崇均还在忙碌,对于他的进来视若无睹。许镇却只是一把拉过椅子坐在他的对面,迫不及待的说道:“均哥,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纪崇均兀自不理。 许镇赶忙又说道:“我遇见嫂子了!” 签字的笔停了下来,纪崇均抬起头,目光深邃而沉凝。 许镇赶紧又道:“在华都博物院里!她在里面工作!” 纪崇均握了一下笔,很快却又低下了头,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许镇看了他一下,很快却又惊讶起来,“均哥你手怎么了?” 他的手上缠着纱布,好像是受了伤。 纪崇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许镇发现了端倪,又小声到道:“均哥,你真的跟嫂子离婚啦?”他的手上已经没了婚戒。 见纪崇均不说话,许镇又说道:“是不是因为乔薇薇啊?我问了嫂子,她都没回答我。哦对了,她一开始都装作不认识我,我等她下班后再找到她才承认,可是她却告诉我你们已经离婚了。均哥,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都不知道,也没听别人说啊。” 纪崇均签字飞快,还是不理他。 许镇只好又自己分析道:“一开始我觉得是乔薇薇,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应该,如果真是嫂子误会你跟乔薇薇有一腿,你回去解释解释不就好了,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离婚啊?不过你应该不会提出离婚的,虽然不怎么带她出来,但我感觉你还是很喜欢她的,是不是?” 说到这,又瞥了一眼纪崇均,可纪崇均毫无反应,不否定,也不肯定。 许镇觉得无聊,只好又自顾自的说道:“我今天不是有意要去博物院的,是我表姨母非要带我去,说是要给博物院投资。结果你猜我还看到谁了?我竟然看到了我表弟,就是我表姨母的儿子,占铭。嘿,我还真没想到他会去博物院工作,那地方,多无聊啊,不过他从小就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满天下乱玩,他满世界学习,比我还小四岁呢,思想已经比我大了,压根走不到一块。现在想想,他去那个地方待着倒也不奇怪,就是估计他连找个女朋友都难,我仔细看过了,那院里就嫂子年轻点,其他都是大姐大娘,我听说他前阵子还开玩笑让我表姨母给他介绍女朋友呢,哦,现在也不该叫嫂子了……” “你表弟叫什么?”许镇正说着,纪崇均突然开口问道。 许镇压根没想着他还能听,有些意外,却还是很快回道:“叫占铭,他爸是占文清,占书记。” “他让你姨母介绍女朋友?”纪崇均又问。 许镇怔怔点头,“是啊,据说我表姨母问他什么时候谈女朋友,他就说哪有机会找女朋友,要不你们给我介绍几个……” 纪崇均默了,他垂下眸,眼前浮现出了聚会上他们挽着手并肩而立的样子。那个时候,杜宝生确实是介绍说他们是来自博物院的同事…… 文件已经阖上,纪崇均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许镇赶紧问道。 纪崇均往外走道:“去吃饭吧。” …… 一顿饭,吃得很快,半个小时后,纪崇均的车又往城南驶去。 第18章 程季安回到公寓, 才发现手机上有两个占铭的未接电话, 时间是五分钟前。 “占铭, 有事吗?”不知道有什么事,放下东西就回拨了过去。 占铭的声音比平常略显低沉,“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程季安正讶异, 占铭轻咳一声后又说道:“那个,是我妈想跟你谈谈关于你设计稿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程季安有些明白了, 这是占铭因为身份被迫揭穿有了些窘意。就是没想到明女士会联系自己,还是在这么快的时间内。 “下午来得那位明女士就是我妈……”生怕程季安不明白, 占铭又做了解释。 程季安笑着接话道:“可以啊,那在什么地方见?”虽然不知道明女士为什么这么着急, 但能得到她的指点,对她来说是再荣幸不过的事。 占铭微微一顿,很快又笑了,显然是猜出了程季安只怕早已看穿了一切。 “你等一下,我来接你。”随即又说道。 “好。”程季安也不犹豫, 很快又应下。 电话已挂断,占铭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神色又是一副无奈的样子,“如你所愿。” 一下班就告诉他她在附近的咖啡馆等他,一过去就让他打电话给程安安说请她吃饭,一拒绝,就笑意盈盈的说,你不打, 我来打——浑然不给人考虑的机会。 明瑾却不理睬儿子的“埋怨”,只是莞尔一笑,“很聪明的姑娘不是。” …… 半小时后,占铭来到公寓楼下,又打通了程季安的电话。没一会儿,程季安便走下楼来。 她换了身衣服,黑色蕾丝长裙,同色系平底鞋,并不正式,却足够得体。款步走来,舒适又自在,温婉又动人。见到他后,又微微一笑,笑容却有些玩味。 这是看穿之后的心照不宣,占铭不免又有了些窘态,却也不说什么,只是干脆把门替她打开,又说道:“程小姐,请。” 看穿也便看穿了,他就只扮演好一个中间人好了,刚才负责电话联络,现在再负责汽车接送。 坐上车,却还是不放心,“我妈这人说话有时候有些莫名其妙,到时候你可以不用搭理她。” 虽然她只说是与她讨论一下设计的方案,可谁知道她会不会又突然灵光一现做出什么事来。 程季安看着他这样子,不免又是一笑,随即却还是应道:“好。” …… 明女士已经在饭店的雅间等着了。饭店离公寓不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显然是考虑到了她的便利。也是个中高等档次的地方,不会让人太拘束。 程季安走进里面,就先打了招呼,“您好。您好。”坐在桌子前的除了明女士,还有另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士。 明瑾却已经做了介绍,“这是程季安,这些画的设计者。这是我的助理魏芸,她在制作方面比较专业,待会也会和你做一些沟通。” 占铭有些意外,倒没想到自家老妈把芸姐也叫来了。芸姐,公司的老骨干,也是他们家的老熟人了。 明瑾在两人互相招呼之际却又看了过来,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副我只是公事公办丝毫不夹杂私心一切只是你想多了的样子。 “……”占铭有些无语,最后却也只是跟着落座。 餐桌是长型的,左右各两个位置。母亲与芸姐坐在了一边,占铭便只好跟着程季安坐在了另一侧。 有些不自然,却也只能装作泰然自若。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却只是跟对面程季安说着话,一副已然开始说正事的样子。 听了一会儿,也始终是围绕服装设计的话题。 占铭发现,母亲似乎真的是对程季安的设计产生了兴趣,而不仅仅是找个幌子借机接近她。就是芸姐,看到这些设计图时眼中都冒出了神采。 程季安的设计新颖独特,让她们的思路都焕然一新。芸姐有诸多的问题,母亲也不时发表自己的疑问,程季安则是始终耐心讲解着,不知疲倦,毫无遗漏。 三个女人忘我的讨论着,似乎都忘了边上还有个人存在。 占铭一开始觉得自己多余,可是后来听着听着,他的目光止不住的被程季安吸引。 她侧对着他,嘴唇不停动着。语调有些快,声音却清晰悦耳,格外动听。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着,脸上始终带着笑,眼睛亦是从未有过的明亮——仿若夏夜的星辰,虽只是个侧面,却足够光辉璀璨。 这一刻,她认真而自信,神采飞扬。 这是她很少会有的样子。 第24节 她是含蓄的,内敛的,可是给她一道光,她却能为你点亮整个世界。 占铭抿着唇,垂下了眸,他想起了刚才接她时她走过来的样子。 他在楼下等她,等着他的姑娘,一起拜访他家。 那一刻,他不是不悸动的。 …… 时间一点点的走过,三人始终兴致盎然。程季安不过画了六幅设计图,可是带来的惊喜却不是六句话能形容。 及至话题渐歇,时间早已过了九点。 …… 梧桐街上的路灯下,一辆车里,纪崇均却在看着自己手表上的分钟不停的往下转动。 已经九点半了,她却还未回来。抬头望去,窗帘开着,窗内却是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要问,最后还是放弃。 后视镜里,有车过来,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结果却发现那辆车停在了公寓门前。 有人从车内走下,一,二,三,视线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 “阿姨,您要上去坐坐吗?”马路对面,程季安转身对着明瑾说道。 刚才离开饭店,芸姐先走一步,知道占铭今晚要送她回家的,便想自己打车回去,谁知道明阿姨却让占铭先送她回去。虽然不知道占铭家到底在哪,但总归不在这个区域,想要拒绝,明阿姨却又已经挽着她上了车。刚才她就和她一起坐在了后座,又说了一路。 不过她也是真心喜欢她,特别开明特别智慧的一个人,跟她在一起,特别的舒适和开心。 只是没想到现在到了,她下了车,她也跟着下了车。 “不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上去休息吧。”明瑾笑着回道。 程季安也知道她多半不会上去,便又道:“那您先上车吧,我看着你们走再上去。” “好,那我们下次再见,有关制作的事我们到时候再联络。”明瑾说着,又笑着张开怀抱作出了拥抱的姿势。 “好。”程季安笑着上前,轻轻的抱住了她。 “认识你我很高兴。”明瑾又笑着说道。 程季安感觉到了她的真切,心中涌出了一阵暖流,也报以最诚挚的回应,“认识您我也很高兴。” 紧紧相拥,靠在彼此的肩上。程季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嘴角扬了又扬。只是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某一物上时,她的笑容却突然收了收。 对面停了辆黑色的车,似乎一直没动过。 “那我们就先走了。”明瑾松开了怀抱又笑着道。 程季安转头,“好。” “早点睡。”边上,占铭也开口说了声。 程季安笑着回应,“你也是。” 占铭和明瑾重新上了车,再次告别后,车子启动,渐渐离开。程季安挥着的手落下,欲转身时想到什么,又转过了头。 那是辆路虎,没开灯,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 只是记得……纪崇均似乎也有辆一模一样的车。 不敢确定,还是回头。走上楼,开了门,开了灯,心头的思绪却越来越堆积。 走到窗边,那辆车还在,换了个角度,从高处看,驾驶座里似乎坐着个人。 程季安的心没来由的跳了起来。 回到桌边,依然心绪难宁。最后抿了下唇,还是拿出了手机。 点进微信,看着他的屏幕,却还是犹豫。 好半晌,终于打出三个字——“是你吗?” 发送。 等待。 没有回应。 程季安复又走到窗前,却发现那辆车有了动静。它缓缓启动,很快又向前离开。 没有回应,可是一切却像是有了答案。 …… 车内,纪崇均望着远方,不停的向前开去。 手机屏幕已经暗下,“是你吗”三个字却仿如针一般插入自己的心脏。 没有人会愿意承认自己输,他所能做的,只是悄然离开。 他为什么会来呢? 那天夜里,他跟她只有两个人,靠得那般近,如果没有人来,也许一切会不一样。 他说他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事实却并非这般模样。 他所想贪恋的,最终也只是妄想。 …… 是你吗? 不能否认。惟有沉默。 第19章 程季安等到最后都没有得到回答, 心里却终于确定。如果不是, 他早该有所回应。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 也无法得知他的心情,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作罢。 也许他只是想要送离婚证过来, 也许他只是临时有事才又突然离开。 房间的灯亮着,空气又变得安静, 许镇的话却又在耳边浮响——他在意你,为你亲自挑选戒指, 亦因为离婚寄情工作谁都不理…… 甚至,还有乔薇薇的——你得到了别人想得而得不到的一切, 你应该很幸福…… 他在他们眼里,深情而专一。 程季安深吸一口气,却将所有的东西从脑海中排出,她不敢再想,因为一切都太虚妄。 纪崇均爱她吗?多么不可能。 他在她的记忆里, 是淡漠的,又遥不可及的, 在那两年里,他始终对她不闻不问,陌生而疏离,她不能因此模糊界限,又将他们说的都当成了真。 手机又响起,却是文娟的消息传来。 “小程, 你看到我刚才发给你的消息了吗?” 程季安一怔,随即又想起来,刚才席间手机确实响了几下,当时她正在和明阿姨和芸姐相谈甚欢,便草草看了一眼就又放进了座位上的包里。当时好像确实是文娟发来的,内容关于上次那个帖子。 “看到了。”用语音回了一下,又往上翻去,一看,却愣了一下。 “小程在不在?” “你有没有关注那个帖子?” “我刚才没事又看了看,发现后面有人扒出你的身份了!” “你快去看一看吧!” “这里有链接……” “……” 程季安点进链接,翻到后面几页看去,有一部分人开始讨论起她本人。 “真的有那么美吗?” “无图无真相啊!” “不会真的是炒作吧?不炒画炒人?” “话说哪位仁兄能扒出她究竟经历了啥啊?” “……” 再往前翻去,终于找到根源。 一开始在讨论画,后来有人开始想找到作者问出答案,接着就有人扒出画的作者名字好像叫“程季安”,再之后就有人站出来说他认识程季安。 ——“如果作者真是程季安,那我应该认识。她的确是冯老的学生,算是我的学姐。长得非常非常漂亮,比现在的一些女明星都漂亮,据说追她的人可是能从航空航天大学排到美术学院的,不知道两者的距离可以自行百度。而且非常非常优秀,优秀到什么程度呢,她所学的科目无不拔尖,就是一门选修课都是碾压级的,她的几幅作品甚至至今都挂在我们学校展窗里。不过说来也奇怪,本来以为毕业后她会前途无量的,可事实上毕业后她就音讯全无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本来只是简单的一段话,可是因为最后一句,又引起联翩浮响。 “看到最后一句话好吓人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本来没什么的,可是一想起画上的内容,莫名打了个寒颤。所以作者毕业后两年发生了什么事?” 但也有人说:“只有我一个人质疑这段话的真实性吗?当然,也许的确是真实的,但会不会太夸大了,比女明星都漂亮,那得漂亮成啥样了……” 转了几圈又有人出来回复,“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她真的很漂亮,超乎你想象的漂亮。我跟她也是校友,同级。另外,我是女的。” 之后便是又一番热议,“有照片吗?我想看照片啊!” “所以楼上的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 程季安一一看完,不由咋舌,没想到自己竟会变成议论的中心。 关掉帖子,文娟早已发来了消息,却是极为疑惑:“小程你也太淡定了吧!我刚才看到的时候都惊讶死了!” 想想刚才的应答,确实太过平静了,不由回道:“别激动,也没什么。” “那两个爆料人是谁啊,你认识吗?”文娟又问。原本也只是看戏状态,怀揣着你们想找的那个人就在我身边的欣喜,可是后来看到居然真有人扒了出来,难免紧张。 “不认识,应该是校友吧。”程季安回道。 第25节 “那他们会爆出你照片吗?”文娟又问。 “应该不会吧,我看了下他们回帖时间是在两个小时前,后来也没再说话了,应该是考虑到隐私问题不会爆的。”更何况,她也没照片可爆,她不爱拍照,更没有照片流传在公众平台上。 想了想,又道:“你也别再关注这些了,让你白白担心,这帖子他们议论了一阵也就沉了。”讨论了两天没兴致了,自然也就遗忘了。 “那好吧,那我就不看了。”文娟被劝说成功,也当真关了帖子,随即却又说道,“明天有空吗,一起去逛街啊?老王出差了,娃也被姥姥接去了,一个人在家无聊呢。” “好啊。”程季安笑着应下,她正好出去转转,置办点东西。 …… 城中一幢别墅里,顾幼珊陷在沙发里,脸色却有些阴沉。 她的手上拿着手机,手机上是一个帖子——《向日葵少女》,折射你的心灵,你在里面看到的是绝望?还是希望? 帖子已拉到最后一页,并且还在不断刷新。 她在中午时候看到了这个帖子,通过好友转发的微博图片,她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可是一看到那幅图,整个人就似被揪紧。 她问好友这是什么,好友告诉她:你不知道吗?这两天这画可红了。还问她,你在这上面看到了什么,绝望还是希望? 看到了什么?看到了程季安那张脸!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画是谁的,那天在聚会上,她可是看着杜宝生将它奉若至宝,又将程季安推至人前。 她从没想过程季安还能有这么瞩目的时候,原先嫁给纪崇均时也便罢了,现在他们可已经离婚了! 她从来是不甘心的,论长相,她虽然不及她,可论别的,她不知甩了她多少条街,她也就是运气好,沾了家里爷爷的光,才得以草鸡变凤凰,一朝飞入了纪家成了纪太太。 她喜欢了纪崇均十几年,真的是从小喜欢到大,就等着将来有一天长大了能向他告白,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被她捷足先登。 她真的快要恨死她了! 而现在,她又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从微薄摸到论坛,她将所有有关她的内容都看遍,直到最后,又停留在了这个帖子上。 在中午就有人开始想要寻找作者,等到晚上的时候,她所谓的校友就一一出现,他们盛赞着她,然后所有人又开始追逐着她! 顾幼珊看着不停刷出来的回复,恨得快要咬断了牙。 她真的不知道一幅画到底有什么好,她本人又有什么好! 气得将手机扔在茶几上,靠在沙发里,她的脸色更加阴翳。 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从不敢相信现在却越来越怀疑的事! 在这两年里,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纪崇均从来没有和她一起出现过。她跟她接触,旁敲侧击里,她也从来是闭口不谈或者神色黯淡,她便知道,她在纪家是不开心的,纪崇均根本不喜欢她。当然了,他们根本不般配,纪崇均怎么会喜欢她! 后来他们快速离婚了,她如愿以偿。同时也证实了纪崇均果然不喜欢她,她提出了,他便一口答应,显然是早就想摆脱这门婚事。只是她也有所疑惑,他们离婚很久了,纪崇均却一直戴着他们结婚时的戒指,就是对外也从未宣扬过他们已经离婚的消息。她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想,大概是为了家族的考虑。所以到最后她又有些窃喜,别人不知道,只有她知道,她就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了。 那半个月里,她费尽心思的接近纪崇均,到最后终于得到一个可以作为他的女伴一同参加聚会的机会。可是在那里,她却又碰到了程季安,然后她又看见在不为人察觉的时候,纪崇均偷偷的摘下了手上的戒指! 他一直戴着的,就是走进大厅的时候,他也一直戴着的,可是在看见程季安后,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后,他却在转过身的时候,偷偷摘掉了。 并且,都没有扔掉,只是放进了自己裤子的口袋里。 他的动作那么轻微,无人发现,可是她却统统看在眼里。因为当时她就站在边上,他是她的世界。 那一刻,她就突然觉察,或许她以前想的根本就不对,纪崇均不是不喜欢程季安的,相反,他一直喜欢着! 因为喜欢程季安,所以在被撞见自己和乔薇薇后,在她提出离婚后,拒绝了乔薇薇甚至她身边所有人的接近;因为喜欢程季安,所以不管有多少人投怀送抱,他都始终置之不理,就是她千方百计接近,他也始终未曾理睬。 可是,他怎么会喜欢程季安呢? 还有,那天他到底为什么要去杜宝生的聚会呢? 顾幼珊想到一个可能,牙齿咬着嘴唇,都快要把嘴唇咬破。 想到什么,她又坐起身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解开锁屏,翻出一个人的号码,目光狰亮,按下拨通键就打了过去。 等到电话接通,脸上却又变了模样。 “喂,是杜总吗?”她笑着说道,眼中却毫无温度。 参加聚会她留下了联系方式,不久前这个杜宝生竟然想加她微信,她忽视了,他竟然还打电话过来。真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身份,以为参加了他一次聚会就能同日而语了。最后自然还是拒绝了,打着不怎么玩微信的名义。谁愿意和那么不知道哪一阶层的人混在一起,白白掉了自己的档次。 可是现在,还真不得不找他。 “是顾小姐啊?”杜宝生显然没想到她会打电话过来,声音里满是惊喜,“打电话过来真是让杜某意外啊,不知道有什么吩咐啊?” 顾幼珊撇撇嘴,为他的油腻和殷勤,却还是稳定着自己的口吻说道:“是这样子的,之前纪先生在你那买下了那幅画吧,我很喜欢,不知道哪里还有类似的?” “这个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了,程小姐好像是画了这么一幅画。”杜宝生笑着说道,“没想到顾小姐也是爱画之人啊。” “哪里哪里。既然杜总也不知道,那我就再去问问别人吧,谢谢你了杜总。” “好说好说,顾小姐常联系啊。” “啪——”对面话音未落,顾幼珊早已挂断电话又扔了手机。 漂亮的杏眼之中满是怨恨。 果然是为了那幅画去的!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顾幼珊瞬间被嫉妒蚕食了心。 随即又涌出一丝悲呛来,她真不知道,纪崇均居然真的喜欢程季安! 可是她不会让她得逞的。 她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如果纪崇均真的喜欢程季安,如果他们两人把误会解开,如果程季安一旦把她做过的事告诉了他,那她以后还有什么机会! 她绝对不允许他们再在一起的! 嫉恨之心在燃烧,那个帖子的内容又浮现在眼前。她猛地又拿起手机,从相册中翻出了几张照片。一一看过,随后又猛地站起往外走去。 ……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九点,程季安就在城南百货大楼门前和文娟碰了面。 快六月了,天气温热,文娟穿了条碎花裙子,一下年轻了好几岁。她本就是个娃娃脸,就是平常也看不出来已经有三十多。 程季安虽然比她小了好几岁,却丝毫没有代沟,两人一层层逛着,边走边聊,轻松又自在。 …… 早上十点,城北纪宅,一辆车开了进来。 顾幼珊一下车,就蹦蹦跳跳走进院门,“纪爷爷,我和爷爷来看你啦。”这一刻,她又变成了那个天真无邪的顾家小丫头。 纪老爷子看到老友来了,一阵高兴,“我说老顾,你可有好一阵子没来了。” 顾家老爷子拄着拐杖,呵呵一笑,“年纪大了,不方便了。” 顾幼珊扶着自己爷爷走进门,又忙着去泡茶,熟门熟路,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饭菜,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喝一盅。”纪老爷子又笑着说道。 “好,好。”顾老爷子最爱喝酒,自然连连应下。 两位老人又坐在廊下说起话来,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回忆往昔,自是话长。顾幼珊一开始还陪着说说话,后来又自己坐到一边玩起了手机。 顾老爷子笑着摇头,“现在的小年轻啊,整天就抱着个手机。” “谁说不是呢。”纪老爷子笑着应下,虽然自己根本没曾见过。 日头渐渐居中,快到午饭时候,两位老人话意渐浓,笑声不断。 这时,边上竹椅里窝着的顾幼珊却突然发出一声疑惑,“咦,这不是安安姐么?” 纪老爷子头一偏,转来了视线,顾老爷子却兀自疑惑。 顾幼珊举着手中的手机说道:“我在网上看到安安姐的照片了。”一脸无辜,眼神里却藏着不安。 “什么照片?”纪老爷子淡声问道。 顾幼珊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走过来伸出了手,眉头却紧皱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纪老爷子将手机拉远,又放大,却见上面是几张照片,皆是程季安和别的男人在跳舞。 男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程季安却始终笑着,有几张,笑容还格外灿烂。她穿着露出后背的衣服,那些男人的手放在腰间她都仿若不觉。 收回照片,上下翻动,还有许多文字。仔细辨认,讲得却是程季安已然化作交际花,正混迹在不同的男人中。 …… 论坛上的那则帖子,自昨夜凌晨又有了逆转。 先是有人爆料自己有幸见过画的作者程季安,本人确实美丽,艳压群芳。并且晒出照片,前后左右,清晰至极。 照片一出,帖子瞬间爆热,原本以为画中少女足够美丽,却没想到作者本人更加美丽。那面容,那身段,那仪态,堪称完美,的的确确要比不少明星都要漂亮的多。 当时回帖一片夸赞,无论男女,除了个别挑刺的,纷纷折服。 可是突然间,却有一个留言杀出——难道没有人觉得她的样子像个交际花吗? 此话一出,顿时又有不少人都冒出附和——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呢?” “她这样子端庄在哪了,我怎么看到骨子里都冒出了轻浮?” “要真是端庄,会穿这个暴露的衣服吗?这简直就是勾引人犯罪!” “……” 而在帖子掐了整整两页后,又有一人爆料——作为知情人,我想上来说几句,别看程季安外表美丽清纯,其实就是个公交车,大学时候不知道和多少人睡过,还都是非富即贵的,一般人她根本看不上眼。我一个哥们就跟她睡过,说她骚的喊起来整栋楼都能听到,后来又找到个有钱的,嫌我哥们穷了,直接把我哥们踹了。她毕业后哪都没去,就混迹在有钱有势的圈子里做交际花了。上班多累啊,钓个金龟婿一辈子都不用愁。你们千万别被她的外表骗了,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婊-子! 这个料一爆,所有人都沸腾了,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可是随后又有表情分析帝肢体分析帝出来分析,纷纷论证照片中的女人从各方面都不像是个斯文矜持的女人,于是,那些不信的人又都动摇起来。 自昨天凌晨爆出照片,到今天凌晨六点知情人爆出负面新闻,整个帖子高-潮迭起,很多人开始沉默,很多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只是现在的话题,早已不是那幅单纯的《向日葵少女》。 交际花的身份似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有人质疑,却也很快湮没在了汪洋般的否定声中。 …… 纪老爷子没有看完全部,可是看到的“总结”内容却已囊括了所有,他眯了眯眼,除此之外,却还是不动声色。 “是时候吃饭了,来,一起进去吧。”他转过身,笑着说道,就好像什么都没看到般。 只是等到吃过午饭,顾老爷子坐了一会儿又离开的时候,他却又在书房叫来了自己的随从。 “少爷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他坐在轮椅里,一脸肃然。 “去了城南。”随从低着头回道。 第26节 纪老爷子眼中绽出精光,随即又冷冷道:“把他给我叫过来!” 第20章 纪崇均来到城北纪宅时, 外面起了风, 天色也暗了下来。进入庭院, 有叶子扫过腿间,很快又飞入花坛前的青砖缝里。 “老爷子正在客厅。”管家在门外见礼,又轻声说道。 纪崇均点点头, 跨步走了进去。 纪老爷子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听到人走近, 开口道:“好久没见你来了。”眼睛却还闭着。 纪崇均将衣服放在沙发上又坐下,淡淡回道:“这阵子忙。” 外面天气变得凉爽, 老爷子畏风畏冷将门窗关得严实,屋内便显得闷热。 佣人已经上了茶, 纪崇均刚要端起,纪老爷子却又说话,“再忙,也应该抽空把你的新女朋友带过来让我看看。” 握着瓷杯的手有了一瞬的停滞,很快却又如常端起。氤氲的雾气中, 他低着头,眼中有过一丝厌倦。 纪老爷子已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新女朋友?” 纪崇均放下杯子,没有说话,唇边未被沾湿,脸色也是无甚变化。 纪老爷子盯了他半晌,隐约有了怒意,“既然没有别的女人, 为什么要离婚!” 已是开门见山,不再遮掩。 上次得知他离婚,便疑他有了别的女人,他模棱两可,形同默认,他便深信不疑。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纪崇均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垂眸道:“因为不喜欢。”平淡的就像是再理所应当不过。 纪老爷子的眼光却更加锐利,“如果不喜欢,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 当初他让他娶程家的孙女,一开始他是有些排斥的,可是后来见到人后,他就再没说话!依他的性子,如果当真不愿意,他又怎么能逼得了他! “我看你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了吧!”纪老爷子突然又暴喝道。 纪崇均一下抬起了头,眼神也在一瞬变得幽深。 四目交锋,纪老爷子却愈发凌人,“难道你不想承认吗?是谁三更半夜去找她!是谁半夜打电话给交管局去查监控录像!又是谁费尽心思把一个不相干的人关了进去!还有,你手上的伤又是哪来的!就是你那枚戒指,只怕也是刚摘下不久吧!” 他怕他胡来,一直找人盯着他,原本是想知道他身边出现的是哪个女人,谁知道最后根本没有别人,只有一个离了婚的程季安! 他动用关系保护她也便罢了,竟然还三更半夜去找! 想着自己的孙子这么没出息,纪老爷子气得脸都有些发红。 纪崇均也有了些愠怒,他愿意接受他无所不在的影响力,愿意尊重他,像尊重一个长者一样,可是不代表他愿意被监视,被监控。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纪老爷子缓了缓,又开口道:“我只是怕你也被灌了迷魂汤,怕你像你父亲一样!” “父亲”这个词从来是禁忌,乍然提起,纪崇均嘴唇抿唇,所有情绪都被收敛。 纪老爷子的目光却又变得深邃,“所以你们为什么要离婚?不是你的原因,就是她的原因了……”他的声音淡而绵长,只像个沧桑的老人一样,可是气息却变得危险,肯定里带着杀伐。 纪崇均一瞬绷紧,眼神顷刻间充满了警惕和抵触。 界限仿佛一下被拉开,置于两端,对垒分明。 纪老爷子一下察觉,瞬间被激怒,“啪——”的一声,边上的茶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冷硬又愤怒,双眼涨红,额上亦是青筋暴露,只是握着拐杖的手却是颤抖着。 这是一道疤,虽已久远,依然刻骨铭心,谁揭谁痛。 纪崇均的心也颤抖,可是最后,他还是站起,咬着牙道:“你别动她。” 默了半晌,又重申一遍,“我不允许你动她。” 目光已变得无比坚定。 纪老爷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睁大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纪崇均看了他一眼,却是拿起衣服又转身离开。 “你给我站住!”身后纪老爷子怒不可遏。 他却再未回头。 有些东西可以割舍,有些东西却是明知不能够,却还要去珍守。哪怕头破血流,哪怕千疮百孔,亦无怨无尤。 以前他不懂,现在却懂了。 …… 坐进车里,窗外风在呼啸,纪崇均却满目疮痍。 ……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亲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离世,却无人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知道全部,并且铭记至今。 父亲是纪家的独子,身份尊贵,备受瞩目,亦是个优秀的人,自小博览古今,并精通多国语言,及至成年,早已风度翩翩,一身才气。当时不少的女子倾慕于他,一个温柔谦逊的人,一个纪氏的接班人,如何不令人心动。 然而在父亲二十二岁那年,当他从海外留学回来的时候,他却带回了一个女子,说他喜欢她,想要娶他。 那是他的母亲,一个家世一般却极为漂亮极有才情的一个女人,他在国外举办的一个舞会上与她邂逅,并且一见钟情。 可是祖父却极力反对,母亲性子张扬又不羁,根本不是纪氏理想的少夫人。父亲生性柔软,根本驾驭不了她。 就是母亲得知后也并不答应,她喜欢自由,不喜欢束缚,并且她也早已有了喜欢的人。 然而父亲执迷不悟,非她不娶。 父亲爱着母亲,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为她放弃一切。别人怎么阻拦,统统无用。 而在一年后,父亲终于如愿以偿,母亲披上嫁衣,成为了他的新娘。 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过是逼迫,不过是威胁。父亲日益消瘦,祖父纵使心不甘,到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独子憔悴下去,于是花下重金,买通了母亲的家人,又双管齐下,让母亲的心上人留下绝情信远走他乡。 家人的逼迫永远是沉重的,爱人的背叛也是痛彻心扉的,母亲万念俱灰,最终同意嫁入纪家。 成为纪家的少夫人后,母亲每日参加聚会,纵情笙歌,她本就是个喜好热闹的人,嫁入纪家便如鱼得水。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每天笑着,快乐着。 祖父曾经一度厌恶过,并且出手干预过,却统统被父亲拦下。他爱着母亲,只要她嫁给他,只要她快乐,她做什么都可以。他纵容着她,疼爱着他,唯恐不够。 而在婚后的第二年里,他们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等到第三年,又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然而当第十年到来的时候,一切却又变了。 母亲说:“我已经嫁给你十年,给你生了两个孩子,能给的都给了,现在请放我走吧。” 她收敛起所有的笑容,眼睛里只剩下这十年里积累下的疲惫。 父亲在那一刻崩溃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哪里。可是母亲却再不愿跟他说一句话,甚至再不愿跟他睡一张床。 她搬到了外面,并且一天天找不到人。 父亲恐慌了,可是他不敢告诉别人,他怕祖父会出手,他怕母亲会受到伤害。他只是一天天的去寻找,去请求,请求她留下来。 哪怕只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 然而母亲去意已决。 也有风言风语传入耳中,母亲与别的男人出现在一起,母亲有了别的人。 在一次的寻找中,母亲告诉父亲,是的,我有了喜欢的人,我已经把十年青春交给了你,请允许我自己选择我剩下的人生。 她说她即将离开这个城市,但愿此生不复见。 父亲肝肠寸断,他爱了母亲十年,刻骨铭心的爱着,少一分一秒都觉得像是缺失,他无法想象在没有她的余生里,他又该如何度过。所以在那个晚上,在母亲已经离开去了别的城市的时候,他开动车,作出了最后一次寻找。 他带上了他们的孩子,他想让她看看他,看着她的孩子看着她的骨肉,期盼着她能够回心转意。 然而,这注定是条不归路。在那个深夜,在黑暗而漫长的道路上,汽车抛锚,与桥墩相撞,最后坠入湖里。 没有人看到,没有人救援,一个绝望的男人,一个哭泣的男孩,统统沉没在了冰冷的湖水里。 等到发现的时候,早已没了呼吸。 消息传到纪家的时候,所有人震惊,祖父亦是踉跄,祖母直接昏厥过去。那是纪家的独子,那是他们一直捧在手心的至宝。 震痛之后是雷霆大怒,祖父最终知道了所有的事,然后命人将远在他乡的母亲抓了回来。当母亲看到摆放着的两具自己丈夫和自己儿子的尸体时,也是一下捂住嘴,眼泪滚滚掉下。 纵使狠心离开,到底至亲骨肉。 那一刻,悔恨汹涌,她扑在他的身上痛哭,可已是无用。 后来,母亲就疯了,那种无力,那种绝望,成了她无法摆脱的梦魇,她彻底被缠住,再不得挣脱。 而祖父憎恶着她,印入骨髓的憎恶着她,不愿看到她,亦不想放过她,便远远的将她关在国外,永不得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能杀了她,便给她按了个牢笼,永生永世的囚禁着她。 对外,也只是一句——纪家少爷与大公子不幸离世,少夫人悲痛之下,亦已因病离世。 …… 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纪家曾经的少夫人还活着,就像没有人知道他还有个哥哥,比他大两岁,叫做纪崇业。 那年他只七岁,因为被送去了表叔家,便没有一起坐上那辆车。而等他回来,一切都已改变。 从那以后,“父亲”“母亲”皆成了禁忌,成了不得在纪家提起的话题。 可是所有的事情他都还记得。 因为记得,所以沉默。 因为记得,所以隐瞒。 他无法告诉祖父到底是谁提出的离婚,因为他知道,祖父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痛恨他的母亲,痛恨她害得他失去了儿子和孙子,连带着,也痛恨起了所有的女人。如果让他知道是她提出的离婚,如果让他知道其中的原因,他无法保证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因为,他和他的父亲是多么像啊。 她亦是被逼着结婚,她亦是不愿再过纪家的生活选择了离开,她亦是……心中有别人。 …… 夜渐渐暗了,风刮动着树枝,似乎又下起了雨。 第27节 纪崇均坐在车里,望着远方,目光寂静又悲凉。 他想他或许当初就应该拒绝,可是看到她的那一眼,他就再无法拒绝。 她出现在席间,白衣翩翩。 那是他曾经拥有过的女孩。 第21章 程季安和文娟从电影院出来, 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我都没带伞!”文娟不满的叹道。 程季安望了望天, 刚到五点, 已经黑沉沉一片,雨势也没有变弱的迹象,便转头又道:“我们先吃个饭, 吃好了就回去吧。” 之前逛累了,看到有新片上映, 便转进了电影院,谁知道外面竟下起雨来。原本还想再逛一会儿, 现在只怕也不方便了。 “也行。”文娟应完了一声,又抱怨着, “还想着逛会儿夜市呢。” “改天可以再过来。”程季安宽慰着,又和她一道往前面走去。 电影院边上就是餐厅,连着欧式走廊,两人进去也没淋到什么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点了餐, 文娟要了份牛排套餐,程季安要了份海鲜意面, 另各自要了饮品甜点。 文娟已没了刚才的沮丧,只是一边吃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又和程季安聊着天。话题不停翻新,刚才还是家里养的那条狗,一会儿又变成了现在正热播的某部连续剧,完全取决于她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程季安也笑着回应, 手机倒是一直放在一边。她没有不时看手机的习惯,或许是至今都没有需要一直关注一直保持联络的人和事。 “哇,这条项链太美了!小程,你快看你快看!” 程季安正在吃着面条,文娟不知看到什么,又兴奋的喊了起来。 “美不美!我最喜欢的粉钻!一亿两千万,我的天呐,这哪位富豪买的啊!” 程季安就着她伸来的手机望去,图上是一条项链,由无数颗碎钻镶嵌着一枚鸽子蛋般大小的粉钻,美丽无双。 “我要是能有这么一条项链就好了,夜里做梦都能笑醒!”文娟说着,甚是遗憾。她最爱这些珠宝玩意儿,博物馆里已有许多,却还是看不够,每每看到有什么珠宝的图片总是要看上两眼。 程季安笑笑,没说话,想要低头再去吃面条,突然却又顿住。 刚才那条项链似乎有些眼熟。 “让我看看。”程季安不动声色,开口说道。 文娟未曾察觉,只是将手机递了过来。 照片上的项链更加清晰。 确实是相似的,这条项链和当初纪崇均送给她的那条太过相同。 在她离开纪家之前,在她签下那些离婚协议之后,孟律师交给她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条项链,他说,这是纪崇均为她准备的结婚两周年纪念礼物。 可是,怎么会呢? 上下拉动,新闻的内容呈现在眼前。那是一则关于国外某个拍卖活动的消息,拍卖品共有十件,这条项链便是其中之一。 而活动时间,则在一个多月前。 一个多月前,正是纪崇均许久不曾回家的时候,也正是他们即将结婚两周年的时候。 程季安稳住心神,往下看去。 这条项链上的粉钻有十六克拉,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几颗粉钻之一。它是由某国某位王室成员亲手挑选亲手设计的、送给自己妻子结婚六十年的纪念礼物。如今他们早已离世,可是在他们死的那一刻,他们也始终在一起。这条项链之所以名贵,不仅在于它粉钻的稀有,更在于它蕴含了一段诚挚的爱情。 在最后,这条也被国内一位神秘富豪以一亿两千万的价格拍下,因为对方要求保密,无人知道姓名。 程季安抑制着内心的悸动,而当目光落到新闻末尾最后那句话时,她的目光忍不住颤动起来。 ——这条项链,世人给它命名——love of a lifetime。 译成中文便是:一生所爱。 …… 当天夜里,程季安又失眠了。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可是她的心却静不下来。 …… 当天夜里,另一件事情也在持续发酵。 《向日葵少女》的帖子在持续了一天的热议后,渐渐有了冷却,然而在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有网友在帖子中又扔出了大料。 他见过照片中的女人,她应该是纪氏的夫人,与纪崇均已经结婚两年。 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 前一天还有人指认她是人尽可夫的公交车,是混迹男人圈里的交际花,怎么现在又变成了纪氏的夫人? 纪崇均,或许还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纪氏,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企业。 所以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程季安不过一个刚毕业两年的普通大学生,好似家境也一般,怎么会和大名鼎鼎的纪氏总裁扯上了关系?多么不可能! 然而就当人们开始新一轮的议论时,不过五分钟,整个帖子都被删除,再也无法找到。 在沉默了短短几分钟后,整个世界便彻底炸开了。 …… 次日早上六点半,纪老爷子醒来,梳洗完毕,吃好早饭,正要拿起报纸翻看,秘书小刘又走进。 “老爷子。”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纪老爷子察觉到,抬头问道。 小刘低下头,恭声回道:“昨天我按照您的吩咐找人把网上相关的帖子都删除了,可是就在帖子删除前几分钟,有人认出了程小姐,并爆出了她跟纪总的关系……现在网上都议论开了……” “……”纪老爷子望着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而等到回过神时,脸色变了。 昨天等到纪崇均走后,他就立即找人删除网上那些内容,他年纪大了,不屑亦不懂网络,面对这样的问题,只用一贯的手法,简单粗暴,直接压制。他不允许纪家的人出现在上面,供人评头论足,影响纪家的声誉,哪怕她只是曾经的纪家的人。只是没想到,删除的时间这么不对,在节骨眼上居然有人把纪家扯了进来! “现在网上都说什么了?”声音尚且平静,脸色却有些难看。 “自帖子删除后又出现了很多新帖子,都在讨论这件事。他们从一些蛛丝马迹上证实了程小姐的确有可能在两年前嫁给纪总为妻,又开始质疑既然已经成为纪总的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种风月场合,到现在……似乎已经有人怀疑程小姐和纪总已经离婚……” 纪老爷子眼皮一跳,小刘觑了一眼,又低声说道:“整件事情看似发展的很自然,可我感觉,背后似乎有人在刻意引导操控……” 得到命令后他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动向,如果说有人爆出照片上的人是纪氏的夫人纯属偶然,可是后来的事态发展就由不得人不怀疑,整件事情似乎都在引导着往纪氏身上发展。 纪老爷子听着,嘴唇抿紧,手也紧握拐杖。 他的言外之意他如何听不懂。 两年前,纪氏迎娶一名平凡女子,对外公布的消息是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亦为了报答当年战友的救命之恩。这件事情曾让纪氏一度获得好评,所谓言而有信,君子之风。时值纪氏正与几个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共同争夺一个数十亿的大项目,当时三家水平相当,各有千秋,正处在胶着状态,可是最后,却被纪氏一举拿下,凭借的,便是最后关头,这个口碑赢来的对方的好感。 当初他致力于两家早日完婚,也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后来他反对纪崇均离婚,也正是这个原因。 现在,如果说有人刻意将话题引向纪氏,引向两人已离婚的事实,那么是何目的、是何动机,再明显不过。 “查出是谁了么?”纪老爷子眼睛眯起,声音里有了杀意。 “已经找人查了,就是之前上传照片的人也查了,可是发表相关言论的都是虚拟地址,显然是有备而来……” “啪——”纪老爷子狠狠的拍下了桌子。 小刘头更低下,却还是继续说道:“如果确实是有人引导,这件事只怕还会持续下去。现在网上的内容我还在找人压下,但传播性太快太广,想要彻底杜绝只怕困难……” 如果只是一个画者的私生活也就引起短时小范围的议论,可如果牵涉到一个国内外皆知名的集团总裁的私生活,到时候不但是娱乐版面,就是经济版面只怕也将引起热议。到时候,就已经不需再引导了。 “压!想尽一切办法给我压下!”纪老爷子怒道,“就算不能彻底压下,也决不允许大范围的议论!” “是,我会撤掉网上的所有热搜,也会时刻留意各大新闻版面。”小刘赶紧应下。 纪老爷子握着拐杖,眼睛却更加深沉。 …… 论坛上,一夜之间,无数新帖冒出,关乎的内容皆是那个叫程季安的女人。 当初那栋高楼已经被彻底删除,所有热搜也全部被撤下,程季安的身份便彻底得到证实。如今已经无人关注那幅画,如今人们关心的,只是她是否已经和纪崇均离婚。 人们纷纷揣测,如果他们离婚,是何时离婚,又是为何离婚。 有人联想到的是两年前纪氏的谈下的那笔项目,他们不由怀疑,当初所谓的战友承诺只是个借口,如今时间已过,纪氏便抛却了那枚棋子。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联想到了那些照片。她与众人欢舞,是否不甘沉寂,出轨在前? 虽然原来楼中的照片已被删除,可是不少人将它保存下来,于是照片又被帖在各个帖子里,照片中涉及的男人也渐渐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 话题还未冷下去,一个个高-潮又被掀起。 …… 公寓内,程季安望着电脑上的内容,依然无法平静。已是中午十一点,她坐在电脑前已有两个钟头。 图片上的项链与记忆里的那条太过重合,可是她不敢确定。 一生所爱,纪崇均如何会给她送这样一条。 可是,许镇说的那些话蓦地又浮现在耳边…… 外边的雨都已经停了,乌云却压着,空气亦有些闷,像是随时都可能再来一场。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本市会迎来雷暴天气。程季安却还是站了起来,她需要做一个应证。 走到楼下,叫了辆车。坐进去,说道:“师傅,麻烦送我去明华大道上的翠湖别墅。”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好的。” 明华大道,所有人都知道的富豪集聚之地,翠湖别墅,更是其中的翘首。 程季安坐在后面,兀自不觉,她只是看着窗外,思绪蔓延。 当她离开别墅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去。 ……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翠湖别墅外。程季安下了车往里走去,司机却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才缓缓开走。 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这里的。 …… 程季安站在门口,却有些迟疑,最终,还是伸手按下了墙上的掌纹锁。 别墅外的大门是自动的,可以用钥匙,可以用卡,作为主人,也可以通过掌纹输入进入。而她刚搬入这里的第一天,纪崇均就让人将她的掌纹录入了系统里。 第28节 “咔——”锁匙传来轻响,门打开,喷泉和草坪呈现在眼前。 虽然早有所料,可还是难免触动。离开不过一个多月,却仿佛已隔几个轮回。 走进去,风景依旧。临湖,宽大,寸土寸金,其中独栋别墅矗立,安宁又别致。 程季安顺着石路走过,最终又加快了步子。 走到别墅门前,正要开掌纹锁,边上却又传来声音,“太太,您回来了?” 转过头,却见吴妈正一脸惊喜的看着她,她的身后还站着阿彩。两人围着围裙,带着护袖,刚才正在杂物间打扫卫生。 程季安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们还在这里。 “我们一直在这里,哪也没去。纪先生让我们留下,把这里打扫干净,一切维持原来的样子。我们一直在等着您回来呢!”吴妈激动不已,说话也不利索。 那天太太走了,后来也没再回来,她们隐约感觉到出了什么事,可是没人告诉她们,她们也不敢问。也担心过以后何去何从,可是纪先生只让她们留下来,一切照旧。 想到什么,又赶紧问道:“太太您吃过饭没,我去给您做饭去啊?” “不用了,”程季安连忙阻止她,“我吃过了。我回来是有事,马上就走。” 说着,也不等她们回应,就开门走了进去。 一路走上二楼,脚步才放慢下来。她真的以为这里早已人去楼空,纪崇均虽然将这里的佣人留给她,并且愿意继续支付她们的薪水,可是当她离开的时候,她以为她们也会离开。她们都算纪家的人,当初也是纪崇均将她们安排过来。 她真的没想过还会在这里遇到她们。 卧室的门被打推开,窗帘拉着,光线暗淡,打开灯,一切便又清楚的呈现。 环顾四周,一切当真没有变,所有的东西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整洁的丝质床品,柜台上的化妆品,还有她放在床头柜上的书籍…… 程季安深吸一口气,又走到保险柜前。手有些微颤,却还是逐一输入密码。 “咔擦——”门打开,内置的灯光亮起,所有的东西都在。 找到当初那个盒子,打开,那条项链呈现在眼前。 拿出手机比对,手又在一瞬间攥紧。 是一模一样的,无论是粉钻的大小和形状,还是整条项链的设计,都是一模一样的。就是那个盒子,都有着那个王室的标记。 程季安看了很久,才将盒子又盖上。低下头,脑子里又浮现出纪崇均的模样。 在聚会上,他站在远处,深深的看着她。 目光又落在角落里的那个小盒子上。 ——我总觉得均哥很喜欢你啊,就是你们那个结婚钻戒他都是亲自跑到国外去挑的…… 拿出盒子,打开。啪嗒一声,目光却恍动。 里面空无一物。 翻看其他的盒子,除了那枚戒指,所有的东西都在。 心脏又被一瞬间抽紧。 …… 离开纪家,叫了辆车,一路又回到公寓。 外面的雨还没下,空气却已闷到窒息。 往事在翔回,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无迹可寻。 无迹可寻,却又真真存在。 那条项链已经被带来,放在手心,冰凉又沉重。 “咚咚咚——”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程季安回神,不知道会是谁。 没有人说话,只是又一阵敲门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望去,却又怔住。 外面站着一个男人,见过的次数不多,却未敢忘记。他是纪老爷子身边的人,没想到会来到这里。 打开门,声音有些涩哑,“刘秘书?” “程小姐您好,老爷子让我请您过去一趟。”刘秘书笑了笑,轻声说道。 程季安诧异,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会找她。顷刻后还是回道:“请稍等,我换双鞋。” 等到坐进车里,又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司机另有其人,刘秘书坐在副驾驶,她一个人坐在后座,车内没人说话,极为安静,她的心里便无端的涌出了些不安。 …… 车在半小时后停在一所环境幽静的会所前。 “程小姐请。”刘秘书先行下车给她开了车门,又转身往门内走去,“老爷子在里面。” 程季安跟着,手紧握住了腰间的包。她原以为见面的地方是城北的纪宅,没想到是在居中的这个地方。 只是这样陌生的环境更加让人惶然。老爷子年纪大了,已经很少出门了,她没想到他会定在这见她。 她是怕他的,就算初见时他亲切的让她叫他“纪爷爷”,她也依然对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感到畏惧。等到后来,这种畏惧又变成了胆怯和不敢靠近。他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和判决,在这两年里她可以尽可能的做到坦然和从容,可是在他面前,只是越来越拘谨,一点错都不敢犯。 仿佛只要犯下一点,她就会离深渊更近一些。 这两年间,除了逢年过节,她也极少看到他。一开始她还每周过去探望,可是后来他就婉言谢绝了她的探访。 说起来,距上次见面,也有好几个月了。 …… 门被推开,是一个雅间,里面坐着一个老人。形容消瘦,却自带威严。 “纪爷爷。”程季安走过去,轻声叫了一下。 “坐吧。”纪老爷子说了一声,望着她的目光冷峻又复杂。 程季安在他对面坐下,服务员上了茶又走了出去,刘秘书在外面带上了门,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许久没有人说话,程季安便先开口问道:“纪爷爷,您有事找我?” 纪老爷子看了她半晌,回道:“听说你和崇均离婚了?” “是。”刚才来的路上,也想着多半是这个原因。只是没想到纪崇均连他也一块瞒下了。 “是你提出的离婚?”纪老爷子又问道,目光逼视。 “嗯。”程季安感觉到了压迫,低下了头。 “为什么?”纪老爷子又追问道。 程季安有些难以启齿,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她没能继续将纪太太当下去;对不起,也许她辜负了他的期望。 虽然当时只是误会,可是积累的问题始终存在。 纪老爷子听着,眼神却更加阴沉,随即却又收敛道:“所以你最近一直住在那里,在博物院上班?” “嗯。”程季安抿了下唇,还是应下。她无力于自己的行踪被他人轻易掌握,可是纪家确实有这个本事。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纪老爷子却又开口道。 程季安猛地抬起头,有些疑惑,对上的却是纪老爷子明显带着冰冷漠然的眼神。 “纪家的女人不能待在这样的地方,就算你已经离开了纪家,也不允许,这会影响到纪家的声誉。”纪老爷子又说道。 已经不再虚与,直接进入主题。 程季安眼睛睁大,有些难以置信。 影响到纪家的声誉?怎么影响?是怕自己从事这样的工作让纪氏蒙羞吗?从纪家出去的女人还要每日上班下班的过活,是怕纪家因此而遭受非议吗? 她突然意识到,纪老爷子今日找她来,并不是因为刚刚得知了她和纪崇均离婚的消息。 “我可以安排你去国外,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读书也好,旅游也好,随便什么都可以。”纪老爷子又说道,“只要你离开这里。” 所有的话都变得赤裸裸,程季安手心攥紧,心里闷疼闷疼。 空气变得沉默,纪老爷子盯着她,等着她的回复。 程季安却是思绪万千。 而在最后,她却还是回道:“纪爷爷,请原谅我无法答应你,我热爱我现在的工作,也只想安安静静过好我现在的生活,我不想去哪里,更没想过出国。” 她的目光闪烁却坚定,这是她第一次忤逆他,或许并不应该,但是她不想让步。 她已经离开了一个牢笼般的生活,不想再进入下一段被人掌控的人生。 纪老爷子脸色一下变了,程季安望着他,没有后退。 纪老爷子瞬间动怒,“这不是你答应不答应的事,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安排你出国!” 他的周身严厉而冷酷,程季安吓住。虽然平时威严,却到底从未对她有过这副样子。 而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惊雷,炸响了整个天空。 噼里啪啦,大雨瞬间淋下。 程季安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耳边却又传来纪老爷子的声音,“我不会让你继续待在这的!纪氏不允许你留下!明天,我就会给你办好签证把你送出去!” 程季安瞬间回神,“不,您不能这么做,我是不会走的!” “不走,你还想做什么!难道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嘛!你已经跟崇均离婚了,就不要再留在这里!我是看在你爷爷的份上才对你这么仁慈!” 不走,崇均怎么办!网上那些消息怎么办!他不允许她出现在公众面前,再让崇均蒙羞,让纪氏受到影响! 轰隆——外面雷声又起。 程季安看着纪老爷子一身暴戾满脸厌恨,心上发寒,四肢僵硬。 “砰——” 身后又传来响声,惊起转身,却见一人猛地推门而入。 是纪崇均! 第29节 “纪总!”门后刘秘书有点仓皇,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 纪老爷子见着,也是变了神色,想要撑着拐杖起来,却是力不从心。 纪崇均大步走进,冷着脸,从未有过的肃杀。 进来后,先是看了一眼程季安,确认她神容惊惶却安然无恙后,周身紧绷的气息终于得以松缓。 下一刻,却又走到她跟前,迎向对面的纪老爷子,沉声道:“您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和孙子,您要是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就请住手吧!” 说着,拉起边上程季安的手就往外走去。 手被猛然拉住,程季安一个跄踉,随即又赶紧跟上。侧面望去,纪崇均目视前方,嘴唇紧抿着,眼神阴沉又发红。 他的手握着她,虽是用力却也在颤抖。 身后,纪老爷子望着自己的孙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一下离开,震惊的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最后,他才猛地站起身,愤怒又绝望的吼道:“她是不值得原谅的!” 然而人早已走远。 …… 纪崇均走得很快,仿佛要逃离这个地方般。 昨天离开纪宅时他就吩咐了手下,要密切注视纪宅里的一举一动,一有异动,立即汇报。他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做什么,只能防范于未然。谁知道,就在刚刚,他正开着视频会议,电话就打来,说纪老爷子离开了纪宅,并且让刘秘书去了城南。 那一刻他的血液都要凝固,关了电脑就飞快驱车过来。 少时的记忆还在脑海,母亲跪倒在地,他命人将她拉着带走,不管他怎么哭求都没用。而后,再也没有回来。 幸好,她还在,什么事都没有。 心上还在翻腾,眼中也是猩红,人却已走到外面。轰隆隆雷声作鸣,大雨倾盆。 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般,纪崇均不能再往前,只扶住廊下的大理石台柱,弯着身,整个人靠在了上面。他的右手却始终拉着程季安的手,丝毫不曾松开。 程季安看着他,不敢动。她感觉到了他的痛苦,他那濒临死亡后的得以存活,却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依稀是为自己,却又不像是这么简单。 可是总归是为了自己。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脆弱的,却又承受着一切。 ……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终于有了动静,却又是紧紧的,不愿放开的样子。最终,却还是松开。 纪崇均站起身,脸上恢复了平静,声音却尤为沙哑,“我送你回去吧。”说着,又走下楼梯,为她开了车门。 刚才一路开过来,车未曾停稳就已冲进了里面。 雨打湿了他的肩膀,他丝毫未觉,程季安赶紧走过去钻进车里,好让他赶紧上车。 纪崇均绕过来坐进驾驶室,却是坐了好久才又启动了车。 雨还在不停下,惊雷亦在轰鸣,车内却只是寂静。 程季安转头望向纪崇均,他只是看着前方,目光沉默又苍茫。她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忍住。 他看似平静,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过了好久,他绷紧的神经似乎才彻底放松下来,路却已过了大半。 前方已经亮起红灯,纪崇均停下,过去,就是梧桐街。 程季安望着他,如果再不问,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 “纪崇均。”终于还是开口。 纪崇均转过头,目光已经恢复如常。 程季安拿出放在包里的那条项链,摊在掌心,“之前你送我的这条项链,你知道它的意思吗?”她望着他,目光平静又期望。 纪崇均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只一瞬却又收回看向前方,踩下油门重新启动。绿灯已亮。 程季安却在他一瞬间的眼神里看到了肯定。 只是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车头左转,进入梧桐街,很快便到公寓门前。 车子开到楼下,纪崇均停住,才又开口说道:“爷爷那边我会交涉的,你可以继续做你自己的事,如果觉得不便,可以让人作陪。有占明两家在,爷爷他是不会动你的。”却是浑然不相干的事。 他的声音很安静,丝毫听不出情绪。说完,又打开车门下去,手上带着座位上的外套。 程季安坐在车里,却有些愣神,占明两家?一瞬,又反应过来。 身旁的车门已被打开,纪崇均站在门侧,手中的衣服却已为她遮起了一片天空。 车与楼道口,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大雨哗啦啦下着,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裳。 程季安赶紧出来,又解释道:“你误会了,我跟占铭没什么的,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在一下间她似乎明白了许多,或者说是应证了许多。 他第一次看到占铭,离开,第二次,也是看到占铭和明阿姨才离开。 纪崇均低头望着她,目光有了一瞬的停滞。 程季安看着他的眼睛,眼圈突然红了,“纪崇均,你为什么要离婚?” “轰隆——”突然,一声惊雷凭空炸起,伴随着的还有仿佛就在身边的闪电。程季安受到惊吓,身体一颤,就往纪崇均身上躲去。 纪崇均也一把将她护住。 “啾啾啾——”四周车鸣声声,皆是被雷电惊起。 所有话题都被打断,感受到她的害怕,纪崇均已经拥着她往楼道走去,“我送你上去。” 他的衣服一直为她遮挡着头顶,自己身上却已淋湿。 程季安也顾不得再问,只抓着他的手往里走去。 一路送至楼上。 拿出钥匙开了门,程季安又转过身,纪崇均站在门外,没有跟进来的意思。 纪崇均望着她,目光深邃又复杂。 外面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不断,听着四处传来的车鸣声,程季安依然惊惧不已。 “你别走了,等雨停了再走吧。”她害怕着,又开口说道。 纪崇均却突然上前,一把扣住她的头就吻了上去。 纪崇均,你为什么要离婚? 我和占铭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只两句话,便让他再难自禁。 一直压制着,不敢前行半步,如果却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寻到了浮木。 甚至,这一路上都在紧绷着,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那种拼死守候却不敢流露的克制,如今,终于得以宣泄。 他研磨着她的唇,用尽所有的力气。 程季安眼睛睁大,却是一瞬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绪。 这次纪崇均第一次亲吻她,第一次想要把她揉进骨子里的亲吻她。 一颗眼泪滚落,程季安却也闭上眼睛,回吻了上去。 第22章 阴暗的天, 大雨滂沱。回应生涩又微小,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里,却像是化作了一剂重重的药。门被关上,纪崇均将她抵在门上,整个人压下, 啃咬着她的唇,又堵住她所有的呜咽,用力的, 全力的, 仿佛不用尽所有的力气她就会消失。他的侧颜依然冷峻而轮廓分明,张动的唇间,紧拥的掌心里,却又烙下了燃尽一切亦在所不惜的热烈。 发鬓被雨水打湿, 浸透的衬衫贴在身上,不曾觉察,沉寂了二十年的心被彻底点燃, 血液沸腾, 恣意燃烧。 包落地, 钥匙落地, 浑然不觉。程季安靠着门, 却又紧攀着他的肩, 热烈而密不透风的拥吻让她窒-息,让她晕-眩,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只能寻找一个支撑。她的眼睛紧紧闭着, 长长又湿-润的睫毛却在不停颤动,她的脸晕红,表情亦像是要哭出来。 整颗心都在悸动,唯能做的,只是尽其所能的回应,予取予求。 后背裙子上的拉链已被拉开,房间逼仄而拥挤,一路磕磕绊绊,两个人却始终没分开。纪崇均低着头索取着,掠夺着,英俊白皙的脸上变了红,气息纵使克制,也终究变得局促起来。 程季安跟着往里走,皮肤暴露在空气里让她止不住发颤,她回吻着,脸通红,眼角亦溢出泪。感受着裙子的脱落,她也试图去解他衬衫上的扣子,可是她不曾做过,笨拙、颤抖与不停被吻的晕-眩无力间,最终只是扯开两粒就又只能紧攥住支撑起自己。 人已倒在床上,有阴影覆下。纪崇均吻住她的唇,又将自己的衬衫自上扯开。温度在重叠,亲密,又滚-烫。程季安抱着他,眼泪却滚滚掉落。 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样子。 不停回吻着,付诸热情,付诸爱,付诸所有我能给的而你想要的。倾尽所有,焚烧一切。突然间,所有的一切却停住。 睁开眼,身上的纪崇均面色潮-红,呼吸亦彻底凌乱,然而他看着她,眼神迷离却幽深。似在确定,似在询问。 程季安望着他,感受到的他的犹疑,却又在一瞬间抱住他的头仰起吻上了他的唇。 仿佛得到了最大的肯定,纪崇均又在一瞬间点燃,他重重的吻上她的唇,痴缠着,放纵着,再也不能分开。 身下,亦已重重进入。仿佛走过了所有的艰难和辛苦,纪崇均像是要与她融为一体般,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热烈。 程季安已不能自已,只是紧握着他的手,寻觅着,又颤-栗着。 熟悉的,陌生的,却又难以自拔的。 眼泪不停掉落,外面雷电轰鸣,风雨毫不停歇。 …… 时间过去,所有的酣战慢慢停息。攀至顶峰的晕-眩汹涌袭来,四肢乏力,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脸上一片绯-红,闭着眼,嘴微微张着,被汗水打湿的乌发散落着在枕间,妩媚又动人心弦。纪崇均胸膛起伏着,望着她的眼神却温情又着迷,随即他拉上被子替她盖上,又进去侧身将她抱在了怀里。仿佛抱着一个孩子,又仿佛抱着一个珍宝。 秀发在鼻尖,那是他熟悉却不曾靠近的味道。蹭了蹭,吻了一下,最后又轻轻的将下巴贴在了上面。 他的目光又变得幽静,是又想起了他们的曾经。 结婚第一夜,他靠近了她,她却紧紧闭上了双眼,而在他进入的时候,她甚至都开始发抖。 那一瞬间,他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僵硬。 他想,她是不爱他的。 第30节 可是现在她爱他了吗? 纪崇均回忆起了刚才所有的场景,目光又变得深情起来,她热烈的回应着,是他根本没有想过的事。他又止不住的拥紧了她,吻了吻她的发间,又将她的手握住。 …… 程季安似乎睡着了,似乎又没睡着,意识却在渐渐苏醒。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床,自己侧着身,蜷缩着,腰间有只手,背后是紧贴着的火热的胸膛。 意识到自己是被搂在怀里睡着时,她低下头,心跳了起来。 他们亦从未这样过。 他们拥有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像是公式而没有温度的。他总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神深邃,不知悲喜,她也总是因为紧张,全程闭上了眼,纵使因为疼也不敢发出声。事毕之后,他也从来不会留下来,只是起身走进洗手间,冲洗一番后又转身离开。 什么时候,他会像现在这样抱着她?什么时候,他又像刚才那样,不停地吻着她,不停地索取着,又不停的将她推至高峰? 他从来是克制的,纵使有一次他喝了酒之后似乎有所失控,感觉到她的颤-栗后,也是很快停下来。 什么时候,他又像是现在这般,在她睡着的时候,亦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甚至,她都不曾一次解过他的衣服…… 回想着刚才的所有一切,程季安的心悸动着,有什么东西在蔓延,自心间,很快到全身。她下意识的抱住了握着她的那只手,又轻轻的将它拉到了胸口心间的位置。 “醒了?”身后却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低沉的又有些沙哑。 “嗯。”自己的小动作被捕获,程季安不敢回头,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抱着自己的那条胳膊却紧了紧,随即又感觉到两个人更加的靠近。 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体温,亦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心跳,甚至还有他尽量延缓却一直不稳定的呼吸,以及,还有臀间似乎又有了变化的东西。 程季安的脸有些烫,随即却又转过身,轻轻避开,又抬头道:“你要不要去洗个澡?”他从来干净,所有的东西都纤尘不染,刚才却已流了太多的汗。 她的脸依然红着,眼中亦浮着不曾退却的水光。纪崇均仔细的看了她一会,才轻轻回道:“好。” 说着,却又在她红润的唇上吻了一下。 不过情难自已。 纪崇均已经站起了身,身上不着寸-缕。他的身材挺拔而匀称,肩膀宽阔,大腿修长,常年在衬衫包裹下的是有力的胳膊和平整的腹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是从未见过的他冷峻外表下的样子。 程季安的脸又有些发烫,她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可是她也跟着下了床,纪崇均弯下腰,在捡着掉落一地的东西。 似乎要将它们穿上。 察觉到她的动静,他回头道:“我去车里拿点东西。换的衣服。” “我去吧。”程季安扯过一条裙子穿上又开口说道。他的衣服都湿了,重新穿上不回舒服。 纪崇均却有些迟疑,外面依然打着雷。 “没事的,很快就回来的。”这阵子雷声也小了,“你先去洗吧。” 纪崇均想了想,还是从裤袋里掏出车钥匙放在了她的手心。 程季安的目光不敢落在他的身上,又转身走到洗手间门口替他开了门。替他打开淋浴又调好温度,随即又转身介绍,“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在这里,你都可以用。” 说着又从外面的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就着边上的浴巾递过去,“这是毛巾,浴巾没有新的,只有我用过的。” “没关系。”纪崇均并不介意,只是伸手接过。 “那你先洗,我很快回来。”程季安又低头说道。 “好。你小心。”纪崇均应道。 程季安确认没有遗漏了,又转过身替他关上了门。 拿起墙边放着的伞出了门,楼道里一片漆黑,感应灯应声亮起,灯光依然黯淡。时间早已是晚上七点。 回来时不过晚上五点,荒唐了足有两个小时。脚步有些软,依稀有些刺疼,却还是拿着钥匙一路往下。 车依然停在门口的空地上,黑压压的静立着,似乎还等着主人的回来。雨帘密布,程季安按下后备箱开关,又打着伞走了过去。 腿上的丝袜已经被扯掉,笔直而纤细的小腿赤-裸着,雨滴淋上又滚落。程季安不曾察觉,只是打开后备箱,寻找起他可以替换的衣服。 后备箱里有不少东西,都整齐摆列着,有几个储物盒,也有一副高尔夫球杆。 终于在一个盒子里找到,是一身休闲装,显然是打高尔夫时备用的,也不知道放在里面多久了。 程季安拿好衣服正好盖上,不经意间,目光却又落在盒子角落里的某一样东西上。 拿出来,是两个小本,红色封皮,清晰明了的三个字。打开,纪崇均的照片出现在上面。二寸免冠照片,眉眼清晰清俊。 另一本,则是自己的。 看了半晌,最终却还是放回原位。 关上后备箱,重新又上了楼。 打开门进到屋内,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止了。刚要走过去敲门,洗手间门却又从里面打开。 纪崇均围着浴巾,赤-裸着上身,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有被热水蒸腾的红。 程季安的视线慌不及的从他身上挪开,又将手中的衣服递过去,“给。”脸色又一下红了。 纪崇均伸出手接过,突然却又拉过她又吻了上去。 她低头娇羞,撩拨着人的深处,难以抑制的怦然心动。 第23章 他的唇柔软又带着张力, 含住她的唇瓣撬开她的唇关又长驱直入。程季安猝不及防又被吻住, 脚下一软, 手下意识的就要推开。 身前却只是赤-裸的上身, 温热的体温自掌间传来,似要将她灼烧。程季安迅速收手, 纪崇均却又在这间隙里搂紧她的腰又压了下来。 头抬起,人仰后,整个人弯成了一道弧度。程季安想躲开, 可是他的唇舌紧追不舍, 她便只能跟着应和跟着交缠。 最终却还是将他推开。 “你先去穿衣服。”脸已是通红,声音却带着些嗔意。刚才的余温还未彻底消除, 她的双腿还有些瘫软,她真的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再来一次。 更何况现在也已经不早了。 说完, 不等他回应,已是往外走去。 纪崇均见着,只好又关上门换起了衣服。 程季安走到厨房,却是打开了冰箱,他们都还没吃晚饭。折腾了那么久,也应该饿了。 仔细看了一下, 却有些为难, 她没有囤东西的习惯, 里面的东西并不多。蔬菜有西红柿黄瓜和土豆,都是简单易做的东西,荤菜类有五花肉和虾, 却都不是她拿手的。 或许她的天赋都用在了美术相关的专业上,虽然她很用心的学过,但烹饪的水平依然不过尔尔。平时也就一个人,好吃与否总能将就,可是现在,她不确定自己做的能入得了纪崇均的口。 总不能再做一次西红柿煎蛋面吧? 或者,干脆煮一袋速冻水饺? 程季安拿着冷冻的水饺,有些踟蹰。想着是否叫外卖,看看窗外,依然大雨倾盆,远远地还有闪电轰鸣、雷声传来。 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先蒸上饭。 身后又传来动静,回过头,却见纪崇均已换好衣服出来了。 纯白色的短袖polo衫,米灰色的棉质运动裤,穿在身上,日常又休闲,轻松又惬意,仿佛拿起一根高尔夫球杆就能挥起将绿地上的球打出去。 程季安不免有些看呆,她从来见着的都是纪崇均穿着衬衫西装冷淡又严谨的样子。 “看什么?”纪崇均走过来,轻轻问道。 程季安连忙垂眸,又笑着道:“就是没见过……”说着已经转过身去。 “……”纪崇均却有了一瞬的怔忡,随即亦低下头来。 程季安又已转过身,“你先坐一会吧,我给你做饭。” “你先去洗澡吧。”纪崇均却已走上前去。 程季安望着他,有些疑惑。 “我来做饭。”纪崇均说着,又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水饺。 程季安怔怔的望着他,有些难以置信,印象里,从来没人说过他会做饭,她也从未见他踏入厨房过。 “大学住外面时学过,后来工作了,就没时间了。”顿了顿,又继续道,“快十年没做过了。”似乎有些难为情,却还是提前暴露了自己有可能的不足。 程季安听着,抿唇一笑,随即却也应下道:“那我就先去洗澡了。”虽然觉得不该让他来做,可隐隐的还是有点小期待。 “嗯。”纪崇均应了一声,目送她走开后,才又转过身开始正视这个厨房。 东西不多,该有的却都有。拿着速冻水饺看了看,最终却还是打开了冰箱门。 一一检查过去,有蔬菜有肉,她却拿了个速冻水饺?打开底下的冷冻柜,一看,里面还放着不少的冷冻食品。 想起上次她端来那碗面条时的忐忑,又看了看手中的水饺,不由一笑,随即却只将水饺放了回去。 拿出蔬菜鸡蛋虾和肉,逐一摆在台面上,又找到储米箱盛了米,洗净放在了电饭煲里。 开始清洗,整理,切块,切丝。原本用来签字接听电话的手运作着,灵活,却极有条理。他的神情很专注,烹饪的事仿佛成了一项需要投注所有精力的工作。 …… 浴室里,程季安简单的冲洗一番就走了出来,换上了居家穿的藏蓝色的碎花裙。裙子及膝,收着腰,略显宽松,却依然难以掩饰她曼妙的身躯。她的皮肤也是极为白皙的,纵使穿上这么一身素而深的颜色,也只是别有一番韵味。 她将头发吹干,眉眼带着笑意,随即却又拿起边上的衣物洗了起来。纪崇均换下的白衬衫也在,这是可以手洗的。 初夏的衣物并不多,很快便就洗完,程季安端着盆走出去,纪崇均还在厨房里忙碌。他人长得高大而挺拔,厨房便显得有些拥挤。案台也有些矮,他微微分着腿,低着头,尽力迁就的样子。 程季安看着,眼中笑意更浓。 像是听到声音,纪崇均回了下头,便正好与她的视线对上。 “我去晾衣服。”程季安赶紧说道,又避开他的视线快步往阳台走去。像是被逮着又赶紧逃开一般。嘴角却一直带着笑。 纪崇均看着她快速的步子,脸上也浮出笑容。他何尝又见过这样的她。 “很快就好了。”转过身,又说了一句,手中盘子里的虾已倒入锅中。 “嗯。”程季安应了一声,又将手中的衬衫挂起。间隙里,又飞快的看了对面厨房一眼。他没再回过头,她便又一边晾衣服,一边静静的将他看了个遍。 穿着休闲装的他,在厨房做饭的他,每一样都新奇而撩动人心。 就像是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 第31节 晒好衣服,又去收拾屋子。他的西装搁在边上,她拿起又整理好,这些都是需要拿去干洗的。 “啪嗒——”一下,有样东西却从西服中掉落,滚进了沙发后。 程季安蹲身捡起,一看,却是个蓝色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枚戒指——两枚婚戒,一枚是他的,一枚却是她的。 想着保险柜里空了的那个戒盒,有所了然。 却没想到他一直放在了身上。 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恍动。随即又阖上戒盒放进了西服里侧的口袋,并将之挂在了衣帽架上。 轻轻的走过去,却又自后抱住了他的腰。 纪崇均正将虾盛起,冷不防被抱住,身子一僵,端着盘子的手顿住。意识到是谁后,身体才放松下来,一股暖流瞬间从心底溢出,又瞬间溢满全身。 回头一看,她正笑着望着他,眼眸温暖明亮,灿若星辰。 隐隐的还有一些淘气。 刚刚还是被抓住之后迅速逃开,现在却又大胆的自背后抱住他,仿佛就像是为了捉弄他。 纪崇均也不管她,只是转身将锅里的虾全部盛出来。头低着,脸上却笑了,心也早已被融化。 程季安原本是一时心动,也确实存着促狭之心,可是现在却只剩下了满满的悸动。她抱着的男人忙碌着,温暖又真实,让人感到了无比的安慰与幸福。 她止不住的就又抱紧了他,又把头靠在了他的背上。 “别动。”纪崇均却突然又开口,语气轻却短促。 程季安有些讶异。 纪崇均随即又道:“让我把饭做完。” “……”程季安回过神时,连忙把手松开,脸却又开始发烫。 “那我先去那边。”想要赶紧走开,然而还没来得及转身,手却又被拉住,转过头,有身影覆下,嘴又被堵上。 “唔——”程季安睁大眼睛,猝不及防。 纪崇均已盛完最后的虾虾并放在了台面上。 却没有贪恋,稍作缠绵便松开,“先吃饭吧。” 眼中明亮含情,也是蓄满了笑意。 “……”程季安却窘的不行,看似正常,却都是话里带着话。 纪崇均已经端起菜往桌边走去,笑容里也当真带着趣意。 菜上桌,碗筷摆上,两个人相继入座。 “吃吧。”纪崇均将筷子给她递上又说道。 程季安看着桌上的菜,却是有些意外。 黄瓜炒肉片,醋溜土豆丝,油焖大虾,还有西红柿鸡蛋汤。也就半个多小时,他将所有的材料都用上,并做成了三菜一汤。 程季安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又夹了一筷土豆丝放进了嘴里。 “好吃吗?”纪崇均问道。 “好吃。”程季安回道。是真的好吃,酸脆可口,香味扑鼻,比吴妈做的饭店里做的丝毫不逊色。 纪崇均笑了笑,却又将手上拨好的虾放进了她碗里。 “……”程季安抬头,倒没想到他会给她剥虾。 “别把手弄脏了。”纪崇均解释着,又剥起了第二个虾来。他的手指白净修长,剥起虾来极具美感,却总归有些违和。 纪氏的总裁,批阅文件无数,什么时候剥过虾?在纪家的时候,但凡有壳类的东西,也总是先把里面的肉剔出来。 不过在纪家的时候,他们又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时光? 这么近,又这么亲近。 “吃吧。”纪崇均又已将第二个虾放进了她的碗里。 …… 等到吃好饭收拾完,已是九点过后,外面雨依然下着,哗啦啦,毫无停歇的迹象。雷电声虽然没刚才大了,时不时的却还传来几声。 要走,已是不可能了。 程季安将窗帘拉上,又回头道:“要么你今晚住这里吧?” 纪崇均正坐在沙发上投入的回复着工作邮件,听到她说话,却很快的抬起头,随即又是一笑:“好。” 他的眼神直率又炙热,程季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脸一下又热了…… 第24章 第二天醒来时, 程季安浑身酸疼, 整个人被抱在了怀里。房间的光线黯淡, 外面传来不断的雨声, 闹钟还没响,伸手看了下时间, 才不到六点。 身后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动了动,像是感到她要松脱一般箍住她的腰又自己靠了上来。 “醒了?”眼睛未睁开, 声音沙哑带着磁性。 “嗯。”程季安转头回了一声, 声音却很清晰。 纪崇均听着,这才睁开眼又反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转身却又将她捞在了怀里,“还早。” 程季安抬头看着他又闭上了眼睛, 不由笑了,随即又提醒道:“不早了,今天还要上班呢。” 因为想着上班,所以昨晚临睡前特意定了闹钟,还特意提前了四十分钟。到时候洗澡吃早饭收拾,说不定会耽误多久。 而且, 外面还下着大雨。 她说着, 眼睛却亮着, 尽是柔情。这么近的看他闭眼睡着,也是没有过的事。她甚至还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巴上隐隐冒出的胡须。 情难自禁,她一仰身, 就抬头咬住了他的下巴。也不重,只是轻轻一咬就又松开。 纪崇均正想着她说上班的事,突然被咬,眼睛睁开,对上的却是一双闪亮又无辜的眼睛。 他一笑,便又低头吻了上去。 六点的闹钟适时响起,嘴唇刚刚擦过,程季安赶紧推开他,又笑道:“你再睡会儿,我去洗澡。” 说着,趁他不备就掀开被子下了床,又是逃也似的模样。 未曾想腿太酸软,一下地没站稳一个踉跄扶住了墙。 纪崇均也跟着下了床,扶住了她,又道:“我和你一起洗。” 程季安睁大眼睛,他却只是低着头,眼中的笑意却来不及退去。 洗手间并不大,玻璃门隔开的浴室间也不过一平方米的距离,此时站着两个人就更显得拥挤。 程季安拿着毛巾放在胸口,脸色绯红,手足无措。虽然彼此的身体已经熟悉,可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遮挡的、面对面、如此近距离的却还是第一次。触目可及之处尽是赤-裸,她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纪崇均却兀自不觉,只是调好温度将水流的方向对向她,又问:“要洗头吗?” 程季安赶紧摇头,“不要了。”昨晚已经洗过了。 纪崇均便又伸出右手将她的头发撩起来。 程季安意识到他这是想给自己洗澡,忙又道:“我自己来。”将手中的毛巾挂在边上,又忙取了皮筋将头发扎起来。 身体彻底暴露在眼前,她微微侧着,还是放不开。 纪崇均看着,呼吸一下有些局促。 她的胸并不特别的大,却足够丰腴白润,呈漂亮的梨型,向上翘起,极具弹性而挺拔。 手中的淋浴头被挂了上去。程季安刚把头发扎好,就感觉到了空气里的异样,只是刚一抬头,却又被推在墙上又吻住。 热水正好淋在身上,柔软的地方却也在瞬间被托起。 “唔——”程季安一个颤-栗,呜咽出声,察觉到顶在小腹上的分明之物时,腿又一下软了。 却还是竭力与他的唇分开,“要迟到了——” 纪崇均望着她幽怨的眼神,只好停住,隔了半晌,却还是笑着在她的唇上啄了一记。 复又拿起了刚刚挂上去的淋浴头,气息有了克制,“洗吧。” …… 程季安都不知道怎么洗完了澡,出来时,一看时间都已经六点半。赶忙从柜子里拿出衣服,又脱了浴袍换上。 回头一看,纪崇均也出来了,正站在沙发边穿起昨晚扔在那的休闲服。 不敢停顿,飞快的穿完,生怕自己裸着的样子又被看了去。 纪崇均先行一步穿好了衣服,又走向厨房,“早上吃什么?” 程季安正拉着裙子,回头道:“冷冻里有包子和油条,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水饺也可以。” 纪崇均看了看,还是拿出了几个豆沙包和几根油条放进微波炉热了起来,同时也起了油锅煎起了鸡蛋。 程季安穿好衣服就整理起了床铺,随即又拉开了窗帘。 外面的雷电已经停了,雨势比昨晚小,却还下着,地上似乎还积起了水,外面的树枝也被一夜的风刮得东倒西歪,树叶掉了一地。 这是一场好久不曾遇过的大雨。 程季安有些忧愁,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去上班。 包子油条已经热好,煎鸡蛋也已经出锅,纪崇均端着往桌边走时,见到她站在阳台上,便又道:“待会我送你过去。” 程季安忙回头,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的手机响了。 走过去一看,是占铭打来的。 回头看了一眼纪崇均,还是接通了电话,“喂?”却又压低了声音。 “程安安,起来了没?外面下大雨呢,我顺道过来接你啊。”那边占铭的声音里却依然轻快明朗。 程季安心一跳,赶紧回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她没想到他是说这事。 回头看了一眼纪崇均,却见他也正看了过来,不过很快又转过了头。 想到什么,又转头对占铭说道:“你可以去接一下冯老师和林老师吗,他们过去可能不太方便。” 第32节 “没问题。”占铭应下,又问,“你真不要我接?” “真不用了,我马上就出门了。”程季安回道。 “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啊。我再给冯老打个电话。”占铭又说道。 “好。” 又说了两句,纷纷挂断了电话。程季安一回头,纪崇均已经将碗筷摆好。 “是占铭,他看下这么大的雨就想顺道来接我。”程季安走过去解释道,顿了顿,又道,“他就住这附近。” “嗯。”纪崇均应了一声,已经替她将椅子拉开,“吃早饭吧。” 程季安坐下,见他有些沉默,又小心解释道:“我跟他真的只是同事。” “我知道。”纪崇均转头笑了笑,又倒了杯牛奶给她,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待会我先送你过去,然后再回公司。” “嗯。”程季安抿了一口牛奶,不敢再拒绝,只是点头答应。 原先倒还有些犹豫。 简单吃好饭,收拾妥当,两个人又出了门。时间已到七点。 顺着楼梯走下,到了门口,地上果然积起了水。程季安有些迟疑,都不知道其他人今天怎么上班。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却是文娟打来的。 程季安及时止步,又接通,文娟的声音传来,“小程你去上班了吗?” “刚要出门呢。”程季安回道。 “不用去啦,刚才人事部的小衡打来电话,说不用去上班了,等雨停了再说,罗阳路那里都积了水,公交车都开不过去。咱们院里又多是老人,怕不安全,那些古物下雨天也不能搬来搬去。我先挂了,我家娃昨天开始发烧,昨夜半夜才退,可愁死我了。你再去通知一下冯老师和林老师他们吧。” “好,你也多注意身体,我去通知。”程季安挂了电话就又对纪崇均说道,“今天不上班了。”说着却又已经拨通了电话。 先是冯老师,得知占铭还没到,就又拨通了他的电话,随即又是其他几个老师。 等到一圈通知完,已经不知过去多久,转头一看,却见纪崇均始终站在身边。 “你去上班吧,我今天不过去了。”程季安有些不好意思。 纪崇均却已经撑起了伞,轻搂住了她的肩往前走去,“走吧。” “去哪?”程季安很是疑惑,也不知道刚才还在自己手里的伞怎么到了他手中。 “去买点东西。”纪崇均说着,已经为她开了门。 程季安不解其意,只能坐上去又系好安全带。 路虎淌着水,最后停在了附近超市的二楼停车场。看到纪崇均下了车,程季安也跟着下来,心里还是疑惑他到底要买什么。 纪崇均从车子里取了取了钱包又带着她往超市里面走去。 这个点,又是下雨天,里面的人很少,走来走去的只是一些超市员工。纪崇均取了推车往前走,程季安跟在了边上。 纪崇均的步伐挺快,却时不时的又慢下来,然后渐渐重新调整了步伐。程季安意识到了,不由抿唇一笑,也稍稍的加快了步子。 纪崇均回头看她,看她笑着,眼中也有了笑意,目光在她的唇上停了片刻,又收回视线转过了头。 从服装区转到生活区最后又到零食区,纪崇均始终没有停下,程季安便不由问道:“你要买什么?” 她怕他是很少去超市,一时找不到要买的东西。 “到了。”纪崇均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却是到了生鲜区内的蔬菜前。 一手推着推车,一手又开始挑起货架上的蔬菜。甜椒,莴笋,豌豆,青菜……一一放进了推车里。 程季安有些讶异,纪崇均却并没有停止,在蔬菜区挑完后又往前走到了荤类区海鲜区。排骨,牛肉,多宝鱼,扇贝……又一一放进了推车里。 程季安有些明白了,他这是再给自己的冰箱添东西呢。 昨晚那一顿饭,可是将她冰箱里所有的食材都用光了。 可是他买这些,她也不会做啊。 程季安有些为难。 纪崇均将称好的扇贝放进推车,回头看到她的表情,一笑,又道:“中午我做给你吃。” “中午?”程季安抬起头,“你不去上班吗?” “没关系,下午再过去。”纪崇均说着,又拉着她的胳膊往佐料区走去。 冰箱里尽是速冻食品,这个天也没法到外面吃,这可如何是好。 推车里的东西渐渐快要堆满,买好了所有菜和佐料,纪崇均甚至还给她买了一堆水果。但不管是什么,都没有速冻食品。 程季安后知后觉的觉得,他大概也是看到了自己的那些存货。 面上有些难为情,心里却莫名甜丝丝的,程季安忍不住就又想抱抱他。 这时,电话铃声却又响起了,纪崇均已经往前走去,程季安拿出手机看了看,却发现是杜宝生打来的。 也不知道他这么早找来有什么事,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 “程小姐早啊。”对面杜宝生的声音依然带着他的南方口音,语气也听不出有什么异常。 “杜总早,”程季安便也应道,“杜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杜宝生的声音突然有了迟疑,在过了一段时间后,才又开口问道,“程小姐啊,就是有一件事情想冒昧的问一下,不知您跟纪氏集团的纪总是什么关系?” “……”程季安愣住,没想到他会提到纪崇均。 那边杜宝生听出了她的沉默,又笑道:“我就是在网上看到说,您跟纪总是夫妻?” 程季安彻底怔住了,隔了好半晌,才又问道:“网上?什么网上?” 第25章 纪崇均已经到了收银台准备结账, 见程季安没跟过来便又回头望了一眼。程季安还站着刚才零食区的位置, 手上拿着电话, 神色有些异常。 服务员已经开始扫码, 他没能过去,只将推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索性程季安很快又走了过来。 “怎么了?”纪崇均问道。 程季安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接了个电话。” 纪崇均没有再问,只是将推车里的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总金额已算出, 又抽出了钱夹里的卡递了过去。卡有很多张, 无一不是黑金卡。 程季安看着他付账的样子,却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又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与她一起狂超市, 买菜,挑选东西,最后他再刷卡付账。一切都那么琐碎,一切却又那么真实可近,就好像两人真正过起了日子一样。 只是想起了刚才那通电话,她的目光又有些动摇。 杜宝生说:“我也是昨天半夜才听说, 有人在网上发了关于你的帖子, 说你是纪总的太太, 说是已经跟纪总离婚了……总之,一堆揣测,一堆胡言乱语, 哈哈……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就赶紧来问问……程小姐要是有空,不妨自己去看看,也可以到群里跟我们聊聊……咱们上次聚会时的照片也不知道被谁发了上去,现在大家都在查呢……” 杜宝生的半遮半掩,虚虚实实,却无不在提醒最关键的点——她在网上招到了非议,并且与纪崇均有关,甚至还牵扯到了聚会上的那些人。 帐很快就结完了,两人又推着车往停车场走去。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纪崇均目视前方开着车,未曾说话。程季安藏着心事,也未曾开口。 一路无话。 等将东西拿到楼上,程季安收敛好神容,才又转身笑道:“你去上班吧,午饭我自己来好了。”他的工作一向繁忙,她实在不好意思让他留下。 “没关系,”纪崇均看了下表,“十点半才有个会要开,我做完再走。”说着,又拿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袋进了厨房。 他倒不是真不忙,只是将所有的事都推了。 “你去坐着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就行了。”随即他又开口道。 两个人在厨房确实拥挤,程季安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所以也不推辞,应了一声就往沙发边走去。 看了一眼在厨房忙里的纪崇均,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杜宝生挂了电话后已经发了地址链接过来,点进去一看,帖子所在的论坛却是和上次文娟发来的一样。 程季安有些明白,这大概是上次《向日葵少女》的那个帖子又有了后续。 只是这次帖子的名字已不是原来那个。 将全部的内容一一看过,事情有了明朗,一颗心却沉了下来。 …… 上周四,《向日葵少女》迅速走红网络,周五,有校友认出了她,当时她觉得事情会很快过去的,便并未放在心上,还让文娟不要去管。可是就在周五晚上的时候,她在聚会上与人跳舞的照片被传出,紧接着的是一大波子虚乌有的黑料。而这一切,当时的她一无所知。 等到周六,她与文娟逛街吃饭看电影,回去后又沉浸在那条项链的惊疑中,浑然不知事情又有了变化。周六凌晨,整栋高楼被删除,可是在删除之前,却有人认出了她,指出她极有可能是纪氏总裁的夫人,顿时,事态有了飞速的发展。 高楼突然被删,身份一下被爆,所有的干系都被连接起来。网友找来各种蛛丝马迹,力求证明她是纪氏夫人的身份。她的人生轨迹,纪崇均结婚时的新闻报道,统统都被联系起来,她的身份最终得到确证。 随即网友却又针对她和纪崇均是否离婚产生了怀疑,先前的照片又成了各种论据。纪氏不会允许当家太太流连于这种风月场,所以他们的婚姻关系是否出现了问题?如果已经离婚,又是什么时候离婚? 细心的网友又找出了一张新闻的截图,一个多月前,纪崇均参加政府的表彰活动,当时他的手上还戴着戒指,也就是说,在一个多月前,他们还没离婚。而聚会的照片是在之后,也就是在几天前。所以如果他们已经离婚,极有可能是在这一个月里的事。 那么他们又是为何离婚?到底是她没了利用价值?还是她如先前传言般野心太大不甘寂寞?如果是后者,她接下来的目标又会是谁?与她共舞的那些男人又是什么身份? 人的好奇心总是无穷的,而当好奇心被激起时,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心理便会彻底蔓延,于是照片上的男人一个个被扒了出来,身份头衔,家世背景,无一或缺。 扒到最后,甚至占铭的身份都被扒了出来,占书记之子,明氏的外孙,端得是身份特殊,富贵逼人。而在所有人中,他是唯一一个年轻的,没有家室的,并且与她的照片是最多的,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统统集聚在了他的身上。 他年少多金又有才,会不会就是下一个目标?照片之中,他搂着她时神采飞扬看得出的亲近,她也是光彩照人笑容最多,与他人共舞时的照片截然不同,如此,他们两人是否早已熟识并且相交? 她与纪崇均离婚,是否就是因为出轨占家? 或者,干脆就是占家插足? 一时间,三角恋之说扑朔迷离。 …… 程季安看到最后,脸色抑制不住的变了。从上周四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天,谁曾想事情竟会演变到这个样子。 一开始只是一幅画,谁知道现在竟然牵扯出了那么多事。 可是那些照片到底是谁传出去的?那些污蔑中伤的话又到底是谁传播的? 程季安的手忍不住发抖,她自己可以无视,可是现在牵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的身份都不一般,谁知道会带来什么恶劣的影响。 想到杜宝生跟她说的话,她又打开微信进入了那个群,果然,群里的消息在不断刷新。 第33节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先是私底下讨论,现在又到了群里。 ——到底是谁把照片传出去的,这不是害人么? ——谁说不是呢?我女儿在网上看到照片回来问了我,正好被我老婆听到,可没少跟我闹。这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杜总,你跟程小姐说了吗?我看这事好像是对着程小姐来的。 ——刚打电话给她说了,程小姐也是现在才知道。 ——这件事情真的是,没的说成有的,假的说成真的,好好的一个聚会怎么就变成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话说回来,程小姐和纪总真的没关系吗? ——应该不会吧,那天纪总也在,没看到程小姐和他有什么交集啊,之后纪总也是很快退了群吧。 ——那也说不准,那天我可是一直观察着纪总,发现他是有些不对劲的,目光好像一直在追寻着什么,现在想来,说不准就是在找程小姐…… ——哇!所以他们真的有关系? ——杜总,刚才你打电话给程小姐时她有说什么吗? ——啊,当时她在忙,我也就是跟她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 ——不过咱们这里真是藏龙卧虎,那天见着小占先生就觉得他非同一般,没想到是真的不一般。 ——长江前浪推后浪啊,哈哈。 ——杜总,咱们还是先把传照片的人找出来吧,这人就是害群之马,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这种事绝对不能纵容。 ——做事交朋友,最忌讳这种暗箭了,不上路子啊—— ——大家放心,杜某一定会尽力把事情调查清楚的…… ——…… 群里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整件事情虽然看低是针对程季安的,可是那几张照片的泄出也影响了他们的利益。 程季安看着,却没有回复,他们不曾对她有所怨言,究其原因,或许也因为“顾忌”二字。她跟纪崇均的关系还未明朗,其实还牵扯进一个占铭,这两个人的存在,足以将所有矛盾消除。 她刻意留意了一下占铭,他始终没说话,可是不代表他并不知晓此事。他在群里出现的并不频繁,可总是时不时露一下面联络着各方的感情,她知道,他不像她,除非被人@,不然不会关注,他是会留意群里的动向的。 而他现在一直没露面,与其说是没看到,倒不如说是刻意保持沉默。目的,或许也就是为了保护她,就像当初刚进群时一样。 刚才群里也几度想将话题往他身上引,以确实他和她的关系,却总是被立即引开。引开的人她也知道,就是那天聚会上见到的其中一个政府官员。 程季安有些内疚,别人还能澄清,占铭却彻底被她连累了。 只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所有人都看得出那人居心不良,那么当天在场那么多人,谁又与她有宿怨? 一个人浮现在了脑海里…… …… 厨房里,纪崇均将东西收拾好,又做起菜来,间或却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程季安坐在沙发里,看着手机,脸色有些难看。 他知道她有事,可是她不说,他便不知从何问起。 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程季安听到,抬头望去,纪崇均却已经转过身接了起来。 …… 电话是孟昭德打来的,声音冷静,极有条理。 “纪总,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网上出现了关于您和程小姐的传言,牵扯极广,老爷子似乎先行一步作了干预,但效果不佳,具体情况我已经整合好发到了您的邮箱。” “好,我马上就看。”纪崇均面色不显,心上却早已因为“程小姐”三个字起了波动。 他有预感,孟昭德汇报给他的这件事与她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里的内容有着极大的关联。 点进邮箱,由他汇总的消息简洁而明了,纪崇均一眼扫下,下颌一动,目光变得寒冽。 孟昭德将所有的来龙去脉罗列,抽丝剥茧之下,也直指事态发展之后最后的结果。两条线,一条关乎那些风言风语,一条关乎纪氏,关于商战中的尔虞我诈,并且是重中之重。 这是一场人为的引导,对手是谁,不用怀疑。与博远集团的合同还有三个月就到期,早已有人盯着这块大蛋糕。 孟昭德不是常人,自然抓住了所有的关键。 纪崇均看过,却只是将目光集中在了另一条线上。照片爆出,铺天盖地的谣言,这些事情亦被罗列,他看在眼里,目光仿若刀刃。 他终于明白她脸色为什么会这么难看。 只是她却什么都不说。 纪崇均转过身,目光沉重又凝然。 …… 沙发上,程季安看着纪崇均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丝不安,他一动不动站着,已经很久了。他的手上拿着手机,显然是看着什么,周身的气势也变得跟刚才不同。 想着刚才他接的那个电话,她意识到,他应该也是得到了消息。 波及的范围已经那么大了,他身陷其中,又怎么会不被知道。 正想着,纪崇均却突然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程季安心一提,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 只是心中却愈发确定,纪崇均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你……知道了?”程季安抿了下唇,还是开口问道。 “嗯。”纪崇均察觉到她的紧张,眼神有了收敛。 他走过来在她的身边坐下,抽了一张纸擦手,又轻声问道:“知道是谁吗?”整个人的气势已经缓和下来。 他的靠近让她莫名的生出了一些安全感,只是刚要放松下来,却又被他的问题问住。 她没想到他直接就切入了这里。 纪崇均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感觉到她的沉默,又转过了头。 程季安的呼吸有了停滞,目光却闪烁起来,她确实是有怀疑对象,但她没有证据。 纪崇均望着她,却看出了答案,她果然是知道是谁的。刚才他虽是随口一问,却也只是想抓住最关键的一点。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先前传出照片并大肆造谣的那些人,他却一刻都不想放过。 只是,她在为难什么? 纪崇均将她的左手握在掌心,双眸垂下,眼神愈发凝重。 半晌后,他抬头道:“是顾幼珊?” 声音清冷,却透着寒意。 第26章 程季安心一跳, 没想到他猜了出来。 纪崇均看着她的样子, 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她刚去博物院不久, 聚会上的人都是刚刚认识, 她不是个会引争端的人,所以传出那些照片的只会是跟她有宿怨的人。怨他无从知道, 宿却只有一个。 “我只是怀疑,但我没有证据。”程季安见他目光确定下来,赶紧说道。 她虽然已与顾幼珊决裂, 但无凭无据就去确定一个人, 并不是她的作风。 默了半晌,还是说道:“你还记得那天在尚城会所吗?那天是幼珊约我去的。我后来上电梯找到她后, 她告诉我说,她刚才也看到了你, 看到你和乔薇薇在走廊里接吻,还有,你和乔薇薇之前在一起过……”这些事情原本她不准备再提起,可是现在已经无法隐瞒了。 纪崇均眉头皱起,这是他根本没有做过的事。 “我原本一直很相信,可是后来才发现这不是真的。在老师的画展上我见过乔薇薇, 后来在杜宝生的聚会上又看到了你和她……她来找过我说话, 还是想掩饰什么, 但是被我戳穿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应该也是喜欢你的……”程季安又一一说道。 因为喜欢,所以恨她, 所以想让她从他身边离开,无中生有,费尽心机,所以到现在,才会一有机会就又想造谣生事,让她名誉扫地。 纪崇均听着,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他知道她提出离婚的导火索是因为看到自己和乔薇薇,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大的关系。 而她当时是全信了吧。 “我跟乔薇薇没有关系,”嘴唇一抿,他又解释道,“除了你,我也再没有过任何一个女人,不管是心上,还是其他地方。” 程季安看着他,目光颤动,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话。这么直接,这么明了,不单单像是解释,更像是在表白。 只是—— “嗯。”点了点头,却垂下双眸,有些不好意思。 那句话实在太有歧义。 纪崇均却只是一片坦然。 只是没想到一切会是顾幼珊所为。 因为长辈的关系,两家一直走动的比较频繁,他也常常会在纪宅看到顾幼珊,但私下里却并没有多少接触。 他从未想过她会对他有什么意思,她也从未露出过什么痕迹。她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是活泼开朗的小丫头模样,虽有骄纵,却无甚心机。 她比他小了好几岁,他便一直将她当个小妹妹看待。 不过说起来,她也比他小了好几岁…… 想到这一点,纪崇均收敛神色,眼神又软和下来。 有的人天生不会亲近,有的人便只想好好的去爱。 他摩挲了一下她是手背,随即又开口道:“以后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哪怕只是怀疑也不要保留。”却是重归一开始的话题。 因为他们是一体的,不分你我,不分彼此。她不说,是担心他会因为她的胡乱猜测而产生什么想法。 程季安听出了他的意思,心里一阵悸动。 纪崇均望着她又说道:“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交给我好了。” “嗯。”程季安点点头,眼中是无比的信任。 厨房却又传来动静,是蒸鱼的锅盖被蒸汽掀动,纪崇均站起便走了过去。程季安想到什么,看了下时间,忙也跟着站起道:“都九点多了,你该走了。” 十点半的会,开车过去都要四十多分钟。 纪崇均却只道:“马上就好。” …… 第34节 二十分钟后,纪崇均才将一切准备妥当。一道清蒸多宝鱼,一道杭椒牛柳,外加一道蔬菜汤。 将手洗净擦干,又从桌上拿起车钥匙,才有了要离开的模样。 程季安跟着往外走,一直送到门口,不知怎么,就有点不舍。 纪崇均在门口站定,回头道:“回去吧,不用送了。” 顿了顿,又道:“好好吃饭。” “嗯。”程季安望着他,怔怔点了点头,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纪崇均也没再往前走,只是看着她,从她的眼睛又落在她的唇上。沉默了几秒,上前一步,就搂过她的腰吻了上去。 心中的火被点燃,程季安也踮起脚尖抱住了他的脖子。 呼吸变得浓重,唇舌也尽是用力。难分难舍,纠缠不清。 最终却还是分开。 “我走了。”纪崇均说着,眼神却还是恋恋不舍。 程季安不敢再耽搁,“路上小心。” “嗯。”纪崇均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人很快就转入楼梯看不见,程季安关上门,却又回到房间走到了窗子前。 雨似乎更小了,纪崇均出了楼梯又绕了一圈进了车里。看着雨淋在他身上,程季安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他伞。 纪崇均掉转了车头却又停了下来,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一般,摇下了车窗又抬起了头。 视线触及,程季安一惊,赶紧又笑着挥了挥手。 纪崇均也挥了挥,脸上露出笑容,随即才又摇下窗户往前开去。 …… 刚驶出公寓楼,却又已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孟昭德的电话。 “阿昭,帮我查一下顾幼珊和宸封那个女朋友。” “您是说照片流传的事是她们所为?”孟昭德一下明白。 “我记得宸封女朋友手下有个网络工作室。”纪崇均又提了一句。 “我明白了。” 纪崇均将车转弯,眼神却变得肃然。 程季安或许认为那天在尚城会所里他们遇到是偶然,他却不这么觉得。当她将一切说给他听后,他的心里就全部明晰。 那天他们带的女朋友中,宸封的女朋友一直跟顾幼珊交好,所以,他不信会有那么巧。 而顾幼珊想要将照片传到网上并进行造谣,她也必然会寻找他人,宸封女朋友手下的工作室有所涉猎,再合适不过。 甚至,老爷子那边知道网上的事,只怕也是她从中作梗。 那天老爷子为什么会把他叫去,之后又为什么把她找来,当时他只觉突然,现在却都有了答案。 如果老爷子看到了网上那些内容,他又如何能容得下她。 想着顾幼珊的所作所为,纪崇均的眼底便是一阵厌恶。 “纪总,关于博远那边您有什么指示?”那边,孟昭德的声音却又传来。 身为纪崇均的左膀右臂,虽然纪崇均从未言明,但他总能感觉到他对程季安的不同,不管是从分割的财产上,还是平时他亲自置办的节日礼物上。是以在刚才的邮件上,他虽是简洁、却也详细的将她的遭遇全部罗列。现在纪崇均让他彻查全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他也早已经安排人去查。 只是博远那边受到的影响不容小觑,如果真的是有人引导,只怕还会推波助澜,继续将这摊浑水搅动下去,所以他必须提醒。 更何况,还牵扯着一个明家,一个占书记。 事态发展不容乐观,应对措施必须尽快落实。 “纪总,现在最好的公关方式其实是安排您和程小姐同框出现,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到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澄清,所有的谣言也会不攻自破。届时再宣传几场活动转移下注意力,纪氏的形象会被维护,整件事情的影响就会被彻底消除……”紧接着他又小心说道。 两天前纪老爷子派人监视已经不是明智之举,现在再想将新闻压下去就更是不可能,等到谣言自行冷却纪氏付出的代价太大,现在最可行的也确实只有这个办法。 至于程小姐那边,虽然他们已经离婚,但如果陈清利弊,她应该也是愿意配合的。 “博远那边我会沟通的。”然而,纪崇均却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道,“查清是谁所为,注意让公关部把控好风向就行。” 话语虽短,却是不容置疑。 “好的。”虽觉不妥,可是决策已下,孟昭德也不再多说。 “另外,把整件事转告老爷子。”纪崇均又突然说了一句。 “是。”那边孟昭德一怔后,又很快应下。 电话很快被挂断,纪崇均摘下蓝牙耳机,目光却又变得深邃。 或许与程季安一道出现在众人面前是最好的应对方案,可是他并不想这么做。他知道她是会答应的,可是这不是他愿意对待她的方式。 他刚刚失而复得,不允许再出现一丝裂痕 至于博远,如果仅凭这些就能让别人拿下,那他也就不是纪崇均了。 …… 纪宅内,刘秘书将刚才电话里的内容尽数转达。 老爷子自作主张压制言论,结果得到巨大反弹,后果十分严重。如今与博远的合作岌岌可危,纪氏形象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影响,能否挽回,难以预料。 刘秘书陈述完毕,头垂至最低。 纪老爷子听完,却是脸色一下铁青,“哗啦——”一下,又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掸在地上。 谁安排打来的这个电话,他如何看不清。他让人告诉他这些,也无非就是想给他个提醒! 提醒什么?提醒他无时无刻不在的干预,提醒他早已今非昔比! 所为的,不过就是想表达对他那天行为的不满! 纪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场战争,没有硝烟,却已是剑拔弩张。 …… 城中别墅,沙发上,顾幼珊刷着一个又一个帖子,却是脸色变幻,心内惶惶。 她只是不想让程季安那么风光,万万没想到会引出那么大的风波。不但将纪氏扯了进来,甚至还有明家,还有那位占书记。 她简直不敢想,如果被他们知道一切是她引起的,她的下场会是怎样。 就是一个纪家,都容不了她! 可是应该没人知道的吧,简珍可是告诉她说,一切都是最隐秘的,没人会查出来的…… 又有一个相关的帖子被刷了出来,此时她再看着,再没了先前的得意,她只是颤着手点进,又恨不能将它删除。 第27章 纪崇均的车辆很快就离开了视线, 程季安看着, 莫名有些恍神。在一起时能感觉他是生动而可触摸的, 可是一旦离开, 一切却又变得那么不真实。 回到屋内,一切都变得安静, 除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再没了其他声响。除了她自己,也再没有另一个人存在。曾经觉得拥挤的房间似乎变得空旷,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还是留下痕迹的, 阳台上他的衬衫还晾着,桌上还放着他做得菜。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乌云被拨开,似乎还露出了些许阳光。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 程季安看了看天气, 又看了看地上的积水,觉得下午应该可以去上班了。 米饭已经煮好,菜也已经加热,端上桌,便要开始吃起来。只是这样的饭菜对她一个人来说太过丰盛,无端的便又想起昨天与他一起吃饭的样子。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开会, 应该还来不及吃饭。 正想着, 手机却传来动静, 却是纪崇均发来了消息。 “在做什么?” 程季安不知道他问这做什么,只如实回道:“在吃饭,准备一会儿去上班。” 接着也问了一句:“你呢?” “在开会。”那边很快又回来。 程季安看着这三个字, 不自禁的就露出了笑容。 随即又道:“那你开会。” “嗯。” 对方没再回复,程季安却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按掉了屏幕。 …… 纪氏集团,会议桌前,纪崇均看着屏幕上的几行字,嘴角也溢出了一丝笑容。 边上董事无意瞥见,却是吓得一惊,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滚下了桌。 …… 十二点半,天气放晴,阳光从云层中洒落,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程季安也推着车出了门。 一路上,水洼四处,满地狼藉,甚至好几家的招牌都被风刮落下来。程季安见着,不由担心起博物院里的情况。 到了博物院一看,大门已经开了,但冷冷清清,没什么参观者,只有两个保安清理着门前的落叶,边上还站着一个汪院长,也不闲着,正拿拖把拖着阶梯上的积水。 见到她来,还很意外,又热情的打了招呼。 程季安也笑着回应,后又骑着车去了后院。 门卫也在打扫着卫生,程季安将车推进车棚,知道现在还没几个人过来。稀稀拉拉就停了几辆车,还都东倒西歪,车身也都被雨淋湿了,显然是周五就已经停在这了。 程季安将车子一辆辆扶起又推好,这才往办公区走去。一路上却是心惊,狂风暴雨将往日美好安宁的后院破坏的淋漓尽致。 青砖路上皆是浸烂着的落叶,原本挂满枝头的果子也全被抽落在了地上,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一些枝桠甚至都被尽数折断。花草也是遭殃,一大片一大片的耷拉着,再没了往日的生机。再往前,漆器部衡老师先前搭得葡萄架更是整块塌了下来。 倒也遇到了保洁阿姨,却都在卷着衣袖打扫着,分外忙碌。 彼此招呼了一声后,程季安又走到书画部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门关着,窗户也没被吹开,一切安然无恙。所有的东西都在库房存着,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工作,程季安想着,便也扎起头发拿着扫帚去外边帮忙打扫起来。 第35节 后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现在这情况,却是靠几个阿姨花一下午的时间收拾不完的。 地上的落叶要扫开,廊下的竹椅要擦干,倒着的晾物架也要扶起来,程季安一点一点做着,尽力将书画部的院子收拾回原来。 相继也有老师过来上班,同样的,也是打了几声招呼后,就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收拾起来。 “诶,程安安你也过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院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程季安正扶着一个晾物架,一回头,便看到占铭站在外面,往后仰着,一副正巧经过又不小心看到她的样子。 见她扶着晾物架有点吃力,又赶紧从口袋中抽出手快步过来替她扶起,“我来。” 他人高,力气又大,一下就将架子扶了起来。 程季安这才转过身答道:“嗯,我看雨停了就过来了,你怎么也来了?” 占铭也转过身来,“我上午雨小那阵就绕道过来了,下那么大的雨,还打雷闪电的,实在不放心。”说话间,他的胳膊搭着架子上的横杠,整个人斜倚在了上面。 他的身上依然穿着白大褂,本是翩翩少年,却又被带上了些隽秀与儒雅。 程季安听着笑了笑,总觉得占铭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认真负责,爱岗敬业,简直就跟汪院长一样。他也确实不像年轻人,有谁跟他一样有事没事就穿着白大褂,手插着口袋走来走去。 占铭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也笑道:“你不也跟我一样么,我刚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年纪大的老师,这么年轻的你还是独一个。” “你就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了?”程季安听他这么说,笑着反驳道。 “那当然,我是谁啊,你那点心思怎么能瞒得过我。”占铭却更加嘚瑟。 程季安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占铭也跟着笑,眼神却又落在她弯着的红唇上。 “呀,小程和小占在说话呢。”边上又传来响声,却是隔壁瓷器部的朱老师来了。 “朱老师。”程季安赶紧转过了身,占铭也放下了胳膊。 “我就是来借个扫帚,我办公室的那把扫着扫着坏掉了,小程,你这用完了吗?”朱老师笑着说着,眼神却又在他们两个身上打了一转。 “用完了,我拿给您。”程季安说着,转身拿起墙角边放着的扫帚递了过去。 “谢谢啊,回头我给你还过来。”朱老师又道。 “不着急。” “那我先过去了。” “好。” 朱老师跟占铭点头致意了一下就离开,程季安目送他离去,脸上的笑容却落了下来。 刚才朱老师那个动作不经意且没有恶意,可是却提醒了她一件事。 现在这里已经风雨无声,可是在网络中,那些传言却依然甚嚣尘上。 朱老师刚才那一下或者只是简单的有所误会,可是说不准哪一天,网上的那些流言就传到了现实中,传到了这个院子里。 她无所谓,可是她却不该连累占铭。 程季安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跟占铭太熟了,虽然认识了短短一个多月,可是那种信任和默契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以至于她刚才一见到他,就浑然忘记了还有网上那么多事。 “占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季安终于转过了身。 “嗯?”占铭一直站在晾物架边上看着她,没有动身,却没再靠着,只是站直了身,又把手插在了口袋里。听到她喊他,又应着,脸上依然带着笑,目光却变得沉静。 程季安没有觉察他的异常,只是一步步走过去,停在他两步远的地方,又抬头道: “占铭,群里他们讨论的……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声音变得干涩。 “知道,”占铭没有否认,语气却是轻松,“之前听说了。” “对不起,占铭,让你受连累了。”程季安见状,更加难为情。他知道,却依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关你的事。”占铭笑了一声,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再说了,你也是受害者。” “可我总归难辞其咎,如果不是我的,你的身份也不会被扒出来,也不会被卷入其中,更不会背上一段莫须有的感情纠纷……现在网上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也许什么时候就都知道了,我怕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比如在这个院里,他跟她走得一直挺近,本来只是纯粹的同事关系,可是一旦网上的那些谣言传来,说不准他们就会有所怀疑,就会有所议论。 “程安安,”占铭上前一步,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准备跟我保持距离,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不是……”程季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怔住。她确实想着应该保持距离,可也…… 占铭的两只手却突然拍在了她的双肩上,人弯着,目光凝神。 程季安心神一震,豁然抬头,便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个人之间不过隔着一尺距离。 占铭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嘴角带笑,眼神却突然变得认真又温柔,“我不在乎那些传言的。” 虽然只有一句话,却是再确定不过。 程季安望着他,心却似停了跳动。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说不上来。 他怎么能不在乎呢,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身份又那么特殊…… “如果你在乎的话,那你干脆做我女朋友好了。”占铭望着她,却又开口说道。 程季安的双眸一下睁大。 占铭的目光却变得专注,“程安安,我喜欢你很久了。”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程季安睁大眼睛,忘了呼吸。 占铭握着她双肩的手紧了又松,心里得到了最大的畅意。他一直没有说,是总觉得没到时候,现在,应该到了吧。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最终又落在她的唇上。他歪过头,便又亲了上去。 二十四年,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去亲吻。 谣言再多又无妨,他真的不在乎。 程季安却像是一瞬警醒,她推开了他,又猛地后退。 嘴唇只来得及短暂的接触,柔软又干燥。占铭的眼神有些变化,像是受伤,又像是在克制。 “对不起占铭。”程季安察觉,赶紧又致歉。 占铭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程季安不敢正视他的眼神,只是又慌乱的闪避,“我没想到,我从来没想过,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 她不是没想到,她是真的根本没想过。占铭比她小,活泼热情,她真的将他当作一个同事一个弟弟或者一个朋友看待,纵使他们一起去逛商场一起去参加聚会,她也真的从未产生过其他念想。 他又那么优秀,她根本想不到他会喜欢她啊。 “占铭,我离过婚。”想到最后,程季安又忍不住抬头说道。 她离过婚,他是知道的啊。 占铭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把手插回口袋又垂下双眸,“你离婚的事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程季安有些茫然。 “那一天,在公寓门口你跟殷旭东说的那些话我听到了。” 殷旭东?程季安目光闪动,回想过去,一瞬又了然。 有一天晚上,殷旭东来找过她,她不想再让他纠缠,就告诉了他她已经离过婚的事,所以那一天,他也在? “那天天晚了,我想送你回家你没答应,我就只好暗中跟着。”占铭又解释道。 “……”程季安彻底无言了。那一天他们离开的晚了,他确实说要送她回去,很不放心的样子,当时她还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离婚了,可是他却只作不知,只是对自己好着? 之前他带着她逛商场或许可以解释为他热情,可是现在一切揭开,只怕并非如此吧。 程季安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五味杂陈。他为她挑选衣服,挑选口红的颜色,还陪着她做头发,甚至为了怕她为难,还故意弄了个假的“服装资金”出来——那天他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她如何看不穿。就是在之后的聚会上,他也一直守护着她…… 所有的一切他都做得不露痕迹,不说穿,就谁都不知道。 “占铭——”她想说些什么,一切却又哽住。 占铭却只是静静的站着,嘴角带着笑,眼中却带着一丝了然一切的悲伤。 “占铭,我不会喜欢你的,你值得更好的女孩。”程季安忍了忍,终于又说道,“我现在,还没有跟纪崇均彻底了断……” 占铭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意外,很快却又消失。 那一天晚上,他确实出现在她家中。 “你还爱他吗?”他问道。 程季安点了点头。 占铭呼出一口气,笑容却有些酸涩。 “小程,小占,你们都在啊。”门外又传来声音,却是冯老和林老赶了过来,见到他们俩站着,很是意外,又很是惊喜。 “是,我看雨停了就过来了。”程季安说着,又赶紧过去搀扶自己的老师。 占铭也笑了笑,“我正好有事经过,看到程安安在就过来看看。”说话间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随即却又道,“我还得去其他地方检察检察,就不耽搁了。冯老师,林老师,我先走了。” “好好,小心路上滑。”林老应着又提醒道。 “回见。”占铭转身往外,又朝他们挥了挥手,最后的目光却是在程季安的身上作了停留。 程季安见着,心又一下被揪紧。 占铭已经往外走去。 院内,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老师,占铭插着口袋经过,一一热情的打着招呼,只是等到没人的时候,他的神情又有些落寞。 …… 第一次见到程季安,她站在林老师身后,穿着裙子,乌发润泽,安静又美好。然而当时他并未太过在意,与她握手,也只是简单的作为一个欢迎新同事的仪式。 只是到了晚上他帮她置办东西时,他却感到了她的不一样,她的身上带着一种气质,温婉,却又有些悲伤,虽是笑着,却总是能感觉到她满怀心事。他想不出她的身上会有怎样的故事,可是多少也知道她的不一般,她身上的衣服皆是不菲,所用的包和钱夹也都是奢昂之物。当时他无意看到了,却只作不知。 也许她怀揣着秘密,可他不该窥视。 然而当心中存了疑之后,关注总是会不知不觉的增加,哪怕并非出自本意。 他真正对她动心,却是在展馆里,在那幅画前。一开始他不知道是她所作,当明白过来,是真正的震撼,真正的触动人心。 也许很多人都在其中看到了绝望,可是他却在一眼间看到了其中所蕴含的希望。 哪怕世界一片黑暗,她也依然寻求绚烂;哪怕所有尽是绝望,她也依然怀揣希望。 第36节 少女是悲伤的,可她也是坚韧的,就像她一样。 在那一刻,他仿佛感觉到自己一下走进了她的心里,他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又止不住的想去触摸。 而在那一个夜晚,他终于知道她悲伤的缘由,她离过婚,有过一段婚姻。 那一天,殷旭东被吓走了,可是他却站了很久。 他从不认为离婚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的母亲有过一段婚姻,可是他的父亲一样爱她。爱情,跟人有关,跟是否有过婚姻有过几段婚姻无关。 他的母亲是个有魅力的人,而他也觉得她是个值得去喜欢人。 只是她的创伤明显还在,他所能做的,便只是一点点靠近她,呵护她。 然而他似乎总是晚一步。 她先认识了纪崇均,纪崇均又先一步替她解决掉了殷旭东这个麻烦。 当他知道殷旭东一直缠着她时,他便一直留意着。她带男人回家的谣言传出时,他也第一时间猜到了是殷旭东所为。他站出来为她澄清,同时也暗中联系了母亲身边的人。 他也是想着解决殷旭东这个麻烦的,可是他刚刚要落实,那边却已传来,殷旭东已经被抓了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所为。 于是他便又晚了一步。 而这一次,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传言,事实上他昨天夜里就知道了,可是他并不在意。 他是真的不在意,被人质疑又怎样,他愿意为她背上所有的谣言。 风里雨里,他愿意在她身边。 可是,她并不需要。 …… 他的心里并不难过,只是有点闷,有点疼,就好像一朵花还没来及开放,就已要凋零。 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妈——”声音有些沙哑。 对面的明女士却依然活泼诙谐,“小占同志,几日不见,你可是声名在外了啊,连带着我也跟着沾了光。”显然她也知道了所有的事。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面是一个八卦帖子。 论纪氏总裁的前任妻子能否嫁入占家,除了极少数人持否定意见外,绝大数人都投了肯定票。原因很简单,占书记的妻子明瑾女士也是二婚,而且极为开明。 “怎样,你打算怎么处理啊?现在纪家肯定是焦头烂额,不过咱也管不着,你要是真的做了决定,干脆就坐实了这个传闻,在这风口浪尖上认下这个媳妇儿,不是显得特别有魄力么?”她滚动着鼠标,又笑着说道。 占铭听她说完,笑得有些无力,随即却还是说道,“妈,我确实需要你的一点帮助,但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声音依然落寞。 一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拒绝了他,他便只能换个方式。 他受到一些谣言不要紧,可是她不该再经受那些非议。 第28章 到了下午, 会议才开完。纪崇均走出会议室看了下时间, 已经过了四点。刚回到办公室, 孟昭德却又敲门进来。 “查出来了, 确实是顾幼珊所为。”孟昭德开门见山,将手中整合的证据递了过去。包括那个名叫“简”的工作室的内部资料和发帖记录, 以及今天中午顾幼珊与工作室老板简珍在餐厅的见面照片和聊天录音。 “我派了人分别跟踪,没想到她们约在了一起。我听过录音了,顾幼珊很害怕, 在确认事情的隐秘性。”孟昭德又说道。 纪崇均站在桌前, 一一看过,面上波澜不惊, 眼中有了冷意。 随即却只道:“把它们交给顾家。” 孟昭德没有多问,只是将资料收好又一笑, “明白。” 孟昭德很快走了出去,纪崇均看了下时间,已经四点十分。 拿出手机,并没有消息,想要输入字,最后还是直接拨通了电话。 无需寻找, 第一个就是。 ——安安。 这个号码, 一开始就存入;这个名字, 也一开始就写好。 …… 程季安刚将院子收拾了个干净,正站在石桌前喝水,听到手机铃响便是一吓, 掏出一看,嘴角却又浮出了笑意。 虽只是个数字,却一下知道是谁打来的。 “喂?”身周都没人,她接通了电话。 “喂——”那边也传来声音。 这是他们第一次通电话,彼此的声音清晰却又有点别样的陌生。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又带着磁性,近在耳边,程季安的耳朵突然有了些□□。 纪崇均亦是,她的声音一直很温柔很动听,此时听着,更像是被猫挠了一下,整颗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他刚才打这电话,不也正是想听一下她的声音。 感觉着彼此的声音,两个人微笑着,一时却都没有开口。 还是程季安先打破了平静,“你找我有事吗?”院外有人走过,就这么傻站着太怪异了。 “没事。”纪崇均回了一句,随即却又道,“你要下班了吗,我来接你。” “不用,我待会要先送老师和师母回家,”程季安回道,顿了顿,又道,“我今晚可能在他们家吃饭,刚才师母留我了。” 他们之前是走路过来的,她怕回去路滑不放心,就准备跟着他们一起回去,结果师母又要留她一道吃晚饭。 她先前并不知道他要过来,就答应了。 “那我晚点过来。”纪崇均默了一会儿,又回道。 程季安听着有些讶异,原本想着他应该不会再过来了。一想,又有些明白,他或许是不想让她多心,想要弥补着什么。 便又道:“你不用过来的,你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呢。”虽然那两年他们很少接触,可是她也知道他确实很忙。 “没事”纪崇均却只是这么回道。 “那好吧,我早点回去。”程季安便又道。 “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对方始终没有挂断,程季安便只好先按了挂断键。 将手机放好,想了想,又拿了出来。翻到通话记录,编辑。有所停顿,最后还是输入了三个字——纪先生。 脸上带着一丝俏皮。 曾经,只是一个名字——纪崇均。 …… 纪崇均又看了一会儿,才将手机收起,却又拨通了内线电话。 “与汤总的饭局帮我推了,说我有事,改日再约。” “好的纪总。”秘书应道。 挂断电话,纪崇均又站了起来。走到墙边,按了按钮,书柜自两侧分开,一扇门露了出来。 门后是一个五六十平的房间,有洗手间,有衣帽间,有可供休息的床,还有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落地窗——这里是供他休息的地方,一度也成为他晚归的“家”。 衣帽间里挂着一整排的衣服,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的都有,多是西服,一多半还都是新的。纪崇均换下身上的衬衫,又挑了件不那么正式的,纽扣扣上,嘴边却又露出了笑意。 恍然又想起了她手忙脚乱为他解扣子的样子。 对着镜子里的只检查了遍,不再那么严肃,这才又换了表又走了出去。 十年了,自他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他就再没有像现在这样注重自己的仪表。 …… 四点四十,他开着车离开了纪氏集团。 五点,他在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一家花店,最终,又折回,下车,买了一束玫瑰。 五点半,他的车停在了公寓前。 五点四十,他却又离开了梧桐街…… …… 冯老师家,程季安帮着捡菜洗菜,最后又收拾了碗筷。 “老师,师母,那我先走啦。”等到开门告辞的时候,已经六点半。 “好,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们打个电话。”林老站在门口送行,又叮嘱道。 “我知道了,您进屋吧。”程季安说着,挥挥手,又替他们带上了门。 走下楼,外面的天还未暗,路灯已经亮着。因为陪着老师一路走过来的,也没骑车,便又往公交站台走去。 走了几分钟,往前转过就是公交站台,手机却响起,是纪崇均打来的。 “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了。”她说着,又加快了脚步。 纪崇均却在电话里回道:“回头。” “?”程季安有些诧异,可还是站停脚步转过身来,一看,整个人愣住。 马路对面的空地上,一辆车停着,纪崇均站在车门前,手拿着手机靠在耳边,正微笑着看着她。 程季安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真的没想到他会在这等着她。 他也没穿西服,没打领带,只是穿着解着领扣的白衬衫,年轻又随意。 就像年少纯真时一样,就像只是简简单单的恋爱一样。 前后没有车辆,程季安快步跑了过去,又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扑进他的怀里。 她仰着头,眼中缀满星光。 纪崇均也忍不住,将她拥住,又轻轻亲了下她的额头。 第37节 到底会有行人经过,程季安也不好意思,很快又松开他的怀抱,问道:“你怎么来了?” “先上车吧。”纪崇均笑着,却只护着她的肩走向副驾驶又给她开了门, 程季安坐进去一看,中间竟然还有一大捧玫瑰花。 纪崇均也坐了进去,将玫瑰花放到了她的手里,“送你的。” 浓郁的花香扑入鼻端,程季安笑意盈然,转头又说道:“谢谢。”他送过她很多东西,却没有一样像现在这样让她欢欣。 纪崇均看着她的笑容,也有些动容,她要的,只是这么简单。 第29章 车已经开了起来。程季安又问道:“你过来很久了吧?” “刚到。”纪崇均答道, 实则已是等了一个多小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程季安闻着花又随口问道。他知道她住在哪里是因为聚会之后跟来的, 可是冯老师住在哪他应该不知道吧? 程季安问完,也察觉到了怪异。转头看向纪崇均,他目视前方,有些沉默。 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走得那天我让老周跟着了,你搬进公寓他才回来。” 程季安有些愕然, 她没想到他还会让老周跟着。 纪崇均扶着方向盘, 眼睛一直望着前方, 右手却突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紧紧的,有力的,就怕又失去一样, “那时候我不太放心,不知道你会去哪里……” 那个时候, 她一个人, 什么也没带走, 他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回家, 或者去别的地方…… 程季安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心里明白过来, 反手与他握住,嘴角抿出一丝笑容。 纪崇均望了她一眼,也将她的手越握越紧。 车子很快停在了公寓楼前, 程季安捧着花走出来,又领着往楼上走去。开了门,亮了灯,想要换鞋,却又顿住。纪崇均站在她的身侧,穿着他的皮鞋——这里并没有可供他换的鞋子。 昨天洗完澡后,他也只是穿着她给他拿上来的白色球鞋。 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换了鞋,又将他领进屋,转头又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洗个澡,今天在院里打扫了一下午,身上都是灰。”她的身上被树上的滴水打湿了不少,头发至今都扎着,衣服也沾了不少的泥,虽然拍干净了,可还是有残留。 程季安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这副脏脏的样子有碍观瞻。 “好。”纪崇均却丝毫不觉,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只觉得她怎样都是美的。盘起头发时是端庄,放下头发时文静,现在就这样扎着个马尾,也是活泼俏皮。 每时每刻,都是别样的发现。 程季安正要给他倒水,想到什么又问:“你吃饭了吗?”她是吃过了,可是现在才六点半,他开车过来都需要四十分钟,应该没可能那么早吃了。 “还没有。”果然,纪崇均回道。 程季安一听,瞪大了眼睛。 纪崇均忙道:“我还不饿。”他倒是真不饿,中午那顿饭吃得有点迟,现在也还早。他的吃饭时间不大规律,但晚餐这一顿多是在七点之后。 程季安却不信,也顾不得给他倒水了,过来就说道:“你不饿也要吃饭呀,你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要不,给你点个餐?”她做得实在拿不出手。 纪崇均却一把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别麻烦了,你中午没吃完吧,我吃一点就行了。” 他的目光落在厨房的台面上,上面摆着中午剩下的菜。 程季安也看了过去,却有些为难:“那些都是吃剩下的……”在纪家的时候,每餐都是新鲜的,纪崇均应该没有吃剩饭剩菜的习惯。 “不要紧。”纪崇均又道,“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不用了,我吃了好多。师母做的菜非常好吃。”想到什么,程季安赶紧又道,“你也做得很好吃。” 纪崇均一笑,就又情不自禁吻上了她的唇。 程季安这才察觉自己还坐在他的身上,忙又跳着站起,“我先去洗澡!”她的身上太脏了,别把他也弄脏了。却又有些逃窜的样子。 纪崇均也没阻拦,只是跟着站起,“好,那我去做菜。” …… 等到程季安再从洗手间出来,纪崇均将饭菜热好,又做了道豉汁扇贝和豌豆玉米炒虾仁。桌上也已摆上了两副碗筷。 “陪我一起吃吧。”纪崇均拉着她的手说道。 “嗯。”想着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吃,程季安便也答应下来。 只是吃到最后,她却有些求饶,“我真的吃不下了……”纪崇均不时给她夹菜,玉米虾仁,还有扇贝。她本是陪着他吃的,结果都快要比他吃得还多。 纪崇均看着她哀怨的样子失笑,随即又道:“等吃好了我们出去散散步。” 程季安正喝着水,听他说话一顿,随即却也笑了。 …… 等到收拾完出门,将近八点。天上依然有着云层,月亮却还是露了出来,与地上的路灯交相辉映,将这条种满梧桐树的街道照得宁静又祥和。 程季安走在里侧,与纪崇均十指相扣,并肩而行。她的嘴角始终挂着笑,两个人手拉着手饭后散步,也是一次初体验。 纪崇均走得很慢,她也走得很慢,却依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晃就走了大半条街。 前面就是一家超市,程季安想到刚才洗碗的洗洁精没了,就又提议道:“我们去逛一下超市吧?” 纪崇均自然答应,“好啊。” 这个点,人流渐渐稀少。程季安想要消食的,只推着购物车漫无目的的行走,看到有什么需要的,再取下放进车里。纪崇均跟在后面,极有耐心,时不时的也看看货架上的东西。 走到生活区,拿了洗洁精,往前走,却是毛巾鞋袜类。程季安看着架子上的拖鞋,心念一动,回头见纪崇均在看着杯子,又取下一双放进了车里。 却不想纪崇均正好走过来。见她放着明显的男士拖鞋,微微一怔。 程季安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笑道:“给你买的。” 纪崇均一听,像是得到某种许可,眼中有了波动,很快却又压下,只是接过她的推车往前走去。 逛了一圈,回到收银台。前面有人,他们排队等待。 边上是放着糖果、口香糖和安全套的矮柜,程季安目光落在了上面,纪崇均的目光也落在了上面。 程季安正站在纪崇均的前面,脸有些红,却还是侧身说道:“我的安全期要过了。”声音低弱,眼中有些无辜。 纪崇均微微垂眸,最终却还是伸手拿了一盒合尺寸的。 程季安不敢看,只是挪过了视线。 最后是程季安付的账,纪崇均没有抢,有那双拖鞋在,意义就不一样了。 回去的路上,纪崇均一直握着她的手,等到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却放下手中的购物袋,又一把拥住她吻了上去。 就像是等待许久。 程季安要推推不开,没一会儿又被吻得晕晕乎乎。终究是没了一开始的羞涩,等移至床边时,想到什么又止住了他。 “我来帮你脱衣服。”她坐起身又揪住他的衣襟说道。 被打断,纪崇均也不恼,只是放下腿半跪在床上,让她脱着。 一粒扣,两粒扣……程季安一点点往下,脸却越来越红,她感觉自己像个流氓,可是又那么欢喜。 他的身材也真正的好,肌肤密实,骨肉均匀,明明是偏白的肤色,却又带着喷薄的张力。 扣子全部解除,程季安又将衬衣脱了下来,纪崇均全程配合,她却已红透双脸。 胸前之物就在视线之中,小而可爱,隐秘又撩人。 纪崇均却已然忍不住,俯身就覆了下去,吻住她的唇,手亦伸入裙中。 只是他的动作变得温柔,望着她的眼神亦有所不同。 衣服一点点褪尽,吻也至上及下,一寸寸,皆留下烙印。他供她观览,他亦要将她看遍。 程季安察觉,却已然来不及,只能害羞着,又颤-栗着,任他将自己彻底展开,又任他四处索取。 她的身材亦是曼妙动人,如脂玉,白腻光滑,又玲珑有致。 吻越来越缠绵,手掌也越来越炙热。纪崇均的吻一点一点下去,最后目光停在深-秘处。 他看着,吻又落了下去。 程季安已然迷离,却又在一瞬警醒,她全身绷紧又抓住纪崇均的手,绵软又吃惊的喊道:“纪崇均!” “放松,安安。”纪崇均安抚着,却又低头吻了上去。 程季安脚尖一下绷住,双手亦紧紧的抓住了床单。 这是一桩别样的体验,羞耻,又悸动,等到最后,又是濒临崩溃的魂飞魄散。 程季安眼中挂着泪,纪崇均撕开包装袋,却才刚刚开始。 ……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争,纪崇均足够的耐心,却也足够的果断。程季安几次被抛入云端,一开始还回应着,到最后只剩下呜咽。 及至末,纪崇均与她紧紧贴合,战争方才结束。 程季安却已如水里捞出一般。 纪崇均将她搂紧,眼神依然明亮,他就是怎么就爱不够。只是想到什么,眼睛又有些平静下来。 程季安渐渐苏醒过来,纪崇均察觉,又低头吻了她一下。程季安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双深情的眼。 “要喝水吗?”纪崇均问道。 “嗯。”程季安点点头,却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需要喝水,刚才嗓子都喊得有些哑。想到刚才的场景,她蒙上被子,恨不能藏起来。 纪崇均却已倒了水递了过来,程季安喝了半杯,他又接过全喝了光。 复又上床将她抱住,程季安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人也已清醒。 “安安,你要不要换个地方住?”默了一会,纪崇均突然开口道。 程季安正把玩着他的手,听到这话微微一顿。 纪崇均察觉到了,将她的手握紧。 程季安抿了下唇,像是在犹豫,片刻后,抬头笑道:“我现在在这里住得挺好的。” 她并不想回去。 纪崇均虽然只是说让她换个地方,何尝不是想让她回去的意思。回到翠湖别墅,或者回到其他带有纪氏印记的地方。 第38节 可是她并不愿意,至少现在,还不愿意。 纪崇均也早已预料她的答案,所以也不多问,只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若愿意回去,当初又怎么会离开?就像那天她允许他没采取安全措施就进去,也只是因为安全期。 她愿意跟他重新开始,可是心中依然留有余地。 程季安似乎察觉到了他些微的失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也没解释。过去两年在纪家的日子她过得并不开心,而在这里,她有她的朋友,她的工作,她的兴趣,她过得很充实很自在。 她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起,享受着从未有过的点点滴滴,可是她还没想好再进一步。 他们离婚才一个多月,就算复婚,那也有很长的距离。 更何况,还有纪爷爷呢。 纪老爷子那天找她又跟她说那番话的原因如今已大概明晰,或许是因为看到了网上那些传言,可是究其根底,却也是因为他对她的不满意。他需要的是一个知书达理能从容应对一切又接受一切的的孙媳,而她应该并不符合他的要求。 程季安回望着那两年,总是有些不堪回首。 “纪崇均,你也不用天天过来的,你离这那么远,每天走来走去总是不方便。”好一会儿后,她又开口道。 “叫我崇均。”纪崇均却更正了她的称呼,随即又拥着她道,“你想留在这里,我就陪你留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愿意回去了,我们再回去。” 她愿意在这过简单的生活,那么他就陪着她。 程季安未曾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眼眶有些发热。他理解她,也支持她。 心中的一个问题却又不自觉的涌上来。 忍了半晌,终于还是问道。 “你是一直都爱我吗?”望着他的眼神是颤动。 纪崇均看着,点了点头,“嗯。”没有犹豫。 程季安的眼眶便又有些发红,“那你过去的两年里为什么总是不理我?”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她不是第一次的关系,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他一直爱她,根本不介意。所以,这又是为什么呢? 纪崇均望着她,有了一瞬的沉默,半晌后,还是轻轻的回道:“因为怕你不喜欢我,怕你不愿看见我。” 程季安睁大眼睛,有些诧异。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不喜欢他? 是因为她看到他紧张吗? 还是因为她不是第一次了,他觉得她心里有别人? “我没有不喜欢你。”程季安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只能这么解释道。 纪崇均又笑着将她抱住,“我知道。” 额头抵在她的发间,眼中却有了一些失神。 那一天,他去锦城下聘,在去程家接人去酒店的时候,他听到她和母亲站在院子里的对话。 她哭着说:“妈,我不想嫁进纪家。” 母亲却说:“你不嫁给纪家你难道还想嫁给高扬那小子吗,我告诉你,我是不同意的!” 后面再说些什么,他就没听到了,程父走了过来,将他迎进了客厅。 再到后来,就是新婚夜,她紧紧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纪崇均止不住又将她紧紧搂住,这些事情,总归已经过去了。他一直以为她跟他离婚的根本原因是因为那个“高扬”,他以为她一直排斥着他,可是现在发现不是,她已经喜欢自己了,这就已经够了。 “安安。”想要转过注意力,纪崇均又说道。 “嗯?”程季安抬起了头。 纪崇均看着她又说道:“事情已经查出来了,确实是顾幼珊所为。” 程季安怔了两秒,回过神来,眼睛从难以置信又很快变成愤懑。 “我已经将这件事交给顾家处理了,他们知道我的态度的,该怎么做,他们会有数的。”纪崇均又道。 程季安依然有些不平,可是到最后,又只是一声,“嗯。”她相信,他是会解决好的。 …… 城中顾家,此时一阵混乱。 顾父顾母皆在,几个哥哥嫂子也都赶了回来。顾幼珊坐在沙发上,眼睛通红,却死死的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你看看你干得好事!让人发照片到网上,你有想过这个后果嘛!就算程季安已经跟崇均离婚了,可她也是纪家的人,你觉得纪家会允许有人这么辱没她嘛!这丢的不是她的脸,是纪家的脸!更何况你还是凭空捏造!”顾父怒不可遏,反手就将手中的证据扔在了她的身上。 他正在邻城开会呢,一下就接到盛律师的电话,知道是什么情况后,一下就气懵了,立即就赶了回来。纪家这两日在网上的传言他也听到了,可谁知道一切竟是自己的女儿所为! 顾幼珊堪堪被砸到,疼得眼泪溢出。 顾母见状,急得护住道:“你这是干什么,好好说话不行么?”她老来得女,一向最为宠爱她。 “我倒是想好好说话,她给我这个好好说话的机会了么!你知不知道整件事的后果!”顾父却更加生气,“她只是随随便便发几张照片造几句谣,可是却被有心人利用了!有人借着照片和谣言大做文章,现在纪氏的形象受损,与博远的合作也出现问题!你觉得现在纪家能听我好好说话,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么!现在崇均是看在老爷子的份上才不追究才让我们自己处理!要不然你觉得他能放过她嘛!” “爸!”顾幼珊心被刺痛,忍不住喊道。 “你给我闭嘴!”顾父却丝毫不愿听她的,“不但是崇均,就是纪老爷子知道了也容不了你!那可是事关整个纪氏的形象!顾幼珊啊顾幼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平日你任性娇惯也就罢了,现在你竟然捅出这么大个篓子!不单是纪家,还有明家,还有那些所有受牵连的人,一旦知道是你、是我们顾家所为,你就等着看怎么收场吧!” “爸,幼珊也不是故意的……”顾家大哥见妹妹被骂,实在忍不住又站了出来,只是还没说完,胳膊却被边上的顾家大嫂拧住。 “爸,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把事情解决吧。刚才我已经接到电话,纪氏已经把我们呈报的材料统统拒批了。”她说着,瞪了一样顾家大哥,又冷冷的看向顾幼珊。 她一向看不惯这个小姑子,仗着最小,所有的人都疼爱她,就任意妄为,浑然不考虑她身为儿媳的尊严和身份。现在,她还得罪了纪家,连累了整个顾家。 顾家这些年早已走下坡路了,要不是纪家看着往日的情分撑着,早不知没落到什么地方。现在要是纪家整个抽手,他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顾家大嫂想着,对顾幼珊的怨意更深。 顾家二嫂也已开口,“是啊,小妹也是一时糊涂,咱们现在还是先想办法要紧。”话语虽短,眼神却也是凉中带着不屑。 顾幼珊在外与人交好,在家却极不受人欢迎。 顾幼珊也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想要回敬些什么,最终却又忍住。她只是恨着,平日里对她嘘寒问暖,现在却一个个露出了真面孔。真正是墙倒众人推! 顾父听着这话也是心惊,他没想到纪家这么快就出了手,看向顾幼珊的眼神便更是烦厌。 “现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这件事压下来!”最终他却只能狠狠的说道。 他不能因为这个不孝女,就把整个顾家毁了! 顾幼珊听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几个字,眼泪控制不住,终于掉了下来。 她知道,她自己要完了。 第30章 第二天一早, 纪崇均又送她上班, 程季安没有拒绝,却没敢让他停近,远远的在拐角的咖啡店前就已下了车。 “我走了。”程季安笑着挥手。 “好。”纪崇均望着她的身影却有些潦然。他知道她是怕被人看到凭添麻烦,可是总有种被雪藏的感觉。 他甚至都不敢邀她一起参加明日的晚宴。他知道她会婉拒的,他愿意将他们的关系公诸于众,可是她还有太多的考虑。 他理解, 便只能等待。 …… 程季安走进博物院后院时, 无意却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占铭。昨天他从书画部离开后就再没见过, 此时遇见, 总是有些突然。 程季安顿了下脚步,神情有些尴尬,昨天他向她表白, 她又拒绝了他。 占铭脚步也有了稍稍的停滞,不过很快就是一笑, “早啊。”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 “早。”程季安便也跟着应道。 “我去前院。”占铭指了指左侧的方向又说道。 “好。”程季安侧身让开。 青石路却可以容三四人并行。 占铭插着口袋, 款款走过, 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程季安回头望了他一眼, 却知道总有一些隔阂存在了。 手机却又响起,是杜宝生打来了电话。 “喂?”程季安接通。 杜宝生的声音依然热切, 却比原来更加谦恭,“程小姐,早上好啊, 不知你有没有看到今天网上的消息啊,这一夜之间,风向可是大变啊,也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他的话像是随口一提,却是带着试探。纪家和占家,他真的有点好奇。 程季安与纪崇均离过婚似乎已经确凿,可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又有何瓜葛,毕竟当初纪总可是特意跑来买下了她的那幅画。而占铭呢,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现在一分析,却又觉得不像。 杜宝生这两天没少为自己当初的鲁莽行径后悔。 程季安多少听出了他探究的意思,却没应,只是说道:“我刚来上班,还没来得及看呢。” 没有得到回答,杜宝生也不追问,只是又笑着道:“程小姐真是宠辱不惊啊。” 随即又道:“对了,昨天夜里杜某也命人发表了相关声明,希望也能替程小姐做些澄清。” “那就谢谢杜总了。”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但他既然这么说,总归是顾全大局的事,程季安还是谢过。 杜宝生不敢打扰,又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程季安也是回到办公室就翻出记录点进了那天的论坛。 她知道纪崇均会解决一切的,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而她一看,有些怔住,那天点进主页,满频都是相关她的帖子,可是现在上面却已被其他新闻占据。 昨天夜里,爆出某个知名男艺人出轨某个负面的消息,顿时惊煞众人。 如今页面早已被这个话题屠版。 程季安翻到第二页,这才找到两个与自己有关的帖子,一个是当初讨论她的一座高楼,一个却是光看名字她都以为是和自己无关的新帖。 点进高楼,一开始还都是讨论她的“风流韵事”,可是到后面,在昨天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却又有个自称她大学同学的人出现。 她义愤填膺,直指当初那个爆料人所言不实,并一一列举当初她们在校时的证据。她在学校里的课程情况,学习情况,以及每周的兼职情况。她直言,程季安别说做交际花了,就是连一个男朋友都不曾谈过。到最后,她还让当初那些爆料的人站出来对质,如果没有证据,就是别有用心的造谣污蔑! 第39节 自她之后,亦有几个当初的知情人出面,坦言也是得到消息之后,经过再三思考,觉得不得不站出来说两句。他们补充说明了程季安并非如传言里那般,相反,她品学皆优,一度是他们敬服的对象。他们不知道造谣的人是何居心,可是这种情况理应杜绝! 这几个人的出现顿时让话题又得到热议,而随即而来的一个人却又更为有力的证明了他们的话。 那人说:得到可靠消息,那几张照片拍摄的地方并非什么风月场合,而是一个有关古物品鉴的聚会,举办人是一个华侨商人,还将自己的珍藏无偿捐给了华都博物院,这些都是见过新闻的,程季安只是代表某个单位的与会人员罢了。 随着这个料的爆出,另一则新闻也见于其他传播媒体——鼎丰公司负责人声明,网上传播的照片实为一场古物交流会,属于私人性质,以学习讨论为目的,并带有公益色彩,当天晚上募集到的文物保护修复资金共计二百五十万将一同捐给华都博物院。如再有不实传言造成恶劣影响,必将追究法律责任。 ——这个便就是杜宝生做出的声明。 此条声明一出,两相比较,原来的传言全被推翻,网友纷纷瞠目。 而在不久,一个新帖就又冒出。 ——胡编乱造几时休,因为私愤抹黑他人的行径是否应该得到严惩! 新帖是高楼后来澄清的那位同学所发,她愈发激昂,从这件造谣之事衍生到整个网络环境,力求严惩这种无耻行径,还世界一个清白。 其中附和者众多,造谣无成本,一旦形成风气,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帖子自发起后短短几个小时就已达到几十页,影响力远大于之前讨论的高楼。 而在这两个帖子的纷纷议论里,也有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如果一切当真是蓄意害人,那么这人是谁?照片显然是参加聚会的内部人员流出,那么他和程季安有何过节,又为何要这般致人于死地? 这个问题在不久之后也有人回答,却是足够晦涩。 ——那人嫉妒程季安得到了她得不到的一切,所以就想毁了她。 谁说的?不知道。得不到什么?却让人太过联想。 自此,关于程季安自身的造谣全被粉碎,关于她和纪崇均甚至与占明二家的纠葛却仿佛更加被证实。 当这条料被爆之后,话题一度被炒至最热,只是这一回多少有些收敛,谁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造谣。 而这时候,明星出轨的消息又已曝出,铁证如山,谁都无法辩驳,于是众人目光又很快被转移。 普通人的事再闹腾,终不如一个明星。 更何况其他的新闻也在源源不断被推出…… 微信群里,谈论还在进行。 ——似乎是有人刻意在压,今天一早上新闻特别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大手笔了。 ——没人再谈论就好,我老婆差点没跟我拼命。还得多谢谢杜总出来澄清啊,杜总这下又破费了。 ——哪里哪里,让诸位友人受累,杜某心中有愧啊! ——你们快看,明女士也作出回应了! ——…… 程季安正在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突然间又有一条消息刷出,伴随着的还有一条新闻链接。点进去一看,整个人又愣住。 那是一条来自某时尚发布会的新闻,明瑾女士作为受邀嘉宾接受了采访,时间就在十分钟前。视频中,她端庄大方,又和善可亲,面对记者的提问亦是风趣幽默、侃侃而谈,极富个人魅力。只是突然间一个记者话锋一转,却对近日网上的一些传言提出了疑问。 ——明瑾女士,近日网上传闻令公子与一个叫作程季安的女人有所牵扯,不知您是否知悉? 这个问题显然没在一开始定好的范畴里,在场不少人的表情都有所变化,然而明瑾女士却只是失笑。 “我就知道你们想问,”她无奈的说道,“不过我也就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吧。网上这些传言我昨天就听说了,当时真是哭笑不得,因为传得内容跟真相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占铭确实是我的儿子,可是季安却不是他的女朋友,季安她可是我的干女儿呀! 我是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她的优秀真是超乎人的想象,我对她是一见如故,所以后来又主动认她做了干女儿。我也很希望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能成为我的儿媳妇,可是他们两个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现在也只是比较好的姐弟关系,始终不来电,我也没办法呀。 在这我也可以跟大家透露一下,程季安小姐的才华真的是让我惊叹,如今我已聘请她为明岚的设计师,而由她设计的一系列服装也将会出现在下个月举行的时装周上,还请大家拭目以待! 另外,我也要感谢大家把我的儿子挖了出来,他一直嫌我和他爸爸的身份影响了他的自由,所以一直在人前假装跟我们不认识,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考虑他的小心思,可以大大方方把他提溜出来,让他陪我逛街,陪我吃饭,遇着人了,我也可以告诉他们,这个帅气的大小伙子就是我的儿子! 当然了,他要是早点找到女朋友,也就可以逃脱我的魔爪了,哈哈……” 视频到这就差不多结束了,时间到了明瑾女士还需进场,所有的提问也都不再回答。程季安将全程看着完,却是五味杂陈。 明瑾女士这番声明与其说是为了洗清她和占铭的嫌疑,倒不如说是在为她作着澄清。 占铭无辜受累,占明两家也牵扯其中,明瑾女士大可以直接否认,这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所损害,可是现在她却非但没有撇清关系,反而直接将她认作了干女儿。 那一次她们确实相谈甚欢,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但是认作干女儿这件事却是从未提及。 包括,还有让她的设计参加时装周的事。 明家的干女儿,占书记的干女儿,这等身份,是何等的特殊。而明岚所在的时装周,又是何等的重要。 程季安真没想过,她到现在还会这般维护着她,支持着她。 她给他们带去了麻烦,在昨天,她还刚刚拒绝了占铭。 可是这又是谁的主意呢? 按照明瑾女士的性子,对于这些传言她应该是会置之不理的,而她的身份那么特殊,那些记者受邀进入皆是懂得分寸之人,又怎敢贸然提出那些苛刻问题,一切只怕也就是事先安排好的…… 主要为的就是给她澄清。 程季安想起了刚才占铭的样子,他若无其事的在她面前走过,什么都没有说。 电话又响起,一看,却是明女士打来的。 程季安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赶紧接通,又低声喊了一句,“明阿姨——” 明瑾在发布会旁的休息室里坐着,笑容可亲,“视频应该看到了吧?” “嗯。”程季安应道。 “那还不改口叫干妈?”明瑾又笑着说道。 程季安抿了下唇,没敢叫出口。她在记者面前虽然这么说了,可是私底下又怎敢唐突。 明瑾却又道:“你也不要想太多,这件事情呢确实是占铭让我这么做的,可我也不想看到你就这么被谣言影响了,都说人言可畏,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深受其害。我也确实是很喜欢你,做不了我的儿媳妇,总可以让你做个干女儿吧。更何况,你给我的那些设计我可是真要把它推到时装周上的,如果因为这些事就让这么好的作品浪费了,我可是要痛心一辈子的。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拒绝占铭是一件事,你跟我是另外一回事,我可是还想跟你好好谈谈接下来的设计方案呢。所以这声干妈你可别想赖掉,我可是在媒体面前都公布了的……至于占铭嘛,他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嗯。”程季安等她说完,笑着点了点头,“谢谢您。”顿了顿,有叫了一声,“干妈。” 明瑾又笑了起来,“马上要开会了,我也不跟你说了,关于你设计的材质我这边也确定了几种,到时候再跟你联络。” “好。” 电话很快挂断,程季安一时有些失神,手机的屏幕上却还在不停弹着消息。明女士竟然作出回应,众人惊讶之余,又开始议论起来。 就是占铭也终于现身说话。 ——占老弟,你可真是瞒得我们好苦啊! ——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众位老总还请多多见谅。 ——都说虎父无犬子,古人诚不我欺啊! ——康总又拿我说笑了,占书记比较厉害,我就只是个庸人而已。 ——占老弟太谦虚了啊! ——不过现在这事终于过去了啊,明女士都出来声明了,再也没人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我看了下,现在都没人再相信那些传言了。 ——那就好,总该消停了。 ——…… 程季安仔细看了下占铭的回复,又点进之前的帖子,果然,内容已是焕然一新。人们不再传述那些流言蜚语,只又针对她“干女儿”的身份以及将要到来的时装周开始了议论。 杜宝生说一夜之间变了风向,到现在为止,彻底的印证。一大早,明瑾女士鼎力支持,而在昨夜,顾家也是竭力澄清。 回想起刚才帖子的内容,程季安只觉顾家是费尽了心机。 她在大学时候确实有几个交好的朋友,却无一不是温和型的,像爆料人那般凌厉的根本没有。所以这应该是顾家专门调查之后,请了他人扮演。 之后出现的几个同学亦是,看上去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可实际上,她却知道里面有太多漏洞。 顾家找这些人,只怕就是为了扭转舆论。就像一开始顾幼珊找水军抹黑她一样,顾家现在也就是找水军给她“洗底”。当初顾幼珊说得话,他们顾家又一句句捡了回去。 之后有人爆料照片是普通聚会上拍的,只怕也是顾家所为。 只是他们能为她澄清,却终不能抹灭她跟纪崇均离婚的事实,所以他们只能压,只能调转注意力,于是大新闻爆出,小新闻不断,只为让人们再无暇顾及,让纪氏或者明家占家淡出人们的视线。 砸下去的却都是响当当的银子。 程季安虽然不知具体,但总能猜出其所要耗费的代价。 不过整件事中应该也有其他人的影子吧,除了杜宝生和群里受牵连的人,应该还有纪家。纪崇均虽说让顾家自己处理,但总不会听之任之。 程季安很好奇那个半遮半掩爆出顾幼珊的又是谁。 或许是顾家为了平息纪家的怒火不得不将她抛了出来;或许是纪家怒于顾家的只字不提而警示性的揭露;亦或者,只是哪个知情者按耐不住将真相说了出来。但不管怎样,所有人都会很快知道是顾幼珊所为,而她只怕也无法再在华都待下去了。 虽然她与那个圈子接触不深,但她知道,顾幼珊做了那样的事,一旦揭开,所有的人都容不了她。 …… 而于她来说,现在双管齐下,已是彻底澄清。一边是靠着纪崇均,一边却是靠着占铭。 拿出手机,找到了占铭。 思忖半晌,点进对话框,输入了几个字: ——占铭,谢谢你。 占铭没有回。 程季安等了一会儿,便又往下找到了纪崇均。 ——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事情好像已经解决了。 纪崇均很快回了过来。 ——我也看到了,你安心。 ——嗯。你忙吧,我也上班了。 ——好的,晚上一起吃饭。 笑着退出去,才发现占铭的消息也回了来。 却只是三个字: ——别客气。 第40节 第31章 第三十一 网络上的事渐渐告了一段落, 日子又平静下来。在不为人觉察的地方, 一些事情却还在继续上演着。 某些企业生意受到波动,某些网络工作室又因为造谣生事被依法取缔。朋友圈内,某富二代怒甩了女友,某贵家千金又彻底消失不知去向何方。 所有的事情都有前因后果,只是都已不为人知晓。 博物院内,程季安是纪氏的前夫人、占铭是占书记之子、程季安又被明女士认作干女儿的消息也渐渐传了进来。他们都是年长的, 或者都是不接触那个世界的, 于是对于一些消息总是显得后知后觉。 除了文娟, 倒也没有人询问, 除了几个人在私底下议论了几句,其他的也没什么变化,毕竟占书记和明女士这些离他们有着距离, 纪氏又与他们根本不沾边。他们也就是在短暂的讶异之后又回归平常,就像之前听到的那些传言一样。 文娟倒是最热络, 因为家中有事请了两天假, 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询问。毕竟纪氏总裁是她一度的男神, 毕竟她之前还兴致勃勃的与她谈论过。 食堂里,她低着声问道:“小程, 纪崇均真的就是和你离婚了的那位啊?” “嗯。”程季安也不隐瞒,只是点头应下。 文娟的嘴立马张得鸡蛋大, 好半晌之后才道:“你这保密工作也做得忒狠了!”先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漏。 程季安笑笑,也没解释。 文娟也不多问,她只是好奇, 不是真的八卦,只是又感慨道:“这简直就跟做梦一样!”她交好的同事,竟然嫁过她的男神,简直难以相信。 “吃饭吧。”程季安笑了笑,又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现在跟纪崇均的关系有些复杂,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人说明。 手机上又弹出消息。 纪崇均:吃饭了吗? 程季安滑动键盘,回了过去:吃了,今天有山药炒鸡蛋、芹菜香干、香煎小黄鱼和红烧狮子头。你吃了吗? 纪崇均:还要过一会。 程季安:那你准时吃饭,别忘了。 纪崇均:嗯。 纪崇均:我周六回来。 程季安:嗯。 对话很快结束,程季安的嘴角依然带着笑。纪崇均现在仿若成了一个监督员,每到时间都要来问她吃没吃饭,吃了什么,仿佛就怕她又去吃了那些速冻食品。程季安感到有些烦恼,心里却还是有些甜。 纪崇均前天晚上出差,到现在已经两天了。 点进他的页面,个人相册里也已经不再空白。他出差的第一天晚上,就发了第一条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酒店的照片。 之后每隔几个小时他都会再发一条,无一有文字,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照片,或者是一张会议桌,或者是一张放着餐盘的餐台。 到现在,已有十来张。 程季安看不到别人的评论,但是她知道别人是能看到的,因为就在第一张照片的下面,纪崇均有过回复。 只有两个字:出差。 程季安不知道他的朋友圈里有多少人,但她想,他们应该都是震惊的,他从未放过微信,更没有如此高频率的发过微信。 不过别人或许不知道他的用意,她却是猜出来了,他应该是给她时时作着报备。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一告诉给她。 新的照片又被刷了出来,是一张白纸,上面用钢笔写了两个英文字母: ——ma。 程季安见着,嘴角忍不住又翘了起来,她一下就猜出了其中的意思。 miss an,亦或者,miss an。 想要回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他们应该还有共同的朋友。 “小程,你现在也刷手机啦?”边上文娟无意撞见,又疑惑的说道,她可记得小程是从不玩手机的。 “嗯,朋友发消息过来。”程季安按掉屏幕又回道。 “朋友?别是男朋友吧?”文娟觑了一眼却又打趣道,“你看你容光满面,就跟谈恋爱了一样。” 谈恋爱了一样?程季安怔住,随即却又笑了。 …… 车上,纪崇均发完微信,瞬间好几条消息显示。 ——均哥你果然又在这个点发微信了! ——来来来,愿赌服输,红包拿来。 ——我说均哥,到底是咋回事啊,你这微信发得勤得让人难以相信啊! ——所以这回这个“ma”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感觉均哥是在跟谁汇报自己的行踪呢? ——!!! ——卧槽你们别吓我! ——…… ——纪总的字漂亮啊! 最后一条却是来自杜宝生。 纪崇均扫了一眼,收起手机,没做回应,他的这帮狐朋狗友从来闲得慌。 副驾驶上孟昭德转过头来,“得到消息,长恒集团的老总也来了京城,并且在今天上午和博远有过接触。” 纪崇均抬起头,眼神有了变化。 孟昭德又道:“估计是事先听到了风声……我现在担心他们已经在你的事上做文章。” 纪崇均垂下双眸,“既来之则安之,长恒的优势不明显,博远还是会综合考虑的。全力以赴吧。” “是。”孟昭德又转了过去。 纪崇均望向前方,目光深邃,接下来的午宴只怕要多费一些力气了。 …… 时间一晃便到周五,这一天下了班程季安却没立即回去,而是打了车去了明瑾女士的公司。 她们约好了今天一起吃个晚饭,然后敲定一下具体的制作事宜。 在车上时纪崇均的消息又发了过来,程季安没有隐瞒,只是告诉了实情。纪崇均也未多说,只是让她路上小心。 程季安想着明天他就能回来,心里有些期盼,又忍不住打了两个字——“想你。” 远在京城分公司的纪崇均看着这两个字,眼中一下有了柔光。 看了一下表,时间刚过五点半。 …… 明岚公司位于城西,程季安到时五点五十,里面的员工尚未下班。魏芸亲自出来接她,一路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吸引不少目光。一来是芸姐出面兴师动众,二来也是有人认出了她。 “她就是那位纪氏总裁少夫人吧?” “程季安?好像是,咱们明总的干女儿。” “没想到本人比照片还好看。” “身材也好,羡慕死我了。” “她跟纪崇均到底离婚没啊?” “应该离了吧。” “离了也比咱们好,像纪氏那么大的公司,离个婚还不得分个几千万上亿的。得了,咱们甭操那个心了,忙起来,时间紧迫,别耽搁了。” 主管一发话,众人又赶紧各就各位。程季安却已经到了明瑾女士的办公室。 一路上多少也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却也不在意,与原先在纪家经历过的阵势相比,这些早已不在话下了。她所注意的只是整个明岚里显现出来的时尚气息,不管是建筑装饰还是员工的衣着打扮,都让人耳目一新。 她倒是很喜欢这里。 博物院里是一种厚重,是一种底蕴,这里便是一种新奇,一种创新。 只是面对明瑾女士还是有些负担,那天虽然宽慰了她,但总归是在电话里。 门打开,明瑾女士正站在衣架模特前,拿着手中的布料在它身上比对,见她进来,一笑道:“季安来了。”真诚而热情。 程季安见着,也笑了起来,“干妈——”所有的石头都放下。 她的手上拿着两张新的设计稿,这是连日为她准备的礼物。 这一个晚上,所有的一切都很融洽,没人提那些事,所有的话题仅都围绕着这次的服装设计。 程季安忘乎所以,又开始侃侃而谈,明瑾女士望着她,目光也是越来越赞赏。 谦逊是一个人的品格,而自信则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部分。 等到谈论结束,所有的方案敲定,所有人都心生欢喜。 “我觉得,我们到时候一定能在时装周上大放异彩的。”魏芸不由说道。 程季安与明瑾相识一眼,却也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 等到离开明岚,已经九点半。 明瑾叫了司机相送,程季安没有拒绝,只是谢过。 等回到公寓,又已是十点多。 程季安依然沉浸在振奋之中,洗澡的时候亦是双眸闪亮,脸上笑容难以抑制。等到洗完澡出来时,才稍稍有些冷却。 拿起手机,却没有消息。到家时她可是报了声平安过去。 是还在忙吗?她不敢确定。 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手机又吹起了头发。 “咚咚咚——”门却突然被敲响。 程季安疑是幻听,关了吹风机又静听起来。 “咚咚咚——”门又被敲响。 第41节 程季安有所感应,放下吹风机就跑向了门口,透过猫眼一看,又飞快的解锁开了门。 “你怎么回来了!”她惊喜的说道。见纪崇均张开手,便也扎进了他的怀抱。 “因为你想我了。”他抱着她,在她耳畔轻轻说道。 松开,又望着她,继续道:“我也想你了。” 他笑着,双眸明亮如光。 程季安忍不住,便又扑进了他的怀里,脸上却是笑得都快要兜不住。 “我先去洗个澡。”纪崇均松开她却又说道,他今天一天在开会,晚上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和汽车,身上难免风尘。 “这是带给你的。”想到什么,纪崇均又将右手里提着的一个盒子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程季安接过又好奇的问道。 “蛋糕。中午在酒店里吃了,觉得很好吃,就想到你了。” 所以晚上回来时又赶过去让做了一份带了回来……程季安想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蛋糕尚未吃,心中却早已甜如蜜。 “你快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拿浴巾。”最后却也只是这么说道。 纪崇均见她边笑边害羞的样子,双眸垂下,笑意更深,隐约却又控制起了自己某些反应。她换了睡衣,裙子的样式,轻-薄又诱-人。 纪崇均走进洗手间便洗起澡来,程季安放下蛋糕又去翻出他用过的浴巾和之前他留下的衣服。看着那件白衬衫,她又想着或许该给他准备身睡衣了。 拿着东西走到卫生间门口,里面还有着水声。等了一会儿,才敲响了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纪崇均的声音。 程季安想了下,还是推开了门。纪崇均显然已经洗好了,正拿毛巾擦着头发。 “给你浴巾。”程季安敲了敲玻璃门又说道。 玻璃门被推开,纪崇均接过,又围在了身上,眼睛却一直望着她。 程季安被他望的不好意思,将衣服放在边上的置物架上就要走,“我先出去啦。” 只是她要转身,手却被拉住,纪崇均已经从浴室间走了出来,又俯身吻了上去。 程季安被压在了洗手台上,后背无法倚靠,只能手撑着台面。纪崇均搂紧她的腰,却只是肆意掠夺着。 气氛一瞬被点燃。 程季安呼吸局促起来,脸也绯-红一片。他的手指不停撩-拨着,她战-栗着,几乎要昏厥。她支撑不住,又只能紧紧攀着纪崇均的肩。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天他们在浴室门前的场景,那天她逃开了,可现在,她只怕已是在劫难逃。 花开处已被蜜水浸染,纪崇均吮噬着她的唇舌,一只手却又已将她的腿扶起又撞了进去。 “呜——”程季安瞬间被充实,悸动的仰起身就想要逃开。 纪崇均却只是又将她死死箍紧。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第32章 一夜的酣战, 两个人都睡得沉, 手却一直握着,他也始终将她抱在怀里。等到第二天早上七点,纪崇均却又早早醒来。 两个小时后,他还有个会。虽是周六,于他来说,却并没什么不同。 他一动, 程季安也跟着醒来, 浑身绵软无力,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 脸色红润,眼中也尽是昨夜留下的春意。见到纪崇均正笑望着她时,眼一弯, 也笑了起来。 “早啊。”声音慵懒又柔软。 “早。”纪崇均又忍不住吻住了她的唇,低嘬慢咬, 像是在把玩着自己心爱的珍宝, 极尽温柔。 程季安却经不住他的磋磨, 低吟了一声后又赶紧推开了他,“起来吧, 你还要去开会呢。” 说着,掀开被子又已下了床。昨晚她已知道了他的行程。 纪崇均只好也跟着下了床, 却又说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程季安回过了头,有些讶异。 “十一点会就结束了,下午我没事, 吃好饭可以一起去打高尔夫。”纪崇均说着,目光含情。 程季安望着他,却有些怔住,她还从未跟他一起出去吃过饭,更没有跟他一起出去游玩过,他们相处的这段日子,也一直是待在这公寓里。 这里,是她的世界,打高尔夫,却是到了他的世界。 他的眼睛明亮又深情,程季安望着,嘴角止不住抿出了一丝笑意,他这是想将自己带进他的世界了。 或者,也是想让她看到他更多的一面。 那天他穿着休闲服站在她面前,她可是有些愣住了。 他问她你看什么? 她还回了个:就是没看过…… 犹豫了半晌,还是点点头,“好啊。” 她若不去,他只怕又要赶着过来了,那下午做什么呢,只怕会是两个人无所事事的待在这里。 而且,高尔夫球场应该也不会遇到多少人。 …… 吃好早饭,收拾好,两个人便一道出了门。外面晴光一片,是个适合游玩的好日子。 程季安看着车离纪氏集团越来越近,却又有些忐忑,随即又道:“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吧。”他一直开着,她真怕他直接将她带到了公司里。 “不跟我一起去吗?”纪崇均转头看了她一眼,隐约有些遗憾,他刚才是真的打算直接将她带到公司。他的办公室里有休息室,她正好可以在里面补觉。 程季安摇头,“还是不要了。”结婚两年她都没进入公司半步,现在离婚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她倒又过去了。 纪崇均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却又伸过来握了握她的手。 程季安最终在一家咖啡店前下了车,“我在这等你好了。” “好,那我开完会就过来接你。”无法更改她的主意,纪崇均便只能应下。 …… 咖啡店里有图书,时间还早,并没有几个人,程季安点了杯拿铁,又从书架上拿了本《大明衣冠图志》走到靠窗的位置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几页,却破天荒的发现自己看不进去了。 沙发呈红色,透着暖意,外面的阳光未曾落进,可依然让人感到明媚安宁。 程季安望着窗外,心里却只有一个纪崇均。 他在开会,而她在等他。 想到什么,她的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又拿过纸和笔,在上面写上两个字。 ——mj。 mr ji,或者my ji,又或者miss ji。 拿出手机,拍下,设置权限,又上传。 仅一人可见。 …… 十点五十五,会议开完。纪崇均走出会议室,就拿出手机。 “会开好了,我现在就过来接你。”他往前走着,又说道。 “好。”程季安又应道。 挂断电话,纪崇均点进微信,页面上有消息弹出。还是一些评论,在他之前发的那些照片下。 昨晚他回来后,就又没再发了。 点进朋友圈,上下一拉,却又顿住。并没有看过,她发了一条微信。 一张纸,两个字:mj。 纪崇均忍不住笑了起来。 …… 纪崇均在咖啡店前停好车,又走了进来。程季安已经等着了,见到他便站了起来。 “等久了。”纪崇均说道。 程季安没有客套,只是笑着应下:“是有点。”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呢。 纪崇均见她又淘气,也笑了,随即却又替她拿过包又拉过她的手,“去吃饭吧。” “嗯。”程季安被他握住,也没挣脱,反而也握紧了。 两人拉着手走了出去,店内的客人看着他们,却一直看到他们出门。 俊男靓女,总是会吸引人着他人的眼球,更何况两个人之间又洋溢着谁都可以看见的亲密和爱意。 …… 两人在一家高档餐厅吃过饭,便已是一点。程季安真没和他单独进入这样的场所用餐,有些新奇,却也有些害羞,纪崇均一路上可一直拉着她的手。心里却也有些暖,他爱她,她分分秒秒都能感觉得到。 庆幸的是,一路上都没遇到熟人。 只是一到高尔夫庄园,却还是难以避免。 “纪总来了,欢迎光临。”刚停好车走进,就已有人过来招呼,“纪总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却是这里的经理。 像是没料到他还带了个女人,他的眼睛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后又笑道,“正好我们这里新购置了一批适合女士用的新杆,纪总要是需要,我就让人给您拿来。”心里虽然揣测,嘴上却不发问。 纪崇均手上拿着的只是他惯用的杆子。 “好,你待会让人送到球场来吧。”纪崇均没有拒绝,谢过后又带着程季安往休息室走去。 他是这里的至尊vip,有自己的独立休息室。 纪崇均已经换好了衣服,程季安也将他事先为她准备好的休闲服换上。跟他同样的白色polo衫黑色短裤,妥妥的情侣装。 程季安将头发扎起又问道:“好看吗?”她穿休闲装的次数很少,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适不适合。 “嗯。”纪崇均笑着点点头,倒是极为认真的肯定。只是看着她露出的修长大腿,倒又有些后悔让秘书去置办了。她的裙子从来膝盖以下,不曾露出过这么好看的腿。 第42节 纪崇均挪开视线,又将一瓶防晒霜递过,“擦点吧,别晒黑了。”这一点秘书倒挺细心。 程季安细细的抹了起来,纪崇均看着,又有些挪不开眼,她的腿很白,穿着黑色的短裤,就更是分明。 “你要抹一点吗?”程季安涂完却又说道。纪崇均也是穿着短裤,不过是到了膝盖上的,他的腿也是很白。 “我不需要。”纪崇均拒绝了,他是男人,不怕晒黑。 等到出了休息室,纪崇均又将一顶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戴着。”自己倒也扣上了同样款式的一顶。 高尔夫球场很大,远处是山,近处是湖,四周皆是茂密的树木,中间则是广阔的草坪。风景秀丽,置身其中,让人心旷神怡。 程季安望了望,觉得就这么在这里待着也挺好的。 球童已经将杆子和球都送了过来。纪崇均一根根挑过,最后挑了一根适中的。 “我来教你。”他让程季安握住杆子,又认真的校正着她的手势和站姿。 程季安倒真没学过打高尔夫,听得很认真,然后他发现纪崇均要是做个老师应该挺合格。他的思路清晰有条理,语言简洁却明了,深入浅出,直抓纲要。 “你笑什么?”纪崇均说着说着发现她一直望着自己笑,不由停下来问道。 “我发现你或许可以去做个老师。”程季安笑道。 纪崇均也笑了,“我只教你。” 说着,从后面环住她又握住了她的手,“现在我们试着打第一杆,你看准前面那个洞。” 程季安还沉浸在他在耳畔说的那句“我只教你”上,他一说,她还没准备好,便只能赶紧回过神又跟着他一起将杆子挥了出去。 结果自然是差强人意。 球是打出去了,但却远远偏离了洞。 程季安回过头,有些惭愧,纪崇均成了好老师,她倒不是个好学生了。 “纪老师……”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撒娇。 “纪老师再教你。”纪崇均倒也应了,随即又环住她再次讲了一遍重心,嘴角却也是忍不住的笑了。 师生,嗯,不错。 …… 时间很快过去,在纪老师的教导下,程季安还是很快掌握了要领,然后一杆比一杆进步。她的额头上冒出了汗,却浑然不觉,只是愈发热忱的看向前方。 纪崇均已经不再指导,只是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拧着水喝着,目光又不停落在她的身上。她一直是温婉的,到现在却是充满了活力。时不时的回头一笑,简直要比这阳光更加灿烂。 以前他一直打球,现在倒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了。 “喝点水,先休息一下吧。”却不敢让她太累着,过了一会儿,还是拧开一瓶水走过去递到了她的手中。 程季安到时真渴了,咕咚咕咚喝下,一下小半瓶没了。 “喝慢点。”纪崇均提醒着,又伸手擦掉了她嘴上的水渍。 “哟,这不是纪总么?”边上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程季安转过头去,却见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看也是非富即贵。 “黄总。”纪崇均淡淡的打了声招呼。程季安也是收好了杆子,微笑致意。 黄总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冒出了些许惊艳,又道:“纪总真是好雅兴啊,陪着这样一位美女打球。” 刚才他简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纪崇均要么是一个人来打球,要么是和他的几个朋友,可从来没有带过女人过来,而且他要是没看错,他可是还给她送水来着。 纪崇均没有接他的茬,只是对程季安说了一声,“你再玩会儿吧。” “嗯。”程季安应着,又转过身兀自挥起了杆。 纪崇均又已转身往座位上走去。 黄总自然也跟着,“不知这位美女是纪总的什么人啊?”他跟纪崇均的差别不大,自然敢于询问。都说纪崇均为人冷淡没什么癖好,要是问出他有了欢好,那可是一桩大新闻啊。 纪崇均喝了一口水,将盖子扭上,这才又淡淡的回应了两个字,“太太。” “……”黄总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整个人怔住了。 他确实是知道纪崇均结过婚的,可是从未见他在什么场合上带她出现过,而且,不是传言他们已经离婚过了么? 再说了,这年头谁还陪着太太出来玩啊! 纪崇均放下水瓶,看着程季安,却又不再说话。 黄总又说了几句便告辞了,他打了一会儿了,现在正有事离开。纪崇均与他道了声别,目光又继续落在程季安身上。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她是你的什么人啊? ——太太。 他从未在介绍人的时候有过这么欢娱的时光。 程季安见那位黄总走了,也转身走了过来,“有点累了。” 纪崇均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边上的椅子里坐下,“休息一会儿,再喝点水。” 程季安接过,又抿了一口。 纪崇均却已拿出了手机,又拉过她的手,咔嚓一声,照片拍下。 “唔——”程季安察觉,赶紧放下水,“你拍什么了?” 纪崇均把手机递过,却是他们两个人握着手的照片。他的右手手心向上,她的左手手心向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阳光下,绿地上,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两个人的手指都很好看,纤细又修长。 程季安正欣赏着,忽然又是一个察觉,忙呼道:“你等等!” 纪崇均却已按了右上角的发送键。 他早已切在了微信上面。 消息发布成功,朋友圈里随即就又多了一条。程季安又是震惊又是好笑,根本没想到他会做这些。 纪崇均却只是又握住了她的手,再不松开。也许有些幼稚,但他并不后悔,在刚才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的身边有个她。 手机上不停有提示音传出。程季安知道已成定局,便也只是提醒道:“你的朋友圈要炸了。” “炸就炸吧。”纪崇均却根本不在乎。 第33章 程季安还是在晚上看到了纪崇均手机上的内容, 不停有消息过来询问, 纪崇均设置了免打扰,又刷新着朋友圈,见她感兴趣,便直接将手机递给了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纪崇均手机,也是第一次看他的朋友圈,只是看着照片下的回复, 又忍俊不禁。 一溜的惊叹声, 一溜的质疑声。 ——卧槽! ——卧槽! ——…… ——均哥你被盗号了?! ——我的天呐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谁啊? ——我也想知道! ——我就说之前均哥发照片像是在给人做汇报吧。 ——这是均哥吗? ——是均哥, 他那手我认识。 ——恭喜纪总。 ——卧槽管文豪你为什么会认识均哥的手! ——老子拍广告的时候找过手模的好吧! ——均哥给你当手模了?! ——均哥怎么可能给他当手模…… ——老子的意思是找手模的时候无意注意过均哥的手好不好你们的智商喂狗了么! ——我只想问如果这个人是均哥的话另一个人是谁? ——恭喜恭喜。 ——恭喜纪总。 ——大嫂? ——…… ——…… ——均哥谈恋爱了? ——没听说啊…… ——我也没听说。 ——感觉真像是谈恋爱了, 要不然怎么会发这些照片…… ——活久见啊活久见。 ——活久见。 ——活久见。 ——…… ——恭喜纪总。 ——我还是想知道均哥的女朋友是谁啊! 第43节 ——…… 几十条消息,吵吵嚷嚷,议论纷纷, 并且没有停止的迹象。而她熟悉的只有两人,一个杜宝生, 还有一个就是那天在博物院见到的许镇。 除了评论, 还有一百多个赞, 其中还有她认识的孟律师。 程季安看向纪崇均,无奈又好笑, 纪崇均却只是接过她手中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又一把将她拉进了被子里。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他说道。 说是早点睡, 结果却又是一番折腾。 等到第二天醒来,程季安自然又是一阵酸疼。 起床,洗漱, 又是个美好的早晨。纪崇均上午没事,下午却又要出门。 正要换衣服时,手机响起,却是文娟打来了电话。 “小程,你跟纪崇均和好了?”一接通,她的声音便从电话那头传来,急切又惊讶。 程季安也是讶异,望了一眼纪崇均,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有人拍到了你们俩的照片,现在都出新闻啦!”文娟又说着。 “……”程季安更是意外,“什么新闻?” “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我也说不清。本来看到你跟纪崇均同框的照片我还挺高兴的,可是后来看到新闻上的内容,我又有点不确定了……”文娟说着,有些纠结。 “好,那我去看看。”程季安应着,又问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纪崇均看出了她的表情不自然,开口问道。 程季安也不隐瞒,“我同事说有人拍到我们在一起的照片……” “……”纪崇均愣了一下,随即也拿起手机看了起来。昨晚因为声音不断,他开了静音,现在一看,却已有好几个电话呼入。 回拨过去,孟昭德瞬间接起,“纪总。” “出什么事了?” “有人拍到了你跟程小姐昨天一同出行的照片发在了网上,有人借此做了文章。我已将消息发在了你的微信上。”孟昭德汇报道。 纪崇均挂了电话便点进微信,一看,微信里几十条消息,朋友圈里也是几十条消息。 ——均哥你新女朋友是谁啊?姓马吗? ——卧槽均哥你跟大嫂和好了?! ——卧槽均哥你快看你跟大嫂上经济版面了! ——…… 最上面是许镇,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五分钟前。 下面是许多类似的询问。 往下拉了几个才是孟昭德。 点进他发来的链接,一看,脸色也有了变化。 程季安此时也已搜到相关的内容的看了起来,脸色却也不好看。事情的起因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有人在之前的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有图有真相,纪氏总裁夫妇同行,疑似未离婚》。 里面的内容是几张她跟纪崇均昨天晚上一起出入餐厅的照片。很清晰,两人十指相扣,脸上都带着笑意,靠得亦有些近。 这几张照片没有作伪,昨天晚上他们确实又一起去了一家餐厅用餐。 只是早上七点的时候,这几张照片却又被引用在了某家网站的经济版面上。 ——《演戏还是真实?纪氏总裁的婚姻对纪氏的发展到底有何影响?》 该文章从两年前纪氏一诺千金迎娶昔日战友后代和纪氏与博远合作成功使得纪氏得到进一步发展说起,结合近日网上的传言,统筹分析了纪氏总裁离婚对纪氏可能产生的影响。 当初纪氏迎娶战友后代,获得了极好的口碑,彼时正值纪氏与博远进行商业洽谈之中,随着这桩婚姻的爆出,纪氏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博远老总当即与之签下了合约。笔者分析,纪氏之所以定下这门亲,或许就是想要博得博远好感,增加自身的砝码,毕竟博远老总重情重义是人尽皆知的事。 只是这桩婚姻显然不尽如人意,前段时间,纪氏总裁夫妇已经离婚的消息便频频爆出,虽未被当事人确定,但诸多迹象表明却是确有其事,纪氏因之受到的影响也一直延续至今。而此时,与博远为期两年的合约也将要到期。 如果被证实当初的婚姻只是一场炒作,纪氏显然在接下来的合作中再无优势。而虽然纪氏已经足够壮大,可是能与博远继续合作,依然能成为它长足发展的巨大助力。所以,不管是为了自身的发展,还是为了能与博远继续合作,纪氏的当务之急,便是要洗清自己弄虚作假的嫌隙,维护住自己一贯的优良形象。 所以,这些照片在这个关口传出,到底是实情,还是只是纪氏为了稳定大局的演出的一场戏? …… 整篇报道详尽而隐晦,程季安未曾看过经济类的新闻,可是这一次却全部看懂。之前她只看了论坛上的一些帖子,却从未在意这里还有这样的牵连。 照片上的她和纪崇均都笑着,可是她却有了些陌生。 “照片不是我让人传的。”纪崇均早已看完了新闻上的内容,也一直在注意她的反应,等到她看完,便又立即说道。 “我知道。”程季安应了声,“我知道不是你。”声音却有些轻。 纪崇均心一紧,上前拉过了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无言,便只是一手紧紧握住一手又拨通了孟昭德的电话。 言简意赅,直入主题,“照片是谁传出去的?” “我没有授意下去。”孟昭德回道,之前他虽然提议过,但被否定之后他就再没动过心思。 “是老爷子吗?”纪崇均又想到了一个人。上次他找到她让她离开,他震慑了他一番后,他意识到整件事对纪氏产生的影响,或许就会出此一策为了挽救纪氏的形象。 老爷子早先年确实是睿智英明的一个人,可是近年来刚愎自用,偏执跋扈,已经有些糊涂了。 “我已经派人查过,应该不是老爷子所为。”孟昭德又回道。事实上老爷子这段时间一直有些萎靡,显然是受到了什么打击。 “会不会是长恒的人所为?故意放出照片,又故意作此文章?”孟昭德又小心问道,“周四与博远相谈甚欢,王总似乎并未在意那些事,长恒坐不住了,把事情闹大也是不无可能,这篇新闻显然是买通之后才发上去的。” 纪崇均眼神有些深邃。博远那边确实未受影响,纪氏有足够的实力让博远放下一切后顾之忧,长恒得到风声之后,也确实有可能狗急跳墙。只是新闻是他们发的不假,照片却是难说。 他跟她的关系现在极少有人知道,如果是长恒将这些照片上传,一旦他们一同出现粉碎那些传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弄巧成拙,他们不会白白的替他们澄清嫌疑做无用功的。 所以,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你再去派人查查。”但是不管是谁,还是要查清的。 “已经再查了,一有消息我立即汇报给你。”孟昭德应着,随即又问,“那博远那边……” “做公关,继续保持接触。”纪崇均说道。 孟昭德有些迟疑,半晌后却还是说道:“纪总,其实我还是那意思,现在你既然已经跟程小姐复合了,直接出来澄清会事半功倍……”他真怕博远的事会出现变故。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们已经复合了,看着微信上的照片他就一眼猜出是谁了。 纪崇均听着,有些沉默,最终却还是说道:“不用了。” “好。”孟昭德依然不再坚持。 电话很快挂断,房间中一片安静。 握着的手纤细而柔软,纪崇均却生怕她下一刻就要抽开。 程季安低着头,却开了口,“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和你一起出面。”她没有听到电话那天孟昭德的提议,可是看着新闻,再分析着他们的谈话内容,她已然明白了所有。 博远的名声太响,它的背景也太过强大。 纪崇均看着她,心一瞬悸动,呼吸也变得艰难,他上前抱住了她,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用了。”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肩,轻轻说着,胸腔里依然阵阵激荡。 他以为她会退缩的,却没想到她还会愿意为他挡下这一切。 只是她的这份愿意又何尝不是带着一份牺牲。 她相信他,也爱他,所以愿意妥协,愿意退让。 于她心里,却还是有芥蒂的。 “之前爷爷让我娶你,确实是带着一些目的的。”虽然不想提及,却还是没有隐瞒。坦诚相待,他只能坦诚相待。 “……”得到应证,程季安靠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心里却堵的慌。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逝去的爷爷。 他一直是很纯粹的,纯粹的以为当年的老班长一直在寻找他,纯粹的以为老班长结下这门亲事只是为了重拾当年的诺言。他没有怀疑,只是无条件的信任着,感动着。甚至到死的时候,他还在告诫她,要好好的待在纪家,做个孝顺孩子。 她真的不知道,如果爷爷知道这个真相,又会是何感想。她从不认为凭借自己就能得到纪家的青睐,纪家能娶她只是因为当年的恩情存在,可是爷爷,却是带着当年革-命友谊的信仰。 程季安想要忍住,却还是红了眼眶。 “但是我从未这样想过。”感觉着她的颤动,纪崇均却只能更紧紧的抱住她。 …… 这一天,空气都有些沉闷。孟昭德很快将查到的消息传了过来,发照片的不是老爷子,也不是长恒,只是一个毫无干系的普通网友。至于发新闻的,确实是长恒无疑。 真相被揭开,却也无甚欢喜,程季安想要打起精神,却终落下了强颜欢笑的痕迹。 纪崇均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却也有些无力。 等吃过午饭,程季安又给他收拾了东西,“你快点出门吧,别迟到了。”两点他还要赶到新区。 纪崇均不放心,可是新区又不得不去,便只能说道:“等我回来。” “嗯。”程季安点点头,笑容还是有些勉强。 纪崇均亲了她一下这才转身离开,到了楼下时,却又开着车门站了许久。程季安并没有站在窗口。 等他离开之后程季安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偏执了。这件事情与纪崇均并未有多大关系,她不应该牵连于他。 这时,电话却又响起,一看,却是个许久不曾联系的号码。 接听,声音低沉,“妈——” 第34章 程季安坐在车里, 心情有些复杂。刚才的电话里, 母亲告诉她她刚从国外回来正在华都机场,想来看看她,希望她能过去接她。 这是始料未及的事,前段时间打电话给父亲时确实被告知她和舅妈一起去了国外旅游,可是没想到她会在现在回来,并且降落在了华都。 她跟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 事实上自从她嫁入纪家, 她跟家中就已经很少联系, 他们很少打电话给她, 她也只是偶尔打电话回去,像是当初的事产生了隔阂,他们变得疏离又客气。 而在这两年间, 他们也从未来过华都。 父亲是愧对于她,母亲则是达成了心中所愿也就罢了手。她说过:我知道纪家门第高, 所以你只要嫁过去就好了, 我们不会打扰你, 你也不用管我们,好好过好自己的就行了。 后来这两年间, 她当真没来找过她,甚至电话都没打, 身边的亲戚想要找她也全被她拦下。 第44节 她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便再无欲无求。 可是纵使这样,那年的逼迫依然还是笼在她心头的一层阴霾, 每每想起,都像噩梦一样。 那一年,她不愿嫁,母亲歇斯底里,以死相逼。她站在阳台上,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跳下去。 她知道她的根源,出身在家境较好的家庭,从小心高气傲,看中父亲的才识后不顾家中的阻拦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她觉得父亲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让他们刮目相看的,事实上一开始的那几年父亲也确实做得不错,端着铁饭碗,所有人见着都要客客气气。只是好景不长,随着时代的变迁,市场经济时代到来,很多人都做着生意发了财,而父亲依然待在原有的企业中,端着他的铁饭碗,不上不下,不进不退。 看着身边人的生活都超过了自己,母亲的心理不平衡了,也撺掇着父亲下海。只是父亲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别人赚得盆满钵盈,他却只能维持着生计。最后无奈,只能重操旧业回到了原有的单位。 那两年,母亲整个人都变了,别人越来越好,她越来越坏,她便日日经受着折磨。偏偏,那个时候的社会风气也有了变化,攀比炫耀之风开始露头。家族中也不乏这样的人,姑妈嫁了个好人家,夫家生意蒸蒸日上,她每每回来都要炫耀一番;身边的小姐妹同样如此,虽是无意,言语里也全是刺激。 母亲变得抑郁,偏执,无力改变,便只能对她严格的要求起来,仿佛她身上得不到的她就寄希望于她能全部得到。 所以到后来,当纪家提出结亲时,她仿佛看到了整个人生的希望。她劝说她,一定要嫁,嫁了就再不用看她们的冷眼,嫁了就再不用受她们的嘲笑,嫁了她的人生就能整个改变。她哭着求着不愿嫁,可她只是不听,到最后仿佛多年的积压终于崩溃,她逼着她,威胁着她,哪怕用上自己的生命,只为了让她低头认下。 那时候,她真的跟疯了一样。 可是她终究是疼过她的,在她小的时候,她亲手为她做着小裙子,亲自陪她玩耍;等她上学了,寄宿了,她还时不时给她煲了汤大老远送来,就怕她缺了营养;再等她大一点,两个人一起逛街的时候,有辆车闯了红灯,她甚至还不顾自己的危险推开了她,自己受到了骨折…… 所以,当她濒临崩溃,反过来求她的时候,她便只能答应。 她知道她是骄傲的,也是虚荣的,甚至还是自私的,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能做的只是成全。 只是那种隔阂到底种下了,她忘不了她破口大骂的模样,也忘不了她失控着让她去死的模样。 所以这两年,母亲未曾联系过她,她也从未联系过她,维系她们之间的纽带只是一个父亲。她偶尔有事回去,也是待一天就走,跟他们很少话。那一年,父亲面对母亲的崩溃无法阻拦,便也只能跟着劝说她。 所以,因为这些噩梦,她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他们她和纪崇均已经离婚的事。 她凭借她的高嫁扬眉吐气了一把,她不知道一旦告诉她们离婚的事,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她是否又会歇斯底里,是否又会破口大骂。她粉碎了她的美好幻象,她真的不知道她又会变成怎样。 就像现在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来,或许又是虚荣心作祟,或许就是想带着舅妈看看她今日的荣光。 她也可以将她们带至翠湖别墅再将这件事隐瞒下去,可是她并不愿意这么做。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 窗外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程季安看着,眼中却只流露出了苍茫。 …… 机场内的咖啡厅里,两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相对坐着,一个清瘦,一个圆润,保养的都不错,穿着也甚是讲究。只是两个人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刚刚旅游回国的欣喜,空气也只是沉闷。 “美晴,你说安安会不会真和纪家离婚了?”舅妈陆亚萍喝了一口咖啡,还是忍不住凑过身小心问道。 母亲季美晴神情绷着,却只是一句,“我不知道。”说话间,眼睛却一直看着窗外。 窗外是华都繁华的景象,她没来过,觉得陌生,却没有新奇。 这两年间除了华都,她也走过很多地方了。 只是这次为什么来华都了呢?或许只是在国外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像极了自己的女儿。 所以她找到了导游,让他又改签了机票。 只是没想到,一落地,就有电话打来,问她你们家安安是不是跟纪崇均离婚了新闻上都出来了。 她不知道,只能按照原计划打通她的电话让她来接,然后证实。 …… 程季安很快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她背着包,穿着平底鞋,手上拿着手机,虽是美丽却不耀眼。 季美晴坐在对着门口的位置,她一进来就看到了她。 程季安巡视一圈,也看到了她们,忙走了过去又叫了一声,“妈。舅妈。”笑容却有些不自然。 “安安好久不见了啊,又变漂亮了。”陆亚萍已经站起来热情的说道。 程季安应了一声,又看向自己的母亲,“等好久了吧?”她住的地方到机场本来就远,刚才堵车,走了足有两个小时。 “还好。”季美晴淡淡的应了一声。 气氛就便有些沉默。 她们母女俩已经很久没见了,过年前她回过一次家,送了点东西,很快就回来,如今都已经几个月过去了。而每次见着,总能感觉到彼此间的陌生。 “安安你一个人来的吗?”陆亚萍察觉到了,又赶紧问了一句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却也不是随随便便一问,总说纪家财大气粗,进进出出都是有人跟着的,想着刚才听到的电话里的内容,她总有些怀疑。 “嗯,我一个人来的。”程季安没有隐瞒,却也没有接着说下去,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便只道,“我先带你们安顿一下吧。” 季美晴听着,没有犹豫,径自站起又往外走去。程季安和陆亚萍只好赶紧跟上。 季美晴一路往前走着,脊背挺直,程季安看着,心始终绷紧,她不说话,她却感觉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走到外面,拦了俩的士,又为她们打开了车门。季美晴二话不说坐了进去,陆亚萍望着帮忙司机放行李的程季安眼中却尽是讶异,她原本以为她该开着车来的,而且还是豪车。愣了半晌,还是坐了进去,心中的疑问却似乎有些确定。不安的望了望坐在身侧的季美晴,她抿紧了唇,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程季安早已察觉到了舅妈的异状,却只做不觉,和司机一起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后,这才走过来坐进了副驾驶。 一路,没人说话。陆亚萍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敢开口。 车子最终停在了城南的一家酒店前,季美晴还是跟着进入,陆亚萍却已然不抱希望。虽然是家五星级酒店,可是要是真的没离婚,她又怎么会拿个酒店招待她们,她倒无所谓,可那毕竟是她亲妈。 程季安开了两间房,又领着她们进了楼上的房间。先替舅妈开了门让她进去,随后又推着行李进了隔壁的房。 门关上,房间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里面的一切都很豪华,向阳,透亮,位于高处,能看到外面整片的风景。只是现在,无人欣赏。 季美晴已经走到了里面坐了下来,程季安依然站在门口,不敢进入。 好半晌,才终于开口,“妈,我跟纪崇均已经离婚了。” 她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心也跟着提住。这一路上她没说什么,可她应该已经感觉到什么了。 她等着接下来的风暴,不管多强烈,她都准备好了承受。 “离就离了吧。”可是在她说完的瞬间,坐在沙发里的母亲却只是幽幽的开了口。 程季安睁大眼睛,一时不敢相信。 “两年了,也够了。”季美晴却又抬起头看着她说道。 程季安怔在当场,眼中依然是难以置信。 季美晴又已转过了头。这两年,确实够了。刚开始的时候,她很满足,她的女儿嫁入了大名鼎鼎的纪家,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再一样,他们巴着她,哄着她,生怕怠慢了她又得罪了她。她一扫胸中的郁结,从此扬眉吐气。 她也住进了纪家买给他们的别墅,花着纪家每月打来的钱,俨然脱胎换骨,像个贵妇。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是感到房子越来越空?还是感觉到身边人的笑容越来越假?她的钱越来越多,她也拥有了她曾经渴盼过的让所有人都羡慕生活,可是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空虚,越来越不开心。 她开始不停的旅游,国内国外,忙忙碌碌,不让自己空闲,可是看着身边不停变换的人,她突然越来越渴望曾经。 那时候她有个爱她的丈夫,有个美丽又懂事的女儿,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丈夫虽然一直待在家中,可是很少跟他说话,只是每日走到树下跟人下着棋,一下就是一整天;至于女儿,更是很少回来,几乎音信全无。 她知道自己当初伤害了她,当时不觉,事后回忆起却是越来越清晰,她绑架了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执念,自己的私欲。她曾经痛恨着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们逼迫着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可是现在,她跟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越回忆,越醒悟;越醒悟,也就越后悔。 得不到的时候想得到,得到了以后却又发现不过如此。 所以现在,她也不再执拗了。 “我和你舅妈在美国的时候见了你表姐,她也离婚了。”季美晴收回思绪,却又说道。 程季安又一次愣住,表姐?离婚了? 她想起那时候,表姐找了个美国人,家里多少人好奇着,惊羡着,那时候姑妈可是整天吹嘘着她的洋女婿。在那个时候,嫁给外国人的还是少数,中国还不像现在这般腾飞,媒体上鼓吹的还都是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美国作为世界霸主可一直是他们神往的地方。 可是,姑妈说起他们时一直是夸着,怎么突然就离婚了呢? “两个月前就离了,你表姐和那个约翰可没你姑妈说得那么好,那个约翰在外面有了小三,还家暴你表姐,要跟你表姐离婚,连孩子都不要。”季美晴说着,有些气愤。她虽然跟姑妈一直不和,却毕竟没有牵扯到孩子。 “……”程季安听着,不知怎么言语。可是她却也有些明白了,母亲对自己离婚的事这么坦然,或许也就是因为知道了表姐离婚的事。她跟姑妈从来比较,好时要比谁更好,不好时却都又不计较了。 季美晴显然也意识到了话里的漏洞,一时有些后悔。她只是突然想到了,并没有带其他想法。 想要解释,却还是作罢,只是又问道:“你现在又住哪呢?” 程季安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纪家将原来住的别墅给了我,但是我搬出来了。我自己租了房子,在华都博物院边上。我现在在华都博物院工作……跟我的专业相关,做文物修复,冯老师和林老师也在那……”虽然不知道母亲到底什么想法,但总觉得她似乎已经变了。 她向她投去一瞥,意外的发现她的脸上终究有了老态。 季美晴不察,只是点点头,“那就好。跟你专业相关,你应该喜欢的。” “嗯。”程季安心被触动,抿了下唇,双眸垂下。那时候,她并不同意她去学美术,也并不同意她报考这样的专业。她的文理科都是优异,她觉得她应该学些有用的,美术在她眼里,根本没用。要不是后来老师过来陈情,现在她根本不知道会在这里。 而这些年,她也始终对她所学的专业质疑着。 可是现在…… 半晌后,却又抬起了头,“妈,就算没有纪家,我也能让你们过得好的。”眼眶有些热,目光却只是坚定,她相信自己可以的。 季美晴显然是被震动了,她怔怔的看着她,一时没了言语,半晌后,却还是避开了她的视线。 站起,只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就先回去了,我记得五点时候华都有回锦城的车的,你送我们去车站吧。” 锦城到华都的车,她可是查过好几次。 “妈——”程季安有些意外。 季美晴已经走到她身边,又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你爸爸一个人在家,我早点回去吧,大后天就是爷爷的忌日了,也该准备准备。” 顿了顿,又问:“你会回来的吧?”目光却带着盼望。 程季安触及,点点头。爷爷的忌日她是一直会回去的,而这次,她也看懂了她眼里的盼望。 两年了,她从未让她回家过。 “你表姐也会回来的,明天的飞机,晚上应该能到。”季美晴推着行李走出去时,想到什么,又转身说了一句。 “……”程季安正要跟着往外走,听到这话却是一下顿住。 第35章 将母亲送到车站, 又看着她上了车, 程季安才叫了车回去。已是六点,天光未暗,整座城市的繁华与热闹擦身而过,她坐在车里,心上一片寂静。 往日的喧嚣似乎沉淀下来,那些隔阂那些裂痕也似乎在一瞬间得以修复, 她得以慰藉, 获得安宁。 第45节 只是还有些事情终究难以忘怀, 哪怕时光过去, 也依然是她心上无法拔除的刺,虽是没于肉中,依然一碰就痛。 表姐回来了, 一句话,便将那些过往统统撕开。刺绽露, 血肉模糊。 那些年的厌弃、憎恶苏醒, 又不停缠绕着她, 让她窒息。 那些年她多么厌恶自己啊,用热水冲洗着自己, 一遍又一遍,怎么也不能停。 程季安回忆着那年的自己, 目光忍不住地颤动,她也恨过、怨过,到最后却只能一个人承受, 无依无靠,孤独又绝望。 她止不住的想如果当初她没有跟着表姐一起去那个酒吧又会怎样,她至少不会再封闭着自己度过那些年,也不会自信全无的面对那一切。 她遗忘着,坚强着,可是心底的那份自信终究被粉碎。纵使重铸,依然不堪一击。 她的心上有片净土,从懵懂初始就已存在,不容冒犯,不容玷污,可是现在,她已不敢再回首。 “是在前面吗?”前面传来了司机的问话。 程家安回神,抬头望了一眼,又赶紧回了声,“嗯。”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程季安结完车费,又转身进了大门。行至公寓楼前,却又顿住。 前面停着一辆车,却是纪崇均的。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想着他没钥匙,又赶紧上前。 车内,纪崇均坐在驾驶座上,腿上放着电脑,正开着视频会议。 “咚咚咚。”程季安叩了几下车窗,提醒着她的到来。 纪崇均转头看到,又说了几句便阖上电脑又开门走了出来。 “回来了。”他说道。 程季安已经看到了他座位上的电脑,心中了然,他应该是不放心自己才早早赶了回来。心里有些波动,却只是转身说道:“嗯,上去吧。” 纪崇均来不及注意她的神情,却还是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消沉。 两个人一起上了楼,一个走在前一个走在后,谁都没有说话。纪崇均的心提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到开了门,走进房间,门又关上,程季安却转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又紧紧的将自己埋在他的胸口。 纪崇均有些错愕,不知道她怎么了,却还是将她抱紧。 程季安依然不发一言,纪崇均想要看她的脸没法看到,便只能由她抱着又问道:“怎么了?” 他原本以为她依然是因为那则新闻报道,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像。 程季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他不肯松开。她仿佛找到了一根浮木,给她支撑,让她依靠,让她在濒临溺水的时候得以存活。 他的关心让她感动亦感激。 “刚才去哪了?”得不到回答,纪崇均又轻声问道。他找不到原因,只能想着是她刚才又遭遇了什么。 像是他的体温给予了她慰藉,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感觉到他的担心,也不再沉默,只是松开他的怀抱又低头说道:“我妈来了。” “……”纪崇均怔住,不知道这句话将意味着什么。 程季安也觉察到了,忙又说道:“她旅游回来停在了这里,来看看我,也让我过两天回去。大后天是我爷爷的忌日。” “需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吗?”虽然她已经解释,可是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程季安摇摇头,“不用了。”他太忙了,怎么能让他抽出时间打乱所有的行程。 “那我叫老周送你回去。”纪崇均便又说道。 程季安还是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可以了。” 她跟母亲已经说了离婚的事,暂且也就不要有太多牵扯了。 她为什么又要跟母亲说离婚的事呢?不过是希望能够真正的重新开始。 过去归过去,他们站在一个新的起点。 纪崇均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说,她有自己的想法,他只能理解,并支持。 心里却还是生出了些害怕,他们现在虽然在一起,可是总怕有一天他又要失去。 她不安定,便总让人感觉抓不住。 …… 当天夜里,两人又开始缠绵,只是这一次却是程季安主动着。她从未有过的热情,甚至到了放纵的地步。 纪崇均被撩动得气息全部凌乱,却只是克制着,他看着她在他身上肆意,扶着她的腰,心里那种不安却愈来愈浓。 她像是要寻求着什么,不管不顾。 只是直到她最后瘫软下来,也始终未曾开口。 …… 一夜之后,程季安有所平静,只是心中的那份阴霾却未彻底散去。而等到周二的时候,她又请好假收拾了东西前往车站。 锦城离华都三个小时的车程,往来并不麻烦。 天气渐热,她穿着长裙,戴着墨镜,又推着行李箱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车票早已订好,离开车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我到车站了。”拿出手机,又给纪崇均发了条消息。他于早上七点就已出发去了南都,却一直关心着她的动向,刚刚还来问她到了哪里。 纪崇均的消息很快回来,“路上小心,到了跟我说一声。” “好。”程季安简单应下,那边也不再回复,她知道他是再忙。 时间还早,目光又朝四周随意望去,不是假期,乘客并不多,稀稀拉拉坐着,要么吃着东西,要么说着话,要么玩着手机,也没人注意到她。 不经意间,目光却又落在一个人的身上。那是个女孩,站在不远处,靠着墙,正打着电话。她染着头发,穿着也另类,神情里更是看得出的叛逆和不羁,身边也没有行李,只有肩上一个背包。只是她的打扮再成熟,却还是难掩她稚嫩的面容,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女孩似乎在跟电话里的人争执着,她很生气,嘴也极为不满的撅起,很快她却又不再说话,只是拿下手机又狠狠的按掉,接着又像是直接关了机。 程季安一直看着,可是女孩转过身,又朝外走去。 广播里,乘务员却又开始提醒检票。程季安忙收回视线,又站起推着行李走了过去。 上了车,找到位置,前排右侧靠窗的座位。将行李放好,坐下,又等着开车。 车上空位很多,所有人坐上去还空了一半。只是她前后的位置都有人坐了,旁人的位置却始终空着。 快到开车时间了,乘务员开始查票,结果却少了一个人。之后又是一番查验,一番等待。直到开车时间过了三分钟,一人才匆匆走上车来。 “是王思甜吗?”乘务员问道。 “是我。”来人草率的应了一声,又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程季安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却有些意外,她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位叛逆少女。 “下次别迟到了啊!”司机喊了一声就又启动了车。 少女白了他一眼,又嚷了一声,“知道了!”像是有些不耐烦。 众人纷纷侧目,少女却直接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 众人无语,却也没人跟个小孩子计较,便只又转过头去,私底下议论了什么,没人知道。 程季安将安全带系好,见少女只是无动于衷的坐在那,便又和声提醒道:“把安全带系上吧。”刚才司机都已经提醒过了。 “要你管!”少女却又只是顶了回来,安全带根本碰都没碰。 “……”程季安噎了噎,最后还是随她去了。 车子已经出了站,又往锦城开了去。程季安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发现自己有点想家了。 日光渐渐偏移,晒进车内,依然让人昏昏欲睡。大多乘客早已睡着了,还发出了鼾声。三个小时的车程,除了睡觉,确实无所事事。 程季安看了会书也有些困了,便也靠在位置上开始闭目养神。 耳边却突然传来抽泣声,程季安警醒,回过头一看,却发现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将腿放在了座位上,头埋在里面正抱着膝盖哭。 她的哭声很弱,肩膀却一直在一颤一颤的。 程季安有些讶异,想了想,却还是从包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拍了拍她的肩给她递了过去。 少女抬起头,两眼通红,满脸是泪。看到她手中的纸一怔,没有立即去接。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车子猛地一个偏移。程季安察觉到,下意识的往外望去,却发现汽车不知什么时候偏离了行道,正斜着往左边的车道上冲去,此时却正在高速公路上! “司机!”程季安连忙向司机看去,却见司机点着头,正是睡着的样子! 司机听到喊声,连忙警醒,看到此时的情况后,脸色大变,忙又操控方向盘,而这时,后视镜里却又有车辆疾驰而来。 猛打方向盘,又紧急刹车,可是后面的车子避开,自己的车子却因为打滑有了侧倾。仿佛车子被掀动一样,离地面有了三十度的距离。 “啊!”少女没绑住安全带,身体失控,就要摔下去。同时,放在行李架上的东西也纷纷砸了下来。车上乘客一片骚动。 “小心!”程季安见着,却来不及多想,只是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又猛地将她拉起。东西砸下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司机看到车子侧倾,也是拼命挽救,回打方向盘,猛掉转车头,只是车子到底失控,就算挽回了左倾的趋势,可是当他用力过猛之后,车子向右偏移,又撞上了护栏,车子又开始向右倾倒。而这一次,再无力挽救。 “啊!”一车人都喊叫起来。 程季安借力将少女拉了回来后,自己却彻底仰后,后脑勺又重重的撞在了车窗上。隐约间,还有什么东西砸在额头。 一阵晕眩传来,便是再没知觉。 少女趴在她的身上,却是惊慌失措,“你醒醒!你醒醒!” 车已翻倒在地,高速路上,一片混乱。 警鸣声很快响起,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救护车的汽鸣声,一场紧急救治正在开始。 第36章 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 多方都行动起来, 因为已经靠近锦城,伤者都送往了就近的锦城医院。 程季安头部受到撞击,昏迷了一会儿才醒,及至送到医院做完检查,头还有些疼。其他的倒没受什么伤,就是额头上被砸了下出了血, 包上了一层纱布。她被送入了双人病房, 同房的还有王思甜。 只是刚还在床上躺着的, 现在倒没人了。 外面走廊内不停有声音传来, 翻了一车人,怎么都有些忙乱。医护人员在调集,交警在追查, 公交公司忙着安抚,媒体也来报道, 还有一些家属也已闻讯赶来。 程季安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想要出去看看, 可一坐起就是晕眩,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恶心想吐。 第46节 轻微脑震荡, 需留院察看,这是刚才医生的诊断。 门外走进了一个人, 见她撑着坐起,忙跑了过来就扶住她,“诶, 你不要动!” 程季安睁开眼一看,却是王思甜回来了。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王思甜扶她躺下又说道。 程季安躺好回道:“我只是想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有几个骨折了,其他的都是轻伤。”王思甜说着又问道,“你要喝水吗?”从来桀骜的脸上倒露出了一丝关切。她的手上拎着个装着矿泉水的袋子,正是刚才跑出去买的。 程季安没在意,只是摇了摇头,她现在还在犯恶心。 王思甜听着,手缩了缩,低下头,眼神却有些闪烁。 程季安想到什么又睁开眼问道:“你怎么样,伤哪了?” 王思甜赶紧抬头,“我没事。”说着却是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她的视线,她的右胳膊上被划了一道,正绑着纱布。 “嗯。”程季安无暇多顾,点点头又闭上了眼。 王思甜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她似乎又睡着了,便也只好不再开口。 程季安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耳畔又传来声音,像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睁开眼一看,却见病床边站着两个白大褂。 “程季安?”为首的那个医生见她醒了,目光变得欣喜。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医生,人挺高,戴着眼镜,沉稳又帅气。 程季安定了定神,也认出了他,声音也变得惊喜,“高扬?” 转而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她记得他原来是在省城哪家医院的。 高扬,与她同是锦城人,大学也同在一个校区,就在她们学校的隔壁。他比她高两届,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两人在一次志愿者活动上相识,志趣相同,便成了朋友,后来关系也一直很好,平时一起做兼职做活动,放假了偶尔也会一起回去。只是两年前他毕业的时候突然朝她表白,让她措手不及,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虽是为难,还是婉言拒绝了。之后两人虽然还像朋友那样保持着联系,终究要比原来少了,而等到她嫁入纪家,也就彻底没了联系。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他,还是纪家过来下聘那天,他过来还书,不知道她的情况,还旧事重提了一下…… 想着那些过往,程季安便又敛了敛神色,他们再见,真的不是什么欣喜的事。 高扬也意识到了,不过还是一笑,“我年初就调过来了,这里比较缺人手。我刚看到你的名字还有些疑惑,没想到真的是你。你现在怎么样?头还晕吗?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言归正传,他还是回归了职业本身,他是神经外科的大夫,出了事故,伤员众多,也被被安排过来查看伤情。 “现在好多了,就是有些头晕,还有些想吐。”程季安如实回答。 “嗯。”高扬做了番检查,又在报告上记录了下,这才又阖上本子说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你先休息,我再到邻床看看。” “好。”程季安应道。 高扬又带着护士走到了里侧的病床。 “王思甜?”他对了下名字又问道。 王思甜正坐在床沿上,听他问话又翻了个白眼,语气略不耐烦,“是。” 高扬看到了,不由失笑,却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看着病例报告问道:“你是脚扭伤了,胳膊擦伤,脑部也受到撞击?” “嗯,脑震荡,跟她一样。”王思甜回道。 高扬听着,眼中有了趣意,“可是你的检查报告上说你的脑部没有问题啊?” “那是你们医院技术太差!”王思甜翻了个白眼,却又往床上一躺,“我头疼,睡觉了!”说着拉起被子就蒙上了头。 高扬却还是走了过去,虽然这小姑娘生龙活虎脾气挺大,但职责所在,还是得给她做些检查。 确认一番真的没事后,这才收好本子转过了身,也没立即走,而是对着程季安道:“等我忙完再来看你。”却只是普通朋友的语气。 “嗯。”程季安也只是客气的应下。 高扬走了出去,程季安头一转,却又看向旁边的病床,目光有些探寻。 脚扭了?脑部受到撞击? 记得刚才她还跑过来搀扶她,很是利索的样子。 王思甜感觉到她的目光,也转过了头,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有些闪避。过了一会儿,却又迎上。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谢谢你救了我。”声音难得的正经。 十五岁的少女,目光阴郁却清澈,什么心思都能看得清。 程季安有些明白,她应该是故意装病和她待在了同一个病房,为的或许是想照顾她。 “没事,我也只是举手之劳。”她又笑着回道。 王思甜听着,目光黯了黯,她是举手之劳,对她来说却是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她拉住了她,谁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 她虽然叛逆,却也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人。 “你饿了吗?这里有饭,刚才公交公司里的人送来的。”心里有些不自在,又赶紧下了床转过了话题。 “你吃吧。”程季安还是摇摇头,她现在根本吃不下。 王思甜刚拿起饭盒,听到这话又放了下来。 “安安?安安?”门外又传来喧哗声。 “在这边,2206。”跟着的是又一个熟悉的声音。 程季安闻声转过去,眼神满是意外,“爸,妈?” 门口走进两个人,一男一女,五六十岁,正是程父程母。 程季安想要起身,二老却已经扑到床边。母亲焦急道:“你伤哪里了,有没有事啊?”程父不善言辞,站在边上,也是万分担忧。 “我没事,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程季安忙安慰道。 “这好好的怎么就出车祸了?”母亲又说道。 程季安却已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她记得没通知他们啊。 “我跟你妈看都五点半了你还没到家就给你打电话,结果你还没说一句就让医生接了……”程父解释道。 程季安有些恍惚,他们给她打过电话?仔细想了一下,一些模糊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之前去做检查的时候,晕晕乎乎间听到电话响起,她接通“喂”了一声后没能再说话,就把手机递给了做检查的护士。那时候,好像就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哦,我一时没记住。”程季安含糊了一声,又把此事揭过。 近事遗忘,脑震荡一个症状之一。 程父程母又问了几句,程季安回答着,尽量让他们安心。只是头却始终昏沉着,胃里也不时的犯着恶心。 “叔叔阿姨,你们吃饭了吗? ”边上却又传来王思甜的声音。她说着,又将两个盒饭递了过来。 “谢谢谢谢,你吃吧。”程父谢着推了过去。他们确实还没吃,电话里一听说就赶紧出门叫车赶了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不过他们哪好意思随便吃人家小姑娘的东西。 “你们吃好了,我再去拿。”王思甜说着,却已走过来将盒饭往他手里一放然后又走了出去。 程父程母有些讶异,程季安却只能说道:“没事,你们吃吧。” 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却又有些深思。 她的家里人好像一直没来。 王思甜很快又折了回来,手里果然又拿着两个盒饭,再问公交公司的安抚人员要两份盒饭对她来说简直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 回来后也没说什么,将一盒放在靠近程季安那边的桌上,自己又打开另外一盒坐在床上吃了起来。 “吃吧。”程季安又对着自己的父母说道。 二老想着不吃只怕也是浪费,便也打开了盒饭,问了下程季安,她却还是没胃口。 程父想到什么,倒又问向王思甜:“你爸爸妈妈呢?” 王思甜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又回道:“死了。” “……”程父程母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一时都没人再说话。 程季安在一片安静中,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隐约记得还有什么事没做,一时却又想不起。 这一觉似乎很长,醒来时白炽光闪亮,夜已经深了。向右望,二老都不在,向左望,王思甜趴着,却已经睡着了。原本是个乖戾的少女,睡容却特别纯真。 头还有些痛,恶心想吐的感觉却没了,程季安有些口渴,见桌上放着水,便又支起身去拿。 “吱嘎——”一声,病房的门却被推开了。程季安回头望去,却又愣住,“表姐?” 进来的人三十左右,剪着利落的短发,妆却画得很浓,整个人看起来帅气又沧桑。多年不见,她比原来瘦些,要不是轮廓还在,简直认不出来。 她是她的表姐,十八岁那年带她一起去酒吧的那个人。 “嗯,是我。”普文欣应了一声却又走到她的边上,把水拧开递了给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程季安接过,又问道。 “九点多来的吧,跟我妈一块儿来的,看你睡着了就没喊醒你。你现在怎么样,好点了吗?”普文欣又问道。 “好多了。我爸妈呢?”程季安问道。 “明天还有事,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反正我在倒时差,这个点也睡不着。现在还早,你继续睡。”普文欣说着,又扶她躺了下来。 “几点了?” “凌晨一点半。” 程季安应了声,又把眼睛闭上。普文欣则是替她盖好了被子又走到旁边坐进了椅子里。 以前她叽叽喳喳挺热闹,现在却不太爱说话。岁月洗练,增长了年纪,却也磨去了脾性。 程季安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天未亮便又醒了过来,脑子里却清醒了。王思甜还睡得沉,隐隐的还有些轻微的鼾声。看向椅子,普文欣却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 下了床,感觉还好,便又去了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有些憔悴。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得伤。 擦干手,走出门,想要回到床上,却又站住。阳台上站着个人,黑衣短发,正是表姐普文欣。背对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程季安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一推门,一股烟味就飘了过来。 “咳——”她止不住咳了一声。 普文欣回过神,又赶紧熄掉了烟头,“你怎么出来了?”说着,又挥了挥手,试图将四周的烟味散掉。 程季安习惯后,又轻轻关上门走了出来,“睡醒了,看你在阳台站着就过来了。” 普文欣转过身,没再说话,有种心事被看穿的沉默。 程季安站了过去,却也未曾开口。 凌晨四点,医院里灯火明亮,四周却是一片安静。姐妹两人多年未见,剩下的却似乎只有陌生。 第47节 “好久没看到这里的月亮了。”隔了好半晌,普文欣才又说道。 程季安抬头望去,天上一弯月亮,如钩,明亮。 “听说你也离婚了?”顿了顿,普文欣问道。 “嗯。”程季安应下。她并不意外她离婚的事传开。 “什么原因呢?”普文欣又随口问道。 程季安却一时默住。 什么原因呢? 因为顾幼珊?因为乔薇薇?因为那两年他对她的冷淡?还是因为十八岁那年一切的崩塌? “表姐……”程季安开了口,声音有些涩哑,“你还记得那年发生的事吗?” 普文欣转过头,程季安望着她,提醒道:“八年前,在那个酒吧里。” “……”普文欣没有说话。 程季安的心里却开始翻腾,“那天晚上,你把我一个人丢下,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发生了什么?”普文欣定定问道。 程季安忍了忍,眼圈却还是红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想要说完,却根本说不下去。 普文欣却已然明白,眼神也在瞬间有了变化。 过往的痛苦袭来,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程季安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所以你不知道,可是这件事却让我痛苦到了现在。每当我想起,都像是噩梦一样。” “你都不知道刚开始的那两年我是怎么过的。”程季安手攥紧,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所以你离婚是因为这个原因?”沉默许久,普文欣才又开口道。 程季安摇摇头,牙关咬紧,她无法说是或者不是,因为她自己都无法判断。 纪崇均或许介意的,或许不介意,可是她却实实在在过不了心中那一关。 它让她自卑,让她敏感,让她无法正视自己,也让她不敢争取。 她之所以现在说出来,也是经过这么多年,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所以表姐,你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吗?”到最后,程季安又咽着问道。那天晚上送她回去的,到底是谁。 普文欣想了想,却还是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脑子里依稀有点模糊的印象,当初是有人送她回去的,可是是谁呢,那天来了好多人。 程季安听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感到难过又绝望,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骂他一顿?打他一顿?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安安,对不起。”普文欣目光闪烁,却又道歉。只是眼神格外沧桑。 她的生活已经一片狼藉了,她真的没想过要把另一个人的生活也变得那么狼藉。 程季安听着这声道歉,眼泪却又滚滚落下。 她恨过她,怨过她,可是这么多年,她或许也就是想听她说一句“对不起”。 那个时候,她许以庇佑,她便视她仰仗。 她比她大三岁,她便一直信任于她。 “安安,再去睡会儿吧。”普文欣上前抱住她,眼眶却也红了。 凌晨四点半,一切都还早呢。 …… 南都一家酒店,纪崇均却已醒了。凌晨四点,手机上一片安静,没有来电,也没有消息,点进微信,也一直没有回复。 天还黑着,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披上睡袍走到窗前,拨通电话,还是没有回音。重新拨去,依然如此。 从昨天下午一点到现在,整整十五个小时。 他让她到家了跟他说一声,她没有。 他七点开完会出来打电话过去,却无人接通。期间所发的微信没有一条回复。 他以为她再忙,便继续等待,可是直到夜里十二点都没有等到她的消息。 他以为她睡了,便放下手机,可是一觉醒来,还是信息全无…… 纪崇均开始不安起来,纵使她有心事,也不至于如此。重新拿起手机,又点进通话薄找出一个人的号码。想要拨通,看了下时间又忍住。 四点刚过,太早了。 纪崇均握着手机,又来回踱步起来,想要找些事情做,可根本定不了神。时不时的看一眼时间,一切却又变得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隔了一个世纪。 天色渐渐露白,好不容易熬到六点,便又迫不及待打电话过去。 “喂——”声音却早已沙哑。 “喂,哪位?”那边传来声音,透着疲倦和苍老。 “叔叔,我是纪崇均。”他回道。 程家的号码,他一开始就存入了手机中。 电话那头,程父却是顿住,像是没听清,更像是没想到他会打电话过来。 纪崇均却又问道:“安安回来了吗?我联系不到她……” 程父这才回过神来,“回来了回来了。” 随即又说道:“她出车祸了,正在医院里躺着……”他的声音沙哑,是一夜难眠。 纪崇均听着,全身血液一下凝固,整个人也似僵住。 第37章 南都没有直飞锦城的飞机, 从最近的机场经转订最早的机票, 最快也要七个小时。一路上,纪崇均的手紧攥着,虽然电话那头告知他并没什么大碍,但到底还是不放心。 医院内,程季安一觉醒来,头又有点疼了, 之前哭了一下, 情绪激动, 脑震荡的后遗症便又显露出来。 “你醒了?”隔壁病床上, 王思甜见她醒了跳下床来,有些欣喜。她一直睡着不醒,总让她有些担心。 “嗯。”程季安应了一声, 又支起了身,视线却往病房里转了转。病房里除了他们俩, 没有别人。 “你表姐回去了, 刚走, 她儿子在家闹腾。”王思甜见着,又说道。 “哦。”程季安点点头, 表示知道了。 “刚才认识你的那个医生也来过了。”王思甜又说了一句。 程季安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是在说高扬。 王思甜却又说到了别处, “你要吃早点吗?公交公司又送了早点过来,不过一点都不好吃。”她说着,扫了一眼桌上的包子油条八宝粥, 一脸嫌弃。 这些东西,她平常碰都不会碰。 程季安却又想到了昨天那个话题,虽然她说她父母已经死了,可应该还有别的家里人,现在都第二天了,再远也应该赶过来了。可是现在依然没人过来,她也闭口不提,只一个人待在这。 想起那天在车站看到的场面,她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思甜,你打电话给你家里人了吗?”想着,她又小声问道。她一个人来去自由,好像可以应付一切,可毕竟还是个孩子。而她看似叛逆,本质里却没那么坏。 王思甜还在嫌弃,听到问话顿了顿,半晌后却还是低下头如实回答,“没有。” 果然。 程季安猜对,隐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又问道:“那你来锦州是要找谁呢?” 王思甜抿了下唇,漆黑的双眸中有了些犹豫,随即还是回道:“见网友。” 说完却又抬起头,“不过现在不去了,没意思。” “……” 程季安有些默然。 王思甜却又追问道:“你也觉得见网友是不好的事吗?” 见网友不是个好事情,好像所有的大人都这么觉得! 程季安见她敏感的样子却是失笑,“你自己不也觉得不好么?” 如果不这么觉得,刚才又怎么会立即否定? 王思甜被揭穿,眼神有些闪烁,却终究无话可说。 她确实觉得贸贸然的去见网友不是什么好事情,哪怕聊得再久,终究隔着网络,谁知道那头究竟是什么情况。就像她跟小鹿,在网上聊了两年,他表现的跟个男子汉大丈夫似的,可一听说她要来找他,立马就怂了。刚才出去找了个公共电话打电话,一听到她到了锦州出了车祸在医院,立马就挂断了。 她也就是跟家里人吵了一架跑了出来,没地方去才想到去找他。认识两年了,就想着见一面,谁知道竟是这么个怂货。 “其实网友未必不好,但去找网友的路上实在是太危险了……” 王思甜正想着,程季安却又开口,她被拉回思绪,程季安则又继续说道:“你很勇敢,也很聪明,可是你毕竟还小,社会上还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你知道有专门拐卖女孩的人贩子吗?他们看到年轻的独身的女孩,就会把她们迷晕了卖进深山里,卖到穷乡僻壤的地方,甚至直接卖到其他一些不好的地方。到时候他们会关着你,看着你,逼着你成为一个生育机器或者赚钱机器。你要是想逃,他们会直接打断你的腿。而且很多时候你就是想跑都跑不了,不知道路,不认识人,一大片的山,完全陌生的地方,你根本找不到方向……我真的不是吓唬你,这种新闻真的太多太多了……到时候不但你逃不出去,你的家人也会一辈子在寻找你的途中。天底下不爱自己孩子的终究是少数,自己的孩子找不见了,他们会比谁都要崩溃……” 顿了顿,又说道,“而且,就算没有遇到人贩子,万一遇到其他坏人呢,哪怕情节没有人贩子那么严重,可也足以改变你的一生。”却是拿出了自己的例子。 王思甜静静听着,心里却惊骇不已,这些都是她未曾听过的事。 “所以,要是可以,你还是打个电话回家吧。你是离家出走的吧?时间过了那么久,他们肯定很着急了。大人知道的比你们多,想的也比你们多,害怕的也就会比你们多……”最后,程季安又劝说道。而她的目的也就在此。 王思甜低下头,却并没有回应。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却是程父来了。 “爸。”程季安叫了一声。 程父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在柜子上又说道:“有点堵车,我就来晚了。饿了吗?我给你做了鸡汤面。”说话间看到对面柜子上放的早点,又有些迟疑。 程季安知道他的心思,忙道:“我们还没吃呢。” “那正好,一起吃。”程父立马就笑了,又看向对面的病床,“小姑娘,你也一起吃,我带了两人份的。”说着,就打开盖子。 保温桶里盛着滚烫的鸡汤,油已经被撇去,香味依然扑鼻。细面是单独放的,七分熟,又晾凉了。将面放入碗中,又倒满鸡汤,雪白的面条散开,一碗葱香鸡汤面就完成了。 程父先端了一碗给王思甜,替她支好餐桌,又叮嘱了一声“小心烫”,这才又回去给程季安又弄了份。想要喂她,却被拦阻。 第48节 “爸,我自己可以的。”程季安说着,自己支起了小餐桌,又端起碗放了上去。 程父听着,便只好作罢。拉过椅子坐在她边上,看着她吃,面容却是慈祥又满足。 好久了,她都没再吃过自己煮的面条。 程季安吃着,心里也感慨万千,以前自己生病了或者从外面回来了,父亲总是亲手给她做一份鸡汤面。 鸡汤很清淡,蕴含的情谊却是太浓重。 边上,王思甜默默地吃着面条,眼眶却胀的厉害,这一碗面条,也让她想起了太多事。 他的爸爸,也会给她做鸡汤面。他从来不会做饭,唯一拿手的,就是这个。为什么拿手呢?妈妈在世时老做给她吃,后来妈妈去世了她吃不到哭着要,他就自己学了做给她吃。 可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来他越来越忙,再也没工夫陪自己,更别说做一碗面条给她。到最后他甚至直接把她送到了姥姥家。 她不喜欢舅妈不喜欢表弟只想回家,可是爸爸偏偏不让。他说他会常常来看她的,可是根本不是,从十二岁到十五岁,整整三年,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 期间她不停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他只是不管。昨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打电话给他说想吃他做的鸡汤面了,其实就是想让他过来看看她,可他却说再忙,等会再打给她。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这套说辞了,就凶了他,可他竟然说她无理取闹…… 可是昨天她确实无理取闹了吧…… 他也确实再忙吧…… 耳边又浮现出刚才程季安说得那番话,嘴里的面条便没了滋味。他确实是很少过来看她,可是他也确实一有空就过来陪她……而她的手机从昨天中午关机到现在就没开过,他是不是真的着急了? 剩下的面条一口吃尽,汤也全部喝光,王思甜跳下床将碗还回去,便是一句,“我吃好了。”说着又匆匆跑了出去。 一直走到无人的角落,才拿出握在手中的手机。 开机,屏幕亮起,信号刚出来,电话铃声就响起。王思甜手一颤,还是接通。 电话那头飞快传来声音,“喂?喂?是不是甜甜?甜甜,是你吗?喂?喂?” 王思甜听着,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随即却还是忍着说道:“王铁生,我出车祸了,在锦城的医院里……” …… 病房内,程父看着王思甜出去,却是想起还有件事没跟女儿说。 “安安,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早上的时候,崇均给我打过电话,”他欠了欠身,说得格外小心,“他好像是在找你……”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便只能先如实说明。 程季安正在喝汤,听到这话却是愣住了,随即想到什么,忙又翻转着寻找自己的手机来。 手机放哪了? 好像是放在包里? 那包又在哪? “爸,你有看到我的包吗?”她边找边问道。 “哦我知道,”程父站起来,打开了边上的柜子,“昨天你妈在这收拾的时候看到了,是不是你的?”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又给她递了过去。 “是我的。”程季安说着,就接过又拉开拉链,拿出手机一按,胸口却是一窒。 三十三个未接来电…… 底下还有若干条信息。 她有些后悔,包应该是护士替她放在了柜子里,之前在车上设置了振动,于是就算有人打电话来她也听不到。而她脑震荡后近事遗忘,混沌了一天,硬是没想起来告诉他一声。 她是记得还有什么事没做的,就是想不起来。 程季安已经拨通了他的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已关机。 “打不通吗?”程父问道。 “嗯,关机了。” “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下,他还问了你住院的地址……”听着像是要过来的样子。 “……”程季安有些默然,他昨天是去了南都吧。南都,离这一千五百公里的距离…… 程父看着她,心里却有些话想问。 前两天妻子回来时便告知了他们已经离婚的事,他没有怀疑,只是有些伤感。可是今早的那通电话却让他怀疑起来,纪崇均虽然叫他“叔叔”,但说到她时语气里却透着关切,他虽然不善言辞,但不傻,他的紧张他全听了出来。所以他不禁疑惑,他们到底为什么离婚?现在又是怎样的关系?只是一切都是他的揣测,所以他也没跟谁说,包括他的妻子——当年她的闹腾,他始终记忆犹新。他就是想找个机会问问自己的女儿,好让自己有点数,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他也可以帮帮忙,毕竟这两年,他一直对女儿深感亏欠。 只是,又该怎么问呢?程父深恨自己不会说话,到现在便又犯了难。 而在他欲言又止的时候,王思甜打完电话却又走了回来。程父见着,便只好作罢。 …… 又坐了会,程季安便让父亲回去了,今天是爷爷的忌日,家里的事也比较多。她让他放心,她没什么大碍,这里也有护士在。她倒是也想跟着回去,可是父亲不同意,她也就只好罢了。 “那我跟你妈下午再抽空过来。”临走时,程父又说道。 “嗯。”程季安点点头。 程父一走,许久未吭声的王思甜开了口,“我打电话给我爸了,他下午过来。” 程季安有些愕然。 “我爸还没死呢。”王思甜低头说到。 “……”程季安有些无语,随即却又失笑,真是个熊孩子。 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手机时,却又有些失神。 电话还是在关机状态,他现在是在飞机上吗? …… 此时,一南一北两个人,都在坐着飞机往中部这座城市赶来。 …… 十点的时候,高扬又过来检查了一番,依然表示没什么大碍,注意休息不要让情绪太过波动就好。 到了中午的时候,程季安跟王思甜又就着公交公司送来的盒饭吃了起来。公交公司很负责任,一直坐着安抚工作,各种赔偿事宜也在进行中。索性这次没什么重大伤亡,一部分人甚至都出了院。 程季安原本是准备下午回华都的,现在只怕不可能,便又打电话请了假,又跟冯老他们说了声。冯老听说她出了车祸吓得不轻,林老甚至还想着过来看她,程季安忙说不要紧,不敢让他们折腾。 等到将事情说完又已过了很久,看了看时间,都已到了下午两点。 程父程母吃好饭收拾好已经赶了过来,程父听说行李可以去取了,又去了临时的服务处,母亲则带了苹果正坐在椅子上给她削皮。 有人在,王思甜会很安静,这会躺在床上看着书竟睡着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削苹果的沙沙声。季美云低着头,神情却有些难言。 刚才她进来时,高扬也在,两个人打了个照面时,各自都愣了一下,他的脸上原本有着笑,可是一瞬却僵了僵,不过很快他还是喊了声“阿姨”,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走开。他穿着白大褂,显然是这里的医生,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碰着。 季美云很早就知道高扬这个人了,也见过好几次,早些年程季安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每次回来,他都会打电话过来,有时候还会一起约着出去玩。她是个敏感的人,见了几次,自然就留意上了,随后在各种的蛛丝马迹里,她确信自己的女儿似乎谈恋爱了。然而她旁敲侧击,她却只是不承认。 程季安不承认,她也没办法,便只能适时作出提醒。她不太喜欢高扬,一来是因为他父亲早逝母亲再嫁,二来是因为他家境一般。那个时候,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更好一点的人。 她有她的执念,那时候根本没有释怀。 而等到纪家提出结亲,程季安一再拒绝时,那份执念就彻底爆发。她觉得她不同意的最大根源就是因为心里有了高扬,所以每每说起,都是极力反对,甚至破口大骂。而当那天高扬过来还书,要离开的时候,她干脆就拦住了他。 她说:“我的女儿要嫁人了,请你不要再缠着她,你配不上她!”她想让他死心,也想让自己的女儿死心。 她不记得当时他的反应了,也不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还说过什么,但总归都是不那么好看也不那么好听的。 想着当年的自己的所作所为,季美云的心里一阵内疚,撇开那些成见,高扬确实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而要不是她的阻拦,现在她跟他应该也挺幸福的吧。 刚才她进来时,他们可都笑着…… 季美云有些不是滋味,而在半晌后,她还是开了口:“安安——” …… 医院停车场,黑色的路虎停下,老周抢着开门,纪崇均却已自己开门走下。 下午两点半,八个小时过去,几经周转,他终于抵达这里。 环顾四周,一切陌生,从指示牌中找到方向,就又向目标楼层走去。 五号楼2206,他一早问到的位置。 走进楼里,消毒水的味道就袭来,问清护士2206的方向,便又顺着楼梯走了上去。只是在拐角处却又顿住。 一个医生走下来,手里拿着本子,样子有些熟悉。 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他胸口的名牌,目光变得深邃。 ——高扬。 两人很快相错而过,纪崇均在楼梯口停了一下,向下望了一眼后,复又上楼,脚步却有所放缓。 高扬,他是知道这个人的。 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两年前的一幕。 那一天纪家下聘,他去程家接他们去酒店用餐,在即将到她家时,他接到公司里的电话,便先将车停了下来。而就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男孩骑着车停在了她们家门口,很快,她也走了出来。 隔得有些远,他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但看得出两个人的兴致不高,都是低着头,有些沉默的样子。 而到最后,他将一样东西递给了她,随后便是转身走开。她也因此走了进去。不过很快,她的母亲却又走了出来,然后喊住了他。 说了什么,还是听不见,不过她的脸上却是无比的严厉。 而等到那人离开,他开着车过去,又走进院内的时候,便听到了那样的谈话—— “妈,我不想嫁给纪家,我求求你了!” “我不会同意你和高扬在一起的,你死了这份心吧!” 她回答了什么,没有听到,因为她的父亲走了出来看到了他,又打断了这场对话。 那时候他便知道,她的心里或许已经有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就叫作高扬。 只是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在这里碰到。他的名牌上写着神经外科,他又从楼上下来,那么,他们应该也已经见过了吧。 纪崇均不知怎么地,心里就有些生怯,可是半晌后,他还是继续走上。 …… 病房内,程季安不知道母亲怎么突然喊了一声,不由抬起头,见到的却是母亲内疚又躲闪的样子。 “妈,怎么了?”她不由问道。 第49节 季美云想了想,还是开口,“安安,你还喜欢那个高扬吗?” 程季安愣住,不知道母亲怎么又提到这个。 季美云抿了抿唇,又继续说道:“如果你还喜欢他,他也还喜欢你的话,你们就在一起吧,妈妈不会再阻拦你们了。”当年的过错,她愿意现在弥补。 纪崇均正好走进,听到这话却又一下顿住。 隔墙挡着,无人发现他的到来,程季安只是睁大眼睛,像是没想到母亲会说这个话。随即却又明白过来,母亲只怕还是误会了当年的事。 “妈,我跟高扬真的没什么,”她不由无奈道,这句话她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可她一直不相信,“他确实追过我来着,但是我一直没同意,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朋友,一个学长,我跟他很早就不联系了。” 想到什么,又说道:“你真的别误会,刚才他来这里只是例行检查,他是神经科的医生,就负责我这的。” 季美云目光恍动,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这些话她确实早就说过了,可她那时候根本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她是怕她反对所以一直隐瞒着。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是她误会了。 门口的纪崇均,心也是起伏不止。他同样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我不会同意你和高扬在一起的,你死了这份心吧! ——我跟高扬真的没什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两句话,一个对白,时隔两年,终于完整的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目光颤动着,是后悔,是自责。 那个时候他以为她心中有人,便一直没敢靠近她。 他因此冷落了她整整两年啊! 甚至她提出离婚的时候他都不敢拒绝,他想着,她或许就是去找他! 母亲的阴影一直盘旋在心里,他便克制着,始终不敢再多进一步。 可是她的心里没有他,她又为什么不愿嫁给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又那么紧张? “崇均?”身后,突然传来响声。 纪崇均下意识的回头,却见程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正满脸诧异的看着他,手上还拎着个行李箱。 房间内的两人听到声音也转过了头,待看到来人是谁后,李美云站了起来,程季安眼中露出惊讶,随即又是欢喜,可是很快,却又变得安静。 纪崇均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像是恍然,像是内疚,又像是饱含着无尽的后悔。 可是他恍然什么又后悔什么呢? 想着刚才她和母亲的谈话,她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 那一天晚上,她问他你是一直都爱我吗?他说是。她便又问他那你过去的两年里为什么总是不理我?他的回答却是——因为怕你不喜欢我,怕你不愿看见我。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不喜欢他呢?是觉得她的心里有别人吗? 或者他也知道高扬吗? “别站着,快进去坐。”程父这时却又说道。 纪崇均回神,眼中的情绪也很快消失,只是恢复平静。他跟着程父走进,见到季美云,又叫了一声,“阿姨。” 季美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半天回不了神,只是应了一声,又干干的站在那。 “坐,坐。”程父将行李箱放在一边,又拉过椅子招呼他坐下,举止却有些仓皇而凌乱。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了。”纪崇均忙伸手拒绝,神情却也是不自在。 他们做了两年的一家人,可是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彼此之间也只有陌生。 惦记着边上的人,纪崇均又止不住将目光落在程季安的身上。她坐在床上,头上包着纱布,脸色稍稍有些白,其他的倒真像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悬着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要喝水吗?”程季安见他干站着,又问道。 纪崇均摇摇头,想要做些什么,却又忍住,最后只是又转身对着站在身后的程父程母说道:“这里就交给我了,你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又垂下了双眸。 他可以应对所有的员工所有的合作对象,可是面对这两位,他却始终有些束手无策。 “啊……”程父刚想说不辛苦,回过神来又很快止住,忙应道,“那我们就先回去。” 他这是怕大家尴尬所以想要支开他们吧…… “嗯。”纪崇均点点头,“我让老周送你们。”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程父刚要谢绝,纪崇均却已经拿起了电话拨通了老周的号码。 他刚让老周在外面等着。 老周很快上来,又带着程父程母走了下去。纪崇均见他们都走了,这才折回来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一身轻松,而他刚坐下的一刹那,就又握住了她的手。 “哪里还疼吗?”他轻声问着,眼神关切又温柔。 程季安摇摇头,却又笑着回道:“不疼了。” 他来了,就哪都不疼了。 纪崇均见她笑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38章 午后时分, 光线正好, 两个人握着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季安想到什么,却又正身说道:“对不起,我之前忘记打电话告诉你了。” 他一定是急坏了,他是个克制的人,三十三个电话, 只怕已经超过了他的极限。 纪崇均听着, 笑了笑, 像是没在意, 只是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目光露出一丝心疼,“当时伤得很重吧?” 如果不是伤得严重, 她又怎么会想不到跟他说一声。所以就算程父告诉他是轻微脑震荡,已经没事了, 他也还是不放心。 程季安被他摸着头, 心里涌出一阵暖流, 嘴角也止不住抿出一丝笑意,她点点头应道:“嗯, 当时撞了下就直接晕过去了,后来一直晕晕乎乎的记不住事。不过现在真没事了, 就是偶尔会有一些头疼,医生说过两天就好了。” 这个动作亲昵又让人莫名心动。 想到什么,却又看着他问道:“我要真撞傻了怎么办?”声音轻软, 眼中却满是趣意。 纪崇均也笑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的。” 顿了顿,又说道,“其实傻一点也挺好。”至少也不会再像这样淘气。 程季安听到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她倒没想到纪崇均还会开玩笑。看着他明亮又满是宠爱的眼睛,她的心又暖了起来,止不住就握住他的手又歪着头将脸靠近。 他的手掌温暖,贴近着,莫名安心。 隔壁病床上,王思甜趴着睡了一觉,却又醒了过来。她坐起身,迷迷瞪瞪,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是一个午觉都能睡得沉。余光瞥见隔壁床前有人,这才转过头来,看到坐着的是个陌生男人时,却又有些迷茫。 纪崇均察觉到边上冒出了个人,下意识的抽回了手,也有些意外,先前他倒真没在意到隔壁床上还有人。 眼前的小姑娘头发凌乱,睡得满脸通红,眼睛倒挺大。 程季安也察觉了,忙向他介绍道:“这是思甜,跟我一个车上的,当时就坐在我旁边。” 纪崇均微微颔首,刚才外露的温情已然收敛。 程季安又已转头向王思甜介绍起来,“这是……我老公。”稍作迟疑,却还是用了“老公”这个词。“男朋友”这个词也行,但总觉得有些生疏,她怕他会有想法;这里也没别人,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纪崇均听着,却是心一跳,转瞬却又安静下来,显然是猜出了她的想法。不过这一声“老公”却还是在他心间盘旋着。 “哦。”王思甜看了他一眼,却只是简短的应了声,随即又跳下床往卫生间走去。 她对“老公”什么的不太感兴趣。 有了别人在,纪崇均又有些不自在,刚才是父母,现在又是个小孩子,怎么都有些束缚。 无事可做,看到边上有水果,便又问道:“吃橙子吗?” “好。”程季安感受到了他的拘谨,便只是笑着应下。 卫生间很快传来冲水声,王思甜开门又走了出来。她洗了脸,虽然擦干了,发间还有着残留的水迹。 “思甜,吃橙子吗?”程季安见她走过来,又拿了个橙子递了过去。 “哦。”王思甜接过去,道了声谢,又坐在床上开始剥了起来,只是橙子难剥,她又人小力轻,剥了几下也只是扒下了一点点皮。 纪崇均已经将一只橙子剥好了,见她那笨手笨脚的样,把手中的橙子递给了程季安。程季安也早已看见,又转手递了过去,“思甜,你吃这个吧。” 王思甜看了看她手上那只剥得光溜溜的橙子,又看了看纪崇均,见他低着头又开始剥了另一个没反对的意思,这才将手上的橙子还给她又接过,“谢谢。” 程家安笑了笑,没说话,王思甜便又低下头将橙子分开放入嘴中吃了起来。 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王思甜?王思甜?” 王思甜正咬着橙子呢,听到这声音差点没喷出来。门口的男人看到她后,却已经大步的走了进来。 四十多岁,人高马大,行走间特别豪迈,转眼就已经走到了她的病床前。 王思甜却已经瞪大眼睛抱怨起来,“王铁生你能不能管管你那破嗓门!”每次都那么大声,丢死人了! 王铁生却像是丝毫没有听见,只是抱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见她确实如电话里说的那般没多大事后,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却又大掌一挥,重重的拍在了她的屁股上。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呐!还玩离家出走!”他生气道。 王思甜被打着,瞬间就炸了,捂着屁股就跳上床嚷道:“王铁生我说过不许再打我屁股了!我已经十五岁了是个大姑娘了!” “大姑娘咋滴!大姑娘做错事也该打!”王铁生却只说道。 王思甜气疯了,居高临下,怒不可遏,“王铁生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打我屁股我下次还离家出走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 “……”王铁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听到后面几个字立马萎了,抬头瞥见她的头发,便只转过话题道,“我是你爸!你再没大没小叫我王铁生试试!还有,你这染得什么鸡毛颜色!” “要你管!”王思甜依然气得不轻。 王铁生见她整个脸都气红了,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做过了,便不由小声问道:“刚打疼你了?” “哼!”王思甜扭头,不理他。 王铁生皱了下眉又径自说道:“不应该啊,我刚掌握分寸了啊,打得可轻了……” 王思甜捂着屁股的手有点僵,体会一下,确实,他刚看这落手重,其实一点都不疼。 第50节 “不要站在床上,也请不要大声喧哗打扰其他病人的休息。”门口,护士走过来敲了敲门又提醒道。 “好好好,不好意思啊护士,一时激动,一时激动。”王铁生转过身扬了扬手,笑着表示歉意。 王思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觉得丢脸快丢到家了。 王铁生转过身又说道:“快下来,人护士小姐都说了。” 王思甜气不过,却还是搭着他的手跳了下来。 不过经过这一打扰,气氛倒缓和不少。 “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就整车祸了?”王铁生想着正事,赶紧又问道。 “大中午的,司机疲劳驾驶犯困呗,整个车都翻了。”王思甜回答着,想到什么,却又说道,“你要替我好好感谢人家,要不是她救了我,我可能就死在里面了。”说着,看向了对面的程季安。 王铁生也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从程季安身上划过又落在了一旁的纪崇均身上,随即便是愣住了,“纪总?” 纪崇均也已经站了起来,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王总。” 刚才眼中的诧异已然全部泯灭。 王铁生,博远集团的老总,自他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认出。只是他从未想过私底下他会是这个样子。他和他也打过好几次交道了,是个成竹在胸大局在握的人,虽是风趣健谈,却从来成熟稳重,一副大哥的风范。哪像现在这样,来去如风,说话恣意,又被一个小姑娘怼着,一副搞不定的样子。 虽是他的女儿,总归让人意外。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安安救了她?这倒从未听她说过。 “你们认识啊?”王思甜有些诧异。 程季安看着他们,也有些奇怪。 “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纪崇均低头轻声解释道。 程季安明白,便朝王铁生微笑致意。 王铁生也回以一笑,转头却又问向自己的女儿,“到底怎么回事?”却已恢复了人前的沉稳。 若是刚才,只怕又是一句“咋回事”甩了出来。 王思甜便又将当时的事说了出来,从她不愿系安全带,到出车祸时她拉住了她又昏了过去,原原本本,能记住的,统统说了出来。 纪崇均听着,变了色,他只知道翻车的结论,却根本不知道车祸时具体的经过,此时听着,只觉惊险万分。止不住的就又握住程季安的手,满是后怕。 王铁生的脸色更是白了,他无法想象如果当时程季安没有拉住自己的女儿会将是什么样子,她可能先摔下去被行李狠狠砸到,然后等车子向另一个方向侧倾时再翻滚下去再被另一侧掉下的行李砸到,到时候,可就真的难说了。 他已经顾不得指责自己的女儿不愿系安全带这件事,只是上前一步就握住了程季安的手,郑而重之的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不用,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程季安被他这么正经的样子倒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对她来说,这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王铁生已经收回了手,神情依然有些凝重。转而想到什么,才又问向纪崇均,“不知这位是……”他不太确定程季安的身份。 “他们是夫妻啦!”纪崇均还未答话,王思甜已经开了口,她白了一眼自己的爸爸,怀疑他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 王铁生望向纪崇均,纪崇均没有说话,王铁生便又看向程季安,“所以这位是程季安程小姐?” “是。”程季安点点头,却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王铁生得到回答,有些愕然,转而却又笑了,“之前看着纪总英明果断魄力十足,便想着还是与你们纪氏合作,现在看来是非合作不可了。” 说着,目光落在纪崇均的身上,极为肯定的赞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纪氏能有纪总和纪太太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让人不放心!” 处于危难之中,能够自保已是不易,而还想着救人,就已经不是简单一个善良能形容。它需要理智、勇气,和足够的魄力。 试问,有谁在自己危难之中还能想着救人?又有谁能够在自己危难之中愿意去救人? 至于先前听到的那些传言,他再不信。 这么一个美丽谦逊,温柔又有胆识的女人,纪崇均又怎么可能与她离婚?他现在在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刚才,还是在给她剥橙子吧? 王铁生瞥见桌上放着的剥了一半的橙子,眼中露出了笑意。都说纪氏的纪崇均为人冷淡不解风情,怕只怕能让他温柔对待的只是不是她们而已。 程季安还是有些疑惑,纪崇均又已向她轻声解释道:“他是博远的王总。” 程季安终于了然,怪不得他会知道自己,只怕也是看到了那些新闻。 …… 王铁生是来接王思甜的,办好了出院手续,又跟公交公司处理好一些事务便就要离开。 “来日方长,我们再聚。”临走时,王铁生又说道。其他人他可以随意感谢,可是现在是纪氏,便只能留待时间。 王思甜收拾着自己的背包,却有些不舍,见自己的父亲再跟纪崇均说话,便又拿过手机走到程季安的床边。 “我能留个你的号码吗?”她问道。 “当然可以啊。”程季安笑着说道,随即又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她。 王思甜妥善储存好,又问道:“你也是在华都的吗?” “嗯。”程季安应道。 “那我以后可以来找你吗?”王思甜又问道。 程季安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当然可以,你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当然,是要在你放假的时候。”她可不愿她又逃课跑出来。 “思甜,好好上课,虽然你觉得上课挺无聊的,但这其实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当你把课本上的内容学进去后,你会发现整个人都充实起来。学得越多,懂得越多,思想越丰富,都说学无止境,其实我们都还没有真正的学起来呢。”想着跟她中午时候的对话,她便又说道。 “嗯。”王思甜点点头,却是真的听进去了。以往老师说了那么多遍,她都觉得是废话,可是由她说出来,她就觉得一切都那么有道理。 她是真的很喜欢她,又温柔,又温暖,有时候就像妈妈一样。 “你也要听爸爸的话,你爸爸真的挺爱你的,当然,有时候粗暴了点。”程季安又说道。 王思甜听到这里,却又朝王铁生站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哪是有时候啊!”就没有不粗暴的时候。 程季安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过却也没再说下去,她看得出,王思甜还是听了进去。 王铁生听到女儿的声音,又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女儿站在程季安跟前,低着头,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心上突然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见到她这么乖顺的样子了? 转而却只对着纪崇均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我送你。”纪崇均说道。 “留步。”王铁生忙摆手。 “你在这等我。”纪崇均跟程季安说了一声,还是跟着一道走了出去。 “纪太太再见。”王铁生便只好又向程季安道别。 “再见。”程季安笑着应道。 王思甜背上背包也跟着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住,回过头,挥了挥手,似乎有些不舍。 程季安也跟着挥了挥手,倒是也有些舍不得。 一行人走到楼下,王思甜跟着司机先去了停车场。 王铁生放慢脚步却又说道:“今天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女儿实在是让人头疼。”想着先前的失态,他实在有些汗颜。 纪崇均笑了笑,“王总言重了。” 王铁生又继续说道:“我老婆离开得早,很久以来一直是我带着她,可是后来她长大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就不好带了。我这人比较糙,很多东西都不懂,就想着送到她姥姥家,她姥姥家书香门第,总比我带着好。谁知道她越来越叛逆,竟整出离家出走来,唉……” 纪崇均没有回应,只是跟着往前走,他知道王铁生说这番话,或许只是想要倾诉一下。 “不过纪总啊,你也该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我家思甜虽然皮吧,可小时候真的就像个小棉袄,那小胳膊搂着你的脖子喊你爸爸,那感觉甭提了。我现在有时候也特别想她,就是恨自己太忙了,实在顾不上。”果然,王铁生又转过了话题。 “我会考虑的。”纪崇均听着,点点头,心里却真的被触动了。 他其实一直很想和她有个孩子,可是想着她不愿意,便只能作罢。一开始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他无比期盼着有一天她能为他生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会用尽一切来爱它,就像他爱她一样。 …… 又说了几句,便要彻底告辞了,停车场已到,车门也已打开。 言归正传,王铁生伸出手手,做着最后的道别,“合同我会让人尽早传过来的。合作愉快。” 纪崇均伸出手,也给予了回应,“合作愉快。” 两手握住,一份庞大的契约未曾落笔,却已然缔结。 第39章 王铁生带着王思甜坐车离去, 纪崇均则又转身回到五号楼。 病房内, 另一张床已经空缺,暂时也没有安排别的病人进来,程季安一个人坐在床上,感觉到空气里的安静,有些无聊。等看到纪崇均从门内走进,眸光亮起, 笑意又露了出来。 没了旁人在, 纪崇均也轻松下来, 走到床边拉过她的手, 却又有些惭愧,“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最后却还是多亏了你。” 说得却是与博远续签合同的事。 本来也有把握, 却并非十成十,现在她出手救了王思甜, 这件事就成了板上钉钉。 “哪有, ”程季安却不敢居功, “那位王总一开始就选择了你。”不然的话哪有这么轻率。 纪崇均没有多说,心里却更是感怀, 她不知道这份救命之恩将意味着什么。 王铁生早年丧妻,未曾再娶, 只因深爱妻子十数年不能忘怀,当初若不是为了兄弟能有一口饭吃硬生生的忍着将生意做了下去,现在早已剃发做了个出家人, 他现在将对妻子的所有情感都寄托在了自己的独女身上,所以他将如何报答这份救命之恩,常人是根本难以想象的。 刚才那个合同,看似随随便便一句,其中却是十个亿的金额浮动。纪氏报出了价格,双方接洽后博远压了十亿,现在王铁生一句“合作愉快”,却是将压价的那个方案又抹去了。 再者,他临走时跟他的那番闲聊,也是刻意拉近他们的距离。 王铁生格局大,不会拘泥于一点一滴,所以他的报答,最终全会落在他落在纪氏的身上…… “不过你要真想谢我,就让我亲一下吧。”程季安想着,却又突然说道。 纪崇均一愣,回过头,却见程季安眸光波动,满是笑意。明明是个漂亮温婉的人,现在扬着脸,却又带着孩子气,像是在讨要糖果,又像是在等着捉弄人。 纪崇均感到好笑,却又当真手撑着床铺弯下身凑过脸去。 他多少明白她的用意。刚才一直有人在,他就一直拘谨着,她看出来了,便想趁现在没人的时候补偿他一下。 他的五官总是轮廓分明,此时俯视着,眉眼更为深刻,嘴唇亦更是动人,程季安捧住他的脸便当真仰头亲了上去。先是轻轻触碰,随后又伸出舌尖在他唇上扫过,仿佛是在逗弄,仿佛又是在玩耍。 只是原本是想见好就收,纪崇均却被撩动,止不住的就低下头反守为攻吻住了她的唇舌。 第51节 由浅入深,再由深至更深。 身后却又突然传来脚步声,纪崇均察觉,便又立即松开了她,只是已然晚矣。 高扬带着护士走进,正巧看见他们分开,虽然只是短暂一瞥,却还是猜到了他们刚才再做什么。她的脸红着,便是最好的佐证。 他有些进退两难,程季安也是尴尬,纪崇均侧着身,倒是神色淡然。已经知道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也就不再挂心。 已是下午五点,正是例行检查的时候。 高扬最终还是走了过来,虽然心里还有起伏。他没想到程季安的旁边会有个陌生男人,更没想到会撞见这样的事。一想,却又了然,当初可是说过她要结婚的,所以这位,应该就是她的丈夫了。 他有些羡慕,却也有些遗憾。他在半年前刚结束了一段历时八个月的婚姻,原因是他的工作太忙,女方不满于此,这次与她偶遇,又看到她手上没戴戒指,原还以为他们之间的缘分终于来到。 此下却只能履行医生的职责,走到床边,问向程季安:“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还是偶尔有些头疼,其他的没什么。”程季安依然有些难为情。 高扬笑了笑,又给她做了检查。完毕之后说道:“没什么大碍,多注意休息就好。” “那我能出院了吗?”程季安忙问,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实在有些闷。 高扬笑着回道:“最好再住一晚上观察一下,等确定没事了,明天上午再出院也不迟。” 程季安听着,便只能点点头。 “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 “好。” 高扬收好本子就又准备出去。 “医生。”纪崇均却突然叫住了他。 高扬站定回头,不知道有什么事。程季安也有些意外。 纪崇均已经走到他身边,又问道:“她这头疼的情况多长时间才能缓解?”他的语气平淡,却是认真询问的样子。她一开始便说了头疼的事,他便一直记在心上。 “长的话可能要十天半个月,短的话一两天就好了。”原来是问病情,高扬也放松下来。 “那还需注意什么吗?”纪崇均又问道。 高扬转过身回道:“主要就是注意休息,避免过多的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不要让情绪受到大的波动,比如伤心悲痛大哭大笑都可能加重她的病情。她现在的症状主要就是头疼,所以主要就是让她保持平和,让她的头脑得到休息。”也是认真回答。 “饮食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纪崇均又问道。 “兴奋性的饮食不能用,比如咖啡、酒精之类;生冷的辛辣的食物最好也要忌口,其他的倒没什么注意的。”高扬回道。 “好,谢谢你。”纪崇均问完,致谢。 “不用客气。”高扬笑了笑,又转身走了出去。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纪崇均转过身,却看见程季安靠在床头,手正扶着头再揉动。 “怎么了?”纪崇均走过去问道。 程季安看了他一眼,脸上红晕未褪,“刚才有些缺氧,头就又有些晕。”眼中亦含着笑, “……”纪崇均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内疚,随即又问,“疼得厉害吗?” “还好。”程季安回答着,却又想起了之前想到的一桩事,放下手便又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高扬?就是刚才那个医生。” 纪崇均正拉着椅子坐在,听到这问一怔,随即还是回道:“嗯。”她应该是在他刚来的时候看出了什么。 程季安不由好奇起来,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他的。 “那天我去你家接你,看到他也来找你了,后来又听到你妈妈说她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纪崇均想着,便将那天看到的听到的简单的说了下。 程季安有些愕然,没想到那天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所以你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高扬?”问话间,脑子里却又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那天她和母亲在院子里争执,突然听到父亲的声音,她们一回头,就看到他站在院门口,身后站着父亲。当时他没什么反应,叫了一声就跟着父亲进了客厅,她们便一直以为他刚来没听到什么…… “嗯。”纪崇均依然没有隐瞒。 “我跟高扬没什么。”程季安解释道。 “我知道,刚才你跟你妈妈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了。”纪崇均笑着回道。 程季安看着他低着头,不由又笑道:“所以那两年你一直不理我,就是以为我心里有人了?” “嗯。”纪崇均回答着,却又握住了她的手低下了头,样子有些沉默。 程季安感觉到了他的反常,眉头一皱,有些疑惑。 纪崇均却又抬起头来说道:“等哪天空了,我带你见一个人吧。”他说着,眼神却有些沉静。 程季安隐约觉得他有什么心思,见他不再多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笑着应道:“好。” “咚咚咚。”这时,门口又传来敲门声。两人对望一眼,不知道这个时候又会是谁。纪崇均站起走了出去,一看,却是程父来了。 “叔叔。”纪崇均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是他敲门。 “我给你们送饭过来。”程父笑得腼腆,又抬了抬手中的袋子。 纪崇均赶紧侧身:“快进来吧。”他已经明白他敲门的意图,估计是怕打扰了他们。 “哎。”程父应了声,又埋头走进,样子依然有些不知所措。纪崇均在这,他便总觉得像是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境地。 “爸。”程季安见他进来忙喊了声,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父亲的谨小慎微让她心中有了亏欠。 “我就是做了点饭菜给你们送过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程父说着,看向纪崇均,目光有些不安。 纪崇均忙道:“我都吃的,谢谢叔叔。” 程季安却说道:“爸,你不用这么麻烦的,医院里都有。”他做完了,还要大老远送过来。 “不麻烦不麻烦。”程父说着,却又解开了袋子。 三个超大号保温饭盒,都是崭新的,一一打开,里面放着鱼香肉丝、香菇小青菜、红烧肉、野生黑鱼豆腐汤,黑米饭,端上桌,香气扑鼻。 “爸您怎么做这么多?”程季安止不住说道。 “就想让你们多吃点。”程父笑着答道,头却一直没抬起来,只是又拿出最后一个保温饭盒说道,“这个是给那位周师傅。”他是纪崇均身边的人,又开车送过来送过去,一路上肯定辛苦了。 “我打电话给他。”纪崇均听着,就已拿出手机。 老周很快走了上来,三个人又各自吃了起来。 “爸你也一起吃点吧。”程季安见父亲远远坐着,又说道。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你们吃吧。”程父摆着手,笑着拒绝道。 三人便只好继续。 程父看着他们,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隔了半晌,忍不住问道:“还吃得惯吗?” 纪崇均转过头点了点,温声道:“嗯,很好吃。” “不比饭店的手艺差。”一旁,老周也难得开了口。 程季安最是直接,笑着说道:“爸爸做饭最好吃了。” 程父听着,笑了起来,心里无比熨贴,一颗心也渐渐松下。只是目光落在纪崇均身上时,不自觉的眼神中又带上了些忧思。 纪崇均正给程季安舀着汤,看到有骨头,又细细的给她剔除。两个人相视着,温情脉脉。 饭不消一刻钟就吃完了,三个人都吃了个干净,程季安吃不完的那部分纪崇均也一并将它吃掉了。程父见到时很是惊异,程季安也是同样慌乱,纪崇均却只是淡然。 纪崇均已经开始收拾起碗筷,程父想要上前,却被他拦下,“我来吧。” 程父想抢又不好抢,只能干站着,见他收拾好忙又拿起边上的袋子说道:“你放在这里就好了,我带回去洗。” 纪崇均原本想拿出去洗的,一想这里也确实没有洗刷的工具,便只好作罢。 将东西收拾好,程父想到什么,便又转身说道:“崇均,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安安我来照顾好了。”他那么大的公司,肯定有很多事要做,他怎么好意思让他一直待在这里照顾,马上就又要天黑了,在医院里熬夜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没关系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纪崇均却只回道,“你们年纪大了,就好好在家休息,这里交给我就行了。”话说得温和,却是不容反驳。 程父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求助似的看向程季安。 程季安看了一眼纪崇均,却也跟着道:“爸,没事的,就让他留在这里吧,明天我也就出院了。”她知道他这么远赶过来,肯定是不会走的。 “……”程父见女儿都这么说了,便只能作罢,只是低着头时,神情里的忧思更甚。 顿了顿,却只是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纪崇均没有阻拦。 程父下意识的就想回绝,一想却又只道:“好。” 已经六点,天色渐暗,老周走在前头去开车。程父往前走着,刻意放慢了步子,只是身边的人显然也放慢了步子,一直走在他的左后侧。 程父嘴唇抿紧,思绪翻腾,最后却还是顿下了脚步。 他一停,纪崇均也停了下来,“叔叔?” 程父转过身,目光闪烁,半晌后才抬起头来问道:“崇均,叔叔知道你跟我们家安安离婚了,可是现在……” 根本不像是离婚的样子啊。 他年纪大了,不知道现在年轻人的心思,可是婚都离了还在一起,总归有点不正常……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就是怕着自己的女儿到时候吃了什么亏……身为父亲,他已经失职了两年,不想再失职下去了。 程父说着,已是鼓足了足够的勇气。 纪崇均看着他,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低下头,酝酿片刻,抬头回道:“叔叔,我跟安安确实已经离婚了,可是现在我一直再想着和她复婚。”他说着,眼神真诚而肯定。 程父却是看愣住了。他确实想为自己的女儿寻一个保障,却没想到会是得到这样的回答。 纪崇均却又继续道:“我之前做错了一些事,让安安过得并不开心,我现在正在努力弥补。叔叔,我爱她,或许不及您,但我会努力改进,不让她失望,也不让您失望。我希望以后的一辈子都能和她在一起。” 程父目光晃着,眼圈却有些发红,身为父亲,有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幸福,有谁不想有那么一个人,能代替自己爱着她,疼着她,宠着她,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他年过半百了,经历了太多人和事,可是他看得出他是一诺千金的,所有的话也都是发自肺腑。 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是不能,只是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喃喃的应着,“好,好,那就好。” …… 回到病房,已是七点多,夜幕深降,楼道里已是渐渐安静。 推门进去,病房里依然只有一个人,或许病房足够的缘故,一直没再安排其他的病人进来。 程季安走动着,正在消食,看到他回来,转头就是一笑。 纪崇均关上门,也笑了,却是心照不宣。现在应该没有人再过来了。从他过来到现在,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第52节 走过去,将她抱住,感觉着怀中的体温,纪崇均感到了一丝满足。 “怎么去了这么久?”程季安抬起头,却又问道。 “去超市买了点东西。”纪崇均没有将与程父的对话告诉她,只是想着刚才的内容,他又将她抱紧了些。 有些话他很难说出口,可是说出来了,就是无法更改的承诺。 程季安这才注意到他刚拎了东西回来正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却是几瓶水和一些洗漱用品。她的已经有了,他的却还没有。 “药吃了吗?”纪崇均松开她又问道。 “吃了。”程季安忙又回道,刚才他离开时就叮嘱她记得吃药。 “那等会儿就上床休息吧。”纪崇均便又说道。医生说要多休息,可是今天下午她还没睡过。 程季安点点头,想到什么,却又说道:“可是我还想洗个澡。”昨晚头晕着没法动就将就着,现在实在忍不了了。 纪崇均微微一怔,随即又道:“那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程季安说着,便又转身去拿行李箱。行李箱里有她换洗的衣服。 纪崇均却不敢让她操劳,忙接过道:“你坐着,需要什么我给你拿。”说着,已是放平行李箱又拉开了拉链。 程季安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却还是作罢,她试着蹲下,还真是不行。看着纪崇均从塑封袋里找出她的内衣,脸上还是有些红。 纪崇均倒是无动于衷,只是将东西一样样拿出,最后又阖上了行李箱。 “走吧。”站起,就又扶着她往洗手间走去。 “我真的可以自己来的。”程季安忍不住又说道。 纪崇均却还是跟了进去。洗澡时难免闷热,地上又滑,他还真是不放心。 开了灯,又锁上门,便又替她去脱衣服。从上衣到裤子,俯身弯腰,丝毫不嫌麻烦。程季安有些过意不去,心里却还是有些暖。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孩,正接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纪崇均将她脱下的衣服放好,则又扶着她进入了浴室间,打开龙头调好水温,又替她冲洗起来。他的神情很专注,目光也很平静。 就是一直没再说话了。 程季安见着,倒也减了害羞,见他默然不语的样子,反而又生出了一丝戏谑来。 “我又想亲你了怎么办?”她笑着说道。之前那个吻可是被中途打断了。 纪崇均正给她冲着肩膀,听到这话抬起双眸,眼神中却又有些无奈。 程季安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抿唇一笑后又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纪崇均怕她摔倒,忙将龙头关掉放下花洒又搂住了她,只是双手触及她赤-裸的皮肤时,原本想要推开她的,却又硬是被打断了。 程季安撬开了他的唇齿,舌头直接深入,霸道又生疏,一下将他撩动。他止不住的就吻住她的唇舌,与她交缠着。 她的唇舌柔软香甜,像是淬了蜜,又像是藏了毒,让人明知是万劫不复,却还是要奋不顾身。 只是濒临最后一线时,却还是推开了她。 “别这样。”他压下眼中的情-欲,声音低沉又无奈,“你会头疼的。” 再下一步,他真的无法保证能否克制住自己了。 而医生说过,她现在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程季安听着,便只好作罢,她也只是纯粹的一时兴起,倒也不是真的想怎样。只是看着纪崇均无力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纪崇均则又开了水龙头,眼观鼻,鼻观心,只是说道:“早点洗完,别着凉了。” 心里却又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她是越来越会捉弄人了。 …… 当天晚上,两人便在医院里就这么睡去。或许是吃了药的缘故,也或许是累了,程季安很快就睡着了。纪崇均处理了一些公事,也在空着的病床上躺下,夜里倒是醒了好几次,时不时看看她的状况。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高扬做了检查,确认他们可以出院了。 程父程母也早已来了,听到她没事了,一阵高兴。 程母忙着给她收拾东西,程父则笑着道:“正好,你姑妈和表姐他们也在,中午一起吃个饭。” ! 第40章 第二天, 办好相关手续, 程季安也就出了院。 老周拎着行李箱已经快步往停车场走去, 其余一行人跟在后面却是心情各异。 已是六月, 阳光大好,程季安穿着长裙,披着丝巾, 戴着帽子,却是遮掩的严严实实。她有些无奈, 可是纪崇均坚持,便只好作罢——临走时纪崇均怕她吹了风,硬是又将她重整了一番。 她的心里却也有些阴霾, 刚才父亲说表姐也在, 她不自禁的就有些退却。虽然那天她将事情说开表姐也向她道歉, 可总有些梗不是那么容易彻底化解的。 纪崇均倒还是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整个人挺直精神, 宛若一棵白杨。此时走在程季安身侧,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着,目视前方,时不时却又侧头看一眼身边的人, 目光沉静又温柔。 程季安见着,便只能报以微笑,努力将那些过往压下。 程父和程母走在旁边,落后了半步。 程母看着他们手牵着手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 昨天晚上老伴跟她说了一些,她不知该悲该喜,便只能保持沉默;程父则是又有些犹豫,他刚才听说没事了可以出院了一高兴,就说姑妈他们也在正好可以一起吃个饭,却忘了纪崇均也在。 他不知道纪崇均是否会愿意参加这样的家庭聚会,也不知道他是否有空闲上他家吃顿饭,他身份特殊,未必有空闲打这些交道。他刚才没拒绝,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拒绝。他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悔,想要补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都还不知道纪崇均也在,他没告诉他们,是不确定纪崇均会送他们回去,他觉得说不准等安安出院了他就走了,毕竟他那么忙。结果刚才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呢,那位周师傅就直接接过了安安的行李箱,就像是早已准备好一样……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郑重邀请他留下来吃一顿饭,而不是就这样擅自做主般的随便提一句,毕竟他大老远赶来,又照顾了自己的女儿一天。 停车场很快就到,老周已经放好行李开了门。 “叔叔阿姨,你们和安安一起坐后面吧。”纪崇均走过去又提议道。他倒是想让她一个人坐前面,可是他怕他们尴尬,也怕她没人照顾。 “哎,好。”程父忙应了声,又拉着程母一起坐了进去。 “你坐着,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我。”等他们坐好,纪崇均又转身看向程季安。 程季安点点头,“好。” 纪崇均搀着她坐进去,替她系好了安全带,又确认他们都坐舒服了,这才关上门坐上了副驾驶。 等他们都坐好了,老周才启动了车辆,却是一贯的平稳安静。 程母一直注意着纪崇均对程季安的照顾,一些不安渐渐放了下来,细节之处见感情,她看得出纪崇均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的,那么她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程父却有些拘谨,虽然这个车已经坐过两回,可是现在毕竟多了一个纪崇均。只是过了一会,心中却又发出一丝喟叹,现在四个人都在,倒真像是一家人齐了。 都说他老程命好,找了个好女婿,每月派人送钱又送礼,可是他却总有些酸楚,因为他这个女婿是见不到人的,不但是女婿,就是女儿嫁过去后都已经不常回来。 哪像现在,一家人坐着,哪怕不说话,都让人感觉到一个团聚。 他想着,心里冒出了一丝暖意,嘴角也不自觉的泛出了一丝淡笑。 一路只是偶尔的简短交流,等来到程家,已是三十分钟后。 程家原来住在城北老区,后来纪家给他们在城东新区买了栋房子,他们也就搬了过来。是个不大不小的别墅,雅致,清静,却又不冷清。隔了两条街就是商业区,附近也有不少休闲活动的场所,就是小区里也有不少的娱乐设施。 原本纪崇均是想着将他们安置在华都的,后来他们不愿意也就只好作罢。 进了别墅区的大门,一路往里到最西侧,便是他们住的地方。四周栽着花草,开得正好,一看就是悉心照料过的。 老周将车停在边上,又给程父开了门,纪崇均也已经下来给程季安开了门。 程父一下车,便就对着纪崇均说道:“崇均,留下来吃个便饭吧。”却是终于开了口作出了邀请。 “好。”纪崇均将程季安扶下又笑着应了一声。 “周师傅也一起。”程父听到他答应下来,心里高兴,又对着老周说道。 “好。”老周自然也不推辞,说着,却又走到后备箱处准备去拿东西。程父见着忙也跟上。 纪崇均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看了下来电的名字,便又对着程季安和程母说道:“你们先进去,我先接个电话。”却是公司打来了电话。 “好。”程季安知道他应该有要事,便也只是笑着点头。 纪崇均握了一下她的手,这才走到了边上接起了电话。 跟着母亲走进别墅,一进门,程季安就看到表姐普文欣站在柜子前收拾着什么,姑妈程家燕正弯着身站在客厅中心,和一个五六岁的混血小男孩玩着遥控小汽车。 早已知道她们在,程季安也不意外。 “呀,安安回来啦!”程家燕一抬头看到她们,却是有些欣喜。 “姑妈。”程季安走过去喊了一声,倒有些生疏。她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她了,昨天她来看望她时她也睡着了。 “好久不见,安安瘦了啊。”程家燕拉着她的手说道,又招来自己的外孙,“alan,过来叫小姨。” “小姨。”alan并不怕生,反而叫得干干脆脆,只是普通话却不是太标准。 “嗯,你好。”程季安笑着回道。 “好看吧,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混血的孩子到底漂亮。”程家燕抚着外孙的头,又不住的夸赞道。 “……嗯,好看。”程季安有些无言。小alan确实很好看,金黄的短卷发,白皮肤,蓝眼睛,就像个天使一样,只是姑妈的说法方式还是让人有点难以招架。 看向程母,她已转过头,眼中的不耐清晰可见。 对于这位大姑子总是明里暗里的炫耀和打压,她已习以为常,原先还会动气,现在却已选择无视。 程家燕欣赏完了自己的外孙,想到自己的侄女还站着,忙又拉过她的手道:“来安安,快到沙发上坐着,别累着了,你才刚从医院回来呢。” “安安,要不要先去房间里躺会儿?”程母却也跟着问道。 程季安已经被拉着坐下,便只好抬头道:“我先坐会儿吧。”一回来就躺床上,也难免闷得慌。 程母听着,便只能作罢。 这时,程父和老周从门内走了进来,两个人的手上却都拎满了东西。只是显然还没拿完,老周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后,就又转身走了出去。程父也跟上。 “哎呀,安安你回来就回来了,怎么还买那么多东西啊!”程家燕扫了一圈桌上的大堆名贵礼盒,万分惊讶,随即又埋怨道,“现在又不比原来了,都是一家人,不讲这些排场了!美云,你说是不是啊?”说完,看向一旁的程母。 言外之意,安安离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用再做这些面上功夫了。 “是的呢!”程母忍了又忍,还是丢了一句,说完却是直接转身,“我先去准备午饭。”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这些东西应该是纪崇均买的。 第53节 “安安,你也真是的,浪费这个钱干嘛,我跟你说,这些东西中看不中用……”程家燕见她走了,又转过对象向程季安说道。 程季安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于是就只能由她说着。她的心中也有些讶异,不知纪崇均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一切。 “妈,你去看着alan吧。”边上,普文欣却开口打断了程家燕。 程家燕一看,果然,alan一个不注意竟然已经追着遥控小汽车跑到厨房里去了,便忙又追了过去。 程季安看着她离开,整个人轻松下来,姑妈对她不算坏,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你别听我妈的,她就是见不得人好。”边上,普文欣又开了口。 程季安有些意外,转过头看了她一会,才应了一声,“嗯。”声音有些沉闷,目光也有些闪烁。 她知道表姐在给她解围,可是总觉得有些尴尬。 普文欣也觉察到了,脸色也有些不大自然。像是寻找着话题,隔了半晌后才又说道:“昨天这儿来了一些亲戚,弄得有些乱,舅舅舅妈没来得及整理,我空着就先收拾一下。”说着又将一个摆件放在了架子上。 昨天来了几个孩子,差点翻了天。 “嗯。”程季安点点头,却也没再说话。昨天爷爷周年祭,一些亲戚顺道过来看看也正常。 程父和老周又走了回来,这回又是拿着更多的东西。程父一脸无奈,是没想着纪崇均买了这么多东西。虽然之前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一些东西过来,可是总归有些不一样。 没法推辞,只好一样样的先收起来。 普文欣将所有打乱的东西各就各位,又将所有的杂物收拢好,原先她不太爱做家务,现在却有些闲不住。只是当打开抽屉想将遥控器收好时,看到里面的某样东西时却又愣住了。 抽屉里散落着一堆报纸杂志的剪报,以及几张照片。 拿起一看,眉头皱起,照片是一个男人的,眉目俊朗,穿着西装,似乎在一个酒店里。 只是这个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普文欣寻思着,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时,程父又走了过来拿东西。普文欣见着,便问道:“舅舅,这照片上的是谁?” “什么照片?”程父刚抬起头,一旁已经有人凑上,抢着答道,“哦,这就是那个纪崇均,安安的前夫嘛。”却是程家燕带着孩子回来了。 程季安有些意外,站起便接过她手中的照片看了起来,果然,上面都是纪崇均。她看向自己的父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程父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却只是接过照片含糊说道:“他们结婚时候你舅妈拍了几张,我就让人洗了出来。”说着又走过去将照片和抽屉里的那些剪报统统收了起来。 他有个让人羡慕的女婿,可是他却对他知之甚少,就是模样都是难得一见。后来见着自己老伴手机上留有他的照片,便专门找人打印了出来。至于那些剪报,也都是关于纪氏的新闻。 接触不上,多了解一些也好,更何况,说不准哪一天就看到他们的消息了呢。 原本他一直放得挺好的,谁知道昨天被几个孩子翻了出来,当时他正忙着招待顾不上,就只笼统得收着放进了抽屉里,后来事情一多也就忘了,没想到现在又被翻出来了。 程父不善言辞,也不多作解释,拿着东西就又离开了。程季安看着他的背影,却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不免又有些感觉。 alan闹腾,程家燕又带着他离开了。程季安见这里也没事,便想着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只是一转身,却看到普文欣站在那,一动不动,只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表姐?”程季安顿住,有些疑惑。 普文欣目光一动,神情竟有些仓皇。 “怎么了?”程季安不由又问道。 普文欣翕动了下唇,终于开了口,“安安,如果我没记错,八年前那个晚上送你回酒店的人,就是纪崇均……”声音却无比艰难。 “……”程季安听着,心一下跳停了。 普文欣的眼神却只是肯定。 昨天早晨程季安跟她说了之后,她就一直在回忆着那天的事,她试图回忆起那天到底是谁送她回去的,可是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而在刚才,当她认清照片上的人时,那些记忆却一下清晰起来。 那一天,他们喝着酒,她已经醉了,就躺在那。然后又来了几个人,她不认识,是朋友的朋友,可是她却对一个人印象深刻。那人穿着白衬衫,特别的帅,就是不太会玩,也不太搭理人,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静静的喝酒。 后来他们喝够了,就想换个地方玩儿,可是有人醉了,总得有人送他们先去找个地方住。她不放心妹妹,就想先陪她回去,结果身边的人却说:“你放心好了,我找个人送她去住酒店。” 当时这个帅哥对他们接下来的活动不敢兴趣正要先回酒店,朋友知道后就麻烦他顺道送一下。她记得他愣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最后她还看着他扶着她进了隔壁的酒店。她本是要跟上的,可是却被朋友拉走了,而当时,她也有点喝多了…… “安安,我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他。”最后,普文欣又肯定的说道。 程季安听着,一颗心彻底沉下来。 这时,门外有人走进,却是纪崇均接完电话进来了。 正在门口跟着外孙玩耍的程家燕最先看到了他,却是一脸惊诧。纪崇均颔首致了下意,便又直接往沙发边走去。 程季安站在那,他看到了。 只是走近一看,却有些愣住。 程季安望着他,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哪不舒服了?”他忙走过去搀住她又问道。 程季安摇了摇头,身体却几欲发颤。 纪崇均眉头一皱,感到了一丝异样,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那,正一脸诧异的望着他。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她的情况不妙,便忙又道:“我先扶你回房休息。” 程季安没有拒绝,却推开了他的手,只一个人往楼上走去,脚步有些踉跄。纪崇均忙跟上,几次想要搀扶,却又被她打开。 她的房间在二楼东边的位置,门没锁,打开就是,里面也早已被程父程母打扫了干净。纪崇均跟着走进,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程季安已经一个人走到床边,却只是背对着他站着,没有坐下,也没有回头。 “安安?”纪崇均在门口停住,又忍不住喊道。 程季安的身体却是颤抖起来,只是很快却被克制住。她转过身,手紧攥着,眼睛却是红了。 “安安?”纪崇均望着她,心止不住揪了起来。 程季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 “纪崇均,八年前那个晚上,是不是你?”她一字一顿,却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纪崇均听着,却一下滞住了。 程季安看着他的样子,眼中却是难以置信,“所以你是知道的?” 纪崇均的目光晃动了下,最终却没有否认。 程季安见着,眼泪终于滚滚落下。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说着,整个人几近崩溃。 第41章 八年了, 她一直背负着这个心理压力不得释怀, 她厌恶着,憎恨着,虽然逼着自己一点点遗忘一点点坚强起来,可是那份阴影却始终存在。不能提,亦不能碰。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可是谁知道, 两年了, 那个人一直在身边, 并且, 一直记得她,一直记得当年发生的事! 程季安望着纪崇均,眼泪汩汩淌下, 她是如此绝望,好不容易爱上的人, 好不容易想着放下所有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谁知道竟然就是让她困守噩梦的人! 那两年里, 她如此无望的过着,一直紧张, 一直阴郁,为的就是她的没自信。而究其源头, 也就是因为当年发生的事! 可是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程季安泪如雨下,多年的折磨被禁锢, 又在这一瞬间被打开,那种痛楚席卷全身,让她痛不欲生,整个人战栗不已。 纪崇均望着她,目露震惊,整颗心也是颤抖起来。她愤视着他,质问着他,让他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恍然,一瞬间明白了很多的事。 新婚之夜,他进入她的身体,她闭着眼,紧攥着被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瞬间僵硬,不知进退,以为她想着别的人所以生出了排斥,可是现在,根本不是如此。 她的样子,是在意着当年的事,那么后来,她或许就从未再有过! 他为什么没说呢?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 他跟她阔别五六年再遇,期间她上了大学,有了新的环境,认识了新的人,或许也有了新的恋情。他从未在学校里谈过恋爱,可是也知道现在一切都很开放,情到浓时发生些什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当年在酒吧初见,在她的身边,也都是一群纵情玩乐之人,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跟他们是一类人。 而这些东西都是不曾在意的,于他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与她是否有过几段恋情是否有过其他毫无干系,他喜欢她,那就够了。所以在这两年,就算她没认出他,他也从未想过再去提及。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他也只是想着竭尽所能的补偿。 更何况,他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是一件过去的事,可是对他来说,却是一件难以忘怀的甚至一度都有些难以启齿的事。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冷静克制的人,可是在那天晚上,所有的自制力全部消失…… “纪崇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程季安站在床边,却又哭着喊道。 “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想要再说却是泣不成声。 他怎么可以在她不省人事的时候侵占了他!又怎么可以在这两年里不声不响当个没事人一样! 她的眼睛红成一片,泪水早已模糊视线,整个人痛苦的也像是要蜷缩起来。 纪崇均手攥紧,心疼得无以加复,他想上去抱住她,可是她就像个刺猬一样,浑身披着刺,根本不容人靠近。 他想说些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他终于知道了她的所有症结所在,她一直一个人,在意着所有的事,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只怕根本没有记住。可是他该怎么解释,就算他们都喝了酒,就算一开始是她主动,可是也毕竟是他犯下的错误。 如果他当时能够克制,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他有自己的道德准则,他终究做了不该做的事。 看着她愤怒又绝望的眼神,他的心中也涌出无尽的恐慌,他突然害怕他将彻底失去她…… “安安——”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纪崇均回头,却看见刚才站在沙发边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程季安转头看向普文欣,一颗泪却又滚落下来。 普文欣走进,步伐却有些艰难。经过那段失败的婚姻后她整个人已经改变,可是现在,却尤为的沧桑。 她的眼睛亦有些红,而在短暂的停顿后,她又鼓足勇气开口道:“安安,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程季安抽泣了一声望着她,普文欣低下头复又抬起,看向两人,“那年,其实你们喝的酒中都被下了东西……” 程季安眼泪掉下,眼睛却一瞬睁大。 纪崇均望着她,也是难以置信。 压在心中多年的事情终于说开,普文欣松了一口气,她抿了下唇,又侧着头望向窗口的方向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二天醒来时才知道的。那天中午醒来的时候,我的床上也有一个人……” 那是一段并不愉快的记忆。那个时候她二十来岁,爱玩,爱闹,身边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圈子,她换过不少的男朋友,身边也一直会有很多人追。那个人就是她的一个男性朋友,追了她很久,但她一直没答应。所以当第二天醒来时发现他躺在自己身边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他告诉她说是他们都喝醉了,可是她根本不信。她确实是喝多了,可是不管喝再多,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人发生关系。她确实已经不是处-女了,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滥情。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立即就起了疑心。那天晚上他们后来去跳舞了,跳着跳着她感到很难受,他就走了过来,然后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黏在了一起,又一起开了房。她记得那时候她很热,很躁动,可根本不是喝多的样子。 所以她就质问他,是否在她喝得酒里放了东西,那个时候,她已经从圈子里听说过这样的事。一开始他不承认,说这根本是没有的事。可是后来撕破脸了,他就说,是,是下药了,可那不是我下的,也不单单是下给你的,在场的人只怕都喝下了那玩意儿。然后又说,出来玩嘛,助兴嘛,计较什么。 第54节 她听着气疯了,扑上去就要打他,在撕扯中,他却扇了她一耳光,又俾倪的说道:“普文欣,你装什么贞洁烈妇啊,你又不是没跟人睡过。我也就是跟人打赌才追你,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花那么多心思搭理你啊。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我钟明想要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一刻,她怔在当场,因为她从未想过,在他们的眼中,她是这样的人。 他们那个圈子,也确实是非富即贵。 那一刻,她的自尊被踩得粉碎,可是最终,她却只是上去狠狠打了他一耳光,然后开门离去。 她也想过报警,可是该怎么报呢,一起出来玩的,她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不是自愿。 所以她只能忍下,只能当被狗咬了一口,只能维护着她可笑的脸面,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普文欣,一直被叫作“欣姐”,被人拥护着,被人恭维着,年少轻狂,横行无忌。她不能让他们看笑话,不能让他们看到她被捉弄,被嘲笑,像个可怜虫一样。 那些年,她骄傲着,恣意着,以为自己可以罩住一切,可是到最后,生活让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程季安听着,却是更为绝望。 那年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站在马路边,她过来,知道她身上可能会发生什么,却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还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不待在酒店里跑出来干什么,还打我那么多电话,怎么,怕我一个人把你丢下吗?你呀,真没见过世面。 那个时候,她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在医院里,在她跟她说起的时候,她也从未提及! 她是她的表姐,她一直信任着她,却原来,她一直欺骗着她! “对不起安安,”普文欣看着她,目光颤动,“真的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可是那件事情发生后我才知道自己是那么懦弱,那么无能。我不敢面对那一切,也不敢面对你,我害怕,所以只能装什么都不知道。安安,是我对不起你。”她说着,向她深深的鞠了个躬,眼泪也掉落下来。 她懦弱无能,所以虽然装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一直记在了心上,她恨透了他们,也恨透了自己,不愿在留在这个城市供他们笑话,所以当她在一次聚会上受到一个美国人的表白时,她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然后再在最短的时间内跟他远走他乡。 那个时候,她看似风光,其实不过是选择了一场逃亡。 而她自己逃开了,却丢下了她一个人承受着这一切。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程季安听着她的道歉,眼泪却是不停滚落。 纪崇均望着普文欣,目光也是深邃而凝然。他已经认出了她到底是谁,也已经明白了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普文欣低着头,没有站起,只是将话继续说了下去,“在美国的时候,我也已经听说,当初那个给我们下药的人后来因为涉嫌迷-奸也早已被抓起来判了刑。” “我现在告诉你,也只是不想让你有所误解,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也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他是最后才到的,根本不知道那么多事。 而她已经瞒了那么多年了,不能再瞒下去了。她已经让她过去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不能让她以后的日子继续糟下去了。以前她不知道,现在再不能坐视不理。 程季安听到这话,目光又怔怔的看向纪崇均。她的眼中含着泪,神容是愈发的痛苦。 她想起了一桩事,一桩都快要将她彻底击垮的事。 如果当年他们都被下了药,如果他也是受害者,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一直是个克制的人,如果不克制,也不会在那两年里一直跟她保持着距离,而且他也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所以就算他也喝了杯下了药的酒,也断不至于就控制不住跟她发生了关系。更何况那个时候,他也没喝醉! 而她呢,已经醉了,如果再被下了药,她又会做什么呢? 她努力的想要回想当时的事,可依然只是一片空白。 她看着纪崇均,寻求着答案,而纪崇均望着她,眼中却只是沉默。 程季安的眼泪不停滚落,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出了所有答案,于是所有的信仰仿佛在顷刻间全部崩塌。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侵犯了,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受害者,一直恨着那个冒犯她的人,可是没想到,事实会是这个样子! 那她这么多年的坚持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的痛苦绝望又是为什么! “啊——”痛苦再不能自已,她抱住头,眼泪滚滚落下。 纪崇均彻底心碎,他上前就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怀里的人却颤抖着,再控制不住。 “别哭,别哭,头会疼的。”纪崇均靠着她的头,眼睛却也红了。 医生说了,她不能大哭大笑,不能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安安,别哭。” 他感受到了她的崩溃和绝望,也感受到了她这么多年一直以来的艰辛和折磨。 “啊——”程季安被他抱着,却彻底的哭了出来。 那些伤心,那些委屈,那些酸楚,在这一瞬间统统的爆发了出来。她紧紧的攥着他衣襟,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了他的身上。而到最后,她又开始庆幸,如果当初不是他,她又该怎样。 该怎样呢?就算当初不是他,可是如果遇到,他爱,还是会爱。 “安安,我们复婚吧。”到最后,纪崇均又紧紧的抱着她说道。 他害怕了,真的不敢再失去了。 第42章 八年前的丰城, 一场阵雨, 化解了七月的暑热。从医院门口的阶梯走下,地上的水迹还在,天上却已是明月高挂。 纪崇均看了下时间,九点三刻,还早。 此时的他刚二十出头,面容年轻又清俊, 身姿挺拔而修长, 立于人群, 一眼就能看出。气势却已然淡漠, 但终不及日后的内敛深沉,所以也没那么让人不敢靠近。他依然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只是此时一手看着时间一手插着口袋, 看上去倒有些闲散。 “均哥,现在还早, 我带你找个地儿玩去啊?”身侧是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 叫徐畅, 是他的大学同学。 纪崇均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 “你不留在这里陪夜吗?” 今天晚上他们本在一起吃饭,结果家中来了电话, 告知爷爷昏迷不醒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让他立即回来,当时坐车已是不便,他有车, 便干脆直接送他回去,虽是几个小时,于他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 索性赶到后爷爷已经无事,不过虚惊一场。只是他总想着,他或许该陪上一陪。 “我爷爷不都没事了么,”徐畅却不以为然,“再说了,我爸我姑他们都在,我留在也是碍手碍脚。倒是你,难得来一次,我怎么也得好好陪陪你吧。”说着,又已是挑眉笑了起来。 他们学校每一个都不一般,可这么多人中,他最敬佩的就是他的均哥。无所不能,简直全才。 纪崇均默然,他这同学没心没肺,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用了……” 只是他刚想拒绝,徐畅又已打断,“走吧,我刚跟我表哥打电话了,他们在蓝夜玩呢,我们现在过去,正好跟他们一起。”说着,已拉着他往前。 纪崇均无可无不可,也就跟着往前走去。 他原本打算找个酒店安顿的,现在还早,他倒也未必真能睡下。 车子最后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徐畅一下车,大拇指往后一指,就笑着说道:“咱们丰城最有名的夜店,怎么样,厉害吧。” 纪崇均看了一眼,倒没什么表情。眼前的这家叫作蓝夜的夜店确实华丽,可与华都的相比,却还是差了许多。他身边的那些人,也是一个个爱去这些地方聚会找热闹。 只是他在学校里惯来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也就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跟着走进,刚推开门,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响起。灯光闪烁,人群舞动,一派光怪陆离。 徐畅的表哥他们在二楼的包间,纪崇均一路跟上,耳膜都要炸裂。以往他走得都是vip通道,未曾经过这么混乱的场面。 走到楼上,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徐畅找到包间号又已推门而进。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乌压压的坐着一群人,约莫十几二十个,有男有女。有的在吧台上划拳斗酒,有的在站在桌子前疯狂的舞动着腰肢,更多的却是聚在沙发上,喝着酒、吹着牛、或者就是干脆搂在一起抚摸热吻。每个人的表情都狂热而迷离,一副玩high的样子。 这里同样喧嚣,背景音乐震耳,墙上的灯光闪烁,香水味、酒精味混杂在一起,勾织着一个绮丽的让人醉生梦死的世界。 纪崇均已是司空见惯,虽觉人多,也只是跟着走进。 徐畅已经过去和表哥打好招呼,表哥便又朝众人介绍道:“这是我表弟,这是我表弟的同学,他们可都是xx大学的学生啊,你们好好招呼着!” 说着,又朝他喊道,“都是朋友,随便喝,随便玩,今天哥哥请客!” 不少人已经向他打起招呼,这么帅的人,又是来自知名大学,自是让人新奇。 纪崇均只是应了声,又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却是在最里侧的角落里,灯光也最暗淡。他从来这样,每次参加这种聚会,总是找个安静的不被人打扰的地方,身边的朋友也早已习惯,每次都会预先给他留好位置。 均哥专座,他们如是说。 徐畅很快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两瓶酒,“均哥,不用拘束,这里都是朋友搭朋友,未必谁都认识谁,你就随便玩吧。”笑着说完,又给他倒了个满杯。 “你自己去玩吧,不用管我。”纪崇均接过,却只是说道。这些事情他如何不知道。而他这个同学爱玩爱闹,他却只要安静。 徐畅显然也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也只是回道:“那你坐着,我去那边招呼完再过来。” “嗯。”纪崇均应了声,又将杯中的酒喝光。 徐畅已经跑开了,他自己倒了一杯,又慢慢的喝了起来。 其实他今天并不是太开心,傍晚老爷子的那通电话让他有些郁躁,他有意组建自己的公司,老爷子却只是让他赶紧回去接手纪氏。电话里他咄咄逼人,又一次展现了他强大的掌控欲。 纪氏迟早是他的,可是他现在只想做一些自己的事。 更何况,他还终于查到了母亲的下落…… 一杯酒又下了肚,纪崇均的眸光越来越冷静。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地方,很多时候,也就是想看着别人的热闹打发些时间,只是结果却总是人越多,越冷清。 四周的人都在热闹着,你一言,我一句,笑声四起。他观望四周,目光却又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坐在离他几个位置远的地方,是个女孩,显然已经喝醉了,正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睡着。看着很年轻,长发散落着,看不清面容,却是很安静的样子。倒是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先前被人挡着,倒真没发现她的存在。 纪崇均看了一眼,很快又挪开了视线。他对女生不怎么敢兴趣。 或许是见过的太多,亦或者,只是因为上一辈的那份阴影。 身边走来了人,却是过来跟他碰杯。纪崇均也不拒绝,碰完只是一饮而尽。话却不多,对于别人稍显逾越的话题,也只是笑笑不应。 或许是他的样子太过疏离,让人感觉明显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所以渐渐的,也就少了人过来。 纪崇均也不介意,只是一个人一杯杯的喝着。事实上他已经给足了面子,敬他的酒,他可不是每一杯都会喝的。 玩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在这喝酒没什么意思,又有人提议换个地方继续玩,很多人附议。 纪崇均对他们接下来的活动没兴趣,看了下时间,都已经快十一点。 “我就不去了,你去玩吧。”他对着徐畅说道。 说着又跟徐畅表哥打了声招呼。 边上又一个女孩也开了口,“我不去,我妹妹喝醉了,我还要送她回去呢。” 第55节 另一个人却回道:“你怎么能不去呢?少了你欣姐,咱还玩什么玩!” “就是,妹妹咱不着急,找个人把她送酒店就行了。”也有人应和着。 纪崇均转头望去,才发现刚才睡着的女孩被扶了起来,此时正靠在另一个女生的肩上。只是另一个女生显然也是喝多了,脚步踉跄,险先摔倒。 灯已经打开了,刚才那女孩的样子已能够看清。看起来要比他们小,长发及腰,乌黑浓密,穿着一身连衣裙,脚上也只是平底鞋。面容很是姣好,眉毛修长,嘴唇红润,依然未醒,闭着眼靠在人的身上,很是乖顺的样子。 “诶,这位兄弟不是要去酒店么,就让他送好了。”这时又有一人开口,却是指着他说道。刚才他就站在边上,正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纪崇均一怔,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自己。 倒没想到还有人会这样差遣自己的。 徐畅表哥听着,却也转过头道:“那就麻烦你了,酒店就在边上,也没几步远。”他也算是这里的大哥了,人家都发了话,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也只是顺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崇均原本想要拒绝,可是徐畅表哥开了口,便只能作罢,既然是他做东,又是徐畅的表哥,有些面子还是要给的。 看了一眼依然睡着的女孩,便只回道:“行吧。” 刚才来时就看到了酒店,确实不远,将她送过去,也当真顺便。 只是,他还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女孩已经被扶着走了过来,纪崇均原本只是想接过将她扶好。可是女孩喝多了,浑身绵软无力,对方一松手,他又接过,她便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她靠在他的身上,头发正好抵他的颈间。他的下巴划过,软软的,又带着些痒。 纪崇均从未与女生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心蓦然就有些跳停。 她的身上很好闻,除了一点点酒香,还有一点点带着清香的甜味。她的样子也特别温顺,窝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就像一只猫一样。 纪崇均突然发现,他对她也不是太排斥。想要将她扶好,可是她的头一歪,却又只是从他的左边肩上靠到了她的右边肩上。 于是只能作罢。 女孩的姐姐却依然还不放心,不停说要自己送她去酒店。只是她身边的人跟她说了几句,又直接揽过她的肩往外走去。 “兄弟,交给你了!”那些人走时,又对着他说道。 很快,人都走了出去,纪崇均便也只好也扶着她一道往外走。 一路倒是有些费力,她没了力气,脚步只是踉跄,他怕她摔倒,便只能步步小心着。好在酒店很近,出了夜店没几步就到了。 一同玩乐的人已经打着车离去,纪崇均朝他们挥了挥手,又带着女孩进了酒店的大门。 此时是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扶着她的肩搀着往前走着,头却依然让她靠在肩上,时不时的下巴又触碰几下,心上便又泛起了几丝涟漪。 “热。”耳畔却突然传来声音,低头一看,女孩有了反应。 “马上就到了。”纪崇均想着是离开了空调间的缘故,便只是宽慰着道。 为什么要宽慰一个醉着的陌生人,却是不知道。 走到前台,要了两间房,却是需要两张身份证。搂住她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钱包拿出身份证,随即又打开她背着的拎包找出了她的身份证。 照片上的她很是清秀,一双眼睛明亮动人。 程季安,却是她的名字。 房间很快开好,502和504,却是需要坐电梯。这个时候也没人,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他靠着墙站着,女孩依然靠在他的怀里。 “好热。”女孩又动了动,很是不舒服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纪崇均被蹭得气息有些凌乱,竭力压下又继续劝慰道。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却直抵心间,让人止不住生出一丝酥麻来。 女孩听到声音,终于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向四周,有些茫然,“这里是哪里?”人一晃,往后仰去,险先又要摔倒。 纪崇均赶紧将她扶好,又将她后仰的头托住,回道:“这里是酒店。” “我表姐呢?”得到回答,女孩又问道。她看着他,脸色绯红,眼中也似蒙着水雾,带着一些纯真,又带着一些懵懂,却又莫名的让人蠢蠢欲动。 “马上就过来。”纪崇均避开她的视线,不小心,目光却又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形很美,带着微微向上的弧度,红润,而又莫名诱人。 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反应,纪崇均有些皱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不见了踪影。 这时电梯到了,“叮”的一声停下,女孩身体一晃,往前一扑却又靠在了他的怀里。一时的晕眩让她难受,她抓着他的衣襟就喃声道:“好难受。”眼睛却又闭上。 隔着薄薄的衣衫,他感觉到了她身上发烫的体温,气血也沸腾起来。 好不容易压制住,走出电梯,来到502房间门口,又插卡开了门进去。女孩一直靠在他的身上,他也一直搂着她的腰带着往前走。 “真的好难受。”他的身上有点凉,她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贪恋着,不愿意松开。 她的眉头已经皱紧,体内的炙热躁动让她越来越难忍。 “马上就好。”纪崇均一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一手又将她放倒在床上。 只是她一直抓着他的衣襟,她一倒下,他看着空调未站稳,便也被拉着一块倒了下去。 女孩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目光迷离,又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别走。”却是无意识的说道。 她好热,好难受,心里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崇均看着她,却是彻底被撩动,她的低喃软语像是一剂药,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他看着她微张的红唇,犹豫半晌,俯下身,还是吻了上去。 而这一吻,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当要突破最后一层时,她却又止不住唤出了声,“疼——” 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因为他感觉到了刚才触碰到的东西,这是他未曾想过的。 女孩的眼角沁出泪来,他的心无端的就柔化,吻住她的眼角,动作又止不住的放慢……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很奇妙,却也很美好。而在最后,她在呜咽之后沉睡了过去,他看着她安静的容颜,也是将她轻轻的抱在了怀里。 …… 第二天一早,一切却又清醒过来。手机响个不停。却是家里打来的。刘秘书说,老爷子摔了一跤进了医院,让他赶紧回去。 他受惊非小,连忙下床穿衣。蓦地,神志又有了一下的凝滞。回头一看,果然,女孩依然还在,背对着她躺在床上,却是还未醒来。 昨晚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他不禁有些后悔,昨晚不该那么失控。虽是喝多了,到底不应该。 上一辈的阴影一直在,父亲的死去,母亲的疯癫,让他对爱情产生了无端的恐惧。他看着身边的人不停地谈着恋爱,他却只是淡漠,因为他感觉自己并不需要。 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心动过,他也从来不曾允许任何人靠近,他想过或许有一天也会结婚,但可能会很远很远。 他甚至,根本没有想过在婚前会和任何一个人发生关系。 而眼前,还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孩。 可是,他确实是有点喜欢她的,想着她昨晚的低喃软语,他的心里又有些悸动。 翻出她的手机,想要给她输入自己的号码,结果却已锁住需要密码。只好找来笔将自己的号码写着纸上,又压在了床头的电话机前。 “记得打我电话,纪崇均。” 事情已经发生,他能做的,也就是去负责任。 时间不能再耽搁,他看了她一眼,又替她盖好被子,便就转身走了出去。 时间,不过早上七点。 …… 一路回到华都,老爷子已经进了医院,骨折,有些严重。已经六十来岁的人,终究不如年轻时候。 这些年来祖孙两人虽已有了隔阂,但到底相依为命多年,纪崇均看着他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只是等他安睡的时候,心里却还记挂着遥远丰城的那个人。他的电话始终未响起,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醒来。 …… 丰城酒店的那间房里,女孩醒来看到自己赤身裸-体,脸色却是瞬间煞白。房间里没有人,打电话给表姐也不接,她绝望万分,只又哭着走了出去。 压在电话机上的那张纸条,她根本未曾在意。 …… 纪崇均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等到那通电话。他想过很多可能,她没有看到,亦或者她根本不曾在意。 他不认识她,也不了解她,或者她如那些贪玩的女生一样,并没有将那些事放在心上。 他也曾想过去找她,可是向徐畅旁敲侧击过,他却根本不认识那个女孩。那天来的很多人,彼此都不熟悉。 朋友的圈子里都这样,这个带了一个,那个带了一个,然后圈子越来越大,到最后彼此熟识却依然只有那么几个人。 于是他便只能作罢。 他也依然为那晚的事深感负累。他一直追求着理性克制,可是那一晚,一切都磨灭。他愈发严苛的督导着自己,不容自己再犯下任何的错误。 老爷子在那次意外后,明显的开始老去,他毕了业,便正式回到纪氏,开始从他手中接管一切。 那个深沉内敛的纪氏总裁渐渐形成,青春年少的意气散尽,留下的只是沉默而不可亲近。 只是偶然的,他还是会想起那年的那个女孩。 她靠在他的身上,轻喃软语,“真的好难受。” 亦或者,只是轻轻一句,“疼——” 他不曾再谈过恋爱,亦不曾再有过女人,只是留着心间那点印记,不时的观览,回忆。 而在那一年,当他来到锦城,当他奉祖父的命前去拜见昔日的救命恩人,当他看到她出现在席间时,他便整个人怔住。 她一袭白裙,正是他曾经拥有过的女孩。 第43章 程季安哭到最后又昏厥了过去, 大悲, 大痛,几经波转,终至精疲力尽。所幸无事,只又昏睡过去。 纪崇均没有离开,只是抱着她不敢放开。他已然明白她当年的绝望无助,深悔自己当初的离开, 如今便只想着陪伴左右好好弥补。 房间里静悄悄的, 太阳已经西斜。程季安虽是睡着, 头却一直靠在他的胸前, 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浮木,手也紧紧攥着他的衬衣。她的脸色苍白,眼角也尚有泪痕, 心中的悲恸未曾彻底平息,便只是寻找着所有的支撑。 纪崇均坐在她的身侧, 一手抱着她, 一手握着她的手, 不给自己与她留下空隙。他的脸也一直靠着她的额头,感觉着她的温度, 也感觉着她的气息。他是坐在床头的,半个身子倚着, 并不是很舒服,可他一直未动,只是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给予她最大的慰藉。 这是一个心理重建的过程, 他无法参与,便只能陪同。 程父程母已经上来多次,此时见他依然这么坐着抱着,不由又放轻步子走过来说道:“你让她躺着睡吧,晚饭我已经做好了,你下去吃点。” 纪崇均却依然摇摇头,轻声回道:“不用了,你们先吃吧。” 第56节 程父程母听着,便又有些默然。 中午的时候正做着饭,自家外甥女就带着孩子说有事要先走一步,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当时他们就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结果等他们做完饭上楼去喊的时候,又看到自己的女儿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却是双眼红肿,异常憔悴。询问情况,却只被告知她累了。想要让他将她放下先下楼吃饭,他却只是让他们先吃,不用等他们。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约感觉出了什么事,可是他们不说,他们就无从知晓。 而现在,他都已经抱了一下午了,中途滴水未进。他们也将饭菜水果饮品端上去,可他丝毫未动。 程父程母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见他没有回旋的意思,便也只好再次退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内,纪崇均呼出一口气,终于将她放下,手却没有松开,只是继续枕着她的头,然后自己也跟着躺下。侧过身,一手将被子给她拉上,又继续将她搂过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小心翼翼的,却又满怀虔诚。 他始终不敢离开,就怕她醒了又找不到人。 ……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渐渐暗了,程季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却是终于醒了过来。梦里她又回到十八岁那一年,无尽的痛苦向她袭来,让她如至深渊,不得救赎。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年她自己一个人醒来时的模样,崩溃、绝望、万劫不复,可是这一次,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却立即看到了一个人。 “纪崇均。”她的目光一颤,身体就是一动。 纪崇均已经抱住她,“安安,我在。” 程季安感觉着他的怀抱,眼泪落下,目光中的绷紧却一点一点放缓下来。得知真相的那一刹那她有过羞耻,可是感受着此时此刻的关怀,那些自卑和敏感又彻底消失。 纪崇均替她擦去眼泪,吻了吻她的眼,吻了吻她的脸,察觉到她的眼泪又溢出,忙又说道:“安安别哭,我在。” “嗯。”程季安抓着他的衣服点点头,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淌下。 可是这一次,却已然不再悲伤。 她从来缺乏安全感,就怕孤独无依,可是现在,她终于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纪崇均捧过她的头,又替她擦去眼泪,“别哭了,再哭又头疼了。” 顿了顿,又道,“你要真哭傻了我该怎么办?”他说着,眼中竟带着一丝哀怨。 程季安怔了半晌,眼泪滚落,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竟开起了玩笑。 纪崇均见她笑了,神情也放松下来,再次替她抹去泪,又轻轻吻上她的眼,“别哭了。”说着,又吻上她的唇。 程季安也回应着,他的吻一下一下,温柔又细致,将她心上的波澜与褶皱一点点抚平,熨烫,终至完整。 短而长的温存落尽,纪崇均又柔声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饿。”程季安回完,想到什么又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他应该一直在这里,外面天却已经黑了。 纪崇均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去楼下给你拿点吃的。” 程季安看着他下床,莫名有些不舍。 纪崇均却又回过头吻了吻她的唇,“我马上就回来。” 程季安便终于点了点头。 …… 纪崇均很快走到了楼下,客厅中,程父程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老周也在。只是除了老周在认真看着新闻外,另外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见到他下来,也立马察觉回过了头。 “崇均。”程父程母已经站了起来。 “安安醒了,我给她弄点吃的。”纪崇均解释道。 “那我帮你。”程父说着,已经走了过来。程母也跟上。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纪崇均回绝着,可二老如何能听。 家有贵客,菜式丰盛,又因为吃得人少,便余了很多。纪崇均挑了几道清淡的菜和一道鸽子汤便热了起来,程父拿来托盘,程母则忙着给他拿碗盛饭。 “要么我再给你做两道吧。”程父怕他不合胃口又忙说道。 纪崇均回道:“不用了,这些够了。” “诶。”程父点点头,可总觉得有些不安。 纪崇均已经端起餐盘,“那我就先上去。” “好。”程父想要跟上,一想又停了下来。 …… 房间内,程季安已经坐了起来,看到他回来,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纪崇均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了碗筷夹了菜。 “我自己来。”程季安见他要喂自己,忙说道。 纪崇均却只道:“你坐着就好。”说着,已是托着碗将筷子递了过来。 程季安便只能张嘴咽下。 “我真的可以自己来的,你自己吃就好。”吃完却又说道。 纪崇均并不应,“等你吃完我再吃。” 程季安便只能继续张嘴。他盛了两碗饭,显然是准备让她吃完其中一份。 只是她的胃口终究有限,吃了一多半再也吃不下了。纪崇均也不勉强,只又哄着她喝了半碗汤,接着便就着她吃剩下的半碗米饭继续吃了起来。 他显然有些饿了,没一会儿就将她吃剩下的饭菜全部吃光。程季安见着,心里又有些波动。 这时,门又被敲响,回头一看,却是程父和程母上来了。 “爸,妈。”程季安喊道。 程母走到床边又坐下说道:“就是想来看看你,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程季安应道。 “那就好。”程母拍拍她的手笑了笑,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一直不放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坐了一会,终究还是上来了,现在见她虽然有些憔悴精神却还好,一些担忧也就渐渐消除。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再好好休息。”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程母又站起说道。程父也跟着收起了餐盘。 “好,”程季安见着,便只好点点头,“你们也早点休息。” 程父程母往外走去,纪崇均跟着送到了门外。 想到什么,程父却又在门口站定,“周师傅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你……”他看向纪崇均,神情有些迟疑。 “今晚我就住这里,好方便照顾安安。”纪崇均知道他的意思,却也还是直接回道。 这个答案早在预料之中,程父听着也只低下头点了点,不再应话。之所以再问,也不过是依然不知道该对他们目前的关系如何处理。 …… 二老走后,纪崇均便又扶着程季安去洗了个澡,随后自己下了趟楼也拿来了换洗的衣服。等到简单冲洗完出来,又掀开被子上了床。 程季安已经躺在了床上,脸色有了些血色。纪崇均在她身边躺下,又伸过胳膊揽住了她。 “头还疼么?”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又问道。 程季安靠在他的胸前,摇了摇头,“不疼了。”说完,却又有些沉默。 夜已经深了,这里却是个陌生的地方,她从未想过她会和他一起睡在这张床上。在这摆宴的那天,他们可是住在了酒店,之后也从来是她一个人回来,就是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身在国外未能及时赶回来。 不过那时,他还是回来了吧。他赶了过来,接她一起回去,在车上,他还给她披上了他的外套。只是当时她沉浸在悲伤中,很多事情都没有察觉…… 她想着,突然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轻轻的,又紧紧的。 纪崇均握住她的手,却也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他再次将她搂紧,又说道:“安安,我们复婚吧。” 这件事情他一直想说,一直搁浅,如今却再也等不下去了。 “嗯。”程季安没有犹豫,只是轻轻的应了声。 纪崇均的双眸亮了起来,像是不确信般,又捧起她的脸看着。程季安望着他,却只是含着笑,目光肯定。纪崇均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将她搂入怀中,满心欢喜。 “你要是忙,就明天走吧。”程季安想到什么,又说道。 “没关系,后天再走吧。”纪崇均却只回道,顿了半晌,又继续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分在两地,他还是不放心。 程季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半晌后却还是低声说道:“纪崇均,你跟我讲讲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吧……” 有很多事她还不知道,有很多事,她还需要弄清。 纪崇均默了半晌,也不隐瞒,只是一声,“好。” …… 这一夜很长,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回忆在追溯,也有很多不曾察觉的爱在慢慢揭开。 而到最后,只是两颗心愈来愈靠近。 一个夜晚,六年牵挂,两年驻守。 虽是错过,终又相逢。 第44章 第二天醒来时, 程季安明显好多了, 还下楼一起吃了早饭。 难得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老周喝着粥一贯的无声无息,程父程母却是心情很好,纪崇均给程季安剥着鸡蛋,也是一派自然。 一个普通的早晨,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吃好早饭, 程季安陪着纪崇均在小区里转了转, 等到他的电话响起, 这才让他回到家中办公。 等吃好午饭, 纪崇均继续忙碌,程季安则又回到楼上稍作休息。只是等她睡完午觉再下楼时,却看到纪崇均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 正在阳台上和程父面对面坐着对弈。 程季安有些意外,没想到纪崇均还会下棋。 母亲正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她下来便拉着她一道坐下。 “怎么下起棋来了?”程季安不由问道。 第57节 母亲看向他们露出了笑容, “下了有一会儿, 你爸正跟我一起看电视呢,崇均就下来问他要不要下棋, 你爸当时都愣住了。” ——叔叔,听说您会下棋, 我陪您下两盘怎么样?当时,纪崇均如是说。 程季安听着也有些怔然,倒没想到会是纪崇均主动。 阳台上, 两个人都很认真。纪崇均来了个兵前步,将对方的马拦下,又开口说道:“叔叔,明天我就和安安回华都复婚了。”他穿着正装,坐着竹椅上,腿分着,边上还放着一壶茶。 程父正看着棋局,听到这话抬起头,显然是愣住了。纪崇均低着头,却好像只是随口一说。程父便低下头,只点头应道:“好,好。”随即来了个炮越杀,将他的兵吃下。 收完棋,又有些后悔,他似乎又有些落手过重了。 他其实有些一心几用,一边是想着他怎么就突然跟自己下棋,一边又在思量到底怎么个下法。他怕他不会,只是单纯的想陪他解闷,担心输得太惨,便一直考虑着是否让棋。 上一局他就是让了半天才赢下。 纪崇均行了个车,却又说道:“叔叔,其实您和阿姨可以搬来华都,这样跟安安近些,也方便照顾。” 程父按着棋子的手又有些停顿,他似乎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就蓦地有点暖。他笑了笑,有点腼腆,“不用,我们在这住得挺好的,你阿姨没事去跳跳舞,我也有自己的棋友,挺热闹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好好过你们的就行了。” 这些话其实他们早已说过,可是现在由他来说,到底不一样。 顿了顿,又低头说道:“其实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能早点生个孩子,也不说帮你们带吧,看看也好。”他的那些棋友们,各个都做了爷爷外公,他却至今没能见着。 纪崇均听着,也有些停顿,半晌后却还是抬起头笑着应道:“好,我会努力的。” 程父见着他,脸上笑意更深了。 程季安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融洽的样子,却是明白纪崇均为什么要找自己的父亲下棋。他应该是看到自己的父亲一直拘谨着,所以想要刻意拉近关系,而他无从着落,便从下棋开始。 她的心里甜丝丝的,他爱她,也爱了她的家人。 …… 当天晚上,程季安忍不住问了纪崇均一个问题——你跟我爸爸下棋谁输谁赢? 纪崇均抱着她只是一笑——当然是你爸爸赢了。 …… 另一件卧房内,程母却也问了同一个问题。 程父看着天花板,双手握着放在被面上,却是叹了一声。 叹完却又笑得幸福——我怎么可能不赢呢? 他可是让了一路啊。 本来以为是他一直让着,可是等下完回过头来一想,全程都是他在主导着。 不过这一次,被让得可真舒坦啊。 程父笑着,从未有过的欢欣。 …… 等到第二天吃过午饭,纪崇均他们便就告辞了。程母准备了一些特产让他们带上,程父站在边上也满脸不舍。 程季安看着他们殷切的目光,不知怎么就也有些动容。她抱了抱自己的母亲,又抱了抱自己的父亲,眼睛有些红,“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等空了,我再把你们接过去。” 被女儿一说,程父眼眶也热了,但他只是忍下,又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回道:“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嗯。”程季安松开,目光还是眷恋,最终却还是朝他们挥了挥手,又坐上了车。 纪崇均替她关好车门,转身望向二老:“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好好保重身体。” 程父点点头,程母跟着挥手,“你们路上小心。”却也是目光颤动。 …… 车子最终还是上路了,程季安靠在纪崇均的肩上,心里依然有些悸动。纪崇均一手搂着她,一手握着她的手,目光却只是温存。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过了半晌,他又说道:“安安,回了华都,我们就去民政局吧。” 今天已经周五了,他不愿再等到下周。 程季安听着,双眸垂下,半晌后,点了点头,“嗯。”却与他十指相扣,眼中波光流转,尽是温柔。 纪崇均忍不住抬起她的手亲吻了下,又将它紧紧握在手心。他的眼中尽是笑意,心中愉悦更是无法言喻。 望向窗外,更觉三个小时的车程突然变得如此漫长。 …… 等到了公寓取了户口本再到民政局已经下午四点半,纪崇均的户口本及其他需要的资料也已经由秘书取了送来。 看着民政局的大门,程季安有些却步,回头问着:“就这么进去吗?” 纪崇均却已经拉过她的手,“就这么进去。” 程季安便只好跟上。 心里依然有些不太确定。 之前结婚和离婚都签了太多协议,而且还都是经过特殊途径,从没有像现在这次一样直接就走了进去。 或许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也是临近下班的时候,民政局里倒没有几个人。纪崇均看了一下墙上的章程,便直接领着她到了办理的地方。 办理人员核查完材料后,又递来了结婚申请书,纪崇均填写着资料,程季安拿起笔,却又犹豫。 “要不要再签好协议?”她忍不住又提醒道。 纪崇均将自己的名字签好,看向她,目光有了一瞬的停顿,半晌后,他放下笔拉过她的手道:“我们不会再离婚了。” 所以,也根本不需要什么婚前协议了。从此以后,他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她的。 程季安望着他认真的眼神,目光一动,心中无比感怀。 “所以,签字吧。”纪崇均又笑着说道。 “好。”程季安点了点,终于转过了身。 拿起笔在结婚申请书上填好内容,最后又签下名字。当最后一个字落在纸上,她的眼中也有了笑意。 “现在进去拍照吧。”办理人员又提醒道。 纪崇均又领着她进了拍照的地方。这个地方他们从没来过,上次的照片也是他们事先拍好直接送过来的。 坐在凳子上,程季安有些局促,纪崇均却又握住了她的手。 “来,两个人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对,微笑。” “好。” 摄像师指挥着,又在最后一刻按下了快门。 电脑上很快传上了他们刚才拍下的照片,红色幕布下,两个人头挨着,都笑得很甜。 等到将照片拿到手中,程季安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脸上笑意却是越来越浓,她从未见过纪崇均笑成这样。 可是她呢,又好到哪里去,简直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不敢再看,放好照片就要收起。纪崇均却一把拿过,从中取出一张,又拿起自己的钱包打开,将它塞了进去。 “你放在那里干什么?”程季安有些焦急的问道。 纪崇均却只是将钱包收好又搂过她的肩说道:“什么时候我们也去拍婚纱照吧?” 他从来不喜欢拍照,可是现在却突然觉得喜欢上了。 “……”程季安回头看着他那样子,有些无语,可是到最后却也笑了。 之前结婚的时候时间仓促,虽然有过拍婚纱照的计划,最后还是搁浅了。而她本身不喜欢拍照,当时关系又有些尴尬,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等到结婚证出来的时候,程季安却又打开仔细看了遍,脸上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上一本时,她看了一眼又很快阖上,就怕泄露了心事。记得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隔得远,脸上也都没有笑意的样子。而现在,虽然两个人笑得傻,却是真正的欢喜。 她看着照片上的纪崇均,突然无比欢喜。他弯着嘴角,目光明亮,整个人笑意盈然。她感觉到他的欢喜,于是也就变得无比欢喜。 正想着,手却被握起。有什么套在自己的指上,低头一看,却是那枚他们结婚时的戒指。 程季安有些错愕,纪崇均却又道:“等遇到合适的,我再给你补上。”说话间,竟有些歉意。 结婚太仓促,他寻遍了很多地方,却只寻到这一枚钻戒,他并不满意,一直想找个更好的,可是一直没找到。后来他送过她项链,送过她手镯,却一直没有送过她戒指,那是因为他始终没有找到最适合她的。 他总想给她最好的,不管多么昂贵,不管要寻多远。 程季安看着,眼睛又亮起,她握住他的手,又抬头轻轻道:“我有你就够了。”虽是轻柔,却是肯定。 纪崇均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就想亲亲她,可是最后却只能握住她的手将它攥在手心。有别人在,便只能忍住。 而他的手上,也已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那枚结婚戒指。 …… 等走出民政局时,两人牵着手,脸上都带着笑。 程季安的心上依然涌动着暖流,刚才,他们如世间上所有平凡的男男女女一样做了最平凡的事,可是却收获了最大的幸福。 第45章 坐上车, 纪崇均又提议道:“安安, 我们今天先回翠湖别墅吧?” 程季安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得一怔,半晌后却还是点头道:“好。” 她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 她原本是准备回自己的公寓的,他应该也知道自己的意图,现在这么问,也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她的伤刚好,需要休息, 而他总是要出去办公的, 没法一直陪着, 在翠湖别墅, 至少还有吴妈他们照顾。她倒没觉得自己一个人会怎么样,可是怕他不放心,便还是答应下来。 纪崇均见她答应, 心里一阵快慰,又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将她抱了抱紧。 …… 车子很快停在了翠湖别墅前, 程季安看着大门自动开启, 心里又生出了一些恍惚来。时至今日, 她又回来了,还是和纪崇均一起。 里面风景依旧, 宽阔齐整的草坪,巨大别致的喷池, 还有静静矗立着的仿佛一直在等待主人归来的复式建筑。落日的余晖漫洒,风景如画。 人却已有不同,等车停下, 纪崇均过来将她扶下,手又与她握紧。从前的陌路生疏已不再,只变成执手并立不忍分开的情真与意切。 第58节 他的眼神含笑又炙热,程季安被望着忍不住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嘴角却泛出了笑意,脸亦有些红了。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这一次,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二人一同归来。 “先生太太回来了。”吴妈和阿香见着他们,已经迎了上来,老周先前告知了她们,她们也一早就等在了门口。 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激动,家中空了近两个月,终于等到他们归来。 “吴妈,阿香。”程季安笑着打了声招呼,手却与纪崇均松开了。到底在人前,怎么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之前她可是一直端庄着。 纪崇均却不以为意,只是又将她拉过,笑着说道:“进去吧。”目光尽是温柔。 吴妈看着两人携手走进,脸上笑意愈发深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但她看得出,先生和太太之间跟以前不一样了。 别墅内已经亮起了灯,璀璨依旧,程季安看着,不知怎么就觉得比原来明亮了许多。 或许只是因为有那个人在。 程季安望着身旁的纪崇均,脸上露出了笑容。 “先生太太,要不要现在就开饭了?”吴妈又过来殷切的问道。 纪崇均转向程季安,“饿不饿?” 程季安想了想,回道:“先吃吧。”她倒不怎么饿,就怕他饿了。 纪崇均听着点点头,“那就现在吃,待会早点睡。” 本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程季安听着,却不知怎么有些脸热。抬头望向他,纪崇均却也只是望着她笑着。 老周打来电话,吴妈一阵忙碌,早已准备好了晚餐。并不铺张,只是六菜一汤,却道道精致而美味,而且都是他们爱吃的。 纪崇均拉着程季安坐下,一个在主位,一个在左侧。之前倒也是这样坐得,可现在又无端的觉得距离变近了,就是长长的餐桌也变得不那么空荡。 纪崇均将她碗里的饭拨了一小半在自己的碗里,又将剩下的递了过去,“这些你要全部吃光。”吴妈不知道她近日的胃口变化,便又盛了原来的饭量。 程季安见他又开始管起了自己吃饭,一阵头疼,最终却还是接过,“好。” 虽是负担,却又甜蜜。 纪崇均一笑,则又夹了一个筷雪蟹放入了她的碗中,“争取多吃点。” 她并不瘦,可他总怕她吃得太少。 …… 等到吃完饭,歇了一会儿,便又上了楼。阿香已经给程季安放好了洗澡水,并将需要更换的衣服也翻了出来。 房间里她的东西全被整理的好好的。 纪崇均走进来时发现她还在,开了口,“你出去吧,这里我来就好了。” 阿香一怔,随即还是应声走了出去。以前这倒是没有过的事。 程季安正在浴室间脱衣服,一回头,却看到纪崇均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他刚刚还出去打了电话。 “我来帮你洗澡。”纪崇均走过去,又替她将裙子脱下。 “你可以先忙你的,这里有阿香就行了。”程季安不由说道。 纪崇均却只是笑道:“没事,我已经忙完了。” 程季安听着,只好作罢。 浴室间很大,装饰别致,干净又整洁。程季安将衣服褪尽,又被扶着进入了浴缸。 “水温正好吗?”纪崇均又问道。 程季安将身体埋入,又靠在浴缸上,仰头笑道:“正好。” 纪崇均笑了笑,便又撩起她的头发,取下淋浴头,“那我给你洗头发。” 程季安有些讶异,“你会洗头发吗?” “我可以学。”纪崇均看了她一眼,笑着回道。 程季安看了他一会,便只好仰好头由他去了,她的头受了伤,这两天也确实一直没能碰水。 纪崇均显然没有给人洗过头发,可是迟疑了半晌后,还是有模有样的操作起来,时不时的还问上两句。 他的手指轻柔,力道正好,程季安被抚摩得挺舒服,点头笑着,闭着眼睛,很是享受。 纪崇均看着她惬意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深,目光不经意的往下落时,却又有些变化。 她的皮肤很白,水中又洒了鲜艳的玫瑰花瓣,就更是鲜明。池中的水只及她的胸前,双肩尽露,锁骨分明,水纹波动间,那一处的挺翘也若影若现。 该是最撩人的尤物,她却丝毫未觉。 纪崇均挪开视线,只又将她的头发冲洗了一遍。拿来毛巾裹好,又用吹风机将它吹干。她的头发很长,乌黑浓密又柔软,在指尖滑过,却又仿佛在心上扫了一遍又一遍。 酥-痒难耐。 程季安闭着眼睛,长而丰盈的睫毛颤动着,脸上也泛起了红。纪崇均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让她止不住的有些战-栗。 纪崇均等把她的头发弄好,则又起了身,“你先泡一会儿,我去洗个澡。” “好。”程季安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又将身体埋入水中。 纪崇均没有离开,只是走到边上,打开了另一个淋浴器。浴室宽阔,所有设施都是齐全。 程季安听到声音的传来,嘴角又露出笑容。转而却又将身体埋下,热水涌上,一阵适然。 纪崇均冲洗了下,没一会儿,又走了过来。 程季安抬起头,他的身上已经换上了浴袍。 他的身材颀长,穿上浴袍更是鲜明,头发湿漉漉的,却又带上了别样的性感。 程季安见着,不知怎么眼神就有些胶着。 纪崇均已经走到浴缸边,又弯下身撑住了浴台,“要不要起来了?”他问着,声音轻柔又充满溺爱。 程季安望着他,眼中明亮又含情,随即又应了声,“嗯。” 只是她刚站起,纪崇均却已伸出手扶住她,替她拿掉头上的浴帽,又拿起边上的浴袍替她披上。 “我可以自己来。”程季安伸手说道。 “我来。”纪崇均说着,却已将她腰间的带子系上。 只是系完,手又在她的腰间顿住。 她的腰很细,不过盈盈一握。 程季安的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 纪崇均抬起双眸,又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头发从衣服中撩出,她的后颈细腻光滑,手指擦过,暖流从指尖蔓延心上。克制着的呼吸还是有些重了,他捧过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又抵上了她的额头。 “安安。”额头相抵,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半晌,才又开了口,“我们今天复婚了。” “嗯。”程季安也是垂着双眸,轻轻应道。 纪崇均笑着,侧过头,托起她的脑袋,又吻上了她的唇。程季安抬起头闭着眼回应着,心上却尽是颤动。 只是这个吻本来是小心翼翼,浅尝辄止的,到后来却愈发不可收拾。她的嘴唇红润、饱满,就像勾魂夺魄的迷药,让他不停地想要索取。她回应着,也唯恐给的不多。 “安安——” “纪崇均——” 两个人且吻且分离,且分离且又痴缠。 纪崇均的呼吸早已凌乱,可是他还在克制着。他不敢妄动,就怕又让她难受。只是纵使克制,到底气盛。过去几天一直忍着,也早已到达临界。 他吻着她的耳垂,吻着她的脖子,最后又落在她的唇上。他搂过她的腰与她贴合,手掌灼热,无处宣泄。 程季安感受抵在她腰间的坚-硬与分明,气息彻底紊乱。她知道他的心思,便吻着他的唇又轻声道:“纪崇均,我可以的。” 她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担心,好几次,他都是想要又堪堪忍住,可是现在,她真的好了。 纪崇均捧住她的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程季安望着他,脸红着,目光颤动却又肯定。 纪崇均几次确认,终于一笑,将她打横抱起。 卧室的床柔软而巨大,纪崇均将她放下,又俯身压下,只是却没有继续动作,而是望着她,目光深情又温柔。 程季安亦是望着他,目光虽是迷离,却又欢欣。 两个人都想到了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的事。那时候他亦这样居高临下着,可是两个人之间只有生疏和不敢靠近,现在,却已然不同。 “安安——”纪崇均唤着,彻底动了情。 程季安心中悸动,却也搂住他的脖子又仰起身吻上了他的唇。 火彻底点燃,纪崇均解开她腰间的绳子,手又已伸了进去。 意已乱,神已迷,手指游走间,程季安战-栗着,身子弓起。 “纪崇均——”她搭着他的肩,带着哭腔的喊道。 “叫老公。”纪崇均继续侵略,却又隐忍着说道。 “老公——”程季安哭着喊道。 纪崇均一笑,再也忍不住,停住手又吻住她的唇挺身分开她的腿。 随即,一寸寸进入,深深入骨。 “老公——”身体被充实,程季安指甲嵌入他的肩中,眼泪沁出。 纪崇均狠狠吻住她的唇,整个人又已撞入。 …… 一层一层至最深处,一阵一阵又至最云端。 纪崇均温柔着,细致着,到最后却又放纵着,肆意着。程季安从不曾放肆哭叫,可是这一次却再也忍不住。 如置身大海,巨浪滔天。 到最后,浑身虚脱,大汗淋漓。 …… 第59节 程季安全身发红,再无力动弹。纪崇均伏在她的身上,喘着粗气,却又咬住她的耳垂。 “安安,我们生个孩子吧——” 边上,是他刚刚取下的套子。 程季安埋在他的怀里,身体微微发颤,半晌后,却还是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纪崇均开心的笑了,将她搂入怀中就又深深的吻上了她的额头…… …… 这一夜,才是他们真正的新婚夜…… 第46章 之后两天是周末, 程季安一直待在翠湖别墅。纪崇均虽然会出去一些时候, 更多的却是留在了这里,一些工作上的事也只让秘书他们转交了过来。 或许是之前离开了几日,积累了一堆工作要做,纪崇均有些繁忙,但不管时间再紧张,他都会时不时停顿下来, 然后走出书房去寻一寻她人在哪里。 程季安显得有些闲适, 不是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就是和吴妈阿香整理着东西, 或者干脆站在池子边喂鱼或者坐在阳台前修剪着花枝。她又换起了那些精裁细作的裙子,漂亮而端庄,只是简单站着, 都美得像一幅画。 进出别墅的人看到她时都会颔首致意,或者恭敬的叫一声“太太”, 她也会微笑着给予回应, 温和而得体。 能够来到这的都非常人, 有些就算未见过她,却也猜出了她和纪崇均的关系。孟昭德最为坦然, 像是知道她总会回来,笑容始终真切。 第二天亦是如此, 纪崇均没有外出,只在书房不停忙碌着,等到暂时有了空闲, 就又起身离开了位置。 程季安背对着站在阳台上,身后椅子旁放着书,边上还放着吴妈刚沏来的果茶。前方是波光潋滟的翠湖,身周绿树青青,自然祥和。 听到脚步声,她回起头,眼眸明亮,“忙好了吗?” 纪崇均穿着灰色休闲服,轻松惬意,他从后抱住她又吻了下她的唇,这才回道:“再等南都那边的一个报告。” 不过忙里偷闲。 经过一天,程季安已经习惯他的温存,所以也没松开他,只是他的气息离耳朵太近,她便又忍不住耳热起来。 听着他的回答,心中亦是涌上了一股暖流。 “在看什么?”纪崇均握住她的手,又随口问道。 她的手指白净纤长,戴着戒指,格外的美丽。他每次握着,都只觉不够。 程季安与他十指相扣,只是笑着回道:“没看什么。” 纪崇均也没有多问,只是又轻轻的抱住她。他所要的,也只是这片刻的独处。 过了一会,程季安却又开了口,她转头说道:“我想明天回去上班了。” 她的嘴角带着笑,语气也像是带着询问,只是目光深邃,却像是一早就做了决定的样子。 纪崇均看着,便有些沉默。过了好半晌,只是又将她抱住,头靠在她的肩上轻轻道:“你才刚刚好,再多休息两天。” 并没有反对。 “我已经好了。”程季安听着,却是转过身。 纪崇均有些无奈。 “我真的好了。”怕他不信,程季安又强调道,眼中尽是真诚。 纪崇均的心里便叹了口气。 他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他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有些芥蒂,就算与他复婚,一切也并未消除。她跟他复婚,也只是代表她愿意和他重新开始,并不代表她已经能够接受整个纪家。 这些事情,他一早就已察觉。她是温婉的,却也有她的坚持。 就像她一开始跟他离婚后没有留下只是带着仅有的行李离开,就像后来他们和好后她依然提醒着她已经过了安全期,就像现在,他们即使复了婚,她也依然想回到她的公寓回到之前的日子…… 她在自己的心上划下了一道道线,会改变,可是未到让她感到彻底安全的时候,她就终不会逾越。 这是她受到伤害后不自觉采取的防御机制。 如今她所想做的,也就是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打上太多纪家的标签。 而她这两天之所以愿意跟他回来,也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纪崇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望着程季安,目光颤动又心疼。 程季安低着头,心里却也有些内疚。 她止不住又解释道:“我真的很喜欢那份工作,它非常有意义,也让我过得特别充实。现在院里也没人,如果我走了,就又是老师一个人在了。我已经请了好几天假了,老师年纪大了,工作又那么忙,这几天一定特别辛苦……我答应你,等到哪天院里不缺人了,不再需要我了,我就回来,可是现在,我真的希望能继续下去……” 一个人活着,总需要实现自身的价值,她真的不愿意再像以前一样做个仿如笼中鸟般的纪太太。 她也不愿意他一直忙着,却还要牵挂着她。这两天她虽然觉得甜蜜,却总觉得惭愧。她希望回到之前,他在做着自己的事,她也在做着自己的事。 而她现在这般挣扎,也不过是因为处在这样的境地。豪门世家,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做,可是你一旦做了,就会被人诟病,因为这已经不是关系你一个人的事了。 想着纪老爷子,想着在纪家的那两年,她的心中便又有些阴霾。 纪崇均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忍,他止不住又将她拥入怀中,深深叹息。 事到如今,她依然愿意为他妥协。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他吻了吻她的发间,终于开了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却是再郑重不过的承诺。 程季安松开他的怀抱,目光颤动。 纪崇均只是笑着点点头。 “谢谢你。”程季安的目光变得感激,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纪崇均却只又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有什么好谢的呢,只要她开心就好。 过了半晌,又开口道:“等下午我再叫刘医生过来一下,如果他确认没事,我就送你回公寓。” 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慢慢来吧。 “嗯。”程季安连连点着头。 纪崇均的电话很快又响起,南都来了报告,便又要回去工作。 他有些无奈,最终却只能叮嘱道:“不要看太久的书,注意休息。” 程季安点头应下,然后又看着他转身离开。 回过头,自己的手机却也响了起来。是冯老林老打来的电话。 这几天他们每天都会打来电话,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不单是他们,文娟也会不时的询问下,甚至还有明女士,还有王思甜,就是占铭也发来过短信慰问。对于他们的关心,她都是表示着感谢,然后告知自己已经明显好转。 不过这一次,她更为高兴。在一番应答之后,她欣喜的说道:“嗯,我已经好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 下午检查好,确认没事,等到吃过晚饭,纪崇均便又送她回公寓。 这里虽然好,到底路途太远。 吴妈和阿香都有些意外,程季安便只好宽慰着道:“我还是会回来的。” 她们还是有些不舍,最后却还是只能让她多保重身体。 回到公寓,已是七点,房间内一切照旧,纪崇均自然也留下。 程季安收拾着行李,心里倒也有些内疚,这里对她来说尚且过得,对他来说总归有些委屈。可是她也知道他不会离开,便只能作罢。 将房间简单打扫了一下,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程季安有些讶异,不知道这么晚了会是谁。 走过去透过猫眼一看,却又愣住。 门口站着两个人,却是冯老和林老。 她不知道他们怎么来了,回想起之前的电话,又有些了然,赶紧开了门,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冯老师,林老师。”她将门打开,喊了一声。 冯老和林老刚要应下,可是一抬眼看到房间内的另一人,却又双双愣住。 “这是纪崇均。”程季安忙给他们介绍,又转身看向身后的人,“这是我的冯老师和林老师。” 纪崇均最是镇定,微微颔首,又低声喊道:“冯老,林老。” 冯老和林老点点头,依然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进来坐吧。”程季安不敢让他们站着,忙又迎进来说道。 二老跟着走进,神情却都是复杂。 等到在沙发上坐下后,还是林老先开了口,“我跟你老师吃完饭想要消消食,一下就走到这里。想着你应该回来了,就又上来看看你。” 纪崇均倒了两杯水过来放在他们面前。 “谢谢。”二老道了声谢,气氛还是尴尬。 纪崇均便又道:“我先下去买了东西,你们慢慢聊。” “好。”程季安知道他走开可能会好点,便也点头应下。 “好。”二老也是应下。 纪崇均很快就开门离开了,只是房中还四处留下他的痕迹。 “小程……”林老欲言又止。 “老师,我和他复婚了。”程季安说着,很是惭愧。 尤记得两个月前她找到他们,告诉他们自己离婚的事,谁知两个月后,她又告诉了他们已经复婚的事。 虽然其中发生太过故事,可是在别人眼里,两个月之内离婚又复婚,实在太儿戏。 冯老和林老听着,果然更是错愕。 “我本来想找个时间专门跟你们说一下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你们看到了……”程季安低着头又说道。 第60节 冯老有些缓和过来,却也没问什么,只是说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我想这些决定也应该是你考虑好的。” “老师……”程季安听着有些感动,为这无条件的信任,随即又点头道,“跟他复婚确实是我考虑好的事,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让我知道了很多我曾经都不知道的事情……” 她说着,又将之前的那些事又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就像一开始她告诉他们自己离婚时一样。 二老听着是长长的沉默,而到最后,又是彻底明白。 “老师,我从未想过我的身上会发生那么多事,可是现在,我只想珍惜每一天,想像你们一样,两个人,一条心,一起过着一辈子。”程季安看着他们,最后又说道。 林老拍着她的手,却是感慨万分,“人生在世,最令人惋惜的莫如错过,现在你们又走到了一起,这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不用对我们感到愧疚,你所做的每件事在每一个时刻都是你正确的选择,那就够了。离婚,让你觉得解脱,复婚,让你觉得幸福,审视当下,珍惜所有,这就已经足够。你这孩子总是会背着太多的包袱,放下来,不用太在意这些。” “嗯。”程季安听着,更是感动。 这是她的两个恩师,总是在她的人生中给予了太大的鼓励和帮助。 想到什么,她又忍不住说道:“虽然和他复婚了,我也会继续留在博物院的,我还有很多的东西要学,也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这些,我也已经跟他说好了。” 曾经,她就是因为要嫁给纪家,所以没有答应冯老留在学校继续研究的请求。他一直惋惜着她可能会因此荒废学业,而现在,他总归不用担心了。 冯老听着,果然又笑了起来。于他来说,学问得以传承,知识能够做出贡献,便是最满足最幸福的事。 “好。”他笑着,又由衷的赞道。 又坐了一会儿,冯老和林老就要离开了。眼看着,却已到九点。 程季安将他们送下楼,意外的却发现纪崇均早已等在了楼下的车里。 看到他们下来,纪崇均开了门又走了过来,“我送你们回去吧。” 冯老和林老没有拒绝,程季安搀扶着他们也一道坐上。 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等到将他们送到家就要告辞的时候,冯老却刻意顿了下身,又对着他说道:“好好待她。” 纪崇均也没有多说,只是回了个,“一定。” ……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之间也有些沉默,却是带着淡淡的欢愉。 想到什么,程季安才又开口道:“我们买个房子吧。” 靠近翠湖别墅,靠近公司,也靠近博物院。这样她能上班,他也不用来来回回太长的距离。 而且,他也不用在有人来的时候,再去外面待上两个小时。 自己买个房子这个心愿她一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实施。一来是有些不稳定,二来也是怕手头资金有些紧张。 要是想要买在合适的地段,她的钱只怕也就够付个首付。 纪崇均听着,眼中浮出了笑意,“那我明天就让人安排。” 他高兴于她为自己着想,也高兴于她跟自己不再分彼此。 第47章 程季安很快就搬进了位于中心区附近的一套房子里, 是个中高档的小区, 安保齐全,生活也极为便利。位置最是适合,离博物院二十多分钟的车程,离纪氏只有半小时。 环境也很是优美,三室两厅,位于二十层, 前方没有遮挡, 站在落地窗前, 所有的景色都能一览无遗。程季安很是喜欢, 搬来的当天就紧紧搂住纪崇均的脖子以示感谢。所有的地方虽由别人寻觅,却都经过了他的挑选。 纪崇均抱着她只是一笑,想要看城市的全景, 可以去公司,他所在的纪氏办公室, 更能看到城市最美的风景。对于他的提议, 程季安却不敢答应, 她还不太敢去纪氏,以纪太太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员工面前, 怎么都有些不好意思。纪崇均有些惋惜,最后却也只能抱着她留待以后再说。 房子是程季安刷的卡, 事后纪崇均给了她一张副卡以作备用,程季安并没有拒绝。 纪崇均说,这算是他在上缴着工资。 那张卡绑定着他的主卡, 他在纪氏所有的收入都在其中。 搬了住所,程季安依然每天去博物院上班,倒也不再骑车或者坐公交,而是改由老周接送。这是纪崇均提出的一点要求,她知道他是担心她,便也不好拒绝。却也不敢张扬,每每停在老远就先下了车。 博物院里或多或少也知道了她和纪崇均的关系,之前的新闻到底还是传了进来,不过经过一开始的惊讶之后,所有人又都平静下来。程季安还跟以往一样,没什么改变,每天忙于修复工作,见到人时也都微笑,依然的礼貌而温和。所有人也就不再打探,网上她与纪崇均离婚与否的问题悬而未决依然议论纷纷,他们这些人身处在当事人周边,却已然觉得没那么重要。 她在这里,只是一个工作者,与他们一样。 汪院长倒是找过她谈过一次话,知道她依然会留下来一阵轻松,至于其他的倒也没有多问。他到底身份特殊,一些事情也或多或少有所知悉。 除他之外,文娟最为激动。程季安没有再瞒她,将她与纪崇均离婚与复婚的消息一并说与了她听。文娟是个很好的人,相处两个月,两个人已然知心。 文娟对于他们复婚的事表示祝福,最后却也忍不住表示想见一个曾经的男神真人。程季安忍俊不禁,不过在遵循纪崇均的意见后,倒也邀着她上门做了一次客。当天纪崇均还下厨做了两个菜,文娟心花怒放,程季安却是有些意外。 纪崇均倒是淡然,第一次被介绍给她的朋友,他想着总该表现得好一点。 他自然也是搬到了这里。 纪崇均现在也是白天工作,晚上回来,每逢周末,再尽量调配着时间。早晚两餐尽量陪着她一起用,若是平常事情少,也会亲自过来接她下班。都是些琐碎的事,做起来,却总是甘之如饴。 他的手机依然热闹,先是微信照片,后又新闻同框,他的近况依然成为朋友圈里关注的焦点。不过对于他们的追问,他始终未作回应,对于他们一些消闲的邀约,他也统统推辞。 曾经他觉得空虚,便总是想在他们的喧嚣间寻找一处可以安顿的地方,可是现在他有了想要陪伴的人,便只是想要将他们曾经错失掉的时间统统补回来。 他的这些做法,却更加证实了朋友圈里的揣测,他们确认他的身边有个女人,他也非常在意她,只是这个女人却好像并不愿意露面。 这让他们有些意外,之前那些女人前赴后继,从来是唯恐别人不知。 也有人多多少少猜出了那个人就是之前的大嫂,可是这个结论更是让他们惶惑。虽然纪氏从未确认过他已经离婚的事,可是在他们心里,早已默认。 对于他们的诸多揣测,纪崇均依然不曾解释,他只是期待着那一天,她能愿意与他一起出现在人前。 纪氏之中倒也有些传言,他们的纪总开始离开的早,不再以公司为家,有几次还看到他语气温和的跟谁打着电话。他从来是淡漠的,让人不敢靠近,这么温和的样子倒是前所未见。他们亦开始揣测他在背后有了女人,至于是谁,却是无人知道。 知情的人倒也有,却也不会多谈,他们只是在心里认知着,董事长夫人虽然不爱露面,在纪总心中的分量却是重之又重。那天在翠湖别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纪总对她的关爱。 纪宅内,纪老爷子却也终于听到了纪崇均已经复婚的消息,这让他有些愤怒,为着他的擅自做主,也为着他渐渐失去的对纪氏的掌控。 他们复婚,都已是半个月以前的事。 只是当他打去电话表示出自己的反对时,纪崇均却只是淡淡的说道:“您接受不了她,她现在也未必愿意接受我们纪家。” 只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不再多说。 纪老爷子很是莫名,而待他让人查清他们的近况时,他却又有些沉默。 刘秘书告诉他,他们虽然已经复婚,程季安却还是没有搬回去,只是一个人住在外面,又购置了一处房产。 房子是她买的,房产证上也是她的名字。 她也依然在博物院中继续工作着,丝毫没有回归豪门生活的样子。 她也从不曾陪同纪崇均再参加任何场合,与他复婚的事也没宣扬,很多人至今都以为他们依然处于离婚的状态。 刘秘书做了很多汇报工作,总结成一点,却是程季安明显的不想再与纪氏牵扯。 她过上了他从未预想过的生活,独立,自主,不容干预。 纪老爷子心里突然有些闷,他终于明白纪崇均电话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曾经她温顺贤良,如今却再不能掌控。 只是刘秘书的汇报却还没有结束,到最后,他又告诉他道,再过几天,程季安便又要以设计师的身份参加今年的高定周,与她一起的是明家的明瑾女士和她一手发扬大的明岚。 而这个高定周,在时尚圈,早已是万众瞩目。 第48章 程季安最近几日有些忙, 明岚参加的高定周即将开始, 她身为设计师也将参与到最后的流程。时间紧迫,所有人都争分夺秒投入到了其中。 只是她白天还要上班,便只能晚上再赶过去,于是常常就忙到深夜。到了周末,更是全身心扑在了上面。 纪崇均有些心疼,她倒不觉得累, 看到自己的构思变成现实并且比想象中的还要完美, 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振奋。她的眼中焕发着光芒, 整个人也是神采万分, 每每听到他让她多注意休息的话,也只是抱着他的胳膊带着撒娇般的说自己还ok。 纪崇均无可奈何,便只能吩咐吴妈多煲些汤让她调养身体, 有时候看着时间太晚了,却也会亲自接她回来。 难以避免的, 他跟明瑾女士在明岚打了几次照面, 先前他跟占书记倒是打过几次交道, 跟明家却是一直没有什么往来,不过接触之后, 彼此之间的感觉倒还不错。 纪氏和明氏在华都都举足轻重,此番会晤, 倒也带上了一丝别样的色彩。 转眼就是周五,后天就是高定周的召开。这一天晚上程季安依然忙到很晚,纪崇均结束了一场商务晚宴后, 便又赶去明岚接她回家。 已近凌晨,明岚却依然灯火通明,偌大的展览室中每个人都很忙碌。衣服,装饰,摆设,分门别类,都在做着最后的调配。人群里,程季安依然显眼,她站在模特前,正跟人讲解着衣服上的一些细节,认真又专注。 她的头发披散着,长而密,仿如海藻,身上穿着亚麻质地的长裙,舒适自然,却剪裁得体,曼妙身段依然展露无疑。她再不是纪家时的那般端庄,仿佛抛下了所有的束缚,只做回了自己。 纪崇均看着,倒又有些定住,与在纪家时的她相比,现在的她虽是慵懒随意,却更为的生动鲜活,也比原来更为的从容迷人。他从前不曾在意,现在却感受分明。 魏芸却是发现了他,胳膊肘推了推心无旁骛只认真讲解的程季安,又笑着说道:“你家纪总来了。” 纪崇均来过两次,留在这里日夜赶工的人早已认识。 程季安一回头,果然,纪崇均已经站在门口。 赶紧将话题结束又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纪崇均伸出戴着手表的左手晃了晃,又低声问道:“手机呢?”神情却是难辨悲喜。 程季安回头从凌乱的桌上找回自己的包又从中翻出手机,一看,三个电话几条短信,时间又已是凌晨。 凌晨之前必须回家,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约定。 程季安的脸立马皱了起来,“一忙起来就忘了,还剩下最后的一点工作,就想着怎么把它快点完成……”一副知错讨饶的样子,却又眨巴着眼睛,带着撒娇的意味。 纪崇均有些无奈,最后挪开视线不再看她,只是抬头道:“先回家吧。” 事情差不多都做完了,程季安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当真跟着他一道回家。只是心里有些忐忑,纪崇均沉默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她真不是故意忘记他们的约定,只是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是明女士也是刚刚才离开。 老周又已经稳稳的开起车来,夜色已深,四周一片静谧。 程季安不敢开口,只是抱着他的胳膊轻轻蹭着下巴,又不时的打量着他。纪崇均握着她的手,却依然没说话。 等回到家,开了门,程季安便已转过身抱住他的脖子再次讨饶,“别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忍了一路,她真的憋不住了。 她仰着头,长发垂下,眼神又是可怜又无辜。 纪崇均望着她,却是再也绷不住,心软下,搂过她的腰吻了吻她的唇,又松了口道:“先去喝汤吧。”语气也是缓和下来。 说着,又走进了厨房。 第61节 程季安笑了起来,一颗心放了一半,又乖乖跟了进去。 吴妈一早煲了汤送了过来,滋补养身,放在保温桶里还热着。纪崇均给她盛了一碗放在餐桌上,又说道:“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好。”程季安不敢违逆,乖乖点头。 汤很美味,也是真饿了,程季安没一会儿就喝完。转身走到浴室,纪崇均还在给她放着水。 上去从后抱住他的腰,又轻喃道:“老公——” “汤喝完了?”纪崇均转头问道。 “嗯。”程季安歪头看着他,眼中含笑,一副乖顺的模样。 “脱衣服吧。”纪崇均说着,关了水龙头。 程季安却是转过身,“我先去刷牙。” 很快她又脱下衣服泡进了浴缸中,想到什么,却又抬头说道:“干妈让我明天跟着一起去明都,说等到首秀完毕之后,让我跟着模特一起上台致意。” 她说着,倒是有些小心翼翼。 时装周在明都举办,她原是没想着一起去的,虽然她是这一次的设计师,可她毕竟也有着另一层身份。可是傍晚时候明女士又专门提了一下,她便又有些为难。对于明女士之前给她解围的事,她一直心存感激。 当然私心里,她也是希望能去看一下现场的。 “那就去吧。”纪崇均正给她拿来浴袍,听到这话倒是没有犹豫。 程季安见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谢谢老公。” 纪崇均看着她那高兴的样子,嘴唇一抿却也笑了。 “我去给你拿衣服。”他将浴袍放在边上又说道。 “嗯。”程季安点点头,就又看着他走了出去。 心里倒也有些轻松,他这周末也要出差,正好不用担心又不能陪他。 纪崇均先是走到厨房将保温桶收拾好,这才回到衣帽间替她找来替换的内衣和睡衣。只是当他再次回到浴室间的时候,却又顿下了脚步。 程季安躺在浴缸里,却是已经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头歪着,一副沉睡过去的样子。 纪崇均轻轻走了过去,又叹了口气,说着不累,到底还是累了。心里也生出了一丝后悔,他或许不应该再这么纵容她,那样她也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累。 将她从水中抱起,又给她披上浴袍,却还是小心翼翼着,生怕吵醒了她。 “嗯?”程季安站在地上,还是醒了过来,只是睡眼惺忪,意识也有了一瞬的模糊。 “回床上睡吧。”纪崇均替她穿好衣服又轻声说道。 说着又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走去。 程季安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头也埋在他的怀里。 纪崇均将她放在床上,又替她盖上了被子,“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嗯。”程季安点点头,被子蒙上了半张脸,倒是又有了些清醒。 纪崇均很快洗完又换上了睡衣,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关了门回到房间,却看到程季安转过头,还是醒着。 “怎么没睡?”轻轻关了灯,走到床边,又掀开被子上了床。 还没躺下,程季安已经游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在等你呢。”她看着他,眼中又蓄上了笑意。说着,又仰起头吻上他的唇。 纪崇均回吻着,心中却又有些感慨。他知道她的意图,这是怕他还在生气,便刻意熬着没睡等着他,想要补偿他。 事实上,自从她开始忙后,他们也当真再没有过。 只是他怎么忍心呢,她虽是笑着,眼中的疲倦却还是那么分明。 “睡吧。”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吻了下她的唇,只又抱着她说道。 时间还长,还是等她休息好再说吧。 看她这么累,他现在甚至都不敢再让她怀孕。 程季安看出他的意思,便只好作罢。而她也当真累了,勉力支撑着,一静下来,就又很快阖上眼皮,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纪崇均见着,无奈一笑,最终也只是替她盖好被子,又抱着她一起睡去。 …… 第二日一早,纪崇均就飞去了京都,程季安醒来时没见到人,却看到了桌上给她备好的早餐。 微信上也有他的留言,“好好吃饭。” 只是吃过早餐,她却也收拾好行李坐上了明岚前来接她的公车。 四个小时后,他们抵达明都,这座举办时装周的繁华城市。 第49章 秀场举办的地点在明都的明日中心, 先期团队早已抵达, 并包下了附近的一整层酒店以供相关人员入住。而在这个时节,这里早已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品牌方、设计师以及模特们。除了他们,一些应邀参加的明星、时尚圈人士也纷纷云集,带动的娱乐话题更是铺天盖地。 程季安抵达后稍作休息便又跟着明瑾来到秀场,下午三点是明岚的彩排,她们亦要做最后的审查。这一天依然所有人都在忙碌, 不过等到晚上九点却都各自散场, 明瑾让她们早点休息, 好以最佳的状态来迎接更为明天紧张激烈的一天。 程季安跟主创团队又做了一番商谈后才回到酒店的房间, 一进门放下包却又拨通了纪崇均的视频电话。 “我回房间了。”她将房间扫了一遍,又将摄像头对准自己。她坐在沙发里,笑容格外明朗。 刚才他又打来电话问询, 怕她又忘了时间,当时她在忙便匆匆挂了, 现在一回来自然是想着赶紧汇报自己的行踪。 现在才十点, 远早于他们约定的凌晨。 纪崇均看着她一脸求表扬的样子不由失笑, 转而却只问道:“累不累?”他也已经回到酒店,只是还在书桌前办公。 “不累, 就是有些紧张。”程季安回着,又将脚上的高跟鞋脱掉。等到再看向屏幕中的纪崇均时, 目光却又有些痴绵。 视频中,纪崇均侧着身看着电脑,神情专注, 一副忙碌的样子。手机显然被他放在了一边,只留个她一个侧面。 只是就这个样子,都让她有些看不够。 “老公,我想你了。”她忍不住又说道。虽然身边有着很多人,也一直忙碌,可她始终想着他。 纪崇均听到这话转过了头,半晌后,还是停下工作拿过了手机,“我也想你了。” 程季安又笑了起来,虽是相隔千里,可一句话,就已经让她满足。 却也不敢再说,只是又问道:“你明天晚上回来吗?” “嗯。”纪崇均应了一声。 “我明天下午也回去的,那我们明天晚上见。”其实接下来的秀还有很多,包括还有一些活动,不过她都不再参加了。 “好。”纪崇均又应了一声。 “那你忙吧,我先去洗澡。”知道他忙,程季安也不敢再打扰他,说着又站起了身。 “嗯,早点休息。”纪崇均也没阻拦,只是说着又提醒道,“别又在洗澡时睡着了。” 程季安被抓住把柄,不敢多说,只又笑着应了一声就又挂断了视频电话。 屏幕中的人已经消失,纪崇均看了眼他们的对话框,最终还是关掉了页面又将手机放在了一边。 今晚,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程季安整个人都有点紧张。今天下午,她的首秀就要开始。 中午却又有个主办方举办的宴会,她穿着礼服和明瑾她们一同到场,跟在身边的却还有一个王思甜。 王思甜早已听说她要参加高定周的事,所以一早就问她要了邀请函想来捧场。明瑾得知博远集团的千金也要参加,自然一口答应。而她昨天就已到了明都,只是怕影响了程季安,直到今天才过来。 有些日子不见,王思甜又已长开了,那份叛逆收敛了起来,穿着及膝的小礼服裙,倒像是变了个人。头发上的颜色也染了回去,纯黑色的短发编了几个小辫子绑在耳后,配着粉色的裙子,甜甜嫩嫩,十足明媚少女的模样。 她倒是还有些不自在,毕竟从未有过这样的打扮,不过在程季安夸了她一番后,她倒也安然起来。 她喜欢着她,所以也信任着她。 因为顾念着王思甜,宴会上,程季安也没跟着明瑾走动,只是陪着她坐在一边玩着。王思甜也不拘束,闲来无事觉得无聊,便又拉着程季安一起自拍。程季安没有拒绝,只配合着,还跟着做着各种萌萌的小表情。 等到中途时,想到什么,却用自己的手机也拍了张两人的自拍给纪崇均发了过去。 照片上她跟王思甜靠在一起,两个人都穿着礼服,两个人都比着剪刀手,却都笑得灿烂。 我和思甜在一起。在照片后,她又这样注释道。 纪崇均却一直没有回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等到午宴结束,程季安便又要回到秀场后台。王思甜没有跟去,只是让人带着去看台上等待。分别时她却又握了下拳头,鼓劲着道:“安安姐,不要紧张,加油!” 她虽然没说,可是她的紧张,她还是看在了眼里。 程季安看着,忍不住一笑,心中却又暖了又暖。 只是看向手机,纪崇均却还是没有回复。 …… 时间已到一点,秀场上人头攒动。灯光师,摄影师,现场工作人员,各家媒体皆已就绪。受邀的来宾也陆续入场,每个人都是盛装出席,贵气逼人。 t型秀台早已收拾完毕,镁光灯闪烁不断,仿佛就等着模特们穿着这一季的高定华服闪亮登场。 后台之中却是一片忙乱,程季安再无暇顾及太多,秀就要开始,所有人都已紧张投入到了最后的准备工作之中。模特们在化妆,换衣,整个团队各就各位,忙乱却又默契配合着。 她所设计的礼服一件件被穿上,程季安一个个检查着,唯恐有任何的疏忽。而她也是第一次这么完整的将她所设计的服装看到,心中也不免激动起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设计会被这样制作出来,当她初初画在稿子上时,也不过是想着能找一个制作师将它以最简单的形式复制。而现在,它们完美呈现了自己心中所想要的样子,甚至比自己所想的更加完美。 她给它们赋予了形式,明岚却又给它们注入了灵魂。 一个个模特在她跟前走过,她们身上的礼服,或清丽,或浓艳,却都出自她的手笔,而每一件上又都打上了她独有的标记。 她所负责的十八件衣服,分成了两种风格,一种带着中国风元素,一种融入了油画的格调,却都是美轮美奂。 “季安,快到你了。”这时,明瑾走了过来又说道。 这次明岚一共展示了三十八套高定礼服,前面二十套由原来的设计师设计,延续了明岚的一贯风格,她所设计的十八套礼服当作压轴出场,却是明岚打破常规的大胆之举。而现在,前面的二十套礼服将要展示完毕,就要轮到她们了。 第62节 “干妈——”程季安望着明瑾,目光晃动,声音也是终难克制的紧张起来。 明瑾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却又给予了极大的鼓励,“你要相信自己,你的设计无与伦比。” “嗯!”看着她那肯定的目光,程季安得以慰藉,又重重的点下了头。 秀导开始指挥安排,当前面的模特返回之时,其余的模特也在场口做起登台准备。所有的模特都是明岚百里挑一之人,其中不乏一些知名的老将新秀,而她们刚才或许还在活泼的玩闹着,现在却一个个精神扬起,气场全开。 这一刻,仿佛世界就在她们脚下。 秀台上的背景已经更换,音乐也变得不同,时间已到,灯光集聚,又一场华丽的盛宴就要开始。 第一个模特已经入场,瑰丽的灯光下,她冷艳走来,却在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本就是资深模特,深受时尚圈的喜爱,由她首发,最是夺目,可是这一次,她身上的美衣却更是让她变得与众不同。 这是一袭明黄与湛蓝相撞的曳地长裙,颜色饱满,浓重艳丽,远远走来,便是势不可当。设计上也是别出心裁,不同以往融合中国元素的风格,它只在细节处做到极致,隐含的花纹,各处的褶皱,都让整条裙子在华艳之时又增添了无数的惊喜。 模特已经转身,裙摆曳动间,更是张扬着绚丽的风情。 全场的焦点全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在一举一动间,也全然的将这套衣服诠释了出来。 程季安透过后台的直播屏幕观看着,内心激动不已。这是她和明瑾一起定下的模特,这件衣服的风格最为特殊,不是常人能够驾驭的。而现在,场上的她却将它最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她忽然间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就像看着自己精心照养的一个孩子终于走到了人前,虽然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评价,可是已然让她足够骄傲,足够自豪。 而秀台上,第二个模特亦已登场。 十八套华服,十八样不同的设计,每一样都撩动着人的心弦。它们或像烟云一样轻盈秀丽,或像重峦一样繁复厚重;有着古典的矜持典雅,亦有着油画的浓墨重彩。而每一件,都被完美展现。 满腔激动无以言表,程季安只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屏幕中的秀台,喜悦着,亦克制着。 短短三十分钟,一场秀却已走完。台下十年功,台上不过三分钟。可是当最后一个压轴的模特退场时,后台却又纷纷鼓起掌来,这是明岚的传统,所有的辛苦暂时告一段落,她们这个团队在为别人庆贺,也在为自己的庆贺。 程季安同样鼓着,为着这样的氛围,也为着这样的情怀。 可是场上,却还需要她的登台。 模特需要返场,而她身为设计师也需要登台致谢。 “去吧。”明瑾鼓着掌,又站在她身侧说道。 “嗯。”程季安点点头,随即深吸一口气,又转身走出场口。 灯光已经亮起,t台就在脚下,一众模特依次排开,她走到正中,面带微笑,却满心激动。而当她刚一亮相,雷鸣般的掌声便响了起来。每个人脸上的惊艳都尚未褪去,刚才的盛宴太过华丽,也太多惊喜。 程季安又已领携众模特绕场,她穿着明岚的长裙款款走过,感受着四周不断的掌声与不断的镁光灯,心中早已沸腾。 这是赞许的掌声,亦是认可的掌声。 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可是突然间,看到什么,却又猛地向边上望去。 右手边第一排的位置,王思甜的旁边,一个人端坐着,正鼓着掌望着她。 他的身上穿着精致的西装,面容年轻而俊朗,眼含微笑,目光温和又明亮。 程季安看着他,激动已久的心差点就掉下泪来,她从没想过,他也会到场。 看台上,纪崇均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 四目相对,程季安的眼中满是感动,她知道他是专程为她而来,他从不会参加这种场合,他今天到场,也只是因为她在。 可是她原本以为他从不曾在意她做的这些事。 她甚至以为,他都是不赞成的,虽然没有干预,却也只是维持着对她的尊重。 她有她的梦想,可是在他的眼里,也许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她从不曾跟他说太多秀场的事,也从不奢望他会跟着一道过来。 虽然,她真是很想让他一起过来。 程季安突然很想抱抱他,可是到最后,她也只能远远的望着他,目光眷恋。 纪崇均望着她,却始终深情又温柔。 而这一幕虽短暂,却已然被镁光灯全然记录。 t台已走到顶端,程季安收回视线向全场致意,雷鸣般的掌声里,她的目光闪烁,笑容却更为明朗。 她也已然明白了昨天晚上的事,当时他再忙,没有闲暇搭理她,她不敢打扰便又挂了电话,现在想来,他只怕是想将工作尽早做完再尽早赶过来。 他不说,也只是因为不确定。 模特很快又退场,程季安也跟着走下,只是原本心中迫切的想去寻纪崇均,场口处,明瑾却还在等着她。 “干妈——”程季安顿下脚步叫了一声,心里稍稍放缓缓。只是想到什么,目光又亮起,“他——” 刚才思绪万千一时也没顾及,可是现在想来,纪崇均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时装秀第一排的位置可总是一票难求…… 程季安欲言又止,明瑾却已然明白她的心思,也不隐瞒,只是笑道:“对,邀请函是我给他的,我总想着他应该也来一下。” 程季安听着,心里便又充满了感激。 “季安,我准备再开创一个独立的品牌,我们一起合作怎么样?”明瑾说完,却又突然说道。 边上工作人员尚在走动,程季安听着,却是愣住。 明瑾望着她,目光含笑,却是真诚又透彻。 纪氏的夫人不会永远留在她的明岚的,唯有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才能与她匹配。而她的身上有太多的才华,时间短暂,今日所展现出来的不过凤毛麟角,一旦挖掘,便是无穷。 她识才,起初不愿她被埋没,现在,也不愿她被凋零。她有足够大的平台,她也相信她能将她推至更高。 而她之所以现在提,看似仓促,却也是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程季安已然明白了她心中的深意,目光不禁又颤动。 半晌后,却也只是应了一声,“好。” 明瑾等到回答,笑了起来,最后又道:“去找纪崇均吧吧,我想他已经在等你了,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程季安听着,也跟着笑了,不过也没拒绝,只是回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时间还长,所有的事都还可以留待以后讨论。而她的正职工作不在这里,明天还需回到华都上班。 “嗯。”明瑾笑着又点了点头。 程季安从后台取了东西,跟众人打了招呼,便又向外走去。手机已经拿在了手上,他的消息也早已传来—— “我在停车处等你。” 她的心中又开始迫切起来,脚步也不由加快。 停车场里,纪崇均站在车前,却是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她跟王思甜一脸灿烂,却都笑得像个孩子。 她发来的时候,他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看到。 而她的话他也已全然看明白。 我和思甜在一起,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还有昨晚那句,我不累,只是有点紧张。 他知道她是在寻求他的安慰甚至陪伴,而幸好,他赶到了,没有错过。 远处,程季安已经走来,她走至跟前,就踮起脚尖搂上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她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又说道。 纪崇均将她抱着,吻了吻她的发间,又道:“这是你的首秀,我怎么能不到场……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我只是怕你太辛苦了。” 之前,明瑾女士将邀请函递给他时也已说过:“支持她吧,她是个有梦想的人,也是个会实现梦想的人。” 程季安听到这话,心中却又涌出了一股感动。 至亲至善至暖,莫过如此。 “先上车吧。”纪崇均松开她握住她的手,却又说道。 “嗯。”程季安点头,又就着他开着的门里坐进了车里。 想到什么,却又问道:“思甜呢?” “已经被王总接走了。”纪崇均坐上车回道。 “王总也来了?”程季安有些讶异。 “嗯,他来明都办事。”纪崇均说着,却又拿出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程季安接过,又疑惑的问道。只是一打开,却又愣住。 股权转让合同,纪崇均将自己名下纪氏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让给了她。 “……”程季安望着他,一时没了反应。 纪崇均却只笑着望着她,“今天早晨,刚跟博远把合同签下。” 他这次去京都,除了处理自己公司的一些事,也就是为了签下这份合同。有了这份合同,他才能做更多的事。 而他将百分之十的股份给她,除了是作为博远之事上的回应,也只是因为他想给她。 他想给予她足够的底气。 程季安从他的眼里察觉了他的意图,心中止不住又颤动起来,而在半晌后,她还是拿起笔,在合同的最末端把名字签上。 他爱她,她愿意珍而重之,再竭尽所能的来回报。 …… 纪宅之中,纪老爷子看着电视屏幕,却是久久没有动静。 屏幕上,转播着昨天时装秀的内容,程季安走上台前,在万众瞩目下,微笑致意。她穿着设计精良的黑色礼服,美艳大方,自信又从容。 纵使身后模特林立,她也依旧卓然出众。 纪老爷子眼神中有了恍惚,他依稀想起了她初初进入纪家时的模样,紧绷着,又拘谨着,虽不至于犯错,却总归让人失望。而到后来,虽然有所好转,可也始终是淡淡的,从不曾明朗。 这样的她,和那样的她,当真是两个人的模样。 转而间,他却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那时的她,也是神采飞扬,叫着他纪叔叔,为她笑着斟茶。可是后来,她好像就再没真诚的笑过,虽是叫他爸爸,却总是带着漠然。她纵情声色,抛头露面,终至惹他厌烦。而当最后冰冷的尸体呈现在他的面前,他就再无法饶恕她…… “啪——”再无法看着屏幕,他伸手按下遥控器便将电视关掉,握着拐杖的手却又紧了又紧。 “老爷子,”身后,刘秘书却又走了过来。 纪老爷子转过头,思绪却有着片刻的迟滞。 第63节 刘秘书却已将手中的资料呈了过去,“纪总昨天将自己手上百分之十的纪氏股份转给了少夫人……” 纪老爷子的手一颤,看着那份资料的眼睛也由失神变得震怒以及难以置信。 刘秘书觑了他一眼,却又将另一份资料呈上,“这是纪总昨天和博远签下的合同……”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说道,“纪总说,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他说着,又将刚才从电话里听到的事转述了一遍。 博远与纪氏交好,一切只因少夫人。 纪老爷子听完,却是又久久沉默。 伸手接过,薄薄几张纸,却仿佛千斤重,压在心里,沉得人难受。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是真老了,一点事,都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可是他老了,也就只是一个人。 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没了,曾经予以器重的孙子,也已经很久没再过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他做错什么了吗? 手中的纸最终掉在了地上,他没有去捡,只是沉沉的又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 他们再不曾交锋,可他已然溃不成军。 …… 而在三个月后,当他的寿辰即将到来之际,他却还是拨通了纪崇均的电话。 “到我生日的时候,让她一块过来吧。”电话里,他的声音格外的苍老。 第50章 正文完结章 时装周上的绚烂过后, 程季安又回归到了平静的生活, 每日在博物院进出,到了休息的时候再和明女士商谈着合作的事。 只是她不在意的某些地方,一些话题又在刷新着。 秀台上,她一袭黑裙,闪亮登场,虽在一群模特中, 依然吸引了一众媒体的眼球。她是美丽的, 设计又是如此的出众, 她的照片便频繁出现在了一些媒体之上。 于是一些将要被遗忘的话题就又被带了出来。 还记得那幅风靡一时的《向日葵少女》吗?还记得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吗?那个时候, “程季安”三个字占据了多少版面。可是不管当时闹得多厉害,她却始终不曾露面。于是尽管人们热切讨论着,可是除了寥寥几张照片和几个爆料, 再无人知道其他。 而现在,她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最为直观, 也最为立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美, 含蓄优雅又不失风情。 只是当人们复又讨论起来的时候,另一个问题却又呈现。曾经的那些谣言纷纷得到澄清, 就是明瑾女士都出来发表了说明,可是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纪氏, 却始终未作回应。那么程季安是否真的嫁入纪家?又是否真的已与纪氏总裁离婚?后来的两人同框照,又是否真的是纪氏为了做个博远看的粉饰太平之举?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照片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每每参加时装周时那些明星大咖都会带来一些话题, 而能坐在第一排的更会成为众人的焦点,可是这一次,看台上的另一个男人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他只是坐于人前,微笑鼓掌。然而纵使身边光鲜亮丽明星云集,他也一眼显现。他是年轻的,沉稳又英俊,嘴角含笑,眼神明亮,端坐着的样子,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 虽是低调,不容忽视。 很多人都好奇着他的身份,然而当他被扒出来时,所有人又都感到意外。纪氏总裁纪崇均,没想到也到了现场。 他是因何而来?因为明家?还是因为其他? 另一张照片给出了答案。秀台上,程季安望着右下方,笑容明亮;看台上,纪崇均望着她,眼神也在瞬间变得温柔。身周是无数的华丽背景,可是他们两个人仿佛成了彼此的焦点,眼中再无其他。 至此,所有的关系又都被联系起来。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又一个少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她亦是坐在第一排,就坐在纪崇均的身边。所有人都对这个全然陌生的女孩感到了好奇,然而当她的身份被扒出来时,所有人又都瞠目。 博远集团的千金,没想到也来到了这里。 那她又是为谁而来?与纪崇均坐在一起,是否也是为给程季安捧场?程季安得到纪崇均的支持尚属情理之中,可是博远集团千金也为之站台,这里面又蕴含着怎样的意义? 人们的视线不由又投向了之前的那则新闻报道。纪崇均和程季安同框,被指是为了挽回博远所作的危机公关,甚至两年前纪氏迎娶昔日战友后代也被指是另存目的,可是现在是否真的如此? 而当另一则新闻被发布出来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又都开始沉思。 博远与纪氏签下了未来五年的长约,甚至其他的方面也都有了合作的意图。 如果纪氏夫妇当真只是作戏,博远又如何能与之继续合作,又如何能让自己的千金出席那样的场合?一切都在说明,博远与纪氏之间关系匪浅,纪氏夫妇也并非如传言中说的那般。 至此,所有的谣传又都不攻自破。 长恒之流早已缄了口,他们总比外人更能察觉风声,这一场仗,他们做了再多努力,也终究是输了。 所有的讯息都在交杂着,时尚圈,娱乐圈,金融圈,各有狩猎。然而不管外界多么纷腾,程季安依然只是忙碌着自己的事。 博物院招来了几个应届毕业生,有两个分到了他们书画部,她正带领着他们掌握各种知识。而与明瑾一起创立的新品牌在明岚的推动下,也迅速步入了正轨。明岚有太强大的市场号召力,她的设计也早已在时装周上惊艳众人,两者联合,自是势不可当。甚至随着国际电影节的到来,某些明星在选择红毯礼服时也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只是不管她获得多少荣光,她也始终低调着,不会寻求更多的曝光。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程季安跟纪崇均的感情愈发的稳定,两个人虽然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业,可是也都达成了默契,忙时各自为政,闲时又都待在一起,都给彼此留足了足够的时间。 这一天,两个人便又待在了一起。 纪崇均正在厨房煎着鸡蛋,程季安穿好衣裳则又从背后搂住了他。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红晕,刚才的激烈还未彻底褪去。 时值周末的早晨,天气晴好。 “怎么不睡了?”纪崇均握住她的手又回头说道,刚刚她还是困顿的很。 “你不在就是睡不着啊。”程季安说着,声音慵懒又俏皮。 纪崇均听着,便忍不住笑了。她越来越缠人,可他也是越来越喜欢。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每每出差时一个人住酒店,就总会在半夜里醒来。习惯了两个人一起睡,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总觉得心上缺失了一块。 只是想到刚才接到的电话,他就又有些是默然。片刻之后,还是选择说出。 “安安,刚才爷爷打电话来,让我们过几天一起参加他的寿宴。”他转过头,声音有些小心。 ——到我生日的时候,让她一块过来吧。刚才,纪老爷子打来了电话,又如是说道。 程季安望着他,有了一瞬的迟滞,像是一时没听清,而在半晌后,她眨了下眼睛,又低下了头。 她没想到老爷子会这样。 她跟纪崇均已经复婚很久了,可是始终没有再跟纪氏接触过,或许是太过繁忙,又或许只是心存芥蒂。她知道纪老爷子不喜欢自己,也知道当年他不过是心存利用,于是当最后的伤害造成后,也就渐行渐远,再无瓜葛。 而在这三个月里,她也再未和纪老爷子见过面。 她知道纪老爷子是固执的人,久居高位惯了,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只是没想到,他会在今天发出邀请。 老爷子的寿宴总是很盛大,往年都会宴请很多的亲朋好友到场,而他邀请她,也就是等于重新承认了她的身份。 只是那个宴席上有太多的人了,那些人往年都打着照面,每个人看着她的眼中又都充满审视…… 程季安想着那些过往,止不住又低下了头,那些并不是太愉快的经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下意识的就想闪避。 纪崇均见着,心也有些揪紧。她的反应他早已有所预料,他总是想为她赢取着什么,可也总担心她会心生排斥。 程季安这时又抬起了头,她的脸上带着笑容,“那我应该准备些什么呢?”她说着,明媚又爽朗,就像是想开了一般。 总是要面对着,纪崇均身后的纪家,总是一个无法规避的存在。 纪崇均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 纪老爷子的寿辰在周五的晚上,按照往年的惯例,定在了华都最大的酒店。 程季安当天早早的下了班,等到点的时候,纪崇均也亲自过来接了她。 衣服早已准备好,蓝紫色的长裙,典雅大方,却不比原来的端庄保守,只又带着一份曼妙与随性。 这是纪崇均为她定下的,原先她还想着是否要传得庄重些,纪崇均却只让她做自己。看惯了她现在的衣品,再想起她原来的那些衣服,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首饰也都配齐,一套蓝宝石,与她的衣服搭配着,相得益彰。 只是一路上,她看似平静,心中还是难免紧张。 她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参加纪氏宴席的时候,隐隐的,又有了些不知所措。 酒店之中,宾客早已云集。纪老爷子坐在椅子里正与人闲聊着,眼神却又时不时往门口望去。 虽然纪崇均说过他们会出席,可是现在六点了,人还未至。 其余的客人三五成群,偶尔也有目光瞥向门口。纪家的事他们多少听说了些,知道程季安跟纪崇均离婚了也搬出了翠湖别墅,究其原因却是不详,隐约有猜测,大概是她不受纪家喜欢,毕竟那两年里纪崇均始终对她淡淡,并不上心的样子。也难怪,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他们之间的悬殊实在太大。 之后好像又说两个人又在一起了,但是没人亲见,对此也就只持保留态度,毕竟她始终没有搬回翠湖别墅,之后的场合也都没再看到她露面。看上去好像没再得到纪家认可的样子。 所以,她今天会否到场也就成了关键。 她会到场吗?很多人都在观望着。 不过在彼此的交谈间,众人也知道了一些事,程季安和明家的明瑾有了合作关系,如今正被热议正遭追捧的就是她们一同创立了品牌,不但如此,她似乎与博远的千金也走到了一起。总之,她已然今非昔比。众人得知后都有些瞠目,明家她们早已熟识,博远更是如雷贯耳,她们不知道,她怎么就和他们搭上了关系。 但是很显然,她再不能小觑。 酒店门口,纪崇均的车终于抵达。门打开,程季安被扶着走下,手有些凉。 已经九月了,秋风送爽,傍晚时候又下了雨,天气一阵清凉。 “冷吗?”纪崇均察觉到后,止不住问道。 程季安笑着摇摇头,“还好。” 她不冷,只是还有些紧张。 纪崇均看了她一会,将她的手捂了捂,又道:“那我们先进去吧。” 程季安点点头,“嗯。” 走上阶梯,侍应生已经开了门,渐渐打开的门里,是一片金碧辉煌。很多人都已转过了头,纪老爷子也在一瞬间将目光看了过来。 程季安望着众人,手有些绷紧。纪崇均将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握了握,却只侧头说道:“不要紧张,有我呢。” 她的紧张,他如何能不知。 他的眼睛温柔又肯定,程季安望着,心中止不住涌出了一股暖流。 之前她参加纪家的宴席,总是一个人面对着这一切。她手足无措,勉力支撑,一点点适应,又一点点习惯。可是她总是孤独着,也总想寻找一个慰藉。 现在,终于有那么一个人相伴她左右,告诉她,不要紧张,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