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 第一章 蒙古蛮子 大明崇祯十四年秋。 秋收刚完,天气突然凉了下来,冷风从黄河以北吹来,带着冰雪的味道,吹得王有才脖子一缩。从前天到现在,下颌的一颗大牙便疼得厉害。这一疼起来,简直要命,只觉得太阳穴不停歇地跳动,须臾半边脑袋都被根太阳筋扯得大了一圈。 即便疼得厉害,王有才还是强忍着疼痛从床上起身,叫上帐房,骑上一匹骡子朝离家四十里的高家集走去。 帐房老安正躺在火炕上睡觉,大清早地被东家从床上拉起来,来不及洗脸便跟了上来,长长地打着哈欠:“东家,刚秋收,该收的租子都收了,这么早去哪里?” “去选几匹马。” 老安伸出小指将眼角的眼屎挑开,“东家,你不是牙疼疼糊涂了吧,还要养军马,这东西光吃草可不长膘,比养一个人都细致。这年头人都吃不饱,还拿什么喂马?” “你这个蠢货,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王有才捧着腮帮子骂道:“现在什么年头,官家的税赋多如牛毛,我才得到消息,闯贼又来河南了。” “闯贼,李自成?”老安脸色煞白。崇祯十一年时,他回陕西祭祖,在潼关被李自成部裹胁,差点丢了性命。回河南时,一身上下被人抢得只剩一条裤衩,头发里长满了虱子,瘦成一把骨头。现在听东家说李自成又回河南,可怕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身子一颤,差点摔倒在地。喃喃道:“这同买马又有什么关系?” 坐在马背,王有才轻蔑地看了老安一眼,“你懂个屁,李自成一来,官家的税肯定要加。什么剿饷、助饷,再加上田租和辽饷,你说我们辛苦干上一年,落到手里的粮食还能剩几个?” 听东家这么一说,老安眼睛一亮,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帐,伸出大拇指,“原来东家是准备拿马匹抵税,高,实在是高。” 明朝初年,因为需要进攻北方蒙古残部,大将军徐达大量征集马匹。但经过多年大战,民间凋敝,普通百姓家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还工夫养这种精细什物。加上马场都在北方草原,中原本就不产马。为将来的军事行动做准备,朝廷颁布马政,鼓励民间养马。由官家下发种马给民间饲养,每年为国家提供一定数量的马匹,马户的赋税徭役全免。 政策是好政策,可惜实行起来却有大问题。 马这种东西吃得多不说,光喂草还不行,需要大量的精饲料才能上膘,否则便是百无一用的大牲口。养一匹马的投入算下来,居然比正常交纳田赋、口赋还高上许多。 如此一来,大家都不积极,马政在推行一段时间后无疾而终。 不过,现在朝廷的赋税已经高到常人无法承受的地步,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王有才庄子上的收入除了交税已经没有任何剩余,甚至还有可能倒贴些,还不如养几匹马用来抵税划算。 飞快地在心中将相关数据在心中过了一遍,老安心中佩服。这个王老财还真是个人精,这样的帐都能算出来,想不发财都难。 听到安帐房的恭维,王有才得意地摸了摸上唇的几根鼠须,笑道:“我是谁呀,妈的,不管是谁,想从我这里讨到便宜,门都没有。老安,你知道我爷爷是如何从一个普通佃户变成一个家有良田千亩的财主吗?算计,对,是算计。一代两代,三四代地算计下来,想不发家都难。” 这一得意,又牵动太阳穴上的那根大筋,“哎哟,疼,真他妈地疼,真想将这该死的大牙给敲了。” “到了高家集,东家你干脆找个大夫看看?” “看什么看,你给钱呀?”王有才有翻白眼,“牙疼不是病,看大夫不是白白糟蹋钱吗?” 老安默然不语,他也上过几年私塾,识文断字,虽然连个秀才也没中过,可内心中却以读书人自诩。对这样的土财主,内心还是相当鄙视的。 王有才骑着骡子在前面慢慢走着,老安抓着骡子尾巴沿着官道慢慢走着。虽然已是深秋,天气已经转凉,但走上这么长一截路,二人却浑身发热,不片刻就有白色蒸汽从头顶和颈窝处升起。 走不了小半个时辰便看到远方影影绰绰一大片建筑,正是高家集。 高家集位于朱仙镇以南四百里,因为正好处于朱仙镇与通许县的正中,交通发达,往来商贾不绝,加上又靠着一条汝水,水运发达,俨然成为豫南的商业中心,市井繁荣甚至超过了通许县城。若不是此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只怕通许县城都要搬过来了。嘉靖时,小镇有人口两万。这十几年因为世道不好,加上汝******,航运断绝,这才萎缩到六千左右。已泯然众人也! 不过,即便如此,现在的高家集还是朱仙镇以南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其中最的一宗买卖便是骡马牛羊等大牲口。 镇子中心有一个很大的骡马市,规模不小。今天王有才因为牙疼,起床晚,来得迟了些,刚一进市场,迎面就是一道极浓的腥膻,放眼望去,都是人和畜生。 “这味正。”王有才用力地抽动着鼻子。 帐房先生老安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刚一走进牲口市场,立即被这股味道熏得头昏眼花,强忍着恶心道:“东家,还是快点买牲口吧,我,我有点受不了。” “你这人什么都好,字好,帐算得好,可就太爱干净,庄户人家,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可你****的不是庄户人家呀。”安先生腹诽,“一个有着千亩良田,一百多户佃农的财主,怎么说也得讲究些生活的情趣,怎么弄得比佃户还佃户?老子若有你那么多钱,不定过得有多滋润。” 藐视归藐视,活还得帮东家做。 不半天,王有才便挑了五匹儿马,全是一岁半的。一个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毛色暗淡,脏得像叫花子身上的破布。眼神也是暗淡无光,一鞭下去,半天才懒洋洋地挪个窝,一副病入膏肓的衰样。不过这马便宜,每匹也不过二两二钱银子,同上好军马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东家,我看这几匹马品相太差。若带回去能否养活还是个问题”老安有些担心,提醒王有才:“庄子里人虽不少,可冬小麦刚生苗,地里的活也重,也抽不出人手侍侯这些畜生。再说,也没人养过马呀。” “你懂什么?”王有才一股眼睛,上嘴唇上的几根胡须一翘,“也反正是糊弄官家的,我不看毛色、筋骨、品种,只问价格,也只要便宜的。只要将这些马匹养上一年,等长大了,往官府手里一交,能把赋税抵脱就行。至于交出去的马能不能做军马,我王财主才不管呢。” “不过,若不是怕马养死,我直接挑几匹老马回去。”王有才沉吟半天,道:“好歹也是花了银子,侍弄不好也可惜了。干脆我再雇个马夫回去好了。” 说到这里,王财主跳上商家的椅子,大喊一声:“招马夫,一年一千大钱,包吃住,谁要做?” 不少穷汉都围了过来,秋收刚完,正好闲着,也没活好干。可一听王有才一年只给一千个大钱,都说钱太少,能不能添点。这年头,一两银子等于五千铜钱,一千大钱一年简直等于白给人做。 “不添了,我还管两顿饭呢?”王有才嘴角含着冷笑,“妈的,不做拉倒,老子庄上有的是人。” “可你们庄上没人会养马呀?”又有人喊。这些人成日在骡马市里扛活,自然知道养马同养猪养羊不一样,不是给一把草吃就成的。 “是啊,鬼才去呢?”众人都哈哈大笑,“打发叫花子也不是这么打发了,滚,滚远远的。”都是靠力气吃反的主,谁也不怕谁。 “日,你们不去,我去。”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从草料堆里慢悠悠地站起来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材高大,剔着光头,浓眉大眼,四肢修长。一身都是结实匀称的肌肉,大冷天还穿着一件白色圆领短衫,上面印着几个大字----“为人民服务”----也不知是何寓意。但见那字红得耀眼,即便那短衫已破旧不堪,这几个字还鲜艳如新,也不是是何染料染制而成。 众人都是一阵大哗,纷纷叫骂,“你这个蒙古蛮子,这种卖身活你也做,穷疯了你?” 那人听大家喊他蛮子,心头恼火,怒道:“我是从内蒙古来的,却不是蛮子,老子是正宗汉人。” “不是蛮子干嘛剃光头,蛮子!” 那高大汉子一阵烦恼,抓了抓头,“懒得同你们说。” 听大家说那人是蒙古来的,王有才眼睛一亮,道:“你懂喂马?” “废话,我就是在马背上长大了,要侍弄几匹马还不是分分钟搞定?”汉子有些着急的样子,“如果要我,先给个馒头吃。娘的,工钱我也不要了,有口饭吃就成。” 第二章 拔牙 听这汉子这么一说,众人又开始骂了,“蛮子,你他妈扰乱行事,穷疯了吧?” 那高大汉子烦恼地摇头,“扰乱什么行事,你们根本就不许我扛活,难不成还饿死?”他来这里也有好几天了,本以为靠自己一身力气,怎么说也能靠劳力混三顿饱饭,却没想到这个时代做什么都有规矩。自己一个外人,就算去讨饭,也要受人排挤,更别说从人家手里抢活干。 混了几天,饿得厉害,又不想为这种小事同市场里的几个苦力动手。只得混乱地拣了一个小萝卜在身上擦了擦送进肚子,躺在草料堆里晒太阳。 正要睡着,一听到有人请马夫,猛地惊醒,从里面跳了出来。 “真不要工钱?”王有才眼睛大亮,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把拉住大个子的手,“就你了,收拾收拾跟我走。” “还收拾什么,我的行李都放在身上。”汉子指了指身上的短衫子和短裤苦笑着说。 拣了个不要钱的雇工,这一趟收获不小,王有才有些得意,一高兴从包袱里摸出个拳头大的馒头递了过去,“你真的会养马?”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三两口吞掉馒头,汉子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皮,“当然,我以前就是喂军马的,怎么了?” “没什么。”王有才失笑,“妈的,就算你不会喂又怎么样,只要不将马喂死就成。” “死不了。”抬眼看了看那五匹儿马,汉子点点头,“不错,正宗蒙古马。虽然跑得慢,可耐力好,不容易生病。别看现在样子丑,喂上一年,保准给你喂出五匹良马来。对了,还没请教你二位叫什么名字。” “这位是东家。”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安走出骡马市后才将捂住口鼻的手拿开,大声呵斥,“叫东家。” “姓东名家,这名字古怪。”大个子张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让老安心中大赞,好一个漂亮的后生。 王有才有些生气,“我是你的东家。记住,以后见了我要喊东家。” 汉子将手举在眉梢,行了个很古怪的礼,“东老爷子好。” “蛮子,真是蛮子。”王有才大摆其头,无奈道:“我姓王,名有才。” “早说嘛。”那人哈哈一笑,“我叫高原。高大的高,原来的原。” “是够高大的。”老安比划一下,这家伙足足比自己高上一个脑袋,“鄙人安从容,字定之。” “老安好,鄙人高原,字坦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蛮子也有字。” “都说了,我不是蛮子,我老家陕西米脂。”高原猛地一跳,跃上马背,压得那匹儿马惨叫一声。 王有才心疼得直打哆嗦,“快下来,快下来,可不经压。哎哟,我的牙,疼死我了。”他心头一急,虚火上冲,大牙又疼了起来。 “逗你们的,马是最好的朋友,我还舍不得骑呢,等以后养壮实了再过瘾。”高原笑着从马背上跳下来,口中一阵吆喝,将五匹马驯得服服帖,显然是个熟手。 看到他这股子麻利劲,王有才和安从容非常欣慰。 王有才因为牙疼,话也懒得说。一路上只听的高原同老安说个不听,二人都是陕西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见如故。 王财主的大牙这一疼比以前厉害了许多,走不了两里地,半边脸都肿了,心中恼火,大声骂,“你们两个夯货就不能安静些,听得心慌。” “哟,管天管地,你还管人说话了。腐朽没落的地主阶级,永远是我无产阶级打倒的对象。”高原哈哈一笑,盯着王财主看了一眼,“你脸肿了。” “滚远远的。” 老安忙拉了高原一把,“东家牙疼好几天了。” “为什么不找医生?” “妈的,你给钱我就去看。”王有才背心全是冷汗,感觉脑袋涨疼的厉害,一张脸变成了白色。从骡子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声叫唤起来。 看到王有才疼成这样,老安和高原这才觉得问题严重,停下了话头。 高原:“疼的厉害呀,发炎了。” “发啥……啊!”还没等王有才多说一句,高原那双铁箍般的手伸过来捏在他喉头,只微一用力,便将他的嘴掰开。 “你干什么?”老安大惊。 “看看。” 一股腐臭从里面冲出,臭得高原几乎背过气。这年头也没有牙膏牙刷,就算有,这土老财估计也舍不得用。如此一来,牙齿卫生自然不尽如人意。 老家伙所有的牙齿都是黄的,牙缝里长满了牙垢,看得人心中一阵发呕。 发炎的那颗牙靠最里边,上面有一个大坑。要医治也很简单,只许用钻子钻通,在里面放些药,消炎之后补上就是。 可这时代没这些医疗器械,要想医治牙疼,就只能直接拔掉。 高原用食指点了点那颗坏牙,“是不是这颗?” 王有才又是一声痛叫,“是是是。” 高原道:“干脆我帮你治好算了。” 王有才,“你会治病?我可不出钱的。” “当然,给个馒头就成。” “快,只要能治好,两个也成。” “成交,嘴张开。啊!” “啊!” 高原突然一脸惊骇地指着王有才背后,“那边是什么?” “什么?”还没等王财主转过头去,高原右手在他牙上使劲一摁,只听得一声脆响,那颗坏牙便被摁断了。 “妈的,妈的,我牙掉了。呸!”一口将断牙吐掉,王有才口角流血。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刚要发怒,突然间,一道凉气从脊背盛起,冲上顶门,刚才还涨痛得难受的脑袋立即通畅,舒服得他差点呻吟出声来:“啊,牙掉了,不疼了。****的高原,你他妈手劲真大。好,太好了,不疼了。” “自然不通了。通则不通,通则不痛。”高原摇摇手指,“老王,说粗话可不好,小心我的人民民主****了你。馒头,两块,快给我。” 不明白这个蒙古蛮子究竟在说什么,自然也弄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只觉得这家伙说话是脸上总带着一丝微笑,即便知道他话无好话,但怎么也发不起火来。王有才从包袱里又摸了两个馒头递过去,“两个,这是你的午饭。” “我日!” “你爱日就日,反正午饭给你了。” 高原傻了眼,这土财主还真是抠门到家了。 第三章 我本穿越来 “对了高原,你是怎么跑到蒙古,又怎么来河南的?”安从容问。 “这个你就别问了。”一直滔滔不绝说话的高原突然沉默下去。 他本是一个志愿兵,在内蒙古当骑兵,成天就骑着马背着枪在边境线上巡逻,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可一个电话改变了这一切。 那天,刚巡逻回来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让他回家相亲,说起来他也老大不小,该成个家了。正好现在又有探亲假,便向连长请了假回家去。回到陕西老家,亲还没相,就被几个哥们拉出去喝酒,喝完酒又说天气太热,干脆去游泳好了。 游了半天,也累了,就躺在岸边睡了一会,这一睡就从夏天睡到秋天,从二十一世纪睡到了明朝末年。 他本是一个豁达之人,性格里很有一股随遇而安的乐观。在知道自己穿越之后,并不十分惊慌,反正就那样,在任何时代都一样吃饭活人,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勇敢地面对生活。 当然,这也同党和军队多年的教育有关。 他相信,依自己对历史的了解和现代人的见识,在这个遥远的古代一样能混出个人样来。 可事实却以他美好的意愿背道而驰,来的第一天,他就饿得受不了。本想在骡马市里打点短工,混口饭吃。却没想,因为自己是个外人,不但受同行的排挤,而且,那些雇主也不会雇佣一个外地人。 眼看着就要饿得走投无路,王有才同学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干脆就去他那里混一段时间再说。 依照他对历史的了解,现在是崇祯十四年秋,明年这个时候,李自成的大军就会到朱仙镇同明朝的大军来一场决定中原的大战。此战之后,李自成势力大涨,并在席卷河南全部、湖北长江以北和整个陕西之后进攻北京,将一个腐朽没落的明王朝彻底埋葬在历史的垃圾堆中。 不过,后来因为李自成的军队在进北京之后急剧腐化,最后败于清兵之手,将一个大好河山拱手送人。想起来就让人叹息。 自己也是陕西米脂人,对李自成这个老乡是崇拜到五体投地。加上历史书上,李闯王都是一个非常正面非常高大非常光明的农民起义领袖形象,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革命者。这样的人自然是高原追随的目标。 只要在王有才庄子上呆上一年,等李自成大军一来,直接投奔而取,以自己过硬的军事素质,怎么也能混一个将军当当。没准,在自己的先进的革命思想的熏陶下,闯王在进北京之后约束军纪,坐稳江山,打造一个恢弘盛世也说不一定。 至少,也不能让汉人的江山落在蛮夷之手。 一想起后世影视作品中满屏幕的“阿哥”“阿玛”“奴才”,想起拖在脑袋后面的猪尾巴,高原就觉得一阵恶心。 那个辫子王朝简直就集中了封建社会所有的糟粕,屠杀百姓、腐朽没落、空前反动,这样的王朝若让他们入主中原那才是中华民族的大灾难呢。 所以说,既然穿越了,就得为这个苦难的年代尽一份力。 首先加入义军,推翻明朝,建立一个真正属于劳动者的政权,然后打到东北,解放沦陷区的阶级兄弟。 …… 不可否认。高原骨子里还有一种善良的天真,却不知,历史的真相同他的理解从根本上就有很大不同。 只是,此刻的他并不觉得,也没有体会。 他还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之中。 因为困饶自己的牙疼已经断了病根,王有才心情好了许多,也不觉得身边二人的鸹噪讨厌,眯着眼睛打起盹了。 趁这个土地主迷瞪着,高原一边拉着马一边同老安攀谈起来,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自己王有才的情况。 王财主家有五口人,两个老婆,一大一小。大老婆生了个儿子,叫王滔,十八岁。小老婆没儿子,只一个女儿,今年十四岁,尚未许配人家。这五口人都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除了帐房先生安从容,还有十几个粗使丫头。 高原问院子有多大。老安想了半天,说内宅没去过,不知道具体多大。估摸着整栋院子有三十来亩的样子。 这数字让高原吓了一跳。这里虽然是农村,可这么大的房子还是值不少钱。要放在现代,土地再加上建筑物,造价起码上千万。再加上老王家一千多亩良田,活脱脱一个大地主。 “不像呀!”高原上下看了看骡子背上那个穿着肮脏老棉袄的王有才,再看看他袄子上的补丁,心中震撼。本以为这家伙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地主。却没想到经济实力大到这种程度。真是越是有钱,越是看不出来。 心中盘算开了,王有才手上有一百户佃农,应该都是贫农,这些人的革命自觉性肯定低不了。到时候李自成的队伍一来,就打土豪,分田地,充分发动群众。取老王家的家产为军资,振臂一呼,一个根据地不就建立起来了? 听高原惊呼,老高悄悄在他耳边笑道:“东家的抠门在本地可是有名的,你看他刚才牙疼成这样,死活都不去看大夫,说是等几天就好了。这不是活受罪吗?还好你会治病,否则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话音刚一落,正在打盹的王有才眼睛一睁,鼻子里哼一声,“庄户人家,有病有疼看什么大夫,睡一觉就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治病不治命,上天要收你,找大夫也没用。” “老封建。”高原嘟囔一声。 “你说啥?” “我说你老封建。” “听不明白,别说蛮子话。” “都说了,我不是蛮子。” 王有才骑在骡子上,老安身体很好,高原以前当兵十每天十公里越野,这点路程对三个人都不算什么。不过小半天,就来到王家庄。却见绿油油一片麦田正中好大一向庄园,看得高原精神大爽,“可以呀老王,有钱人。” “我没钱。”王有才眼睛一翻,“年成不好,日子不好过。” 到了庄子大门,高原大步朝里闯去,却被王财主拦了下来,“你乱跑什么,没规矩,这是你能去的地方吗?马厩在山脚。”他指了指东面的一片小丘陵,丘陵长满了青草,正是优良的草场。 “果然是个死地主,可你总得给我件衣服吧,我快要冻死了。”高原指了指露在外面的胳膊大腿。因为太冷,都冻成紫色,考虑到地主阶级的反动性,他耐心地解释说如果自己真冻出毛病来,谁还替他照料马匹。再说,像自己这种不要工钱的雇员又哪里找去,基本福利还是要给一点吧。 “在等着,我去给你寻一件。”王有才将骡子交给高原,匆匆跑回园子,半天,手中提着一把剪刀和一个大麻袋出来。用剪子在麻袋一头剪了三个洞,扔给高原,“送你了,很厚实的,我今天也做个善事。” “这……” 还是老安够意思,等高原在马厩里安顿下来,将自己的一件旧棉袄送给高原。虽然很破,却很暖和,只是里面的小动物多了点,抓不胜抓。 就这样,高原在王家庄住下来,并积极着手发动群众。 第四章 我的马夫生涯 说起养马,对高原来说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他以前在内蒙古当骑兵的时候干的就是这个。马二这东西最通人性,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自己心中都有一本帐。要想当一个合格的骑兵,就得将这大牲口侍侯好了。喂养、洗刷、遛马……甚至于马同吃同睡,只有同马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才能做到人马合一。 至于同吃同睡,高原本身就住在马厩里,一天到晚,马看人,人看马,看来看去看成了一家人。吃饭问题很简单,王有才每天包两顿饭,每顿半斤小米,上面放两条纤细的咸菜。油水稀少,食量也是越来越大。迫不得已,只得将手伸向马料。 五匹儿马拉回王家庄后,王有才又跑了一趟通许县城,领回两个文吏,看了看马,登记备案,只待来年马匹养成抵扣相应税款。近年朝廷征战不休,军中严重缺马,马价大涨,也出台了相应优惠政策。帐房先生安从容计算一番,算了下来,以马扣税之后还能剩下两匹。这可是纯利润呀! 因为有了这番好处,王有才对这五匹马也上了心,拨下了不少黑豆。这可是高蛋白食品,深谙营养学的高原自然不肯放过。于是,每煮上一锅,自己就要舀上几大碗,放点盐祭了五脏庙。因为伙食中油水少,算起来,高原一顿竟能吃上两斤饱含高蛋白的煮黑豆。好在马多,也不显眼。这让高原暗暗得意,还好是当马夫,若真当了雇农,估计现在已经饿死在田间地头。 在冬雪来临之前,高原赶着时间将山上的青草割了回去,制成干草以备冬天之用。劳动量极大,但高原的身体底子在那里摆着,以前在内蒙古也没少做这个,也不觉得有何了不起。不就是一点农活,几年军旅生涯,将他这个城市兵活生生锻炼成一个标准的劳动人民。在割草的过程中还抓到不少野兔、山鼠,也无一例外地被他烤来吃了。 秋草入厩,冬雪就下来了,纷纷扬扬,睡在干草堆里,冷得一身僵硬。没办法,只得钻到马群之中,同几个大家伙挤在一起。虽然臭了些,却非常暖和。有时候甚至热出汗来。 冷和累都还可以忍受,甚至饿也不是不可以想出解决的办法。最讨厌的是给马上夜草。 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 这道理颠扑不破。每天半夜他都要起来给马上料。 上夜料说起来简单,过程却有些复杂。先是用黑豆满满地煮上一锅,等豆熟了,冷却,加上草,加上高粱壳等其他辅料,一道增肥大餐新鲜出炉。只要如此喂上一个月,马呼呼地往上长。 但只一点不好,喂的时候非常麻烦。你不能将所有的料一口气倒下去,然后躺在一边睡大觉。先得铺上一层草,然后再铺料。等马将槽里的饲料吃完了,再一层草一层料。因为军马这东西非常挑嘴,若你将所有的料都放下去,马吃上几口,热气一冲,便将草热得绵了,少了筋道。咬在嘴里不脆。一咬不动,自然就不吃了。 所有你得这么一点一点放,一点一点哄马儿吃。如此一番折腾,等喂完马,看看窗外,朦胧中已经透出一丝曙光。 可怜那高原本是一个年轻人,睡眠本来就好,白天还要打草,如此做了两个月,有点扛不住了。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站着便能睡过去。后来,等雪下来,白天也没俅事,总算找到时间补瞌睡。 穿越前高原身高一米八三,体重一百六十斤,还有点小肚子。这两个月折腾下来,身高没变,体重却直线下降,小肚子不见了,浑身上下却是结实的腱子肉,每天大豆高粱小米的敞开了吃,精力旺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他的细心喂养下,那五匹儿马也变了一个样子,出落得膘肥题壮,一身毛皮光亮油滑。马儿老养在马厩里也不是办法,再养下去就成肉马了。天气好的时候,高原也常骑着马在庄子里跑上一圈。这些马本就是蒙古种,一跑起来速度虽然不快,耐力却好,一口气跑上几公里不带喘气。人高马大矫如龙,年轻的高原得意洋洋,扯开嗓子就是一句:“西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动人的歌谣……”洪亮悠扬,惊起一群正在雪地上觅食的乌鸦。 地头的农民听了都大声喝彩,说这后生不错,盘正嗓子亮,戏文唱得不错,马也精神,是个好把势。更有大姐大嫂小媳妇两眼放光地看上这个高大的男子一眼,然后红着脸转过身去,欲走还留,只将眼角偷偷朝马蹄方向扫去。 看到自己的马一天一个样地茁壮成长,王有才也是心中欢喜。 这一日,王财主难得地来马厩,一进门就看见高原正在煮马料。他靠在灶台边上,用手指捏了一颗煮熟的黑豆放进嘴里咬了几口,脸色有些古怪,“我日。”王财主自打从高原口中听到这个新名词之后,觉得这个字非常带劲,便拿来做口头禅。 “怎么了,这豆子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我只是觉得这马也吃得太好了点,妈的,比老子还吃得好。干脆以后我也过来同马一起吃好了。” 高原哭笑不得,“老王,这黑豆人吃了可有些难受,不好拉屎,上火不说,还尽放屁。” “叫东家。”王有才大为不满,“你怎知道人吃了难受,你是不是在偷吃?” “去去去,你若怀疑我偷吃,另请高明吧,我不侍侯。” “鸟,以后你喂马的时候我要过来看。” “那好,要看你就过来看好了。”高原才不怕他呢,这老小子若真在旁边监视,只需两天,管叫他支撑不下去。 “我才没那闲工夫监视你呢,这样,这马也长出来了,干脆以后就只喂草料好,豆子就不要放了。” 高原暗暗叫苦,“这可不行,光吃草,马要掉膘的,等明年,马交不出去,你损失可就大了。还有,这马和人一样,一但吃了好的,一般的东西就瞧不上。被到时候给你来一个绝食斗争。非暴力,不合作;不成功,便成仁。” “也是。”王有才有些犹豫。 “让让,让让。”高原开始喂马,“老王,你今天来究竟有什么事,快说,别防碍我做事。” 王有才:“也没什么事情,我听说你前一段时间到处找我庄子上的雇农谈话。” “啊,是这事呀。”高原心中一惊,终于被他发现了。 第五章 中国革命的关键在于发动农民 前一段时间,因为雪下得大了,地里的农活也闲了下来。加上高原也有了时间,如此漫长的冬季不用来发动群众,建立稳固的革命基地简直就是一种浪费。时不我待,中国的问题关键在于农民,只有发动起农民,我们的事业才是成功的希望。 于是,无所事是的高原便走进田间地头,开始向广大王家庄的贫苦大众宣讲革命的意义。 “王大叔,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穷吗?” “都是命呀。” “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这么多苛捐杂税,你的日子是不是要好过许多。” “没税,那日子自然要好过许多。” 恩,一个很好的开始,继续。 高原:“凭什么王有才地主穿金戴银,大鱼大肉,我等要吃糠咽菜?” “王有才什么时候穿金戴银,大鱼大肉了?”王大叔抓了抓头,“他吃得比我还差,身上的旧棉袄补了又补,都十多年了。” “这……他节约呀……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有怎么多地,你却要给他当雇农,辛苦一年还得交租子?” “他有这么多地是人家节约来的,你不也说他节约?”王大叔有些奇怪地看了高原一眼,“再说了,地是人家的,种人家的地不该交租子吗?他王有才也得上皇粮。再说了,他也是看到我是他王家族人才给地种,要换成其他人,门都没有。” 高原很是烦恼,“你的意思是,他剥削了你,你还得感谢他?” “不该感谢人家吗,不给地种,我还不饿死了?这年头到处过兵,难民多得很,不饿死也是运气。” 自然谈不下去。 那么,换个对象。 “大婶,今年收成如何,家里的粮食还够吃吗?” “够吃了,够吃了,王财主看我一个孤老婆子可怜,免了我今年的租子。” “他免了你的租子?” “是啊,算起来我还是他的姨呢,敢来催租,不怕人戳着他脊梁骨骂?这个庄子上的人谁不沾亲带戚,都是一家人,做人做事都不敢太过分的。” 高原:“……” 再换一个年轻点的。 “小王,你说是地主养活农民,还是农民养活地主。” “自然是王叔养活我们。” “可你种地,他不劳而获,你不觉得这不公平?” “啥,种人家的地,不该交租,这是什么歪理,不许你说我王叔的坏话。” 忙碌了一段时间,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让高原的革命理想也开始动摇起来。还是伟人说得好,“关键在于教育群众。” 就拿鲁迅先生的例子来说,老先生当初在日本留学时本来学的是西医,可自从看到日俄战争的影片后,先生痛感,一个民族的健康与否同身体没有丝毫关系。于是转而学文艺, 那么,这条路子自己也可以试试。 宣传和教育是我党的强项,终极手段《白毛女》一出,再麻木的民众也得给我流下感动的热泪。 问题是演员不好找,独角戏可不好演。 评书,对,就这个。一个人,一张嘴就能搞定。以前高原在内蒙古草原当骑兵时,条件极其恶劣,闲着无事时就同战友们天南地北地海吹,几年下来,口才锻炼成宋世雄那个水平。 关键是选好曲目。《红灯照》,不行,太现代,老百姓理解不了;《红楼梦》,不好,只怕一讲出来就被人当黄色故事;《西游记》,反压迫,革命,可……不太唯物主义呀! 《水浒》,好,这故事好,反封建、造反、江湖义气,虽然宋江投降一段实在是太怂,只要在说书的时候大力鞭笞,大力批判,反倒有一种特别的警惕意义。宋江投降之后不也被害死了吗,所以说,革命必须坚定,投降派没有好下场。 其实,这个时候〈水浒〉已经堪布发表,坊间有实体书卖。可在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一的时代,高原不认为这等革命书籍已经普及到王家庄。再说,这种鼓吹杀官造反的毒草自然是封建统治者积极扼杀的目标,不被禁才怪。 决定好曲目,开讲。 于是,每天中午吃饭时,王家庄晒场便热闹起来,一个青年带着一群马坐在碾盘上,咳嗽一声,“大家安静,上回我说到什么地方了?“ 众人都轰一声,“说到武松打虎,三拳打死一头老虎,好生了得,这后生。” “对对对,我说,武松啥样俺没见过,估计有高原这么壮实吧。” 又有人说,“那是一定,高原这家伙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块儿不小。” 高原有些恼火,“大家别说我了。” “对对对,说书,对了,武松跟他哥哥见面后又怎么样了。他这么高,他哥这么矮,是不是不是亲兄弟呀?” 高原不理这个打岔的家伙,缓缓道:“且说兄弟见面,自然非常高兴,于是武大郎拉着弟弟回得家去,口中喊,娘子,看看是谁来了。武松抬头一看,楼上走下来一个绝色妇人,面如桃花,身如杨柳,步履轻盈,举手投足间,百花失色……” “终于有女人了,大家安静。”有人咳嗽一声,嘴角有口水流泻。 …… “且说那西门庆口中轻笑,小娘子,可想死我了,今日你便成全我的一翻苦心吧。说话间手一伸便探到潘金莲胸间……”高原越说越觉得味道不对,心中怪怪的。 目瞪口呆,眼珠与口水齐飞。 有长者威严地回头怒视,“女人都回家去。” 众妇女都是脸色通红,掩面自回家去,但脚步却慢得如蜗牛。 高原也觉得这么讲下去不对头,连忙跳过,直接说到潘金莲毒杀亲夫一节。群众不满,大大地不满,“高原,前面的详细说说。” 高原张大嘴,喉间“荷荷”有声,前面再详细下去,〈水浒〉就变成〈金瓶梅〉了。素质,这就是劳动人民的素质。 他心中一阵空虚,这样发展下去,革命活动还怎么开展? 副作用是很大的。如此再三,高原会说书的消息如长了翅膀火速传开。这年头人民群众娱乐节目极少,这种高级的精神享受如何能够放过。每到中午,晒场人头济济,数数居然有两三百人,整个王家庄的人都来了。 书一说完,就有人上前硬塞一个馒头给高原。 看着手中的馒头,高原连哭的心都有。 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 这法子不行,得换一个。可换什么,暂时却没想好,但说书行动却彻底停止下来。闹得许多人不高兴,皆曰:“高原这后生不地道,就说个书罢了,有馒头拿也不错,难不成还想要钱。 现在听王有才提起这一次,高原本以为自己的革命宣传活动已经暴露,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有才看高原发呆,顿下来,拨弄了半天地上的马粪,搞得一手都是黄白之物,“这马粪不错,是好肥料,找时间沤一下,让人施到田里去。对了,高原啊,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到我家去一趟。” 听到说要过年了,高原摸了摸头,算了算,自己来这个世界也三个多月,不知不觉就到春节。哎,真是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怎么了,去你哪里做什么?”说起来,自从给王有才扛活起自己还没到他院子里去看过,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地主什么怎么过日子的。对那栋大宅子,高原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也没什么了,我听人说你说书说得好,这要过年了,家里人都吵着要热闹热闹。也没什么好耍的,干脆你去我家说上几段,我也乐和乐和。” “去你那里说书?”高原指着自己的下巴,不高兴地说:“我又不是耍猴的。” “对,去吧,酒肉管够。” 一听说有酒有肉,高原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什么革命信念,什么拒腐蚀永不粘通通抛之脑后,“日,早说嘛,我去。想听什么?”他这段时间天天黑豆小米,小米黑豆,嘴中不要说淡出鸟来,再等几日,洪水猛兽都要跑出来了。 王有才:“西门庆的故事就不要说了,杀人放火的也不要说,我家女眷也要来听,来点健康的。” “健康的……”不知什么时候,高原的现代用语已经在庄子里流行开来,就连王财主也受了些影响。 “没问题,我给你们来一段〈铡美案〉。” “中,就这样。”王有才从地上站起来,两手撮了撮,将沾在上面的马粪搓成一个团,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呸!”一声吐出一口唾沫,“好肥料!” 高原满面痉挛,“好脏,里面有寄生虫。” “啥虫?” “说了你也不明白。” 第六章 春节到了 现在是十二月底,离春节还有三十来天。 目前高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锻炼身体。------既然立志要在这个乱世干一番事业,将革命的红旗插遍全中国,军事技术就得过硬。以前在军队上他的射击技术也不错,可这里是古代,虽然有火枪这种东西的存在,但因为技术原因,战争形态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以前那套好象也没什么用处。只马上劈杀还有些记忆。 骑兵在后世仅仅作为仪仗和巡逻使用,没有实际用途。好在,在部队时还学了写骑兵战术,现在正是拣起来的时候。 骑兵劈杀技术说起来并不复杂,不外乎是削、劈、砍三个动作的组合。骑兵战术动作的关键在于一倒杀敌,因为在高速的对冲之下,骑手根本没有发第二刀的机会。至于演义上两个大将骑着马大战一百个回合的镜头应该都是杜撰,那是步兵的战法,不是骑兵的交锋。马上交锋比的就是谁更快,谁更准。一刀过去,成就成,不成就拉倒,根本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看那五匹蒙古马已经长成,反正闲着也无事,索性将以前学的东西复习一遍。 于是,高原在路的两边上用草立了几个一人高的草剁,又用木头削了一把马刀,从百米之外策马狂奔过去,看自己能不能在高度运动中劈中目标。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不熟练,地上的草剁根本就看不清楚,一刀砍去很自然地落了空。后来随着技术的进步,手上也越来越熟,刀刀中的,从无走空。武术和马术这种东西没什么捷径可走,只能反复练习,让身体记住这些动作形成一个下意识的反应。 在这段时间里,河南局势发生的很大变化。闯王李自成的军队横扫了大半个河南,在拿下南阳之后,更是一鼓做气地朝开封发动进攻。本来,二月时他已经打过一次开封,无奈作为河南第一重镇,开封城高墙厚,一时难下,加上朝廷援军已倒,迫不得已领军南下就食。开封之围遂解。 在拿下南阳之后,积蓄了足够力量的李自成军再次调头北上二打开封。汲取上一次打开封的经验,李自成并未急于动手,而是耐心地拔除开封周围的据点。 就在这个月,闯军连续连续攻陷其所属许州、禹州、陈留、尉氏、洧川、鄢陵、临颍、长葛、新郑、汜水等十余城。就连高原现在所处的通许县城也被李自成拿下了。 等到大量通许难民逃到高家集,高原才得到这个消息。 看到起义军的革命事业如此顺利,高原心中大喜,正打算骑一匹马前去通许投军。可没几天,起义军却走了。看到欢天喜地打道回家的难民,高原心中懊恼。妈的,通许离这里也不过几十公里,又打了好几天,自己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信息不畅真是一个大问题呀! 对于起义军放弃通许的原因高原始终想不明白,这通许可是南北交通要道,自来就是连通湖北、河南的门户,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要换成是他,怎么也要好生经营,建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南可威胁武昌,北可直插开封,东面是一望无际的江淮平原。加上通许一地地形复杂,历史上的鄂豫宛苏区就在这一带,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要地。 在询问了几个欢天喜地还家的难民之后,高原郁闷了。当时高原问他们,闯军怎么退走了? 几个农民回答说,东西抢光了自然要换个地方抢,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好在家里的粮食都埋在地窖里,希望没被那群土匪发现才好。”一个农民忧心忡忡地说。 高原大跌眼镜,这老百姓的革命觉悟也实在太低了点吧,好好的革命队伍在他们眼睛里怎么变成土匪了? 其实,几个农民说得不错,闯军在征集完开封附近的粮食之后需要集中兵力攻击开封,再留在地方上也没有任何意义。 李自成的军队一退,官兵卷土重来,断绝南北往来交通,盘查路人整顿治安,也让正打算去开封投奔革命队伍的高原死了心。他一个外来人,没有路引,长相出众,走不了百里就要被人当奸细砍了。 明朝的户籍管理很是严格,百姓出门需要出具路引,上面注明出门理由,目的地和回家日期。而在王家庄,也只有王有才有发路引的资格。去求他,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悔恨归悔恨,日子还得继续。 很快到了春节,这一年王家庄收成不错,有没受兵灾,即便八成以上的收入都被官府和王有才拿走了,大家却还是非常满足。 鞭炮声零星响起,空气中时不时传来硝烟的味道。 大年夜,高原早早地喂了马,又在井台上打了一桶凉水大吼几声,对着脑袋浇了下去,痛快地洗了个冷水澡,这才精神百倍地朝王有才庄园走去。 王有才的庄园出奇的安静,一点过节的气氛也没有。 高原首先找到安从容,在这个世界里,也只有帐房先生同他能说上几句话。好歹人家也念过几本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算得上一个有点见识的知识分子。说起来,老安算帐真的很厉害,每看到安从容打算盘的雄姿,高原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而高原在不经意中也能掉上几句书袋,又识字,在老安心目中形象就高大起来。 加上二人又是陕西老乡,都是外来人,关系也比其他人要密切些。 看到高原很奇怪的样子,老安笑着说,“坦之你这就不知道了。东家说了,放炮没什么意思,要花钱,反正这年每年都要过,不放炮难道还死人”安从容还记得高原杜撰的字。 “咳,这个老抠。对了,不是说有酒肉吃吗,什么时候开始。”高原只关心这个问题。 “马上就好。每年三十夜,东家都会摆上几桌请家里的,帐房、用人、长工吃一顿。” 高原有些明白,就算自己不说书,这一顿也王有才也是要请的。看来,又被他给算计了。 第七章 妞妞 在安从容的帐房里说了会话,天黑了下来,年夜饭也做了好,飘过来一阵肉香。高原大力地抽动鼻子,“好肉,好肉,有酒没有?” 老安也来了精神,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拖住高原就往外跑,“坦之,咱们还是快些去,去迟到了,桌子上的肉可就被他们抢光了。你我都是斯文人,争不过的。” 事实证明老安的担心纯属多余,这样的年夜饭每个的人的数量都有定制。一桌八人,每人二量白酒,谁也抢不去。而厨师做的菜也有讲究,比如一份扣肉,下面固然是土豆、红薯、咸菜,上面的肥肉也有数量规定,一共八片,每人一块,大家都很自觉地只吃自己一份,也没有人抢。 好不容易看到酒肉,高原吃得痛快,只埋头不停添饭,一口气吞了一斤糙米饭,吃得脑袋冒汗,心中无比满足。冬天也打不到小动物,他已经一个月没见到油星,现在这么一通大吃,身上发飘,居然有些醉了。 “坦之,来一段助助兴。”安从容用筷子敲了敲碗,打出节拍。 “对,蛮子,说一段。”众人都来了兴致。 “好,我就给大家唱个歌吧。”高原挽了挽袖子,扯着喉咙就唱:“朝求升,暮求合,近来穷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词不变,曲子是自己瞎编的。 “你做死呀!”众人一阵忙乱,上前捂住高原的嘴巴,将他的革命宣传扼杀在摇篮了,“果然是蛮子,妈的,这歌可唱不得,要杀头的。” 正闹着,王有才走过来,对高原道:“蛮子,跟我来,说段书听听。” 内宅和外面也没什么区别,一样简朴陈旧,只是地方大了些。这年头地主家的日子也未必奢华。不过,王有才的两个老婆还是让高原大开眼界。 庄户人家没什么讲究,女眷也不回避外人,都出来坐在堂屋里,看高原的表演。 先说他的大老婆,这女人大约四十来岁,大手大脚,一副庄稼人模样,身上也穿简朴,在油灯下看起来黑糊糊很不起眼。 小老婆则是另外一个摸样,三十出头,穿得华丽,有点成熟女人的韵味,可就那双小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来明朝也有好几个月了,高原见过不少女人,但说起来也奇怪,王家庄的女人还真没有裹脚的。估计是裹脚的女人不能做农活,很自然被广大劳动人民唾弃。看得出来,王有才很爱这个小妾,否则也不会给她穿得这么光鲜。 王有才有一儿一女。 儿子叫王涛,十八岁。是大老婆生的,继承了父母身上的所有缺点,看起来木头木脑,一副土样,一张口也说不出几句话。整日就躲在庄园里不出门,算是明朝的宅男。 女儿是小老婆生的,今年十四岁,名字不知道叫什么,好象这年头女人没名字也很正常。大家都叫她妞妞。说起这个小女孩,还长得不错,眉宇间依稀有她母亲的样子,鼻梁有些段,但一配上她的小圆脸,黑得发亮的眼睛,倒不失俏皮和可爱。让高原想起自己的小表妹。 小姑娘一看到高原就被他的光头和超越时代的健壮体魄吸引住了,眼睛不停转动,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很是有趣。 “你就是那个蒙古来的蛮子吧。”还没等王有才发话,大老婆首先发言,对高原道:“我听庄子上的人说你的书说得好,大家都爱听,就说段那个啥水壶听听,这却怪了,水壶有什么好说的,我倒想听听。” “大娘,是水浒。”王有才小妾微微一笑,“讲的是梁山好汉杀人造反的故事。” 一听到杀人造反的故事,大娘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怪吓人的,不听不听,换一个吧。” 高原说:“我也同老王说好了,今天晚上讲《铡美案》。” “《铡美案》有什么好说的。换一个吧。”小妾显然很有文化,“蛮子,会说〈西厢〉不?” “我不是蛮子,你说的是不是〈西厢记〉?” 小妾眼睛一亮,“对,就是〈西厢记〉,我以前在开封时听人唱过,故事都还记得。你快快说来。” “哼!”王有才有些不高兴,将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搁。这个小老婆是他以前从开封买回来的烟花女子,现在有提起开封,往有才感觉很是不爽。 看到王有才脸色铁青,小妾忙赔笑,撒娇道:“老爷,看你,又生气了,听听嘛,很好听的。” 王有才有些架不住小妾的柔情,对高原道:“就说这个啥香。” “这……”高原摸了摸脑袋,回忆了半天这个故事,却只记得一个大概,一时犹豫不知从何说起。 “娘,这故事好听不?”那个小姑娘问母亲。 “好听,当然好听,我们女人家自然爱听这种故事。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 “好吧,我说。”高原见这两个女人一脸期待的样子,感到极大的满足便缓缓开口。故事他也记不住了,有些地方只能瞎编,反正都那样,看了这么多琼瑶剧爱情片子,自己口才又不错,要忽悠几个古人还不容易。 “且说那张生进京城赶考,路过间寺庙,看看天色已晚,就前去借宿……只见一女人正二八年华……张生接到红娘传信之后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夜半,便来到后花园。正是中秋月圆,花木婆娑……” “听不懂。”王有才摇头。 “不好听。”王有才儿子摇头,“还是那什么杀西门庆的故事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叫什么崔莺莺的也忒不知廉耻了,红娘这奴才也该杀。”大老婆愤然而起,一脸正义:“不听了。把这蛮子给我轰出去。” “我觉得说得好,比唱戏的好听。”小妾心神迷醉,“老爷,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王有才点点头,“怎么不记得,不也一样偷偷摸摸,一样不知死活。蛮子书说得不错,说得比唱的好听。” 小妾,“老爷你该赏他什么才是。” “人都是我家,赏什么赏。” “怎么能这样。”高原大怒:“今天没吃饱,老王,等下在给点酒肉吃。” “没规矩,东家也不知道叫。”大娘大怒,“快轰出去。” “无聊,无聊。”高原摇头,“老王,我走了,要喂马呢。” 同这些反动分子真没什么好说的,连酒肉都不给,不革命简直活不下去。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高原唱着歌起身离去,他急着跑老安那里看看还有没有东西可吃。据说,老安先前在厨房弄了一碗蜡肉。 此爱情歌曲一出,屋子里的几个女人都同时堵上了耳朵。 实在是太难听了! 终究去得晚了些,老安嘴角亮晶晶全是油水,让高原恨不得暴打他一顿。 说了会话,悻悻离去,刚出大院,却见门口老柿子树下有一只纤细的小手朝他招了招。 “谁呀?这么晚,不是吓人吗?”高原走过去,却见树下站着那个叫妞妞的小姑娘。心中有些疑惑,“喂,你找我?” “对,找你。”小姑娘脸有些红,眼睛里全是亮光,“你的书说得好,按说应该赏你的。” 一听有好处可拿,高原精神百倍,“有酒肉没有?” 小姑娘并不回答,抬起头看看高大的高原,小声道:“他们说你是蒙古来的蛮子。” “可恶,我明明是汉人,老安知道的,我是陕西人。” “可你的头却是光的。” “怎么了,光头就不是人?”高原满脸不快。 小姑娘抿嘴笑笑,“你看起来很奇怪的样子。老阿不是老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丝毫不得损伤么。对了,你老家还有其他人没有?” 一听妞妞这么问,勾起了高原的心事,一想到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心中不禁一疼,沉默半天才闷声道:“没了。” “对不起。”小姑娘倒了声歉,又突然高兴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奇怪了。”高原不解,“废话这么多,你不是要给我东西吗,是什么呀?”他上下看了看妞妞,鼻子抽动,却没闻到酒肉的味道,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妞妞被高原看得有些害羞,柔声道:“那个故事好听,你以后能不能再讲给我听听。张生胆子好大……这个给你。”说着说就将一张手绢塞进高原手心。 “什么?” 高原还没将话说完,那小姑娘却红着脸慌慌张张起跑了。 高原摇头,“给张手绢算啥赏赐,真抠门,果然有遗传。”便拿起来在嘴巴上擦了擦,顺手塞进怀里。 回了马厩,喂完马,又想起这事,拿出手绢一看,料子不错,丝绸的,不知能不能换点钱。手绢一角绣了一朵大红梅花,红得鲜艳,上面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第八章 原来如此 第八章原来如此 初一不出门,十五不见天。 年很快就过完了。在这段时间,陆续有难民经过大王庄,一打听,河南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自成部已经将开封围了个水泄不通,与此同时,各地的朝廷援兵从四面八方赶了,集中在朱仙镇,只待兵马集合完毕,粮草一备齐就动手。 这应该是一场大决战。 所谓决战就是双方调集所有资源来一场一翻两瞪眼的豪赌。赢家肥上添膘,输家彻底出局。 从记忆中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高原得知,这次大决战的最后胜利者是李自成。在剪除了明朝中原地区最后一只有战斗力的军队之后,闯王振翅高飞,于次年在西安称帝,兵发北京。并在崇祯十七年打进京城,达到了革命事业的最高点。 这是一场空前的大战,如果错过了,自己以后再没机会走进历史舞台。时不我待,是时候去投奔闯王了。否则再等上一年,闯王羽翼已丰,自己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军队在北京腐化堕落,最后将一座大好河山拱手让与后金蛮子。 正当他打主意怎么去开封投军的时候,王有才又来了,让他去一趟通许。说是儿子王滔要去县城买一批农具,以备春耕之用,让他牵两匹马一同去。 明朝对民间的铁器管理极严,农具的规格,制式都有规定。一件两件还好,直接在铁匠铺订购就行。但王家庄这么多人,一口气又定了这么多铁器,就不能不去官府报备,说明数量、种类。 这也可以理解,谁知道你弄这么多农具回去做什么,随便改造一下就可以弄出长矛大刀,武装一下,就是一只军队,不能不严加管理。 高原来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还没到城市去看过,一听说去通许。再说,去人多的地方打听一下现在闯王军队在什么地方,看看走哪条路也好。心中高兴,忙道,“好说好说。” “另外,妞妞也要去。”走的时候王有才顺便说道:“女人家有些东西需要在通许才能买到,这丫头这几天一直吵着要去通许玩玩。他们兄妹没出过门,蛮子你在外面跑过,路上多照料些。我这几日要带着佃户挖引水渠,没时间。再说,这家业迟早也要交给他们,也需要他们出去见见世面。” “好的,老王你就放心好了,有我在,管叫这两兄妹乘兴而去,高兴而归。”高原拍着胸脯应允。 第二日,高原从马厩里挑三匹高大马匹,到庄子上接了两兄妹,一路朝通许走去。 王家大牲口不少,两兄妹平时也没少骑骡子、驴子,上马走不了两里地,就将马性摸熟,骑得像模像样。 王滔话少,闷着头跟骑在马上,掉在后面。妞妞虽然年纪小,但身体不错,骑在马上倒不怕,一路跟高原说个不停,精神非常亢奋。 “蛮子,问你一句话,你喜欢那个崔莺莺吗?”妞妞问。 “哪个?另外,我不是蛮子,我叫高原。” “好的……蛮子……就是你故事中的那个。” “有什么好喜欢,都是假的。”高原笑道:“其实,我倒喜欢红娘,这小丫头敢作敢为,聪明伶俐。” “人家是小姐呀!” 高原一笑,“在男人的眼睛里,女人就是女人,同小姐丫鬟的没什么关系。小丫头,你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我觉得吧,那女子怎么这么胆大,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 “什么胆大,有什么呀,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封建礼教那一套反动透顶。终生大事还得自己做主,父母只命媒妁之言多半不幸福。” “恩。”妞妞低下头,突然问,“蛮子,你家里真的没其他人了,还有没有什么长辈在世?” “你干嘛又问这个,都跟你说了,我家里没其他人。”高原有些不痛快。 “事情是这样……是……”妞妞突然非常害羞地低下头,“我爹爹的脾气你也知道,他这人很抠门的。我也十四岁……” “十四岁,恩,怎么了?” 妞妞继续低着头:“女人到我这个年龄都要许个人家……爹爹……爹爹又舍不得嫁妆……说是,说是……”说起自己的终生大事,小丫头脖子都红透了。 “这个老王,是够抠门的。”高原很能理解王有才,将妞妞嫁出去,虽说可以得一笔财礼,可嫁妆得他来置办。多了舍不得,少了又丢面子。最好结果是正负抵消,不赚不赔,却白送人家一个女儿。 “爹爹说了……最好、最好能够招……”妞妞声音有些古怪,抬眼飞快看了高原一眼:“招一个入赘的……” “高,实在是高!”高原大声赞叹,“老王精明。”招一个上门女婿自然是一分钱都不用花。再说了,这年头赘婿没有任何地位,若进了老王家的门等于白得了一个不花钱的长工。 不过,高原还是很奇怪,“你说这些做什么?” 妞妞有些口吃了,“如果、如果你家里没长辈,那么,你、你自己的事情就可、可以自己做主了。你愿意不?” “啊!”高原瞠目结舌,这才明白过来,这小丫头是看上自己了。说起来,自己能说会道,身高体健,人见人爱。那妞妞听了自己的《西厢记》,估计是动了春心,想自己替自己做一回主。 “哈哈。”高原猛地大笑起来,这什么跟什么,一个十四岁的丫头片子,懂什么呀,老子还没堕落到打未成年人主意的地步。 “你笑什么?”妞妞眼睛里一脸娇羞,“你答应就点点头。” “小姑娘,你很可爱。”高原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 “你!”小丫头抬起头,眼睛里东西在荡漾。 “哈哈。”高原继续大笑。 笑声惊动拖在后面的王滔,他抬起头迷糊地看了一眼妹妹和高原,又将头低了下去。 “你不正经。”妞妞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拉转马头,脚一夹马腹,“我回家去了。” “哈哈,你生什么气,等等我。”高原驾一声,骑着马追了上去,拉住妞妞的缰绳,“小姑娘家别乱跑,跑丢了我可没法向你父母交代。” 妞妞尖叫,“放开我,你不是拒绝我了吗,还追上来做什么,难道你想亲眼看我去死?” “没这么严重吧?”高原一愣。 正在这时,路那边的小山岗上传来一阵蹄声,有烟尘腾起,三个全身铠甲的武士跃上高岗,两个士兵,一个军官。三人都手提一丈长大枪,枪尖红缨在风中猎猎舞动。 领头一个骑士用鞭指了指山下小路上的高原等人,大声道:“百户大人,有女人。还有马。” “下去看看,别是闯贼的探子。”中间那个军官模样的汉子大喝一声,“驾!”率先策马冲了下去。 “策!”两个士兵也跟了上去。 蹄声如雷,卷起地上积雪,将一个洁白的山冈弄出几溜肮脏的痕迹。 第九章 我们是官兵 看到有兵冲下来,高原心中一惊,他对朝廷官兵的军纪没有任何信心。一把拉住妞妞的马头,低喝,“别闹了,快走。”说着便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却不想那妞妞第一次骑马,马一惊,手上不稳,惊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糟糕!”高原脑子里一木,立即从马上跳下来,一把将这个已经吓得面色发白的小孩子扶起。还没等他说上第二句话,从坡上冲下的三个骑兵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提着马围着他们来回转动。 “你们干什么?”高原大吼一声。 “啪!”领头那个军官一拔马头,马嘶叫一声,前蹄踢出,正中高原心口。 高原只觉得心口一疼,眼前景物突然移动,整个人腾云驾雾般地飞出一丈开外,来了个五体投地。 趴在雪地上,高原只觉得浑身发麻,一口气憋在胸间吐之不出,也提不起一点力气。 领头一个军官策吗上前,用长枪敲敲高原的肩膀,“你们是闯贼的探子?” 后面的王滔从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骑着马冲来,大叫:“军爷,军爷,我们是良民。” “下马!”一个士兵提起长枪对着王滔的头敲下下去。 王滔闷哼一声,一头从马上落下,满面皆是鲜血。 顾不得擦去头上的血水,王滔从怀里掏出路引子递过去,“我们是那边王家庄的,有事情去通许。这是我们的路引,还请你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 军官却不去接路引,朝身边那个士兵微一点头, 那士兵一抖手中大枪,“告诉尔等,我们是左良玉将军座下关宁铁骑,这是我们的队正武定武百户。你们速速将身上财物献上,留下牲口,饶你等性命。否则拿你当闯贼杀了。” “你要干什么?”王滔还是一脸木木的表情,连头上的鲜血也顾不得了。 高原见事情要糟糕,心中一急,身体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一把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查看伤势,忙对王滔道:“快把身上的钱掏出来。”看得出来,这三个骑兵是官兵的探马,今天出来巡逻,正好碰上自己,想来捞些好处。 这三个家伙看起来颇为魁梧,真动起手来,自己手无寸铁,好象又受了点内伤。人家装备齐全,只怕一个照面就被人杀了。在这个年代,官兵杀几个老百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他们高兴,随时可以动手。还是不触怒他们为妙。 看来,也只能忍了,冒险主义要不得,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杀伤敌人。留得青山在,以后再慢慢找他们算帐。 听高原一喊,王滔才一抹额头上的血水,慢慢将手伸进怀里,盯着那士兵看了半天,才将买农具的银子掏出来,递上去。 “看什么看,小心挖了你的眼珠子。”一个士兵将银子接了递给那个叫武定的军官,军官接过银子在手上抛了抛,“算你们识相,把马拉了,我们走。” “土匪,你们简直就是土匪?”妞妞悲愤地大叫。 “土匪,哈哈!”为首那个军官低头看了看妞妞,“小娘子长得不错,跟军爷回去,包你吃香喝辣。” 他从马上探下身来,一把抓住妞妞的头发。 “啊!”妞妞疼得大叫一声,身体像落入陷阱里的小动物一样挣扎着:“不要!” “可恶!”一直木木地站在一边的王滔大叫一声,猛地扑过去,“放手。” “找死!”军官冷笑一声,单手一枪刺来,正好刺在王滔大腿上,将他钉在地上。那王滔也是硬气,也不呻吟,只不停在地上扭动身体,试图站起来。 “你想造反。”军官另一只手一用力将妞妞拉上马,夹在腋下,大喝一声,“杀了。”可怜那妞妞如何经受得住这种蛮力,有看到哥哥被人一枪刺中,头一歪,晕死过去。 “得令!”两个士兵停住马,手中长枪一抖,就要朝王滔胸口刺去。 “不要!”高原冷汗直流,他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弄成这样,猛地冲到王滔身前,张开胳膊拦在三个官兵身前,“将军,且慢动手,我有话说。我有银子。” 一听说有银子,两个士兵停下手中长枪,喝道,“银子在哪里,快拿出来。” 高原身上哪里有半块铜板,现在只能拖一时算一时了,忙道:“将军可知道你腋下的女子是谁?” “我管她是谁,没银子就拿你当闯贼办。”那个叫武定的军官懒洋洋道:“你说有银子,银子呢?” 高原定定神继续道:“你抓的这个女子是那边王家庄王有才王大财主的女儿,王大财主你也知道,家有良田千亩,手中金银无数。如果你不杀我们,我们给你带个信,让他拿一千两银子过来赎人。你看好不好。”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高原自来认为,世界上没有不可以谈判的事,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如果妞妞被他们抓去,只需一晚,可想而知这个女子会有什么遭遇。 只有让这群士兵觉得妞妞身上还有价值,才能保全她的清白和性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千两。”军官看了看高原,“你们两个是谁,还有,那个什么财主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吗?” “能的能的。”高原忙指着自己的马说:“将军请看,这马就是王财主庄子上养的。看看这毛色,看看这牙口,看看这骨架。一匹怎么说也值十两银子。这年头,人都吃不饱,谁还有能力养马?” 军官见高原说得在理由,点了点头,“马不错,我相信你。快点回去报信,让王财主拿银子赎人。滚吧!” 说完话,右手一抖,将那把长枪从王滔大腿上抽了回来。 王滔闷哼一声,也不说话,从地上抓了一把黄土盖在伤口上,满眼都是仇恨。 “这人的眼神很讨厌。”武定一瞥嘴。 高原忙道,“他是我们庄子上的佃户,脑子摔坏了,将军不要同他一般见识。我晚上就带银子过来。还请将军手下留情,不要坏了小姐的名节。” 那个叫武定的军官微微点头,“天黑前我要见到银子,就这样。驾!” 三人拖了高原他们的马,卷起一道狂风朝山岗上冲去。 这个时候,妞妞突然醒了过来,脚一阵乱踢,口中尖叫:“蛮子,蛮子,快来救我……蛮子……你不是男人,你不是男人……” 高原看着妞妞的乱发在风中飞舞,心中大痛,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缕鲜血从嘴角流出。 “等下我去杀了他们。”浑身鲜血的王滔突然说。 “还是先凑银子吧,先保住妞妞名节再说。” “父亲……父亲不会出钱的。”王滔呼吸有些粗重,咬牙切齿道:“王有才,王财主把钱看得比命……还重,呼呼……这事还得靠我们,呼呼……那军官住在高家集驿站,一共有十人……晚上,晚上、晚上我们去杀光他们……” 高原没想到这个地主叫的孩子居然有着如此大无谓的革命精神,有杀官造反的勇气。心中不禁有些欢喜,正要出言勉励,却听得“碰!”一声。 扭头一看,王滔大腿受伤,站之不稳,摔倒在地。 高原看了看他的大腿,那一枪刺穿了王滔的大腿肌肉,血流了不少。好好没伤到主动脉,否则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也只能等死。 高原也是受了些内伤,一动就气息不顺,好在身体底子在还。忙抓了把地上的积雪将王滔伤口洗净,扯下他身上的衣服将伤口裹了。 弄好伤口,高原只觉得一阵眼花,背心出了一层毛毛汗,在地上坐了半天,这才站起身来将王滔扛了朝王家庄赶去。 第十章 如此父亲 “当!”王有才将茶碗摔在地上,一把抓住高原,红着眼睛吼,“谁让你答应他们的,谁让你答应他们的。****的,一千两银子,你好大胆子!老子打死你这个蛮子。”说着话便捏着拳头朝高原脸上砸去。 高原如何受得了这种侮辱,真让这个老小子一拳砸在自己头上,以后也不用混了。他一把架住王有才右手,冷冷道:“老王,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快拿钱赎人。” “放屁,放屁,你说出钱就出钱呀?你谁呀?”老家伙大声嚷嚷,“一千两,够你这个穷棒子吃一辈子了。”明朝时银价极高,以正常年份的米价换算,一两银子价值人民币八百多。一千两就是八十万,就算是王有才也没办法承受这个天文数字。 “****,你说什么,那可是你女儿呀!”高原大怒,推了王有才一把,“还有人性没有?少跟我废话,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小心老子揍你。”地主老财阶级敌人果然都坏透了,这都是时候了还心疼钱。 扛着王滔回王家庄之后,庄子里乱成一团。妞妞母亲固然梨花带雨,王滔的地主妈也是哭成一团,抱着儿子大放悲声。好在王滔身体不错,挣扎着要起床。可一动,脚就疼得钻心,只得无奈地用拳头锤着床板,锤完床板又锤自己脑袋。他本性木呐,平时也只有这个活泼可爱的妹妹能同他说上几句话。在他心目中,这个妹妹比爹娘要亲上许多。 王有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先是发了一会呆,然后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高原身上。 “反了,反了,我辞了你。” “你爱辞不辞,我还不侍侯呢。” 一说起辞工的事,王有才突然想起自己的马,心中一疼,大吼:“我的马,我的马,蛮子你****的,快还我马。我的马呀,我不活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居然号啕大哭起来。 高原怒不可遏,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老王,你快起来,现在救人要紧,还管什么马。你还是人吗?” “我不起了,你还我马,我就不起来。” “你起不起来?掏钱,老子共产了你。” 二人正较劲。 那边,妞妞的母亲已经扑到在地,大声号哭,一把抱住王有才的腿,“老爷,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的妞妞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她以后给我养老。她若出了事,我,我,我也不活了。” “不就是一个女儿,赔钱货。滚!”王有才伸腿朝妞妞母亲心口踢去,“臭****,都是你女儿惹的祸,我三匹马被人抢了。把你卖了也抵不够。” 妞妞母亲胸口全是泥,脸上又是鼻涕又是口水,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 见闹得实在不象话,高原怒吼一声,“简直是畜生。”一把将王有才从地上提起,朝一边扔去,“远远的,滚鸭子!” 又将妞妞母亲从地上扶起来,“阿姨,别理他,这个人心中根本就是一块铁石。” “妞妞,我的妞妞,没有你我活不了啦!” 高原最见不得女人哭,叹息一声,“阿姨,别伤心,等下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去救妞妞回来。” “真的,你真的要去救妞妞?”妞妞母亲眼睛一亮。 “恩,我去救。” “可你没钱,拿什么去救人?” 高原安慰道:“阿姨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小女孩是从自己手里丢了,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出头。一定会有办法的,活人难道还会被一千两银子憋死不成? “你等等。”妞妞母亲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递到高原手里。 高原打开一开,里面一堆珠宝首饰,毫光刺眼,都是上好佳品,“这是?” “这是我的一点积蓄,折合成银子也值两百两。你去同那几个军爷说说,看能不能打个商量。” “恩,有这些首饰,应该有转圜的余地。”高原想了想,马厩里还有两匹马,一头骡子,两匹驴子。实在不行,把王家庄的六头牛一起赶了去。这些首饰价值两百两,加上牲口,怎么也值三百两,看看人家能不能打个商量。想来那个叫武定的军官也是狮子大张口,两百两应该能够满足他。大家谈判一下,事情或许能够得到圆满的解决。 “好啊,你背着我存私房钱。”王有才冲过来一把将手绢抢过去,“****的,有饭给你吃,有衣给你穿,你还背着我存钱,没收了。” “啊!”妞妞母亲尖叫一声扑了上去,手中指甲朝王财主脸上抓去,“这是我的钱,我以前在楼里时攒的。我跟你拼了。” “不给,当赔我的马。”王有才同妞妞母亲扭成一团。 高原牙齿咬的咯吱响,提起拳头,扬了扬,一阵灰心。没有了这批首饰,人家基本没放人的可能。妞妞可怜,居然摊上这样的反动父亲。算了,算了,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完全没有必要。再耽搁下去,天一黑,妞妞的名节可就毁了。 这年头河南也有不少绑匪,如果绑了男人,不妨放在寨子里关两天,磨磨家属的性子,好多敲些银两,这叫慢票。 若绑了女子,就不能多留,必须在天黑之前收赎金放人否则,天一黑,家属就不要人了。因为只要肉票一过夜,名节就算是毁了,就算接了回去,以后也嫁不出去。对于女人,原则上是快抓快放。这叫快票。 妞妞今年才十四岁,人生的道路还长。就算没什么事,但中原一地民风淳朴而封建,人言可畏,以后她还怎么活? 算了,既然地主靠不住,就着手发动群众吧。 闷闷地走出王有才的庄园,高原来到晒场,从一户农家借了一个破盆,用擀面杖不停敲着,大声吼叫:“出事了,出事了,是男人都给我出来。” 声音洪亮之极,不片刻,整个庄子的人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大声叫道:“蛮子,你喊魂呀,敲得好难听,出什么事情了,快说快说。” 第十一章 出征 从中午开始,雪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无风,铅灰色的天空中有密密麻麻白点,看得久了有点眼花。 下面是济济人头,都佝偻着脊背,将双手插进怀里,不停跺着脚,加上喋喋不休的嘈杂,听得人头晕。 但高原却满面红光,精神亢奋。雪落在脸上,须臾便化成冰水流进脖子,被体温蒸发出丝丝白雾。 “蛮子,这大冷天的叫大家出来做啥,要说书可以去祠堂,我去拣几块树疙瘩,升堆火。” “对,冷死了,换个地方吧。” …… 静静地站在碾台上,等大家安静下来,高原才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各位乡亲,出了件事情,妞妞被高家集的官兵抓了,说是要拿一千两银子赎人。” “轰!”所有人都乱起来,都大叫:“这都什么时候,快拿钱去取人,晚了就来不及了。快叫东家想办法呀。” 高原苦笑一声,高举着手,用食指指了指王有才的庄园,“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也同王财主谈过。可你们知道他刚才怎么说吗?” “他说,女儿是赔钱货,要想从他手里讹一千两银子,办不到。对,他就这么说了。”高原越说声音越高:“不但如此,他还说,我丢了他的三匹马,让我赔。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惦记他的马,对,在他眼里,马比人还重要。” 众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高原。 高原大声说:“乡亲们呀,他王财主不认妞妞这个女儿,可我们不能不认她。她姓王,是我们王家庄的人,是我们所有人的女儿。我们不能不管。” “对,不能不管。”有人怒吼一声。 “对。这事要传了出去,我们王家庄的人还有什么面目见人,不行,必须救妞妞。” 所有人都大声叫起来了。 民心可用,高原很是欣慰,伸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那么,我们该如何救妞妞呢?” “蛮子,你主意多,你说咋办就咋办。” “对,我们听蛮子的。” “好,大家听我的。”高原猛地脱掉身上棉袄,一把摔在地上,拍了拍****的胸膛,“各位老少爷们,我们也是男人,凭什么被官家这么欺负,他娘的,反了,操家伙,杀向高家集,救妞妞。高家集驿站只有十个官兵,而我们这里有两百多人,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要淹死他们。” …… 长久的沉默。 高原,“怎么了,你们伸手进裤裆摸摸,看看还有没有卵子,看看还是不是男人。”他有些恼火,大声地怒吼。 “蛮子,你这是杀官造反,要灭九族的。”有人满头冷汗地说。 “对,就是要造反,造这个吃人的世道的反,怎么,你们怕了?” “不是,不是这样,蛮子,你不懂我们中原人。”一个后生怯生生地上前。 “怎么,中原汉子都没卵蛋?”高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那后生赤红着脸,正要开口,身边的女人拉了他一把,大声尖叫,“狗子,你在这里做死呀,家里的柴和都烧干净了,想冷死我们娘俩?” “我我我……” 高原哈哈大笑,“你不是男人。” 一个老人走上前,将一把铜钱扔到碾子上,扭头对大家说,“乡亲们,大家凑凑,看能凑多少。他王有才不愿出钱,我们给凑凑。” “对,我们凑点。”众人仿佛都松了口气似的,纷纷从怀里摸出铜钱,放在高原面前,然后转身飞快地离去。 “这,这是做什么呀!”高原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没想到群众的觉悟居然低到这种程度。一种深重的悲哀涌上心头。他已经完全能够体会到鲁迅先生所说的那个小黑屋。 民众在很多时候都是麻木的,阶级斗争并不是一抓就灵。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和做人做事的方法产生了怀疑。 高原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上的雪水一道一道地顺着胸膛和脊背淌下。 “滚,都给我滚!”他一脚朝脚下的铜钱踢去。 罢了罢了,你们都不去,我自己去救人。大不了将这条命拼了就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被官兵糟蹋,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待。死则死尔,没什么大不了。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颜。死了当没来过,没准还可以离开这个可恶的世界呢。 “蛮子,蛮子,快来救我……蛮子……你不是男人,你不是男人……”妞妞的悲呼叫还在耳边呼啸,让他无法呼吸,无法逃避。 高原心口一闷,低头“哇!”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鲜血,在雪地上开出一朵触目大花。 内伤好象更重了。 回到马厩,高原把剩余两匹军马喂饱,又从锅里挖了一大碗煮黑豆,细细地嚼着,虽然胸口恶心得直想吐,但他还是强忍着全吞了下去,只有吃饱才有力气去厮杀。 吃完饭,将抬出王有才放在马厩里的鞍子仔细给马装好。这装鞍子看起来很简单,其实有很大学问,腹带必须勒紧。否则一跑起来鞍子一松便掉到马腹上去。马一感觉不舒服就会用脚乱踢,即便你骑术再高也控制不住受惊的烈马。等下就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万万大意不得。细节决定成败,细节决定生死。 慢慢将鞍子装好,高原提了一支锄头牵着马正要出门,却看见一条黑影从那边奔来,脚步在雪地上有些趔趄,声音闷闷的,“蛮子,等等我。” 高原手搭凉棚看过去,正是王家大少爷王滔。 高原咧嘴一笑,“大少爷,你是来阻止我的吗?小心我连你一起揍。” “不是,不是。”王滔背后背着一个长条型的包裹,他呼出一个长气体,将包裹打开,猛地从里面摸出一把明军制式雁翎刀。 “你干什么?”高原吓得连忙跳开。 王滔提着长刀,木木道:“我们王家也是有男人的,我同你去救妞妞。” “好,好汉子,好兄弟。”高原大力地拍着王滔的肩膀,“我以前倒小看你啦,走,我们一同去。”说着就要扶王滔上马, 王滔一把推开高原,跃上马背,“驾!”这一用力,脚上的伤口迸裂,一股红色在纱布上沁出。 “等我。”高原也跳上马。 两骑穿过雪幕朝高家集合方向狂奔。看看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去。大概是下午四点。如果走得快,傍晚能够到高家集。 第十二章 壮士 第十二章壮士 从王家庄到高家集也不过三十里路,高原鞍马娴熟,带着王滔跑得轻快,不过一个小时便来到高家集外的一个小坡。 坡下就是高家集,正是晚饭时间,炊烟袅袅,将已经漫天飘雪的天空弄得愈加混沌。 武定等十几个官兵所住的驿站不在镇子里,而是在镇北面的驿道边上。要想袭击他们需要穿过繁杂而狭窄的街道。而且,那些官兵都躲在屋子里。高原并不认为他和王滔二人能够手提兵器冲进去将敌人全部打倒。 高原所依仗的不过是高绝的骑术和马上劈刺功夫。若让他下马进屋当步兵同人家战斗,无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样的买卖是做不得的。再说,就算顺利得手救出妞妞,要想带着她穿过整个镇子逃走,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需要将他们全数引到这里来,依靠这座缓坡给他们来一个凶猛的冲击。 想到这里,高原停下马对王滔说:“王滔,你先一个人去驿站对那个武定说银子已经带来了,让他带人过来交换。” “若他不答应呢?”王滔问。 “他想要银子就不会不来,再说他一个官兵,骄横自大,不会害怕的。”高原说。 让王滔去做这件事是最佳人选,这个明朝宅男给人一种木纳的感觉,其实心理素质非常过硬,如果换高原去,也许立即就会爆发,同人家动起手来。 “好,我去。”王滔点点头,正要走,又听得高原道,“等下,把你刀留下。” 王滔:“怎么?” “你带刀子去做什么,只怕还没见到人就给人砍了。对了,你去之后不要下马,只远远地喊话,然后飞快跑回来。别叫人抓了。” “好。”王滔将雁翎刀解下递给高原,“策!”一声,朝坡下冲去。 高原摸了摸这把大明工部出品的雁翎刀,一种冰凉的感觉从手指朝心头延伸。这刀宽三指,厚两三公分,厚背薄刃,刀尖微微上弯。刀脊上有一道细长的血槽,宛若女子的秀眉。 雁翎刀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颇有诗意,却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利器。以高原的臂力,借着马力,一刀下去能够将一个人砍成两段。 刀的吞口处有一道铭文:万历十年,登州戚氏。 还好是万历年间的,若是崇祯年制,就不那么让人放心了。 “好刀,今日当一洗我男儿耻辱。” 雪更大,渐渐弥漫开来,眼前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有马蹄声传来,定睛一看,却是王滔。 “来了,后面。”王滔拔转马头同高原并排站而立,眼睛里居然带着一丝兴奋,“蛮子,刀给我。” “好。”高原伸出手来在王滔后颈一砍。 “你!”王滔怒叫一声,软软地倒下。 “对不起,兄弟,这战斗你本不该来。要死,我一个人去死吧。”高原扶住他的身体,将他横放在马背上,对着他的马屁股就是一鞭抽下去。 老马识途,怒叫一声,撒开蹄子朝王家庄的方向奔去,转眼就消失在山坡拐角。 远处,一群黑点快速移动转眼已到坡上。 “终于来了。”高原深吸一口气,打开马背上的皮囊,将预先准备好的水对着自己的头淋下去,将一件破棉袄沁透。 一刹那,一股刺骨的冰寒从上到下,将冻得浑身一颤。但一股熊熊烈火从心头升起,先前还有的躁动不安已经完全消失,心中只剩凛冽的战斗意志。 须臾,武定带着十个人骑马来到坡下,抬头一看,高原正耀武扬威地骑在马上,丝毫没有下马迎接的迹象,心中不快,喝道:“原来是你这个蛮子,银子带来没有?” “武定,银子我是带来了。人呢!” “先看银子。”武定大喝,嘴一张,便被灌进去一口飞雪,眼睛都快被顺坡吹下的寒风刮得睁不开了。 “哈哈,你怕了,先放人,银子有的是。”高原拍了拍鞍后的大包裹。里面塞了一大包干草。 “我要看见到银子。”武定大叫。 “没见到人,就没银子。我时间宝贵,再不放人,我要走了。”高原冷笑着大声喊,“武定,你抬头看看天,天一黑,交易结束。有种来我王家庄要钱。”说着作势要走。 武定心中恼火,他本是一普通军户,朝廷欠饷已久,自己早穷得揭不开锅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机会,如何能够放过。虽然这个小女子也有几分姿色,可看在钱的面子上,还没有动她。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窑子里的漂亮女人多的是。因此,到现在妞妞还没被他们糟蹋。 直接到庄子上去枪钱也是个好办法,不过现在各地都在闹匪,各庄各镇都结里结社自保。自己这几个人去了也不一定能讨到好。要想剿灭一个有着几百人的庄子,非要发大军不可。可到那时,好处都给高级军官捞去了,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 想到这里,武定铁青着脸朝后面一挥手,“郝老三,你去。” 那个叫郝老三的士兵骑马出列正要朝坡上奔去。马鞍前横放着一个长发少女。那少女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像一截木头。 “等一下,让那女子抬头给我看看,我先验货。”高原可不想忙乎半天,救的却是个西贝货。 “哪里有这么麻烦。”武定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长箭朝女子肩上狠狠刺去。 那女人尖叫一声,正是妞妞的声音。 高原叫道:“妞妞,是不是你,是你就喊一声。” “蛮子,是我,蛮子……你总算来了。”妞妞的声音里带着哭声,却欢喜无限,“蛮子,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蛮子,蛮子,快逃,他们要杀你。蛮子……” 高原大喊:“妞妞别慌,我来救你,你没事吧。” “没事。”小姑娘终于哭出声来,“蛮子,我身子是干净的,我是干净的!” “别闹。”郝老三很不耐烦,伸手在妞妞头上拍了一下,一夹马腹朝坡上冲去。 “一米,两米,三米!”高原大睁着双眼,计算着双方的距离,手一紧,只感觉刀柄的麻布已经被泡透了,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身上的棉袄已经结冰,硬硬的像是穿了一件盔甲。 “十米,好,就是这个时候。”高原将雁翎刀反手藏于背后,低喝一声,“驾!”朝那官兵冲去。 刚开始还很慢,但渐渐快起来,转眼就冲到他身前。 第十三章 突袭 第十三章突袭 从坡上冲下去,速度自然要快上许多。 而郝老三正上坡,也不疑有它,仍旧策马缓行。风雪劲急,视线模糊,自然看不见高原藏在身后的雁翎刀。 不过,郝老三也算是从宁锦杀到陕西,又从陕西杀到河南的老兵,见高原马速渐渐快起来,心下警惕,大喝一声,“放低马速,慢慢靠来。”目光死死地盯着高原的双肩。 可就在这时,高原的马突然长嘶一声,朝前一个猛冲,快如闪电。黑影如一块巨大的广告牌飞来,空气也被这临空而下的冲击搅得乱成一团。 雪花飞舞,眼前一片朦胧,禁不住下意识一眨眼。 “过来!”高原大叫一声,左手前探,趁那郝老三视线混沌,一把将妞妞拉过来,右手一翻,腰刀借助马力在他项间一划。 郝老三待风声及体这才醒悟过来,只感觉脖子一凉,就失去了感觉。在死去时甚至来得及想,“妈的,上当了。” 这一刀麻利无比,待到妞妞惊呼一声被高原自己的马上,郝老三尤自骑马摇晃着身体向坡上跑去。 坡下,武定等人见高原抢人,都大声喝骂,“郝老三,你他妈怎么搞的,人都被抢了,杀了他。” 话音刚落,郝老三的马停住了,他定定地坐在马背上,脑袋突然朝后一翻,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吊在肩后。原来,刚才高原的一刀已经将他的颈椎切断,只剩一层皮软软连接在一起。 因天气太冷,过了几秒才听得“噗嗤!”一声,鲜血劲急喷出,在风雪中染出一片红色雨雾。 “老三!”众官兵都是一声惊叫。 “老三被杀了!” “****的,杀了他,杀了他。”武定大叫。 白光耀眼,所有人都抽出腰刀,乱糟糟地稳住马头朝高原冲来。来的时候因为匆忙,他们都没带长兵器,也没穿盔甲。 “蛮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是个胆小鬼。”妞妞趴在高原鞍前,前后悬空,一双手死死地抱住高原的大腿。 “别说话,抓紧。”高原冷着脸盯着前方,他离武定等人还有五十米。马速度不减,风呼呼在身边刮过,一身都被冻得到快要僵硬了。必须在最短时间解决战斗。现在,如果再转身骑马逃走,两人一马,又是上坡,根本就没有逃生的希望。只有奋力一搏,杀光敌人才有一线生计。 更重要的一点: 骑兵只能进攻。 不断地进攻,直到杀死敌人,或是被人杀死。 马的速度逐渐提到最快,三十米距离转眼就到。前面黑压压一片人,要想从中穿过去,必须选择一个空隙。否则被人家围住,便是乱刀砍死的下场。失去速度的骑兵无比脆弱。 顺风张大眼睛看过去,前面是一道不大的缝隙,正够一人一马穿越。 缝隙边是一个孩子脸的官兵。 “杀!” 从胸腔里迸出这么一句,高原右手一抬,他先前反手握刀,现在已经来不及换把,只将刀提起,与胸齐平,狠狠地推出去。 那孩子兵脸上带着一丝惊慌,抬起刀当头就朝高原砍来。 “是个生手。”高原远心中刚闪过这么一句,已经连人带马从他身边冲过去。同时,自己推出去的刀已经划过孩子兵肋下两分。他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雁翎刀割开敌人的棉衣,割进肉体时的那种酣畅流利。雁翎刀很直,刚开始时还有些顿挫,但等划到刀尖,刀尖上那完美的园弧仿佛活了过来,将高原连人带马朝前一推。 “呼!”风声轰然,高原已带着妞妞从人群中冲了过去。 这几下鹘起鹰落,眨眼间,高原已经奔至三十米外。战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在高速运动中猛一转身,停了下来。 这时,那孩子脸的官兵被破开的身体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脑袋埋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显然已经死得通透。刚才高原的一刀直接从侧面割断他脊椎骨的中枢神经,几乎在一瞬间,孩子脸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小光,小光。”有官兵大叫。 夜已经暗了下去,风大雪紧,竟然有些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形。 “别乱,都给老子列队。”武定大叫,在一个照面间便被人杀了两个部下,看来,这家伙是个老手。这样的骑术,这样的凶狠手段,也只有以前在宁远的后金东奴精锐白甲身上看到过。难道……而且,这家伙得手之后并不急于逃走,而是拔转马头,准备再一次冲击自己的队伍。 武定心中不禁一寒,大朝高原吼道:“你是谁,难道真的是蒙古蛮子?” 高原不答话,一把扯起妞妞,朝地上一放,大声道,“妞妞,在这里等着我,我杀光他们就带你回家。” “你受伤了,你受伤了。”妞妞尖叫着冲了上来,用手去捂着自己高原的肩膀。 刚才高原同那叫小光的孩子脸骑兵对冲时也中了人家一刀,这一刀正砍在他肩上。无奈,已经吸饱了冷水的棉袄结实得像一件铠甲,外面又结了一层薄冰。孩子脸这一刀下去仅割开一道小口子,里面白色的棉花翻了出来。高原只觉得肩膀疼了一下,却没受一点伤。 妞妞肩上被人武定刺了一箭,先前用手捂着,现在从上来看高原伤势,反将高原的肩膀染红。 “没事,你走远些,等下别伤了你。”高原勉强笑了笑。这一笑,牵动白天时受的内伤,只感觉心口一冷,有点深入骨髓的感觉。 “不,蛮子,我死也要同你死在一起。”妞妞单薄的身体在狂风中不停摇晃,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上下牙不停磕击。 “傻孩子。”高原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走远些,别防碍我杀人。” “我不。”妞妞猛力摇头。 “滚!”高原怒喝一声,“快滚,我不想见到你。”马上就是一场大战,若带妞妞在马上,马力吃不消不说,乱刀之下,未免不被人砍死。若让在地上,等下双方用快马对冲,立时就回被人踩死。 可惜妞妞并不理解这一些,“蛮子!哇!”她突然大哭起来,“我就是不走,我要同你死在一起。” “晦气!”高原眯起了眼睛,一脚踢出,轻轻将妞妞踢倒。 旁边是一条一人深的旱沟。 妞妞一时不防,尖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还好下面积了一米厚的雪,倒没有受伤。 这回换高原逆风,眼前全是雪花飞舞,已经不太看得清。他张大嘴,哈哈大笑,“武定,听说你是关宁军,今天到要见识一下,有种就同我战一场,不死不休。” 武定大叫:“爷爷是关宁铁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十四章 轻骑兵,有进无退 第十四章轻骑兵,有进无退 “哼,我倒要见识一下。”高原大声冷笑,一夹马腹,如同一支黑色标枪,朝前方的混沌刺去。 “来了,来了。”众官兵还在乱。 “列队,列队,冲过去。”武定大吼。骑兵战斗就怕乱,一乱,就完全发挥不出那种可怕的冲击力。 终究是老骑兵,混乱中的官兵片刻就将队型整好。正是前三中二后三的契形扁阵。此阵的最大妙处是可以最大限度地消解敌人的冲击速度。 但在这个时候,高原的快马已经再一次冲进了队伍中。 没有呼喊,没有腰刀碰击的铿锵,只有刀刃切开棉布的裂帛之声。 高原出乎意料地再一次将武定布好的战斗阵形穿透。 “碰!”又是两个官兵从马上摔到雪地,无主的马匹茫然矗立。 但双方的冲击并未停止,而是在冲出去几十米后才停了下来,再一次转身对持。这回换高原站在坡上。 “哈哈,什么铁骑,都是废物。”高原提气一笑,嗓子却突然一哑,心中一股气接不上来,疼得几乎晕厥过去。白天时受的内伤突然发作。 现在不是昏到的时候,他猛一药舌头,恢复清醒,胸口大力起伏,吸进冰冷的雪粒。 刚才的冲击高原占了个首先冲锋的便宜,等敌人整好队型,他的马速已提到最高,很轻易地占了上风。敌人又被他杀了两人,只剩下五个。很好,再这么下去,只需这样再来两次,就能将他们杀个干净。 对此,高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信心。 这次交手就可以证明这一点。虽说敌人是老骑兵,但战术动作却非常原始和复杂。见到敌人,首先就下意识地提刀招架。在这种高速对冲之下,任何犹豫和逃避无疑都是送死。以高原的眼睛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群关宁铁骑不过是骑在马背上的步兵。 当高原冲进敌群,已经有三把刀朝他砍来。好个高原不退反进,头一低,埋在马头之后,右手腰刀置于马侧,借助马速,也没用多少力,一口气将两个官兵齐腰划断。 但他背心却已中刀,不是他不想躲闪。但只要一闪,此次攻击就完全无效。他的身体和身下的马匹已经不容许他再来几次这样的高速冲锋。 两把刀狠狠砍中背心,势大力沉,直接将棉袄砍开,在他身上留下长长伤口。好在湿淋淋的棉袄结实无比,这两刀入体不深。若非如此,只怕已经被人砍成三截。后世的八路军经常用湿棉被顶在桌上攻打鬼子的炮楼,这样的土坦克连机枪子弹都能防住,挡住这几刀当然不在话下。 鲜血热漉漉淌下,让他背心一暖,精神也恢复过来。 张大眼睛朝前方看去,武定也整理好队伍,剩余的五人变成两排,前三后四,都手提腰刀,身上的马匹躁动地用前蹄刨地。 这下,双方都同时启动,谁也占不到速度的便宜。 “杀!”已经完全杀红眼了,蹄声如雷。 双方又狠狠撞在一起。 瞬间相互穿透,各自向前狂奔一段不长的距离,同时“吆!”一声挺了下来,拔转马头准备再次交手。 良久,才有两个官兵从马上摔下,手捂喉头在地上扭动身体。 高原还是站在那里,手中的腰刀前指,指向剩下三人的方向。这回,武定三人总算看清楚他的兵器,正是一把雪亮制式长刀,细长尖锐,刀尖隐约有蓝光流动,像是活了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黑色天幕中突有一丝银光刺来,将整个大地照得雪亮。 十五月圆,冰冷光辉撒满大地。 看到对面马上光头蛮子雪亮而的眼神,武定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武大人,又有两个兄弟死了。”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大叫起来,声音无比凄厉。 “安静,安静。”武定额头带汗,大叫,“换锥形阵,换锥形阵,我来做箭头。”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那士兵依旧大声惨叫,“百户大人,我们走吧!”说着,一拉缰绳就要逃走。 “住口!”武定一刀将那士兵砍下马来,对着另外一个浑身瑟瑟发抖的部下吼叫:“左右分击!” “哈哈,对,就应该这样。轻骑兵,有进无退!”高原长嘶一声,“来吧!” 敌人胆气已堕,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 高原话音刚落,心口突然一闷,“哇!”一声将一口鲜血喷到雪地上,一片触目的红。先前砍中他背心的两刀虽然入肉不深,却已经牵动身体里的伤势。 内伤已经全面发作,脑袋里“嗡!”一声,眼前无数金星跳动,身上汗水同时迸出,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身体一晃,差点摔下马去。 他哼了一声,死死抓住马鞍高桥,指甲深深刺进木桥之中。 “他受伤了,他受伤了!”武定大声欢呼,“杀了他!” 二人一抖缰绳,左右而来,带起大团积雪。 眼前突然一阵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简单的光感。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轻骑兵,有进无退,杀!” 也管不了那么多,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前进的路上,失去了速度的骑兵还叫骑兵吗?一个男人的最大耻辱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着被人杀戮。 回手一刀刺在马屁股上。 马怒啸一声,高高跃起,朝左冲去,虽然迟了片刻启动,但速度竟然比武定二人快上许多。转眼就已奔至。 眼前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但脑子里却是一片清凉,耳朵里除了马蹄踩在雪地上的声音,还有敌人腰刀砍裂空气的尖啸。 高原并不退让,骑兵不能躲。 手中雁翎刀抬起,用尽全身力气,借着马势削去。 万历十年,登州戚氏。军魂不死。这是明朝大将戚继光军中的制式腰刀。从东南海滨到漠百北草原,无数次的战斗筑就男儿的血性。有进无退,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眼前有光华爆开,一片白灼。 “嚓!” 一刀过。 这个时候,妞妞刚从深沟里站起身。她看到,两骑分别从左右朝高原冲来,还没等她叫出声来。高原的战马突然启动,朝左扑去,如同一道闪电,同那士兵交错而过。 同时从右边扑来的武定收不住马,同手下狠狠撞在一起,高高从马上飞起。 那中刀的士兵拉着缰绳身体一晃,上半身一歪,同下身分离,也随着这强烈的冲撞飞起,血花如暴雨泼下。 高原这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刀居然将他砍着两截。 两匹马悲叫一声,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上,肺部剧烈起伏。 月亮已经完全出来,银光如水。 地上却是一片狼籍,除了人的尸体就是茫然发呆的马匹。而雪地也已变成褐红。 妞妞身体一晃,只感觉嗓子眼里像塞进去什么东西,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ps:本书因下周有一个小推荐,所以更新速度会快些。不会像本周一样每天2k。历史书写起来有些慢,即便为赶速度瞎yy也得靠谱。若你喜欢这本书,喜欢目前的故事,不妨投点推荐票什么的意思一下。数据太难看是会打击信心的,而作者又是一个相当情绪化的人。如此,算是拉票吧。致谢!) 第十五章 冷牙 第十五章冷牙 高原脑子已经完全混乱,冷汗也不再出,刚才一口气憋在胸间,缺氧让他只想睡觉,身上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眼前的景物还是一片模糊。 长长地吐出红色的热气,口腔里全是铁锈的味道,既苦且甜。气一泄,身上完全软了下来,只觉得手上的腰刀重如千斤,只恨不得立即将这劳什物扔掉,一头栽倒在地就此睡过去。 可是,还有一个敌人,必须杀了他。 如果就此睡着,不但自己,连妞妞也要被害。 已经杀红了眼的彼此,胸中已经没有怜悯这个词,只有一方完全死绝才是结局。 那么,最后一次冲锋吧,成不成就看这一次。 “杀!”声音已经低得不像样子, 再一次拔转马头,向地上那团模糊蠕动的影子冲去。 看到凶猛冲过来的马匹,地上的武定终于害怕了,他从地上站起来,连刀也丢了,号叫一声,转身就逃。恍惚间,似乎又回到崇祯十一年的京畿战场,也是这么大月亮,建州东奴的骑兵滚滚而来,瞬间将明军的队伍冲乱。明军几乎在一个照面间就崩溃了,惨叫着抱头而逃。那一战,四万人全没,就连挂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宣、大、山西总督卢象升也死在乱军之中。那一战,后金东奴的统帅是多尔衮,也是这么一个蛮子。 眼前这个光头的战斗力简直就是东奴从天而降,不,比东奴还可怕十倍。 还没等他跑上几不,身后的马蹄声已至。 武定正要闭目待死,却听得轰隆一声,扭头一看,高原连人带马栽倒在雪地里,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心中无限惊喜,武定停下脚步,顾不得拣起武器,一个虎扑,径直扑到高原身上,伸出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 原来,高原经过这三次冲锋,身下马力已尽。那马终究不过是两岁不到的儿马,如此剧烈运动,力气用尽,加上地上的鲜血已经冻成薄冰。蹄下一滑,一头摔下,再也不能动了。 高原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被武定死死掐住喉咙,想反抗,却没有任何力气,脖子一疼,气息停滞,血液停止流动,眼前发黑,胸口如压上一块沉重大石,闷得几乎要爆炸。 武定哈哈大笑,“小子,我弄死你,哈哈,弄死你****的。” 高原一动不动,心中一片冰凉,完了,这回是真的要牺牲了,还没办法追认为烈士,冤枉透顶不说,还死得憋屈。 正要死去,却听得一声尖叫,好象是妞妞的声音,武定掐在脖子上的手似乎松了些,一股清新的空中从外灌进肺中。眼前突然清亮起来。 果然是妞妞,小家伙正骑在武定背上,伸出手,不停抓着狗军官的脸,只几下便抓出一排血印子。一边抓还一边大声哭喊,“放开我的蛮子,放开我的蛮子。” 武定被抓得痛不可忍,一只眼眶已经被抓得裂开。可处于对高原的畏惧,手却丝毫不感放开,只咬牙坚持,大声惨叫:“臭****,等下大爷活剐了你。哈哈,大爷……啊,放手!大爷宰了你!” 原来,妞妞见这样抓,武定还不肯放手,心中一急,一口咬上武定耳垂,顿时将他半只耳朵咬下。 这下武定再也无法忍受,松开高原,一拳回击,将背后那条小小的身躯打飞,“臭****!”转身又朝高原扑去。 因为刚才将手松开,高原已经发青的脸已经恢复正常,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武定一呆,“你笑什么,狗……”话还没说完,喉间一痒,一口红色鲜血咳出,吐了高原一脸。 “你对我做了什么!”武定猛地从高原身上跳开,刚一着地,脚下却是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见,小腹上正插着一把腰刀,直没及柄。 “****的!”武定呆呆地坐在地上,只感觉身上力气飞快地流逝。 妞妞的身体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哇!”一声哭了起来,“疼,好疼呀!”嘴角还带着武定耳朵上的血。 “哈哈……哈哈……”高原大力地咳嗽,身体缓缓一翻,趴在地上,小声笑道,“好牙齿,好牙齿!” “蛮子,蛮子,你怎么了,别吓我。”妞妞哭着跑过来,一把抱住地上的高原,却如何抱得动。 “蛮子……蛮子没、没事……”高原大声喘气,嘴中全是雪泥。即便喘不过气,他还是在笑,“好牙齿,好牙齿。” “不干,你在笑我。”脸上还挂着眼泪,妞妞给了身下的高原一拳。 “哈哈……”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蛮子,你别死,你别死!”妞妞又哭了起来,用手摸着高原的脸,反复叫着。 “死不了,快带我回去。”高原身上已经冷得没有任何感觉,心口也不疼了,就是想睡觉,眼前又开始起雾。 “对,我带你回去,你一定要活。”妞妞咬牙,大声说:“蛮子你放心,你若死了,我会为你守一辈子的。” 高原的喘息声已经低了下去。 妞妞知道不能再等,忙牵过一匹健马,吆喝着让马趴下。坐在地上用力拉着高原的手,试图将他拉上马去。 但手下的高原身体重如磐石,却如何能够拉动。 只几下,妞妞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大声尖叫,“蛮子快醒来呀,求求你,快醒来。救命啊,来人了。救命啊!” 雪野茫茫,除了一地尸体,十几匹无主军马低声悲鸣,哪里看得到人影。 “呜,蛮子,不要死!”妞妞放弃努力,扑在高原身上,将自己小脸挨在他脸上,大声嚎哭。 高原内伤发作,加上背心伤口流血过多,本已休克过去。朦胧中却感觉有几滴冰凉水滴落在脸上,顿时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却是妞妞。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小声道:“别哭了,扶我上马。” “你活过来了,蛮子,你活了,别吓我。呜……”还在哭,却带着一丝惊喜。 高原:“别……别哭,再哭就……就真的要死了。” 第十六章 风寒 第十六章风寒 听高原这么一说,妞妞忙擦了擦眼泪,“我这就带你回去,你坚持一下。”伸手过来抱高原。 高原身高体壮,妞妞身子单薄,费了半天劲总算将他弄上马去。浑身都是汗水,肩膀上被武定刺伤的地方又有血渗出。 高原趴在马背上,只感觉一身冷得如堕冰窖,颤抖着声音道:“你肩膀受伤了,要……要紧不。”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小口血呛出。 “没什么,你不要说话。”小姑娘突然像是长大了好几岁,变成一个成熟的妇人,“死不了。”一拍马屁股,让马站起来,就要牵马回去。 “别、别忙,呼呼……” “蛮子,怎么了?” 高原继续喘气,声音很小,“把这些、这些无主的战……马都牵回去。再,再拣几件兵器……”好不容易打了个大胜仗,怎么说也要带些战利品回去。有了这十匹马和十套武器,将来起义也有物质基础。 妞妞急得眼泪有出来了,一跺脚,“蛮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些,我……我们走吧,再等下去你会死的。” 高原心中大急,依照妞妞的性子,只怕不会打扫战场。她现在只关心自己的,眼睛里再看不到其他。可如果如此,自己的血不就是白流了?想再说些什么,可一张口,眼前又是金光闪烁。刚才的大战透支掉自己的体力,内伤加外伤,身上又冷得厉害,哪里还有精神同小家伙多说。 不过,小家伙对自己的情谊还是让高原非常感动。 忙苦笑一声,虚弱地说,“妞妞,你、你总得……” “怎么?” “我一身都湿透了,冷得紧……可不可、可以麻烦你帮我换下衣服,从死人身上脱一件下、下来,呼呼。” “啊,我倒忘记了。”妞妞见高原身上都结了冰,又看到他脸色发青,心中惊怕,忙应了一声,跑到一个同高原身材仿佛的死人身前,刚要动手,一看到遍地的鲜血和死人脖子上惨白的伤口,心脏不争气地一阵猛跳,怎么也下不去手。 可以想到高原,妞妞又有了勇气。不就是一个死人吗,活着的时候都不怕,难道死了还怕了他不成。不过,如果他的鬼魂缠上了自己却是大大不妙。 但为了蛮子大哥,自己什么样的苦都可以吃,甚至为他去死都可以。 不管了。 “这位官爷,不是我要脱你衣服,实在是蛮子快要死了,如果没你的衣服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你生前做了不少恶事,死了之后救人一命,也算做了件善事。可以投个好胎。南无阿弥陀佛。” 妞妞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高原看得哭笑不得,却没力气说什么。 小家伙微闭着眼睛伸出手去,麻利地解下死人身上的棉袄。只见,她小手飞舞,如穿花蝴蝶,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不停地给死人翻身,像摆弄一头死猪。毕竟是小孩心性,只脱了两件衣服,便忘记了害怕,甚至还高兴地对高原嚷嚷:“蛮子,这件棉袄好新,好厚实。就是沾了点血,改天我帮你洗洗。里面的贴身内衣也不错,要不?” 高原苦笑,虚弱地说:“快点……我快支持不住了。” 小家伙一吐舌头,飞快地将死人扒光,一见高原半死不活的样子,嘴一瘪,又要哭。 “别哭,别……别哭。”高原在马上动了动,想脱掉已经变成乌龟壳子的湿棉袄。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别动,我来。”妞妞忙跑过去,但她毕竟力弱,也拿这件袄子没什么办法。 “用刀割。”高原等了半天,忙提醒道。 妞妞这才“啊!”一声,跑去拣了把腰刀,在高原身上割了半天,弄出一身热汗,才将这件棉衣支解掉。棉衣刚一解开,高原背心的三条伤口将将她吓了一条,忙撕下那死人的内衣给高原裹去。手法很是粗疏,半天也没弄好。高原忍不住在傍边说了半天,这才指导她给自己打了个十字结,总算将伤口包好。 穿上干棉衣,身上却不觉得暖和。又让妞妞将地上的武器拣了放在马上,二人这才骑着马朝王家庄走去。 高原骑的那匹马甚是神骏,本是武定的坐骑,也是这群军马的头马。高原他们一走,其他八匹马都跟了上来,看得高原心中一喜,“好马儿,好马儿。”唯一遗憾的是高原骑来的那匹儿马摔断了腿,尤自在地上抽搐,在这么冷的冬夜,估计也活不到天明。 那马见高原要走,悲鸣一声,试图站起来,眼睛里有闪闪泪光流动。 高原心中不忍,就头一扭,心虚气堕,脑中立即昏沉沉地无法思考。 今天的月亮很大,走夜路也不觉得困难。只路上积雪甚厚,速度也上不去。人固然累得喘气,马也不满地打着响鼻。磨蹭了半夜才走了一半路程。 高原越来越想睡,眼皮重如千斤,身上却不冷,反倒有一种酥麻的舒适。如果就此睡过去就好了。 但他也知道如果就这么睡了过去,只怕再也醒不过来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说起来,高原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伤,就胸口被马踢了,有些内出血,背心上也中了三刀。这样的伤如果在平时,以他的身体,将养上两天便好了。 可他连夜奔袭,又累有饿,加上又受了寒,立时有点扛不住了。 “我不能睡,要睡也不是这个时候。”高原心中一个激灵,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正要出言让妞妞陪自己说话,好让自己保持清醒。可身体刚一动,却从马上掉了下去,猛地摔在路上。 “蛮子!”妞妞大叫一声,忙从马背上跳下。伸手去摸高原的额头,出手却是一片火烫,但身上却冷得像一大块寒冰。 “是风寒!”妞妞大惊,大力地摇晃着高原的身体,“蛮子,你怎么了,快醒醒。” (求推荐票,等下若能上榜继续更新,致谢!) 第十七章 温暖你,保护你 第十七章温暖你,保护你 摇了几下,却没听到回答。在看高原,已经将眼睛闭上了,不但是脸色,连嘴唇都在发青。 妞妞心中一阵乱跳,叫了几声没反应。高原身上有些发硬,气息也微弱下去。 “不要死,不要死。”妞妞大声叫着。 良久,高原才睁开眼睛,虚弱地说了一声,“冷,好冷!。” “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高原出了一口气,“死不了,吃点东西就,就会……好。妞妞,同我说话。不要,不要让我睡着了。” “恩。”妞妞死死地抱着高原,“蛮子,你好重。” “重。”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冷。”声音很小。 “要不,我生一堆火,你等等我。”妞妞放下高原,抹了抹眼泪,伸手往高原身掏去。先前给高原换衣服的时候,高原身上带了一副。当时妞妞也没在意,随手揣进他怀里。现在正好拿出来用。周围山上都是枯草,很容易点着。 可等妞妞的将高原身上的火绒、火镰掏出,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火绒和火镰早就被冰水和鲜血泡透了,如何点得着。 妞妞使劲打了一气,直打得手上生泡,却见不到半点火星。 “别打了,没用的。很难听的。”高原咧嘴无声地笑了笑。 “我不,我不。”妞妞继续用力,“叮叮”的打火声响个不停,可却没半点效果。妞妞哇一声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力敲着火石:“快打着呀,快打着呀,老天爷呀,我求求你。求求你,老天爷呀!” “别忙了。”高原心中感动,伸手要去摸妞妞脑袋,手刚伸到一半却软软地落下。 “啊,蛮子。”妞妞忙扔下火石,抱住高原,“快醒醒。” “没用了,这回、这回,要……要死俅了。”高原开始大声喘气,身体也开始抽搐起来。 “别慌,别慌,你不能慌。”妞妞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妞妞,你也是个大人了,如果这么慌下去,你的蛮子就要死了。你以后也活不了。总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不就是被冻了吗,这几年你也不是没见过冻着的人。首先要让蛮子身上暖和,只要他身子热起来,就能活。” 一般来说,对付冻僵的人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就是用雪在他身上使劲擦,直到将他一身擦红为止。可自己长这么大,还没碰过男人的身体,传了出去怎么得了。 可是,不这样,蛮子就活不成了。反正自己早晚是他的人,顾不了这么多了。 犹豫半天,一咬牙,妞妞已一伸手手将高原的袄子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手指轻轻地碰了碰,禁不住一阵心慌。 “蛮子,我会让你活过来的,你一定要活。”妞妞一咬牙,抓起一把雪就王上擦。 “没用的,不要折、折腾了,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高原喃喃地说,“你快回家去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迟了,你的名节就毁了,将来还如何嫁人。” “我不嫁。”妞妞咬牙切齿,手在高原胸膛上使劲擦着,发出沙杀的声音。 雪很冷,只几下,那团积雪就变成了冰,冻得她的手刺骨地疼。但身上却是很热,有汗水渗出。 月亮很大,高原能够清晰地看到小家伙的手指已经变得通红,等那团雪完全变成冰凌之后。妞妞将雪团扔掉,伸出双手在嘴边大声呵气。 “不要这样,快走,快走。”高原心中大急,想喊,却只能发出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已经很晚、很晚了,快回去。” “我不回去!”妞妞摇头,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落到高原嘴角。咸咸的,还微微发热。 “来不及了,走吧。”再不回去,妞妞这辈子就完了,封建礼教是会吃人的。高原大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吼了一声,“滚!我这样子,救回去也是一个死。快滚!” “活,必须活。”小女孩咆哮起来,目光坚定,一把将高原扑倒在血地上,用血团在高原胸膛使劲磨着,仿佛要用全身的力气将这个光头男人从阎王的手里抢回来,“我会让你热起来的,我要你热起来。” “这就是女人么,太可怕了!”高原躺在地上,突然浑身颤抖起来,身上的感觉一点一点回来,刚开始是疼,疼得钻心。随着妞妞的动作越来越快,疼到极处的皮肤开始热起来,热得想被人用火在烤。绷紧的身体想弹簧一样松开,已经凝滞的大脑又恢复思维。 不知道过了多久。 妞妞终于停下手来,将冰凉的手放在高原怀里,“蛮子,你不要骂我,你以后都不能骂我?” 高原的呼吸开始悠长,但还是没什么力气,他翕动嘴唇,小声叹息,“你……呼呼,你是个好女子,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 “我是女人了,妈妈说只要这样我就是女人了。”妞妞眼神雪亮。 “你是个、是个好女人。”高原小声道,“我们走吧,回家去。” “好,我们走。”妞妞从高原身上爬起来,“回去之后,我让人给你抓药,等你养好身子。你去、你去求爹爹……他会答应……”小姑娘羞得说不下去了。 “不用吃药。”高原咳嗽一声,吐出一小块淤血,“有酒有肉比什么药都……都管用。” “什么时候了你还着吃。”妞妞大急,将高原身体扶起,让他坐在地上,又用手指刮掉他嘴角的血块。 高原想笑,却笑不出来,顺了顺气,“我是叫花子嫁、嫁女,除了吃,还是,吃。” “讨厌,我爹爹可是是叫花子。”妞妞让马趴下,正要拉高原上马,却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小姑娘猛地跳起来,一把抽出马背上的腰刀,双手紧握,指着前方,浑身颤抖地大喊,“谁、谁,别过来,我会杀人的!” 马蹄声近了,一人一马跑得飞快。马背上那人手中提着一根棍子,大声喊,“是妞妞吗,你逃出来了。我是王滔,蛮子呢?” “哥。”妞妞扔掉手中刀,大声哭着朝王滔冲去,“蛮子,蛮子要死了。” 王滔声音还是木木的,“放心,他死不了,我们都死光了,他还活着。” 高原听到王滔的声音,心中一松,突然来了精神,声音大起来,“****的王滔……快、快带我回去,我要饿死了。” 王滔从马上跳下来,一把将高原扶住,“蛮子,酒肉有你吃的。”说着便将一个皮囊拔开塞子,径直将一口热热的液体灌进高原的喉咙。 “黄酒,还热过。”高原眼睛一亮。 “烈酒你受得了吗?”王滔脸无表情。 “那是当然,革命就是请客吃饭。” “哼。” 二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加上风大,小姑娘也没听清,只用疑惑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二人,着急地说;“别耽搁了,再耽搁蛮子就要死了。” 王滔:“操什么心,他是冷出的毛病,等下吃了东西就会好起来。这就走。” 又吃了几口热酒,高原头一歪,趴在马背上,睡死过去。 第十八章 反贼 第十八章反贼 梦中。 无数的马匹在奔跑,蒙古族的姑娘长声吆吆地唱着《巴尔虎的牧马人》,伸出手朝他不停挥动。 五月的草原野花一片,风一吹,五色浪涛汹涌,花粉随风飘扬,连空气也变得斑斓起来。 他骑在马上朝远方奔驰,大地在脚下伸展,感觉就像是要飞起来。 真是美妙的感觉啊。 好象、好象已经当了十年兵了。那一年,他刚高中毕业,正考虑是不是去读一所野鸡大学。但天文数字般的学费让他望而却步,对一个普通工人的子弟来说,也许找一个工作减轻家庭负担才是命定的归宿。 就在这一天,指导员出现了。他捏了捏高原的胳膊,又看了看他的腿,笑笑,“身体不错,为什么想来当兵?” “当兵不用交费,以后还可以转志愿兵,抱铁饭碗。”高原稚气未脱,好奇地看着这个脸皮黝黑的军人。 指导员笑笑,“你的思想可不对头。” 高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担心地问:“指导员,你不会要将我退回去吧。” “不,你是个好小伙子,一个好的军人坯子。放心,我会让你变成一个真正军人的。”指导员大声说:“不要以为当兵就是为了吃饭,为了工作,你还有更做值得做的事情。这是一种事业,是革命。” “我明白。”高原挺起胸膛:“是革命。” “知道什么是革命吗?” “不知道。” “革命就是守护,守护值得我们守护的东西。国家、亲人、家园、理想,一切最美好的事物。”指导员指了指他的腿,“可你的腿不好,太直,我更愿意你是罗圈。” “为什么?”高原很奇怪。 “因为我们是骑兵。”指导员呵呵地笑着,“开个玩笑。” “我会做一个优秀的骑兵。” …… 大地飞速后退。 马昂起头,棕毛飞舞,汗气蒸腾。 …… “高原。”指导员大声吼叫。 “到。” “祝贺你,你已经是一个光荣的士官了。”指导员又笑了。 “为人民服务。” …… 多少年了,五年、十年,人生最美好的十年都和汗水一样落在这无边的草原上。 有的时候,高原甚至想,如果突然有一天自己不再当兵,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休假的时候,他也同以前的同学一起喝酒、聚会,聊天、吹牛,但自己一张口,所有人都在笑,“当兵当傻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拜托!” 可,总得要有人当兵呀。军人的职责就是守护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总得要有人牺牲。指导员说过,这就是革命。 …… 马速更快,轻骑跃上山皋。原野开阔,世界仿佛尽在眼前。 ************************* “啊!” 高原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只感觉浑身清爽,身上的内伤也仿佛好了许多,再不疼了。只口中干得要喷出火来,“水,水,给我水。” 没有人回答,周围漆黑一片。 “妞妞,妞妞,王滔,王滔。” 还是没有声音。 手一伸,很重,听得“光当”一声,有铁链在地上拖动的。 这是什么,高原吃了一惊,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人用镣铐给锁住。 怎么会这样……我这是在哪里? 高原大咳,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有人吗,我这是在哪里,快来人啦,快来人了?妞妞,王滔,你们在哪里?”仿佛是在一个很空旷的空间之中,回音阵阵。 “吼什么吼,半夜三更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有人用棍子在铁栅栏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刺得耳朵里“嗡嗡”乱响,“妈的,老子收拾你!” 那人骂了几句,从怀里掏出火石,敲得火星四溅。须臾,一团橘红色的灯光从处出亮起,渐渐将身边的世界照亮。 这一座监狱,古时候的监狱,同电影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到处都是用粗大的木头隔出的房间,像牛圈一样。地上铺在草,空气中散发着犯人屎尿的恶臭和血腥味。 牢房很空旷,很黑,热烘烘的,好象是在地下,里面除了高原再没其他犯人。 在牢房过道那头的空地上坐着一个黑衣红帽的狱吏,正举着灯笼眯着眼睛看高原。 “这里是什么地方?”高原猛地扑到木栅栏上,用力摇晃着。只几下,就见得木栅栏一阵晃荡,头顶有沙土纷纷落下。 那狱吏被高原的威猛吓了一跳,叫道:“妈的,你这叛贼好生厉害,先前还人事不醒,现在又生龙活虎起来。真该一送来就挑了你的脚筋。” “这里是什么地方?”高原悲愤地大叫。 狱吏冷笑,“有心做贼,你也该早想到这一天。告诉你,这里是通许县大狱,关的就是你们这种叛贼。” “啊!”如同五雷轰顶,高原呆住了,半天才猛地一摇栅栏,大叫:“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快说!”这下,只听得栅栏一声脆响,居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满天都是沙尘飞舞。落了他一头一脸。原来着监狱年久失修,木头已经白蚁给啃出了不少洞,高原力大,居然将粗大的木头给摇得裂开了。 被高原的威势给吓住了,那狱吏面色一白,一仰身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直接来了一个背心着地。 “哈哈!” “叫你笑,叫你笑!”狱吏大怒,拿起一根棍子就扑过来,使劲朝高原捅去。 着一棍正好捅在高原小腹。高原只觉一疼,连忙后退,逃出对方的攻击范围,继续大喝,“我怎么进来的?” “嘿嘿,你怎么进来的你自己不知道。杀了那么多朝廷军官,不是反贼又是什么?告诉你吧,你小子是因为受伤昏迷,被人一根绳子捆了过来。至于是谁捆了你,明天过堂的时候就知道了。”狱吏冷笑,“你小子也是命大,昏迷三天了居然也能活过来。真不知道你是属什么的。” “我昏迷三天了。”高原大惊。 “废话。”狱吏恨恨地说,“若不是县大老爷说要拿你这个反贼的头颅向朝廷请功,你早被扔到野地里喂狗了。老子每天又是汤又是药地喂你,总算把你的小命保住了。妈的,你冲我发什么横。” 高原这才明白,难怪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内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原来是这狱吏在自己昏迷的这三天里喂了自己不少药。 不过,自己怎么会被人抓进大牢里来了,妞妞和王滔他们呢,难道是路上遇到了官兵? 想起他们兄妹,高原开始紧张起来。决定套套狱吏的话。 他对狱吏一拱手,压低声音,“原来是你救了我的命,多谢了。” 那狱吏一翻白眼,“谁他妈耐烦喂你的药,还不是知县那狗东西想拿你的人头升官发财。操,好不容易抓到你这么一个大反贼,知县只给了我一钱银子,狗官。” 狱吏有些恼火。以前他在这里干得好好的,成天敲诈犯人,得了不少好处,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却不想前一段时间李自成的队伍一打过来,将牢房里的犯人都放光了。 如此一来,自己的财路也就断了。 这样也好,也乐的清闲。可偏偏大前天又送进来这么一个古怪的家伙,知县大人有很看重,说这人是李自成手下的重要人物,让好生看管,若死了,拿自己顶罪。 没办法,只得拿了县了拨下来的两钱银子,找医生看病、抓药,甚至还弄了一小根人参熬鸡汤给他灌了下去,总算这家伙救了回来。那两钱银子也花光了,一个铜板的好处也没捞到,反将那一钱银子奖励也贴了进去,想起来就让人懊恼。 不过,知县大人答应,若将这个人的命救回来,再给自己一两银子奖金。这可是一大笔钱呀,足够自己一家老小吃两个月的。 高原又问:“对了,我是怎么被人抓进来的,其他人呢?”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被人送进来了。”狱吏很不耐烦,“至于其他人,没看到。反正整个牢房就你一个。” 听说在没其他人被抓进来,高原松了一口气,看来妞妞和王滔没事。 不过,如果他们二人在半路被官兵杀了呢? 想到这里,高原又紧张起来。 “对了,我问你,你在闯贼军中所任何职?”狱吏看了看高原的块头,“看你模样,应该是个官儿。” 高原饶有兴味地看了看这个委琐的家伙,“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做了十多年牢子,我这双眼睛什么人没见过。看你言谈举止,肯定是个将军,你骗不了我。”狱吏断言。 高原点点头,哈一声笑起来,若真来做李自成的部下,自然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当然,老子是闯王麾下将领高原,快快将我放了,否则我义军一到,将你们这些反动分子通通镇压。” “果然是了,难怪你小子一口陕西话。”狱吏大感兴奋,“我这就告诉知县老爷去,妈的,肯定能得赏银。” “等等,有吃的没有?”高原大叫。 “给,饿死了你,我的奖赏什么地方领去。”狱吏扔了两个馒头进来,兴冲冲地走了。 看得出来,那狱吏是个头,走的时候抬头朝上面喊了一声,“这个犯人很重要,你们下来几个,给我看好了,我这就回老爷去。” 于是,上面一声轰叫,次第下来六个黑衣服红帽子的家伙,都虎视眈眈地坐在凳子上,点亮的灯笼将诺大一间监狱照得通明,也绝了高原暴力越狱的想法。 本以为这监狱没多少人,木栅栏又破,想想办法总能硬冲出去的。 现在自己浑身镣铐,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对上这六个人,基本是找死。 好几天没有吃饭,肚子饿得厉害,拣起地上的馒头大口咬着,感觉很是香甜。吃完,又要了一瓢冷水喝下,精气神逐渐恢复了。 现在应该是晚上,躺在满是虱子的草里,高原一阵阵担心,妞妞,王滔,你们可一定要活着呀! 第十九章 过堂 第十九章过堂 “走,你他妈磨蹭什么,等着过堂呢。”昨天晚上那个狱吏在高原脚上踢了一脚,差点让他摔倒在地。 今天天气不错,很大的太阳,明晃晃的阳光让几天没见太阳的高原眯起了眼睛。通许县不大,监狱和官衙连在一起。中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种了几树梅花,正是开花季节,满树红萼光彩夺目。 被狱吏踢了一脚,高原猛地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高原也是见过血的人,见过血的兵就是不一样,目光如刀,扎得那狱吏身体一颤,叫了一声,退后一步,几乎摔倒在地。 “哈,胆小鬼。”高原轻笑一声。 “你!”狱吏面红耳赤,对身边两个副手喝道,“给我按住他,看我怎么收拾这个叛贼。” “住手。”园子那边传来一声请叱。 众人都转眼过去,梅花下站着一个身着文士长衫的中年胖子,一双眉眼都显得比普通人细长些,看起来精神有些委靡。再配合上他的五短身材,给人一种猥琐颓废的感觉。 众狱吏忙恭敬地说:“见过知县大老爷。” 原来这人是通许县的县官呀!高原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中年胖子很是不爽,呵斥众人,“你们吵什么,大老爷我正要做诗,你们这一吵,什么灵感都没了。再说了,对犯人用刑是大老爷我的权利,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越俎代庖了?” 众人都傻了眼。 不但是他们,连高原都有些发呆。这人,这人脑袋里根本就少了根弦。大明有这样的官员难怪要灭亡了。 所有人都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红花白雪瑞年景,圣恩浩荡香风来……接下来该对什么呢……苦恼啊!”知县大人搜刮枯肠,一脸郑重。 高原又“哈!”一声笑出声来,这也叫诗,简直就是小学生的水平,平仄对仗一塌糊涂,诗情画意半点欠奉。 他以前在边防哨所时闲得无事,也没什么娱乐,只能读书打发时间。唐诗宋词读了不少,对诗歌这种东西,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听到高原的笑声,那知县转过头来,“你这叛贼也懂诗,以前读过书,有功名没有,会做诗不?” “书读过点。”高原:“诗不会,不过本人随便写两句也比你的好。” 那知县也不以为意,指了指梅花,“那好,你就以梅花为题做一首听听。” “大人,这不合适吧。”一个狱吏提醒。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知县一摆手,“我现在便衣,以文会友……咳,同你们这些粗鄙之人也说不清楚……那个叫高原的,你快做来听听。” 高原心中好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书中用来讽刺这种附庸风雅的官吏的一首打油诗,立即大声道:“做诗还不容易,你且听我的。” 说着便学着那知县的模样,摇着头念道:“红帽哼兮黑帽呵,风liu太守看梅花。梅花低首开言道:小底梅花接老爷。” “恩,不错。”那知县摇了半天头,突然色变,“你在挖苦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高原大笑,“挖苦的就是你。” “反了,反了。”那知县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一跺脚:“将犯人给我带上堂去。来人,更衣,甘老爷要升堂了。” “你姓甘,叫什么名字?”高原大笑着问。 “鄙人通许知县甘霖,字雨声。怎么了?”那知县很是不解。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咏梅花而已,太简单了,我给你整一首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前面领路。”大笑声中,高原昂头大步向前走去,众衙役慌忙跟了上去,倒像是他的随从一般。 那个叫甘霖的知县一直微闭的细长眼睛一睁,满是亮光。喃喃道:“好词,比陆放翁原作还好,虽然是仿作,却气势恢弘,自成一番天地。真真是大才呀!看这人的气度,如果是反贼,绝对是个大人物。好词呀!卿本佳人,奈何事贼。可惜了。”明朝学子,大多将精力都扑在八股文上,以博取功名。对于诗词一道却不是擅长。有古一朝,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千古风liu传承不绝。但到了明朝,却鲜有文学大家出现。虽然众士子都以八股为荣,不屑于诗词,以为小道。 但内心中却以诗词衡量一个人的文化素养。 眼前这个光头,出口成章,想来绝非凡物。 惊艳于这阕《卜算子》,玩味良久,甘霖这才魂不守舍地回后院更衣。 高原进了公堂,等了半天,知县才穿好官府进来。 高原没见过这个时代的朝廷官员,好奇地看了起来。甘霖身上穿着一件清色袍子,胸口锈着一只不知道名字的鸟儿。鸟人穿鸟服,正是绝配。 头上的帽子也很奇怪,看起来黑漆漆的,好象是用什么编织而成。帽后的两个帽翅随着甘霖的动作俏皮地晃动,与他的一张胖脸相印成趣。 被高原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知县面色一整,提起惊堂木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升堂!” “威武!”两排衙役低声附和。 高原记起自己身份,心中一惊,立即收摄精神。 “跪下。”有衙役大喝。 “跪什么跪?”高原怒目而视,“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哪里有向狗官下跪的道理。少废话,要杀要剐来句痛快的。死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嘿,你这逆贼还犟嘴。”一个衙役冲上来,一水火棍敲在高原膝盖后弯。 高原朝前扑了几步,硬生生站定了,回头瞪了他一眼。 那狱吏大怒,正要再打。 知县甘霖一拍桌子,“都安静,这个逆贼虽然犯下不赦大罪,可也是读书人出身,不可用刑。”他冷笑一声,有点自言自语的样子:“粗鄙之人就是粗鄙之人……对了,那个高原,你头发怎么回事,需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丝毫不得损伤,你这是不孝。” 高原哭笑不得,他想不到读书人在明朝居然受到如此的礼遇,又遇到这么个神经病官员。 知县甘霖见安静下来,开始问案:“犯人高原,现在我来问你,上前天,也就是正月十五夜。高家集驿站十名官兵可是你杀的?” 高原摇头,“不是。”他才不是傻子呢,若认了罪,虽然可成一名光荣的革命烈士。但死了可就死了,却是大大不划算。反正现场也没其他人,死不认帐,看他们怎么说。 高案边,一个文吏奋笔疾书,记着口供。 “胡说。”甘霖脸色一整,“你昨天晚上还在监狱你说你是闯贼手下大将,怎么矢口否认了?” 高原有些不耐烦,“我昨天晚上说过这话吗?” “大人,犯人亲口对我说的。”那个狱吏上前指证,“大人,我建议大刑侍侯,不怕他不招。” “那话我是乱说的。至于用刑,你们随便。”高原一摊手,“你们要屈打成招我也没办法。” 知县甘霖又呵斥那狱吏:“用不用刑本老爷自有主张,要你废什么话,退下。” 那狱吏很是委屈,心中恼怒,这老爷一定是失心疯了,怎么帮着逆贼说话? 甘霖咳嗽一声,一清嗓子,“高原,我也知道你不服。凡事要讲究个人证、物证,那么,我就给你证据,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说完,他一拍桌子,大喝:“带人证。” “带人证!” 两个衙役从外面带进来一个土头土脑的中年人,“老爷,人证带到。” 那人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民王有才见过知县大老爷。” 高原大惊,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王有才:“老王,你怎么来了,妞妞呢,王滔呢,他们怎么样了。” 被高原一抓,王有才面色惨白,杀猪般大叫:“老爷,救命呀,救命呀!” 高原满头雾水,“老王,你叫什么救命。快说,妞妞他们怎样了?” 第二十章 原来如此 第二十章原来如此 “安静。”知县甘霖又拍了下惊堂木,“犯人、证人都安静,本大老爷要审案了。” 高原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一个囚徒,就放开王有才,站在一边。说句实在话,他对王有才的反侦询能力不抱幻想。 果然,事情的发展同他的预想如出一辙。 甘霖缓缓开口道:“王有才,堂上犯人你可认识。” “认识认识,化成灰我都认识。”王有才从地上站起来,指了指高原,大声说:“他是闯贼的部下。” “啊!”高原一惊,“老王,你可不能乱说话。你这个胆小鬼,上个公堂就把你吓成这样?” “我乱说什么了,本来就是。你四个月前在高家集应聘到我庄子做马夫之后就一直想挑唆我王家的人造反,说是要去投闯贼。你说,你不是闯贼还是什么?” 高原怒道:“你说我是李自成的人,有何证据,再说了,我如果是闯王手下大将,我还来你庄子做什么马夫?” 甘霖点点头,“是这个道理,王有才,你说哪里有大将去做马夫的?” 王有才忙解释说,前一段时间李自成的部队不是到过这一带吗,没准高原从军中失散了,加上道路断绝,又没有路引,这才到了王家庄躲避。 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甘霖深以为然,“这样说来也有道理。不过,证据还是不足。” 他看了发呆的高原一眼,“高原,这些且不说。我问你,正月十五夜里,高家集十名官兵是不是你杀的? 高原摇头。 “大人就是他,就是他杀的。”旁边的王有才叫了起来。 高原怒不可遏,怒视道:“王有才,你什么意思?你我关系先不说,好歹你也不该这么害我呀。” 王有才被高原瞪得心中发寒,叫道:“大人,十五号那天,我女儿被高家集的武定大人请过去做客。这个高原一直在打我家妞妞主意,心中不忿,就提了把刀骑马过去将人家杀了。回家路上,因为伤势过重,昏倒在地。我王有才是一个大大的良民,像这种杀官造反的反贼自然要绑了送交官府定罪。大人,他身上的血衣,凶器,还有他骑的军马就可以作为呈堂供证。” 王有才那天晚上看到高原浑身是血地回来,心中也是害怕。这事情若走漏风声给官家知道,直接办自己一个反贼罪名,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事。至于高原救了妞妞一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一个女儿吗?女人都是赔钱货再说,这么晚送回来,以后也嫁不出去。一想到妞妞以后可能在家吃一辈子闲饭,王有才心中怒极。 加上又害怕受到牵连,索性一根绳子将高原捆了,带上凶器和军马连夜送到通许县城。 捆人的时候他又怕王滔这个刺头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也一并捆了关在地窖里,关他几个月,等风头过了,高原被问了个死罪再放出来不迟。 王有才自知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心中也是羞愧,只恨不得高原立即被知县大人砍了。 高原算是明白过来。王有才想来是怕自己杀人的事情牵连到他,就将自己直接送了过来。 自己拼死拼活救出他女儿,他不但不知恩图报,反做出这等亲这痛仇这快的事,简直是恶毒到家了。难怪刚才他见了自己,吓得脸色发白,原来心头有鬼。 这还是人吗,畜生都不如。 看来,自己以前还真是幼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原怒极反笑,故意叹息一声,“算了,这回是栽到了家。老王,我问你,妞妞和王滔现在怎么样?” 王有才“呸!”一声,道:“你还有脸问他们?我儿子受你蛊惑,脑子都坏掉了。妞妞的清白又被你坏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什么时候坏了妞妞清白?”高原哑然一笑问。 王有才怒气冲冲,“你们大半夜才回来,传出去我老王家的脸面都丢光了。”他猛地跪在甘霖面前,大叫:“大老爷,我的青天大老爷呀,你可得为我做主呀!” 高原大喝一声,“王有才,你这个人渣,老子宰了你。”说着合身扑去,就要暴打这个可恶的家伙。 王有才惨叫一声,“救命啊,救命啊。”一跃而起,跑到一边。 公堂顿时乱了起来。 所有的衙役都扑了上去,将高原摁住。高原力大,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在摔翻三个衙役后被人死死地抱住,直接压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身上的棉袄红了一片。 甘霖大喝一声,“都安静,犯人高原,我且问你,你现在还有话说?” 高原终于恢复平静,苦笑一声;“我没话说。”又从地上扭头看着上面的衙役,“别压着我,太紧了,难受。” 甘霖肥脸一笑,“缚虎不能不紧。”即便是浑身镣铐,高原刚才还是一口气掀翻了三个壮汉,威风八面,果然是闯军的智勇之士。更难得还满腹好文彩。 知县大人叹息一声,摸了摸下颌的胡须,“那么说来,你招了?” 高原大声道:“我义军吊民伐罪,何罪之有?” 甘霖示意众衙役放开高原,又让人递上供状,“那么,画押吧。” 高原冷笑着接过纸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突然想起自己这就变成反贼,日后免不了被人杀头,心中悲伤,又提笔在上面写到:“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颜。”他本是个书法爱好者,读书时每天都要写上一篇大字。后来进了军队,也是苦练不辍,写了一手好书法。他也是毛主席的狂热崇拜者,以前在军队里没事就模拟主席墨宝,写得一手漂亮的毛体,虽然不说是一模一样,其中气韵却学了个八成。 一看到高原的字迹,甘霖不禁喝彩,不过,对这两句诗心中却不大以为然,中国的美学讲究个中正平和,含而不露。这两句七言情感外露,失之含蓄,正是:悲而不伤,喜怒不忘形。 “好字,粗看疏狂放达,仔细品味却别有一分豪气。好,好,好,密不通风,宽可走马,一等佳作!果然是字如其人,风liu豪迈。” 明朝时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一,一个几万人的县城,能找到上百个读书人就算是文治教化之区。写得一手好书法的人也少之又少。书法这种东西,除了刻苦磨练,还需大量临摹名家墨宝。当初为了学书法,托发达的印刷术之福高原买过不少法帖,什么柳公权《玄秘塔碑》、王羲之〈丧乱贴〉〈鸭头丸〉贴,甚至还专门跑博物馆去看冒辟疆的真迹。见识上首先就比明朝人高上一头。 主席的字体咋看不如任何一个流派,其实融合了各大家之长。他早期的书法艺术即得力于钟王,在汉魏、隋碑、章草、晋唐楷书等前人碑帖的基础上下了较深的功夫,为他一生的书法风格的形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的书法成就在于狂草,来源于张旭、怀素。中年以后,形成了独到的个人风格:汪洋恣肆,跌宕起伏,具有强烈的视觉美感。他的字,既充满激情,又有理性。看他的草书,视线不由自主地受到牵引,随着他草书的线条、用笔,时紧时密,时快时慢。笼罩在他草书制造的“气场”中,就像在现实生活中被他伟人风范所吸引一样。 明朝人学书法,哪里去弄这么多名家真迹,大多是跟老师学点,懂点基本的间架结构,大多是我字体,能够让人看懂就成。 这甘霖虽然是七品知县,早年在京城却是开过眼界的,名家字画见识过不少。一看高原的字,立即被震住了。他知道这字不经过长期磨练是写不出来的。这就更让他肯定,眼前这个叫高原的家伙不是平凡人物。 明朝读书人身份高贵,寻常人见了都是是景仰非常。 不但是甘霖,连王有才也在发愣,忍不住问:“蛮子,你真的是读书人,能写一手好字?”王财主也识了个字,不要说自己那***爬搔字,就那安从容的字来同高原的字比,也是不堪入目得紧。 高原低声怒喝,“你这小人,不要同我说话。” 王有才吓得脖子一缩,乖乖闭嘴。 第二十一章 可爱的贪官 第二十一章可爱的贪官 “对,这等小人很是可恶。”知县的一句话让所人都有些吃惊,大家都没想到这个神经病大人居然糊涂到这种地步。 甘霖:“高原,你还有何话可说?” 高原呵呵一笑,“问一下,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甘霖温言道:“像你这样的叛逆,一般来说都要押解送京交付有司,可现在大战在即,交通断绝,送京城却不方便。本大人就做回主,将你宗卷送回京城,就地办你个斩立绝。三天之后行刑,你看这样可好?”说着就将一支红头签扔了下来,“结案。” 还没等高原说什么,那王有才已大声叫起来,“大人英明,大人英明。青天大老爷呀!” 高原心中一片冰凉,他没想到自己一次冲动,救了一个纯洁少女,却落入官府之手,闹了个斩首。难道做好人好事就没有好报吗?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又想起自己都二十八岁了,空有一腔热血,本以为来到明朝可以一展胸中报复,随义军反****,驱除满清鞑努,打下一片清朗河山。却不想壮志为酬身先死。死的固然壮烈,却毫无价值。甚至还很憋屈。军人,就是要死在战场之上,死在小人的密告中算怎么回事呀? 他昂头望天,“甚好,只可惜死于小人之手。甘知县,奉劝你一句。这大明的气数也尽了,这朝政从根子上就烂了,大厦将倾,回天无术。闯王自去年入河南,不过三千兵马,一年之间,横扫整个中原大地,拥众百万。你想想这是何道理,多留条后路吧。通许既然陷落过一次,将来保不准再被攻陷。死了我一个高原不要紧,将来要你等为我陪葬。” 听到这席话,众人都是脸上变色,犯人如此猖狂出乎大家预料。又想到上次通许陷落时的惨状,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顿时说不出话来。如果通许是洛阳、开封那样的坚城,或许还能说些大话。可一想到县城低矮的城墙,毫无斗志的守军,心中不由一阵发寒。 知县甘霖脸上一白,高原这番话算是说到他心头去了。他的前任就是在通许陷落之后被办了一个失土之罪押解进京问罪的,不如此他还捞不到这个实缺。本打算一上任就大捞一笔。可河南风云突变。最近李自成大军云集朱仙镇,通许简直就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被人上是早晚的事情。 只怕,以后的日子就不那么美妙了。 “好个反贼,大人,快用大刑呀!”王有才跳起身大叫。 还没等高原咆哮,那甘霖已经一拍桌子怒喝,“大胆,你这刁民谁让你站起来的,跪下。” 知县大人发话,众衙役也是一声:“跪下。”难得地整齐。 王有才腿一软,又跪了下去,期期艾艾地说:“大人,小民知罪了。” “知罪,你知什么罪?”胖知县面上的和蔼突然不见,呵斥道:“王有才,现在审你的案子。我现在问你,死者武定身上那把刀什么怎么回事?” “刀,什么刀?”王有才大为不解。 甘霖:“把证据承上来。”一个衙役飞快地将一把雁翎刀放在盘子里送了过来,正是高原杀武定那把。 看到这一幕,高原已经有些明白过来,看来,这个甘霖已经怀疑上王有才了。却不知道他是何目的。 甘霖让衙役将刀给王有才看了一眼,问:“王有才,我问你,这把戚家军的军刀是不是你家的?” 王有才一看,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大人,这、这刀小民不认识。” “住口,我已经打听过了,你王家的祖辈在万历年间戚家军出征蒙古时做过民夫,这刀分明就是你祖上传下来的。却因何插在死人身上?你说,当天晚上你是不是也在场做了帮凶。否则以高原一个人也杀不了那么多人?” 王有才跪在地上只不住磕头,额上的汗水滴在地上,很快就湿了一片,“大人,冤枉呀!那高原身高体壮,又是闯贼大将,杀十个人还不像杀小鸡一样。刚才您也看到了,这么多人都按不住他。再说了,这刀就算是我家的,他不会去偷吗?” 甘霖点点头,“这么说来,也有些道理。” 王有才大喜,“当然是大大有道理。” “不过……”甘霖拖长声音,“不过,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证明这一点呀!”说着话,就做出一个抛银子的动作。 王有才眨巴着眼睛看了看知县大人的动作,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继续道:“大人,小的冤枉,小人是良民呀!” 甘霖见这土老肥如此不上道,心中很不耐烦。千里做官只为财,况且这官能当多久鬼才知道,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有钱人,自然不能放松。便一板脸,“诚意,你懂不懂。” “小民冤枉呀!” “冤枉,进这里来的人都喊冤枉。高原,你冤枉不?” 高原大笑,“大大地冤枉。” “这不就成了。”甘霖点头,将一根红头签扔出来,“犯人王有才,本官判你私通叛逆,杀官造反。来人,上大刑。” “得令。”几个衙役都兴奋起来,做这事他们拿手,也知道等下肯定有好处拿。王有才可是有名的地主,家有良田千亩。因为地太多,前任知县还考虑过让他分家,将家族拆小,以增加税赋收入。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只一儿一女,还真拿他没办法。 且在座的每个人都在前段时间闯王攻陷通许时家财尽失,一个个都如同饿瘪了肚子的虱子,眼红眼绿地找机会弥补损失。王有才今天既然到衙门来了,这样的好机会千载难逢。想干脱身,只怕没这那么容易。 相比啃反贼高原这块硬骨头,吃王有才这坨肥肉才是大家所喜闻乐见的。 立即就有两个衙役扑上来将王有才死死按在地上,另两个衙役拿出指箍往王财主手上一夹。 只听得一声:“我的娘诶,可不经夹了!”王有才浑身都乱颤起来,满面冷汗,疼得到鼻子眼睛都扭曲了。 高原看得瞠目结舌,这,这,这,这明朝的官吏也太黑暗了,逮着机会就想弄钱,难怪有人要反。不过,听到眼前这个小人的惨叫,他心中却是一阵痛快,看甘霖那张委琐的胖脸也顺眼了许多。 贪官有时也挺可爱的。 王有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活该! 第二十二章 王有才破财 第二十二章王有才破财 “你招还是不招。”甘霖见火候差不多了,手一挥,让衙役住手,继续做着抛银子的动作。 王有才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身汗水,喘息良久,才凄惨地哀号:“大人,小民冤枉呀!” “嘿,你这刁民果然硬气。都跟你说了,要拿出诚意来。”甘霖手抛了抛,“你的明白。” 一脸迷茫地看着知县大老爷的手势,王有才依旧大叫,“大人,小的很有诚意,小的冤枉呀。”只不住磕头。 甘霖大怒,他做官多年,还真没见过这种不懂事的家伙,自尊心大受打击,又扔出一根红头签,“本大人看不到你的诚意,你就是个反贼,来人,大刑继续。”磕头,磕头若能换来金银,本大人天天磕。娘西皮,这河南的土财主真******抠门。同这种贱民罗嗦真是有辱斯文啊! 一声令下,众狱吏也打红了眼,如同一群强奸犯,将王有才再次摁倒在地,死命夹着王有才的手指。只片刻,王有才十个指头都被夹得肿得老高。再看他那张脸,已经变成了一颗白萝卜,白里透青。下嘴唇也被他用牙齿咬得稀烂。 刚开始,老王还叫得悠长绵密,到后来,只能时不时哼上几句,索性头一耷拉晕死过去。 一股热热的尿液从他下裆流出,热气腾腾地在地上流动,腥骚之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装死,来人,继续大刑,上烙铁。” 一个狱吏从炉中抽出烧得红星乱迸的铁条就要往王有才的脸上烙去。 王有才突然醒来,大叫,“饶命呀,饶命呀,小的快要死了。” “嘿,还没死。”甘霖,“果然是刁民,继续用刑。” 高原在旁边看得固然痛快,这王财主即便可恶之极,但好歹也是妞妞的父亲。一想起妞妞对自己的恩义,高原心中不忍,立即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衙役停了下来,愕然看着站在一边的高原。 甘霖摸了摸胡子,“你怎么还在这里,来人,带他回大狱。” “等等,我同王有才说句话。” “好,你说吧。”甘霖倒也好说话。 王有才满口鲜血,喃喃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吃不住打了,我招,我招。” 高原怒喝,“王有才,你他妈真怂。知县问你要诚意,你给他就是,自讨苦吃不说,现在还自寻死路。” 王有才哀号,“我很有诚意的,我有呀!” 高原:“蠢货,大人要你诚意当饭吃呀?银子,快掏银子。” 王有才这才明白过来,慌忙将一双已经被夹烂了的手伸进怀里。 甘霖在上面摇摇手,“说什么银子,这种阿睹物不要提,不要提。”眼睛却雪亮地盯着王有才的手,精神异常亢奋。 但一看到王有才从怀里掏出的二两银子,知县大人失望透顶,面一板,“好贱民,来人,给我打。” 王有才:“大人,我就这点呀!” “给我打,你这种刁民不打不成,动手。”二两银子,简直就是一种极大的侮辱。甘霖怒火冲天,一口气将十根红头签全扔了出去,“打死为止。” “大人,我真没带这么多银子呀,你究竟要多少,我找人回去取。” “怎么说也得来个两千两吧!”甘霖拉下斯文面具,心中甚慰,抚须微笑。 “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 最后,王有才还是在大明的贪官威逼之下乖乖掏了两千两银子。带信回庄子,让人满满送来三大车银两。 王有才素来吝啬,家中有了银子都做成两百斤重的大圆球收在地窖里。就算遭了小偷,贼人也没办法将这重量和体积都大得吓人的东西弄走。------这叫神仙恼。-----王有才却不知道,在南宋有一个叫张俊的将军也干做这样的事情。-----二人一古一今,交相晖映。 见了这种大圆球,知县大人又不痛快了,说王有才你怎么能够这样,没见过你这么俗气的。银子放在地窖里都发霉了,等重新铸造还得算上火耗,这损失怎么算。干脆,连车带拉车的牛也都扣了当耗羡吧。 王有才回家之后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这才缓过劲来。他心中悔呀,早知如此就该将一千两赎金交给武定,又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偷鸡不成,反赔了一大把小米。 都怪高原,这个蛮子该死,该被人杀千刀! 王有才咬牙切齿,王有才口中吐血。 *************************** 高原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难受到了极点,只恨不得早点被人杀了,也强似在这里受罪。 因为在公堂上威风八面,摔翻了好几个衙役,回监狱后,不但手脚都上了镣铐,还被人戴了一块四十斤的木枷。 这么个大家伙戴在脖子下面,坐又不是,躺又不是。监狱里虱子不少,一被咬了,手又不能去抓,只得在墙上磨,当真是狼狈异常。 监狱里又黑又静,高原是坐了睡,睡了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时间仿佛停滞了,漫长得让人无奈。 因为害怕他这个西贝货闯军大将,狱吏们见了他都心生畏惧,也不肯同他说话,闷得高原直骂娘。 这一日,正骂得起劲,突见前方有亮光移来,刺得他睁不开眼,正是几人提着灯笼过来。同时,有酒肉香味袭,让高原肚子咕咚一响。忙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有酒肉吃,是不是今天就砍我的头?”一想到这些,高原心中一颤,顿觉一阵悲哀。 终于到最后时刻了。 “想死,可没这么容易。你这反贼,有人来看你了。”狱吏骂道。 “谁,是谁来看我。”高原忙扑到栅栏前,大叫:“王滔,是不是你,妞妞,是你吗?” “坦之,是我。我是安从容。” “是你,老安。”一看是帐房先生老安,高原冷笑,“怎么,是王有才派你你来送我上路?” “不是,东家才没这好心呢,他出了这么多银子,恨你都来不及,现在还躺在床上喘气。”安从容将手中的事盒放在地上,倒了一杯酒喂高原吃了,又夹了一块肉过来。红着眼睛说:“这酒肉是二太太叫我送过来的,说是感谢你救了妞妞。” “妞妞怎么了。”高原却不张口。 安从容:“还能怎么样,都自杀过好几次了,现在被东家关在家里,一步都走不动。王滔也被捆了扔在地窖。” 高原眼睛一热,不禁滴泪,良久才说:“我对不起妞妞……谢谢你来看我,回去跟妞妞和她哥说,让他们好好活着。我就先走一步了。” 老安也是抹泪,“高原,你是条汉子。我老安若是再年轻十岁,也有你那身好功夫,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救你出去。可是你看我,你看我,我真是一个废物呀!”老安将细如麻杆的手伸在灯光下,一脸悲戚。 “老安你别这样,你的情和二太太的情我高原领了。大男人的你哭什么呀,来喂我吃酒吃肉。娘的,可谗坏我了!临行喝你一杯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正在这时,几个衙役从上面下来:“奉知县大人令,提反贼高原。” 高原大怒:“怎么着,饭都不许人吃饱,我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老安,快喂我吃肉。” 第二十三章 明朝衙门 第二十三章明朝衙门 本以为是送自己去什么菜市口校场之类的地方砍头,高原正自心灰颓丧,却见这几个衙役引着自己朝衙门后面走去,心中不觉奇怪。这古代的官衙门还自带刑场吗,没听说过呀! 如果这样,那个家甘霖的糊涂知县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居然在自己居所杀人为乐。 因为是在昏迷之中被人送到监狱,高原也没见过明朝时的衙门究竟是何模样,加上他就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不禁忘记害怕,左顾又盼,好奇地看起周围的风景。 刚开始,还看得上劲,渐渐就有些眼花。-----这地方也实在是太大了,一道门进去一个院子,然后又是一道门。简直是庭院深深深几许。让他感慨,在任何时代,政府办公地点总是规模庞大。 房间的建筑也十分漂亮,青砖碧瓦,高大雄壮,古朴浑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好象被人洗劫过,随处可看到被火烧过的痕迹,有的门窗都还没上漆,显然是新做的。储存的梁柱上还保留着砍削的白印,好几堵墙被人有撞木之类的东西破出一人高的大洞,估计是因为工程规模较大,现在还未修复。最离谱的是,大堂前的羊皮鼓蒙面也被人用利器割走,只留下一个空洞洞的边框。 “看什么看?”有衙役呵斥四下张望的高原。 高原心中奇怪:“这是官衙吗,怎么乱成这样?” 听高原这么一问,几个衙役都是色变,有人说:“还不是你们闯贼上次攻进通许干的。” 高原一笑,不再说什么,看得出来,这几个人对闯王的部队还是畏惧的。既然打下通许,起义军总得要战利品,县衙自然是首先考虑的目标。 因为带着脚镣,大家也走不快。看了半天,高原不禁有些眼花。问究竟要去什么地方,一个衙役说,少废话,知县大老爷让你去三堂。马上就到了,快点,迟了老爷可是要骂人的。 因为不懂衙门的格局,高原就顺口问起了押送他的衙役。若是往常,这样的问题一说出口,只怕就要被人一棍打来。可今天不知怎么了,这群衙役兴致很高,居然开口解说起来。想来前日敲诈了王有才两千两银子,众人都心中欢喜的缘故。 明朝的衙役一年俸银也不过几两,不靠这些黑钱断断是活不下去的。 衙门很大,总共由三大部分组成:大堂、二堂、三堂。三个建筑位于整个衙门的中轴线上。 大堂是大堂是知县发布政令、举行重大典礼、公开审理案件的地方,也是高原那天被刑询的地方。二堂是知县预审、初审和调处一般案件的地方。这个地方一般都处理一些普通的民事案件,不那么严肃,大多以德化教育为主。三堂的内部格局与大堂、二堂迥然不同,东边两间为接待室,西边两间为知县的起居室和更衣室。三堂左右两边是东西花厅院,是知县居住的地方。 整个县衙的最后面是后花园,供知县大人休闲游玩。 看了半天,高原不禁有些瞠目结舌,通许也不过是一个小县城,衙门就大成这样,若换成开封、洛阳这样的大城,不知道会是何等光景。以前书上说,明朝生产力不发达,经济落后。今天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一大片建筑的造价若放在后世,起码好几个亿。 衙门虽然大,却没什么人,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慌。只知县甘霖一脸着急地站在后花园里,一见众人押送高原过来,立即上前问高原:“高原,我且问你,你以前在王有才庄上是不是养过三个月马?” 高原点点头,“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会治马不?” “要看马得了什么病,一些小毛病还是能够想些办法。”高原以前当兵的时候,天天骑在马背上,马若有些小病小痛,自己就可以下手治疗,也不需要麻烦兽医。 “那就好,那就好。”甘霖搓着手,说:“我有一匹马好象有些不对劲,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他在京赋闲多年,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补了通许知县的实缺。通许本是个上县,本以为这是一个肥缺,兴冲冲地赶到河南,才发觉不妙。这里根本就是一个火坑。今天李自成,明天左良玉,后天罗汝才,大后天是张献忠,兵来匪往,闹了个不亦乐乎。 他来通许时,衙门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前任知县和县丞、主簿、巡检、教谕都被李自成一口气杀了个精光,现在的那群衙役还是他现招的。这些人欺负百姓,捞好处自然是精悍能干,若遇到李自成的队伍,绝对是另外一种模样。 因此,甘霖根本就指望手下这群笨蛋。真到危急关头,还得靠自己。来的时候,考虑到处境的险恶,甘知县一咬牙花重金买了一匹好马,以备不时之需。四条腿逃命总比两条腿快些。 这匹马也不知道是什么种,高大神骏,跑起来速度极快。甘霖十分喜爱,日常都用精饲料喂养。豆子、小米、高粱可劲儿地造。可光这样养马也不成,马儿需要时不时拉出去溜溜,如此才不至于养成肥猪。 今天上午,两个衙役出去遛马,回来之后,马就不行了,躺在地上有出气无进气,满口都是白沫。 通许的百工在上次破城之后都被李自成抓了个精光,现在整个县城不要说兽医,就算是普通大夫也找不到一个。 急切之下,甘霖就想起高原。病急乱投医,干脆将他带过来看看有没有办法。 听甘霖所说的情形,高原已经可以初步判断这马一定是吃了有毒植物中毒了。他以前在草原上时,因为外来物种入侵草原,马儿也没见过这些植物,吃了之后也中过毒,情形就同现在差不多。 治疗起来也挺简单,不过,他还没有出手救治的想法。 笑了笑,用手晃了晃脖子下的木枷,“甘大人,我现在可是你的囚徒,大反贼,让我救你的马不合适吧?” “什么大反贼。”知县大人不屑地一笑,“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山高皇帝远,整个河南官、贼势力犬牙交错,朝廷的政令就是一张草纸。这匹良马花了他两百两银子,关键时刻可是要用来保命的。 “这么说来……”甘霖眼睛一亮,心中振奋,妈呀,贪官果然是贪官,胆子大到这等地步,连反贼都敢放。不过,遇到这样的人还真是自己的运气,怎么说也要赌上一赌。 “把他的枷给我除了。”甘霖命令。 众衙役大为紧张,“大人,反贼凶悍,不能除枷。” 甘霖,“人家可是读书人,读书人之间的事情和节操你们懂什么。那个高原,你得答应我,除了木枷之后不可动粗。” 高原大喜:“那是自然。季布一诺,千金也!”脖子上这东西已经折磨的他快要发狂了,能够将这东西除去,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第二十四章 治马 第二十四章治马 除枷之后,一身顿觉轻快,心情也随即好起来。高原倒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喊了一声,“前面带路,我且去看看。” 一看到那匹趴在地上的白马,高原心中不住喝彩,真是一匹好马。这马大得超乎寻常,如果站起来,起码有一米五。同他在王家庄养的那五匹小个子蒙古儿马比起来,简直就是大人和小孩子之间的区别。即便马厩里其他几匹雄健的军马同它比起来,也是差得老远。高原从武定手中抢回去的军马都落到了甘霖手里。 甘霖本就是一个雁过拔毛的主,自己偷偷留了五匹。 这年头,国外的优良马种还没引进,加上古时又有阉割军马的习惯。长此以往,马种不断退化,到明清时,这样高大的马已见不到了。 高原不由自主地喝彩一声,“好马,这么高大的河曲马,平时不容易见到,就这么死了倒也可惜。” 听高原这么一说,知县甘霖忙道:“你也懂相马术?” 高原笑道,“我军中军马万余,什么样的马没见过,你这马我自然识得。”说着话,他便用手指着马的身子,“你看这马,躯干平直,胸廓深广,体形粗壮,同一般蒙古种大不一样。再看这里,”他又用手点了点马鼻子,“这马的鼻梁比一般马要高上许多,还有点前突,是不是像一个兔头?正是典型的河曲马。此马负重能力极强,可载两百斤,日行三百里。” 甘霖,大喜:“果然是好马?你这么说他的鼻子还真像兔头。” 高原道:“如果你这匹马是红色的就好了。” 甘霖忙问这又是为什么? 高原回答道:“如果是红色的,那不就变成赤兔马了,吕布的坐骑自然是好马了。” 甘霖大觉惊喜,摸了摸胡须,细长的眼睛弯成下弦月:“这你又不知道了,马自然以白色为贵,天子御马都要用白色。你也是读书人,却连这么个道理也不懂吗?曹植《白马篇》有云: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高原大笑,“我只听说过,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还有,我是反贼,自然不懂得天子要坐什么样的马。” 高原这么说,甘霖只当他是负气之言,且语带挖苦,也不以为意。反贼嘛,思想偏激也是可以理解的。 二人指指点点,像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谈的投契,倒让一边的众衙役看得发呆。不过,读书人之间的事情谁有能弄明白呢,尤其是这种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更是令人敬畏。 有衙役终于忍不住提醒知县,“大人,若这反贼会治马,快叫他动手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住口,本大人以文会友,哪里有你插话的余地。尔等卑下之人,浊气逼人,还不退下。”呵退衙役,甘霖忙问高原:“这马能治否?”毕竟花了这么多银子,不得不小心。 “我看看再说,不过,等下动起手来,你们要配合我。” “那是当然。” 高原蹲在马前,伸手摸了摸马的棕毛,又从它嘴角的白沫中刮了点分泌物嗅了嗅,心中吃惊。这东西的味道很是古怪,很酸,酸中还带着麻味。 立即扭头对那个出去遛马的的衙役喝道:“先前这马是不是吃了一种叶子做五角形,高一尺的野草。” “好象是。”那衙役回答。 “别好象了,根本就是。”高原冷笑。 甘霖忙问:“那是什么?” “草乌。”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可是毒药,俗称:乌头,一般都用来做毒箭,见血封喉,歹毒之极。 “我的马!”甘霖知道其中的厉害,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高原,你有没有有办法治疗,治好了,我有重谢。” “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说不得要试上一试了。高原还有些奇怪,按说,马的嗅觉极其灵敏,不可能闻不出草乌的味道。可现在的情形,这马不但没嗅出草乌来,还将这大毒之物给吃了,却是十分奇怪。也许只有一种解释:这里是河南,而草乌大多生长于山西和蒙古,这马是河南土生马,不认识这东西,西里糊涂就吃进了肚子。 他忙站起来,“快快,去找些碱来。迟了就来不及了。” “快去买。”甘霖大喝,命令众人。 众衙役面面相觑。 “怎么了?” “大人,这东西买不着,上次闯贼进城,把药铺子都烧了。” “这……”知县甘霖开始冒汗,正要大骂,高原一挥手,“笨蛋,去厕所墙上刮尿碱。” “快去。”甘霖指着一个衙役命令,“去弄点来,越多越好。” 那衙役端着个盆苦着脸道:“厕所里哪有这东西?”高原这才想起,古时候的厕所可没有尿槽,自然也没有人对着墙壁喷发,弄出一层黄垢。 甘霖终于爆发:“笨蛋,老爷我的马桶壁上不就厚厚一层。” 那衙役自去弄尿碱,高原也不闲着,命令众人将马扶起站好。又用马厩的木栅栏将马围住,定在那里。等下治马的过程很长,如果不将马箍紧,只怕这大家伙发起狂来要踢伤人。 其实要治中毒很简单,只需要guan肠,让马将肚子的毒物吐出,再调理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等尿碱弄回来时,高原已经令众人将马箍好,又弄来一个大竹筒,将马嘴撬开,让人将尿碱化在水里,对着竹筒就开始灌。 好在这马已经半死不活,也没反抗。转眼,两大桶水灌了进去,马肚子也高高突起。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让马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高原手抓竹筒一转,那马长嘶一声,将一股腥臭的液体吐出,淋了众人一头一脸。 高原大笑,“吐了就好,继续。” 如此再三。 那匹马也被众人折腾得彻底倒下。不但是马,所有人都是浑身大汗,累得半死。 …… “好了,我看也差不多了。”高原一拍手,手脚镣铐响成一片,“去弄些热米汤来喂马。汤里放些甘草,别告诉我你们没这东西。” 有人回答说,有,当然有,还有几颗甘草片,知县老爷用来吃着玩的。 甘霖很是担心,“能活吗,我看这马更加不成了。” “放心,一定能活,只需三天。”高原一脸骄傲,“若不成,你砍我的头好了。”好,即便这马活不了,自己也赚了三天。算算,今天好象就是自己行刑的日子。嘿嘿。 “去吧,去吧。”甘霖挥手:“送高原回监狱。” 高原又在监狱里不知呆了几天,一个衙役跑过来,“高原,大老爷提你过去问话。” 高原忙问,“马活了吗,这都第几天了。“ 衙役回答说这是第三天,“马活了,吃了乌头毒也能被你救活,你这反贼倒挺有本事的。”衙役一脸佩服。 高原松了一口气,他以前也是听一个兽医讲过如何治草乌毒,现在学着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想到居然成功了。运气还真是不错啊。 希望这样的好运气还能够持续下去。 第二十五章 甘知县的小算盘 第二十五章甘知县的小算盘 “此乃我老家的云雾毛尖,色做碧绿,一枪一旗倒悬于汤中。初品味苦,然回口时棉长清爽,香甜悠久。如我等寒窗学子,十年辛苦,终一朝金榜题目,其中滋味自不待多言。”知县甘霖感慨良久,指着几上绿茶,“高原你不妨品尝品尝。” 高原站在那里,摇了摇木枷和镣铐,“我本粗人,倒喜欢花茶中那股香味。” 这里是县衙三堂的一间小花厅,虽然有些残破,但布置得还算清雅。屋子里除了甘霖,再没其他人。 高原有些奇怪,这贪官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虽然身着镣铐,高原还是有信心在很短时间将这个胖子打翻,弄死。 “花茶有甚好处?北方本不产茶,多用老茶叶,甚至茶沫子,自然没有茶叶嫩尖上的那种高妙韵致。为掩饰其中苦涩滋味,又搀进茉莉花,香则香矣,却少了回味。贩夫走卒,坦胸牛饮,品位上就差了许多。” “粗人,若你是粗人,这世界上就找不到读书人了。”甘霖又笑笑,指了指几上高原签字的诉状,“这一笔好字,没有十年功夫,不大量临摹名家法帖练不出来的。听你口音,应该是陕西人吧。” “陕西米脂。” “那就难怪了,闯贼老乡,受他蛊惑,甚至胁迫也是有可能的。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如此佳句,岂是粗人能做出的。” 高原有些沉不住气,这甘霖今天叫自己过来究竟做什么,还真弄不明白,说半天不着边际的话,简直让人郁闷。 “可惜了呀,你就实说吧,你是不是读书人,有功名没有?” 高原很无奈,摇头:“都说了,我就一粗人。对了,你今天叫我来所为何事。你是官,我是闯军将士,说不到一起。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的。” “也没什么了,既然你是李自成部将又是老乡,想来在他军中地位不低。平时能见上他的面吗?” 高原大言不惭,“当然,你究竟想说什么,快说吧。”对李自成这个陕西老乡,高原是无比景仰的。 “那就好。”甘霖出了一口气,“我刚才说了,十年寒窗不易,好不容易得这个功名,却被放到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做官,我心中确实不甘呀!通许虽小,可城中也有数万百姓。眼看朱仙镇大战在即,一旦被波及,就是一个城破身死的局面。本官虽不畏死,可城中这么多百姓怎么办。” 高原听甘霖侃侃而谈,心中不禁狂跳,一种预感从心中升起:能活,我能活了。 甘霖道:“一朝一代,兴亡更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为官一任,不能守土护民,我心不忍。一旦城破,也有负浩荡皇恩。” 看到甘知县冠冕堂皇的虚伪做态,高原只觉得恶心,忍不住道:“你是担心你的性命和官位吧,别扯上百姓。” 甘霖有些尴尬,想拍案而起,手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叹息一声:“坦之,你也是读书人,也知道大明律法,地方官若丢城失地就是死罪。不管将来如何,只要城一破,我就死定了。十年寒窗呀,讨来这么一个结局,你说,我甘心么?” 高原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家伙连自己的字都知道,还喊得这么亲切。这明朝的官吏也太……为了自己的官位性命,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鄙视归鄙视,保住性命要紧,高原忙做理解状:“雨声兄,有话就明说好了。你我相识,也算有缘分。这里只有你我,说出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甘霖一拍掌,从案宗下掏出一封信来,“我有一封信想请你转交李自成,有机密大事禀告,还请他不要进攻我通许,留全城百姓一条活路,也给本官一条活路。若坦之你答应,今天夜里我就放你走。” 高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开玩笑?” “君子无戏言。你先看信。” 接过信件,高原看了看,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近日闯王大军正于左良玉在朱仙镇对峙。通许作为大后方和陆运交通要道,正是左良玉的粮道。为打击朝廷大军的士气,李自成的骑兵四出,数次全歼明军辎重队。李自成去年打下洛阳,弄了一大批军马,刚组建出一支精锐的轻骑兵,用来袭扰敌后方十分顺手。 因为这队骑兵实在太讨厌,左良玉早就想拔掉这根扎在他喉咙上的刺。无奈,李自成骑兵来去如风,等左良玉接到消息赶过去,只能看到烧成灰烬的粮车和满地的官兵尸体。 为此,他特意调动了军中精锐骑兵,准备来个以骑制骑。他军中的精锐骑兵本是关宁铁骑的老底子,随他征战多年,用起来非常顺手。要对付李自成新建不久的轻骑还不简单? 为引李自成再次上钩,左良玉特意弄了一个庞大的辎重车队,放出消息说车上除了有大量粮食,还有火枪和大炮。 朱仙镇大战眼看就要打响,李自成以前在明军火器上吃过大亏。如果放任这批火器送进左良玉大营,将来肯定会有大麻烦。 如此,就由不得闯军骑兵不上钩。 到时候,左良玉的关宁铁骑从埋伏地点来一个突袭,闯军的这支骑兵就完了。 而高原正月十五杀的那十个骑兵就是左良玉驻扎在高家集的一个小队。 “原来是这样。”高原看的头上冒汗。如果闯王的骑兵真得被人家一举全歼,不但在将来的大战中要吃大亏,最麻烦的是,这时代骑兵还有一个重要作用----侦察。-----没有骑兵,整只部队都要变成瞎子。 “很好,甘知县,我马上去通知闯王,你就放心吧,我担保闯军以后不进通许,你就安心做你的知县吧。”不管了,首先保住自己性命,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带给闯王。甘霖的要求不妨先答应,想来这么大一件功劳,李自成一定会答应不进攻通许的。 “别忙,我总不可能就这么放你大摇大摆出县衙吧。”甘霖笑着拉住高原,“我自有主张,你且听我说。” 甘霖的计划很简单,等下将镣铐的钥匙交给高原,让他先在监狱里呆着。等到半夜再撤掉所有狱吏,让高原越狱。如此一来,也好向上面交代。 “成,就这样吧。”高原接过信件放进坏里,一拱手:“雨声兄高义,高原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厚报。” 第二十六章 脱困 第二十六章脱困 等回到监狱,看押高原的那个狱吏趁人不注意,将高原的木枷取了,将一串钥匙塞进高原怀里,低声道:“你这反贼也算运气,大老爷说了,今晚三更就放你走。到时候我会带着兄弟们回避,只要一到时辰你自己走吧。衙门各门都没上锁。” 高原还待询问,那狱吏已不耐烦地走了,将高原一个人扔在黑暗的大牢里。 现在的关键是养好力气,摸了摸怀中的钥匙,高原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一条活路,不用被人砍头。说起来自己还得真感谢那个叫甘霖的知县。这家伙还真是胆大,这种通敌卖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想来同他一样的朝廷官吏还有不少。这大明朝看来是要完蛋了。 监狱里也不知道时间,为养好力气,只能躺在地上睡觉。 监狱的伙食自然糟糕,先前安从容送来的酒食经过这一番折腾早消化干净,肚子又饿了。胡乱地吃了点连狗食都不如的牢饭,又喝了点水,高原眯了半天,却怎么也睡着不。他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监狱密封效果很好,外面打更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怎么知道是三更。到时候配合不好可就糟糕。 这么一想,更是睡不着,拍在牢房栅栏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想来上面也听不到。错过的时间可就大大地麻烦。 无聊地在牢房里坐了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高原有些不耐烦,手脚上的镣铐也铐得他难受,正掏钥匙打开身上镣铐,正要出去,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好多人在跑动,间或呼呼的古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正自疑惑,有浓烟从上面灌下来,将一个牢房弄得朦胧混沌。 难道是通许县城再一次被起义军攻陷了? 不可能呀,听知县甘霖先前所说,通许是左良玉大军的后方,李自成若要攻击通许,想不引起朝廷大军的注意只能依靠骑兵。而用骑兵攻城简直就是找死。 被烟雾熏得不住咳嗽,高原想了想,管他呢,反正牢门钥匙在上,先出去再说,否则等下大火烧进来,就要变成烤人肉了。就算不被烧,熏也要熏死了。 正在这是,那边只听得铿锵一声,一群人劈开牢门从上面冲了下来,有声在喊,“蛮子,蛮子,你在不在里面。我是王滔。” 高原一惊,他没想到王滔为了自己居然杀官造反,直接带人跑来劫狱。立即扑到栅栏前大叫:“是我,我在这里,王滔,你怎么来了。” “找到了,找到了。”也不知道究竟来了多少人,只听得一声轰叫,一大群黑影冲了过来,都手持各色兵器,有锄有耙,有菜刀,有木棍。领头的是一个瘦长汉子,满面都是胡须,也看不出多大年纪。身材固然瘦小,但手上偏偏提着一把一米多长的眉尖刀。虽然监狱里暗光线暗淡,但那刀依旧寒光夺目,看起来锋利无比。 王滔身材并不高大,但同这个小个子络腮胡比起来,却也要壮实许多。 “嘿,这把从守城小卒手中抢来的刀还真是锋利!”那汉子吓了一跳,冲到栅栏前用倒指了指高原,“叔,这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蛮子大叔?” “你是他侄子,怎么看起来老成这样,怎么你也叫我大叔?”高原瞠目结舌,这古人都爱留胡子,乍看过去还真看不出年龄来。这家伙居然是王涛的侄子。王涛才十八岁,这人才多大点年纪,这荷尔蒙的威力也忒大了点! 王滔满面欢喜,“是,是,正是我那蛮子大哥,快救人。”心中大为感动,危难时刻见真情,这王滔平时虽然话少,却是一个热血男儿。 “好的,来了。”那瘦小汉子手中刀一挥,将栅栏外的铁锁砍断,只听得“呛!”一声,拇指粗细的铁链一刀两断。 众人一涌而入,“快快,狗官的援兵就要来了。”便架着高原往外冲。 “喂喂,王淘,你怎么来救我了,又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人?”高原挣扎着问,冲进来的加上王滔一共五人,除了这个瘦小的胡子男,还有三个小家伙,看年龄同王淘仿佛,都很瘦弱,像是饿了许久的饥民,估计年龄小,还没发育完全。 “这是我的侄子黄镇。我们边走边说。”王滔拉着高原,一边跑一边飞快地介绍着同伴。除了黄镇,还另外三人分别叫黄大牛,黄二牛和应宝。 监狱的路不长,王滔刚介绍完众人的名字,高原等人已冲到外面的院子之中。却见,火光冲天,热浪逼人,将半个通许都照亮了。说来也奇怪,居然没有人出来救火。 估计那甘霖也在纳闷,说好偷偷放高原走的,本来也要制造一个越狱的假象,现在怎么搞这么大了。 心中疑惑,加上杀声震天,以为是李闯劫狱队伍杀了进来,便和手下衙役狂奔而出,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去了。他也吃不准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不过,这样也好,本来悄悄放了高原也不是不可以,但对上面却要找套说辞来搪塞,现在好了,外面动静这么大,日后上面问起,解释都不用。 于是,这火也就越烧越大,眼看就要蔓延开去。 看到火势这么大,“不用搞这么大动静吧?”高原很是吃惊。 “嘿嘿,要想救叔你出来,不放把火怎么成?”胡子男黄镇呵呵一笑,“蛮子叔,我们杀出去。今天也是运气好,门都是开的,居然没一个衙役。否则老子就可大开杀戒了。” “不要乱跑,也跑不快。”让一个大胡子喊自己叔叔的感觉非常不妙,高原低声道:“我们先去马厩,知县养了不少马,我们去将那些马都骑了。另外,不要叫我蛮子叔。” 黄镇很严肃地说,“你是我滔叔的大哥,自然就是我的叔了。” “这……”高原哑然无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虽然甘霖答应放自己走,可现在火这么大,将全城人都惊醒了。王滔这群人再在城里呆下去,就大扎眼了。他王家在通许也算有些名气,被人发现,只怕要连累家人。王有才虽然可恶,但这两兄妹对自己可是恩重如山。便不再废话,一个劲催促大家快走。 一行人在县衙里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人也没碰到,就这么跑到马厩。 一看到马厩里的六匹好马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也来不及装马鞍,就这么跳上马背,“驾!”一声朝已经敞开的大门冲去。高原本打算骑甘霖那匹白马的,可惜这马刚中了毒,若骑它出去,跑不上几里路,估计就会倒地不起。想了想,就换了匹军马。 转眼就冲到外面的的大街,直奔北门。大街上到处都是人,乱成一团。 城里已经好几个地方起了火,王涛他们也是够狠,不但将县衙点着了,连民居也不放过。全城人都被惊动了,锣声一片,火光中全是救火的人。高原心中有些恼怒,这王涛救人就救人,怎么连老百姓的房子也烧,等下要好好同他说说。老百姓是无辜的。唉,将来若再回通许,手中若有金银,得赔人家。 “这几个人同你是什么关系,妞妞现在怎么样了,你不是被关了吗,怎么跑出来了?”高原问。 “是我妈放我出来的。”王滔一边骑马一边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同高原说了。 原来,那天王涛回家之后便被王有才捆了起来,丢在地窖里,又将妞妞也关了起来。妞妞的事情暂且不表,王涛被关了好几天,水米不进。他母亲见了心中不忍,心疼儿子,悄悄将他放了出来。 从地窖出来,王滔听说高原被判了个斩首,心中大震,立即抢了王有才一车麦子,联络上母亲老家的黄镇和黄大牛、黄二牛兄弟,请他们帮忙劫狱。 当时王有才一听说王涛在装麦子,强拖着病体跑过来阻止,却被王涛一把抱起,锁进了柴房。 王滔杀气腾腾地对围过来试图动手的用人们怒吼,“谁他妈敢拦我,来一个杀一个。” 王滔母亲娘家姓黄,已经完全破败。加上前一段时间李自成破通许之后,将这一片扫荡空,一粒子粮食也没给他们留下。现在,诺大的一个家族全都在野地里挖野菜剥树皮。 王滔母亲本也有意接济娘家,无奈王有才实在太抠门,对黄家从来就是一毛不拔。因此,王家富得流油,而黄家则快要饿死人了。 黄家人正发愁想个办法弄点粮食熬过这个春季时,王滔赶着一车麦子过来了。 王家小少爷也不废话,直接将口袋打开,黄澄澄的麦子将黄家人的眼睛都晃花了:“家里男人都操家伙跟我走,随我去通许杀人。若跟我走,一人一百斤小麦。” 黄镇今年三十八岁,年纪固然不小,但算起辈分来却是王滔的侄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天正在家饿得眼睛发花,一听到有杀人放火吃米的机会,心中便是发痒,怒吼一声,提了根棍子就跟了过来,“叔,我去,娘的,反正我光棍一条,出去被人砍死也比在家饿死强。” 同时去的还有黄大牛、黄二牛兄弟,这两兄弟,一看到王滔倒出的麦子,立即经受不起这个诱惑,上前一人扛了一袋,“我们先将麦子送到家中老娘手里就过来。”这两兄弟的父亲年前才饿死了,现在家里只剩一个老娘,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不要说两百斤麦子,只要一把米,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这二人辈分更低,严格算起来,他们爷爷是王滔的表哥,也是王滔母亲的侄子。因此,二人都叫王滔表老爷。也很自然地喊高原高老爷。 这称呼一喊出口,高原寒毛都竖起来了。封建社会的宗族关系真是复杂,弄得人都糊涂了。自己一不小心做了这么多人的长辈,真是哭笑不得。 至于那个应宝,是一个流浪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流浪到黄家的,就这么呆在那里,一呆就是四年。见王滔要去通许,立即跳起来说,麦子也不要了,反正家里没其他人。给口饭吃就成。 王滔也干脆,“走,进通许吃肉去,管饱。” 这胆大包天的五人于傍晚时混进县城,在馆子里大吃了顿,过足了瘾,等到天黑,冲到北门,将几个守城老卒捆了,直接朝县衙冲来。 本来,五人预计可能会遇到一场大战,没想到整个县衙都房门大开,一个衙役都没有。很顺利就将高原救了出来。 “这通许怎么了,衙门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黄大牛两兄弟大觉奇怪,抓着头一脸疑惑。 听完王涛的话,高原哈哈大笑,“谢谢众位兄弟!” 几个人忙道: “蛮子叔,可承受不起。” “高老爷,侄孙不敢。” “蛮子老爷,我应宝可当不起你老人家的谢字。” “……”高原无比郁闷。 一行人马做的卢飞快,片刻就冲到北门城门口,路上有不少百姓都提着水桶出来救火,一见凶神恶煞的诸人和闪亮的兵器,手中水捅一扔,大喊一声:“闯贼来了!” “救命啊!” “逃命啊!” 眼前都是狼狈逃蹿的百姓。 高原大汗,这百姓居然把自己当成李自成的队伍了。可闯军不是义师吗,却又为何吓成这样? 黄镇提着那把长长的眉尖刀哈哈大笑,“过瘾,真他妈过瘾,大丈夫当如是也!”完全没有一个革命者的觉悟,倒像是民国时的反动军阀。 喧哗中,五人从北门冲了出去,消失在深沉夜色之中。 第二十七章 闯王大营 第二十七章闯王大营 “呜!”响亮的牛角号在正月劲风中响起。 从南方吹来的风并不带一丝湿气,反显得刚猛灼热,如跳出熔炉的钢水,在落日中荡漾,万物皆被这一片血红笼罩。让人怀疑已置身于炎热的夏季。 平坦的大野无草无树,只一朵朵帐篷无边无际,将整个大地占满。千万股细长的炊烟密密麻麻地将天和地连接在一起。帐篷前的地上坐着无数衣甲鲜明的士兵,都在大声喧哗着将一碗碗烈酒倒进沙哑的喉咙。篝火上正烤着死马和牛羊肉,有性急的士兵不待肉熟就一刀切下去,血水落进火堆,灰烟泛起,惊得正立在帐篷顶上的乌鸦“噶!”一声飞起,又瞬间被火红夕阳吞没。 刚过年没几天,气候异常干燥,连日艳阳不断,积雪融化,阳春提前到来。崇祯十五年刚一开始,天气就显得十分反常。 大地正中,一座巨大的帐篷宛若一颗骄傲的头颅居于正中,控九宫而制五行,握八卦而挟斗罡,雄视整个苍莽暮色。 仿佛被夜鸟的翅膀惊醒,刚才还缓慢游荡的季风突然惊醒,如刀般划过。“呼!”一声,大帐前高耸的旗杆上,一面“闯”字大旗迎风展开。 “呜!”号角依然高亢,最后竟至凄厉,连这红色的夕阳中也仿佛带着号手肺中的血丝。 一个个小黑点从地上跳起,纵身跃上战马,“驾!”一声,朝大帐篷奔去。蹄声如雷,灰尘腾起,夹杂着汗臭味、血腥味和刀剑的铿锵,被大风吹遍整个原野。肃杀之气镇得夕阳也是一颤,猛地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刚才还红火如血的天空换上深重的夜色。刚才的温热突然消失,寒气袭来。 黑暗如洪水般涌起,却又如撞上一块巨大的磐石,在大营的灯火照耀下节节后退。 须臾,整个世界都被星星点点的光明占领,篝火将夜色都照透了。 “权将军刘宗敏到!” “制将军李过前来报到!” “制将军刘芳亮前来应卯!” 大帐门口,一个传令兵大叫。 大帐门口布帘被人用两根银头长叉架起,从外面看进去,里边一片热闹景象,可容百人的帐篷中立着一群浑身铠甲的将军。没有人说话,只身上的甲叶子轻轻响动。 众将军正中,一个高大的男子正背对着大门,左手背在腰后,右手高高举起,屈指计时。 随着他右手最后一根手指弯下,凄厉的号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猛地静下来。只风声在外“呼呼”乱响,一点火星从大案边的蜡烛上跳下,“啪嗒!”一声。 “都到齐了吗?”一声威武洪亮的声音从男子胸膛里响起,震得烛火一颤。 传令兵高声报告:“回闯王,我老营都尉以上军官都到了。” “各位听着----” “哗!”众将都紧了紧身体。这里正是闯王李自成的老营中军大帐,现在也不是帐议事的时辰,这么晚被叫过来,想来也有大事商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惟恐漏掉一句话,再不复往日的飞扬跋扈。也只有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才能让所有人心悦诚服。 明末最大一支农民起义军的灵魂,闯王李自成缓缓转过身来,将脸藏在烛下阴影处,厉声道:“消息已经传回来了,我们面前是十八万朝廷大军。分为东、北两路,北面那一路由丁启睿率领。东面是我们的老朋友左良玉。” 没有人说话,大概是被十八万这个巨大的数字惊呆了,一时间,大帐中响起了一片粗重的呼吸声。 现在是崇祯十五年,自去年从陕西率部出河南,一路所向披靡,从去年二月到今年二月,整整一年大军陷许州、克南阳,破洛阳,整个黄河以南地区都被插上了闯字大旗。出发时的三千骑也滚雪球一样发展到三十万,态势的发展超乎当初的预想,顺利得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队伍壮大了,战斗力却急剧下降,说到底,这支队伍的核心还是出河南时的那三千人。这样的部队打顺手了固然是无往不利,一遇到挫折却很容易陷入一溃千里的境地。这样的的事情在以前他可没少遇到,就在去年十月的开封,自己就踢到一块硬石头,不但没啃下这块肥肉。反被崩掉了几颗牙齿,几十万大军在付出沉重代价后脎羽而归。 开封,处河南腹心,控黄河水运之利,接南北交通之要,商富民殷,肥得流油,对起义军自然有着莫大诱惑。在此之前,李自成还没打下过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大城市,直到破洛阳之后,洛阳的财富让他一夜暴富,困扰他多年的军费问题应刃而解。尝到打大城市的好处之后,他又将目光落在开封。这可是一座比洛阳还富有的城市。 打洛阳的时候,李自成并没遇到一点象样的抵抗,心中不免骄狂,却不想在开封跌了个大跟斗,猛攻数月,损兵折将。其时,朝廷各地援兵已至,只得悻悻退兵。 放弃开封之后,李自成集中兵力将各路明军一一打退,又领兵再攻开封。吃了上次的大亏之后,二打开封自然小心了许多。 兵法上说过,只要没有援兵,世界上没有攻不下的坚城。 李自成虽然没看过什么兵书,但多年的戎马生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一个大老粗用起兵来却比朝廷那些大学士、高级知识分子都督高明许多。 再次来到开封城下,李自成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囤兵城下,来了个围点打援。只要打掉朝廷的援兵,开封自然不战而下。 围而不打固然是上上之策,却不想,打援却打出个大家伙来。十八万明军从四面八方扑来,气势汹汹,大有一口吞下李自成的势头。 得到明军来援的消息,李自成留罗汝才继续围攻开封,自己却带着老营精锐撤出战场,囤兵朱仙镇,与东面的左良玉遥相对峙。 不日,北面明军也至。 几十万大军堆在这里,开始了一场决定河南命运的大决战。 “嘿嘿,敌人很多呀!”李自成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 “怕个鸟!”一个魁梧的大将大叫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杀他娘就是了。左良玉这只兔子有什么可怕的?”说话的正是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因为是闯王起家时的老班底,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 “就你刘宗敏能,要不,你单枪匹马去取左良玉的头颅?”李自成轻笑一声,从阴影里探出头来。他长着一张宽脸,鼻子很高,眼眶有些下陷,显得棱角分明。 李自成将腰上的长刀取下,“啪!”一声拍在桌上,“大家可能都被十八万这个数字吓住了。” “谁害怕了,谁害怕了,我们也有三十万。”刘宗敏气呼呼地说。 “住口!”李自成大喝一声,“三十万,三十万,刨去随军民夫、妇女、童子,操戈之士也不过八万,还分了两万给罗汝才。能战之士还剩几个?本王议事,若再喧哗,斩无赦。” 刘宗敏被李自成一骂,悻悻退下,口中尤自道:“不说就不说,议事议事,又不让人说话。” 不理这员能征善战的大将,李自成吸了一口气,“我军固然战斗力不强,敌军也未必就不可战胜。他左良玉和我打了这么多仗,死伤无数,校尉以下军官都死个干净,换了个遍,我就不信,他的战斗力还那么强。一群新兵蛋子,上了战场,人越多,越败得快,怕他个俅。” “对,怕他个俅!”众人都轰然大叫,皆士气大振。 “可是,二叔……”一个年轻的将领站出来,正是李自成侄儿李过。李过虽然年轻,却是闯军身经百战的勇将,用兵素以谨慎著称。 李过微一施礼,正要开口说话。李自成一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不打一下,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地图!” 一个卫士抱着一卷地图走来,将这张足有一张被子大小的牛皮铺在地上。众将都围了过去。 李自成走到地图前,用脚尖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红点,“通许。这里是左良玉的大营的粮道,近日有一只辎重队要从这里经过,辎重队除带有大量粮草,还有不少火器,尤其是其中的十门红衣大炮很是厉害。有五百民夫,两百护卫。这两百护卫都是左良玉起家时的关宁军老底子,最精锐的骑兵。嘿嘿,关宁铁骑,好大名头。朝廷十八万大军云集于此,一天要吃多少粮,断了他们的粮道,此战我军必胜。谁愿意去给我烧了辎重,顺便称一下这只队伍的斤两?”其实,李自成也知道,在内心中,对那十门大炮的畏惧还要更甚一些,当初在潼关时,洪承酬的的大炮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兄弟的性命。 眼看就要在朱仙镇大干一场,关键时刻若被人家大炮轰上几下,队伍只怕就要动摇了。老营的众弟兄虽然悍勇,却非常畏惧明军的火器。 “侄儿愿往。”李过大声说。 李自成:“好,给你一千骑兵。” “我是先锋,我去。谁也不许和我争。”刘宗敏咆哮一声,“一千骑兵,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两百骑足够了。” “也好,最强对最强才能真实反映双方战力,你去我自然放心。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敌人是精锐骑兵,身经百战。而我军骑队成军不久,怕不是人家对手。依我说,一千都还少了些。干脆这样,三千骑都给你,杀鸡也要牛刀,这个开门红你得给我唱好。”李自成点点头,重重地在地图上踩了一脚,在通许这个地名上留下一个黑色脚印,“记住,快打快收,得手之后马上撤离,不可浪战,以免惊动敌军大部。”今年正月一打开封的时候,李自成将陕西援兵打退,得了三千军马,这让长期以步卒为主的闯军平添了一股机动力量。 对于骑兵在战役中的作用,李自成颇为重视,也下了番苦功练兵,大战在即,是时候拉出来了。 刘宗敏知道左良玉骑兵的厉害,刚才夸下海口要用两百骑对人家两百骑,心中正忐忑。好在闯王知道双方势力对比,也不激他,大方地将所有骑兵都拨给自己。心中不禁暗喜,决定这次玩个漂亮的。 正当大家正在商量细节的时候一个卫兵冲进大帐: “报!闯王,抓到六个从通许来的奸细。” “有什么可禀报的,杀了。”李自成冷冷道。 卫兵道:“闯王,来者说有机密军情禀报,身上还带有通许知县的一封信件。” 闯王面无表情:“不见,砍了。”马上就是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战,敌我双方的态势都装在他脑子里,对他和左良玉来说,整个战场都是透明的,所有的布置都已到位。通许,小小一个通许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与其让所谓的小道消息来动摇自己的战斗决心,不如索性什么都不管,以我为主,堂堂正正地战上一场。 第二十八章 秦腔 第二十八章秦腔 被抓住的这六人正是高原一行人。 这群人连夜从通许冲出之后开始面临一个非常重大的选择----何去何从。 高原自然是要去投奔李自成,整个黄河以南的地盘都已被闯王控制,马上就有一场大战。据高原所知,最终的结果是李自成大军将朝廷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从此,再没遇到一点象样的抵抗。也就是说,这一仗将朝廷中原地区最有战斗力的一支队伍彻底消灭了。这样的大场面若自己再赶不上,将来就不会再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如果自己手中不掌握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就不能对闯王产生一定的影响。于是,历史将按照它的既定轨迹行进。最后,明朝灭亡,闯军灭亡,辫子军进中原。于是,一个让所有中国人都感觉耻辱的只有皇帝和奴才的朝代出现了。于是,长达三百年的没落时代降临。若非韶山那位伟人的出世,中国人民不知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多少年。甚至有被人开除球籍的危险。 那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惨事。 决心已下,至于王滔等人,却不好勉强,虽然高原很想将这几个敢作敢为的汉子也带过去。但未来的日子就是铁与火的考验,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谁是不死之身。而且,这群汉子都有家族亲友,强要他们随自己去干这种危险的事,不是做人的道理。 他拱手道:“王滔兄弟,我就不回王家庄了,此地离朱仙镇不远,我打算去投闯王。来日血海刀山,险恶非常。你们的情谊我高原永世难忘,就此别过。” “等等,我也去。”王滔木木地说。 “你……不用了,你还有一大家人需要照顾。”高原婉言拒绝。 “不,我不想再回家去了。做出这种事情,我也没脸见父亲。再说了,我不像再想变成第二个王财主,窝囊一辈子。你不必再说什么,就算今天我不跟你走,也不回家。” “那好,跟我走吧。”高原倒也爽快,多说无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念的思想,再说了参加义军也是一件好事,便点头同意了。 其他几人也要随着一起走,理由各不相同。黄大牛,黄二牛兄弟的理由很简单,家里已经有两百斤麦子,够老娘吃到秋收。若两兄弟回家,不是同老娘抢饭吃吗?干脆也去义军当兵吃粮,等到秋收再当逃兵。没准这几个月还能弄点金银什么的。 二人革命觉悟之低让高原大觉不满,看来,今后还得加强思想教育才对。这两兄弟的思维逻辑还停留在吃饱肚子的阶段,只要满足这个条件,干什么都可以。这个思想苗头很危险。 至于黄镇则更加反动,他不想回家当农民,只要不用扛锄头就成。当个兵也不错,没准将来还能弄个将军做做,升官发财,娇妻美妾,此等人生才有意义。 应宝一脸迷茫,“去哪里都成,我听你们的。”他这辈子就没替自己做过主,也懒得动那个脑筋。 这样,这六个思想极度不统一的小队伍就这样组建起来。王滔是众人的长辈,在宗法势力强大的旧社会,无疑是众人的头。不过,他这个人话少,只能协调一下大家的关系,所有的事情都由高原拿主意。毕竟高原是王滔的大哥,也就是所有人的长辈了。上下关系,主次关系,一理就清,倒也简单。 当天晚上,因天黑得厉害,路上也看不见,黄镇提议在野地里歇上一晚白天再走。高原却认为不可,从通许离朱仙镇还有三百多里,离那边近一步,危险就多一分。到处都是兵,后勤辎重队,巡逻队,探马,满世界乱跑,谁也不知道究竟会碰上什么。碰到李自成倒好,找的就是他们。若碰上左良玉的人,说不得要大打出手。就这几个人的战斗力,只怕只有被人歼灭的份。 自从正月十五一战之后,高原痛感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自己最多对付十个官兵,而且还身负重伤。那群官兵的战斗力很强,想来碰到是是朝廷的主力骑队。这样的队伍若再遇上一个,自己也许能胜利,但王滔等人只怕活不了。 高原建议众人连夜赶路。 话音刚一落,所有人都摇头,说看不见,如强行赶路,只怕都要失散了。高原这才想起非常重要的一点,这个年代的人都是夜盲,天一黑全变成了瞎子。 夜盲症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身体里缺乏维生素a。治疗起来也很简单,只需大量服用维生素***,半个小时搞定。问题是,这里是古代,没地方弄这玩意。要想治疗只能靠食物。吸收维生素a最好的法子就是吃肉。显然,这不现实。就算是富裕如王有才一个月也不过吃两三次肉,一般老百姓的饭菜中更是连油星也看不到。 以前,高原在看历史书上经常看到以下描述:其时天黑,双方罢手,约来日再战。 当时他还奇怪,干嘛不打下去。现在总算明白,天一黑,所有人都变成瞎子,编制完全混乱,大家乱战一场,其结果就是敌我同时崩溃,大家一起玩完。 若要连夜走路,火把不能不打的,如果不怕死的话。 见大家都反对,高原笑笑,别人夜盲他可不夜盲。以前在现代一天要吃一斤肉,身体强壮,自然没这些毛病。再说,夜战可是解放军的传统优势,没少练习。于是,高原命众人将马首尾相连,由他在前面带队,摸黑前进。 这个时代没什么污染,夜色也比后世通透,前方的道路居然看得清楚。加上马儿的视力天生就非常强悍,走起来也就如履平地。 王滔等人都是敬服,路上也常遇到明军散兵,高原总是第一时间冲上去,只一刀就将其格杀。一路下来,所有人都对高原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以他马首是瞻。 如此昼伏夜行,不两日便到了目的地。抓了个明兵的舌头,问清楚李自成大营所在,也不在隐匿身形,大摇大摆朝灯火通明处奔去。 着六个骑兵把李自成大营都惊动了,呼啦一声,火把如林,一支约两百人的小队打开营门冲了出来,将六人团团包围,为首一个军官喝骂;“来者何人,敢冲我大营?” 高原骑马上前,“我等久闻闯王威名,今日前来投奔。另带有一封通许知县的密信,有机密大事禀报。” 王滔等皆是愕然,所有人糊涂了,高原是他们从大牢里救出来的,怎么会带着通许知县的信件? “下马,交出兵器,绑了。”那军官暴喝。 黄镇大怒,“我等是来投闯王的,尔敢如此无礼?” 那军官蛮横无礼道:“谁知道你们是哪座庙里的和尚,下马交出兵器,捆你们去见我家闯王,否则杀无赦。”他见高原一行人少,心中很不以为然,认为又是一伙来混饭吃的土匪。 所有闯军士兵都摇着火把大喝,“下马,放下兵器!” 黄镇大怒,正要爆发,却不想王滔早就按耐不住,一夹马腹猛冲过去,只一把便将那军官的咽喉掐住。他也是做惯了弄活的人,再借马力,可以在一瞬间扭断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军官的脖子。 那军官也是硬气,也不畏惧,一张脸憋得通红,口中含糊叫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所有闯军士兵都抽出兵器围了上来。此刻高原等人已被围住,马匹也失去了速度,如果一动手,只怕立即要被人用长抢戳成筛子。 高原大惊,忙从马上跳下来,大喝,“王滔住手,我们都下马。” 王淘这才恨狠地将那军官放下,口中木然道,“你是大哥,我听你的。”便起身跳下马来。黄镇等人见高原下令,有都一并扔下手中兵器。心中虽然恼火,但眼前这群人以后都是战友,面子还是要给的。真打起来,也打不过这两百多人。 高原走上前去,一施礼,“抱歉,请带我们去见闯王。” 小军官摸了摸脖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大喝,“来人,将这群贼子给我捆了,我这就去禀告闯王。” 听到小军官的命令,众闯军士兵一涌而上,将六人捆了个严实。 高原也不急,只微笑着随他们动手。王滔等人虽然不忿,但人为刀俎,我是鱼肉,想反抗也没那个力量,也就不再挣扎。 他还没见过古代的军营,现在被押着朝中军大帐送去,眼睛不停观察着里面情况,心中无比新鲜。这古代的军营还有很多讲究,以前在电视里tv的历史长剧中,那些军营不外乎几顶帐篷矗在那里,里面是一片平地。今日一见,却别有格致。整座大营分为五块,前后左右中,各营之间除了有栅栏分割还放了拒马,挖了壕沟。栅栏后还放了不少火器和器械,很有几分后世梯次立体防御的味道,就算是被人偷袭,也不至于全军皆乱。 高原看得连连点头,心中佩服。又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到自己老家这个历史名人,起义军领袖,心中更是无比激动。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中军大帐,那军官自去报告。 须臾出来,狞笑着说:“小子,算你运气不好,闯王说了,不见,一刀一个杀了。” “啊!” 六个人同时大叫起来。刚一挣扎,后面的士兵一顿老拳过来,直砸得众人头昏眼花。 高原心中混乱无比,“怎么会搞成这样,怎么会搞成这样?” 那黄镇大叫一声,“蛮子大叔,他们要杀我们了,你不是说闯王是义师吗,怎么还杀壮士?” “你等分明是奸细,杀了干净。” 王滔怒喝,“黄镇,死就死,我这条命都是蛮子大哥的,今日还给他也没什么?” 黄大牛兄弟剧烈地挣扎着,倒是那应龙没有反抗,一脸迷茫,弄不清状况。 高原心中大颤,想叫,却不知道叫什么,眼见着背后的士兵纷纷抽出刀来就要上前杀戮,不禁怒叫一声,“都是陕西出来的弟兄,没准还能攀个亲戚,也下得了这个手?”一急之下,纯正的陕西方言脱口而出。 后面的士兵有不少是从陕西来的,听到这亲切的乡音,手中都是一缓。 那个小军官一呆,“你真是陕西老乡,什么地方的,怎么证明?”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东西比乡亲、宗族更近的关系。细细算了,同一个县的同姓人大多在一个祠堂。当时陕西起义,农民军也是一大家一大家的跟了闯王。后来起义军几经扩充,但军中骨干还是那些陕西乡党。当然,连年大战,失落在战场上的了同乡也是不少。 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高原也顾不得其他,一急之下,张口就吼出一段秦腔,“喝喊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笑开怀。某单人独骑把唐营踹,只杀得儿郎痛悲哀,只杀得血流成河归大海,只杀得尸骨堆山无处埋。小唐儿被某胆吓坏,马踏五营谁敢来,敬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恼瓦岗众英才。想当年歃血为盟十六人,他们受过某的恩和爱,到如今一个一个投唐该不该。单童一死阴魂在,二十年报仇某再来,刀斧手押爷在杀场外,等候了小唐儿祭奠某来。” 正是戏剧《斩单童》的选段,说的是隋唐好汉中单雄信被擒,被押付刑场,临行时心中愤恨,不由得仰天长啸。 以前在老家时高原学过几段,后来在草原上无事,偶尔也吼上几句。此时一开口,当真时怒气冲霄。怒的是自己将事想得太美好,反误了王滔一众好兄弟的性命,将来做了鬼也无颜与他们相见。 这一段金铁交鸣,铿锵有力,却愤怨难平。正是地道的陕北滋味,刚一吼出,后面的刀斧手都呆住了,都是眼泪长流。自举义已来,已经多年过去,却不知道家中情形如何。今日又听到这黄土高坡的土音,听到这如同塬上坝子和奔流黄河一样坦荡的调门。都呆住了。 几人都喊道:“是我们陕西的老乡,不能杀呀!”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人影从大帐中走出来,“陕西什么地方的?” 高原昂起头大吼,“米脂。” “快快松绑。” “闯王。”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那人身材高大,目光犀利,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破毡帽,顶上红缨猎猎飞舞:“你叫什么名字。” “高原。”终于看到自己仰慕已久的闯王李自成,高原浑身火热,声音都颤抖起来。 “不会是高迎祥大哥的族人吧,他们老高家有一支就在我们米脂?” 高原也不迟疑:“正是。”严格说起来,他还真是高迎祥的后人,整个米脂、安塞的高姓人家都可以同几百年前的高迎祥扯上关系。所谓五百年前是一家,高原与有荣耶。 “哈哈,我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的,终于有高家子弟活着来了。”高大汉子豪迈一笑,“我叫李自成,也算是你们高家的女婿。”也不等手下士兵动手,呛一声抽出宝剑,走到高原等人背后,只几剑就将六人背后的绳子割断。 第二十九章 当兵了 第二十九章当兵了 高原等六人看到大名鼎鼎的李自成,都激动得浑身发热。高原自不用说,闯王是米脂人的骄傲,而王滔、黄镇、黄大牛兄弟则仅仅出于对强者的崇拜和慑服。只应宝还木木地站在那里抓头,不知道该做什么。相比起王滔的木纳,应宝应该算是痴呆。 “谢闯王。”还是高原有几分见识,一躬身,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看来你是他们的头了,是条壮汉。你们几个都不错。”李自成呵呵一笑,伸手在高原胸膛上打了一拳头,“对了,你是来当我的兵的吗,干脆你就做个队正好了,还带你的几个兄弟,空额等以后有新兵再补。” 李自成这话一出,高原倒不觉得什么,王滔、黄镇几人都心中欢喜。高原的能力大家都是佩服,再说,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亲戚,自然愿意呆在一起。这也是起义军惯例,军队以地域为编制,以方便管理和指挥。 高原大声道:“是,正是来投奔闯王,另有通许知县的机密信件呈上。”说完,高原将怀里的信掏出递了上去。 “不急,谅那通许的一个小小知县也没有什么好的机密大事送来。”李自成接过信只看了一眼,脸色却是一变。半天才长出一口气,用手拍了拍高原的肩膀,“甚好,高原兄弟,你这个情报来得正是时候。这样,我正和军中大将商量大事,你且住下,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来人。”他招手叫过先前那个被王滔掐住脖子的小军官,“将高原兄弟他们带到我后军营中安置,给他们弄些酒肉。” 应宝突然从痴呆状态恢复过来,大喜道:“正饿得狠了,如此正好。”黄镇忙拉了拉的衣服,低声道:“你饿死鬼投胎呀,闯王面前哪有你说话的地儿?” 李自成也不在意,说完话,一拱手:“军务繁忙,各位兄弟请。”便一振衣袂回大帐去了。 “谢闯王。” 等李自成离去,高原依旧站在那里,望着闯王的背影,激动万分。 那小军官走上来讽刺地一笑,“高原,走吧,你还等什么,难道还想进去议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见他说得难听,又想起先前一幕,黄家兄弟心中恼怒,都站过来,正要爆发。高原忙一伸手拦住二人,对那小军官道:“如此就麻烦你了。” 那小军官哼了一声,带着高原等六人在大营里穿了半天,这才来到一顶帐篷前,喊了一声,叫出一个白净面皮的军官,又说了半天,这才走了。 那个白脸军官约莫三十来岁,同一般士兵不同,那军官一身儒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没有半点革命军人的气息,他冷冷地看了高原等人一眼,“新来的,我叫荀宗文,洛阳人,以后你们就是我的部下了。” “这名字拗口,不好记。”黄大牛兄弟都是粗人,又是小孩子,说起话来没顾及,二人一直在旁交头接耳。 荀宗文面带不屑:“你们以后可以叫我荀先生,我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吃过没有?”在得到没吃饭的回答后,荀宗文点了点头,让人将饭菜端上来,自己坐在一边抬头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是有酒肉吗?”应宝看到一大盆白饭,也没有期待中的酒肉,大觉不满。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其他五人已经扑了上去,各自拿了个木勺就往嘴里塞。走了半夜,有吃的就行,至于吃什么,却不重要。一边吃,高原一边动着心思,看来,这个荀宗文对自己很不感冒。说起来,这家伙的谈吐打扮同一般人都不相同,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队伍中的。看起来整个人也比较阴,是个不好相处的上司。 不过,刚加入闯王队伍,许多情况都不了解,不妨向他打听打听。 终于找到组织了,高原心中一松,同时又有雄心壮志升起。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今后一定努力。 吃完饭,王滔等人都摸着肚子一脸满足的样子。高原对那个荀宗文道:“我们是从通许来的,专程投奔闯王。” “专程?”荀宗文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据我所知,从通许到这里,有好远路,你几个流民,只怕半路就被探马给杀了。” 高原笑笑:“我们有马,跑得快。对了,现在我们也算是闯军将士,那几匹马是不是该还给我们了?” 荀宗文淡淡道:“闯王正在组建骑兵,全军马匹要统一使用,你们的马是拿不回来了。等你立了军功,当上骑兵再说吧。” “操!六匹好马呀,早知道就投左良玉去了。”黄镇不由地骂了一句。 “你们现在也可以去呀,没人拦着。”荀宗文悠悠地说,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没有人请你们过来。” 高原等人都傻了眼。 半天,黄大牛才问:“那个荀先生,我们当兵有军饷可拿吗,每月多少。我也不要多的,一月一吊就够了。” 荀宗文上下盯着这两兄弟看,看得二人心头发毛。半天,荀宗文才扑哧一笑,“我们是贼呀,哪里有军饷可拿。有本事你们去抢,大刀一挥,金银粮食女人有的是。你们不就是怀的这个心思吗?” 众人都在发呆。 半天,高原才呵斥黄大牛兄弟二人,“你们懂什么,先生的意思是,我们的事业才刚开始,条件艰苦,一切都要依靠缴获。没有吃没有穿,问敌人要就是了。再说了,进了闯王军队,心中就得怀着一个为贫苦大众打江山的念头。参加了义军是发不了财的,我们要做比发财更有意义的事情。” 高原这话黄家兄弟自然听不懂。反到是那荀宗文像见了鬼一样地看了高原半天,这才叹息一声,“贼就是贼,官就是官。你我大逆不道之人还说这话……算了,我荀家也是河南望族,若非被乱军裹胁,何至于沦落至此。歇着吧。”说完话飘然而去。 高原心中不解,这个姓荀的还是义军吗,思想怎么这么反动,而且还做了军官。 “蛮子大爷,这兵还当不当呀?”黄二牛用手戳了戳高原。 “怎么不当,来了还想走吗?”黄镇年纪大,见识也比两个孩子强些,“当逃兵,抓住了就要被杀头。依我说,还是先呆一段时间看看,实在不行,等有机会就走他娘的。不过,走之前怎么也得弄点金银之类的财物再说。不然白来一趟不说,还倒赔了几匹马,不划算。” 高原正色道:“你们的思想大大有问题,参军难道就是为了吃饭、发财?” 黄镇等人道:“不为吃饭、发财我们来做什么?” 王滔:“蛮子大哥,你主意多,我服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有了王滔的表态,众人总算安稳下来。又聊了半天,六人才找了一顶破帐篷,挤着睡了。 (ps:0点5分还有更新,预定下各位看官的推荐票,先谢谢了。) 第三十章 第一战 没有马,骑兵自然是做不成了。也不知道李自成得了高原的情报之后做何布置,这也不是高原该操心的事情。不过,左良玉的辎重队应该还没出动,李自成中军的骑兵也没出动。 很快五天过去,在这五天中,高原他们也没什么事情,就吃吃饭,然后随便训练了一下,总算将闯军的编制弄清楚。 总的来说,闯军主力分为五个部分,称为五营:左右前后再加上李自成亲兵。 闯王是最高领导,下设两个权将军,刘宗敏和田见秀。刘宗敏负责中权亲军,田见秀负责提督诸营。 高原所在的后军颇大,一共一万多人。以高原现代人的目光看来,这一军人马的战斗力都不强,军记差不说,装备也不好,成分也复杂,有陕西来的老兵,有河南本地人,也有俘虏的山西官兵。指挥混乱、士兵也没什么斗志。很多人看起来同一般农民没什么区别,穿的是破衣服,拿的是锄头、草叉、木棍。 也许,后营的士兵战斗力在这个时代还算不错吧,否则也不可能被选进五营。-----这点高原不是很肯定。 辎重队骑兵大战还没到来,后营却先打了一仗。让高原大开了眼界,这个时代的战争原来是这样呀! 原来,双方大军虽然在朱仙镇对峙,都在积蓄力量准备给对手雷霆一击,但彼此都很谨慎,谁也不肯率先出手以免被对方抓住破绽。 左良玉背靠江淮,又有朝廷的动员力量,粮草后勤供应充足,倒也不急。只在各地关口结寨封锁,一步一步朝李自成逼来。 倒是李自成部有些发慌,李部后勤全靠缴获,为收河南民心,又颁布了三年不收税的政令,粮草是吃一天少一天,加上队伍成份复杂,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军心有所不稳。 因此,李自成命令后军全数出动,将钉在老营周围的几个寨子一一拔除,以免得碍眼。 高原他们后军现在正要出发去打一个叫李子营的地方。 这个李子营本是一处大道,路边有两座高山,左良玉在峡谷中将寨一立,就把交通隔绝了。里面有三千多官兵,听说是从山西过来的援军,战斗力不强,加上一路奔波,士气低靡。拿他开刀,怎么看都是一个好买卖。 于是,后军一万人全体出动,也带好了攻城器械,迤俪而行,队伍拖了将近十里。真是车辘辘、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大军出行,威风凛凛,看得众人心中震撼。连一直猥琐的低头发呆的应宝也抬头挺胸,有了几分猛士的样子。 六人都是亡命之徒,闹通许,飞奔三百里投奔闯王,不管是精神状态和战斗素养在后营都算是一流。只武器差了点,就高原手中的那把眉尖刀还是从黄镇手里顺过来的。其余几人都拿着棍子和锄头。看看周围,其他闯军将士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很幸运,他们所在的队伍做了前锋。一路上,荀宗文都在不停叹气,说这样的部队若遇到敌人情形只怕不妙,现在不是出去扫荡筹集军粮,敌人也不是地方守备部队,没那么好对付。搞得众人都是士气低落,但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战斗,对于明军的战斗力,大家都非常不看好。 高原心中大为不满,为战先堕自家士气,这家伙不知兵不要紧,反说写冷人心的话,实在可恶。 但人家是长官,却不好说什么。 倒是黄家兄弟话多,问高原:“蛮子大爷,这怎么看都像是难民,还怎么跟人打。再说了,我们弟兄平时也跟人打过架,也不过几人互殴。这上万人一起打,还真不知道怎么搞。” 高原:“大会战没什么技巧,讲究的是阵形和配合。等下如果打起来,你们不要乱冲乱退,全跟着我,不要走散了。”又叮嘱了半天,安排好队形。领头的自然是高原和王滔,而黄家兄弟和应宝则居中,黄镇押尾后援。 说了半天,大家才明白过来。都说没问题,反正咱们弟兄不能被人家打散了。 本以为敌人会固守不出,以军寨的壕沟和栅栏消磨后军的士气,却不想还没到李子寨,敌人却突然发动,三千人倾巢而出,硬是朝后军冲来。 这三千明军装备精良,都穿着铠甲,手中也是制式武器,一看就是精锐。看来,战前李自成得到的消息有误。 不过,闯军终究是转战多年的老兵,虽然乱成一团,却也有人“哇哇”叫着提刀朝前冲,一时间,满山遍野都是人影。 可惜终究是没有什么组织,散兵一冲上去,立即被人砍翻在地。而那三千人则集中在一起,朝一个方向猛突,瞬间便刺了进来。只一顿饭功夫,闯军后军队伍就彻底混乱起来。 说起来也奇怪,荀宗文他们虽然是前锋却没受到敌人的攻击,敌人冲得也猛,一时将他们全抛到了后面。不过,队伍还是散了,所有的人都大喊着丢下手中的家伙朝后跑去,密密麻麻如同过江之鲫。 荀宗文刚喊了一声“列队!”回头一看,自己的队伍已经散了,身边全是不认识的人,头上立即冒出冷汗。 正在这个时候,十来个在后面负责驱散起义军乱兵的官兵整齐地冲过来,手中腰刀不住飞舞,血花冲天,惨烈的叫声不断,很快就冲到荀宗文面前。 荀宗文本是一个文人,何时同敌人面对面较量过,无奈身为官长,逃跑有损失尊严,再说后面全是人,也跑不动。只得惨叫一声,手中腰刀一阵乱舞。但他身单力弱,刀一挥出,立觉手上一疼,虎口都被震裂了,一只胳膊也疼得没有力气,眼看就要被人乱刀砍死。 这个时候,高原六人正好冲过来,他们也想过了,现在若扭头跟着大队跑,陷入乱军当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还不如狠心朝前冲,看能不能杀出条血路来。恰好碰到荀宗文被敌人盯上。 高原一声喊,六人立即列队,身后的黄家兄弟和应宝同时伸出锄头,一勾,将正好提刀砍向荀宗文的那个敌人勾了过来。 高原也不留手,眉尖刀一挥,只喀嚓一声,将那敌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得此空隙,荀宗文跳到高原身边,“势不可为,走!” “走什么走,没办法走了。”高原大怒,“你这个书生,若再言后退,老子砍了你。” “反了你,我是主管。”荀宗文大叫,读书人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 “再罗嗦,老子一样杀。”高原更怒,:“遇到这样的军官还真是倒霉,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不输才怪。这样的军官都该死。” 见高原目露凶光,荀宗文吓了一跳,忙闭上嘴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同这些兵痞没什么好说的。 说话间,又有一个敌人被勾了过来,高原:“王滔,换你了。” “来了。”王淘也不多说,手中叉子一戳,正刺进敌人心口。这一叉力大无比,敌人虽然穿着棉布盔甲,却也被刺了个透明窟窿,大口吐着黑血,显然是活不成了。 王淘大吼一声,一脚蹬出,将敌人远远踢出去。 其余敌人见死了两个同伴,都是眼红,都围上来。这回他们很小心,见高原等人阵形完整,知道急切之中也攻不进来,只得在外围小心盘旋。 高原等人也是焦急,同敌人打了半天,手酥臂软,彼此都没有奈何,再拖下去,要想从乱军中逃出去,却是大大地麻烦。打得久了,心中开始烦躁,若现在有几匹骏马,几兄弟朝前一个猛突,怎么会弄成这样。高原习惯用马匹快速进攻,像这样被人牢牢地沾在地上,身上的武艺十成中发挥不出五成。顿有束手束脚之感。 还好,在六兄弟的相互配合下,敌人议事也攻不进来,而高原他们也不能在短时间中解决战斗,就这么僵持在一起。 正这时,却见一敌人军官骑马冲过来,对着几人就是一鞭,“向前,不要停,朝前冲。” 那群敌人这才悻悻停手,绕过高原等人,继续朝溃退的闯军追去。 “这军官的战术素养不错。”高原赞叹一声。 “何解?”躲在后面的荀宗文突然问。 高原道:“敌人只有三千,我军一万多。若正面作战,敌人没有任何赢面。现在他们是占了个突然袭击的便宜,只有一口气将我军阵形打烂,混水摸鱼才有取胜的可能。这个战术的关键是一个快字,快到我军没时间组织队伍。若速度慢了下来,不要说打,我们这么多人,挤也要挤死他们。” 荀宗文点点头,叹息,“想不到闯军中也有你这样的人物,比那些狗屁的制将军、果毅将军的强多了。” 高原心中得意,“过奖。” 这个时候,闯王后军已经退远,而明军也追了上去,地上除了死人再看不到活物。不知不觉中,这七个人居然被抛到一边没人理睬。 高原又道:“荀先生,这场战斗估计也分不出胜负,敌人没骑兵,不可能来一个大追袭,我军人数又多,虽然有些乱,退上几里路,会稳住的。我们还是饶道回去吧。再呆在这里也没意思。对了,你以前没打过仗?” 荀宗文怒道:“我好好一个读书人,打什么仗。还不是闯王打了洛阳,将我抓了过来。真是有辱没祖宗。这兵荒马乱的,什么时候死都还不知道。说起来,今天还得感谢你救了我一命。”说完话,朝高原一拱手。 高原忙扶住荀宗文,“你是长官,我是你的属下。” 荀宗文,“什么长官下属的,这身军皮你以为我想披,以后打仗你做主好了。我来做你下属。” “不可不可。” 高原一笑,忙让黄家兄弟等人打扫战场。所有人都换了一身,还各自拣了趁手腰刀,这才走了。走的时候,荀宗文还让应宝割下刚才被杀的两个官兵的头颅,说是带回去好请功。 高原不以为然。 事情的发展同高原的预计差不多,明军在追上几里路之后,见闯军的混乱慢慢停止,感觉压力也越来越大,就收兵回营。 而闯王后军在丢失掉所有器械后也没有战斗yu望,整理好队伍慢慢退回老营。 此战,明军伤亡三百,闯军伤亡八百。 这只是将来来临的大战之前的一个小小的序幕,彼此都没有把胜负放在心上。 不过,后军经此一败,还是有些沮丧。丢失大量器械不说,还被人追了十几里地。唯一的收获不过是高原等人带回来的两颗头颅。 起义军的赏赐下来了,七人一人一两银子。黄镇和黄大牛兄弟欢喜非常,说看来当兵还是有好处的,存着,以后给家里人梢去。 高原则非常郁闷,这一仗乱成一团,毫无章法,一点也没有古代战争的宏大和壮丽。想起来就让人提不起精神。 失望,非常地失望。 又过了几天,荀宗文喜滋滋地过来说,闯王已经知道大家立了功,决定将这一只小队都加入到亲兵骑队中去,马上就有任务。 高原精神一振,看来,闯王是要向左良玉的辎重队和骑兵下手了。 “那么,后会有期了。”高原向荀宗文一伸手。 荀宗文却笑着一施礼:“高原,说起来,你刚来的时候我还有些瞧不起你,你救命之恩我就不说了,只能铭记在心。”荀书生以前在洛阳也是一个秀才,有功名在身。无奈之下投了李自成,同军营诸人都不协调。欠了高原的恩情,心中感动,这回高原要走,心中有些不舍。 这个家伙,以为当骑兵就是个肥差。说起来,闯王的骑兵待遇确实非常好,吃得好,地位也高,让所有人羡慕。他大概还不知道,未来的战斗才是真正的凶险。让他自己后悔去吧。 再一次见到闯王时,高原他们已经拿回了自己的马匹,一身盔甲,手提雁翎刀,很是威风。 李自成看了看三千骁骑健儿,喝道:“本次战斗的目的,全歼左良玉骑兵。现在听我命令,权将军刘宗敏率前标两百骑做诱饵袭击敌辎重队,将左良玉骑兵给我引出来。其余将士都跟我随后赶到,突袭敌人。大家有信心没有?” “我闯军威武!”三千骑兵同时拔刀大吼。 高原热血都要沸腾起来,这才是真正的铁军呀,先前的后营简直是垃圾,总算看到了起义军的真正势力,未来是无比光明的。想到这里,高原眼睛一热,有泪光闪动。 李自成突然看了高原一眼,手中马鞭一指,大声道:“我认识你,你是我米脂老乡,也是高闯王的族人,你叫高原。你们小队刚杀了两个明军,你们是真正的勇士。你们是我的勇士!” 高原满面都激动得红了:“我闯军天下无敌!” 然后是吃酒吃肉,准备出发。走的时候,高原还特地提了一壶酒过来看荀宗文,这家伙喜欢喝酒。大家虽然以前不对付,可一战下来,关系却亲密起来。还有什么能比经过战火考验的感情更牢固呢? 听高原说完,荀宗文面色惨白。高原小队正在李自成亲卫军前标,也就是说,他们要担负起做诱饵的任务。 “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呀!”荀先生喃喃地说。 “哈哈,荀书生,你的问题就是胆子太小,不适合呆在军队里。等闯王拿下整个河南,不如申请到地方上去做做知县、太守什么的。” 荀宗文冷笑:“闯王走一路吃一路,要地盘和百姓做什么,反正吃光一地再换一地吃好了。” 高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摊摊手,“走了。” “坦之保重。”荀宗文有些动感情。 第三十一章 刘宗敏 第三十一章刘宗敏 闯王新建的骑兵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出发。李自成自领后军两千八百骑兵,只待前面的刘宗敏将左良玉的骑兵主力引出,然后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敌全歼。 此战的关键在于做诱饵的前军要打得狠,打得猛,如此才能让左良玉认为这就是李自成骑兵的主力。 作为前锋四十个小队之一,高原队很自然地跟随刘宗敏将军开路。高原小队本是通许本地人,路途熟,也很自然地成了前锋中的前锋,在前面负责为众人引路。 据探子来报,左良玉军辎重队昨天晚上在高家集休整,到现在还没出发。而出高家集六十里的官道正通过有一处河滩,长十里余,河滩宽越两里,一边是干涸的汝水,一边是一长溜矮山,山上长满高大树木。如果不出意外,左良玉军会将战场选在这里。 也许,人家的辎重队立即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等着闯王去抢呢。 骑在马上,高原就开始琢磨起来,前方时不时有敌人探马窥探。隔得远,一般人也看不到,若非高原的视力惊人,只怕也忽略过了。 既然设下陷阱,闯王骑兵的举动自然被人家严密监视着。只是,左良玉大概还不知道,闯军骑兵却分为前后两个部分。相隔三十来里。 天气还是非常好,天空蓝得像一块宝石,深邃透明,阳光照得人眼花。身后,群马轰隆而来,刀枪盔甲闪亮。骑兵的装备自来就是最好,连高原六人也穿上了铁甲,腰上跨着一把雁翎刀,手中提着一只长矛。不过,在这样的大太阳下,即便是初春,也被烤得像一只装在烤箱里的老鼠。风吹在脸上,热热的还带着细微的沙砾,让人非常不舒服。 不知怎么的,高原突然想起以前挤过的公共汽车,也是这样的热,也一样汗流浃背。------这才二月初呀,也太邪门了点吧! 不知怎么的,心中总有些不安,着感觉和着身上沉重的盔甲压得高原有些喘不过气来。后军那一仗让他心中不满,那叫什么战斗,简直就是一场闹剧,装备差,兵无斗志,一遇到敌精兵突袭就乱成一团。如果闯军所有士兵都是这样,怎么可能发展成现在这样,怎么可能席卷整个河南。这点让他非常疑惑。 好在进了骑队,这批将士明显地剽悍起来,身材魁梧不说,看起人来也满目凶光。应该是闯王军精锐的精锐。 可战争是一种艺术,光靠凶并没什么用。需要纪律、训练。 而这只骑兵的纪律好象不大好,一跑起来乱糟糟的,没有任何队型,只跑了不到二十里,队伍就乱了起来。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军官。到处都是马嘶和军官咒骂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这些士兵的骑术那叫一个臭。即便以很低的速度行军,还是有人落马,被踩得乱叫:“****的,别靠过来,老子腿断了。” “哈哈,断了才好呢,老子饿了,砍你的腿下来烤着吃。” 也可以理解,起义军中的将士大多是农民出身,让他们牵头牛没什么问题,要想从一个步兵变成合格的骑士,却有些勉强。就算有得力的军官,要想将一群散兵捏合成北方草原那样的强力骑兵,没有三年只怕不行。 …… 还好高原小队诸人前一段时间训练了些骑术,高原自不用说,王滔家本养有骡子。骡子和马区别也不算大。至于其他四人,比起其余闯军却要强上许多。加上又在前面带路,没受到波及,否则还真要被挤散了。 到通许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这样走下去,只怕天黑都跑不到。 “蛮子大叔,前方好象有敌人探子。”黄镇也热得厉害,他身材瘦小,又驮了一身铁甲,被压得焦躁,说起话来,满嘴吐着热气。 高原点点头:“看到了,我们加快速度冲过去,把敌人探子赶走。再这么慢吞吞走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碰到敌人的辎重队。” 黄镇大喜:“正合我意,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骑冲了出去,正是王滔。他早在后面憋得郁闷,听了高原的话,手中长矛一抖,“我去杀了他们。“ “哈哈,王滔你也太着急了。”高原一笑,“驾!”一声带着其余五人,以一个完整的骑兵战术小队的模样冲了上去。 六人以王滔为箭头,宛若一只长箭,呼啸一声,在地上腾起一道黄烟。 高原小队这一动,后面的队伍也跑了起来,只片刻,千军万马起动,黄沙滚滚,直冲云霄。 跑不了半里路,前方树林里有两个黑点冲了出来,飞快打马逃离。 后面的队伍已经跑散,两百多人马平铺在辽阔大地上,叫的叫,闹的闹,看得高原直摇头。但所有的骑兵见敌人探马逃跑,都像是取得了一场大胜,齐声欢呼,士气大振。 “哈哈。”黄镇也笑起来,“这闯王的骑兵也不怎么样,同他们比起来,我们小队已经算是真正的精锐了。” “我们本来就是精锐。”王滔补充完这一句,就闭嘴不说话,嘴角绷出坚硬的线条。 “好,就这样跑下去,加快速度。”高原用枪尾拍了拍马屁股。那马怒啸一声又冲了出去,王滔等人也很自然地组好队型紧跟其后。上一次李子寨的大战给几人很大的震撼,一个人的力量在乱军中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要想保命,要想取得胜利,就得紧跟蛮子,大家拧成一条绳相互配合。 高原小队一跑,后面的也跟着跑了起来,一时跑得人翻马仰。 “谁叫你们跑这么快的,这是一次偷袭,偷袭你们懂吗?”中权亲兵权将军刘宗敏拍马从后面追了上来。这是一个粗豪的将军,身材高大,满面都黑光,,有着一双骇人的大眼,里面全是晶莹的亮光。 他是李自成起家时的老人,也是闯王的老哥们。 对这个传说中的名将,高原心中自然震服,忙停下马,恭敬地行礼:“刘将军。” “谁让你跑这么快的,乱我队型,伤我士气,妈的,老子砍了你。”刘宗敏一鞭子甩在高原背心,打得上面的铁甲叶子“哗啦!”一声,“说出你的名字?” 高原心中微微发怒,鞭子抽在盔甲上虽然没什么感觉,可总觉得憋屈。但毕竟是封建社会,也不讲究官兵平等那套,只得压下心中怒气,“回刘将军,我是闯王亲军前标十六小队队正高原。”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三十二章 不同寻常的小队 第三十二章不同寻常的小队 “哦,你就是我米脂的小老乡呀!”刘宗敏微笑起来,伸手拍了拍高原肩膀,“听说你前段时间在李子寨立了功劳,好小子,不愧我陕北种,比李双喜那小子强。” 高原见刘宗敏笑得真诚,心中一热,“将军谬赞了,在下不过是谨记闯王教导而已。” “别来这些文绉绉的,咱们自己人不兴这一套。”刘宗敏呵呵一笑,上下打量高原:“好小子,刚才我在后面就嘀咕哪里来的小子这么好的骑术,调教出的队伍这么好。原来是高夫人的亲戚,闯王的侄子。对了,小子,可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好骑术,跑这么快干嘛,不怕惊动了敌人,把我们偷袭辎重队的消息传了回去?” 听到刘宗敏这么问,高原忙回道:“刘将军,我是这么想,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当诱饵,一千人要装出三千人的模样,不大张旗鼓也没办法引敌人上钩。反正敌人也会派出探子,这大白天地穿越敌人防区,想藏匿消息也不可能,不如置之不理,将声势搞大。路还长,再这么慢吞吞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呀。敌人只怕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若等的时间长了,只怕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刘宗敏听高原这么说,有些迟疑,告诉高原,他也不是不想将声势弄大,可就这么点人,也弄不出千军万马的架势。 刘宗敏说这话的时候很客气,他这个人看起来很粗鲁的模样,其实心眼非常活。高原这个人虽然地位低微,但身份特殊,这次带回重要情报不说,而且又是高夫人的族人。虽然还没得到证实,可看情形也假不了。 他以前得罪过高夫人,那是在高迎祥死后,李自成为接受前任闯王的势力,笼络人心,特意娶了高迎祥的妹妹高夫人做妻子。而高夫人却长得很丑,当时刘宗敏还在李自成耳朵边嘀咕过几句。 没想到这话不知怎么传到高夫人耳朵里去了,从此将刘宗敏记恨上了,也给他找了不少麻烦。 高家族人死了不少,到现在也只剩高原这一根独苗。有传言说,高夫人很看重这小子,有提拔的意思。 因此,刘宗敏意识到这是一个修复同高夫人关系的机会,现在同高原说话也很客气。 高原淡然不知道这些,见刘宗敏说话如此客气,心中感动,忙献策说,要想让敌人把这两人当成闯王骑兵主力其实也很简单,一是在马尾上栓上树枝,一跑起来,烟尘滚滚,声势自然就上去了。二是要快,快到对方探子来不及仔细观察这支队伍。 听问高原的话,刘宗敏眼睛大亮,“好,你小子的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如果能够成功诱敌,我记你头功。” 高原忙躬身施礼:“为我义军大业,高原愿效死命。” 马尾拖上树枝跑了十里路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泥猴,天气又热,实在是受不了。刘宗敏只得下令休息小半个时辰。 得到休息的命令之后,所有人都从马上跳了下来,卸掉身上盔甲,躺在地上大声咒骂,有的人还喝起了酒。 只高原小队还直挺挺地坐在马上,一动不动,虽满脸汗水都在冒着热气,却一动也不动地保持着戒备状态,如同一座铁铸的群雕。 “我现在敌占领区,敌人可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动突然袭击,万万不可懈怠。细节决定成败,细节决定生死。”高原缓缓道。 “谨遵高队之命。”王滔等人轰然应道,声音引来其他人奇怪的目光。经历过上一次李子寨只战之后,王滔等人对高原是彻底地服气了。 “哈。”有闯军士兵笑起来。 “这几个傻子,都说休息了,还骑在马上做什么。” “的确是傻子。”一个已经脱得露出胸膛的骑兵大口往口中灌着烈酒。 无视他人不嘲弄,这六个人各不相同,有高有矮,但看向众人的目光中却带着不屑。 刘宗敏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眼皮一跳,刚要出口让众人把盔甲穿上,却看到队中有一个小兵朝高原走去,还没靠近,王滔和应宝骑马过来,猛地挡在前面,“做什么?” 刘宗敏眼皮又是一跳,这六人虽然人少,却颇有几分强兵的味道,在那里一站,像是一块巨大的礁石。刘宗敏也是身经百战之人,立即在心中计算,若要打败这六人,靠步兵起码需要一百人以上。这样的人将来若重用,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不管怎么说,先将这只小队掌握在手中再说,若被其他人分了去,却是大大可惜。 那士兵笑笑,说:“我听说你们队正高原识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高原挥手让王滔二人让开,微笑着问:“您请说。” 那士兵一脸腼腆,“我是山西老兵,在战场上打了多年仗,死人也见多了。很多兄弟死了之后都没人认尸,我想请你帮我将名字写在衣服上。日后去见了阎罗王,也好让他们不将我当成无名鬼。” “好说。”高原跳下马来,“可我现在没笔墨,怎么写呢?” “我这里有。”那士兵从怀里掏出一管狼毫和一块墨,朝墨上吐了口唾沫,用笔在上面抹了抹,递了过去,“俺叫周一弟。” “没问题。”高原提起笔在他胸口写下周一弟三个大字。 见高原会写字,其他士兵也跑了过来,大声叫道:“高原兄弟,你也给我写上名字,我也不想做无名鬼。” 场面陷于失控。 刘宗敏心中震动,这老高家什么时候有人识字了?最近闯王到处搜刮书生,为将来经营河南做准备。可书生们都心想朝廷,肯死心塌地为闯军出力的不多。因此,但凡军中有识字的兄弟,大多身居高位。 这个高原怎么也识字,看那字居然写得这么好,他究竟是什么身份,难道是敌人的奸细?将来可要小心点。 想到这里,刘宗敏站起身来,下令,“休息时间到,所有人上马,出发!” 第三十三章 左良玉的圈套 第三十三章左良玉的圈套 因为高原的来历已有所怀疑,再次行军,刘宗敏索性与高原并排而行。 队伍跑得快,到下午四点模样就来到高家集三十里处的河滩。太阳已快落山,天气转凉,为大造声势,刘宗敏命人大声喧哗。可在这河滩上跑了半天,却没见到敌人一兵一卒,就连那支辎重队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众人都停下马来,惊疑不定地相互对视,一种不安的情绪在队伍中传递。 “高原,那封信是你带回来的,你解释下-----究竟怎么回事?”刘宗敏感觉到其中的不同寻常,面色森然,手捏长枪。 高原心叫糟糕,冷汗立即出来了,难道这一切不过是左良玉让通许知县设置下的一个圈套,他们费了这么大劲,究竟想得到些什么呢? 那支用做诱饵的辎重队现在又在何处? 高原心中一颤,立即说道:“刘将军,现在的关键是摸清楚敌人的辎重队的位置,这么大辎重队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要找到辎重队,就能找到埋伏的敌人骑兵。“ 刘宗敏冷冷地点点头,却不说一句话。 高原:“我带人去找找。” 刘宗敏突然怒喝一声:“高原,你去找辎重队,是想逃走吗,你这个奸细?” 高原大吃一惊,“将军何出此言?” 刘宗敏冷笑:“高家什么时候出过你这样的人才,能写会算,能文能武,又能带兵。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设了一个陷阱。”一挥手打断高原的辩解:“你现在什么也不用说,等下见了闯王,让他来处置你。”说着就命令一个小队朝前搜索。 高原大怒:“刘将军,你可不能这么诬陷我,我可不是奸细,现在敌人辎重队不见了,你却说是我设下的陷阱,你说,我设这个陷阱做什么?” 刘宗敏将手中的长枪缓缓抬起,顶在高原胸口。 “休伤我蛮子大哥。”王滔等人怒喝一声,提着长枪靠了过来。 “哈哈,我刘宗敏转战千里还怕了你们几个?”刘宗敏怒啸一声,所有的骑兵都动了起来,将高原六人团团围住。 “陷阱,自然是想伏击我等,这还用多说?” 高原一笑,喝令王滔等人放下兵器,对刘宗敏道:“我们这次的任务不就是要引出敌人吗,本来就是个钻陷阱的活儿。” “你……”刘宗敏说不出话来,他本不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被高原这么一绕有些头晕,反正觉得高原等人非常可疑:“我不同你多讲,等探子回来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多久,轰隆蹄声传来,那队探马跑回来报告说,明军辎重队中午就出了高家集,到现在都一个下午了,这几十里路,就算是爬也该爬到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正等着要伏击我们吗?”刘宗敏喃喃道,顶在高原胸口的长枪又紧了紧,在铁甲的叶子上擦出微微的锐响。 巨大的不安终于在心中爆发,高原心中通亮,妈的,还真是中了通许知县甘霖的诡计。他大声叫道:“刘将军,快,闯王有危险。” “老实点,不要动,惹恼了我,一枪捅死你这个奸细。”刘宗敏冷哼。 高原满脸凝重,“将军,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无所谓,可以,若害了闯王,你的罪过就大了。哎,我也是太幼稚,居然中了敌人奸计,高原啊高原,你他妈真是个笨蛋。” 看到高原一脸痛悔,刘宗敏只听得莫名其妙,“你说闯王有危险,什么危险?” 高原也不回答刘宗敏的话,反问道:“这次我们的计划是用刘将军你假扮我军骑兵主力袭击敌人辎重队,引出左良玉骑兵。如果这个计划事先被左良玉知道了呢?如果你是左良玉,你会怎么做?” 刘宗敏不愧为闯王军中第一大将,听高原这么一问,身体一晃,面色立即变得苍白:“我若是左良玉,肯定知道我们会给他来这么一次,索性来一个将计就计,带着骑兵主力提前埋伏,将我们前队放过去。等闯王主力一到,立即动手。闯王主力一灭,我们也逃不掉。” 高原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个计策的来龙去脉,这一切在自己被王有才送进通许大牢时,左边良玉就设计好了,好毒的心思。真不愧为明末期的名将。 “应该是这样。我想问下刘将军,闯王现在离我们多远?” 刘宗敏:“相距三十里,来的时候我看过地形,也计算过时间,如果不出意外,闯王现在正同左军骑兵交锋。不过,有个地方我还不明白,他左良玉就不怕我们调头杀回去吗?”虽然对高原还是非常怀疑,但他手中的长矛却缓缓地放了下去。 见二人之间没有动手的迹象,王淘等人和众闯军将士也放松下来。 听刘宗敏这么问,高原苦笑一声,“人家是关宁铁骑的老底子,骑兵可不是会骑马就能做的,我们人又这么少。” 听高原这么一说,刘宗敏又想起先前部下的表现,只感觉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喃喃道:“难道就不去救了?”做了多年流寇,要带这支队伍穿越敌人的封锁线回大营,他还有有信心的。可坐视李自成陷入危险不予救援,日后若被人知道,自己只怕人头不保。 “将军!”大概是看出刘宗敏的心思,高原用奇怪的目光盯了刘宗敏一眼。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看起来粗豪,心思却十分细腻的家伙。 刘宗敏是李自成的哥们,对这个大哥只有友谊而没什么忠义。 起义军的闯王不过是个名号,死了李屠夫,换一个就是,难不成还吃带毛猪?以他历史上在北京的表现,高原是深以为耻。对这家伙的人品,他是没任何信心的。 现在看到刘宗敏动摇,高原小声道:“刘将军若不愿意去,我高原愿带一个小队去解闯王之围。” 刘宗敏被高原的目光看得非常不自在,又想起李自成往日收拾军中有二心的起义军将领时的手段,心中一冷。李自成事业越做越大,但心思却越来越难琢磨,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刘宗敏眉毛一扬,爆怒:“你乱叫什么,什么时候轮上你指挥我,要救也得老子去救。你这个家伙来历不明,等下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否则一刀砍了你。” 高原哈哈大笑,“谨遵将军号令,高原自当奋勇。” 第三十四章 明军战术 第三十四章明军战术 两百骑兵很快调头朝来路奔去,也不再顾惜马力。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四野一片寂静,眼前景物也开始混沌,再过小半个时辰天就要完全黑尽。 望了望远方,刘宗敏焦急地说:“现在也不知道闯王大队在什么地方,再拖下去可就不好了。” “恩,天要黑了,看不到一支火把,这说明敌我两军都还没有交手,应该来得及。”刘宗敏突然放声大笑,“左良玉呀左良玉,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天一黑,你就没得打了。大家都是眼前一团漆黑,各自收兵正经。” 高原提醒刘宗敏说马的视力非常好,夜色对它们也没什么影响,一个好的骑手不用打火把也能急行军。刘宗敏只是不理,尤自大笑,笑声惊动路边的一群乌鸦,“嘎嘎!”几声飞上高空。 “晦气!”刘宗敏吐了口唾沫。 经过半个时辰的狂奔,骑队跑了将近十里路,眼看就要将这片河滩跑完,再过去就是连绵的丘陵地带。那地方已经不适合骑兵伏击,而跑山路正是闯军的强项。 不但刘宗敏,连高原都大松了一口气。 总算脱离危险了。 大变就在这一刻发生。 只听得“轰隆!”一声,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一团火光在远处地平线上爆开,火光将半边天都照亮了,火光中隐约有人马的残肢飞舞。 高原和刘宗敏忙停下马朝远方看起,只见无数火把次第点起,无边无际,将整个视野占满。然后是排枪的轰鸣、兵器的交鸣、人马临死的惨叫。 就在天黑下来的那一刻,李自成终于中了左良玉精心设计的陷阱。 “救闯王!”刘宗敏怒吼一声,率领众人朝火把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踢声滚滚,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身体随着马匹起伏,如同立在汹涌的浪尖。高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但他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冷静,大声命令身边的王淘等人保持好队型。敌人不知道有多少,在这个混乱的局势下若分散了,只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一具冰冷的死尸。 到现在为止,左良玉的计策已经获得了最大的成功。他放过了刘宗敏,在官道上埋上大量zha药。等李自成大队一出现,立即引爆,然后又是一阵排子枪。 李自成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天黑时受到敌人偷袭,立即被人放到好几百人,队伍陷入混乱。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左良玉的骑兵呼啸而来,将他的队伍分割成各不相辖的十几块。 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悬念只是李自成能否从这个埋伏中逃出去。 火光中,一只“左”字大旗帜迎风招摇,看来,这回左良玉亲自来了。只不知道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小子,看到那面旗子了吗?”刘宗敏身体随着马匹上下颠簸,一只手提着长枪,一只手指着火光中左良玉的位置,“我带人去冲击他的中军。” 高原大吃一惊,“将军不可,你看敌人中军异常厚实,直接冲击固然好,可我们这点人马,一旦陷入敌人围攻之中,速度优势发挥不出来,就要陷入苦战。不如我们先等等看,看又没有机会再说。”这回敌人有备而来,将骑兵全数带了过来,放眼过去,满世界都是人和马,波浪一样涌动。 敌人分为泾渭分明的两块,一块分成无数个小队快速在李自成队伍中穿插,飞快地收割着闯军性命。另一块却簇拥着“左”字大旗静静站在刘宗敏和战场之间,将彼此分割开来,显然这次队伍是他的总预备队,用来对付刘宗敏这只援军。 “不管了,也没什么好法子可想,只能杀进去再说。杀过去才能接应闯王。小子,别想耍滑头。”刘宗敏先前因说过要放弃救援闯王的话,此刻想起来十分后悔。虽然这话只高原一个人听到,但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抓住把柄却让他大大不快。此刻很做作地表现出一副勇猛的样子。 他也是有百战之将,但率领骑兵做以寡敌众的冲击还是第一次。以前作战,闯军的风格就是集中数倍甚至十倍的兵力集中攻击敌人一部分,如果实力处于下风,直接带着敌人转圈圈,有很浓重的流寇作战风格。像现在这样冒险的战斗以前却没有过。 他转头喝道:“杀!” 众骑士都同时大喝,“杀!”一夹马腹,平端着长矛想左良好玉中军冲去,尖锐的矛尖在夜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辉。 高原虽然勇猛,可也觉得这样打不是办法,敌我双方在这一地域投入了上万骑兵,这两百人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渐不起,白白送死呀!可马一但跑起来,想慢下去根本不可能,只能不断向前,将这只队伍击穿再说。 看到敌人的力量如此强大,身边的黄二牛颤抖着声音道:“蛮子大爷,我们打得过吗?等下怎么办?” 高原:“你们几个都跟在我后面,一字长蛇,听好了,等下同敌人交手不许让,不许格挡,要想活下去就只能比敌人出刀快。记住,马不能停,一个敌人只砍一刀,不管砍中没有都不许回头,后面的同伴会帮你解决没死的敌人。现在听我的,将手中长矛扔了,换刀。”说完话率先抽出腰刀。两边高速对冲,若用长矛,就算第一时间将敌人刺中,长矛也会因刺入太深而卡住。到时候不要说抽枪,只怕整个人也会被带下马去。 这一点,现在也没有时间同他们细说。 “明白!”王滔虽然不明白高原为什么这么多,但认识他这么久,高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也无形中获得了大家的信任。众人都轰然应了一声,扔抢拔刀,很快排好阵形,跟在高原身后朝前狂奔。 这两百骑的出现让明军有些微微骚乱。很快,敌人开始反击,那支总预备队慢慢朝前运动,缓缓朝刘宗敏队靠来。这一队骑兵正是标准的明朝骑兵配制,浑身棉布对襟软甲,手提一把一米多长的眉尖刀。铠甲上的铁缀和刀光亮成一片。 “杀呀!”刘宗敏继续大喝,带着队伍将速度提到最高。 “这个笨蛋。”高原长叹,敌人队形密集,马力已经蓄足,只需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一定程度,敌人立即提速,这么厚实的阵型,不用打,撞也要将这两百骑撞死了。 出乎高原的意料,敌人并没加速,放做出一个很奇怪的肢势,将手上的眉尖刀放在鞍前,手一探,掏出一把长长的三眼铳。 双方的距离还在拉近,刘宗敏队的速度已经跑到最大,马的棕毛都在夜风中飞扬起来。 而左良玉预备队还没有提速的意思,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刘宗敏逼来,沉重的马蹄声有些发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对。”高原大骇,扭头对王滔等人大喊,“低头,低头。” “怎么了?”六人大喊,继续向前,身下的马被鞭子抽得愤怒长嘶。 “轰!”枪声整齐响起,即便在黑夜中,白色的硝烟依旧明亮醒目。 “啊!”有人摔下马去,虽然身上铁甲坚硬,却也抵挡不住枪弹的威力。灼热的枪丸在空中散开,旋转着、扭动着、分散着射穿闯军骑兵的铁甲,深深吃进身体。 高原一听到枪响,立即知道不好。他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这东西,知道这玩意可以连发,现在大家又这么近距离,只怕伤亡不小。忙将头趴在马头之后。 只听得耳朵边有弹丸划破空气的声音,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身后的王滔闷哼一声。 高原苦笑,这三眼铳准头虽然不好,但弹丸在空中的轨迹却是无法捉摸。王滔虽然躲在自己身后却也被拐弯的铅弹给打中了:“王滔,你伤哪里了?” “没事,大腿。”王滔的声音有些痛苦,他的大腿上被武定刺中的伤口还没好完,现在又被人家来上这么一枪,枪眼虽然不大,却火辣辣地疼。 “不许停,冲过去,冲过去!”刘宗敏大吼,对上敌人的火器,要再逃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机会是火器装填速度慢,只要抓住两次发射的间隙,一口气突进去,敌人就败了。 说来也怪,刘宗敏虽然冲在最前面,居然没受一点伤。三眼铳这东西准头最差,就算瞄准了射击,你也没把握将人射下马来。 射出弹药的左良玉军一声呐喊,又换上眉尖刀,一声呐喊,齐齐加速,蹄声如天上滚动的闷雷,山洪一样朝刘宗敏冲来。 第三十五章 脱阵 第三十五章脱阵 也就在这个时候,高原已经冲到敌人阵前,眼前虽然是刀光闪亮,却不畏惧。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同敌人面对面较量,若真被人一铳轰下,然后被乱马踩死,那才是冤枉。 身前的刘宗敏首先撞进敌人骑队。好个刘大将军,手中长枪一扫,顿时将两个明军扫下地去,立即在敌人密实的阵势中打开一个小缺口。 高原大喜,也不管其他,策马从这个小缺口契入,一刀便朝前边那个敌人的肩膀斜切而去。那敌人提起眉尖刀试图招架,但高原却猛一收刀,将旁边一名敌人划下马去,“王滔,你的。” “是。”趁敌人招架,王滔也不费劲,手中腰刀往他腹间破绽一砍,也不知是否砍穿铠甲,那人大叫一声掉下马去,立即被紧跟而来的黄镇踩在马下,显然是活不成了。 一个起落便杀了两人,这个缺口更大,更多闯军骑兵冲了进来。 “好样的,高小子,不错。”刘宗敏,一枪前刺,将敌人串在抢上,却难以拔出,鲜红的鲜血顺着枪杆流下。他也是心中不耐,猛喝一声,将那人挑起,一甩,远远扔了出去。 他也意识到长枪的不方便,索性将枪杆轮圆,当棍使。被他枪杆砸中的敌人都闷叫一声被扫下地去。 高原吓了一跳,自己也算力大,可这刘宗敏的力气大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步。不愧为李自成军中第一勇将。 不过,在这千军万马的战斗中,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刘宗敏只前进了几步,便被人死死缠住,不能再前进了。再看看其他人,也是堆在那里,挥舞着武器死斗。在稍做接触之后,双方都不动了。这情形让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战场的高原心中哀叹,这是什么骑兵会战呀,纯粹就是一大群人骑在马上乱打。 这一来,正好中了左良玉的下怀,反正他们人多,一点一点拼消耗,耗也要将这两百人耗光。 不断有人从马上惨叫着掉下去,不断有血在空中飞撒,到处都是挥舞兵器的肢体,看得人心口发闷。 唯一还在高速运动的只有高原六人。 只一个瞬间,高原小队反冲到了最前面,不断在前面开辟道路,顺着这个被他们开辟出的道路,其他人都跟了上来,无奈瞬间被敌人的人海淹没,再跑不动了。 挥刀,收刀,再挥刀,始终不同敌人的兵器接触,高原知道,战斗还要持续很长时间,不需要在这上面浪费太多体力。 一支红缨枪当胸刺来。还没等高原闪开,一抖,开出一朵红花,枪尖闪烁吞吐发出哧哧破空声,如吐信毒蛇。高原没办法,只得将刀一横,试图招架,却不想却架到虚影上,那一团红花突然一凝,还原为一,刺向高原心口。 好在高原早有提防,已预先将身体侧开,见敌人长枪刺来,身子一含。 火辣辣的剧疼传来,心口的铁甲已经被人挑开。 还好没受一点伤,但敌人武艺之强已经出乎高原的预料。 也不回头,脚一夹,弃了敌人,继续朝前冲去,随后一记回马刀。 “来得好!” 这个时候高原才看清敌人模样,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汉子,脸上有一道长长刀疤,猛恶非常。 刀疤脸枪一竖,架住高原的腰刀,“好,来来来。” 古怪的碰击声传来,像是砍上一大块橡胶。一股颤力从敌人长枪枪杆上传来,高原手一麻,背心出了一层冷汗。在双方兵器接触的一瞬间,敌人猛力抖动枪杆,差别连人带刀将高原扯下马来。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高原还不相信世界上有武功这种东西的话,眼前的这人让他感应到一种强大的压。看来,敌人是练家子,而且是个高手。看他的武艺,如果在平地,自己只怕在他手上支持不过一分钟。 好在高原现在速度正快,敌人想追也追不上。 只一刹那,高原已经冲出两米。手中刀一回,将一个敌人削断喉咙,血花飞起,扑头盖脸,惊得前方的几个明兵闪到一边。 身前的压力顿时一轻松。 刀疤脸哇哇大叫,想转身,无奈身边都是人。还没等他骂出声来,王滔已经冲过来,搂头便是一刀。刀疤脸大喝,“找死。”看敌人的架势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功,对上这样的小兵,一个照面就够了。手中红缨枪一圈,红色大花呼啸而成,架在王滔腰刀上。 王滔身体一晃动,大叫一声,整个人都倒躺在马背上,心口难受得像受了一记重拳。 刀疤脸刚要动手取王滔性命,黄镇的一刀也来了。然后是黄大牛,黄二牛。 一串人刀光接连不断,刀疤脸应接不暇,一个疏忽,被落在最后的应宝一刀斩中,惨叫一声,整个上身都飞了出去。手中长枪依旧在空中划出一个红色的枪花。 “千户大人,千户大人!”所有的敌人都在大喊。 浑身浴血的应宝大叫:“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语气中竟然有说不出的欢喜,可惜这声欢叫在充斥着喊杀声、惨叫声的战场中根本不算什么。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有前面的同伴开路,在高速的运动中,应宝又拣漏杀了三人。算起来,六人中他仅比高原杀的人少。心中的快感随着肾上腺的分泌飞快地提升,直到快乐的顶点。 过瘾,真他妈过瘾。应宝只想大吼。人家说,和一个女人睡觉是一个男人最快乐的时候,狗屁,杀人才最快乐。这次跟蛮子大爷来投军来对了。 高原在前面看到这一幕,悄悄摇了摇头。武林高手?就算再高的高手落到这种战场,没有相应战术配合,没有同伴的支援,要死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乱拳之下,老师傅也不能幸免。 又大喝一声,朝一个明兵冲去。 那明兵惊得大叫,一拔马头,闪到一边。 高原也不留情,一刀砍去,却不想刚才被那条红缨枪伤了腕筋,这一刀下去却有了偏差。那士兵大叫一声,身体一闪,这一刀正好砍在他锁骨上。因为拼杀了半天,高原手上有些发软,居然没将那人砍成两段。刀嵌在上面,一时无法拔。 高原大叫一声,也不管其他,双手握刀,腰腹使力,猛地用后跟踢马腹。座下的马吃疼不过,长嘶一声。猛地朝前一冲。 高原只感觉双臂都要被马力拉断了。 刀一点一点朝斜下移动。双方的马匹也嗅到死亡的气息,长声嘶叫互相使劲。 那士兵不住惨叫,只挣扎片刻,只听得“噗嗤!”一声,血喷如泉,那人居然被慢慢分成两片,身体左右分开,分别坠落。 “啊!”有明兵大叫起来,骑着马闪到一边。在没有比看到同伴被敌人慢慢分尸跟可怕的事情。 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前方的敌人纷纷让开,留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明军见高原这队人杀起人来麻利无比,但凡拦在前面的都无一例外地被砍翻在地,连以勇猛著称的千户都被人杀了,自己上去还不是送死,都有些畏惧了。明军士兵都是军户,这些人世代当兵,地位低下到同妓女一样,之所以吃这碗饭,是不得已而为之,加上左良玉这只队伍因为年年大战,精华早已丧失,打顺风战还容易,一但遇到凶狠敌人,胆子就变小了。反正当兵也不过是混口饭吃,不过是一个被朝廷强加在头上的职业,至于军人的荣誉和为什么而战斗却与他们不相干。 见此情形,浑身血红的高原却不跑了,他已经累得浑身发软,双手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只得低垂着两条臂膀,对着众人都是一声狂笑,“都是废物,还是军人吗,与你们这样敌人交手,我高原深以为耻!”说完话,这才慢慢从中穿了过去。 那些明军都叫了一声,像是见了鬼,乱成一团。有人要冲上去拼杀,有人想躲,有人则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身后王滔六人也跟着高原缓步而行,身体挺得笔直。 转眼,这一支有着与所有人不同战术的小队很快地穿透了这道密实的大阵,冲到了两个战场中间的空地上。 “如何?”高原大笑着停下马,手已经发软,但双臂知觉却慢慢恢复过来。 “畅快!”王滔突然吼了一声。 黄镇:“蛮子叔真豪杰也,服了!” “我等服了!” 高原一咬牙用刀指了指前方:“敌人虽多,却是纸老虎,我们继续冲击,救闯王回大营。老规矩,以我马首是瞻。让左良玉看看我闯军男儿的豪气!”前方是另一个战场,到处都在混战,火光中人马纷乱。闯王正陷在其中。 六人都是一抱拳,“愿效死!” 高原举刀在头盔帽檐碰了碰,“胜利!” “胜利!” 第三十六章 听我指挥 第三十六章听我指挥 两个战场之间相隔两里,这段时间天气干燥,积雪早已融化,枯黄的草木一点就着,先前爆炸所产生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也不用点起火把就能将彼此的动静看得清楚。 李自成的两千铁骑都是重骑兵,还穿着铁甲,行动略显笨拙。而明军则早换上制式棉铠,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能一眼分辨出来。双方的战法也不相同,闯军被分割成十数个小块被明军包围,像一块块月饼。而明军的骑兵则围着这些月饼比停转圈,每转一圈,就有无数声惨叫传来,这些月饼也就小上一点。 放眼看过去,十多个旋涡缓慢转动,让人头昏眼花。 一般来说,中原地区因为马少,骑兵大多作为侦察之用。就算在战场上也仅仅安排在侧翼,用予对敌包抄、袭扰。像现在这样大规模的骑兵决战,在朝廷和起义军的大战中还从未出现过。 这次李自成出动三千骑兵,左良玉来的也不少,即便是在黑夜之中,高原估计其数目也不六千以下。上万骑兵的决斗对彼此来说都还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照,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不管最终究竟谁吃掉谁,广阔的中原大地将是胜利者翱翔的舞台,无论是洛阳还是开封,朝发夕至,战略上的主动权已牢牢握于手中。 闯王被围这一片战场中至少有四千敌人,高原这六个人投进去无论如何都是个送死的结局,再说,这么多块旋涡,穿透一个还有一个,要想在这乱军中找到闯王无疑比登天还难。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多地救出被困战友,集中在一起,统一指挥,如此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是,高原对闯军将领的骑兵指挥艺术并不抱幻想,如果将队伍交给他们带,不但没有逃生的机会,反倒要将自己也陷进去。除非……士兵们会听自己的吗? 但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相比于闯军那些只懂得在马上机械挥动武器的骑兵而言,无论是战术动作还是战略思想,高原都自信比他们高出一大截。到时候就用事实来证明吧,战场是最好的试金石,胜利和生存是最可靠的力量。 “怎么打?”黄镇问。这个滑头在六人当中头脑最好,战斗力也最强,刚才一战已经让他多高原死心塌地。到现在为止,六人中还没有一个人受伤,要想在未来的战斗中活下去,只能紧跟高原。 高原看了看前方,“很简单,一点一点救出战友,把所有人的力量都集中起来。现在,你们跟我来吧,还是一字长蛇队型。”说完话,策马缓缓朝前奔去。 六人不再说话,现在还不是冲锋的时候,经过刚才的冲锋,身下的马有些喘气,胸口夸张地起伏,身上皮毛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宛若绸缎。 一行人慢慢朝前走去,脚下的蹄声整齐划一。 “不要用力挥刀,只需握紧刀柄,剩下的事马会帮你完成。” “不要试图用刀砍开敌人的盔甲,要用割。” “敌人的兵器很长,不要躲闪,迎着敌人的眉尖刀冲上去,只有靠近他们你才能活。” 虽然有些迟,虽然他们的训练度都不够,高原还是决定最后叮嘱一番,也许今天会有人死去。但只要能多活下一个人也是好的。 几分钟后,战马的喘息平静下来,踢声更加平稳。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 离战场还有百米,呼吸突然一窒,脚下传来剧烈的震颤。 前方,敌人正围绕着一百多闯军骑兵慢慢转动,刀光霍霍,马匹摔倒声中,血花冲天。所有一切都正在飞快凝集,化为冲天喧嚣。 跨下战马身体一颤,肌肉流畅地绷紧,仿佛也为即将到来的血战而兴奋。 数了数,敌人不过百骑,一对一,却将闯军死死围住。而闯军骑兵则提着长矛茫然向外戳刺,却都刺到空气中。就算偶然刺中一个,也很快被人砍翻。绝望中的士兵已经开始大声吼叫:“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推开大门迎闯王……”声音悲怆凄厉。 相比于笨拙的闯军,明军的杀戮组织分明,力量的对比趋于一边倒。如果没有奇迹,这队闯军会在半个时辰内被逐一消灭。 而高原就是要做个奇迹的创造者。 那么,是时候契入敌阵,杀掉他们,摧毁他们。 明军骑队还在不停旋转,无休无止,没有人意识到高原小队的到来。在遍地血火中,这六骑是如此的不起眼,就如高炉旁边的一小点火星。 “跟我来!”高原低喝一声,将腰刀置于右侧马颈处,刀刃向前,顺着敌人转动的方向斜斜地靠过去。 这时如果反方向直接迎去,就变成一个硬碰硬的结局,大家都跑了起来,只怕一个照面,自己的队伍就要被人家撞得粉碎。 王滔等人也给了跨下马匹一鞭,加快速度跟了过去。 很快就靠近了敌人,马速也提到最高。 靠在最外面的一个明兵正跑得起劲,突然发觉身边有马快速奔过,刚一扭头,脖子一疼,一颗头颅便无声地被高原依靠马力活生生割了下来。 顺利杀掉一个敌人之后,高原也不停手,手中腰刀一拖,又将另外一个敌人从马上划落。后面的几人也是有样学样,腰刀藏在马脖一侧,还没看到刀光,便是一片惨叫,人头滚滚落地,明军一片人翻马仰,到处都是无主的马匹在战场上乱跑。形势陷入混乱。 很快,高原小队已经饶着明军跑了一圈,已经有十多人倒在他们刀下。敌人的阵势明显薄了许多,里面的闯军发觉不对,有人开始大叫:“弟兄们,我们的援军来了,杀出去呀!” 一声呐喊,十几条长矛朝同一个地方刺来,硬生生冲出一道缺口。 明军先前那个完美的包围圈立即被截成两截,然后“轰!”一声散开。 “不要乱,不要乱,随我将马跑起来!”高原大吼,只感觉声带都要从口腔里弹了出去。不管怎么说,总算将这一百多骑救了出来,心中倍感振奋。只要这么做下去,应该能将大多数弟兄带回去的。 一个闯军军官模样的骑士冲过来,一身漂亮的山文字铠哗啦乱响,“谢了兄弟,你们是哪一队的人马?” 高原顾不得同他多说,只大声指挥王滔等人,让他们将乱军收集在一起,依旧不停在战场上奔跑,“跑起来,都跑起来,不要停。” 那军官明显地有些恼怒起来,亢声猛喝,“在下亲兵大营第四标都尉刘进孝,你是何人?” 高原:“在下高原,刘宗敏将军旗下队正。现在,收拢队伍,听我指挥,救闯王。” “我是都尉,听我指挥,听我指挥。”刘进孝大怒:“你一个小小的队正也配来指挥我吗?” 高原脸色一白,痛心疾首道:“将军,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什么时候了,让我来指挥吧。我有信心将闯王救出,请相信我。”这一声哀求脱口而出,却有些声嘶力竭。 “住口!”刘进孝一鞭抽在高原脸上,也不理睬,转头对众人大吼,“听我指挥。” “杀!”黄镇突然拔马冲来,一刀将刘进孝斩落马下。 所有的人都乱起来了。 高原,“这,这,这!” 黄镇大喝,“所有人都听我家队正号令,违者杀。” 其余五人同时大吼:“违者杀!” 众人都是摄服,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原指着黄镇,“你……你怎么能这样?”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是没办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 黄镇恭敬地一施礼,“成大事者当断则断,将军,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带这只队伍,下令吧!” “下令吧!” 高原长叹一声,时间紧迫,由不得他迟疑,铁青着脸跑开,一边跑一边大喊,“听我号令,扔枪拔刀,所有人跟着我,跑起来,不想死就跑起来,前进!” “前进!”群龙无首,活着的人很自然地朝人多的地方靠去,而高原这支小队则处于战场最醒目的位置,也自然成为大家追随的目标。 到处都是扔下的长矛,腰刀飞舞。 队伍壮大起来,滚雷一样朝另一个旋涡般的战团奔去。 第三十七章 万岁,万岁! 第三十七章万岁,万岁! 百人骑队飞驰如电,又冲向另外一个战团。这里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双方都已经战到崩溃边缘,被包围的闯军还余三十来人,而未免的明军只一百余。只需最后加上一把力,胜负的天平就会彻底倒向一方。 在高原的指挥下,这只百人队只饶明军阵形跑了一圈,敌人就彻底崩溃了。 “有军官吗?” “都死俅光了。” “跟我来,听我指挥。” “得令?”那个骑兵身上的铠甲已被zha药撕开,露出血淋淋的皮肉,黑得像是陈年老蜡肉。话音刚落,身子一歪摔了下去。 黄大牛从马上俯下身,想去拉。 “不用管,别停,跑!” 黄大牛微一迟疑,人马已跑出两米,就算想救也来不及了。后面的马蹄滚滚而来,顺序踩在那个士兵身上。 “啊!”长长一声惨叫,“吃他娘,穿……他----娘-----的------” 又是一个战团,很厚。已经完全麻木了,这战斗就像是一场噩梦,永无尽头。 在发觉高原这支队伍后,敌人想分出一只队伍过来截击,无奈刚一出阵就被高原队的人杀了个精光。出阵的明军每一个人几乎都要同时面对无数把砍来的腰刀。 “啊!” 刀刀入肉,铠甲的棉布、铁钉、碎肉,断手在空中飞舞,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蓬血花。很快,所有人身上都像是被血泼过一样,湿漉漉滑腻腻的。 但敌人的反击无疑产生了很好的效果,不断有闯军被砍下马来。 但高原的骑队因为一开始就战了速度的上风,依旧牢牢把握住胜机。 “碰碰!”有人在放三眼铳。硝烟弥漫开来,让人心口发闷。高原口腔里全是硫磺的呛味。眼前朦胧难辨,只黑糊糊高度运动的物体。 “呼!”一支残破的“闯”字大旗在高原背后升起,回头一看,黄大牛单手高举,身上溅满热血。 “还跟着?” “……”没有人回答 高原回头看去,黄大牛眼睛里全是泪水,“怎么了?” “二牛,二牛他死了,我怎么跟我娘交代呀!” 高原鼻子一酸,硬生生将鼻中咸水咽下,“大牛,如果你死了,你娘就是我娘。你我是兄弟。听我的,活下去,前进。” 大牛大吼,“前进,我高字营,必胜!” “必胜!” 所有人都在大叫。 不用再转圈了,加速度已经足够,而且敌人好象已经适应了这种战法,包围闯军的大圆环同时膨胀,凶猛扑来。 “很好,敌人的密集队型开始薄弱,插进去!” 高原冷笑一声,突然调转马头。 冲阵。 一百多人集中成一只大圆锥在敌人身上扎出一个大洞,明军的鲜血顺着这个大洞不住流淌,慢慢衰弱下去。 “贼子竟敢冲我阵势,看我取你性命!”一个明军官怒啸着迎高原而来,手中眉尖刀当头劈来,如泰山压顶。看他的打扮正是一个千户,这样的高级军官在战场上并不多见。高原也算是霉到家了,今天居然一碰就碰到两个。还都是高手。 这一刀如此快捷,避无可避。高原无奈,只得提刀架去,这是他同敌人的第二次武器碰击。 只听得呛一声,二人的刀居然同时折断。 然后,错身而过。 “下来!”电光石火中,高原一把将抓住他的腰带,“喝!”一声高高举起,大叫:“敌将已受擒!” “敌将已受擒!”所有人同时大叫,敌皆胆寒,同时哄叫一声,骑马跑开。 “接着。”高原将那千户王后一扔,王滔手一张,将他接过,牢牢夹在腋下。 眼前一片开朗。里面是将近两百闯军骑兵。 高原也不废话,直接冲过去,大吼,“所有人都听着,现在,你们归我指挥,都跑起来,骑兵是进攻的武器,若有停滞,杀无赦!” 不但高原在喊,身后其他骑兵也同时大吼,“听我们指挥,我高字营,必胜!” 那一大群骑兵仿佛是傻了一样盯着高原看,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一个文史模样的人骑马冲出来,怒叫:“你是何人?” “闯王亲军前锋刘宗敏将军座下高原。” “大胆,闯王就在这里,还不下马跪拜!”那文士怒喝,“什么时候前锋营变成高字营了?” 高原一惊,定睛看过去,却见人群中正众星捧月似地保护着一个戴着银饕餮头盔的汉子,不是李自成还是何人。 顾不得和那文士多说,高原大喜,猛地从马上跃下,单膝跪地,大声道:“前锋营队正高原救驾来迟,闯王恕罪!”高原一时欢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学着后世电视剧上那些人的口吻说出这么一段话。想来也是万金油,安在上位者身上一定合适。 却不想此话一出,那边的人都是色变。 那文士还不依不饶地在旁边质问:“高原,刘将军呢,前锋营什么时候变成高字营的,知道闯王在这里还要我们听你指挥吗?” 高原大怒,亢声道:“我不同你多说,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 “你这是在对我说话吗,你这是在对闯王说话吗?来人,将这个叛逆砍了。” “好了,金星。”李自成骑马缓缓出阵,“高原的一片忠心我是知道的,好汉子。是个优秀的骑将。高原,快上马,现在由你指挥部队,高字营就高字营,只要能够带着众位弟兄杀出重围,以后骑兵都由你指挥,就叫高字营。” 牛金星,这就是闯王旗下第一谋士吗?高原心中一震。 “闯王不可!这高原来历不明,又是新人,骤居高位,将置军中宿将于何地?”刘金星的眼睛里明显地闪过一丝戒备。 “不用多说。”李自成哈哈大笑,“咱是农民出身,没那么多规矩,唯才是用,不问出身。高原,你就放心指挥吧。” 高原心中一热,“诺!” “等等。”李自成从腰上解下配刀,正是一把样式古怪的唐代横刀,刀尖弧度极大,高高上弯:“此刀陪我多年,今天就给你了,见刀如见人,凡不听你号令者,斩了!”说完将刀扔了过去。 高原的眼泪终于滴下,双手捧刀,高呼,“我义军万岁,万岁!” “万岁!”所有人都齐声高呼。 第三十八章 胜利 第三十八章胜利 汇合了闯王的两百多骑之后,高原手中的已又四百多人,兵力顿时宽裕起来。不过,人一多未必是好事,要想指挥顺畅却要花一番功夫。现在也没有时间再训练这群刚当上骑兵的生手。只能以战代练,战场才是最好的老师。 当下立即下令,所有的人都跟着他跑,不许停,把冲击力提起来。 很快,这群有着得力指挥员的骑兵就拧成了一条绳。他们本来就是闯军精锐,斗志和身体强悍,不片刻就将眼前的敌人冲了个七零八落。 一时间“万岁!”声不绝。 李自成跟在高原身边不禁大开眼界,他没看到过有哪一个人能这么使用骑兵的。如果给他时间,如果给他足够的支持,这只队伍应该可以锻炼成一支横扫天下的铁骑。关宁铁骑,关宁铁骑有这样灵活机变吗?只要再给三年,就算对上建州骑兵也不会处于下风。 很快,高原带队又救出了五百多人,队伍开始庞大起来。 整个队伍在战场中高速旋转,如同一道飓风,所过之处,催枯拉朽。只半个时辰,高原已经带着众人透阵而过。 后面的左良玉军被高原这么一搅,乱成一团,都在乱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在,他们的总预备队已经彻底消灭了刘宗敏部,开始朝混乱的战场靠过来,试图恢复秩序。但要组织起追击队伍却已不能。 “哈哈!”李自成放声大笑,“高原,好样的,居然让你带出这么多弟兄来,就算回到大营,咱也虽败尤荣。走吧,回去之后陪我喝酒。” “闯王仅仅满足于顺利撤退吗?” “你的意思是?” 高原抬头目光灼热地看着李自成,“闯王,现在敌人前队已乱,我正好将他们全数驱赶,让他们自己人乱自己人的阵脚。如此,胜利可望。” “金星,你认为呢?”李自成转头看着牛金星。 牛金星不愧为李自成第一谋士,立即回答:“善,可行!” “好。”李自成猛下决心,“我老李也打过无数次败仗,不在乎再败一次。高原,你想怎么做就去做,给我干得漂亮一点。” “得令!” 话虽这么说,但刚经大败,好不容易脱阵而出,却又要杀回去,不免士气低靡。若要他们像刚才那样拼杀估计不成。 要怎么才行呢? 历代骑兵战例在高原心中走马灯一样闪现,突然,一个想法在心底泛起-----既然兵无斗志,怕他们等下溃散,干脆将他们栓在一起,想逃都没地方逃,只能不断向前。明军全是轻骑,我却浑身铁甲,手持长矛,标准重骑兵配置。----拐子马。 好,就给左边良玉摆一出拐子马。 “所有人听着,以三人为一小队,解下缰绳,相互连接。快,快!” 一阵骚乱。一千余人忙了半天才将马连好。 这个时候,左良玉军已经收拢好部队,分为前后两队,准备开始追击。 “好了,各位兄弟,目标左良玉骑兵,以两排为一波,梯次冲击。不死不休,直到最后。我义军万岁!” “万岁!”如山之崩。 第一波冲击开始了,两排骑兵,大约三百人同时奔驰而出,朝前方黑压压的人群冲去。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 “第二队,出发,我义军万岁!” “万岁!”如泰岳之势。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 “好了,闯王,该我们了。”高原抽出腰刀。这是最后一波浪攻势,不留后手,不留余地。 李自成提起全身力气,“我义军万岁!” “万岁!” 整个世界都在马下飞快倒退,扑面而来是春日旷野的夜风,虽然已被血腥和硝烟污染,却还透出一丝清香。 马群滚滚而去,恰如密云不雨的天空中滚过一连串闷雷。 …… 远方,“左”字大旗下一个美髯将军座在马上,正是宣、大军总兵,李自成目前最可怕的对手左良玉,他猛地回头怒喝:“预备队还没解决刘宗敏?” 一个军*战兢兢回答:“刘贼悍勇,虽只剩十骑,儿郎们却近不得身。” 左良玉冷笑:“困兽犹斗,灭亡只在朝夕。前军的队伍组织好没有,别让李自成逃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喊:“大人,敌人调头杀过来了。” “啊,调头?好一个李自成!”左良玉一挺身子,“命令前军,扑上去,缠住他们。命令预备队尽快解决战斗,迂回敌后方。” 正在这个时候,李自成的拐子马第一波已经冲入明军队中,“轰隆!”一声,人马皆倒,地上满是落马明军骑兵乱跑,但跑不了几步就被闯军骑兵一矛捅翻。 就算侥幸逃过一劫,也很快被愤怒的马蹄淹没。 因为明军前队非常密集,秩序也乱,这第一波攻势很快被遏制住,失去速度的闯军骑士陷入乱流,每人都要面对三五把砍过来的眉尖刀,很快死了一大半。但失去主人的军马依旧在原地乱转,每转一圈,连接在一起的绳索就绊倒一片。很快,阵前堆满人和马的尸体,情势乱到不能再乱。 “啊,怎么变成这样了!”左良玉大叫,“传令,预备队放弃扫荡残敌,马上迂回,马上迂回。”危险从心底升起,让他的嗓音突然发哑。 还没等传令兵听明白他的命令,高原组织的第二波攻势已经来了。 又是人马相撞的巨响,纷乱的明军居然被粗暴地推着连连后退,无数人落在地上,不等闯军长矛刺来,便死于铁蹄之下。 “我军败了!”前军的所有明军心中都闪过这么一句话。 “逃呀!” 所有的关宁铁骑都同时扭转马头朝后亡命奔逃。他们先前已经被高原杀破了胆,本以为闯军脱困之后会来个逃之夭夭,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却不想,闯军在略做休整之后又调头杀来。心理立即崩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马背上没长翅膀,皆亡命后退。 明军进攻时没什么速度,跑起来却脚下生风。 左良玉大惊,“督战队,督战队,给我拦住他们,有后退者,杀!” “预备队,预备队,快速迂回。” 命令还没传出去,高原的第三波攻势已倒,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弯了明军的腰。 溃败的前军已经发疯,人喊马嘶,瞬间冲进预备队中。更多人掉下马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平野之上刮起了狂风,尘土高高仰起,如封土笼罩而下,将一切盖于黄色的死气之中。 “来不及了!”一个军官大声号哭,“大人,我军败了,走吧!” 左良玉愣愣地站在那里,“李自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明的战术,怎么可能这样?”头一仰,一口逆血吐出。 “大人!” “大人!” 左良玉突然恢复平静:“嘿嘿,十年征缴,功亏一溃,可惜了我这条妙计,李自成,我们朱仙镇见!” 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中,左良玉带队飞快地走了。 …… 终于结束了! 高原手一松,整个人掉到地上,身下却是一片水声,低头一看,地上全是流淌的血水,奔流不息。 夜已深,火光中一抬头,天穹若巨大玄武岩沉重地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自成从马上跳下,“高原兄弟,你还好吧。” “我没事。”高原只感觉胳膊火烫,整个地大了一圈,再也抬不起来。 “没事就好,以后,我的骑兵由你来带。高字营不好听,换一个。” 高原心中欢喜,“我义军万岁!” 李自成哈哈大笑,“很好,就叫万岁军吧!” 高原:“……” “报,刘将军到。” 浑身被羽箭插得像一头刺猬的刘宗敏挺胸走来,一看到高原,愣了愣:“你这小子还没死,够命大的。” “宗敏,哈哈,你还活着。骑兵队你不要带了,交给高原吧。” “什么!闯王……” 李自成一笑,摘下头盔,低身舀起一盔血水递到马嘴前,“马儿马儿,你也渴吧,这是敌人的鲜血,喝****,我闯军将士天下无敌。” “咴咴!”那马双眸一片血红。 火光冲天,哀声四起,尸体散落在大地上。 骁骑百战死,驽马徘徊鸣。 (第一卷终) 第一章 高夫人的赏赐 第一章高夫人的赏赐 大概是被那个使红缨枪的明朝廷军官伤了手,回老营之后,高原的两条胳膊肿得发亮。不要说拿刀,就连吃饭拿筷子都要大费一番周章。 因为高原等人刚到闯王亲军骑兵营没几天,也没什么朋友,加上那些人见识到高原在通许血战时的威风,心中畏惧,也少来打扰。让高原难得地在营帐里休息了一天。 在营帐中的这一天里,高原回忆了以前所看的历史书,什么《通史》、《明史》,甚至饶雪垠老先生的小说《李自成》,却怎么也找不到关于这一场大战的记载。也许,这个世界因为自己的出现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作为一个穿越者,失去自己所熟悉的历史记忆应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意味着书本上的经验再无任何用处。不过,高原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并不是超越同时代的人的知识或未卜先知的预测能力。 只惆怅了片刻便又高兴起来。 大变才是一件好事呢。只要在四百年后中国再不用被列强瓜分,签定那些屈辱的卖国条约,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任务就算完成。 前提是后金不入关。 好吧,只要自己的影响力足够大,历史的车轮就会驶上另一条道路。 在营中养伤的高原发现获得胜利的骑兵们并不是很高兴,觉得奇怪,问了问在旁边服侍自己的黄镇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这次大战闯军损失太大,三千骑回来的不过八百,可以说整个队伍的建制都被打烂了。军心士气降到零点。 最重要的是,啃了左良玉骑兵这块硬骨头却没什么缴获。除了一地死马和一大批军械,金银珠宝却是一件也无。 闯军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军队没有任何军饷,全靠虏获。每次缴获之后都按照一定比例上缴,结余部分大家平分。也就是说,就算你取得在大胜利,如果从敌人那里什么也没拿到,你还有没有任何奖励。 因此,大家打土豪分浮财的积极性很高,真要同武装到牙齿的官兵硬扛却没什么兴趣。 听到黄镇的解释,高原摇摇头,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东西不对,这样发展下去,大家都不愿意打仗了。还是解放军的政策好:一切缴获交公。如此,才不至于将队伍发展成一群强盗。 对于钱财高原并不放在心上,反正他现在吃部队穿部队的,拿钱来也没什么用。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的任命,只要在义军的地位越高,自己才能对历史产生更大的影响,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说来也奇怪,闯王回营已经好几天了,关于高原任职一事却只字不提。军中纪律很严,不能乱蹿,再说,高原认为职位的高低不过是分工的不同,若去找闯王,未免有官迷的嫌疑,可耻得很。 胳膊上的红肿还没完全消退,上面却有命令下来,让高原去见高夫人。 高夫人是上一任闯王高迎祥的妹妹,在军中威望很高,随着大哥四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在高闯王牺牲后,义军将士本有意思推举高夫人继任。无奈,她身为女子,不足以服众,义军面临分裂的危险。 也就是这个奇女子,毅然嫁给李自成,推举李自成做首领,自己却退居幕后。在她的号召下,队伍总算紧密地团结在李自成周围,起义军事业也越做越大。虽然不再管事,但高夫人的影响力有的时候比闯王还大上一些。 对高夫人,高原是很敬佩的。 接到命令,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立即赶了过去。 第一眼看到高夫人,高原有些吃惊,他以前也听人说过高夫人有些丑,本以为不过是谣言,却不想今日一见,还真是这样。小眼大鼻,若再换上一件破烂衣裳,同黄土高坡上的婆姨没什么区别。 “见过高夫人。”高原只看了高夫人一眼,立即收回目光,恭敬地站在一边。他这人对女子的相貌最不放在心上,都是人,美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胆,见了夫人还不跪下。”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高夫人的仕女。这个小姑娘大约二八年华,长得不过,双目如泉水一样闪亮。在高原进高夫人大帐后,她的目光就在高原身上来回扫描,很好奇的模样。 现在的高原脑袋上的头发已经长到三寸,弄了个三七开的偏分。这在她看来简直就怪异不能容忍的地步。 “小红不要插话。”高夫人一摆手,“都是自家人,又是苦出身,哪里有这么多规矩。” 说完话,高夫人走到高原面前,仔细打量起来,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高原被她看得尴尬,又躬身:“夫人。” “像,真像。”高夫人声音突然发颤,“小红,你看,高原是不是和高闯王很像?你看他的鼻子,他的眼睛和额头……我老高家的人都长成这样……是我老高家的人。” 小红眼睛一红,一把扶住高夫人,忙小声安慰道:“夫人节哀。” 高原一呆,以前就听说自己是高迎祥的后人,当时还当是讹传,是后人的牵强附会。心中还不以为然,却不想今日听高夫人这么一说,自己还真和高迎祥有些挂像。这倒有些意外,看来,基因的威力是如此的巨大,即便过了四百多年,那些显形遗传依旧强大而持着地保留着。 抬头一看,主仆二人都是一脸悲戚,心中也不好受,“高原见过夫人。” “不要叫夫人,叫姑姑,你是我老高家的子侄,我就是你姑姑。”高夫人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眼前着个青年人:“高原,你跪下吧。” 想起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亲人,想起家中的长辈,高原心头一痛,双目含泪,立即跪下,但那句“姑姑。”去任何也喊不出口。 “好了,好了,快起来,男儿大丈夫可不能学我们女人哭哭啼啼,要学就学高闯王,做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高夫人见高原真情流露,一把将他拉起来,“高原听令。” 高原忙将眼泪抹去,笔直地站在大帐中。 高夫人对使女道:“小红,你识字,帮我写一份命令,任命高原为亲军率标后威武将军,将骑兵都拨给他。” 小红应了一声,走到案前提笔一挥而就:授高原中权亲军率标后威武将军,骑兵营主管。此令!大明崇祯十五年二月十六。 然后一式两份,用印,一份存档,一份递到高原面前,歪嘴一笑,“恭喜你,高将军。你这回升官可要请客哟!”说着话,右手两根手指捏着任命书在高原面前来回晃动。 高原抓了几次,却没抓到,心中懊恼------这个小女孩还真是促狭! “好了,小红别闹,高原刚参加义军,可没什么财产,你以为每个将军都是刘宗敏、牛金星?” “好的,夫人。”小红嘴一翘,将任命书塞到高原手中,“不逗你玩了,高原,快谢谢高夫人吧。”小红的字还真差劲呀,同高原另一个世界的六岁侄子差不多。 高夫人不等高原说话,温和一笑:“应该谢谢姑姑。” 高原心中感动,嘴巴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夫人。” 高夫人一笑,“你这人还真是我高家的,面皮薄,嘴巴笨,慢慢来,以后就改口了。对了,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若有理,我都帮你办了。” 高原:“夫人,我骑兵营建制已乱,我想重新编制。”骑兵营经过上一次血战之后,死伤惨重,很多伍、什、队、都只剩一个空架子。兵没几个,军官倒不少。不如合并在一起,再说,现在闯王军制除了沿用明朝军制外还有一些以前做流寇时的奇怪编制。一但打起仗来,不免将令不畅,指挥困难。不如另起炉灶,弄一个简单明了的制度出来。 而且,王滔等人跟了自己这么长时间,能力都还不错,关键是最能领会自己的作战意图,也该让他们去带军队了。 高原这么一说,高夫人沉吟片刻,立即很大方地说:“行,你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去做吧。到时候过来说一声,让小红出道军令就是。” 高原大喜,“谢谢夫人。” 正在这时,大帐的帘子一掀,李自成****着上身,只穿一条犊鼻短裤大步走进来,见了高原就哈哈大笑,“原来是高兄弟来了,前几日听人说你受了伤,正打算去看你。怎么样,好没有。”说着话就伸手在高原肩膀上打了一拳。 高原疼得闷哼一声,肩膀钻心地疼,忙道:“谢谢闯王挂念,已经好完全了。” 李自成大笑着走到案后,叉手叉脚坐下,指着高原的脸对高夫人道:“夫人,你这个侄子可不得了,将来必是我军中一员猛将。” 高夫人的眉宇间看起来有些落寞,“闯王,高原的任命书我已经写了,就让他去带那支骑兵。”便将刚才对高原的任命和答应高原改编骑兵队伍的事情回了李自成。 “哦,你已经弄好了,我还说等高原的伤好了再做任命呢。好,就按夫人的意见办吧。” 不知怎么的,高原总觉得李自成在说这话时脸色一变,目光中颇有戒备。 不过,这心思高原只一动就不再多想。心中反在责备自己不该想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对闯王他还是非常崇敬的,在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心折的魅力。 高夫人将一件大狍给李自成披上,“闯王,小心着凉。”话音却有些冰冷。 “没事,没事,我身体好着呢。”李自成大大咧咧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看了高原一眼,“高原兄弟,回去之后好好带兵,别堕了我闯军的威风。” “是,高原告退。” 正要走,高夫人却叫住高原,“你等等。” 李自成一笑,“夫人还有话说?” 高夫人,“闯王,高原这回拼死救了你,又立下大功,他刚来我军没几天,怎么说也该赏些财物。我想从我的私库中给他些。就当是做姑姑的给侄儿的见面礼。” 高原忙道:“我已经升职了,不敢再要财物。” 李自成冷冷地瞪了高原一眼,眼神颇为奇怪。良久,突然放声大笑,“好,你们自己家人的事情我管不着。”说完话,站起身,进后帐穿衣服去了。 高夫人脸上的落寞更甚,“小红,送高原回去,我去服侍闯王。” 送高原出帐,小红脸色很不好看。 高原总觉得闯王今天对自己的态度也些奇怪,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回想起那天夜里闯王对自己的信任和那种豪迈之气,又对比今天的情形,心中有些难过。只埋头疾走,倒把身边的小红冷落了。 小红:“喂,你跑什么,我就这么可怕?” 高原忙道:“小红姑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我走路就这么快慢不下来,我又有没什么办法。” 小红一笑,“也是,你这人牛高马大,一步跨出去当我走两步,有些跟不上了。话说,你怎么这么高呀。别跑这么快好不好,我们说会话。”小红夸张地瞪起眼睛,伸手比画着高原的个头。她有些娇小,站在高原的身边显得楚楚可怜。 高原放慢速度,“小红姑娘请说。” “你这人……真是没意思得紧。”小红一顿脚,突然道:“高原,你现在也做了将军,我想问下,你们做男人的,特别是地位很高的男人,是不是都喜欢三妻四妾,女人越多越好?” 高原被小红问得有些诧异,很老实的回答:“夫妻夫妻,一夫一妻,多了就乱了。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三妻四妾对女人不公平。”作为一个受党教育多年的革命军人,高原觉得一夫一妻制很正常。他从来没想象过一个男人有一大群妻子时的情形。-----太腐朽,太反动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红愣愣地看着高原,良久才道:“果然是受夫人看重的人,见识比那些大将军们强上许多。” “夫人,夫人怎么了?” “是姑姑。”小红纠正,“你也知道,闯王有很多女人的,刚才……刚才他就去其他女人的帐中……夫人长得不好看,自然……自然……夫人这一年很不开心。” 高原沉默下来,闯王虽然是起义军领袖,是一个伟大的革命者,但……你不可能要求一个明朝人进步到现代革命军人的地步。 小红突然开心起来,大声说,“高原高将军,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乱来,不许拿女人不当人看。” 高原点头,“都是阶级姐妹,受苦百姓,我高原做不来那种龌龊事。” 不日,小红带着高夫人的赏赐过来了,一共三千两银子,还有一些衣服和珠宝。三千两银子中还包括骑兵队每人一两银子的奖励,落到高原手还剩两千二百两,加上珠宝,这可是一大笔财富。不知不觉中,高原居然成了一个大财主。 小红笑嘻嘻地盯着高原:“高原,夫人的赏赐可都是我挑的,全是上品。你看这衣服,还是我依照你身材改的。说说,怎么感谢我?”这话刚一说出口,她“啊!”一声掩住嘴,脸红红的。 高原忙从那堆珠宝中挑出一对碧玉镯子递过去,“这个是女人的,我用不着,给你了。” “谁要你的东西,说笑而已。”小红一撇嘴,突然翻脸,“高原你当我什么人,也图你的财物。”提起镯子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个小女孩子的刁钻和善变让高原大为头疼,他不明白自己又在什么地方得罪她了。 就这样,高原成为这支有着八百人的骑兵队伍的军官。说起来,他顶着的这个亲军率标后威武将军的头衔还是挺吓人的。与李双喜这样闯军名将同级。而像李双喜这样的威武将军,按规定可是能够带上万人队伍的。 实际上,在二打开封前,闯军的每个将军都带两万多人,全军上下总共三十来万,编制庞大到超乎高原这个来自热兵器时代的军人的想象。 只是为了朱仙镇大战的胜利,李自成这才去芜存精,将队伍缩编成六万左右。一个果毅将军也不过带两千多精兵。 高原一下子成为八百骑兵的统领,地位炙手可热。就任那天,许多军中将领都来祝贺,也让高原认识了不少传说中的闯军名将。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刘宗敏却没有来。这让高原很是纳闷,后来才听说,这支骑兵本来属于刘宗敏,现在给了高原,他有些不高兴。 高原本就是一个很粗疏的人,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军人嘛,只要带好并,打胜仗就够了,乱七八糟的事情想都不应该去想。 闯军伙食还算不错,一人一天一斤小米二两白面,十天吃一次肉,当然,若有缴获,另当别论。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军饷,所有收入全靠缴获,伙食由军队全包。对于这点,高原也不觉得怎么样,若抱着发财的目的,他也不会来军队了。再说了,军队士兵大多流动作战,拿了钱也没什么用处。 因为没有根据地,又有三年不征税的政策,起义军的主要经济来源来自打土豪分浮财。政策很对,可高原还是有点不明白,地主老财终究有限,打掉了,粮食和军饷又从什么地方去弄。再说,就算是红军在江西建立根据地时也没有免税一说。闯王这么弄,固然能够受到广大农民的拥戴,但经济形势却将日益恶化。 这些都不是高原所能考虑的,目前最重要的是将这支队伍带出来,以便在将来的朱仙镇再建功勋。 目前这八百人都是闯军精锐,却因伤亡太大,编制已经彻底混乱了。要想将他们拧成一股绳,就得重新编制。 高原对古代军队的编成方式一窍不通,也不打算在这上面多花时间。当然,后世的三三制也不适用,与时俱进才是王道。 何不弄一个新鲜的。 高原回想起古时游牧民族的编制,那一套就很简洁使用。队伍按照十进制编成,十人队上是百人队,百人队上是千人队。千夫人长下面领导百夫长,百夫长下面是十个十夫长。是一个标准的金字塔式的结构,简单使用。若弄些太复杂的东西出来,这群农民出身的战士也搞不明白。 至于这样编制的好出,高原自己都不明白,不过,既然历史上这东西存在多年,自然有他的道理。 高原自任千夫长,王滔、黄镇等人也做了百夫长。倒不是他特意照顾这些老兄弟,这几人最能领会自己的战术意图,让他们带兵,能少废许多口舌。 任命一下来,高原将新名单报了上去,闯王看到这不伦不类的要求,一笑点头,答应了。不过,高夫人心细,在这些百夫长的职位前还是冠上了都尉之类的官职。 整个部队的架子搭建起来,高原自然是最高领导,下面是王滔、黄镇、黄大牛、应宝等八个百夫长。 几个家伙当了高级将领,心中欢喜,跑过来感谢高原。 黄镇道:“蛮子叔,还是自己家人够意思,俺黄镇以前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天,如果能再赏下些金银就好了。” 高原正色:“我们参加起义军可不是为升官发财的,至于高夫人奖励下来的金银可不属于我高原一个人,日后还要派上大用场。” “夫人都赏赐给你了,怎么还不是你的?” 高原:“这钱属于全骑兵部队。” 黄镇嘟囔,“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官的。” 高原:“官兵平等,我军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分工的区别。” 众人都傻了眼睛,黄镇没好气道:“你是长辈,又是官长,你说了算。” 整个骑兵部队一共八百一十三人,共分为八个百人队,剩余十三人做了高原亲兵。 新官上任的第一步就是清点人数,任命军官。 清理完人员和装备,高原让所有人带着马匹穿好军装到操场列队,搞一个就职仪式。命令下去老半天,队伍才乱糟糟地跑过来,人仰马翻,好不热闹,马不太听话,在操场上乱叫乱跳,死活不听骑兵的指挥。各百夫长、十夫长又叫又骂,弄了半天,才勉强让大家排成一个方阵。 但所有人尤自说个不停。 却见,操场上已经留了一地马粪,还有几个士兵被马踢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不住叫唤。 高原看得心中恼火,这样的队伍打顺风仗还可以,真遇到恶战,只怕不能就要出大问题。 关键是大家的骑术太差,与马匹没建立起默契。一个骑兵若不能如臂使指地驾御马匹,马匹不但不能成为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反成为一种束缚。 不过,士兵们的装备十分精良,全身铁甲,手持两把雁翎刀。自从上次通许大战之后,众人都体会到使用长枪的不便,全换上了腰刀。身下的马匹也是强壮的蒙古马,是明军精锐骑兵的坐骑。 至于士兵们,更是高大健壮,脸上有种与同时代人不一样的红光。说起来,这八百人在起义军中也算是百战之士,身体条件和战斗力都是全军之冠。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敌人的鲜血,目光中都带着凶狠的光芒,同攻打李子寨时的后军士兵简直是天壤之别。 高原点点头,心道:马好,装备好,士卒精锐。是块好铁,好好锻打,必成好钢。 对此,他有着无比的信心。 站在高台上,高原清了清嗓子,“请大家安静。” 还是闹。 高原又喊了几声,下面的人还是在说话,让他烦恼地抓了抓脑袋,不知该怎么办。 黄镇大怒,扯着嗓子大骂,“都他妈安静,将军要训话,再闹都砍了。” 众人这才闭上嘴。 高原这才提气道:“各位,我先宣布一个决定,从即日起,所有将士都必须整天坐在马背上。在马背上吃饭,在马背上睡觉。直到将马术练好为止。”既然众人和马没有默契,何不让他们同马一起同吃同睡。要想学好骑术,人和马建立感情是第一步。 哄一声,所有的人又闹起来,还真没听说过这么练兵的。 “安静,都安静,各百夫长、十夫长约束好队伍。”黄镇又开始大喊。 王滔也不多说,冲上去对着自己手下的一个十夫长就是一鞭,“你怎么带兵的?” 在各级军官的约束下,队伍又安静下来。一个士兵小声说:“将军,如果撒尿呢?” 高原一笑,“坐在马背上就不能撒尿吗?从今天开始,我也同大家一样在马背上吃住,等下我就示范一下怎么在马背上解决拉屎撒尿。” 众人都笑起来,感觉这个军官虽然打起仗来让人害怕,其实人停不错的,没有其他军官那样傲气。又听说他是陕西老乡,哎,还是自己人贴心啊! “好了,我再宣布一项决定。”高原笑笑。 这下所有的人都同时安静下来。 高原:“各位,从现在起,我军实行军饷制,每人每月一两银子军饷。按月按人头足额发放。以后若有缴获,统一交工,作为预备金,用于大家福利。” 高原这项命令一下,又引起一阵轰动。起义军走一地吃一地,虽然吃喝由军队全包,但却没有饷银一说,要想发财全靠抢劫富户。问题是,像他们这种骑兵,根本就没有去打土豪的机会。主力部队日常所担任的作战和警戒任务繁重,根本没有分散下地方的机会。 因此,许多人在进了骑兵部队之后就没拿过一两银子,士气很是不高,有的人甚至托关系想调去做步兵。 高原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军队若穷到没钱的地步,还谈什么尊严。在这个时代,骑兵相当于后世的装甲集团军,是军中绝对的主力。主力就该有主力的样子,就该同步兵不一样。虽然对金钱高原很不放在心上,但若让骑兵也像步兵一样下地方去镇压土豪,搞钱,还谈什么尊严,谈什么骄傲。 骑兵就应该是一个骄傲的兵种。 一拍手,应宝带着人抬了两个大筐出来,“当!”一声,扔在地上,里面正是高夫人赏给高原的两千多两银子。 高原:“等下,各队百夫长过来领军饷。” 看到真金白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第二章 天下大势 第二章天下大势 朱仙镇原野。 “呼!” 红色大旗展开,上面是一个斗大的“高”字。正是标准的魏碑,端庄严谨,与柞绸旗面红黑相应,威风凛凛到不可一世。 “不许乱,放慢速度,排好队列。”掌旗的黄大牛扯开喉咙大吼。后面几百骑排着队不紧不慢地跟在高原之后。 队伍从容不迫,一排排次第前进,整齐得像一块豆腐。座下的马匹因为不满意这速度,恼怒地打着响鼻。各队队长骑着马在队伍中穿梭,遇到有人不听指挥或者马匹控制不好,就是一鞭子抽下去,口中大声喝骂。 高原在最前面,浑身铁甲,铁盔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全是汗水。不但如此,身上也是火辣辣的,涂上黑漆的盔甲最大限度的吸收太阳能,里面的小气候热得让人如同浸在热水里面。 天气好象更热了,这才早春二月。义军兵士虽然大多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瘦弱矮小,但闯王的中权亲军却集中了军中精华,清一色剽健壮汉,吃穿用度比起一般人好上许多,黄米白面管饱。如此,这群纯粹的北方汉子更是热得难耐。 这样奇怪的天气就算在温室效应明显的后世也不多见,抬头一看,万里无云,亮得晃眼。 不管怎么说,崇祯十五年的天气从正月十五开始就越发地显得不正常。寒冷的冬天、炎热的春天,世界好象只有两个季节,一冷一热,反复循环。像此的天下局势一样冰火两重天。 先说张献忠。 老张本在四川一带活动,后来被明军赶到湖北与河南交界地带,势力也是大减,形势汲汲可危。不过,老张打仗很有一手,在大范围的运动战中还一度攻下襄阳,活活将的明朝名臣督师杨嗣昌气死。 杨嗣昌一死,等接任督师位置的丁启睿一到,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丁启睿来就任的时候本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手下只有杨嗣昌留下的两万人,成分也是十分复杂,其中,左良玉军占大部,还有若干川军、土司兵。要靠这点兵力去同河南李自成硬碰硬几乎是个必死的结局。 丁启睿是个典型的明朝官僚,欺上瞒下的功夫一流。既然朝廷派他过来是为剿匪,却没有明文规定去剿哪支匪。李自成是匪,张献忠也是匪,打谁都一样。 而这个时候,张献忠确实势单力薄,他占领襄阳之后因为畏惧左良玉,便急度汉水向东,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发展的空间。 正在这个时候,老张的内部却出了问题。罗汝才部同他决裂,投到李自成麾下。老张经过这番折腾,再无力抵抗丁启睿,一路东逃,居然跑到了安徽。丁督师击败张献忠之后志得意满,自信心膨胀,加上各路兵马已至于,兵强马壮,便移兵朱仙镇准备同李自成来个大决战,一劳永逸地解决河南问题。可惜,丁大人大概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没考虑到自己手下五花八门,各地援兵、左良玉军,可都是骄横无礼之辈。连杨嗣昌都搞不定的复杂人事关系,他丁大人要想将他们拧成一股绳,却还没那个能力。 到安徽之后,张献忠痛感没有根据地的痛苦,决意在安徽发展,也出台了许多法令,搞了个小政府,设六部,任命了一大批官员帮他管理地方。 由此,老张开始腾飞了。 而东北那边却是另外一种模样。 明和后金的松山之战刚结束。此役,明军损失惨重,被斩杀的明朝官兵多达五万余人,被缴获战马七千匹,甲胄万副。吴三桂等人虽然逃出重围,却已成无兵无将的光杆司令。至于洪承酬大人则被牢牢围在松山,盼星星盼月亮,盼朝廷快点派援兵救命。 此战是明和后金交战的一个转折点,从此,后金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而明朝已经回天无术了。 围困松山、锦州的后金也是困难重重,天气非常寒冷,后勤也跟不上,为麻痹明朝那个心智不健全的皇帝突然提出议和。 崇祯皇帝本来已经开始组织救援松、锦两地,接到黄太极的议和请求之后思维陷入,不知何去何从。 于是,朝廷官僚开始为和、战打起了旷日持久的口水战,一时间,两派相互攻衅,直接上升到人格高度。热闹归热闹,惟独没有人想起困守松山、锦州的士兵。 等朝廷终于决定议和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松山副将夏成德秘密派人往后金大营联络豪格、多铎,打开城门,放后金兵入城。洪承酬等文武官员全数落入敌手。 松山失陷,锦州也就不保。松、锦本为一体,已经坚守锦州大半年的祖大寿也坚持不住开城投降了。 至此,山海关以北的防线被迫退到宁远。 这次大败,并非明军无能,也非将士不勇,实在是朝廷的口水仗太可怕了,国家的元气就这样一点一点在官僚们的舌头和私人意气中消耗殆尽。 国祚已休,明失其鹿。 …… 接到这两个消息,高原不为人知的叹息一声,一个庞大的王朝终于要崩塌了,想当初朱重八、徐达等人是何等的英雄豪杰,想不到后代却如此不济。其兴也勃勃,其亡也忽焉。 如果没记错,今天秋天会有一场大蝗灾,所谓大旱之后有大蝗,以至河南一省饥民无数,这也是李自成最后放弃河南南下襄阳的原因之一。高原觉得是时候提醒闯王多准备些粮食,以免将来措手不及。更重要的是,闯王军一直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现在河南大部分都落入义军之手,正该好好经营。流动作战固然是一个克敌制胜的法宝,但真正要想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就都有自己的根据地。想当初,解放军的********不也是靠老百姓的手推车一车一车地推出来的吗? 有了自己的根据地,有钱有粮有兵源,大事可成。 不过,这都是后话,高原还有更紧迫的任务-----训练这只刚经过通许血战的骑兵。 上次大战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闯王很爽快地将这支骑兵交给高原带领,也提拔他做了中权亲军帅标后威武将军。 这大概得益于自己那一场漂亮的胜利,或者说救了闯王的命吧。 很奇怪,那些将军们大多不怎么待见高原。 这可以理解,高原是一个新人,要想取得大家的信任,还需要时间。 不过,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高原现在这支骑兵在经过通许血战之后已经被打残,回老营时只剩八百骑,急需补充兵员、马匹和器械。兵员没问题,老营有六万多士兵,够是敢战之士,器械也不缺。马匹是个问题,营中还有两千多匹军马,大多是劣马,不堪使用,但目前就这点家底子,有条件要上,没条件也要上。不能唯武器论,小米加步枪不一样打赢武装到牙齿的美敌?如果能将那两千多匹马弄到手,招一批士兵,一个崭新的骑兵部队就建立起来了。 可一提这件事情,刘宗敏就来了个置之不理。反说,你现在已经这么多兵了,还想做什么?闹得高原心中大为不快。 一怒之下,便亲自去找闯王,却不想根本就见不到李自成的面。每次去,牛金星都打着哈哈,说,高将军别急,不就是军马吗,闯王也在考虑给你补充。不过,你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那两千多匹马也不行,当驮马可以,上战场冲锋就怂了。再说,全给了你,后勤运输还怎么保障,全靠骡子、驴子么? 牛金星最近很得宠,有闯王麾下第一人的味道。 对这个家伙未来在北京的表现,高原无比鄙视。这家伙一进北京就迅速腐败,架子极大不说,还死命捞钱,坏事做绝。活脱脱一个混进革命队伍的野心家,小地主阶级,起义军最恶劣的败坏者。谈起人品来,简直是坏到极点。若真要纯洁队伍,这种人应该第一时间清理掉。 不过,人家现在是高官,军队最讲究服从,高原也很无奈。可总觉得牛金星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精光,看得久了心头有些发毛。 同他自然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说起来这个时期的高原还算质朴,对于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是避之惟恐不及,也缺少一定的交际能力。 无兵无马,只能闷头练兵,好歹手中还有八百骑。若练好了,也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兵不在多,而在精。至于这八百人,虽然都是精锐,但以高原的目光看起来却都不合格,至少不是一个合格的骑兵。 兵者,首重服从。 这八百人若站在地上,让他们令行禁止没任何问题。但一上了马却是另外一种光景,马可听不懂高原的命令。 有了军饷,加上高原宣布,将来若有缴获,官兵平均分配,手下骑士的积极性很高。 为了让手下将士熟悉马性,所有的人都吃住在马上。刚开始,大家还觉得新鲜,不就是骑在马背上而已。可时间一久,就有些受不了,特别是瞌睡时,不断有人从马上掉下来。 好在马儿通人性,相处的时间久了,同主人建立起亲密的关系,人马配合得很好。后来,甚至有骑兵说,这马儿简直就神了,只要主人心念一动,还没下指令,马就自动做出主人想要的动作,简直就像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听到这里,高原很是高兴,人马配合的问题解决好了,接下来该培养战士们的组织纪律性。而最好练方法就是----队列训练。-----不但是人,连马也要参加。 第三章 训练 第三章训练 实际上,大多数骑手都是仓促从各军选拔出来的精兵,战斗力和身体都是非常好的。最主要的是,这些家伙心理素质极棒,这一点从上次通许血战中就可以看出。当时骑兵的伤亡率已经达到百分之六十,队伍也刚从包围圈中跳出,可以说军无战心。本来,刚从生死线上逃脱,任何人都会大大地松一口大气。而后,闯王却命令他们调头杀回去。如果换成这个时代任何一只队伍,只怕早就崩溃了。 这里虽然有闯王的威信以及对高原高超战术的信任的因素,但也可以充分说明,这是一群无视自己生死的铁军。 高原在接手这次队伍的时候也学后世的军官找这些士兵谈过几次话,不知怎么的说到这上面,那些士兵回答说,当时也没想过其他,反正上头有命令下来,执行就是。这些年,杀人和被人杀都已经麻木了。 说完话,这些士兵都大笑起来,并得意地对高原说,这个骑兵队的每一个人手上起码都沾了十个人的鲜血。这么多年过去,生死都看得淡了。 无论如何,这八百人都是合格的士兵,至少在精神上如此。 但高原还是看出不好的苗头,这群士兵仅仅是因为杀戮太多而变得麻木,其实并没有什么主动进攻的yu望和胜利的决心。 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一种对自己的信任和对胜利的渴望。 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训练来作为保障。 那天晚上的血战还是暴露出许多不足。首先,军队的纪律性就不行,特别是在组织拐子马冲阵时,还是有人畏缩了,队伍也有些混乱。还好,所有的人都被绳子串在一起,想逃也没办法脱离队伍,高原组织的攻击阵形分成三个梯次,一次强于一次,不断叠加。其次,明军也没想到闯军会杀个回马枪,一时没有组织好防御。诸多因素累计在一起,总算将敌人击溃。 现在回想起来,高原还是出了一身冷汗,若当时任何一个因素出一点问题,等待闯军的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实际上,当初的闯军已经脱离险境,伤亡巨大,士气不振,正该脱离战场回老营休整。而自己仅仅为了建立个人功勋,就拿这么多条人命去冒险。出发点首先就有问题。 还好终于取得胜利,一好百好。 这事也给了高原一个教训:第一,个人英雄主意要不得,个人利益永远要服从集体利益;二,在没有彻底训练好队伍之前,不能同敌决战。 首先,骑兵的编制需要改变。以前,闯王的军制比较混乱,沿用明军的编制,但很多地方却有些不同,今天加一点,明天改一点,加入了不少起义军自己的东西。这一套军制复杂混乱,指挥起来也有些让人头疼。封建时代的军队传达军令主要靠旗语、金鼓。对这一套指挥系统高原还有些摸不清楚头脑。他在军中也没什么朋友,去问别人也只有遭白眼的份。 后来还是请教了荀宗文来弄明白,荀宗文虽然是个文人,但脑瓜子很灵,什么东西一看就明白,加上在地方上又颇有地位,对明朝军政上那一套门清。感念高原的救命之恩,荀先生也知无不言。 弄明白了这一套战场通讯系统之后,高原才算对冷兵器战争有了一个大体的概念。 但这一套通讯系统是大兵团作战时才使用的,用到这个八百人的小队伍上却不太使用。说起来也是,这八百人骑马堆在一起也不过占地三十亩的样子,只要嗓门够大,上令下达应该没问题。 关键是要让他们形成战斗力。 作为一个从后代穿越而来的军人,高原深刻的明白一点,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个人的勇武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取得一场战役胜利的关键是纪律,而纪律这东西实施的关键是下级军官。 回来之后,高原对骑兵队伍的军制做了点改变,对外,以前那套军制还存在,但实施时却弄得非常简单。每十人为一组,设一个十夫长,十小队上设一个百夫长,再上面就是千夫长。哪个士兵出了问题,直接追究十夫长的责任,小队出问题,追究百夫长的责任,如此类推。 为了让下级军官更好地掌握部队,高原还想出了一个好法子。将所有的马按颜色区分,尽量做到每一个百人队的马匹颜色统一。这法子也简单,就算在混乱的战场上,士兵也能在第一时间找到部队,军官也能很快找到自己的下属。 高原手里现在也算有点钱,可以给大家发军饷。而且,将来的战斗中还会有缴获,对金钱他没什么概念,手中有钱恨不得全花出去。发了军饷之后,还剩一点,干脆拿这笔钱练兵,到时候做为奖励发下去。训练需要消耗大量体力,光靠军队配发的那点高粱、小米是提供不了足够热量的。高原也不小气,直接找主管后勤的军需官要肉。那军需官却是一副不理不睬模样,弄得高原很是恼火。回营之后高原很是生气,同众军官说起这事,黄镇一笑,说,蛮子叔这事很简单,只要给他一点好处就成。要不这样,你分点珠宝给我,我自去帮你将这件事办好。 高原无奈道,你去吧,便递给黄镇递上一包珠宝玉器。这些东西反正也变不成现金,不如当人情送出去。 军需官在这事上还算大方,收了黄镇的好处,大笔一挥,卖给高原一千头山羊。反正这些肉食也要发下去,给谁都是给。闯王很重视这批骑兵,给他们好的待遇也算正常。 高原心中非常不爽,好好一件事要靠贿赂才能办好,这还是义军吗,那个军需官怎么看都像是封建王朝的官吏。 有了肉,大家的积极性很高。 问题一解决,就开始实际的战术训练。 直接训练劈砍和马术显然不现实,对习惯了散兵游勇式的战斗模式的起义军战士,首先需要培养他们的服从性。 而培养服从性的最好办法是队列训练。 队列训练虽然看起来简单,可目的性极强:就是反复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直到士兵形成条件反射。一旦军官的命令下达,不用经过大脑,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去完成这个命令。 不但人,连马也如此。 因此,一开始,高原就让所有的骑兵骑着马整天在外面排队,让马在骑手的控制下慢慢前进,大有奥运会马术比赛中盛装舞步的味道。 上马就是一阵狂奔很简单,可眼前这只队伍跑上几十里没问题,时间一长,只怕队伍就要散了。还是先慢后快吧,骑手和马匹也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 如此排队、转圈、折返折腾了十天,队伍总算有些模样。 然后是劈砍练习,总共只有三个动作:前四十五度直劈,借助马力平削,回身十五度斜砍。 这几个动作也要配合着队列反复练习。 刀光闪亮,很是悦目。 一开初,所有的人都不理解,觉得这事太乏味,没意思。甚至有人说,这东西不实用,简直就是杂耍。在他们看来,骑兵就是骑马冲上去对着敌人一阵乱砍,如此而已。 实不实用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军人只需要回答“是”,而不是问“为什么”。高原也不手软,做不好的人直接饿饭,虽然他规定军官不许打骂士兵,但基本的惩罚还是需要的。士兵做不好,十夫长连坐。十人队做不好,百夫长连坐。 看到别人都嘴角流油地吃羊肉,喝羊汤,自己却饿得头昏眼花,士兵们也就听话了。物质永远高于意识,一点点物质鼓励比说一千遍空话大话都管用。 至今高原都还记得新兵连时的辛苦。同那时比起来,目前的训练根本就不算什么。 在这一段时间中,闯军继续扫清朱仙镇外围的军事行动。鉴于上一次后军的拙劣表现,李自成索性出动中军主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击,一口气将老营附近的几个点扫荡一空。连坚固的李子寨也被他们烧成废墟。 完成这一系列军事行动之后,李自成这才想起高原这支骑兵部队,顺道过来看了两眼,见高原弄的这一套很是费解,问高原这是在做什么。 高原忙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同闯王说了,道:“以我看,这支部队很不合格,没一定的训练可上不了战场。”并提出队伍还需要补充马匹和士卒。 李自成哈哈一笑,说,马没有了,以后有缴获就给你。至于要人,很简单,到时侯你自己去挑。 “不过,马上就要开战了,你的兵还是快点给我练出来才成。依我看,这支骑兵就很精锐。”闯王受时代局限,还没见识过优秀骑兵队伍的威力。依他看,左良玉的骑兵已经算是精锐了,世界上最强的骑兵也不过建州后金。反正又不需要同建州人打仗,能够对付左良玉就够了。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哥萨克骑兵、波兰翼骑兵、马木流克骑兵,那是李自成所不能想象的。 但高原却有一个很强烈的渴望,希望这支军队将来能够同建州后金骑兵一较高下。实际上,如果历史的大方向不变,两支队伍迟早是要碰面的。这就是宿命。 明朝反动统治固然是一个凶恶的敌人,但我们的旗帜上应该写下这么一句,“最危险的敌人来自北方。” 早做准备永远也不回陷于被动,不谋长久者,不足谋一时。 要组建一支天下无敌的骑兵,没有三年搞不成。 现在的形势很紧迫,也没有时间让高原慢慢练兵。 那么,该进入实战阶段的训练了。 第四章 ******式的训练 第四章******式的训练 荀宗文最近心情非常不错。 首先,因为后军前一段时间攻打李子寨时的糟糕表现,部队总算不用出去拔点,加上纪律松弛,成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猪一样快乐。 他自认为不是打仗带兵的料,这种找死的活还是让这些反贼去做吧。 说起来也是倒霉,他以前在洛阳呆得好好的,虽然是个没落的大家子弟,好歹也有功名在身,见官不跪,受人尊重。可事情坏就坏在好色贪杯上,闯军来的那天,他刚好在青楼喝了个烂醉如泥。闯军抓住他的时候,他还躺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口水。然后,闯军朝他头上浇水,不轻不重地用脚踢他。 睁开满是眼屎的醉眼,荀宗文非常不高兴,“我是荀秀才,尔等不可无礼。” 回答他的是一阵哄笑。 “找的就是你这种秀才,这里还缺一个知县征集大军粮草,你来做吧。我是李自成。” 清醒荀宗文才知道上了贼船,可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不做。后来,朝廷大军来了,他这个小秀才也成了反贼,逼不得已随大军退到这个鬼地方。 “倒霉,真是倒霉,彼其娘之!”荀先生难得地骂了一句,“早知道那天就随宗族里的人躲到山上去的。这下可好,背负反贼恶名,就算死了也进不了宗祠。” 烦恼的日子如此长久,快乐的日子还是有那么几天的。首先,他升官了,做了一个都尉,手头算是有了些实权。在起义军中,像他这样有身份有文化的人总是受人尊重的,升官也来得快一些。其次,他老婆要生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老婆的第一胎,菩萨保佑,一定要生个男孩。 闯军将士大多是被裹胁的百姓,拖家带口,整个家族被一锅端也是常事。荀宗文被闯军提拔为地方官,成为当地有名的反贼,随起义军转进的时候,怕家人受连累,索性带着老婆一起跟部队走了。 起义军家眷现在大多留在开封后方。荀宗文来得匆忙,等大军进驻朱仙镇,已来不及送走,只得留在军营中。同时留下的还有两千多妇女,统一安置在后军大营。后军嘛,干的就是后勤、运输、劳役的活儿。 荀夫人本是一普通农妇,相貌平平,住在军中却也不让人担心。闯军虽然军纪不好,但对自己军中的家眷还算照顾。 这一日,高原抱着一包东西跑过来,笑嘻嘻地说:“荀先生,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荀宗文摸了摸胡须,“高将军,你现在是高级将领,说这样的话岂不折杀了我,说吧,大家都是朋友,有事你吩咐就是。” 高原将东西往荀宗文手里一塞,“两件事情,第一,借一百步兵给我。其次,借一百斤火yao给我。” 荀宗问吓了一跳,“没有闯王命令,士兵和军械可不能乱动,否则要被杀头的。” “去你的,你我关系还用说。闯王那里我自去说,你只答应干还是不干。若答应,这东西就送给你。” “什么东西这么不得了。”荀宗文将包袱一打开,眼睛就是一亮。里面是一套《金石录》,落款是赵明诚,看起来颇为古朴。 老荀立即欢喜起来,“甚好,甚好,终于有东西可读,这段日子可憋死我了。”军中一大群老粗,识字的没几个,加上大营管制很严,无令不得外出,要想找一本书看比登天还难。 老荀是个读书人,读书是他的业余爱好,没东西可读简直就要命。现在见到这么一套书籍,如何不欢喜异常。再说,这书看起来像是北宋正版,价值自然不菲。如果在洛阳,至少也能卖到上百两银子。高原的手笔倒不小,非常慷慨。 其实,高原也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他又读不懂古文,上次高夫人赏赐下不少东西,这书不知怎么得混在里面了,据说是洛阳福王府里的。想起来,荀宗文是个读书人,索性送了过来。 得了这件好东西,荀宗文也变得大方,“好说,好说,只要闯王答应,我自然帮忙。当然,如果有些布匹、衣料的就更好了。”老婆眼看就要生了,尿布、襁褓还没地方着落呢。 高原点头说没问题,要什么料子的,丝绸成不? 荀宗文想了想,说,还是棉布吧。 又过了一日,高原抱了一大堆布匹过来,并讨了李自成军令来调荀宗文部。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拿这一百来人训练自己的骑兵。 来骑兵营时,荀宗文部下官兵当时还挺高兴,这地方的饭菜管饱,而已敞开了吃。每人每天还有一钱银子可拿。 可一训练起来,大家才知道上了个大当。 高原将这一百人排列成一个方阵,让他们每人提一根三米长的棍子,然后命令手下骑兵一个个次第对步兵方阵进行攻击。为的就是训练骑兵和马匹的勇气。木棍头上裹了厚实的棉布,骑兵手上也只提了一根断棍做马刀。 高原的要求是真打,打死不论,还有奖励。 因为怕有伤亡,高原让骑兵匀出一百套铁甲给荀宗文部,然后又给步兵全身裹上棉背。 刚开始的时候,这一百步兵还非常高兴。反正对手只有一个人,一冲过来就撞在木棍森林之中,被直接戳到马下,疼得骑兵哇哇大叫。毕竟这么快速度,被这么多棍子刺中,滋味也非常不好受。 有的骑兵畏缩了,刚开始还跑得飞快,一冲到抢阵前下意识地一拉马,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一个满面络腮的中年瘦子冲上来对着那个骑兵就是一顿拳脚,口中喝骂,“****娘的,给老子丢脸,打死你。” 然后,那个叫高原的光头蛮子冲上去喝止瘦子,“黄镇,不许打骂士兵。不过……今天没完成冲阵的的骑兵都没有饭吃。他的量奖励给后军的兄弟。” 后军那一百人都欢呼起来。要知道,骑兵每顿都有一斤肉吃。 如此过了一天,骑兵的士兵都被这群步兵刺得浑身淤青,渐渐有些发怒,开始不顾一切地朝前冲。 长枪发出劈啪的断裂声,几个步兵被撞得飞上半空,战马轰然倒地,骑士也摔到在地,被愤怒的步兵用木棍痛殴。 步兵队伍被连踩翻几个后终于又想出好办法,用枪刺马,反正一百多条枪同时刺出去,就算是头大象也得给我倒下。 骑士愿意朝前冲,马却不干,吃够苦头之后,马儿也学精明了,一冲到阵前就猛地刹车,将背上骑兵高高抛起,直接落到枪林之上。 好在所有人都是全身防护,倒没人受伤。就是疼得厉害。 道高一丈,魔高一尺。 骑兵也找到对付的好办法,冲锋前干脆用布将马的眼睛蒙上。反正现在大家的骑术都已经提高到一个新的层次,即便将马蒙上眼睛,也能将马控制得很好。 这下,步兵可就倒霉了,被敌人连续冲击后,都开始溃退。 然后高原宣布,今天步兵的一钱银子取消。 人为人死,鸟为食亡,为了这一钱银子,步兵也拼命了! 如此又过几天。大家都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战斗。高原又让骑兵将马眼睛上的布取下,这下,马也适应了,不再看见前面的枪阵就停步不前,依然木头木脑地朝前冲,呆傻之处可比拟应宝。 荀宗文很悠闲,每天都喝和高原给他泡好的茶坐在远处观战,看了几天,从开始的不屑转为惊讶。最后佩服到五体投地,如此一来,高原的骑兵自然是战斗力提升到一个极高等级,连自己属下的步兵的战斗力也是水涨船高。日后若遇到官兵骑兵冲阵,不妨也使用这个长枪阵来对付。 荀宗文的思想还简单了些,真正的战斗同训练还是有所不同,至少在心理上而言是这样。真见了血,他的部队未必就能保持完整的阵形。 这一点在高原随后的训练中得到印证。 在骑兵们能够做到视敌人厚实的枪阵于无物,依旧面无表情地朝前冲锋时,高原觉得可以换一种方式。 单兵训练告一段落,开始组队。 过程很简单,荀宗文队布下一个圆阵,所有士兵背靠背持枪戳刺。高原让骑兵每十人一队绕圆阵跑一圈。 “要想不被人家刺下马来就将敌人砍倒。” “不要停,不要躲闪,没用,这么多枪你怎么躲?用速度冲。” “一个敌人只能砍一刀,剩下的事情交给后面的战友。” 十人小队效果很明显,旋风一样突击,一圈下来,步兵被砍倒一片。 “很好,就这样,第二个十人队……第三个……” 不片刻,步兵圆阵就溃散了。单个骑兵也许不算什么,但只要组合成一个整体,那威力实在是太可怕了。在连续不断的暴风骤雨式的冲击下,你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然后,荀宗文队今天的的一钱银子就化成了水。 吃饭的时候,步兵们都怨气冲天,“不干了,浑身疼。”,“没钱拿,浪费时间,这么多马,打不过的。”七嘴八舌,有骂娘的,有拍桌子的,有摔碗的。 荀宗文看着乱糟糟的部下,大摇其头。 好在荀宗文的士兵仅仅抱怨了一天。第二天的训练强度很低,而且有趣,所有人都爱上这个训练。 那一百多斤火yao被高原制成无数个小包,又挖了条壕沟,让步兵们躲藏在里面,将火yao包点燃朝外面扔。而骑兵则排着长队从壕沟上冲过。 这下,步兵们可就开心了,特别是马受惊时将背上骑兵甩下的情形简直让人痛快。爆炸声、火光、硝烟,不要说是马,连人都会被吓坏的。 这几天,步兵的伙食越来越好,银子也拿到手软。 不过,随着马儿对这种场景的进一步熟悉。这些聪明的大畜生突然发现,步兵们扔出去的火yao包除了声音大点,冒点烟,对自己根本就没任何伤害。 于是,所有的马都无视壕沟下的步兵,长啸一声冲他们头上跃过。 马背上的骑兵也是一声长笑,甚至将口水朝下吐。 “坦之,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训练?”荀宗文很是不解。 高原一笑,“为对付敌人的枪炮。”上次在通许,刘宗敏部遇到左良玉的三眼铳。真正死于枪弹的没几个,大多数都是被受惊的马甩下活活踩死的。 明军的火器装备率很高,高原可不想在未来的朱仙镇大战中,自己的队伍被人家一阵排枪就打垮了。 马儿终究是畜生,只要让它们对枪炮审美疲劳就够了。 荀宗文以手扶额,“坦之真是大才,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 一千头羊很快吃光,训练总算告一个段落。所有的人都胖了,这人以前若是饿得狠了,一但放开了大鱼大肉地吃,身体中的饥饿信号还没解除,身上的肉自然可劲地长。 当初高原参军时因为还没长开,也被连长饿了一周,到后来放开了吃,一下子壮了一圈。中国人从来不缺少智慧,这些非常规手段和偏方更是奇妙无比。 黄镇的变化最大,这个中年人居然开始长肉了,消瘦的脸颊开始饱满起来。而黄大牛和应宝这两个小孩子更是一天一个样,已经有点男子汉的味道。 带着一身淤青,一身肌肉,一大笔银子,荀宗文的士兵满意而回。 这次训练的直接后果是两支队伍的战斗力得到极大提升。当然,也有不和谐的消息,高原队有三个士兵断了腿,十个士兵受了内伤,至于身上的小伤,那是无人幸免。连王滔和黄镇他们也是浑身疼痛。 休息了两天,高原开始复杂地形训练,带着部队满世界乱跑。这下可就痛快了,通过这段时间的磨合,马匹都认主了,驾御起来也是十分顺手。 可跑了一天下来,众人又吃不消,说大腿和屁股都磨破了,疼得厉害。原来,众人一上马都将双腿使劲地夹在马鞍上,这么快速地跑下来,如何经受得住? 实际上,快速冲锋时,骑士应该将双脚使劲踏在马镫上,身体悬空随着马匹的奔跑上下起伏。 这下,高原才意识到,就真正骑术而言,这群人还差得远。便放下了急于求成的心思,耐心地指导起他们的马术。 这东西没几年可练不出来,拿锄头大家都成,很多人以前还没见过马呢,要想让他们短时间达到草原民族的水平没任何可能。 不过,就目前的训练水平,参加朱仙镇大战足够了。如果能够在大战之前能有一次实战锻炼队伍就最好不过。 第五章 傅山 第五章傅山 吹过耳边的风沉闷而空洞,眼前的一切好象属于另外一个世界,遥远而陌生。夕阳之下,河堤上长草正黄,远远望去,仿佛是干旱土地上燃起的一片烈火,夹杂着黄沙的风顺着旱河河道萧飒而过。 春天的干旱仿佛没有尽头。都四月了,预料中的雨水居然迟迟未到。开封的麦子现在都旱死了吧? 傅山浑身是汗地坐在地上,一身难受得像是要散架。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和低低的哭号随风传来,让他呼吸困难。到处都是人,几百人都坐在地上,目光呆滞,面色发青,浑身都是血迹和泥污。这情形让他想起在山西替祖先迁墓时挖出的那具僵尸,也是这样木木地坐在地上。 完了! 傅山心中一阵悲哀。 我还真是倒霉,好好地在山西呆着屁事没有,跑河南来做什么呀?一来就遇到闯贼围城,打了个不亦乐乎。 好在朝廷的援兵已经开到,有十八万之众,号称四十万,军势鼎盛。 无奈,开封和援兵之间隔着李闯大营,援兵屡次突击,一连三月,竟不能前进一步。 而这个时候的开封,在经过长达半年的战斗之后,死伤惨重,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为策应朱仙镇的朝廷大军,周王殿下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在开封招募了四千勇士,准备同丁启睿大人的大军来一个东西对进。恰好,傅山正在周王府中做客,他也是功名利禄心切,居然做了他的官吏,被派出战。 当天,大军出发。 刚开始还挺顺利,罗汝才的叫花子军根本不经打,一突就破,加上这支部队人少,目标小,居然顺利地从开封冲了出去。 突破重围的欢喜让所有人精神大振,一口气跑了一百多里,眼见着就要将李自成的整个防区穿透。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预料中的丁启睿接应部队并没有出现,这只部队陷入了重围之中。这个时候,军队又累又饿,再加上敌人的战斗力强悍,居然一触即溃,四千人只剩下六百。 他也做了人家俘虏。 被收缴了武器之后,所有的人都被集中在这个低地上,疲惫地挤成一堆。这里本是一片河滩,因为大旱,河里的水已经很小,缩成窄窄的一线,懒洋洋地流淌。没说的地方到处都是裂口,又深又长,风一吹,黄沙泛起。河堤上全是闯军,手中的武器在夕阳下明亮耀眼, 为了防止降兵暴乱,闯军甚至将鹿砦推来,将这一处河滩团团围住。 当真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一支大旗帜在落日下血红地招摇,上书:率标前果毅将军刘。 “****你妈,身上也不带钱,你还他妈是将军呢,穷成这个吊样子。老子剁了你。”一个粗鲁的声音大吼,间夹着棍棒的呼啸和惨烈的叫声。 “刘异地,刘宗敏外甥,李自成亲军前标果毅将军。”整理了一下脑中的资料,傅山心中发苦。作为周王的幕僚,傅山手中有一套完整的闯贼军官资料。这个叫刘异地的家伙生性残暴,每每以杀戮为乐。当初在洛阳烹食福王就是他出的主意。为了锻炼士兵胆气,这个家常带着军队将一个村子围住,让新兵进去杀人。因此,闯王亲军前标虽然人不多,战斗力却非常强悍。 而这支队伍根本就没有留俘虏的习惯,一抓到俘虏并不急于动手,他喜欢一点一点地将敌人折磨至死。级别越高,死得越慢。 看来,这回是凶多吉少了。而且,在死之前肯定要受到残酷的折磨。 躲在一个士兵身后,傅山悄悄抬头看去。河堤之上正竖着一个巨大的木架,木架前,一个矮壮汉子正挥舞着一根木棍朝架子上那人使劲抽打。棍子很细,上面钉着密密麻麻的铁钉,每一棍下去都带起一片血肉。 受刑之人正是周王府军官朱别,也是一个有名的猛士。无奈一天之内数场血战,浑身是伤,终于落在了刘异地之手。在经过短暂甄别之后,他亲被剥了个精光,吊在木架上,被反复毒打,终于昏厥过去。 刘异地见朱别昏迷,冷笑一声,端起身边的的一盆热水就朝朱别已经被打折的双腿泼去。 “啊!”惨烈的嘶叫传来,让坐在河滩上的俘虏都同时一颤。 “妈的,居然不带钱?”刘异地非常愤怒,“否则老子给你一个痛快。你******还当什么军官,老子活剐了你。” 朱别微微动了动,突然蹬大眼睛,大声叫道:“刘异地。落在你手里我没话说,我手下的士卒都是敢战之士,请你……请你留他们一命。” “呓,你在说什么。****的,你是在求情吗?”刘异地一呆。 朱别继续大声道,“刘异地,我是朝廷命官,落到你手中本就没打算活。可士兵们是无辜的,当兵吃粮,吃粮当兵,当谁的兵都是一样。我死了,请刘将军收留这群人吧,我保证他们不会反水?” “将军!” “将军!” 本呆坐在地上的众人都骚动起来,同时跪在地上,大声痛哭。 刘异地见形势不好,一声令下,站在河堤上的闯军同时放枪,“轰隆!”一声,河滩里倒下一片,到处都是哀号。 “刘异地,我保证他们不反抗。”朱别大叫,口中有鲜血迸出,“我军将士听着,所有人都原地坐好,等候刘异地将军整编。” 硝烟随风散尽,骚动的官兵又安静下来。 刘异地冷笑地看着朱别,半天才道:“朱别,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放心,你的人我要了。” “多谢。”朱别大叫,抬头望北,“皇上呀,周王呀,朱别有辱使命,再不能为你们效力了。”言毕,猛一用力,咬下舌头,将一口黑血喷出。 “朱将军。”所有的人都痛哭起来。 傅山刚才被一颗铁砂射穿手掌,疼得发木,见此情形,眼泪夺眶而出,不觉泪湿沾襟。 “****,你倒想死得痛快!老子等下拉你去喂狗。”刘异地暴跳如雷,良久才将阴森森的眼神落到河滩上这一大群俘虏身上。 “小刘将军,这些俘虏要整编进我军吗?”一个护卫问。在闯王亲军,刘将军是刘宗敏,小刘将军则是刘异地。 “当然,答应人家的话自然要算数。”刘异地歪嘴一笑,面目狰狞,“不过,我亲军全是精锐壮士,不养废物。传令下去,让俘虏排队过来,低于马鞍者杀。” “得令!” “排队,排队!” …… 朱别一时未死,在木架上动了动,用血红的眼睛看了看刘异地,然后颓然闭上,眼角有两颗泪珠迸出。 虽然没有将兄弟们都救出去,但……能活一个算一个吧。 傅山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众人站起身来,排成一条长龙朝堤坝上走去。 闯贼牵来一匹军马立在河堤上,大喝,“一个一个来,不要乱,乱说乱动者,杀!” 一个高大士兵走上前去站在马前,脑袋刚好高过马鞍。刘异地在旁边点点头,“不错,够壮,留下了。” 那士兵欢喜地叫了一声,飞快地接过闯军士兵递过来的窝头,跑到一边去了。 “下一个。” 一个孩子抖瑟着身子,“长官,我才十四岁,我还能长的,我明年就能长到马鞍位置。” “滚你妈的,老子难不成还多养你一年,砍了。” 一个闯军提起长刀当头砍下去,那孩子惨叫一声,一个头颅骨碌碌地顺着堤坝滚了下来,正好落在傅山身前,一双眼睛还大大地蹬着,里面满是哀求的神色。 傅山心中一冷,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接着是一个老者,身材倒高,可惜头发已经花白。 刘异地也不废话,上前就是一刀捅进他的胸膛,脚一踢,那具身体软软地顺着坡地滑落,手还在地上不停地抓着,却见了到堤坡,已被他用指甲抓出长长的爪痕。 “反抗呀,为什么不反抗!”傅山满眼都是泪水,心中无声地呐喊。 可是,还是没人反抗,所有的人都像是待宰的羔羊排着队默默前进。 说起来,能够高过马鞍的人并不多,这么长时间,总共才不过十人。堤坝下的尸体越积越多,渐渐堆成一座小山。而那片坡道已经被下滑的身体擦得光滑平顺,黑红一片,也不知道是鲜血还是夕阳的余辉。 “报告小刘将军,刀钝了。”负责行刑的四个士兵大声回报。 “换人,换刀。二队上。” …… 因为刀钝,刚才一个明军士兵被闯贼砍断了半边脖子,从上面滚了下来,一时没死,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每喘息一次,就喷出一大片粉红色的泡末。 傅山跑过去,用手按住他的伤口,“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满口鲜血喷到傅山脸上,“你……你不高……你不……” “啊!”傅山猛地站起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种难言的恐惧从心头升起。 “你……你不高……你不……” 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 这样的死亡龌龊而轻贱,不是我想要的。 正乱糟糟地想着,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傅山悚然惊醒过来,眼前已是一片空白,他已经排到前面去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认命了吧。 他一咬牙朝河堤上走去。 “哈哈,看你的模样,应该不够高度。老实地将头伸出来吧,也好少受些罪。”一个士兵挥舞着长刀走过来。 傅山提气大叫:“刘异地将军,我是开封周王府幕僚傅山,我是士子,闯王若要得天下,岂能杀士大夫?” 声音悲怆凄厉,倒让刘异地惊愕地抬起头来,翻起一双血红的眼睛上下盯着傅山:“你个头不高。” 傅山又叫:“刘异地将军,傅山虽矮,然满腹经纶,愿助将军成就大业。” “你个头不高。”刘异地还是那句话。 “刘将军……” “杀了!” “得令。”行刑的士兵提起刀。 完了!傅山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出身官宦书香世家,家学渊源,先祖连续七八代有治诸子或《左传》、《汉书》,卓然成家者。曾祖傅朝宣曾为宁化府仪宾、承务郎,祖父傅霖累官山东参议、辽海兵备,颇有政绩,其父傅子谟终生不仕,精于治学。 傅山从小就受到严格的家庭教育,博闻强记,读书数遍,即能背诵。 十五岁补博士弟子员,二十岁试高等廪饩。后就读于三立书院,受到山西提学袁继咸的指导和教诲,是袁继咸颇为青睐的弟子之一。 可惜后来牵涉进恩师贪腐案,被除去了功名,再无法进入官场。 但一身所学若就此埋没,却心有不甘。这在这时,开封周王听说傅山才名,修书一封,请他入幕。 接到信,傅山精神大振,本以为能一展胸中抱负。却不想,来开封就遇到中原大战,居然落到闯军手中。 真是流年不利,倒霉到家,一身本事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要这么死去,。 正闭目待死,远处响起一片蹄音,一道烟尘滚滚而来,“等等,等等。” 来的一共三十骑,领头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宛若一只矫捷的豹子。身材虽然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但模样却颇为端正,若换上一身儒袍,还真是一个堂堂伟丈夫。 这闯贼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人物,难道他是新近加入李自成军队的举人牛金星?傅山心中好奇,忘记了害怕,抬头端详起来。 “等等?高原,你这是在求我还是在命令我?”刘异地示意手下暂停行刑,冷笑着看着马上那个骑士。 没错,来的人正是高原。 大战在即,闯军的侦察、警戒工作全部落实到骑兵身上。前一段时间因为忙着练兵,闯王也没来催促,现在部队已经有些模样,又觉得天天这么窝在老营憋闷,便讨了闯王将令出来巡逻。 这一日,正巡逻到这一带,就听说开封守军出击,前标的的刘异地将军正带人去堵截。 高原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索性带着这三个十人队冲了过来,准备加入战场。无奈开封守军实在不经打,等他跑来,战斗已经结束。 问了问打扫战场的士兵,才知道刘异地将俘虏们都带到河滩上,准备全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高原抽一口冷气。战场之上杀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不杀敌人就要被敌人杀死。但战斗已经结束,敌人也变成俘虏,再杀,那就是犯罪了。 等他一跑到河滩,就看河堤下已经摆了一地尸体,心中大颤,忙跳下马来,冷着脸气愤地说:“刘异地将军,敌人已经投降,为什么还要杀他们?今天的事情我会呈报闯王。现在,请你放过他们。” “哟,好大口气,还想去闯王那里告状,你算什么东西?”刘异地白眼向天,“别以为你在通许立了功就目中无人,老子在陕西山西血战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告诉你,闯王的亲军权将军是刘宗敏,姓刘,不姓高?” 高原被刘异地这话激得心中怒气翻涌,这个刘异地同自己一直都不对付。特别是自己动刘宗敏手上抢走这支骑兵后,真个亲中军的刘宗敏系统的将领都对自己非常不友好。 再加上高原这个人对复杂人际关系的处理能力极差,在中军更是没有一个朋友。 现在听刘异地这么一说,高原怒道:“刘将军,军中有规定,俘虏的处理应该上报闯王定夺。你现在不经闯王同意就滥杀无辜,等下看你怎么交代?” 刘异地:“交代?我向谁交代?我军有规定,一切俘获都属胜者所有。这些俘虏是我的,我想杀就杀,别人管不着。老子正在去芜存精,精壮士卒咱自己要留着,至于老弱病残,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杀了。怎么,你也想要这些人扩充兵力?做梦!” 高原心中如火沸腾,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被杀,若不制止,那还是人吗?猛地抽出刀来架在刘异地脖子上,“刘将军,请你将俘虏交给我。这些俘虏我要了,对,我就是要扩充兵力,你看着办。” 两下大乱,刘异地和高原的亲兵都抽出刀围了过来。 “都收起刀。”刘异地制止住亲兵,扭头看着高原,嘴角的大疤如一条毛虫扭动,“高原,你的意思是要同我决斗了?若有种,咱们单打独斗。彩头就是你我的命和这群士兵。” 起义军成分复杂,有农民,有土匪,有官兵。有的人今天是官兵,明天是起义军,身份更换频繁。如此,军中许多人都是在战场上相互厮杀过的,彼此都结有梁子。加上闯军军纪不严,私下多有争斗,打死人的事情有时常发生。 因此,闯军以前并不禁止决斗。 等李自成进河南之后,为严肃纪律,这才下令不禁止私斗。但大家都是野惯了的人,再说,军中这么多人,死上一两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像高原和刘异地这样的高级军官要决斗,却不常见。 高原沉声道:“刘异地将军,高原本无心同你动手,但请看在我们同在闯王麾下效力,请你放这些俘虏一条生路。高原自当向你赔罪。” “不放!”刘异地突然一声大喝,“高原,有种你今天就杀了我。要么,接受我的决斗,要么杀了我。两条路随便你选择。” 高原:“刘异地,你我又没有解不开的冤仇,何必苦苦相逼迫?” “去你妈的,现在是你在逼我。高原,少墨迹,是男人就放开我,我们单打独斗。”刘异地一张脸青如靛蓝,状若厉鬼。 高原彻底被他激怒了,猛地收回刀,“好,刘异地,咱们就打上一场。赢的那个得这群俘虏。” 正在这个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怯生生的一句,“二位将军不要动手,我有一个好法子。” 高原和刘异地同时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傅山。 “是你,你怎么还没死。”刘异地大怒,抽刀砍去,“去死!” “当!”火花四溅,刘异地的刀居然被高原砍断了。 “好,好,好。”来人,抬我铁棍来。刘异地擅使一条两米铁棍,他本力大无穷,一但使开,一丈之内,寻常人近不了身。高原手中的横刀本为闯王所赐,削铁如泥,若用一般刀剑,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二位将军别打了,听傅山一言。”傅山满面煞白,跪地不住磕头,“刘将军,反正老弱士卒你也不要,不如分给高将军吧。”他素有急智,知道眼前这个叫高原的将军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大声道,“高将军,刘将军也不是要尽杀降卒,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刘异地大声咆哮,“不行,人是老子的,我想杀就杀。” 高原听傅山这么一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沉声对刘异地道:“刘异地,你我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反正老弱俘虏你也不要,不如给给面子交给我,留一线人情,日后也好相见。” 刘异地,“你说给你就给你,你算老几?” 高原本要再次爆发,可一看到下面的惨状和傅山眼中的哀求之色,也冷静下来。杀刘异地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杀了他,自己如何向闯王交代,不但救不了这些俘虏,反害了他们,“刘异地,要不这样,我拿金银跟你换,开个价吧。” 刘异地听高原这么一说,心中大动,反正那些老弱病残的俘虏也要杀,士兵们都战斗了一天,早已经不耐烦。再说,这次战斗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不如敲高原一笔。 他不是要俘虏吗,好,给他,哼,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新人。老子将这几百人都塞给你,将来叫你吞不下吐不出,难受死你。 刘异地同他叔叔刘宗敏一样,看起来粗鲁无礼,其实非常狡猾,心念一动,就想出一条毒计。马上换上一副笑容,指了指河滩下的那群人“好啊,要用钱买俘虏,我答应你。也不要你多的,高夫人不是给过你不少珠宝吗,其中有一只白壁,你找人送过来,这剩余的四百俘虏全是你的。” “好,就这样。”高原点头应允。他却不知道,那只白壁非常珍稀,价值白银千两,本是福王府中珍藏,是小红悄悄塞进去的。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被刘异地知道了。 刘异地冷笑,“高原,你只有十人,四百俘虏,要不要我派人护送。” 高原向身边的骑士一递眼色,“替我送刘将军。” “刘将军请!” “哼!”又是一声冷笑,刘异地带着大队人马离开。 “多谢高将军。”。 “起来吧,我们走。你叫傅山?”高原叹息一声,又看了看下面的尸体,心中一阵发堵。 “小人姓傅名山,字青主。将军请等等。”傅山站起来,拱手行礼,“请将军借把刀用用。” “怎么?”高原倒不畏惧,将横刀递给傅山。 傅山接过刀子,走到朱别身前,大声道,“朱将军,傅山送你上路了。” 已经陷入昏迷的朱别突然清醒过来,他浑身是伤,疼得厉害,见傅山提刀上前,知道他要给自己一个痛快。感激地说:谢谢!”声音含糊衰弱。 “送朱将军上路了。”傅山举起刀子,大喊。 “送朱将军!”俘虏们都大声号哭,同时跪在地上。 傅山一刀挥出,朱别的头颅高高跃起,半天才落下河滩。 奇怪地是,他断颈中竟无一滴鲜血渗出。想来身上的血已经流尽了。 接过送上来的朱别头颅,傅山扯下衣襟仔细包好,然后扑通一声跪在高原身前,“将军高义,请收留我等。” “高将军请收留我们。” “快快起来。”高原忙道,“你是我闯军的俘虏,我没有权利决定你等去留,一切还请闯王定夺。” “将军不可,若将我等交给李自成,只怕没一个人能活。将军若不收留我等,不如将我们杀了,也免得受他人侮辱。” “将军!”所有的人都在不住磕头。 “这……”高原为难了。又看了看满地的鲜血,突然一阵晕眩,即便闯王不杀俘虏,可保不准下面的将军不这么做。真将他们交了出去,又遇到一个像刘异地这样的人,岂不害了他们。 这义军,这义军怎么也有这样禽兽不如的将领,闯王就不管吗? 这究竟是闯王错了,还是我错了,或者说书上写错了。书上,起义军可都是老百姓的贴心人,军纪严明,所到之处,人人爱戴。书上也会乱写? “蛮子叔,留下他们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黄镇突然插嘴,“你看这群人都身上带伤,若带回去,只怕没地方接收,若再遇到一个刘异地,只怕又害了他们。再说,我军的损失一直没有补充……” 高原心中苦涩,喃喃道:“我们可是义军呀,怎么会杀俘虏,怎么会……闯王一定不知道这事,肯定不知道……” 黄镇对着河滩里的人大吼一声,“都起来,排好队跟我们走,高将军答应收留你们了。” 俘虏虽然很多,但都感于高原恩义,也没反抗。加之一路上高原等十人骑马在队伍周围来回奔突,忽快忽慢,居然将这一支俘虏军队的秩序牢牢控制住。 傅山心中感慨,这闯贼的战术什么时候高明到这种地步,难怪朝廷军队屡次被打败。难道这大明朝真的要完了? 很快来到闯王老营。一路上傅山左顾右盼,将进出路径默记在心。 “我刚才见你胆识过人,又是读书人,不适合上战场厮杀。以后就在我营中做个文书吧。”高原站在大营正中,张开双臂让亲兵帮自己解开身上甲胄。 “是。”傅山跪在地上。 “怎么这么麻烦,笨。”高原不耐烦地推开亲兵,笑道,“你怎么搞的,脱件盔甲也要这么长时间。别弄了,我自己来。对了,让黄镇把俘虏们安排好,身上带伤的找郎中给上点药。传我命令,就说,俘虏以后也是我营袍泽,不可歧视。” 亲兵又问,这么多人安排在谁手下听差。高原说不用单独成军,平均分给各百人队做后勤辅助工作。 “哎,麻烦死了,找把剪刀来,将这盔甲的带子给我剪了。” 傅山忙从地上站起来,走上前去,“小的侍侯将军卸甲。”说罢,手脚麻利地帮高原解着皮扣。身陷敌营,危机四伏,只有讨好这个叫高原的将军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嘿,看来,这解盔甲也慌不得。”高原大为受用,等傅山将自己身上的盔甲除去,舒服地活动着手脚,“这天还真热呀,穿了一天铠甲,活受罪。刚才说到哪里了……你就留下吧。这样,等大战一完,你若想回家,就去。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你即便出了军营也走不远。” 傅山心中感动,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高原的话,以为他是在试探自己,又跪下去:“将军待我甚厚,我傅山愿为将军效死。”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牛角号。 高原脸色一变,忙道,“闯王召集军中大将议事,我马上过去。对了,你是本地人吗?” “我是山西太原人。” “对这一带的地理熟悉不?” “很熟悉。” “好,帮我画一张朱仙镇的地图。你会不会?” “没问题。” “成,就这样。”高原叮嘱几句,带着亲兵匆忙去了。 (ps:票太少,面子上不好看.求推荐票,谢谢!) 第六章 大恶 第六章大恶 还没等高原走到闯王大营房就看到牛金星骑着马等在那里,他一件宽大的灰色棉袍,风一吹,袍子下摆不住翻飞,像是一头巨大的夜枭。 一看到高原,牛金星就骑着马跑过来,脸上带着奸猾的笑容,“高将军,闯王升帐,我们一同去吧。“ 高原本来就对这个人恶感甚重,加上前一段时间自己去问他要兵员要装备,又吃了人家闭门羹,加上今天心情不好,只鼻子里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听说将军今天到贾鲁河一带巡逻。”好象没看到高原脸上的不耐烦,牛金星摸了摸上唇上的胡子。 “是,去看了看。闯王升帐议事,我就不耽搁了,就不同你寒暄。”高原一拱手,急着要走。 “我也正要过去,不如一路去。高将军马术过人,还请放慢速度。”牛金星微微一笑,一拍马,跟了上来。 高原看到他脸上虚伪的笑容,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满嘴都是怪味,心中无比腻歪,“那好,我们就慢慢走吧。不过,闯王治军甚严格,你我若迟到了,只怕要受责罚。” 牛金星得意一笑,“高将军,说句自大的话,闯王军中自然是猛将如云,但谋士嘛,却没几个。金星不才,也能替闯王出点主意。” 高原默然不语,牛金星本就是闯军中的军师,在整个军队中,若要挑催城拔寨的勇士,随便一抓便是一大把。真正能出谋画策的还没几个。今天闯王这么着急召集将,估计也出了什么大事。如果牛金星不到,就算所有将军都到齐了,也商议不出一个结果。这一点,牛金星倒没有自夸。 再说,闯王对他信任有加,即便去迟到了,他有没有军职,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不过,牛金星此刻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语带炫耀,让高原心中不快。他知道,牛金星就是一个爱弄权的人,今天找到自己说这么一番话,再推敲他前一段时间对自己的限制,未免没有其他意味蕴含其中。 二人都不说话,眼见着就要进闯王的内寨,牛金星突然说:“高将军,你好象对我颇有成见,是否还在为前段时间骑兵营没得到补充的事情耿耿于怀。” 这话让高原措手不及,脸有些发热,嗫嚅道:“军师误会了吧。” 牛金星微微一笑,“其实,我这个管家做得也不容易,全军几十万人的粮草、器械、兵员都要统筹,需要全盘考虑,不能厚此薄彼。如此,必然有人不高兴。可我牛金星一心为公,无愧于天地。他人的好恶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高原心中听得好笑,若这个老家伙真的一心为公,那才是怪事。前一段时间,闯军招纳了一批文士,牛金星一古脑地将他那批同学、老乡塞进了油水部门。此刻看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心中更是反感。淡淡道:“高原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言毕,就紧闭双唇,不愿再说话。他这个人喜怒形于色,心里有话也包不住,怕再说下去就要同牛金星彻底翻脸。 牛金星突然长叹一声,一脸诚挚地拉住高原马头,“高将军,牛某有句话不吐不快。并非我不知道骑兵的重要性,可你想过没有,一匹马一天要吃多少饲料,更别说训练、装备、损耗。一算下来,组织一只三千人的骑兵,就可以武装三万人的步卒,稍加训练便是虎贲之士。你说,算下来,是步兵合算还是骑兵合算?” 高原:“可是,总不能不要骑兵啊?” 牛金星突然从马上跳下来,一鞠到地:“高将军,牛某为那事向你道歉了,为主公大业,你我当要精诚合作,再不能闹出事来让闯王烦恼。” 高原哎哟一声,忙跳下去,一把将牛金星扶起,“先生说哪里话,高原只是觉得不就是几匹马,没想那么多。” 牛金星忙道:“马的事情好办,可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军粮草不多了。”说到这里,牛金星一脸苦涩,“我军在朱仙镇摆下六万人的阵势,开封那边还有二十多万。这么多人,每天吃饭就足够让人焦头拦额,现在青黄不接,到麦收还有好几个月。问题是,朝廷的军队后勤通畅,一心想同我军耗下去。只要再耗上两月。不用他们打,我们自己就乱了。你一匹马,一天要吃进去七个人的口粮,你说,我如何敢在给你马?” 高原听得心中震荡,这段时间,闯军步步进逼,不断拔除明军据点,兵士势已经推进到左良玉和丁启睿两个大营跟前。可无论闯军如何挑衅,敌人都是闭门不出。却原来是取了个“拖”字。 “牛先生,不知我军还有多少粮草?” 牛金星叹息一声,竖起一根手指,“节约着用,还够一月。” 高原失声道:“怎么这么少?”话刚一出口,心中就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李自成大军从来就没有根据地,前次打洛阳得的那些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开封久攻不下,朝廷援兵闭门不出,在这么耗下去,只怕就是一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现在,闯王正在帐中发怒,准备率大军南下湖北以军就食。你这几天带兵四处巡逻,应该对朱仙镇周围的地形了若指掌,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是否找到敌人漏洞,看有没有法子将敌人引出。” 高原这次明白牛金星这次来找自己是为什么。作为骑兵,他自认为比其他将军更了解整个战场的态势,也有了一些主意。前几天他还同荀宗文谈过这件事,却不知怎么传进牛金星耳朵里去了。 一真热风从东南吹来,大营里的旗帜同时招摇飘动,空中响起了一片猎猎呼啸。 高原摸了摸额头,“天气很热呀,河里的水都快要干了。” 牛金星双目晶亮,“贾鲁河?坦之兄有话明说。” 高原点点头,“我这几天都在沿河巡逻,看看这条河通往哪里。如果敌人大营在贾鲁河取水,不妨把水给断了,逼迫他们出战。”实际上,这事高原想很长时间了。在真实的历史上,李自成也是断了这条河,才逼得明军仓促决战。但中国古代黄河流域的地形复杂多变,尤其是河道,一年一模样,高原也不敢肯定这个世界同历史上的那个世界完全一样。这才跑过去看究竟通往何放,恰好遇到刘异地杀俘。 “好,非常好。”牛金星兴奋地提着马鞭在地上画出朱仙镇周围的地形,笑道:“这条河正好通过丁、左大营,附近也没水源,想来是敌军唯一的取水点,断了它,他们想不同我决战都不可能。不过……”牛金星还是有些担心,“敌人后勤通畅,完全可以全部从后方运输……哎,左良玉老奸巨滑,怎会不明白这一点。只怕水一断,更坚定了他固守的心思。” 高原哈哈一笑,见牛金星被自己折服,心中不禁得意。朱仙镇这一战可是写进历史书的,怎么打,如何取得胜利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从这一点来说,再没人比自己更有办法。见牛金星心中烦恼,高原一冲动,也提起鞭子在地上化出一个大圈子,“牛先生,我还有后手。既然敌人有后勤保障,我们不若将他的后勤整个搞掉。你看这里。通许、杞县、陈留,敌人的运输都要通过这里。只要我们把这里一断,停他们的水,断他们的粮。敌人想不出战都不可能。” 牛金星点点头,连声说好。实际上,陈留以北那段虽然在左良玉控制范围之内,又靠近黄河,却大多为山地,交通不便。因此,明军的运输还得到通许、陈留转一个大圈。但他还有些顾虑:“可这一地地势宽广,又是一马平川,可截不住他们的辎重队呀?“ 高原大笑,“很简单,挖一条壕沟。不过,我唯一顾虑的是我军兵力不够,这可是一百多里长的地段,若要挖一条壕沟,工程量太大,抽不出人手。” “高明,真是高明。”牛金星一拍脑袋:“人手没问题。通许、陈留一带有几万户百姓,都征发过来,同时开工,几日可成。不过,这几个县还都在明军手里,需事先拿下。” 高原:“好,发动群众的确是个好法子。我军虽然只有六万,但只要发动百姓,就是一只几十万的大军。” 牛金星深深鞠躬,“高将军,我以前以为你只不过是一员虎将,却不想智谋出众,堪比良、平,真是我闯军之福。金星佩服。等下我就将将军的这条妙计呈报闯王定夺。闯王一定会重重赏赐于你。” 高原忙扶起牛金星,“牛先生快请起,折杀高原了。高原一心为公,至于赏赐,却不放在心上。” 二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气氛融洽。 高原先前还对牛金星有些看法,大家相处起来也很不和谐。这让从后世军队大家庭穿越过来的高原心中不乐,现在心结一去,只觉得一身畅快。 牛金星,“高将军,我们快进大帐去吧,闯王可等急了。对了,你是不是收容了一批降兵。放心,那支队伍就给你了,等下你同闯王说说,我给你出道手续。” “如此多谢牛先生了。” 二人进了闯王大帐,闯王还没到,里面的人都到齐了,很吵。高原悄悄站在人堆里,牛金星自去帐后请李自成。 今天来的人很多,等了半天,李自成才带着牛金星从帐后出来。 大概是这一段时间战局不利,闯王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很是颓废,头发和胡须中夹杂着几根银丝,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特别明显。, 说来也奇怪,高原总觉得闯王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看,双目在灯光下凝出一对红芒,刺得他心头一震。 大帐里安静下来。 等大家都站好,李自成这次缓缓道:“刚才牛金星找我与点事,耽搁了一点时间,让大家久等。不过,我已经找出引左良玉同我决战的好办法了。” “好呀。” “好啊。” 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大家这段时间都休息够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李自成朝牛金星看去。 牛金星点了点头,让人拿出开封地区的地图,支了起来。 李自成朝高原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将军。” 高原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来,他知道,刚才牛金星进去已经将自己的计策全盘告诉了闯王,想来,闯王此刻是要征求自己的意见。忙上前,“末将在。” 李自成却不提这事,只道:“听说你先前同刘异地将军为争夺俘虏起了冲突?” 高原道:“是有这事,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刘异地将军杀俘,一时激奋,同他闹了些矛盾。不过,我同他已经说妥了,刘将军将俘虏交给了我。我这不正要过来请示闯王,请闯王同意将那批士卒补充进我营中。”也不过是几百个俘虏,事情也不大,想来闯王也会答应。 事实出乎高原的预料,李自突然冷哼一声,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大声呵斥:“说妥了,说妥什么了,用钱买吗?夫人给你的赏赐是为表彰你在通许立下的大功,可不是让你拿来招兵买马。” 高原脑袋里“嗡!”的一声,有些口吃,“闯王,闯王何出此言?” 正在这个时候,李自成旁边的牛金星突然长笑一声,道:“高原也是有功之人,上次通许大战骑兵部队伤亡惨重,补充些也是应该的。” 闯王狠狠地看了高原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冷道:“也只有这样了,那四百人就给骑兵营好了,反正你有钱有粮,养几个亲兵也是没什么大不了。金星你继续。” 高原心乱如麻,心中有个声音在喊,“闯王这是在怀疑我,闯王这是在怀疑我,为什么呀,不就是四百个俘虏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宗敏突然大喝一声,“高原,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退下。” 高原只好朝李自成一施礼,回到亲军将军的队列中。在入列的一刹那,他看到刘宗敏和刘异地相视一笑。立即明白,先前招纳俘虏一事必定是刘异地对李自成说的。 牛金星一提气,大声道:“各位将军,敌人坚守不出,想逼我军粮尽退兵。既如此,我们就逼他出来。他们也是人,一样要吃饭喝水,他们想等我粮尽,我们也可以等他们粮尽。所以,刚才我同闯王商量了一下,想出一条秒计。各位将军听命:” 众人都同时挺直身子。 牛金星:“李过将军,你明天带人在贾鲁河边立一个大寨,把水源截断。天气这么热,不出三天,管叫明军连做饭的水都找不到。” “是。” “李双喜将军,你明天带人去陈留;刘芳亮将军,你带人去杞县;刘异地将军去通许。你们三人将这三个县城给我打下来,尽发百姓挖条长堑,把敌人的后勤道路给我断了。” “得令。”三人同时抱拳。 “如此,不怕敌人不出来同我决战。” “哄!”众人都叫了起来,皆觉得这是一条妙计,同时叫道:“军师高明,我等服了。” 牛金星得意扬扬地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高原站在那里,只觉得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了。这个牛金星还真是无耻呀,居然剽窃自己的计策,这,这,这还是人吗? 我可被他耍惨了。 牛金星似笑非笑:“高原将军。” “末将在。”高原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请你明天就带着本部人马马上开拔,沿杞、通、陈三县沿路警戒,若遇敌人派兵袭扰,歼灭之。高将军威名在外,那左良玉知道是你的部队,加上骑兵部队来去如风,他断然不敢出兵。” “是。”高原心神恍惚,只得低头应了。牛金星剽窃自己的计策本无所谓,反正只要闯王能够采纳,能够取得大战的胜利,要不要这个名声也没关系。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从上次从通许回来得了高夫人的奖赏之后,闯王对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好象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骑着马,高原失魂落魄地回到营帐,心情恶劣,让黄镇给自己抱了一坛白酒过来,一边喝,一边叹息,不觉得酩酊大醉。 酒如愁肠,心中更是难过,真要不顾一切地跑到闯王那里问个明白,却见一人掀开帐门走了进来。正是先前那个叫傅山的俘虏。 傅山:“将军,你让我画的开封附近的地图我已经弄好,请你过目。”说着就将一卷图纸递了过来。 高原接过地图顺手扔到一边,“不看了,反正明天我们要去通许,那地方我熟。来来来,陪我喝几杯。”说着就摇晃着身体给傅山满满地倒了一碗。 见有酒喝,傅山眼睛亮了,“如此甚好,谢过将军。” 喝了一气,高原突然停杯不饮,“傅山,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笨蛋?” 傅山大惊,忙躬身道:“将军何出此言。” 高原痛苦地摇头,“早知道先前就让刘异地一刀将你们杀了,我管什么闲事呀,何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眼睁睁看到你们被人杀猪一样砍死,不救,良心上过不去。我真他妈是个笨蛋。”说着话,高原眼泪都下来了。 “将军心坏慈悲,同那些屠夫自然不太一样……将军……将军。”傅山小声道:“我傅山也有几分急智,若不嫌弃,请你将前因后果说说。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 高原睁着醉眼,“说说也无妨,我们聊聊。”便将来龙去脉一一说给傅山听。 说完,高原痛苦地锤了锤脑袋:“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闯王怎么这样对我?” 傅山小口地喝着酒,小心道;“将军,所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雄才大略的闯王。我以前在周王府中也接触过大量的闯军情报。闯军本是一个松散的团体,队伍有李自成也有罗汝才,加上个高夫人。一国三公,政出多门。你高原接受了高夫人的任命,得了她的赏赐,脑袋上就贴了一个高字标签。这闯军中,高闯王余部虽多,但这些年在李闯王的刻意打压下,能够做到将军的也只有你高原一个。若我是你,首先就会推辞骑兵率标后威武将军一职。你想,这个位置何等要害,你又不姓李,也是你能坐的?若你一开始就推掉这个职务,以你的救驾大功,下去带几万人的队伍也是有可能的。可惜了!” 高原怒道:“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这些,这里面的关系怎么这么复杂啊!”说完话,就将十指深深地插进头发,痛苦地呻吟一声,“这可是军队呀,一天到晚尽琢磨这些,还怎么打仗?” 傅山又小心地看了高原一眼,“还要听吗?” 高原:“你继续。” 傅山:“你想,牛金星和刘宗敏虽然地位比你高,可你高原同他们也没有什么厉害冲突,若不是看到闯王的眼色,他们会和你过不去吗?今天俘虏的事情无疑给李自成传递了一个信号,你高原想扩充个人势力。这闯军以前本就是流寇,一打起仗来,四处流窜。你高原若动了歪脑筋,拖着队伍另立山头,到时候,高家旧部群起响应,谁又能拿你怎么样?你说,若你是李自成,忌不忌?” 高原长啸一声,“闯王不会负我的,傅山,你他妈胡说什么。”起身就是一脚踢过去,却因酒醉无力,扑通一声摔到在地。 傅山忙上前扶起高原,笑道;“高将军心怀坦荡,傅山也是小人之心,不必放在心上。” “你这个小人。”高原咬牙切齿,“我倒忘记了,你是明朝的官吏,别想挑拨我同闯王的关系。” 傅山忙又跪在地上,惊恐地说:“我不是官也不是吏,就一普通门客。将军当我是小人好了。” 高原怒道;“你这个奸细,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我记室参军,一刻也不许离开,我看你搞什么鬼。明天,明天同我一起去通许。” 傅山一鞠到地:“多谢将军重用。” 正在这个时候,黄镇慌慌张跑进来,“蛮子叔,荀先生来了,哭得厉害,说是有急事请您帮忙。” ************************ 李自成老营中军大帐。 一封牛皮大信封放在案头,看起来很是厚实。帐篷顶上开了天窗,一束光柱从天而降,光灿灿的日光中有浮尘漂动,让周围显得更加黑暗。 那粗大的光柱正好落在信封上面,上面的字又黑又大醒目非常,却歪歪斜斜,犹如出自七岁孩童之手。 一根粗短的食指轻轻敲着信封,这根食指根部满是厚厚的死皮,在虎口处形成一圈醒目的刀茧。 手的主人头披散着头发,线条紧绷的脸色上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贺一龙写信来了,说是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移兵河南。嘿嘿,我知道他在等,不但是他,马回应他们也抱着同一个心思。革左五营,革左五营,都靠不住。金星,你说,他写这封信来有个屁用?” 话音刚落,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很不客气地将信夺了过去,一把将信纸抽出,凑到光亮下仔细读起来,“闯王,我先看看,你别急。”抢信的人一身文士打扮,虽瘦,却显得挺拔俊朗,眼睛里闪动着深邃的光芒。没错,他正是李自成首席军师牛金星。同先前在帐中议事时的猥琐平凡不同,此刻的牛金星居然有一种独特的风liu儒雅。 而坐在案前的李自成却对牛金星刚才的无礼视而不见,反脱掉鞋子,坐在椅子上惬意地抠了起来,一边抓一边发出舒服的呻吟。 牛金星不满地看了这个主公一眼,道:“闯王,君子不箕坐。你现在这副模样,望之不似人君。” 李自成哈哈一笑,“金星,你这人真是,都说了,此地就你我二人,讲究不了那么多。整天在外面戴着面具,见了自己人还不让人放松下,可憋死个人呢。” 牛金星笑笑,摇头,“须知……” 李自成忙打算他的话,眉头一皱,“金星,你又来了。” 牛金星一笑,“好了,不说了。其实革左五营也就是一群流寇,让他们加入朱仙镇战场也抵不了什么事,俗话说,桨多打烂船。不来也好,到时候闯王平定河南。他们再来投奔,形势不同,想不奉你为主都不可能。” 革左五营有十来万人,以前一直在安徽活动,早期同李自成、张献忠两部也有过合作。可以说是分分合合,斩不断理还乱。自从张献忠去安徽后,一改当初的流寇作风,大力经营,很自然地同以流寇主义为指导思想的革左五营起了冲突。偏偏这五只军队不是张献忠的对手,地盘一再被压缩,夹在朝廷和老张之间,腾挪空间日益萎缩,眼看就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便起来前来河南讨生活的念头。 可现在河南打成一团,贺一龙等人也不敢来趟这凼混水。便写了一封信过来向李自成打听河南局势,又说,准备在适当的机会支援李自成。 牛金星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封信,讥笑一声,“这贺一龙打的好主意,不出一分力就想在河南分一杯羹。若我军胜了,他作为友军自然要进河南就食。若输了,他们大不了朝湖广流窜。无论如何都亏不了本。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李自成呵呵一笑,将抠脚指的手收回来,在鼻子下嗅了嗅,“他贺一龙要等我打下开封才来,可以,我老李欢迎。他穷光蛋一个,除了人多,无钱无粮,还不是任由我搓捏。” 牛金星被李自成的邋遢弄得心口发闷,“对,到时候吞了他。” “金星啊,同你说话就是痛快,好懂,你这个人虽然是读书人,却不像那些迂夫子,尽说些人听不懂的。仿佛不如此,就显不出他们的水平一样。其实,我是知道的,你这人就是我的张良和陈平。可是,你在外面总装出一副委委琐琐的模样,这就让人不解了。你究竟在怕什么,今天就说开了吧,牛金星,你那点小心眼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自成笑容一收,双目一亮,犹如一道利剑朝牛金星此去,“这一年,你身上职权日重,怕招人嫉,尤其顾虑军中的老家伙们容你不得,怕将来没好下场。嘿嘿,我老李虽然没读过书,可也知道你的韬诲之策。放心做你的事,大胆地干,我也不是一个不能容人的主。” “主公!”牛金星双目泪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公双目如炬,金星的这点小算盘自然骗了不人。不过,说起良平之士,主公麾下就有一个,却不知你为何不加重用。” “良平之士,你说的是高原吧。只怕是淮阴侯吧?”李自成突然冷笑。 牛金星大惊,“主公,用人不疑,高原之才胜我十倍,若能善加御使,主公大业可期。” “别说了。”李自成一摆手,“金星,我也知道,你是剽窃了他的妙计,心中不安,才替他说好话。这事是我叫你干的,你也不必心有歉意。此计若成,我军必胜,高原可居首功劳。可如此,我该怎么赏他呢,给他一个军?还是提督诸营?他可比田见秀强多了。 这个人我也看不透,他说他是米脂人,可我打听了许久,陕西来的老乡都说没听说个这个人。勇武过人,腹有奇谋,能写一手好字,这样的人放在任何一个地方,早就脱颖而出,又缘何做了人家的马夫?而且,我叫人去探过他的口风,他口中所说的老家情形完全对不上。我也是个米脂人,他说的米脂我可没去过。” 牛金星悚然而惊,“若主公信不过高原,不如早杀之,以免后患。” 李自成摇摇头,“这样的人,杀了可惜。还是先等等吧。再说,夫人那边很看重这个小子,杀之怕有变。嘿嘿,高原,你总是让人惊喜。先是在通许反败为胜,骑兵兵法运用之妙差可比拟北方建州东虏,然后又献上这条断水断粮道的妙计。嘿嘿,这样的人才,若不好好用用就这么杀了,岂不可惜。也许,他会成为我的徐达。知道我是怎么看出这小子的不对劲吗?” 牛金星:“主公请说。” “他从来没跪过任何人?”李自成森然道:“想不制于天、地、人吗?这支军队只有一个人能站着,那就是我。” 说着话,他突然光着脚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道:“这大明朝的气数也尽了。帝王本无种,唯兵强马壮着捷足登之。金星,我不要你做萧何,你这个老乌龟,别在将头缩起来,我要你做我的武乡侯。” 牛金星忙跪在地上,眼含热泪,“金星愧对主公信任,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过,高原这人若用就用,不能用,极早杀之,日久恐有变。” “不急,再看看,我让人磨磨他的性子。”一阵风从帐外吹来,光柱里的浮尘急速旋转,李自成一头长发猎猎飞扬,犹如一头昂首黑龙。 “闯王。”一个卫士走进来。 “谁叫你进来的,军中议事也是你能听的?”李自成怒吼一声,提起长案上的铜镇纸扔了过去,“来人,砍了他。” *********************** 黄镇:“蛮子叔,荀先生来了,哭得厉害,说是有急事请您帮忙。” 高原正醉得厉害,当他听到这话时,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大着舌头,“黄镇,这个荀宗文哭个什么劲,家里死人了还是赌输了钱把老婆给赔了出去?把他给我叫进来。”军中不禁赌博,荀宗文平时没事又爱玩上几把。前一段时间他手气不好,输得厉害,还问高原借过钱。高原这人对金钱没有任何概念,但凡老荀来借,无论多少眉头都不皱一下。 荀宗文这个人一向以荀子后人自居,日常言行都透露出一股子名士派头,每次来高原这里取钱都是大喇喇伸手就抓,连基本的客气的话都不说一句。实在难以想象他哭泣时的模样。现在听黄镇这么一说,高原倒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个以白眼望天的骄傲的士子出丑。 “这个荀宗文先生是否就是洛阳荀氏子弟?”傅山一整衣袂在高原身边坐好。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为人参谋者,事无巨细都要做到心中有数,细微处见工夫。” “呃,他是洛阳读书人,军中一个都尉,也是我的朋友。”高原见傅山询问,就一一将自己同荀宗文结识的经过说了。 傅山竖起耳朵,听得很专注。 正说着,帐门一开,两条人影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大声地号哭起来,“高将军呀!” 高原正同傅山谈得高兴,见这二人冲进来,低头一看正是荀宗文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却见那荀宗文哪里还有半点风liu儒雅的模样,一张脸上全是黄土,被眼泪冲得一塌糊涂。他本醉得厉害,禁不住哈哈大笑,“老荀,你哭个什么,哈哈,这就是你老婆,以前还没见过。有意思,真有意思,快快起来。”说着话就要站起身去扶荀宗文,却不想浑身无力,刚一起身却有重重摔倒在椅子上。 傅山忙递过去两张凳子,“荀先生,夫人,请坐。” “谢谢。”大概是看到傅山一身文士打扮,荀宗文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用长袖擦去眼角眼泪,“还请教。” “鄙人傅山字青主,忝为高原将军帐下记室参军。”傅山微微一笑。 “哎哟!原来太原傅青主,久闻大名,真是不胜荣幸。”荀宗文大惊,帮站起来,一鞠到地,“不才荀宗文,荀子第四十代孙。”荀宗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文人,而傅山在士子中名声显赫。二人相比,就好象大学教授和高中生。今天一见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叫他如何不激动。 “不敢,不敢。”傅山大为得意,忙上前扶起荀宗文,谦虚了半天。 二人都是这个时代标准的文人,一见面立即就是一套繁琐的礼节,又说了一通让高原听不懂的话,居然谈得高兴。倒把其他人冷落到一边。 荀宗文老婆还在小声地哭泣,见丈夫同傅山说了半天,却不提那事,心中着急,不住用手去扯他的袖子。 而荀宗文则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没你的事情,去弄些酒来,我要同青主兄把酒言欢。” 那妇人也没办法,见丈夫一副痴狂神态,心中一急,立即高声大嚎:“我的儿呀!” 高原实在是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子,案上的筷子都跳到地上:“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荀宗文,有事快说。” 傅山忙拜道:“是。” 听高原这么一问,荀宗文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心中一疼,一声痛哭,又跪在地上,“坦之,你可要救救我的儿子呀?” “你的儿子,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他怎么了?”高原大惊,“你快起来,别哭,先将事情说清楚。” 荀宗文这才站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原来,荀宗文的老婆因为朱仙镇大战的缘故,没来得及转移到后方,只能呆在后军大营房之中。偏偏他老婆已经有好几个月身孕,敌我双方对峙了很长时间,迟迟不战。时间就这么拖了下去,一直拖到昨天。 昨天晚上,荀宗文老婆肚子里的小家伙终于瓜熟蒂落来到这个新世界,是一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 按说,荀宗文也是一把年纪,中年得子,荀家香火得以延续,应该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闯王军中有规定,大营之中若有新生儿诞生,一律遗弃,以免影响军心士气。荀宗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尉,军令之下,如何能够抗拒。 两口子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家带走,心如刀绞,哭了半天,这才想起高原这个老朋友。高原手下人马虽然不多,可他级别高,是亲军率标后威武将军。在整个闯王军中,挂将军头衔的也不过区区三十来人。这事情若能请得高原出面,没准还有一线转机。 荀宗文这一番话罗罗嗦嗦说了半天,又是流泪又是叹息,词不达意,半天才让高原听出头绪来。 高原一拍桌子,“老荀,你说半天我才听明白,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也别耽搁了,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替你去要人。” 还没等荀宗文说话,他老婆已经长嚎一声,“还能去哪里,肯定被丢到野地里喂狼了。到现在已经好两个多时辰,我的儿呀!” 高原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傅山,快替我更衣。荀宗文,你前面带路,我们先去找孩子。放心,找到后,你老婆和孩子就住在我营里,哼,我就不信,看哪个敢问我要人?” 夫妻二人又要跪下,高原大喝,“跪个俅呀,抓紧时间。” 穿好衣服,提了腰刀,高原也不再耽搁,骑上马同傅山一道随荀宗文夫妻二人朝后军大营那边的墟丘奔去。 墟丘本是一座小山,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很是醒目。后军在这上面修了一座望楼,驻扎有二十来人。见高原等人气势汹汹地冲来,一个满面皱纹的队正从楼上跑下来,张开双臂拦住高原的马,“高将军,这里不能去?”前一段时间高原的骑兵在营地周围巡逻警戒,加上高原这个人没什么架子,许多人都同他混得很熟。 可今天的高原已经醉得厉害,加上心情恶劣,也不废话,一鞭子甩过去,正好打在那个队正头上,“滚开,别拦住我。” “高将军,这里真的不能去呀!” “滚,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长官那边我自己去说,同你没关系。”高原恶狠狠地说,现在时间宝贵,一个新生儿扔在野地两个时辰,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好,高将军请。”队正也被高原吓了一跳。忙跳到一边。 高原等人一涌而上,一口气冲上坡去。这里正是闯王遗弃婴儿的地方,四面都是坡,中间一处不大的洼地。坡上都长满了茅草,因为干旱的缘故,草都黄着,风一吹,发出低低的哀鸣。 四人下了马,开始顺坡找去。 “儿呀,我的儿呀!” “我的乖儿,妈妈来了,你在哪里,听到了就叫一声呀!” 夫妻二人大声喊着。 茅草很高,高原醉得头昏眼花,在草里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耳朵边只听得荀宗文夫妻的哀号,只听得心浮气躁,骂道,“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下,头都被你们吵晕了。” 正骂着,突然听得身边的傅山欢叫一声,“是不是这个?” 高原扭头一看,却见傅山手里举着一个红色碎花襁褓,定睛一看,里面正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已死去多时,一张脸青如碧玉。 高原心中一惊,“啊!”一声,连连后退,只感觉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噗嗤”一声,竟陷了进去。一股冰凉的液体沿着布鞋鞋口钻了进去。 “什么鬼东西?”高原提脚甩了甩,却怎么也甩不掉。拨开长草一看,自己右腿正好踩进一个婴儿的腹腔,急切之下居然拔之不出。风吹来,那股熏人的气味让人睁不开眼睛。 “哇!”傅山面色一白,将刚才吃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高原只觉毛骨悚然,大吼一声,脚上猛一用力,“搞什么搞?”将那婴儿踢了出去。那新生儿估计也死了有段日子,一身血肉已经烂尽,加上高原力大,居然烂做一堆,在空中分解成几块。 高原心中一寒,惊慌之下,脚上一软,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这一下天旋地转,高原在坡上滚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睁开醉眼看去,眼前的情形更是惊人。 却见这个不大的洼地上全是婴儿的尸体,成百上千,白花花一片。有的尸体还很新鲜,皮肤红润,有的却已经整个地膨胀起来。 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大尾巴蛆涌动,蓝幽幽,亮闪闪,远远看去,如风吹过池塘,波光粼粼。 空气中响起“嗡嗡”的噪音,绿头苍蝇如雾升起,吵得人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高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只感觉一股凉气从天灵盖灌下。 良久,那群苍蝇才停下来,落到尸体上,很快将这一片烂肉整个地覆盖了,犹如给这些婴儿穿上一层厚厚的棉袄。 坡上,荀宗文夫妻还在哀声呼唤:“儿呀,我的儿呀!”,“我的乖儿,妈妈来了,你在哪里,听到了就叫一声呀!” 高原悲怆地大叫一声,“我****妈!”一身冷汗如浆而出。心中突然传来破裂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坏了,无法修补。 (ps:一系列的事件让高原大受打击,如果没有意外,很快就会单干的。人总要有一个成熟的过程。还好,让人恼火的情节就快过去了。一口气放了一个一万多字的大章节,顺便求推荐票吧。谢谢大家!) 第七章 定策 “啊!”高原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醒悟来,在梦中他看见无数真个世界都在燃烧,而那些死去的人们则纷纷从烈火中伸出手来,抓扯着他,嘲笑着他。 你会来的,你总有一天也会同我们在一起,拿刀剑的人终究会死于刀剑。 这是一个没有正义的世界,在这里强者为尊,再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在这里,你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努力往上。否则就会被无尽的业火吞没。 地狱欢迎你! “坦之,坦之,你好些了吗?”一张冰凉的面巾盖在额头上,将高原从昏睡中惊醒过来。睁开眼一看,荀宗文正跪坐在旁边。 “荀先生,孩子好些了吗?”高原张开已经干裂的嘴唇小声问。 “多谢坦之关心,孩子吃了点奶睡了。”荀宗文感激地回答。还好去得及时,孩子在山坡上找到了,不过,小家伙却饿得够戗,又在野地里扔了两个时辰,已经没有哭的力气。 “哦,那就好,那就好。”高原叹息一声,“荀先生,我没事,不用管我,你还是回营去吧。孩子和你老婆就暂时住在我军营里,放心,没人敢到我这里来要人。明天我骑兵营就要开拔,等到了外面,我就找个时机送她们离开。天大地大,什么地方不可去。” 回军营之后,高原只觉得浑身难受,居然发起高烧。上次通许大战所受的内伤本就没好完全,今天连惊带怒,立即发作。 按说,以他的身体,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还回什么营,坦之,我已经触犯了军律,现在回去也只有被人砍头一条路可走。”荀宗文苦笑一声。 “那就这样,反正天两我军要开拔,你们一家人混在士卒之中,我带你们出去,到了通许,你们一家三口找机会离开军队好了。” “离开军队还能去哪里?”荀宗文摇摇头,“回老家去吗,我已经是个反贼了,回去还有何面目见人。” 高原伸了伸手,示意荀宗文舀了一瓢水递给自己,喝了一口,小声说:“荀先生,我义军吊民罚罪,又有什么不好见人的?” “哼,坦之,只怕这话说了你自己也不相信吧?义军,义军,这还是义军吗?”荀宗文怒喝:“裹胁百姓,动辄杀人。大军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烧杀劫掠一空。贼就是贼,说得再好听也是贼。” 他激动地一挥手,“所为闯王来了不纳粮食都是骗人的,人都杀光了,自然不用纳粮了。坦之,你不要认为我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才这么说。孩子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我也知道,军中不能留妇孺儿童。可好歹也能找个地方安置呀。不问青红皂白,一律遗弃,这还是人做的事情吗?这可都是自己将士的后代呀。当初,李自成过汉水的时候,因为河上没有桥梁,后面又有追兵。你知道他做了什么-----直接驱除百姓跳进河中。等到百姓不够用了,就让自己将士往你们跳。若有不从,一刀砍死。活生生在河上垒出一条人肉大坝。对自己人都这样残忍。嘿嘿,坦之,我知道你对闯王的一片忠心,认为他是一个可以托付前程的主公。对这样的人对自己手下也如此残忍,还能跟吗?说什么天纵英明,说什么救民于水火之中,我看此人不过是一个野心家。” 高原军中纪律严明,整个营地非常安静,荀宗文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犹如一声大雷在高原耳边炸响,惊得他手一抖,瓢中凉水全倒在胸口。 他猛喝一声,“不会的,你胡说,哪里有这样的事,我砍了你!”说着就抽出床头腰刀架到荀宗文脖子上。 荀宗文不住冷笑,“好刀,李自成的配刀,看得出来,他很看重你呀。好刀呀,可惜了。” “可惜什么,说!” 荀宗文伸出一根手指在刀锋上滑过,念着上面的铭文:“贞观二年,幽州行营,罗。哈哈,罗艺若知道他的配刀落到你这么一个懦弱小子的手里,只怕要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高原也是立了大功的人。可接收骑兵营之后,何尝有过一兵一卒的补充。连献上的断贾鲁河、挖长堑的妙计也被牛金星剽窃。我就不信李自成不知道这事。不但军中诸将忌你,连那李自成也怕你。我若是你,早反他娘的。坦之,做贼终究不上长法,不如让朝廷招安了吧。我还认识几个官员,到时候求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才不枉来这世上一糟。” 高原怒发冲冠,咬牙切齿道:“我就觉得你这家伙有问题,原来是来说我的,我砍了你这个叛徒。” “砍吧,砍吧!”荀宗文疯狂大笑,“看看你的刀快,还是士子的脖子硬。武夫,你就是一个武夫,你们只懂得杀戮,为国家,为百姓又做过什么?你不过是另外一个刘异地。我呸!” 高原只觉得手上的刀子重逾千斤,提不起,放不下。 二人正僵持着,突听得帐外一声长笑,“高将军,荀宗文是在说混话,该杀!”一个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谁在偷听?”高原勃然变色,目光凶狠地盯过去。 “是我,傅山。”那人径直走到高原塌前,跪坐在席子上,恭敬道:“将军,我说荀宗文说的都是混话,该杀。” 荀宗文大怒:“傅山,我敬你也是一个名士,因何羞辱于我?” 傅山一笑,“荀先生且听我说。” “说。”高原将刀转而指向傅山。 傅山被高原明晃晃的刀子一指,额角冒汗,低声道:“之所以说荀先生说的是混话,那是因为,就算高将军有心让朝廷招安,朝廷也未必肯接受。前些年,李自成、张献忠不也屡次投降,却在接受招安之后再次反叛。你说,朝廷还会相信我们吗?” 这一句话又如一记重锤敲在高原心上,“投降,闯王也投降过?”在他心目中,李自成一直都是一个高大的革命领袖形象,现在听傅山说他还不止一次投降。这,这哪里还有半天气节可言? “你不知道吗?”傅山奇怪地看高原一眼。 “你继续说。”高原慢慢收起腰刀。 傅山见指着自己的刀终于收了回去,心中一松,眼珠子不住转动:“再说了,现在天下大乱,我看这开封的陷落也是迟早的事情。开封一陷落,左良玉军崩溃,整个中原、山陕,朝廷还有可用之兵吗?到时候,就是一个群雄割据的态势。天下究竟落入谁人之手谁也不知道。 嘿嘿,这话荀先生或许不爱听。 再说了,就算我们现在被朝廷招安,一投入这个大战场,也是一个失败身死的下场。你说,这事我们能干吗?” 高原和荀宗文都同时点头,傅山说得的确在理。现在这种情形,绝对不能加入朝廷一方当炮灰。再说,对明朝这个腐朽的封建王朝,高原心中是非常厌恶的。他无法想象自己变成官兵时的情形。再说,没有你比他更了解未来大势的走向,这个明朝也没有两年的命了。 傅山收起笑容,正色道:“既然招安这条路走不得,闯军也呆不得。高军勇武盖世,智谋过人,宛若霸王重生。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想着投靠别人,为什么不单干呢?将来不管形势如何变化,不管是投朝廷,还是跟闯军走,我都立于不败之地。关键是要有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寄人篱下终究要看被人眼色,我等为何要受人家的肮脏气?” 傅山这个人同荀宗文虽然都是这个时代的典型文人,但思想却大不一样。荀宗文心目中还有一丝君臣观念,还有着要报效朝廷的想法。可傅山心中对这个国家却没有半天所谓的忠诚。自从他被剥夺功名之后,这辈子已经绝了仕途之念。可想就此归隐山林却心有不甘。 既然朝廷那边靠不住,为什么不在其他地方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呢。 因此,来开封投奔周王也是其中的一个办法。 可惜明朝对藩王控制极其严格,就算得到周王的信任,傅山将来也不可能有太好的前程。现在有高原这个武夫摆在自己面前,不好好利用,就是一个大笨蛋。 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了,只有刀剑才是最可依仗的力量。 说到底,他傅山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我为什么就不能做刘基? “单干!”高原手一抖,腰刀无力落下。心中像是起了一阵狂飙。对呀,我为什么总想着要跟别人呢?既然闯军这只队伍同自己想象中大不一样,我为什么不自己弄一只军队来。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造这个世界呢? 我真******笨呀! “老子不干了,老子不干了。走,我们马上走!”高原怒啸一声。 “等等,去哪里?”傅山一笑,“到处都是兵,你我走不出百里就被追兵杀了。再说,将军手下骑兵都是李自成的老卒,只怕他们也不会听你的话。” “走又不是,留又不是,青主说这些做什么?”荀宗文有些急噪。 “别急,我看这次李自成来河南的所作所为,只怕未必有以前那种走一地,吃一地,吃光一地,再走一地的想法。比如三年不纳粮,比如均田免赋,抱的只怕是经营河南的心思。河南,自古都是天下腹心,取之,可为帝王之资。不过,我看今年这天气,只怕又一场大旱。而且,小小一个河南,居然积聚了六十万军队,要养活这只军队,没有上千万人口怎么行,现在河南才多少人?”傅山得意地说:“三年不纳粮,这么多军队吃喝怎么解决,只能去抢地主,地主的数量终究有限。再说,今天大旱一起,地主也没什么粮食。待到河南大战结束,只怕李自成要率军南下湖广就食。可河南却是断断不肯放弃的,到时候,高将军只要能够讨得个留守开封的职务,小心经营,广纳贤才,收百姓之心。如此,大事可成。” “好,这计不错。青主果然大才。”荀宗文心中赞叹,不过,他还有一个顾虑,“开封乃中原腹心,被称作五门六路,八省通衢。占据此地即可将整个天下劈为南北两个部分,再小心经营,便可有与各方势力分庭抗礼的力量。但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不管是朝廷还是李自成都能坐视我们夺取此地吗?还请教。” 傅山冷笑:“荀先生这就不知道了,将来大战一起,开封还有几个活人?整个开封城的守备军队也不多,李自成之所以久攻不下,还不是因为开封城高墙厚。不过,要守这么一个大城,光靠城里那点兵马根本不够。若我是河南巡抚自然会遍征全成壮丁。到时候,只怕好好一座开封就要被打得稀烂。能活下的还有几个?李自成拿到一个破城也没任何用处。我刚才也说过了,河南今年肯定有大旱灾,李自成这么多军队,也不可能都留在开封。” 荀宗文还想说些什么,高原一摆手,心情没由来的一阵沉重。 实际上在真实的历史上,整个开封攻防战到结束时,整个开封变成了一座死城,最后活下的也不过区区千人。特别是那一场大水,更是将这座历史名城彻底地掩埋在黄河的泥沙之中。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未来的开封就是一片没有任何感兴趣的黄泥淖。那样一座开封就算拿到手又有什么意义呢? 百姓何辜,不管何去何从,那场大水绝对不能让他发生。 这件未发生的事也不能同这二人说,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正如傅山所说,大战之后,李自成军队在抢劫完开封之后又遇到旱灾,肯定会移师湖北。到时候再找个理由留下经营开封,无论如何,开封不能淹,那可是自己起家的根本呀! 想到这里,高原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非常荒谬的了,如果再不做些改变,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尽力让更多百姓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这应该就是自己的使命吧。 高原尤自想自己的心事,那边荀宗文和傅山还在不住推敲未来将要发生的无数个可能。二人理念不同,却相处融洽。 听了半天,高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为吃了些草药,第二天早晨,高原感觉好了许多,身上的热也退了些。就是头很疼,也提不起力气。 怕那群俘虏留在老营再出什么问题,高原这次南下通、陈、杞三县决定把他们都带去,至于荀宗文一家,高原觉得还是应该同上头说说,否则将他们藏在军中也不是办法。便一大早就让傅山写了一个申请,让他送到高夫人那边去,请求高夫人同意调荀宗文过来做自己助手。 傅山能言善辩,又聪明狡猾,是个小狐狸式的人物,去了不片刻便说动了高夫人,讨来一纸军令,任命荀宗文做了高原的手下。 如此,荀宗文的问题总算落实了,也让他一家人对高原感激涕淋。 同傅山同来的还有小红,那时高原正在为穿盔甲的事情烦恼。老实说这么一大快铁疙瘩真要挂在身上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高原这个人本就毛手毛脚,鼓捣了半天,居然出了一身热汗,兼之尚在病中,居然弄得头昏脑涨,身子发飘。 听身后傅山进帐禀报,大喜,“荀宗文调过来了,好,让他去带那支俘虏兵,负责粮草器械运输。恩傅山,你来了就好,快替我穿盔甲。这玩意讨厌,恼死我了!” 第八章 珊瑚 第八章珊瑚 还没等高原抱怨完,一双纤细的小手已经从背后伸来,环抱着高原去系腰上的皮带。一种皂角特有的香味随着呼出的热气扑到后颈窝里。 高原吃了一惊,这可不是傅山,正要转身,背后那人轻轻恼道:“别乱动,都系不好呢。” “是小红姑娘。”高原更惊,忙转身避开,大窘,“还是我自己弄吧。” 高原这一转身有点急,加上高原一身铠甲,又大又重,行动不便,这一转居然将小红撞得“哎哟!”一声险些摔倒在地。 高原这一身山文字铠甲还是上次在通许夜战时从敌人身上剥下来的,浑身都是铁片,重达五十斤,寻常刀剑砍上去也不过一道白痕。就算是弓箭,若不是三棱破甲箭头也拿它没法。若不是高原身材高大,体力过人,一般人穿上去只怕连走路都困难。 而闯王这支骑兵又是他的心头肉,日常装备急好,普通士卒都是一身铁甲,对上普通敌人,几乎是一边倒的杀戮。但这种铠甲穿起来很麻烦,需要人在旁边帮忙。穿上这一身重甲,体力弱的人连上马都有些困难。而这个时代,很多人都营养不良。 因此,高原才有心将那四百明军俘虏收进帐中。就算他们再没战斗力,平时喂喂马,帮骑兵穿穿盔甲,帮着扶上马背也是好的。 高原病后体虚,一时控制不好身体,居然将小红撞到一边。见这个小姑娘惊叫一声扑到一边,心中愧疚,忙走过去,吃力地弯下腰去,伸手拉住她的小手,“你没事吧?” “讨厌,你这个……”小姑娘正要发怒突然被高原的一只大手抓住,只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他烫伤了。心脏突突乱跳,脸瞬间红了,剩下的话就再说不出来。 “你真没事吧,撞伤没有?”高原见小红表情奇怪,因为她疼得厉害,心中也是紧张。 “没事。”小红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用牙齿悄悄咬了咬下唇,眼珠子四下看了看。帐中没有其他人,大帐的门帘也开着。外面风很大,旗帜在风中飘扬。在春天的阳光下,有人在给马装鞍子,有人在往大车上装干草。虽然有人在幽幽地唱着信天游,但整个大营还是显得宁静祥和,时间仿佛停止。 他会对我怎么样?他会吗? 心神却飘到另外一个地方。 在军中,关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她听到的和看到的已经太多。哪一次大战结束后,军中不多出成千上万个妇女?那些将军们平时议事时甚至毫无顾及地在小红个高夫人面前谈起如何分配女人的话题。 在这个时代,女人一过十五就是成人,大多结婚嫁人。小红这种年纪的女孩子若在家乡早就儿女成群。对男女之事也非常清楚。 现在被高原抓住右手,心中突然一颤,不知不觉中,小红全身都绷紧了,只感觉口中发干,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高……高原,虽然我也在军中,可是,可是……我一直都呆在夫人身边的。” 高原一把将小红拉起来,又端了把椅子递过去。小红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他大觉奇怪,“小红姑娘,什么一直呆在夫人身边,我有些不明白。” 小红怒视高原,提高声音:“你这个人非常可恶,告诉你,自从高闯王起兵起,我小红就是高夫人的使女。从来,从来就是个正经的女人。” 高原更是丈二金刚摸不清头脑,摇了摇头,决定不同这个小女人多说废话。他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盔甲,决定放弃,对着门外大喊一声,“傅山,傅山,你跑哪里去了,快过来帮我穿衣服。” “是,就来。”傅山从外面弓着背走进来。 “谁叫你进来的,没我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滚!”小红大怒,提起椅子就朝门口扔去。 傅山骇得面色发白,忙闪开去:“是是,我这就走。” 高原有些生气了,他虽然看傅山一副畏萎缩缩的模样很不顺眼。可这家伙的才能摆在那里,一身学识很让人佩服。再说了,自己的人怎么骂都可以,当让外人这么羞辱却不可容忍。想当初他在后世当兵时,虽然也被连长骂,可只要在外面闯了祸,连长还是会义不容辞地维护自己的手下。 高原冷冷地看着小红,“小红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吗,大军马上就要开拔,我时间很紧。如果没什么事请你离开。” 小红被高原这么一说,有些发呆,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确有些失态,沉默半天,这才冷冷道:“我跟傅山过来,一是通知你荀宗文已经调到你骑兵营的事情。二是传一句高夫人的话给你。” 高原,“高夫人有话要说?” 小红,“高夫人说了,这回你要随大军去打通、杞、陈三县,这三个县虽然都有明军,但军力不强,打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快去快回,不要耽搁。更重要的是,若有缴获,金银财物尽管拿,但女人不能碰。我高家男儿,不能学别人拿女人不当人看。” 高原肃然道:“那是当然,我高原虽然不是什么人物,却也做不出这种肮脏之事。”昨天晚上,他同荀宗文谈了许多,也了解了闯军是一只什么样的队伍。每次战斗结束,闯军都要劫掠地方,除了财物,女人是最受大家欢迎的战利品。在高原看来,军队杀敌很正常,但不能在女人身上犯错。 听到高原应允,小红仿佛舒了一口长气,转颜笑道,“我就说,高原不是这种人。高夫人的担心没有道理。” 高原看到这个女人乍怒还喜,只觉头疼无比。女人,果然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生物呀! “你吃饭没有,要不在我这里吃了再走。”不管怎么说,还是早点将这个小姑娘送走正经。同她说了半天话,高原感觉身上的病又重了几分。 “当我是在你这里蹭饭吃的?”小红突然伸出小拳头在高原背上擂了一下,“算了,看你可怜,你这身盔甲还是我来帮你穿吧。”说这话,手就伸了过去,动作比傅山还要麻利上几分,“不过,你也需要一个亲兵。高原,要不……这回去通许你也……也刘一个女人在你身边侍侯饮食起居?我不会生气的……” “你生气?”高原大觉奇怪,“你生气什么?都说了,这里是军营,不能有女人的。” “你这个傻子。” 还没等高原回过神来,背后小红就将头靠到他的背心上。虽然隔着厚实的铠甲,依旧能感觉到那具娇小身体的温热。 风呼呼从帐外灌来,将小红的头发都吹散了,细丝飘动,让高原脖子发痒。高原身体一僵硬,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这个小姑娘喜欢我,这个小姑娘喜欢我!可是……可是我好象不喜欢她呀……这可怎么好。 但是,我从来没搞过对象,鬼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个小红也不错,挺漂亮的。 可是,妞妞怎么办,她对我又这么好。 哎,按照年龄来看,小红好象更适合我。就是脾气坏了点。 “我不要女人服侍。”高原僵直着身体说,语气中居然有些发狠。 “看你急得,满头都是汗水。”小红扑哧一笑,放开高原,又从怀里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珊瑚珠,黄得耀眼,上面串了一根红线:“蛮子,我叫你蛮子好吗?你头发这么短,没办法穿发簪。我问夫人讨了个珊瑚珠,看能不能帮你将头发系上。嘻嘻,我老家的羌人都在头上栓这么一个东西,挺好看的。” “这个……我不是蛮子,也不是羌人。”高原有些赌气,心中却一阵发甜。 “不许动。”小红站在塌上,帮高原将头发拢成一堆,把那颗珊瑚系了上去,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铜镜递过去,笑道,“很好看,你照照。” “很丑,像个女人。” “你是蛮子,本来就丑。也只有我……也只有我能看上你……”小红虽然大方,此刻在高原面前说出心里话,却也羞得浑身发热,慌忙从塌上跳下来,一阵风逃了。 “好看,很好看。”黄镇大赞。 “很黄。”王滔话少,只说了这么一句。 而应宝则看着高原的脑袋发呆。 “难看,傅山,帮我取下来。”高原很恼火。 傅山忙跑过去,“将军,这东西很不错,一两珊瑚一两黄金。” “这么值钱?”高原有些吃惊。 吃过早饭,队伍也准备停当,分作前后两队。前队是骑兵,高原亲自率领。后队是那四百名降兵,一长溜骡车,车上全是干草、饲料、器械,荀宗文带队。 因为辎重太多,队伍走得却不快。高原有些烦恼,看来,骑兵这兵种也挺麻烦,对后勤的依赖也很重。饲料、甲具、辅助人员一大群,这四百个降兵还不够用。说什么骑兵是机动力最强的兵种,狗屁! 一场战斗不要后勤无所谓,每次如此无疑天方夜谈。 训练了这么长时间的队伍,总算有仗可打,内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有一个坏消息,同行的还有刘异地的中军前标三千人。刚才小红过来说,闯王的意思是让高原先配合刘异地把通许拿下,这地方是个战略要点,城里新近驻扎有两千官兵,装备和训练都很好。 领军的虽然是丁启睿手下的一名大将,但真正掌握部队的却是高原的老朋友甘霖。 知县甘霖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很得丁督师信任。 (ps:这两天估计是有道友度劫,天雷隆隆,*,电脑都不敢开。就发这点吧,请谅解。顺便求点推荐票。谢谢大家!) 第九章 先锋 高原的屁股在马鞍上挪了挪,将头盔摘下,顺手扔给身边的傅山。汗水顺着额头滑下,在沾满灰尘的面颊冲出一道道黑色痕迹。已经是中午,天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烈日,那颗太阳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经定在头顶,许久也不肯移动一步。没有一片浮云,瓦蓝而深邃的天穹如同静止,若不是有一只灰鹤在远处的芦苇上划过,他还以为自己正置身于一张刻板的图画之中。 恭敬地接过这顶已经被无数双手磨得发亮的铁盔,傅山小心地看了身边的这个骑兵营统帅一眼。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上司身材魁梧,一身肌肉虽不惊人,却匀称到完美的地步,光滑黝黑,仿佛有一根糅合了火yao的引信,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久经沙场的骁将。不过,同大多数粗鲁不文的将军们不同,高原却有着一个光滑的额头和一张线条柔和的脸,若皮肤再白上一分,倒有些像朝廷中那些仪表堂堂的公卿。 回想高原的一手好字,尤其擅长当今正流行的馆阁体。这东西可不是一个武夫靠一两年工夫就能学会的,没个十年八年下来,连门都入不了。而馆阁体则是进士们制举时的必修功课,不是圈中人,只怕连这个名词都没听说过。 那么,现在就有一个问题:这个高原以前究竟是什么人? 傅山甚至怀疑这个军中主将在造反做贼以前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士子,只是在无奈从贼之后心中羞愧,这才隐名埋姓。 只是,他说起话来却十分粗鲁,不像一个有学问的人呀? 又偷偷看了看高原,傅山心中更是疑惑。 说起来,傅山自从被革除功名之后,对朝廷已经没有什么忠诚。他学问即深,对事物的看法同常人有了很大区别。对他来说,朝廷和起义军无所谓好坏,反正都是一群相互厮杀的暴力集团。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利益团体。谁胜谁负同他也没任何关系。 目前最要紧的是保护好自己,如果可能,尽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吧。千秋之后,只要能在史册上留下傅山两个字,吾愿足矣,管他是好名还是恶名呢。就眼前来说,还是尽力讨好高原吧,在闯军中,也只有他能依靠。未来……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现在的高原眉头紧锁,一张脸黑得快要滴出水来。 从老营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队伍走得极慢,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军队在路上走上一整天,早累得不行。偏偏身边还有一个讨厌的刘异地。因为通许的地理位置重要,是连接南北的枢纽,闯王有意先拿下这座小城,随便报上次被甘霖反间计暗算之仇。因此,李自成将高原这只战斗力强悍的骑兵也挑拨给刘异地。 此次战役以刘异地为主,高原为辅。 刘异地本来就不爽高原,现在逮到这么一个机会如何不报复回来。从昨天开始,他就不断给高原找麻烦,弄得高原不胜烦恼。二人常常是一开口就会吵起来,索性闭口不言。 实际上,高原的骑兵还好,那四百个降卒人人都于刘异地有仇,双方的合作也非常不愉快。最重要的是,刘异地的队伍军纪极坏,一路前进,祸害地方,什么事情都敢干。昨天晚上,大军宿营在一个小镇上。高原勒令军队不许骚扰百姓,所有人都住在街上。 可刘异地管不了这么多,直接将军队开进老百姓家里,将房子全占了。至于老百姓,通通给我赶到街上去。 这个春天白天虽然很热,但一早一晚却是极冷。看到在屋外冻得瑟瑟发抖的百姓,高原心中不忍,让士兵们将棉衣借给百姓。 如此一来,高原军却被刘异地的人笑话成傻鸟。 看到刘异地军在屋子里吃香喝辣,高原的骑兵都有些军心不稳。无形之中,高原的威信就这样被一点点削弱了。 当然,也有百姓没被赶出屋子,前提条件是:女人、年轻、漂亮。 一夜下来,整个小镇发生了十起女人投井自杀事件。 真想不顾一切杀了这该死的刘异地啊! 当然,这不过是想想而已。刘异地有三千人,自己只有八百骑兵和四百辎重兵。真动起手来,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消灭刘异地队。但那些骑兵未必会听自己的,整个河南全是李自成的队伍,这一带全是无遮无挡的大平原,自古就是河南的膏腴之地。就算侥幸得手,也无处可逃。再说,现在还不是同李自成翻脸的时候,依照傅山的计划,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还需要李自成这杆大旗为自己挡风遮雨。 现在的高原一无兵,二无地盘,三无名分大义,标准的三无人员,盲目独立单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真是一个憋气的日子! 大军前行,车碌碌,马萧萧,又是一个无风的艳阳天,人和马的汗臭在空气中弥漫开去,熏得人难受。 高原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却扇不出一点风。 “将军我来。”傅山赔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殷勤地在高原脑后扇着。 略带热气的春风在面庞上刮过,但这片刻的凉爽并没有让高原冷静下来,心情还是一片纷乱。胸口反被吸入的带黄尘的空气呛得发闷,“傅山,探马有消息没有,我们现在离通许还有多远?” 傅山:“探马都出去快两个时辰,还没有消息。我们现在离通许还有六十里。若不管步兵,快马突袭,一个时辰就可攻到通许城下。” “快马奔袭?敌人估计已经得到我军进攻的消息,多半会固守不出。这样一来就麻烦了。”高原忧心忡忡。 正心中烦闷,那边却有一个将军哈哈一笑,“高将军兵虽不多,却都是我军选拔出的精锐,要拿下小小一个通许当然不在话下。我看,这次打通许,根本就用不着我中军前标献丑。高军的威名足以吓退甘霖那狗贼。不过是两千官兵,在高将军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 说话的正是刘异地,他没穿铠甲,光着膀子坐在马上,一身肌肤被酒精烧得发红,身体也不住摇晃。从早晨起床,他就不停地喝酒,一张青灰色的脸显得更加惨白,右脸那条伤疤好像也肿了起来,尺寸大了许多。 高原正要说话,旁边的傅山一施礼:“刘将军,骑兵怎么攻城?闯王这次派我军过来,担任的不过是侦察,协助和威慑的作用。马又没长翅膀,也飞不进通许。”高原手中这只部队并不完全属于高原一个人,其中还牵涉了很多人的利益和命运,王滔、荀宗文、傅山……看刘异地的样子,大概是要高原带部队去攻城,只要这只队伍在城墙下消耗殆尽,高原众人无兵无权,不过是几只蝼蚁。 “哦!”刘异地脸上凶光一闪。 傅山又道,“攻城的事情还得麻烦刘将军,我有一计……”话刚说到一半,傅山谄媚的笑脸上已经中了刘异地一拳,顿时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滚了一身黄土。 “****的,我倒想起你了。你不就是那个俘虏吗,上次没杀你,居然跑到我面前鸹噪,活腻味了?老子杀了你。”刘异地轻蔑地看了地上的傅山一眼,从身边的亲卫手里接过那根两米长的铁棍,就要动手。这条棍子通体晶亮,尾部用麻布裹了一米长用着握手,顶端是一个六棱形的金瓜,上面长满尖刺。重约百斤,这一棍下去,傅山只怕要变成肉酱。 高原大怒,手握刀把,“刘将军,傅山是我的人,要教训还轮不到你。” 刘异地呸地一声,“一个俘虏,杀了就杀了,怎么,高将军还想花钱赎人?” 正在这个时候,坐在地上的傅山突然站起来,指着远方叫道;“二位将军且慢动手,探马回来了。” 所有人都随着傅山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起了一道黄尘,三骑呼啸而来,猛地闯进这副静谧的画面中。 “砰!”为首的那个武士从背手扯出一支火绳枪对着刚才还在空中飞翔的灰鹤射去。 血花迸射,羽毛纷飞。 还没等灰鹤落下,那武士策马冲去,伸手一捞,正好接住落下的那只大鸟。 这一手干净利落,枪法、骑术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半天,几千条汉子同时喝起彩来。 提着带血的灰鹤,领头那个骑士得意扬扬地跑过来,在马上一躬身,“回高将军,第四队百夫长黄大牛前来禀报,通许之敌已全体出动,正在前方四十里处结阵,大约有一万人。”黄大牛这个人以前在老家饿得狠了,平时就爱玩火枪打猎充饥,来到高原队后,因为火yao、枪弹随便用,射术大进,是军中一等一的神射手。 “啊,怎么这么多人?”高原有些吃惊。 “回将军,敌人除了有两千正规军外,还征发了八千乡勇。”黄大牛稚气的面庞上沾满了灰鹤身上的血汁,星星点点,如同长了个大麻脸。 “敌人很多呀!”刘异地阴阴一笑,提气大喝,“传我将令,就地扎营。” 高原大惊,“刘将军,敌人好不容易出城,正是决战的好时机,正该一鼓作气击溃他们,为何停了下来。” 刘异地仰头一笑,“我是主将,我说不打就是不打。敌人那么多,我只有三千人,去了也捞不到好处。高将军若想打,自去就是。” 高原还想说什么,地上的傅山已经爬上马背,他张口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向高原做了个眼色,“将军,不如我们骑兵先打过去。” 高原点点头。八百骑兵对一万步兵,一比十一,有得打。不过,好不容易等到敌人出城,怎么说也要打一下。通许他是很熟悉的,虽然城墙不高,但要靠他和刘异地的军队,只怕短时间也拿不下来。 想到这里,高原立即调整好队伍,自己带八百骑兵冲敌人方向冲去,让荀宗文带着辎重随后跟进。 这是高原训练后的第一战,正好检验成果。不过,敌人这么多,胜负还是个未知数。高原不禁有些担心。 路上,傅山见高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解释道:“将军,那刘异地不安好心,想得就是用城墙来消耗我军实力。我军也不过千余人,若去攻城,只怕两个时辰下来就打光了。他刘异地等的就是我军打光,好接收我们的军马。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敌人出城,怎么说也要去搏一下。再说,我军全是骑兵,装备精良,士气高涨。敌人虽众,良莠不齐,要拿下他们还是很容易的。正是将军立功的大好时机。” 听傅山这么一说,高原笑道,“看来,我军无论如何都会取得胜利,好,我们去会会老朋友甘霖。甘雨声呀甘雨声,老子来报仇了。你小子居然狂妄到想吃掉我这只骑兵,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其实,甘霖并不知道高原这只骑兵的存在。自从左良玉的骑兵在上次被消灭后,整个开封地区的明军都变成了瞎子。就他所得到的情报来看,来打通许的也不过是刘异地的三千步卒。一万对三千,又是主场作战,乡勇们保家卫国的情绪异常高涨。 甘知县信心十足。 高原的骑兵不紧不慢地向前推进,沿路不断放出探马。 “敌离我军四十里。” “敌军距我二十里。” “敌距我十里。” “敌军已在子羽墓前结阵。” …… “慢慢加快马速,保持队形。” “前队,中队,后队保持距离。” “前队,黄大牛,持枪,装弹,点火。”一片火石敲打声。 前方是一片乱葬岗,一片不大的松林。松林前黑压压一片人头蹿动。 “轰!”一颗炮弹划过天空朝高原射来。 “保护将军。”一群人骑马挡在高原身前。 “啊!”炮弹落地,瞬间弹起,将一个骑士连人带马打得粉碎。 “不许乱,保持队型,擎旗!” 硝烟中,红色“高”字大旗猎猎飞舞,将整个天空占满。 ************** “应该打起来了。”刘异地侧耳听着炮声。 “将军,我们在哪里扎营?”一个亲卫上前请示。 “扎什么营?”刘异地脸上的伤疤活泼地扭动,“我们去通许。现在的通许应该没有一个守兵。哈哈,让高原去啃骨头,我们绕一个大圈去通许城吃肉。” 第十章 阵谈(做了点小修改) “居然有炮,也不知道有几门?告诉黄大牛,不要乱。”高原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敌人的炮威力不大,用的也不是开花弹,就算弄到队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高原的骑兵队型并不密集,马与马之间相隔两米。一个直径半尺的实心弹丸要想准确地射中马上骑士并不容易。最多起到震慑作用。 “报,敌人只有一门小炮。”斥候的眼力非常好,虽然两军相隔甚远,却在第一时间找到炮位。 “才一门,不理它。”高原淡淡一笑,“敌人一万,我军八百又全是骑兵,这回还真是碰到一个大家伙了。傅山,说说你的看法。” 又是一枚炮弹从身边划空,空气仿佛也燃烧起来。 还好,这颗炮弹根本没打中人,而是直接钻进旁边的软土里,砸出一个小坑。 傅山吓得将头缩到马脖子后面。 高原用刀鞘拍了拍他的后背,“将身体直起来,在战场上,你越怕,越容易死。炮弹专找胆小鬼。” 傅山抖瑟着身子,苍白着脸道:“回将军,敌众我寡。但我全是骑兵,不用跟他们硬拼,骑兵分成百人队,不停骚扰,一点一点消磨他们的斗志,拖时间。如果不出意外,两个时辰就可以将他们全部击溃。” 傅山所说的战法正和他的设想一致,高原点点头,“甚好,我也这么想。哈哈,咱们就来一个零敲牛皮糖,一点一点吃掉他。” 又是一颗炮弹贴飞在,打水漂一样贴着地面乱飘,一口气切断了两条马腿。马上的骑士“啊!”一声摔倒在地,因为身上铁甲沉重,半天也没站起来。 中队有些骚动。 高原心中烦恼,喝令,“命令黄大牛把那门大炮给我找出来,灭了它。” 火器是未来兵器发展的大趋势。但目前还处于一个非常低级的水平。在战场上,普通小炮的杀伤力也有限。不过,那种声光效果还是足以骇掉新兵的胆魄。好在高原的手下都是百战敢死之士,虽然不断被敌人小炮轰击,也死了几个人,队伍却也不乱,依旧默默向前压去。缓慢而整齐,如同一堵钢铁墙壁,让人从心底升一股无力感。 正在这个时候,明军阵中突然发出一声炸响,腾腾而起的硝烟中有士卒的肢体飞上半空。 原来,不知是何原因,那门小炮炸膛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高原半天才哈哈大笑:“天助我也!甘雨声,甘知县,对你的毒计我高原是很佩服的。不过,这是战场,就算你有再多花花肠子也没用。今日就拿你的一腔热血来祭我的军旗吧。” 鼓声阵阵从对面传来,雨点一样没有间隙,明军动了起来。 澄净如洗的蓝天下,一万多士兵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组成一个厚实的方阵。阵前士兵都手持长矛,刺猬一样地对着正在默默靠近的敌军。 背后的松林中,保定总兵方国安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松树。看了看最前排的一千长矛手,微微点了点头。这支军队从河北来开封已经小半年,大小凡十余阵,还没吃过什么亏。因为手上粘了鲜血,(虽然大部分是老百姓的鲜血)一个个都杀气腾腾,颇有精兵的味道。不过,损耗也是巨大的。当初的四千多人也只剩两千出头。这一仗打完也该补充点了。甘知县说了,通许是个上县,人多,到时候随便他挑。 不过,将目光放到自己两千士卒的背后,方国安无声地叹息一声:“这都什么人呀!连门小炮都操不好。”虽然叹息,但心中对那门炮还是不以为然,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听说是宋朝的物件。老得可以。 这不,才开了几炮就彻底哑巴了。 早知道就拆了铸钱。 甘霖召集的乡勇虽然有八千之巨,可一个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手中的武器也五花八门,有锄头有草叉,更多的仅仅在手中捏了一根削尖的木棍。年年大战,岁岁大灾,作为主战场的河南早就糜烂不堪,兵员素质极差。这样的士兵不要说去打仗,只怕走得路长了也会喘得不行。 但是,据探子来抱,眼前的敌人是刘异地部的三千人。若不用人数来将他们吓退,真要打只怕打不过。 对闯军,方国安有很深刻的认识。这些流寇打起仗来是半夜里吃柿子,专挑软的捏。自己的两千人只怕不够看。不过,现在有了甘霖的八千人,靠人数的优势,应该能同敌人干上一场。 为了不露怯,他特意将自己的精兵摆在第一线,只怕能扛住闯军前几波攻势,等敌人士气下降,就有胜利的希望。 想法是好的,可实际的情况和预计出入甚大。 此刻太阳正高,前方的地平线上突然有一片刺目的亮光射来,让所有人眼睛同时一花,接着便是轰隆的马蹄声。 “敌人好多,全是骑兵,起码有好几千!难道是李自成亲自来了?”身边的甘霖声音都变了。 再看四周,那群手拿木棍的农夫都是面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 “操!”方国安浑身都是冷汗,“甘大人,我们打不过的,还是退回城去吧。”这两千兵可是他在山西军立足的根本,若全丢在这里,天下之大却没有他容身的地方。 “不能退。”甘霖摇着头。敌人全是骑兵,这里离县城还有十多里路,若现在退,不用人家打,这群组织混乱的队伍只怕不用敌人打,立马就要放鸭子。 敌人骑兵慢慢加速,如磨盘在大地上滚动,巨大的压力传来,先前还骚动的队伍安静下来,已经有人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操,你自己留在这里,爷爷我不侍侯,先走一步。”方国安大骂,“传我将令,咱们调头回通许。” “不能退。”甘霖大叫:“方大人,敌人全是骑兵,我们全是步卒,其中还有八千没有训练的乡勇。一退就全乱了。到时候肯定是死路一条,坚持下去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听甘霖这么一说,方国安也冷静下来,他也是久经战场考验的明朝军事干部,基本的军事常识也有些。现在退兵,自己固然能逃脱,可队伍肯定要丢光。再说,现在还被人家用枪指着。虽然甘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可人家是文官,一个七品文官杀自己这个总兵简直小意思。事后还一点事没有。再说,他最近也不知走那什么路子,居然很得左大帅的信任。同他翻脸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只要顶到天黑就成。 “******,老子就和李自成拼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方国安大声咒骂。 “方大人,不用担心,敌人不多。”甘霖手搭凉棚望去,笑道;“也不过几百骑,我们有一万多人,若上下一心,缠也要缠死他。再说,敌人主将也不是李自成。那人我认识,是李自成军中大将高原。” “高原!”方国安放眼看去,却见前方敌人骑兵阵中有一员高大魁梧的武将正坐在一匹灰色健马上,一身铠甲银白耀眼,尖顶头盔下是一张刚毅的脸。 “果然是他!”方国安心中发冷,身边的亲兵也是面带恐惧。也就是这个高原,在上次通许夜战中硬生生以一千多新败骑兵将左大帅的骑兵全数吃掉,而大帅那只队伍的实力,没有人比方国安更清楚。那可是从辽东杀到山西,杀到陕西,再杀到河南的百战雄师呀! 正在这时,甘霖收大叫:“高原算什么,以前还做过我的监下囚呢,他也是一个凡人。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敌人只有几百,我有一万多,怕他什么。”还没等众人说话,甘知县又有惊人举动,一拍马索性从阵中冲了出去,单骑朝高原跑去。 站在两阵之中,甘霖长声喝道:“高原将军,故人甘霖来访,可有雅兴到阵前一叙?” “去你妈的!”冲在最前面的黄大牛怒喝一声,一枪轰去。 硝烟中,甘霖哈哈一笑,拔转马头慢吞吞回阵,扯着脖子大叫:“高原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黄大牛愣愣地看着手中火绳枪,心中懊丧。 实际上,这年头的火枪根本就没什么准头。 “哦哦哦哦!”明军士气大振。 “嘿嘿,这个甘雨声有些意思。”高原摇头。 “一腐儒而已。”傅山不屑一笑,“甘霖这人贪财好利,典型的官僚。可这样的人也比方国安有胆色,哼,明朝不亡没天理。” 黄大牛的前队已经冲到明军阵前百米,高原:“传令,前队加速冲击。” 另外一边,方国安:“命令前排士卒,竖牌,举矛。后排弓手,架弓。听我号令。” 话音刚落,高原骑兵的第一波攻击已经开始了。 第十一章 循环 第十一章循环 方国安手头还有五百弓手,这是他仅存的远程打击力量。本来从山西保定出来的时候还有两门炮六百杆火枪,转战河南之后,这点家底也损失殆尽。一是正常的损耗得不到有效补充,二是工部的产品质量太差,碰上激烈些的战斗,这些家什就开始出问题。 说起来,还是弓箭这种原始武器来得可靠些,雨天除外。美中不足是一个好弓手需要长时间训练,对身体条件的要求也很高。军中大弓没有力气可拉不动。 方国安的一个叔辈也是老军户,做了一辈子弓手,到死的时候,脊椎已经扭曲得像一条麻花。 现在,见敌人快马冲来,方国安大喝一声,命令弓手挂上弦,大大张开弓臂,指向天空。 “放!” 令旗挥下。 一片嘈杂的“嗡嗡”声,天空上立即黑了一片。抬头看去,漫天都是箭头的金属闪光。刚开始时,那些羽箭还不快,给人一种懒洋洋的错觉,但得他们一升到最高点往下落时,便骤然加速,如暴雨一般淋下。 “咻咻”声中,有惨烈的叫传来,马群在长嘶,间或“砰砰”的落地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领头的几个骑士身上插满了白色羽箭。 “好!”第一次看到如此壮美的大战,知县甘霖禁不住击节叫好。可好没等他的声音落下,那些中箭的敌人马速不减,依旧狂风一样奔波来。 “这……怎么没用?” 方国安冷哼一声,也懒得解释。敌人都是具装重骑,就连马匹的头、胸也裹上棉袄。看得出来,李自成在这支骑兵身上下了大本钱。他不认为仅仅靠这一阵箭雨就能将这队武装到牙齿的敌人一一点杀。之所以放箭,不过为迟缓敌人的攻势,以便让前排的牌子手和长矛手有反应时间。这样的羽箭就算射中敌人,在穿透铁甲之后也不过给敌人造成一点皮外伤,有的甚至连油皮也没刺破。 方才落马的几个其实大多是因为马受伤才倒下的,总共也不过三五骑。 对付重骑兵,要想解决战斗还得靠前排的长矛。 毕竟是经过多场大战的精兵,一声令下,前排的士兵都竖地一人高的牌子,将两米多长的长矛从头顶伸出去。士兵们挤得很紧,密密麻麻一片长矛伸出,矛尖的金属质感尖锐锋利,如同一只缩成一团的刺猬。 敌人若还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冲锋,无疑自杀。 浑身铁甲虽然有很好的保护作用,但这么高的速度下,在长矛面前就想纸糊一样。当然,如果长矛手训练度不够,也有可能在瞬间被敌人冲垮。 这是一个矛盾的聚合体,矛尖还是盾坚,靠的就是士卒们的训练、勇气和决心。 一切就交给老天爷来决定吧。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蹄声已经震得人心跳停止。敌人的速度已经提到最高,领头的是黄大牛的一百骑,分为前后两排。 这仅仅是前队,顶住这一次冲锋,还有中队和后队。敌人的次第进攻应该越来越猛。 看得出来,敌人要给自己来一个铁拳攻势,将所有的骑兵捏成一团,反复冲击,不断用力,直到对手崩溃为止。 “找死!”方国安嘴角凝着丝微笑。他的人多,队型密集,就算前排被冲开,敌人也失去速度,缠也缠死他们。他甚至还来得及抬头看天,计算了一下时间,再扛几个时辰天就该黑了。那时候再从容撤退吧。 “该死,如果现在手头再有一门炮就好了。”他心中有些懊恼,只要有一门炮,轰他几下,敌人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向自己发动冲锋。 正在这个时候,黄大牛的骑兵在明军阵前十米处瞬间改变路线,变成一字长蛇阵,风一样从阵前掠过。 “啊!”方国安张大嘴巴叫出声来,他没想到敌人骑兵的骑术居然精妙到这种程度,能够在高速运动中突然改变方向。敌人虽然是重骑兵,但手上却都持着一杆火绳枪,枪上的火绳已经燃起,星星点点,红得醒目。 “不是重骑兵,不是……”一种危险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根本就没有机会刺出长矛,敌人一个接一个从阵前滑过,幽雅自在,只片刻便包抄到方阵的左翼。而这一边,正是甘霖征召的乡勇。 左翼的乡勇根本来不及反应,正伸着脖子看热闹,却突然发现敌人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举牌,挡住,挡住!”身边,甘霖的声音都沙哑起来。他虽然不懂军事,却也能看出这个莫大的危机。 乡勇们乱成一团,前排的几个动作也快,立即竖起木盾。还没等他们将长矛架起,“轰!”大片烟雾扩散开来。 一排乡勇惨叫着倒下,身上有大片血点飞溅。 左翼的阵形乱了起来,已经有人开始后退,却苦于人太多,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后队往前面顶,把溃军给我向前推。督战队,抽刀,后退者杀。”方国安大骇,刚下完命令,却看见敌人火枪军领头的那个骑士突然停了下来,扬起一张稚气的脸朝他笑了笑,擢起嘴唇像是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伸手折断插在肩上那支羽箭,一拍马,冲进自己的队伍。 “贼子辱我太甚!”方国安懊恼地伸拳打了自己大腿一记。 这队火枪骑兵并没有停留,在一轮射击之后飞快脱离战场,游鱼一样划了一个大圈朝本阵本后撤退。 左翼已被敌人的火枪兵,弄出一个缺口,如果没猜错,敌人的主力该出动了,他们一定会该沿着这个缺口扩大战果。 方国安举起手,试图命令正面的精兵也顺着敌人攻击的方向变换阵型。还没等他将命令发出,闯军中队两百骑呼啸而出,竭尽全力冲锋,正好同火枪骑兵组成一个首尾相连的雁翼。 这一队骑兵都手持眉尖刀,一冲到乡勇阵前,都是双手握柄,大喝一声劈下。 鲜血飞舞,如同扑上堤坝的红潮。 这队敌人也是一触即收,瞬间脱离战场,奔回本阵。 然后,闯军后队也来了。这一队两百人一水雁翎刀,也不见他们挥舞兵器,只将刀平持于马头左侧,剃刀一样从已经乱了的乡勇阵前刮过。同时有几十颗人头跃上半空。 “还没有结束吗?” 火枪队在装填好弹药之后再次出现,更大的硝烟扩散开来。阵前像是起了一场大雾。透过雾气,方国安还是能够看到那个火枪队领头小将脸上的笑容,听到那一声尖锐的口哨。 三支队伍循环出击,首尾连接成一个大环,环形正中是敌主将高原的预备队。 红色的高字大旗威风凛凛地招摇。 “实在是太快了!这是北方蛮子的标准战法,轻重骑兵交替出击。唯一的区别是骑射换成了火枪。这真的是闯贼的军队吗?”方国安只看得头昏眼花,浑身都在颤抖。内心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照目前的态势发展下去,也许用不了半个时辰,自己的队伍就会全面崩溃。 天黑,只怕等不到天黑了。 乡勇队已经乱了,潮水一样朝方国安队涌来,直接将弓手的阵形冲乱。 实际上,弓手也不起什么作用。刚才一阵乱射,也不过射落十来个敌人。 而乡勇那边已经有三百多人倒在了地上。 尸体越堆越高,逐渐在阵前堆出一条不高的矮墙。红色的鲜血在地上流淌,须臾凝结成膏状。 不过,因为的尸体的阻挡,敌人的攻击强度有所减弱。 知县甘霖大叫:“方大人,我们应该进攻,这么被动挨打可不是办法。” “进攻,进攻……,怎么进攻?”方国安满口都是苦味。步兵进攻骑兵? 第十二章 方国安的计算 第十二章方国安的计算 可如果再不出击,这个步兵方阵就彻底崩溃了。到时候,上万人一乱,不用敌人来袭,自己人相互践踏就是一场大悲剧。 毕竟是经久沙场的老将,方国安的督战队在一口气杀了二十多个乡勇之后总算稍微稳定住阵形。 现在就是找机会杀出去,看能不能让敌人吃些亏,拖延一点时间。等天一黑,再结成厚实的步兵方阵,慢慢后退。到时候,就算整个步兵阵乱成一团,漫山遍野放鸭子,敌人也没办法追击。只要保存住实力,等回了城,花点时间收集残兵,未免不能守住县城。 想到这里,方国安眯起眼睛寻找着合适的出击机会。他手头还有三十名骑兵,都是宣州、大同军的老底子,还是前一任宣、大总督卢象升大人留下的亲兵。卢大人在崇祯十一年死于建州人手里后,这支亲兵被大同、保定、宣府的几个将军接收, 明朝末年的强兵说起来也不过三路:东北关宁军、山西宣大军、西北陕西军。 自古北方多强兵,这三只强兵也是将星闪烁:杨鹤、孙承宗、杨嗣昌、卢象升、洪承酬、左良玉、贺人龙……虽然很多人都是文官,比如杨鹤父子就是以兵部尚书身份领军,可明朝以文御武是即定国策。许多文官本就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王阳明。 这三路军队中,陕西军已经被李自成消灭的差不多,关宁军现在还在东北同建州人对峙。整个中原地区的朝廷军队几乎都出自山西宣、大系。 方国安的这三十名亲兵是手头唯一可动用的本钱,人虽不多,却个个悍勇,也是他唯一可以用来扭转局势的手段。 当然,如果能够找准机会的话。 虽然这三十人实在太少,可如果不出击,等队伍一乱,敌人又全是骑兵,到时候来一个衔尾追杀,只怕自己带出来的这几千人都要丢在这里,能够活着回去的只怕没几个。 敌人一直不敢正面冲击步兵方阵,却是有着一个明显的弱点:只要一冲进人海之中,立即失去机动力和冲击力,到时候大家纠缠在一起,骑在不动的马匹身上,骑兵比步兵还不如。 要破敌人的骑兵冲击,最好的办法是步兵阵同时前移,和敌人撞在一起,大家裹成一团。 不过,看敌人精妙战术,这一手只怕不能得逞。而敌人的将领也很有经验,整只队伍并非一窝蜂涌来,而是分梯队分层次冲来,像一个大铁锤,一下一下猛击,直到明军崩溃为止。队与队之间的秩序也是非常好,一个小队接一个小队轮番上阵,一触即收,又飞快离去,让人抓不住摸不到。 也许,再来一次这样的冲锋,我军就要彻底混乱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方国安看着前排一边倒的屠杀,尤其是自己的精兵没死在敌人手里,反被同伴践踏倒地,心中一阵滴血。 他扭过头对甘霖知县道:“甘大人,被动挨打不是办法,我准备带亲兵打他们一下,我走之后,你来指挥,什么都不用做,稳住阵角就成。” 知县甘霖已经被刚才的残酷厮杀惊得面如土色。说起来,他这个人虽然有点贪财好色,附庸风雅,胆量却不算小。可敌人战术的精妙即便在他这么个不懂军事的门外汉看来,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此刻才明白,国家当初花了那么多钱,投入那么多精锐士卒,在辽东还是一败涂地的原因。 农耕民族的步兵对上游牧骑兵,若没有艰苦的训练和精良的武器,基本就是送死。 “可敌人太强大了,大人你的骑兵这么少,贸然投入能起什么作用?”即便如此,甘霖还是命令侍从升起了中军大旗,接过了指挥权。反正也不过是暂代总指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努力维持好秩序,让队型不至于彻底烂掉就行。 “敌人是很强大,可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突袭他们的火枪骑兵就行。”方国安大声说,声音中居然带着自信。 这自信的由来很简单。敌人的火枪骑兵虽多,但只要一靠近他们,近身突击,他们手中的火枪比烧火棍还不如。加上他们又是从左向右掠过,若自己正中突击他们柔软的腹部,只需一个刹那,就能叫敌人这队火枪兵彻底垮掉。 只要击溃这支火枪兵,敌人的整个战术体系就不再完整。若如此,闯贼要想吃掉自己就不得不正面硬冲。 即便我军无法抵抗敌人重骑兵的冲击,但在高涨的士气下,却也不至于立即崩溃。 最关键的是,时间也不够了。等天一黑,不管是分散撤退还是结成厚阵缓慢后移,都能从容回城。 那么,来吧,闯贼,让你看看我宣、大军的厉害! “后队,斩杀前排后退士卒。” “督战队,出刀。” “保定军,把乡勇给我赶开。” 最后下了一连串将令,方国安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混乱的战场。刚才的两轮接触,阵前已是硝烟弥漫,视线朦胧,乳白呛人的烟雾中有人马呼啸的声音。 两队重骑兵突袭完毕,接下来应该是敌人的火枪骑兵了。 “保定军,冲锋!” 随着方国安的一声大喝,三十骑如融化的金属融液朝前快速流淌,所经之处,一片开阔。有两个乡勇来不及让路,被方国安一刀一个砍翻在地,又很快被随后的马蹄踩成烂泥。 方国安的骑兵从后阵出发,沿着自己的方阵从右往左划了一个大圈,在硝烟的掩护下,正好拦腰斩在闯军的队型正中。这一记恰好切入敌人柔软的腹部,这个时候,敌人都侧着身,只怕来不及掉头了。 这一下,应该能够胜利,一定能够! 方国安从来没有如此自信过。只要将这队火枪骑兵冲散,敌人应该会稍微后退重整队伍。没半个时辰弄不好。 只要有这点时间,明军已经陷入崩溃的方阵也得到了喘息。 然后便是没完没了的对峙。 时间拖得越长,对我越有利。 第十三章 完胜 . 军已经连续攻击了两轮,如果没猜错,现在敌人的马度也快不了。方国安心中得意,在河南的明军中,他是少数几个同北方游牧民族战斗过的将领,至少在经验上要比其他人强上许多。 说起来,战斗一开始,他就开始计算这敌人的冲击时间和速度,现在出击正是时候。 战争,其实不过是职业军人的一个考场。而经验正是决定考试成绩的重要的砝码,这一次,至少要吃掉敌人一百火枪兵,并且要在瞬间同敌人纠缠在一起,否则距离一旦拉开,自己这可怜的三十人被人家一个冲击只怕就要全丢了。 正当方国安在心中反复推演着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突发事件时,敌人的身形突然在烟雾中出现了。 “啊,这是什么?” 一看清敌人的模样,方国安心中一片冰凉。敌人浑身都是厚实铁甲,手中也不是那支已经发烫发红的火枪,而是亮闪闪的弯刀。同先前已经略显疲倦的火枪兵不同,这队人马一个个精气神十足,跨下的马也兴奋地咆哮着。 四蹄翻动,大片泥土翻卷而起,灰尘比任何一次都呛人。 这……一定是敌人的总预备队。 可是,他们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投入预备队呀! 还没等方国安做出任何指示,他这三十骑已完全被一片雪亮的刀光吞没了。 战马怒啸,鲜血飞渐。断肢乱舞。 方国安全手下的这三十骑全是他地亲兵,每一个人都有是十次以上的肉搏经验。能够在高死亡率的明末战场活下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这里的每一个人若派出去,至少可以当一个小军官,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方国安一直没舍得放出去。 这队人马一同敌人接触,就显得悍勇无比。 交战双方的战斗方式也极度相似,双方刚一接触。没有人躲闪。没有人格挡。没有人呐喊,没有人惨叫。只是同时挥出武器,“轰!”一声,人马交错,生者继续前进,死伤者扑地气绝。 也因此,这场战斗一开始就显得特别的惨烈和沉闷。双方的交换比是一比一。谁也没吃亏。 不过,敌人因为占着数量地优势,只一个冲锋就将这一队人马干净彻底地吃掉了。 满地都是鲜血、尸体和无主地马儿。 方国安在同敌人骑队对撞地一瞬间提刀一挥,狠狠堪在一个闯军骑兵身上。敌人的冲击速度是如此之快,身下的马匹明显比明军高上一头,浑身都是优美而结实的肌肉,缎子一样的皮毛在奔跑中如同一条巨大的游鱼。看得出来,这样的马匹需要大量粮食喂养。 被这样地马匹冲击。滋味绝对不好受。加上又被敌人身上的铁甲阻挡,只听得“啪嚓!”一声,方国安手上的长柄眉尖刀齐柄断裂。虎口一疼。低头一看,满手都是鲜血。手上只剩两尺长的一截断柄。 “老了!”方国安叹息一声,想当初在山西剿灭渡黄河的反贼时,他一口气连杀十人,手都没有软过。先只一个照面,居然有些心跳气喘。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闯军骑士挥舞着马刀冲来,刀快如风,借着马力朝他脖子削去。 好个方国安,也不惊慌,将身体往后一仰,整个地躺在马背上。 刀风扑面,断须飞扬。 这一刀带来的劲风居然将他下颌的胡子割去了一缕。 双马交错而过,方国安猛地坐起,右手回刺,将那尖锐的刀柄深深插进敌人地后颈。 后颈脊椎正是人体地中枢神经通路,那人立即失去力气,米口袋一样摔落在地。 “老林!”一阵悲呼,两个敌人大叫着拔马冲来,一左一右将方国安夹在正中。 敌人还是标准的劈砍动作,同时一个斜下大回环,这一刀若被砍实,只怕立即就被人分成四大块。单单依靠正常的躲闪和格挡根本没有可能躲过这一劫。 方国安也是武艺精熟之辈,从小就勤练马术和刀法,在这危急关头,他也双脚同时同马镫里抽出,手在鞍上一按,身体敏捷地一个后跃,直接落到马屁股后面。 敌人地这两刀也同时砍在马鞍上,陷进皮革和木料当中。 巨大的撕扯力传来,空气中响起两声骨折的脆响。两个闯军骑士的手腕都同时折断了。 方国安抽出腰刀,轻松地将这两个敌人砍下马来,骑上一匹无主战马,这才将一口浊气吐出。方才一连串动作花哨漂亮之极,看起来似乎如行云流水般流利舒展,其实不过是他一身修为的集中体现,没有个十年的苦功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但从一开始到最后斩杀两个骑兵,他都憋着劲,惟恐那一口气松了。 现在总算解决战斗,他已经感觉肺中涨得快样爆炸。待到这一口气吐出,已是浑身热汗,一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回头一看,自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敌人的这一波浪攻势已经结束。他正好冲到敌人循环攻击的中心,前后左右都是奔突的烈马,和敌人口中的欢呼。 而他所带的三十骑已经化着地上的尸体。这可是他所有的亲兵,很多人都是他的子侄,就算在酷烈的辽东战场也没死几个。现在居然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丢了个精光。 心中一酸,眼泪突然迸出。现在,敌人的新一轮攻势又开始了,继续对着乡勇的阵形开始凶猛的攻击。也许,这是最 进攻了,脆弱的防线已再无法承受这钟不间隙的轰炸 自始至终,敌人压根就没想过要同自己带来的两千强兵做一场公平地较量。 没错。敌人非常狡猾。只要乡勇一乱,不需他们动手,保定军就会被自己人践踏致死。 现在,有一条路可走,立即调头杀回本阵。收拢队伍,不在理会那群无用的乡勇,将剩余的两千保定军收拢成一团,且战且退。虽然可能付出巨大代价。但只要能活着回去。保留下这支队伍的种子,也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过,这并不容易,敌人的队伍组成一个大环,要突破他,至少要穿透三层敌骑。那么,只有靠自己多年苦修的武艺了。 方国安一咬牙。强忍着身上的疲倦,在马背上一俯身,在高速运动中从地上捞起一把腰刀,双刀挥舞,转身朝本阵冲去,“闯贼,爷爷来得,也去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这下,方国安归心似箭,勇猛无比。一口气杀死三个闯军骑士,眼看着就要再次透阵而出。那边,明军已经开始为主将地武艺欢呼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又是一标人马冲来。当头地居然是大大一个“高”字。 果然是敌人地总预备队,连主将都来了。一个头戴尖顶铁盔,身穿烂银山文字铠的高大武将坐在马背上,在一大堆剽悍的骑士中鹤立鸡群般显眼。 “高原,拿命来!”方国安立即来了精神,只要杀掉高原,敌人就垮了。他大喝一声,舞动双刀朝敌人一个冲刺。 “大胆!”同时有两个骑士挡在那个高大将军的面前。 “我不是高原!”那将军突然一笑,指着旁边一个身穿棉甲的读书人大叫:“他才是高原!” “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文士连连摆手,面色发青。 不过,被他们这一打搅,方国安也有点脑筋混乱,速度不禁一慢。 这个时候,一排黑洞洞的枪口举起,如同林立的森林。 “轰!”眼前是金光四射。 虽然火绳枪准头不好,可这么多枪对着一个方向射击,就算是一只苍蝇也要轰成碎片了。 “敌这回总算碰到火枪骑兵了!”方国安全重重地从马上摔下,只感觉全身力气都在快速地流失。 随着枪声地消失,整个战场同时安静下来。 方国安在一瞬间身中二十多弹,胸口的盔甲也被密集的铁丸扯得稀烂。 他却一时未死,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刚站起一半身体却失去了力气。可他也是个硬气的汉子,自然不愿在反贼面前失去朝廷官员的尊严,口一张,想说什么,仰头却吐出一口粘稠的血块。手臂张开,将腰刀狠狠插在地里,支撑着身体跪在地上。 …… “哈哈哈,傅山,看你吓成那个模样。”尖顶头盔的将军大笑。没错,他就是闯军主将高原。刚才这一系列循环出击的战法是高原前一段时间地训练成果。可刚才用中军预备队替换火枪骑兵地计策却出自傅山之手。 傅山吃准了敌人不肯就此束手受擒,在连续两次进攻,马力疲乏之时,悄悄让高原用已经休息多时的预备队代替火枪兵顶了上去。他虽然没有什么军事经验,可因为生长在太原,加上又有恩师那层关系,同山西各级别文武官员非常熟悉。没吃过羊肉,也见过羊跑,对所谓的兵法自然是耳熟能详。今日小试牛刀,居然大获全胜。 “这个,这个……”傅山面色苍白,刚才方国安若真信了高原地话朝自己冲过来,那可大大不妙。 “青主果然大才,高原服气了,以后就安心做我的参谋吧。”高原一笑,“当然,战场之上容不得妇人之仁,胆怯与懦弱都要不得。这方国安已经快要死了。你去取他的头颅过来。”说着就解下腰刀递了过去。 傅山身体一颤,“不不不。” “没用的家伙!”高原嘿嘿一笑,将刀扔给王滔:“去,把敌将的首级给我取来。” “得令。”王滔也不多说,接过刀,一夹马腹朝方国安冲去。 “不劳你动手。”濒临死亡的方国安突然回光返照,猛地抬起头来,大喝,“吾怎能死于叛贼之手。”手一抬,腰刀在自己脖子上一抹。 王滔见敌人已自杀身亡。从马上跳下,就要去摘他的脑袋。 高原大喝一声:“停,念在他是一条汉子,留他全尸。” 所有地人都没说话,整个战场都停滞下来。再无半点声息。 风呼呼吹过,旌旗猎猎。天已经有些发暗,晚春的天气虽然很热,但早晚却极凉。夹杂着黄沙的风吹在身上又干有冷。饿了一天的士兵们都累了。 甘霖坐在马背上。突然一弯腰,吐出一口清水。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叫:“武夫,武夫!撤退,都给我撤退!”嗓音又干又哑。 拔转马头,疯狂地向后狂奔。 仿佛一颗水珠子落进沸油,安静的战场顿时骚动起来。所有的明军都狂嚎一声,丢掉手中武器朝后跑去。一万多人满山遍野乱跑,眼前全是黑压压的人影。 “那么,战斗应该结束了吧!”高原叹息地看着前方的溃兵,接过王滔还给他地腰刀,“现在,传我将令,立即追击,不给敌人重新集结地机会。咬住他们。吃掉他们。” “传令兵,立即联络荀宗文队,让他们过来打扫战场。 “将军。我们不能冲得太猛,要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否则一但被乱军裹进人潮就大大糟糕。”傅山满脸喜色。这场大胜虽然在预料之中,可胜得如此漂亮却同他有莫大关系。虽然不打算在高原军中长期呆下去,说句实在话,他留在高原身边不过是权宜之计策。开玩笑,一个大名士怎么能做反贼。但为了保活命,还得同他们虚与委蛇。不过,骨子里地表现欲望还是让他忍不住出谋划策。 今天的胜利不但是高原军强悍实力的体现,也是傅山的精心策划。 敌人伤亡惨重,已经完全崩溃,连主将方国安也阵亡了。而高原军损失不过五十来人。可算是压倒性的胜利。 傅山得意无比。 “然。”高原点点头,立即传令,让手下人同敌人溃兵保持距离,不需要杀太多人,只需在后面不停追击,让敌人就这么乱下去好了。 “将军,如果你对我放心,这回就让我来指挥吧。”傅山一拱手。 高原哈哈一笑,“好有什么好指挥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追杀过去就是……也行,反正敌人已经变成死老虎,让你试试也好。” “得令。”傅山神采熠熠地挺直胸膛,“大军分为前后两路。王滔、黄镇、黄大牛听令。你三人为前队,各带本部衔尾追杀,不可同敌人做过多纠缠,你三人只许追四里地,然后停下来。其余众将,放慢马速,慢慢跟上去。等前队停下,这才加速冲去。前后两路人马交替出击,不给敌人喘息和收拢溃兵的机会。” 将令一下,所有地百夫长都静静地看着傅山,没有人动。 高原淡淡地扫视大家一眼,“青主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执行吧。” 众人这才轰然应道:“是!” 战斗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结束,明军的混乱在一开始就显得仓促和混乱,也没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抗。高原军分为前后两路,交替追杀。前军刚杀得手软,后军已养足马力。在如此不间歇的追击下,就算是一块铁板也被拆成了一盘散沙。 火把燃了起来,战士们一手提刀,一手高擎松明,浑身铁甲都被这红色的光晕照亮,风吹来,强烈地松烟味甚至将血腥都掩盖住了。是役,高原队战损五十有四,杀敌一千三百零一,虏获六千四百二十六。敌主将保定总兵方国安阵亡,通许知县甘霖也做了俘虏。 甘霖此刻浑身津湿地站在高原面前,白胖地脸被冷风吹得铁青。他也是倒霉,按说,那头白马也算神骏,又首先逃跑,怎么也能逃出去。可刚跑没几步路,因为速度太快,马术不精,居然被颠了下来。以他的是身体,平时多走几步路都带喘息,让他同一群大头兵一起逃跑,肯定跑不过。 无奈之下,只得找地方躲藏。 恰好路边有一条不深的堰渠,知县大人顾不得春水冰寒,一咬牙跳了下去,躲在水边地草丛里。 本来,这地方也算隐蔽。可问题是,人实在太多了,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有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只听得耳边“扑通”落水声不断,须臾,四米宽的水渠中便塞满了人。 结果可想而知,细皮嫩肉的甘霖挤在一群黝黑的农夫之中醒目得像一只大饺子。 “雨声兄,你好毒辣的反间计,上次我可被你骗惨了。”看到被士兵押送过来的知县大人,高原不坏好意地笑了笑。 “的的的。”甘霖上下牙不停磕击,“冷,真冷,能不能给件皮裘?” 高原一笑:“你觉得我该给你良好的待遇吗?” 傅山潇洒一挥手,“这等腐儒拿来何用,杀了!” 应宝抽出腰刀走在甘霖背后比了比,双手反握刀柄就要对着他的后心刺下去。无奈他身材不够高,怎么也拿不准位置,“跪下。” “太冷了,给件皮裘。” “哈哈!”所有人都被他气得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君子死而不免冠。同你们这些粗人真没什么好说的,哎!”知县甘霖摇着头,好象不害怕的样子。 甘愿不禁有些佩服他的胆气,这家伙当初在自己面前胆小成那个样子,又联想起他先前的骂阵,骨子里却原来是一个颇为傲气的家伙。 高原朝应宝摇了摇头,示意他且不忙下手,笑吟吟地看着甘霖,“雨声兄,按说我不该杀你,毕竟当初你也救过我一命。” “不需要吧。”甘霖浑身冷得发抖,气色灰败,“反正通许也要丢了,我也没地方可去,死在你手里,也不丢人。要不,你来个痛快的。“ 高原淡淡道:“我改主意了,不杀你。你放过我一次,我也放你一次,大家扯平。” “真的。”甘霖眼睛一亮,依旧执着地问高原要衣服,并说,如果不给干衣服穿,冷也要冷死了,还不如一刀被高原杀了痛快。 所有人都被甘霖的狂妄激怒了,都怒视着这个狗官,只恨不得立即动手将他砍成肉酱。高原也不以为意,让人给了他一件棉祅,又亲自牵了一匹马过去,笑道:“我高原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放我一次,我也放你一次。至于被你阴了一道,我会找回来的。” 甘霖一拱手,自骑马去了。 第十四章 对骂(求月票) . 幕四合,到处都是人。夜风很冷,吹得篝火摇曳,火苗居然在空中发出裂帛般的脆响。 垂头丧气的俘虏散坐在地上,一个个头发蓬乱,满面污垢,衣服上全是结了硬块的血迹。从下午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所有人都粒米未进,身体已是疲劳到极点。更别说做了别人的俘虏,沮丧伴随着恐惧,让所有的精神同时崩溃。没有人说话,整个世界死一般沉寂。 一千多具体尸体堆在一起,犹如一座小山。 看到这片惨烈的战场,高原只感觉一阵疲倦。今天战果辉煌,以五十骑的代价消灭了上万敌人,可算一场漂亮的大胜仗。可是,内心之中却有一些落寞。敌人,这就是敌人吗? 按说,对待敌人应该像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对敌人怎么也恨不起来。甚至在内心中对那个自杀而死的总兵方国安有一丝淡淡的欣赏。 朝廷的军官并不都是混蛋和懦夫,也是勇士的。 在闯军中呆的时间越长,对这只队伍的认识也越深刻。当初的那点所谓的革命**和单纯的理想已经被现实磨灭。 现在,又是一场大战。 好象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军队不是用来打内战的。 内战,恩,眼前就是。 没有恨,没有爱,只有机械的战斗。 这一切好象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既然自己被老天爷带这个该死的世界。总会有他地目的。既然这个世界已经乱成这样,为什么不亲手将它解决。以干戈以济世。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史册上。 傅山说得好,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想和抱负,空谈和嗟叹毫无用处。路要一步步走下去,首先要有自己的力量,然后不断培养壮大,直到这股力量足以影响到整个天下。 没有力量的空想总归不过是一个笑话。索性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做下去。 加油吧。高原! 高原狠狠地对着夜空一挥拳头。只感觉已经冷下去的血液又沸腾起来。雄心勃发,壮怀激烈。 三个十人队骑兵在俘虏群四周来回巡逻警戒。虽然认数不多,可这六千多俘虏谁也兴不起反抗的念头。先前一战,如旋风般袭来地骑兵手中地弯刀已经将他们地胆子吓破了。在这一片空旷的大平原上,一小队骑兵就足以将一个营的毫无战心的步兵完全击溃。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 一队闯军步兵推着小车过来,将一大堆锄头扔在地上,指着一堆俘虏下令。“你们几个过来,挖坑。” 挖坑? 俘虏开始骚动,坑杀降卒在这个时代并不鲜见,尤其是在俘虏数目太大,无法有效控制的时候,很多将军都乐意用这种简单的方法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闹什么闹,都不许乱说乱动。”三个骑兵策马冲过来,手中鞭子接连挥下。抽得底下的俘虏额头冒血。一片哀叫声中。俘虏们又挤在一起,拼命地用手抱头。 “是黄大牛吗?我是你八叔公呀!”一个苍老地俘虏突然大喊。 “安静点,这是我们的黄将军。”一个骑士怒喝。 “是你。真是八叔公。”领头的那个孩子猛地从马上跳下来,跪在那老头身前,磕了一个头,又飞快地将他扶起,“八叔公,你怎么会在这里,唉,你没受伤吧?” 黄大牛用手在老头身上一阵乱摸,表情很是腼腆。 “死不了。”老头子有些生气,“他娘的,你什么狗屁将军,一样是老子的孙儿。别摸了,我好着呢,没受一点伤,有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对了,我问你,你们是不是要活埋我?你***敢。” 听老头子这么一问,所有的俘虏都竖起了耳朵。 “哪里能呢?”黄大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饼递了过去,又在八叔公身边坐好,“我们马上就要开拔进通许城了,这里又死了这么多人,曝尸荒野也不是个法。将军令我们找人将他们都埋了。” 八叔公吃了一口饼,又将饼子递给身边地一个十二岁模样地孩子,介绍说这是他的孙子,又让那小孩叫黄大牛牛哥。 “怎么来的,还不是被朝廷征召过来守城。结果却被拉了出来,老子也不是笨蛋,反正带着孙子专往人多地地方挤,前面一败,我也稀里糊涂地跟着跑,跑不了几步就被抓了。” 老头子呵呵一笑,“大牛,你怎么做将军了。若还在家,没准也被抓了丁被派过来了。” 黄大牛只是呵呵地笑。 见二人拉起了家常,几个俘虏也围了上来,自我介绍说也是老人的亲戚,算起来同黄大牛也沾亲带故,问黄大牛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黄大牛呐呐道,“这事情还得问高将军,我做不了主的。” “狗屁,你不就是将军。哼哼,现在做官了,瞧不起我们老家的人了?”几个人都很生气。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得黄大牛无地自容。 正闹着,高原带着傅山和几个亲卫骑马过来。高原低喝一声,“黄大牛,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快上马,准备出发了。” 黄大牛忙应了一声,跳上马,“蛮子老爷,这些都是我的亲戚,他们托我来问一下,看能不能回家。” “回家?”傅山看了高原一眼,小声道:“高将军,俘虏实在太多,若乱起来……要不,干脆都……” 高原摇头,“都是乡亲,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再说,这等禽兽之行,我高原做不出来。。等下通知荀宗文。若没什么问题,都放了吧。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立即联络上刘异地,双方合军去攻击通许。”既然已经定下了将来留在河南经营 ,绝不能失去民心。否则将来若攻掠地方,安抚民烈的抵抗。傅山这个鬼主意未免不是在给自己下套。 再说了,这些人同自己手下的干将仔细扯起来,都有血缘关系。未来未必不是自己将来扎根河南的的统治基础。 傅山就是一个小狐狸。都听他的。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刘异地?”傅山淡淡一笑,“只怕他现在已经进通许了。” 这个时候,天边突然有一大片火光传来,放眼望去,正是通许县城的方向。 “可恶!”身边的闯军将士都是一脸愤怒。大家在这里拼死拼活地打败了明军主力,那刘异地却去通许摘桃子。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地事情。 “将军,我们去通许吧。再晚了,都被刘异地抢光了。” “将军,我们赶过去吧。” “闹什么闹,我们现在就过。”高原又看了看那群俘虏,“告诉荀宗文,每人发给他们一张面饼,放他们回家。我们可没时间在这里菇,先进城再说。”晚上地天气冷。若不尽快进通许。大家都呆在野外,冻也要冻出毛病来。 古代地医疗条件不好,寻常的感冒若得不到及时治疗就会要人的命。 “多谢高将军。多谢高将军。”俘虏们都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高原不为人知地叹息一声。 一个时辰之后,高原骑兵已经赶到通许城下。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到通许。通许还是那样模样,只是城墙残破了些,大门紧紧关闭。城墙上站满了刘异地的士兵。城里已是火光一片,风中隐约传来呐喊声、喊杀声和惨叫声。 刘异地军正在抢劫百姓。 “城下什么人?”一个士兵从上面探出头来,大声喝问。 “你去!”高原朝黄镇点了点头,他心中有些着急,可想而知,这个夜晚对通许百姓来说是如此的漫长和惨痛。还是尽快进城,看能不能保护百姓吧。 黄镇展开高字大旗,骑马冲到门前,大喝,“我等是闯王中军率标前威武将军高原队,刚剿灭了明军方国安部。快快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天太黑,看不清。”城上士兵扔了一支火把下来,差点打中黄镇的头。 黄镇大怒:“妈拉巴子,瞎了你的狗眼,快让刘异地把门打开,否则爷爷杀进来,把你们统统宰了?”黄镇比高原年纪还大,本是一个油滑地人,来当兵为的就是升官发财。两次大战下来,手上沾了血,腰包里也有了存货,脾气也暴躁起来。一想到通许县城里的金银美女,心中就若有一团烈火燃烧。好不容易杀到城下,人家却不开门,叫他如何不怒。 “谁他妈在叫爷爷的名字。”上面传来刘异地洪亮的骂声,火光中,一张有着一条大疤的脸露了出来,“嘿嘿,原来是高原手下的小喽罗,怎么着,爷爷拼死打下通许,你们眼红了,想来分一陀肉吃。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黄镇爆怒:“刘异地,你他妈开不开城,老子在外面死磕方国安地主力,你却来拣现成便宜,有种开门咱们打上一场。” 见刘异地实在太过分,众人都是极度愤怒,齐声叫骂。 墙上墙下都不是省油地灯,这一开骂,极尽污言秽语之为能事,听得高原眉头大皱。 旁边的傅山一施礼:“将军,刘异地辱我太甚,虽然以将军神威,拿下通许不过是弹指一挥。可坏了同僚之谊却是不美,闯王那边也不好交代。我看这夜已深,不若先离开这里,找地方扎营,日后见了闯王再说。” 高原:“打通许可不是弹指一挥,我高原还没糊涂到拿骑兵攻城。恩,先离开这里再说,打了一天仗,大家都累得不行。” 正要下令,那边对骂的二人却起了变化。 原来,那刘异地虽然人品卑劣,斗起嘴来却不是黄镇地对手。黄镇本就是一个浪荡子,口舌极其利落。一通市井俚语,荤素废话,直骂得上面那群人心中羞愧。刘异地更是被他损得如同一只落水的虾米,一张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怒吼一声,“黄镇你狗日地,老子宰了你。” “来呀,有种开门出来。看爷爷的骑兵怎么收拾你?” 这一句话提醒了刘异地。开门出去同骑兵硬碰这种傻事他可不干。恼怒之下,刘异地提起一支火枪,在火把上点着了火绳,对着下面就“轰!”地一声射了下来。 “哎哟!”黄镇身体一歪,从马上落到地上。 “黄将军,你怎么了?”“ “黄将军。” 下面乱成一团。 “没事,屁股上中了一粒铁沙子!”黄镇一瘸一拐地跑到高原面前。怒道:“蛮子叔,快下令吧,我要去砍了刘异地的狗头。” “哈哈!”刘异地得意扬扬地看着下面,突然放声大笑,“高原,我知道你不过是为通许的金银美女而来,放心,金银没你的份。美女吗。看在你替我消灭方国安的份上。我赏你一个,来人,带上来。” 夜色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两个士兵拖着一个女人过来。刘异地一把将那个女人的头发扯住,“这女人不错,想不想要,想要我就让人用吊篮给你送下来。” “狗贼,还我爹娘命来。”那女人却不屈服,突然一扭头,一口咬在刘异地腕口。 这下,刘异地疼得叫出声来,“臭婊子,爷爷砍了你!”一脚踢出,将那女人从城楼上踢了下来。 “啊!” 高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见那女人如一头大鸟般从空中落下,扑通一声摔在众人面前,一滩黑色的血在地上扩散开来。 马匹不安地用 着地上地黄土。 “刘异地!” 高原握紧拳头,牙关都要咬碎了,“来人,准备攻击,我要杀了刘异地这个狗东西。” “高将军不可,这通许可打不得呀。”傅山大惊,“我军才八百,一个突击就全没了。” “将军,打不得呀!” “将军,不能打。” …… 火把呼呼地燃烧。 “妈地,气杀我也,日后非砍了他不可。我们走!”高原恨恨地拔转马头。 背后城墙上,刘异地索性跳上雉堞,拉开裤子朝下射出一柱浑浊地尿液,“高原,你小***吃爷爷一尿!” “***,都给我停马,下来撒尿。”高原终于爆发,拔转马头,站在马鞍上掏出那物件对着刘异地就是一通猛射。 八百骑兵也有样学样,同时开火。 一时间,精壮男子的骚气四溢而去,臭不可闻。 傅山叫道,“大家都更我喊‘请刘将军尝鲜’。” “请刘将军尝鲜!” 声震如雷。 刘异地呆呆地站在碟子上,裤子都掉到了膝盖下面。 “哈哈!”高原大笑一声,心中一股怒气这才散发出来,提高声音道:“黄镇,你的仇我帮你报。传我将令,骑兵这几日给我将通许围起来,不许刘异地兵出城。见一个抓一个,抓住了就给我剥个精光。我倒要看他们能够在城里呆多长时间。” 接下来的几日,刘异地过得痛苦不堪。他的人马根本就出不了城,只要一出去就被高原地骑兵袭击。抓住了就是一通乱棍,然后剥掉衣服赤裸裸地让了回来。 刚开始,他还组织队伍出击。不过,自己军队有多少斤两他还是知道的,人去多了,事情闹大了不说,直接被人家解除武装,通许也就不破而破了。 为此,他一百人一百人地派出去。 无奈,他的军队哪里是高原对手,被人家一个冲击就打了个落花流水。然后,满地都是光屁股男人,更有士兵遭受到非人的侮辱。 因为都是同一个部队的,高原也不敢太过分,每次袭击都不敢用刀,而是每人一根大棍子。借着马力,一棍下去,也足以让敌人满地打滚了。 刘异地等人在城里呆得苦次,已经没什么油水。加上城市里又有上万百姓,几天下来,粮食就不够吃了。偏偏高原连百姓也不许出城市,一两万人挤在城里,一团混乱。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陈留那边出现了明军的袭扰部队,紧急调动高原过去警戒巡逻。高原这才恨恨而去,临走的时候,傅山设计让荀宗文跑进城去假惺惺地对刘异地说,他荀宗文也是刘异地地熟人了,现在又在高原手下为将,两边都能说上话。为了不伤两家和气,干脆让刘异地出一笔钱,大家和好算了。否则这么围下去虽然不算什么,当误那闯王大事,将来怪罪下来,谁也讨不到好。 刘异地被围在城里根本不知道外界地一切,又被荀宗文一通甜言蜜语,无奈之下,只得拿出一千两银子礼送高原离开。 通许之围遂解。 等知道高原为什么离开的原因之后,刘异地气得连杀六个平民泄愤。 拿到那一千两银子之后,高原并不开心,据荀宗文回来说,通许已经被刘异地祸害得差不多,几乎家家都有妇女被糟蹋,钱物被抢。闯军在通许可以说是民心尽失,这无形中给高原将来以通许为中心经营开封产生了恶劣影响。 未来若想在这一带扎下根子,就不能不同闯军撇清关系。而未来,自己还需要在闯王这张大旗下乘凉。 哎,真是头痛呀! 陈留和杞县那边的壕沟已经开始挖掘,闯军征发了将近五万民夫,连日连夜赶工,几个昼夜下来,居然挖出一条五十多里地长堑。深两米,宽一丈,活生生将明军的后勤交通线一截两段。 这两处的高效率让高原很是吃惊。 当然,明军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时不时以小股军队前来袭扰。不过,等高原的骑兵一到,在百里长的交通线上来回驰骋,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在连续吃了几次大亏之后,明军也不肯前来送死。 在前来袭扰闯军的明军中居然有高原的一个熟人----知县甘霖------自从上次被高原放走之后,这家伙还不死心,索性收集了残兵四处出击,居然在一个叫青木岗的地方结了一个寨子,聚集了三百来人玩起了通许县流亡政府的那一套。也给闯军制造了不少麻烦。 等高原他们一到,吃过高原大亏的甘霖知道骑兵的厉害,来了个缩头乌龟,依靠青木岗的险要地势死守不出。 本来,黄镇还建议高原去打他一下子。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狂热的战争贩子,只要有得打,有得抢,什么地方都敢去。结果被高原臭了他一顿,“去打什么打,有什么好打的骑兵打一个少一个,人马都没地方补充去。再说了,我们和他又没有深仇大恨,大家过得去就成。再说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请蛮子叔示下。”黄镇唱了个大呵。 高原拍出一百两银子:“我们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回家,给家里人送点钱粮回去。” “是该回家看看了。” “娘呀,我想我娘了。”黄大牛突然放声大哭,“弟弟死了,我怎么跟娘交代呀!” “大牛,等以后我们安稳下来,就将你娘接来。”高原拍了拍他的背,小声地安慰着他。 第十五章 切口 . 续的干旱让王家庄的草场都变成枯黄一片。抹了抹水,妞妞嘴角含笑地看着山坡,看得久了,那山坡上的枯草渐渐同黄色山梁连成一片,再也分不清了。 又想起了那个得意扬扬地骑在马背上唱歌的后生,想起他厚实的肩膀和大雪夜晚冰凉的是身躯,想起他口中说的故事,妞妞不禁痴了。 “爹爹说了……最好,最好能够招一个入赘……” “不,蛮子,要死我也要同你死在一起。” “必须活下去。”在那个夜晚,雪停了,月亮出来了,某人大声咆哮。 …… 真是羞死人了,说了那么多让人脸红的话。 妞妞禁不住悄悄呻吟一声,用手捂住脸,只感觉一阵甜蜜的颤抖。 自从上次被高原救回庄子之后,她同大哥王涛一道被父亲关了起来,而高原也被父亲王有才送叫官府,被判了个斩刑。在得知父亲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之后,妞妞只感觉一阵绝望,也自杀过几次,无奈因为被看得紧,一直没有死成。 好在老天有眼,大哥王滔从家里逃了出去,纠集起一群黄家的后生劫了通许县大狱,将高原救了出来。听人说,当天晚上,高原带着大哥他们烧了半个通许县城,吓得官府的人都躲到一边不敢露面。 妞妞也知道心上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英雄了得。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担心高原将来成了一个人物,再看不上她这个乡下丫头了。 高原和大哥一走就杳无音训,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不好。现在地河南已经彻底乱了,兵荒马乱中,他们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前一段时间,有消息传回来说是高原、大哥和黄家的几个子弟都投了闯王,做起了将军。这消息让妞妞又惊又喜。惊的是高原他们终于做了反贼。干起了杀头的买卖。喜的是。他们总算还活着,而且活得不过。 据黄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说,他被高原他们俘虏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结果还领了白面馒头和一块肉。黄家兄弟在送他们走的时候,还塞给了他一块碎银子。 说起银子,那个老头咕咚地吞着口水,“娘地。他们是发大财。知道吗,黄大牛那狗日地腰包一拉开,里面全是白花花地银钱,眼睛都被他晃花了。老子若在年轻二十岁,肯定跟他们走。” 得到这个消息,王滔母亲连声念佛,很是感谢了一番老天爷。倒是王有才非常气愤,端着粗茶碗就开始骂娘。“***王滔。上次抢了他老子我这么多粮食,出去做贼弄了那么多钱也不归还。妈的,这个不孝子。再见到他,非打死不可!”老家伙气愤难平,却对那个黄家远房亲戚所描述的闯贼的富有心向往之。 王有才这一骂,接连骂了三天,加上心中气愤,嘴角都起了几圈燎泡。有好心的乡亲上前安慰,结果被往财主一通大骂,然后说,“娘的,既然我损失这么大,今年地租子是不是提一提?” 这一年对王家庄来说可算是一个灰色的年份。首先,老王被知县甘霖狠狠地敲了一笔,毕生积蓄化为乌有,儿子也做了反贼。然后是,连续几个月的大旱,地里的麦子都干死了。这地方离水源又远,唯一的一口井也浅了许多,除了人和畜生喝的,就没有浇地的。 老王看着地里的庄稼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人都老了一圈。 偏偏在这种情形下,朝廷还在不断加派赋税,各种苛捐杂税已经预征到崇祯二十年。再这么征收下去,也许用不了一年就可以征收到崇祯三十年。 “这老王家算是要玩了!”站在干旱地麦苗中,老王对着月亮发出一声悲啸,如同一头手伤地独狼。 也许,王家要想维持下去还真的要靠那个做贼的儿子去抢啊! 内心里,王有才反而偷偷地期盼着满载而归地儿子,甚至高原…… 不过,目前的困境还得要对付下去,远水毕竟救不了近火。朝廷的赋税要完,劳役也要对付着派人过去。可前一段时间的大战已经吓坏了王家庄的人,没有人肯到战场上去送死。不但朝廷要抓丁,连闯贼也要派工。两边都得罪不起。 可是,若就此束手就范,只怕用不了一个月,全庄上下几百口人都得添到万人坑里去。 娘的,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派出岗哨,若有可疑人过来,全村子老少都跑,等那些强盗离开再回来。 其实,爹爹虽然很坏,也挺可怜的!”血浓于水,内经原谅了父亲。这两个月,他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人也瘦了,嘴唇上那一对八字胡也邋遢地耷拉着,看起来想两根老鼠尾巴,“如果蛮子在闯贼那边挣了钱,回来同爹爹说说,没准就答应了……妞妞呀妞妞,你真的好想蛮子大哥呀!” “妞妞,你在想什么呢?”一同出来望风的王嫂奇怪地看着妞妞脸上的红霞。 “没呢,没想什么。”妞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气有些热,心潮更是起伏难宁。前一段时间,朝廷来拉过壮丁,好不容易等闯军占领了通许,闯军也来拉夫。这年头,只要人被带走,基本就没有活着回家的可能。 王家庄人虽然不多,可都是亲戚,平时十分团结。 为了被人拉走,死在异乡,庄子里的人突然想起高原以前说过的麻雀战之类的东西,索性在山头上搞了一颗消息树,每日派人在山顶站岗。只待有异常动静,立即推倒消息树,村子里的人一看,消息树倒了,自然飞快逃跑,找地方躲。 如此一来,即便朱仙镇交战双方打了个热火朝天,铁板一块的王家庄硬是没有被人抓走过一个人。 这一日,正是妞妞和王嫂在村口把风,二人很是无聊,干脆带了针线过来,一边缝着衣服,一边看着山顶。 “啊,树倒了!”妞妞眼尖,突然发现山上的消息树不知什么时候倒下了。她刚才正在想心事,而王嫂子也在做女红,一时大意,居然忘记了这茬。 “糟糕,要出大事了!”王嫂猛地跳起来,从身上掏出一枚炮仗,用颤抖的手点了着。这是一支二踢脚,平时用来联络用,这也是高原当初教他们的法子。 这个时候,山路拐弯处已经传来轰隆的马蹄声,随即,猛烈的阳光下,一群身穿亮银盔甲的骑兵突然在视线中出现,大团的亮光反射过来,让两个女人同时大声尖叫。 “乒----乓!” 二踢脚射上半空,爆出一团红色的纸屑。 听到炮响,村子里已是乱成一团,哭爹喊娘,所有的人都包着包袱朝山山和狗里跑。手上的家什也五花八门,有扛着粮食口袋的,有提着锅碗瓢盆的,有提着蓝布包裹的。最绝的是王大叔,手中居然抱着一床烂得只剩几根布条的蚊帐。他也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回家看了半天,实在没发现有值钱的东西,一咬牙,将一床蚊帐拔了,裹着就往门外冲。 一阵烈风刮来,马蹄声中,那群骑兵已扑到二人身前。 “一支穿云箭,王嫂,对切口。”为首那个武士大声笑起来。 “千军,千军万马……来相见。”妞妞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猛地扑过去,大叫:“蛮子,蛮子,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高原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扶住妞妞的肩膀,上下看着这个小女孩,欣喜地说,“小丫头片子,长高了,快成大人了。” 妞妞“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到让高原没了主意,也大感头疼,扭头喊,“王涛,妞妞交给你了。” 王涛哈哈一笑,同众人一起跳下马来,“妞妞,你怎么回事,见了大哥也不前来相见,气死个人了。” 高原好不容易摆脱妞妞的纠缠,对王嫂道:“王嫂好。” 王嫂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大伙别跑了,是小少爷和蛮子他们回来了,不是官兵也不是闯贼。”看不出来,她一双小脚居然跑得脚下生风。 “小少爷和蛮子回来了。” “啊,真是他们。” “快通知有才叔。” 大家都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高原他们身上的盔甲和装备,神色中却没有一丝害怕。 高原这次回来一共带了四人。王滔、黄镇、黄大牛、应宝。回王家庄之前,他们已经去了一趟黄家村子,给村子里的人散了一百两银子。 黄大牛的母亲在得知小儿子阵亡的消息后哭了半天,才说,这都是命呀,大牛,秋收的时候你就回来吧。黄大牛一阵大哭,最后答应,等到秋收就回家,在此之前,再赚一点钱。 黄镇本是浪荡子,应宝是个流浪儿,除了跟高原,也没地方可去。 安抚好黄家村的人后,这几人才快马急奔回王家庄来了。 第十六章 红线 . 子里万家***,风中传来酒肉的香气,有笑声传来,代的夜晚在黑暗中透着一丝温暖。 来的时候,高原他们还带了两头牛和一百斤烈酒。一进庄,就将全庄的人都请进王有才的庄子里去了。肉敞开地吃,酒大碗地喝。 有酒有肉便是过年,快乐在每一个人心中升起。 大口喝酒吃肉,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再说,这几个家伙虽然武装到牙齿,可都是自己家里人,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更有好事者问起了高原在军队里的情形,高原口舌本就麻利,立即来了精神,像说书一样将这段时间的经历都同乡亲们讲了。大家听得目驰神往。当听到高原说在他手下当兵,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可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骚动起来。其中有几个年轻人大声骂道:蛮子你不地道,这种好事怎么不叫上我们。干脆我们都跟你走算了。 高原见大家情绪高涨,心中也是异常欣喜,道,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再说吧。 现在他还在闯王手下干,还没单立门户。这批人可都是自己的贴心人,现在跟自己走了,不是将自己未来的骨干力量拱手送人吗? “兵有那么好当的,要被人杀的。再说,你们可都是我的佃户,一个也| 一开始,王有才见到儿子还一阵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还我粮食,还我银子。”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还没等他近得了王滔的身,就被儿子狠狠推开。 王滔冷冷地将一大堆金银倒在地上,“老爹,钱粮我加倍孝敬你,以后少管我地事。” “你这个畜生。我是你爹。钱自然都是我的。可你不该请庄子里的穷棒子过来吃酒吃肉。那可是两头牛一百斤酒呀!”老王痛心疾首,锤胸哭号。 干嚎了半天,见没人理睬自己,王有才又发现了新目标,快速朝高原冲过去,“蛮子……啊,你干什么?”还没等他冲到高原面前。应宝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面。 应宝脑子直,性子,凡是有人敢对高原有不良企图的,一律用刀子说话。 王有才这才意识到高原闯贼大将的身份,脚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高原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吝啬的家伙,可看在好兄弟王滔的面子上,做事却不好太过分。忙笑着扶起他。道:“有才叔。你有什么话要说?” 王有才眨巴着眼睛问:“蛮子,我知道我上次做地事不对,你能不能看在我一双儿女地面子上饶过我?” 高原哈哈一笑。“什么事,我都忘记了,你是王滔和妞妞地爸爸,也是我高原的叔叔。”远处,王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说起来,这个高原手下第一员猛将一直都为父亲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现在见高原将这段过节轻轻揭开,心中十分感动,忙端了一碗酒,正准备过去给高原致歉,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王滔羞愧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蛮子,他们说你当了闯军的大将军,好有钱地。连王滔都一身金银,你身上一定更多。跟叔说说,你现在有多少身家。”王有才用热切的目光看着高原,摆起了长辈的铺:“妞妞同你的事早晚也要办,干脆你拿三千两银子出来,我老王马上送你们入洞房。”他被甘霖敲诈了两千两银子后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弥补损失,甚至加倍捞回来的机会,如何肯放过。 “啊……咳咳……”高原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老王叔,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问你,身上带钱没有?”王有才有些恼火了。 “钱还有点,不过多是珠宝,没现银。”高原身上的银两基本都用着军饷花光了,只高夫人赏赐下的一大堆珠宝还没兑换。傅山本就是一个见多识广之人,看了看高原地细软,说这堆东西也值个四五千两。 “珠宝,值钱不?”王有才地眼神更是灼热。 “爹!”王滔有些不满,眼睛里都是无奈和屈辱。父亲这么整让他大大丢脸。 “值四五千两。” “一起给我,妞妞给你。”王财主说话更加直接起来。 “这个……不好吧,我暂时还没考虑个人问题。”高原大窘。 “什么,不考虑,蛮子,你有良心没有,当初你饿得要死,是谁救你回来的。当初你同妞妞半夜才回庄子,妞妞的名节已经毁在你手上,你今天既然来了,还想走,没那么便宜。”王有才大叫,上前扭住高原地手,“蛮子,你现在是将军了,我也斗不过你,干脆你把我杀了吧!” 这一出闹得厉害,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楞楞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 “哇!”妞妞突然大哭起来,一转身朝外面冲去,“让我去死吧!” “老王快放手呀!”高原忙伸手去掰王有才的手指。 “不给钱不放。” “爹,放手。”王滔终于爆发,冲上来将父亲拉开,对高原道:“蛮子,快去追,妞妞性子烈,出这么大一个丑,只怕真不想活了。” “啊,我这就去。”高原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忙急冲冲地跟了上去,“哎,给你钱。”高原忙将身上的钱袋解下,扔在王有才桌上,几颗明珠滚出来,滴溜溜乱转,晃得王有才心跳气喘。 搂进怀里,“说好了,这是聘礼。不,这是定金…么?女婿,剩余部分你什么时候给呀?” “你追过来做什么?”站在山岗上。妞妞眼睛里全是泪光。 “怕你出事。” “我会出什么事,别担心我,快回去吧。”妞妞冷冷道,“蛮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今天我才知道不是这样。” “我,我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却。却有这么对我。当着这么多人地面。还让我怎么活下去?我现在就从着崖上跳下去。”妞妞单薄的身体不住摇晃,让人担心只需一阵风就能将这个小家伙刮下山去。 听妞妞这么一说,高原急得汗水都出来了,大叫:“妞妞,别别。听我说,你对我的恩情我怎么不知道,我高原又不是傻子。可是。你年纪太小了,才十五,我做不出这种事来。” 妞妞突然“扑哧”一声,“你是蛮子。”刚笑出声,又“哇!”一声哭出来,“你还是不答应。我还是死了干净。”说着便将一支脚伸了出去。 高原急得团团转,一咬牙,“好。我答应你。” 妞妞闻言。突然扭头,用怀疑的声音问,“真的。” “真的。”高原很无奈。“不过,你年纪真的太小。要不这样,我们再等几年,起码也要过十六岁呀!”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说句实在话,真同这么一个小姑娘在一起,很有罪恶感地。 “扑哧!”又笑了起来,妞妞从崖边走过来,“瞧你,倒像是我在逼你。看你一头汗水。”她伸出手,用袖子爱怜地擦着高原额上地汗水,“你地话我不欣,要不先给件信物。就当作,当作……像戏文上说的,定情信物……”妞妞的脸又红了。 “没用,身上的东西都给你爹弄去了。”高原苦笑着一摊手,懊恼地摘下头盔,大力抓头。 这次回王家庄来还真是倒霉呀,不但损失惨重,还附带弄了个媳妇,这究竟怎么回事呀! “这个不是。”妞妞眼尖,一把将高原栓在头发上的珊瑚扯了下来,高兴地捏着手中,“这东西是什么呀,看起来很好看,还有一根红线。” “这叫珊瑚。”高原道:“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喜欢,非常喜欢。”妞妞抚摩着那颗珊瑚珠,双目放光地看着高原,“老人们都说,人的因缘是由一个叫月老的神仙决定地。当他决定将两个人配成一对的时候,就会用一根红线将他们栓在一起。现在,我找我连接我们的红线了。蛮子,我以后就是你高家的女人。生生世世都要同你在一起。” 高原心中感动,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郑重道:“妞妞,我会娶你的,等你年龄一到,我就过来用八抬大轿抬你过门。” “蛮子,我的好蛮子。”妞妞目光朦胧,抓住高原的手,将自己地小脸在那火热地掌心里反复摩擦。 ************** “头好疼,酒喝多了。”高原趴在马背上大声呻吟。 其余几个人也是动倒西歪。 “恭喜蛮子叔。”黄镇笑嘻嘻地说。 “恭喜个屁!” 黄镇:“也恭喜王滔叔了。 王滔:“……”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离开王家庄,结束了这次探亲假回部队去了。 大战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阶段,甘霖那支官兵的队伍已经壮大到上千人,不停骚扰着挖壕沟地民夫。也因此,通许和杞县这一段的工程迟迟没办法完工。 牛金星一天一个将令发下来,催促高原尽快剿灭青木岗的甘霖军。高原对这事也不热心,带着队伍去过几次,发现要想攻下寨子需要付出极大代价,在周围晃了一圈之后,又回去了。 工程的事情一拖,上头也急了,据说闯王都气得摔了杯子。 刘异地见势不妙,索性将责任都推到高原身上,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自己因为先拿下通许县城,高原没得到好处,干脆就将县城围了起来,让他出不了城。也因此,壕沟才迟迟没有挖成。 高元大怒,这个刘异地也太无耻了。他不围通许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刘异地这段时间也征发了两万百姓日夜不停挖沟。 可这家伙对挖壕沟这事实在不怎么上劲,抢劫地方到很有一手,加上甘霖军闹得也实在厉害。这才落下了一个贻误战机的罪名。现在倒好,反要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了。 二人这么一闹,倒将两个人的矛盾摆上了台面,闯王也大觉得头疼,就派了一个专使来通许,看能不能调解、警告、敦促二人尽快将这剩余的一段壕沟挖成。 高原大感奇怪,自己的的任务是警戒,挖沟好象同自己没任何关系。 不过,闯王专使倒让高原大感兴趣。这个家伙也算是个历史名人。 他的名字叫宋献策。 传说中,宋献策是一个仙风道骨的出尘高人,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神仙。本来,高原对这个依靠献上“十八子主神器”六字箴言的方士有很大的期待,也做好了景仰一番的心理准备。 可一看到这个家伙,却大跌了一地眼镜。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太猥琐了! 第十七章 目标宋献策,甘霖的夜袭 . 啊啊啊啊!” 残阳下,一群乌鸦从远处是树林里惊起,连翩起飞,在空中滑翔片刻,又很快地被绵长山峦的青色阴影吞没。 平原上,一只一百多人的辎重队在荒野上而行。深深的车辙让木制车轮发出尖锐的呻吟声,押送辎重的一百多个闯军士兵都一身灰尘,身上的汗水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臭气,让后勤辎重官荀宗文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自从开春以来,这群肮脏的家伙就没洗过脚,虽然因为条件的关系,军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吃过盐,可这些士兵的背心上还是蒙了一层白色的盐霜。运动量实在太大了,体力已经被最大限度的压榨,连骨子里的盐也被这让人烦恼的热天给逼出来了。 自从军队开到通、杞、陈一线之后,一切都还顺利,高原的骑兵配合着刘芳亮、刘异地等三位将军,把明朝军队打得再抬不起头,三个县城也很顺利地落到闯军手里。闯军征发了三县约十万百姓日夜不停地挖沟,眼看着这一条断绝东西交通的壕沟就要大功告成。 除了通许这一段。 高原同刘异地的不对付所有人都知道。前段时间甚至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完全不念及同袍之谊。 闯军本就是一个松散的团体,成分复杂南本地人、后来陆续合伙的各路义军,各有各的山头。谁也不服谁。若不是有李自成地威望杵在那里,只怕这支队伍早就四分五裂了。 对闯军,荀宗文恶感甚重,无奈一家三口都被人家裹胁,加上家乡此刻还被闯军占领,想逃也没地方可去,只能混一天算一天。在这支军队里,荀宗文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他本人同高原私交不错。很受大家尊重。加上他本身在计算、筹划、调配资源上才能出众。现在高原军中负责后勤运输。 高原于荀宗文有大恩。对他所安排下的任务,荀宗文都尽力去做。因为生孩子时受了惊吓,他老婆没有奶水,高原就让人送过来一只奶山羊。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荀先生心中更是愉悦。如果不是因为背负着反贼的名声,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清闲的日子很快过去。 这段时间,高原和刘异地势同水火。二人的军队都挤在通许一地,谁也不鸟谁。大军驻扎得久了,消耗越来越大,特别是这只只有八百骑兵、四百步兵的军队,消耗更是可怕。一天所吃地粮草、饲料节省着用,足可以养活上万人。 如此多地粮草单靠一个通许根本无法养活,需要源源不断地从朱仙镇大本营供给。 于是,这个沉重地押送任务就落实在荀宗文头上。 问题的关键是。当初高原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将通许知县甘霖给放了,说的是因为甘霖当初也放过高原,大丈夫当知恩图报云云。 高原这么做。荀宗文大为欣赏。倒是傅山颇不以为然,说高原这是妇人之仁,将来会有大麻烦。 事实果他的预料,甘霖在丢掉通许县城之后无处可去,赖在青木岗不走了。朝廷对丢城失地的官员处罚极重,动辄杀头抄家,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回吏部述职,甘知县只怕立即就要被请到大狱里去吃糙米饭。 青木岗地势险要,加上甘霖又有朝廷命官身份,登高一呼,居然积聚了上千溃兵,同闯军打起了游击。说来也是讽刺,闯军本就是打惯了游击的,现在占了城,居然被甘霖地官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战一触即发,对青木岗这块顽癣,闯军倒也无可奈何。问题的关键是,高原对征剿甘霖根本不上心,来了一个不闻不问。 随着甘霖手下收拢的溃兵越来越多,问题开始越发严重起来。这一千多号人要吃要喝,老呆在山上也不是办法,于是,甘知县四下抄掠,将主意打到了闯军后勤辎重队头上。 这人也是欺软怕硬,高原不去打他,他倒觉得高原好欺负,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射到荀宗文的后勤运粮队身上。一口气抢了他三拨车队,弄得荀宗文很是被动。 “啊啊啊啊!”乌鸦还在乱叫,随着这一阵凄厉的噪,更多的飞鸟从远处飞起,成千上万,黑压压一片如同漂浮在空中的云蔼。年年大战,整个河南已经破败不堪,人死得差不多,鸟却多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暮色更重,山峦地线条也清晰起来。身边突有点点绿光飘起,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具白骨。 “鬼火!”荀宗文一惊,心中却是一片悲凉。随着三个县城地陷落,加上遍征民夫挖壕沟,三个县城的百姓死了不少。听说,光攻陷这三座城市,闯军就斩杀了三万的官兵,加上死于战乱地百姓,总计有十万之众。当真是白骨露于野,生民百遗一。好在通许这一地因为高原围困县城不许刘异地出城,百姓所受的祸害要少许多。可即便如此,前几日刘异地也发了好几万百姓过来挖沟,听说累死饿死了好几千人。 “鬼火,鬼火。”辎重队的士兵都叫了起来。 只见,远方的荒野上,一颗又一颗绿莹莹的光星星点点随着夜风飘起,让人在恍惚中如同置身于天上的星河之中。 “怎么这么多鬼火?”荀宗文很是不解。 一个老卒笑着回答说,这一片本是是乱葬岗,也是历朝历代交战的战场,从北宋起,死在这一片地上的士卒没有百万也有好几十万,这段时间天气干燥,鬼火都飘起来了。 “恩。”荀宗文点点头,心中却是无限感慨,河南。天下腹心,天灾人祸不断,这一片土地早被鲜血浸透了。未来,这里还要流更多的血,也许,将来地某人一天自己也会化成这样一点渺小的绿光轻盈地在空中飞舞吧? “铠甲生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哦吟。声音清脆悦耳。清晰无比。 “真是一副好嗓子。”荀宗文回头看了看这个瘦小得像一只夜枭的道士,心中无比腻味。 一个反贼,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也配念这首诗?念一段经文,骗骗愚夫蠢妇倒也合适。 果然,那道士伸手抚摩自己干瘪的腮帮子,接着道:“近日,本道上观天象。发觉天狼入魁斗,黄经又偏差了两分。东面翼争星分,正好克制南之离火。而明以火德势 月惟明,其势大张。距今已又两百年,也到风水轮八子主神器,天灭大明,我闯王正可顺势而起。问鼎河山。哎。走了一天,累了,也饿了。不若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再走。” 荀宗文忍无可忍,亢声道:“宋道长,此地离高将军大营尚有百里。这一带地形复杂,正是敌人设伏的好所在。正该快速通过,却怎能再做停留?” 这个道士名叫宋献策,本是乡下的一个骗子,日常靠帮人做做法事,抓抓根本就不存在的妖魔鬼怪,骗点米粮过日子。前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哪根筋不对劲,跑到李自成面前说了一翻诸如“大王你有王上加白地命数,日后贵不可言。”之类地混话,居然很受李自成看重,做了高官。 前一段时间,高原同刘异地闹得不愉快,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刚到闯军,没有寸尺功劳,便自动请缨前来说合二人。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地口才很有信心。 也因此,李自成便派他过来。当时,荀宗文正回老营督运粮草,二人便做了一路。 这一路,荀宗文被这个神棍折磨得够戗,到现在耳朵里还“嗡嗡”乱响,全是宋献策灌输进来的怪力乱神。荀宗文本是一个标准的儒生,对这种鬼怪之说本就不屑一顾,刚开始还同他辩驳上几句,到后来,实在是辩论不过这个满口抹油的家伙,索性闭口不语。 “啊!你是说,敌人会来袭击我们?”宋献策瘦得只剩一张薄皮的黑色小脸变得惨白,身体一个哆嗦,细长的脖子四下转动。 荀宗文心中痛快,“当然,肯定会来的,你看,那不是。”他随手指了指前方,吓唬着个老家伙。 突然,一种莫名其妙地畏惧从心中升起。 荀宗文猛地瞪大眼睛看过去。 前方,黑压压一片人马如潮水般涌来,夕阳暮色中,“甘”字大旗嚣张地飞扬。 “啊!” 这回是人的惨叫,一支白色的羽箭在黑暗中飞来,将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卒射翻在地。 “来了,果然来了!”荀宗文心蓬蓬乱跳,只感觉喉咙里都要干出火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敌人,是敌人!”宋献策大叫,一把抓住荀宗文的胳膊,颤抖正声音问:“荀先生,我们能打赢吗……我们只有这点人!” “所有人听着,抽出武器,将粮车围成一圈,结成长枪圆阵!”荀宗文一把甩开宋献策,扯着嗓子大喊,声调听起来很怪。 “是!” 士兵们大声轰叫,猛地掀起盖在粮车上的雨布,里面哪里是什么粮食,全是一根根又粗又长的长矛。 毕竟都是老军旅,这一队人马都是前一段时间的开封降兵,虽然不断有人被敌人地流箭射倒,却一点也不慌乱。很快,众人将粮车围成一圈,所有地人都躲在车后,将长枪从头顶伸出去。 “砍车轴!”荀宗文大声下令,身边的亲兵抽出腰刀,“喀嚓!”两声将车轴砍断。“轰隆”一声,沉重的粮车在地上砸出一片呛人地灰尘。 围成一圈的粮车次第趴下,组成一道沉重的矮墙。 敌人的弓箭手并不多,寥寥几支羽箭射过来直接被粮车阻挡,根本不能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杀呀!” “抢粮呀!” “杀一个敌人奖励一斤小米!” 火把次第燃起,满世界都是火光。衣衫破烂的明军呐喊着冲来。很快,这凶猛地攻势就碰上了磐石般坚硬的车队。荀宗文这一百号人围成一个不大的***,伸出密密麻麻的长矛,如同一只蜷缩成一团的刺猬,想吃掉他,必要付出极大代价。 对甘霖军的情况,没有人高原军更熟悉的了,双方交手数次。彼此都是门清。甘霖现在虽然有上前人马。可都是步卒。武器装备落后,许多人手中都拿着木棍,不要说火器,连弓也没几把。 荀宗文就是吃死了敌人没有远程打击力量,反正我就是缩成一团不出,你又能拿我怎样?时间对我有利,拖下去就是胜利。 明军刚一冲到车前。就发现敌人全都躲在车后,迎接他们的是飞快刺出来地长矛。惨叫声中,大片人影倒下,血点子溅在麻布口袋上,还没散开就被直接吸了进去。 只一个瞬间,就有几十个敌人倒在阵前。 “光!”一声锣响。 慌乱地敌人同时发出一声呐喊,拖着倒在地上地同伴飞快后退。 甘霖见这么攻击下去牺牲太大,无奈之下只得收兵。另想法子。 明军第一波攻击就这样被瓦解了。 刚才这次短暂的接触。攻的来势凶猛,守的坚如礁石,退的井然有序。甘霖和荀宗文这两个标准的文人都在乱世中迅速地成长着。 荀宗文心中得意。这道长枪阵偷师于高原前一段时间的训练,现在拿出来一用,果然好使。他也知道自己胆子小,没有军事经验,日常也很注意同高原交流学习。 今日独立领军,普一出马,居然获得极大战果,让荀宗文心中振奋。一直以来,他都不认为自己是一名武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文人同浑身血腥的将军也联系不到一块去。但此刻的他却不这么认为:谁说将军必须亲临战阵,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儒将。 恼火! 我怎么只有一百人,若将那四百人都带出来,列好枪阵,管叫甘霖这一千人来得回不得。 “战损情况如何?”荀宗文挥手拒绝亲兵递过来的铠甲,背着手,一身白衣飘飞,心中豪气万丈。 “回先生,我军亡三人,轻重伤十一。” “很好,就这么打下去,高将军的援兵马上就到。”荀宗文意气风发,“宋道人呢?” “在那里?”亲兵忍着笑指了指车旁,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浑身筛糠一样乱抖,屁股高撅,奋力将小脑袋朝车下的缝隙钻去,犹如一只惊慌的泥鳅。 “嘿嘿,这就是闯王地客卿?嘿嘿,把他给我拉出来。”荀宗文指了指那个尖削地屁股。 “出来吧!”那个亲兵终于笑出声来,走上前去,一把将宋献策扯过来,“你这老道,干脆改名怂献策好了。” 宋献策惊魂未定,“荀先生……敌、敌人退了吗?我们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虽然心中惊慌,但那副好嗓子依旧悠 。 “没呢。”荀宗文心中鄙夷更甚,“慌什么。人在荆棘中,不动还好,动则千针入体,等着吧。” 还没等宋献策说话,那边,甘霖又出新招,他骑在一只高大的白马上,扯着喉咙声音清亮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是通许知县甘霖。你们已经被我军包围了,立即放下武器出来投降,或可饶你们一命,否则定斩不饶。我军有万人,你们不过一百,强弱悬殊,不要做无谓地抵抗了。各位,我也知道,你们都是开封守军,迫不得已才做了反贼。说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想想你们在开封的家人,你们若死了,她们可怎么活?回家吧,都回家吧!如果你们死了,你家里人会饿死,而且还得背上反贼家属的恶名。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回家吧,家中亲人正在盼着你们的归来。不要怕回去之后受军法,你们只要将闯贼头目宋献策捆了,就是大功一件。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荀宗文的部队有些骚动起来。 “啊!”宋献策大叫,猛地抓住荀宗文的双手。“荀先生,你可要救命呀!” 甘霖之一手攻心之策非常厉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大地动摇了荀宗文地军心。 荀宗文浑身冷汗,他知道,形势已到了最危急时刻,只要再让甘霖这么说下去。不用他动手。自己手下的乱军就足以将他和宋献策砍成肉泥。 妈的。这个傅山,枉自有一个大名士的名头,却献上了这么一条毒计。前一段时间,甘霖的袭扰让高原头疼无比,可硬要攻击青木岗的营寨,损失却大。骑兵是死一个少一个,上次已经死了好几十人。再这么打下去。只怕这只队伍的编制就要被取消了。 为了引出甘霖,傅山便拿这只粮队做饵。河南最近旱得厉害,满世界都是兵,几十上百万士兵蝗虫一样吃喝,硬生生将这一带吃成一片白地,甘霖的人越来越多,听说已经断粮好几天了。有了这些粮食,再加上宋献策。不怕他不上钩。 宋献策最近名声显赫。很得李自成重用。只要拿下他,把这个闯军头目往京城一送,丢失通许地罪名就彻底抹清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甘霖不得不动手。 可怜地宋献策,在一无所知地情况下被傅山给算计了。 不过,这个甘霖虽然附庸风雅,肚皮里没货,口舌脑瓜却灵光,这一席说辞,居然说得自己的队伍骚动不安,也算是个人才。 君子动口不动手,都是孔圣人门下,谁说得过谁呀? 荀宗文也站直身子,朗声答道:“对面可是甘大人,你说的话句句在理。可你想过没有,现在朱仙镇几十万大军对峙,兵凶战危险,道路断绝,我们就算投降了,也回不去。不但回不去,只怕还要被丁督师,左大人派到战场上去。刀箭无眼,命只有一条,谁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开封。还不如呆在这一带,至少离战场还远些。甘大人,你说呢?再说,我们若投降了,大人你到时候来个翻脸不认帐,拿我们的头颅去请功。哈哈,我们又能拿你怎么样?” 二人虽然都是文人,但听众却是一群粗鲁的大兵,彼此喊起话来,直截了当,通俗易懂,文绉绉一套也不玩了。 如此,二人心中都是怪怪的,“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呀!” 荀宗文这一喊,手下的人听了,觉得是这个道理。反正这个世界都乱了,开封只怕是回不去了,混一天算一天吧。回家是将来地事情,眼前的敌人手中可是拿着刀子的。真投降了,自己的命都就捏在人家手上。河南兵多粮少,双方一但动手,基本都不会留俘虏。上次高原也是善心泛滥,这才放了那六千多人。结果,这些溃兵无处可去,都跑到青木岗去了。若当初一刀杀了,何至于有今天这个烦恼。 投降,这个险只怕冒不得。 见说不过荀宗文,甘霖也不生气,白胖的圆脸微微带笑,拱手道:“荀先生口舌如刀,甘某人甘拜下风。那么,我就得罪了。“ “来人,扔火把,把车队给我烧了。” 一百多个明军呼啸一声冲上来,跑到长矛攻击范围外就将手中火把如雨点一般扔出。 烈火熊熊而起。 眼前一片灼热的通明。 “烧着了,烧着了。”宋献策跳着脚,模样滑稽地大叫,“荀宗文,快带人突围呀!” 不理宋献策,荀宗文沉声断喝,“传我令,灭火。” 士兵们又掀开麻袋,从抽出藏在里面的铲子,大力挖地,将地上的沙土朝火苗上盖去。 只几下,刚才还腾腾而起地地火苗瞬间被扑灭。整个世界顿时陷入黑暗,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荀宗文军都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哎,傅山傅青主果然大才,连敌人会用火攻都算到了,真能人也!”荀宗文对那个家伙佩服得五体投地。 “时间正好,高原该到了,甘霖受死吧!” 见火攻没有效果,甘霖大叫:“来人,架发石车。” 荀宗文心中一个咯噔,敌人什么时候有发石车了,这可是个大东西,也没见他们带来呀。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小队敌人抱着几大根木头冲到空地上,在地上架了一个三脚架,然后将一根长长的木棍架在上面。那木棍顶端捆着一个腾条编成的篮子,里面放着一颗人头大小地石头。 原来,这是一个简单的的杠杆。 也不需要打多远,只需要饶乱眼前的这个车阵就行。 “放!” 石头飞上夜晚空。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方的人都安静下来,同时将脑袋仰起。朝漆黑的空中望去。 良久,“啊!”一声惨叫。那颗大石突然出现,将底下一个士兵砸得脑浆迸裂,破烂的血肉腥不可闻。 “放!” 又是一颗石头消失在夜空中。 下面的人已经乱成一团。 荀宗文额头冒烟,“大家不要乱,敌人只有一辆发石车,一次也只能打中一个人。” “碰!”石头落下,正好砸在车上,烟尘中,一片木屑溅起,插进一个士兵的左眼。那士兵倒也硬气,只闷哼一声,捂着脸缓缓蹲下。 第十八章 狂妄 . 管敌人只有一辆简陋的投石车,而且每次发射也并不标。但漆黑的夜空蕴涵着不可知的危险,没有人知道高高射上天空的石头在什么时候落下,又能砸中谁? “碰”、“碰”声中,石头不断发射,每次落下,下面的的人都发一声喊,迅速闪出一片空隙。无奈荀宗文的车阵收缩得很紧,人挨人,人挤人,再怎么闪也闪不过,须臾,又有一个士兵被天上落下的石头砸中肩膀,只听得惨叫一声,那人口吐鲜血,肩膀明显地塌了下去。 荀宗文心中冒火,他摆这么一个乌龟壳阵出来,想的就是死守,却不想现在反将自己限制住了。若非如此,结好密实的枪阵,未免不能杀出重围。 他自认为自己也算颇有急智,可在目前这种情形下,就算孙吴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好在时间已经拖得差不多了,又闹出这么大动静,高原也应该到了。 为了伏击这群讨厌的苍蝇,傅山谋划已久,这次断断不能让他们逃脱。在这么一片无遮无拦的旷野上,只需一百骑兵就能将这群叫花子一样的官兵杀个精光。 战况已到最危机关头,看甘霖那边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再来一次冲锋。而这边也已经陷入混乱,也无法组织起严密的枪阵。 那么现在高原的骑兵正在什么地方呢? “稳住,稳住!”荀宗文大叫:“再等上一刻,高将军就会到了。到时候。管叫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时候,已经有枪兵爬上大车,手中的长矛胡乱地朝下面刺着。但敌人却远在攻击范围之外。不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让严密地阵型出现了混乱。 “很好,可以出击了。”甘霖高高举起手,准备给荀宗文来一次彻底的打击。 “下来,都下来,排好队。”荀宗文一连拉下好几个士兵。 这个时候。宋献策则大叫起来。“荀先生。我们突围吧。”说着话一把拉住一个士兵,死活要同人家换衣服。 那士兵一身盔甲虽然单薄,至少还有一些防御效果,低头看了看这个瘦小道士身上的道袍,摇摇头,“道长,你还是用奇门遁甲吧。”一路上。宋献策装神弄鬼,搞了不少眩目的小法术,很是吸收了不少普通士兵的信仰。可真到生死关头,大家才愕然发觉这家伙的法术根本不顶用,宋道长的光辉形象一落千丈。 关乎生死,也顾不得其他,宋献策一把将那士兵扯住,就去脱他的衣服。怒喝:“我是高官。少废话,快脱衣服,否则砍了你。” 但这是在高原军。宋献策地官威根本不起作用,也没有上来帮忙,二人就这么纠缠着。那士兵也是累了一天,刚才一番厮杀,力气耗尽,宋献策这一番抓扯力气极大,一时间居然无法脱身。 二人就这么搏斗着,很快地在地上滚了起来。混乱中,二人不知吃了多少脚,被踩得“哇哇”大叫。 正到荀宗文心急如焚地时候,此刻地高原正位于不远处的山岗上。这一次他出动了两百骑兵,若不是甘霖这段时间闹得太厉害,他还真不想动手。毕竟,这家伙虽然摆过自己一道,好歹也放过自己一条命。而且,内心之中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韧劲十足的家伙非常有好感。 按说,他已经一败涂地。若换上明朝其他的贪官污吏,只怕早逃得无影无踪,找地方躲着就是不露头。可这家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就是不离开河南,不断收拢残兵,就这么硬生生在三县之间扎下根来,队伍也越来越多。 说起知县大人的人品,高原是很不以为然的,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后世,这样的贪官都是社会地毒瘤。不割除,不能换老百姓朗朗穷困;不割除,不管哪一方政治势力上台都不能做到廉洁政府,廓清吏治。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垃圾人物,在最危急的关头依旧在做着自己分内之事。联想起李自成进北京后,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的所作所为,这个小官吏的个人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你可以说他是在为代表自己阶级的政权做最后的挣扎和这个腐朽没落的王朝殉葬。但就气节而言,这人可比其他官僚老爷们强太多了。 对未来局势地把握,甘霖知县好象有一种独到地眼光。 实际上,在未来两个月内,河南大战接着大旱,不管是哪谁获得最后胜利,都无法在这一带久留。实际上,一片白地也没办法养活这么多军队。 到时候,流民无数,一片混乱。只需有钱有粮,再打起朝廷的旗号,登高一呼,短时间内就能聚集起一支几万人的队伍。 说起来,高原对这个家伙地未来还是很看好的。如果他能挺过这一关的话。 “是否该赶尽杀绝呢?”高原喃喃地说。敌人已经完全暴露在旷野之中,而这一片山冈也被他快马疾行,奔袭百里占领。敌人的归路也被我截断。只需一声令下,快马利刃,顺坡破竹,敌人就算想逃也没地方逃。 甘霖还是缺历练呀,兵者,凶器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就这么被傅山这条很容易识破的计策给吸引过来,真有够废物的。 “将军杀有杀的手段,不杀有不杀的道理。”身边的傅山一脸讨好的笑容。刚才一路奔袭让他面色有些发白,腹中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哦!”高 一声,却不提出询问。 倒是旁边的黄镇笑道,“还是杀了的好,否则这么一只苍蝇在我们粮道上飞来飞去,有些讨厌。不过。有传言说甘霖知县同蛮子叔有交情,倒不好下手。一切,还得请蛮子叔定夺。” “黄将军说得有理。”傅山随口恭维了高原手下的这员得力干将,又道,“我建议还是留着甘霖。这甘霖于将军有大恩,杀了,背上不义地恶名,于将军名声有损。再说。杀了他。我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既然存了脱离李自成队伍的心思。同朝廷那边也应该有所联系。一线人情在,日后好相见。内心之中,傅山已经开始计算着未来高原军的发展路线。 附逆不是一条光明大道,未来必须单干,将根子扎在河南。静观局势发展。可以预计,将来,高原军在河南就是一个两不得罪的局面。 李自成这边。自有高夫人的班底照应,朝廷那边,虽然傅山同山西官员很熟。可这里是河南,人地生疏,真谈得上交情的也只有甘霖一人。 这话只说了一半,高原已经明白。实际上,未来的发展,他已经有了一个眉目。再说。李自成以前一但攻下城市。不问缘由,所有朝廷官员一律斩首造成了不少恶劣的结果。长此以往,敌人根本就没有投降地可能。一味抵抗到底地结果是两败俱伤。有时候,放一个官吏不杀,成本更低,收益更大。 无论如何,这个甘霖不能杀。这可是迄今为止唯一同自己单独交手地官员,正好拿他来培养自己的名声。 不就是被他劫了几辆粮车吗,反正粮食是李自成的,没有了再问他要就是。 乐于助人是我党的优良传统,咱们暂时当一次运输大队长,日后十倍问甘霖要回来就是了。 既然自己有压倒性的优势,内心之中不免有了一丝顽童心态。 高原轰然大笑,“所有人听着,不许抽刀,就这么排好队冲下去,把敌人赶成一团。”眼前这一支明军装备简陋,最好的武器也不过是几把雁翎刀,没有长兵器,大多人只有一根一头削尖的木棍。而高原地骑兵浑身铁甲,就算站在那里让他们刺也伤不了半点油皮。而且,人坐在马上,敌人根本就靠不近,高头大马,踹也踹死他。不但是人,连马身上也盖着厚实的棉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场装甲集团对小米加****的单方面屠杀。 虽然对唯武器论已经被后世批驳到一无是处,可真到了冷兵器时代,高原痛感没有好的装备,一但参战,你就等着被别人蹂躏吧。反之,只要有基本的训练和说得过去纪律,就是你蹂躏敌人。 听到高原这个命令,黄镇吓了一跳,“蛮子叔,这样整不是任由别人日弄我们吗?” 高原摊着双手,笑道:“怎么,怕了?”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即便等下死几个人,却能大大地锻炼军队。 黄镇热血上头,“怕个鸟,就那群熊人,爷爷站着不动让他砍也要累死他们。蛮子叔就算让我们去死,俺黄镇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这么多,还不是废话。”旁边的王滔突然冷冷说了一句,扭头大喊,“我队士卒听着,刀入鞘,跟我来。”便率先骑着马缓缓朝下冲去。 王滔队这一动,高原也跟着动了。他点头一笑,一挥手,示意后面的人马跟上。 纪律,勇气,装备,三者聚合,可以无视一切来犯之敌。 “轰!”一声,大旗挑起,一朵烟火在夜空爆开,无数火把点燃。 于是,这两百骑兵排着后厚实地队型,缓慢而又不可阻挡地朝坡下走去。像一匹沉重地大山,势不可挡。 刚开始,蹄声还很散乱,到后来,逐渐统一,浑然一体,一声声沉重下踏,将地皮都震得酥了。 这个时代最犀利的战争武器如铁流一般倾泻而下,闪亮的铁甲把一个不小地山坡铺上金属的外壳。耗费巨大,靠无数金钱和人力堆积而成的杀人怪兽配合钢铁一般的纪律一往无前。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咳嗽,金属磨盘滚落。 山脚下本有两个敌人的警戒哨,还没等他们发出惊呼,就已经被奔泻而下的洪流吞没。 两百骑不片刻就冲了过去,所经之处。泥土翻起,若被大犁仔细耕过数次。 傅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样的进攻闻所未闻,即便所有地人都空中双手,他也能肯定,下面的这一千衣衫褴褛的明军完了。 “高蛮子,高蛮子来了!”明军发出凄厉的叫声,乱成一团。 很快。一百多长枪兵半蹲在地上组成第一到防线。可惜。他手头只有削尖的木棍,对上敌人闪亮的盔甲和眼睛里的冷漠,有的人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了。 上一次地大战,这支钢铁怪物留给他们地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做梦也会被惊醒地地步。 一支白色羽箭射来,正射到高原头盔上,“叮!”一声。火星四溅。 “保护将军!”几个亲兵大叫着要围过来。 高原一人给了他们一鞭子,怒啸:“保持队型,敌人都是纸老虎,不用怕。我们只需这么骑马走过去,胜利就属于我们了。这是一次简单的任务。跟我来!” 一米,两米,三米,距离在缓慢拉近。火光中。铁甲的反光已经显现出冰冷 。 有明军扔下手中武器朝后逃去。 “是高原的骑兵。上当了!”甘霖满心苦涩。他抽出刀来将那个逃兵砍翻在地,大叫:“敌人不多,顶住。都给我顶住。” 话音刚落,高原的骑兵已经开到明军阵前,双方甚至没有激烈的撞击,胜利在一瞬间到来。 “碰碰!”几十根木棍刺出去,正中骑兵地胸口。却分毫也不能动摇他们的身躯,借着马力,队伍依旧,不可阻挡地向前移动。不断有明军被暴怒的马匹踢倒到地。 “杀呀!”甘霖声嘶力竭地大喊,但却无济于事。 有一个骑兵被敌人的腰刀砍中,甲破了,大量的鲜血喷出。他也是悍勇之士,只闷哼一声,却不说话,伸手便去抽刀,背后的十夫长大骂:“关六,你他妈是个懦夫,不遵将军将令,想害我们全队一起受罚吗?看我的!” 说着话,那个十夫长骑马上前,猛地将那个明军撞翻在地,沉声道:“关六,你跟在我背后,我来替换你的位置。” 关六点点头,也不多说,马一慢,同十夫长换了一个位置。 “不错!”高原朝他们点点头。 “为将军效命!” 三根木棍同时刺中高原地心口,“哗啦!”一声,甲叶乱响。 “起!”高原一声大吼,长嘶地烈马高扬起前蹄,厚实的蹄铁凶猛地拍下。木棍断裂,三个明军士兵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同时,前排骑兵也都提起马头,拍下去。 “轰隆!”一声,一层不算厚实的长枪阵破了。 失去战斗欲望地明军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丢掉手中简陋的武器朝后涌去。上一次已经在他们手下吃了大亏,同敌人的骑兵战斗,基本就是一个有败无胜的下场。好在明军也知道,只要不反抗,高蛮子却非常仁慈,不会杀俘虏。 那么,先丢掉武器,大家挤成一团投降吧。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乱战中丢了性命。 高原军也不追杀,就这么尾随着乱军一步步前移。两百骑兵组成一个半月状阵型,不断地挤压着叫花子一样的明军,将他们赶成一团。 “甘雨声!我就算空着两只手也能打败你!”高原高高地举中双手大吼,“胜利!” “胜利!”憋了很久的骑兵同时举起双手,学着主帅双臂膀、摆出一个v字形的手势,“胜利!” 明军退无可退,开始丢掉手中武器投降了,一片又一片,仿佛一场瘟疫。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投降者应该跪在地上,可身边全是人,连转身都困难。士兵们只能木木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 一千多人挤在一个方圆不足七亩的平地上,摩肩接踵,呼吸相连,彼此都能嗅到对方身上的热气。当真如一口干涸的水塘,里面的鱼就算想蹦达也找不到空隙腾挪。 战斗就以这种极富戏剧性的方式结束了。 “狂妄,这是一支极度狂妄的军队!” 震撼从傅山的胸中升,让他的身体禁不住剧烈颤抖起来。这样地战斗。空着手,没死一个人,就这样简单轻松地搞定。难道高原真是武神下凡? 说起来,这支队伍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存在归宿感。他刻意逢迎高原,甚至顾不得文人所谓的气节,想的就是留有用之身,找机会逃回山西。看到眼前这一切。傅山心口一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这才两百骑兵。若是有一万个这样的骑兵,纵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我真该留下来。 高原军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才。自己一身学识,未必不能得到施展,将来囊括河南,甚至席卷天下。哪又是何等光景? “天啦!”甘霖看到自己这两个月的心血居然被人以戏耍的方式一锅端,心中闷得直想吐血。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逃命要紧吧。 狠狠地给了马儿一鞭,从高原特意留出的那个缺口狼狈地逃了出去。 等甘霖刚跳出包围圈,那个缺口合拢了。 此役,甘霖只剩了六个亲兵,手下一千零四人全做了人家地俘虏。 “送甘大人。”高原铿锵一声抽出腰刀,朝甘霖背影大喊。 “送甘大人!”两百骑兵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手中弯刀同时抽出。亮得直刺人耳目。 骄兵悍将,高原军应该是这个时代最骄傲地部队。 甘霖听到这一声轰笑,终于忍不住把那口血吐了出来。“高坦之,你辱我太甚。咱们山水有相逢,今日地羞辱来日必报。” …… “战果如何。”高原问黄镇。 “什么都没有,一群叫花子。就弄了百来口腰刀,一把弓。还有一大堆锄头和木棍。”黄镇愤怒了,好不容易打了一场大胜仗,结果却一无所获,这样的战还不如不打。 高原微微一笑:“不过是一个小游戏,当不得真,将来有得你们打。想要缴获,问左良玉要去。再说我们这次是来接宋献策的,又不是来杀甘霖。” 说完话,他一夹马腹,围绕着自己的军队跑了一全,看看浑身汗津津的士兵,将腰刀举起在头盔帽檐上碰了一下。 “敬礼!”军法官扯着喉咙大吼。 两百骑兵同时提起****在帽檐上一磕,“胜利!” “胜利!”不但是骑兵,包围圈里的的步兵也呼啸起来,手中地 互碰击,如暴雨般响亮,却整齐划一。 “胜利!”高原骑着马冲到车阵外,继续挥舞着腰刀大喊,“向坚持到我援军到来的辎重队兄弟敬礼,他们才是真正的勇士!” “胜利!” “胜利!” “胜利!” 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高原跳下马,一步跨上辆车,低头对一个身穿道袍的大个子一拱手,“请问你可是宋献策宋先生。” 那高个子苦笑道:“高将军,我是辎重队戚小四,不是宋道人。” “你不是……怎么穿成这样?”高原大为不解。 “我他妈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戚小四大怒,“刚才混战的时候,宋道人死活要同我换衣服,不答应还抢,太欺负人了。我穿成这样还怎么上战场,将军,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高原哭笑不得,正要问宋献策去哪里了,只听得脚下的粮车边有人发出一声呻吟:“我的娘,可踩死我了。”一个小小的干瘪地脑袋伸了起来,然后是细长地脖子,然后,还是细长的脖子。这家伙的脖子怎么这么长呢? “敌人都退了吗?”那颗小脑袋上满是灰尘,脸上还有几个清晰地脚印。 “宋道长,敌人都被我打败了。”荀宗文上前将他一把拉起来。 “好,好,退了好。我的娘诶,总算拣回了一条命。”宋献策大声喘息,吐出一口绿色的黏痰,“水,快给我水,加点糖。”他一身宽大的战袍,身材瘦小,骷髅一般的脑袋,此刻看起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好呀,快还我衣服!”戚小四满眼怒火,冲上去扯住宋献策的领子,不依不饶。 “放手,我是宋献策,我是高官,小心我叫人砍了你。” “他娘的,我管你是谁,还我衣服,穿了你的衣服,高将军都笑话我了,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二人继续纠缠不清。 这就是宋献策吗? 高原心中郁闷。 这个猥琐的家伙真的是宋献策吗? 高原不屑一顾,扭头对傅山道:“傅山,替我招待宋道长。”然后从车上跳下来,自去处理那群俘虏。完全不顾后面宋献策的追喊,“可是高原将军,我是宋献策。” 傅山伸手拦住宋献策,“道长,鄙人傅山,久仰道长大名,今日一见,倍感荣幸。将军军务繁忙,等下自来同您叙话。道长这边请。” “还我衣服。”小四愤怒了。 “……” 高原刚走到那一大群俘虏面前,就看听到里面有一个苍老的俘虏大声喊,“高原将军,我是黄大牛族叔的侄儿的表哥,都是一家人。听说你们不杀俘虏,能不能放我们走?” “闭嘴,再闹就砍了你?”高原亲兵扬了扬刀子。 高原微微一笑,“我军不杀俘虏,只要投降都能活命。对了,你也是本地人,怎么不回家去耕地,反投到甘霖寨子里去了。” 那老人也是胆大,大声道:“没地方可去,刘异地到处抓人去挖沟,又不管饭。我身上也没力气,若被他们抓了,绝对挨不了几天。我们村里的几个老人都死在那里了,我才不去送死呢。家里回不去,只能到甘大人那边去。好歹也有条活路。对了,高将军,听说你是王家庄的人,没准我们还能攀上亲戚,能不能把我留下?”说着话便用热切的目光盯着高原。 高原摇摇头,温言道:“我军编制已满,不再招人了。等下我放你们回家。” “回家,回不去了。”那老人有些恼火,“高原,你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在你这里混一口饭吃吗,这么绝情。” 高原苦笑着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问,“我放了你们,你们要去哪里?” 那老人道:“还能去哪里,只能去甘大人那里了。” 说完话,老人才发觉自己失言了,有意识到自己俘虏身份,忙用手掩住嘴,眼睛里全是恐惧。 高原叹息一声,杀俘这种事情自己做不出来。放他们回去,又都去甘霖那里。这岂不是说,自己这仗白打了,甘霖除了损失一些木棍,一根毫毛也没少。 怒! 算了,就这样吧。 他定了定神,道:“大家听着,我放你们回去,也不管你们要去哪里,等下大家不要乱,排好对去领干粮。我高原也是王家庄的人,大家都是通许老乡,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以后,若在战场上见了,希望大家也要手下留情。” “那是当然,到是后我们一见蛮子你就投降,还有馒头可领呢!”那老人吞了一口口水。 俘虏们都笑了起来,皆说,是呀是呀,都是家乡人,打个什么劲,以后只要一碰上就投降吃馒头。 “谢蛮子!” “谢将军!” “谢谢大人!” 一片乱七八糟的称呼。 高原心中暗笑,如此一来,甘霖就算想打,底下的人也不会跟着他干。这可比全歼他的部队效果还好。 这古代,没有什么比地方势力、亲族势力和血缘关系更有力。说起来,甘霖不过是一个外人,李自成也是外人。铁打的地盘,流水的兵,治理地方还得靠本地人。民心在我,可大用。 第十九章 一身轻松宋献策,两面红光笨道人 . 献策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不外乎是调停高原和系,敦促刘异地尽快将壕沟挖成。 刘异地前一段时间被高原围困在通许县城,工期一再拖延,等其他两县的壕沟都挖得差不多了,他这里才刚开工。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刘异地的责任不小。 这一带又全是平原,要想阻断明军的交通线,还真得靠高原的骑兵来回警戒。 因此,不管怎么说,二人必须和好,这关系到朱仙镇大战的最终结果 高原对宋献策这个神棍本就没什么好感,敷衍了几句就让人遣散俘虏,然后带着队伍回营地去了。 说起这群俘虏的安排有三条路可走:一,让他们自己回家。不过,家是回不去了,这群人都会回青木岗甘霖那里做变相的山贼,这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二,送到刘异地那里做苦工,不出意外,这群人都会被刘异地折磨得够戗。最近许多不好的消息传来,说是刘异地工地那边死了不少人。高原也没办法,只得说服自己,这不过个别现象。挖壕沟的计策是自己献上的,内心之中却是十分愧疚;三,把俘虏通通杀了。这样一来,自己恶名在外,以后别想在河南站住脚了。 没办法,只得一人发了一个馒头,任由他们自己去了。 一场大战,最后一无所获,高原有些垂头丧气,这样没收益的战争以后再不能打了。若不是为了接出宋献策。顺便报复一下前一段时间粮草被劫,他才懒得去碰甘霖。 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火把亮起,满满当当将眼前地黑暗次第占领。一瞬间,这一千来人马居然有着上万人的威势。 夜风冰冷,呼呼吹拂。 站在亘古不变的漆黑夜空下,一种莫名其妙的苍凉从心中泛起。 宋献策心情不错,傅山这个人口舌便给。几句不温不火的马屁很有技巧地拍下去。弄得他很是愉快。 “听将士们说。刚才道长坐镇中军,指挥得当将敌人牢牢牵制在车阵之前,这才有了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利。“ “道长武功盖世,刚才有敌人突破我阵,还是您身先士卒,手刃强敌,将缺口补上。否则。我军就完全崩溃了。” 宋献策有些脸红,难得谦虚道:“也不是那么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坐在这里看。“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所谓举重若轻,运筹帷幄。佩服,佩服,傅山服了!” 这一番话说得宋献策都有些怀疑刚才这场胜利真的同自己有莫大关系。如果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诱饵。只怕要气得吐血。得意扬扬地坐在一匹大青骡子上。宋道长指指点点,意气风发,“敌虽有千万。在贫道眼里不过土鸡瓦狗一般。对了,你们住在哪里,还有多远,先去你们那里看看,今天晚上我还要去通许见刘异地。” “也不算远,百里不到。我军驻扎在一个小村子里,条件还算不错。”傅山恭敬地回道:“对了,要不道长今天就歇在我们军营中,明天再去刘将军那里。” “不行,不行,..将自己地来意一一说给傅山听:“前一段时间,刘将军这边工程进展不顺,闯王很不高兴。你也知道,县和陈留那边都已完工了。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刘将军说是你们从中作梗,你们又说挖沟地事情同你们没关系。这事再扯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闯王命我过来全面负责通许军务。” 听宋献策这么一说,傅山面色不变,笑道:“原来这样呀,我军正要移师陈留呢,刘将军看我们不顺眼,若不是有甘霖在这一带捣乱我们还不来呢。现在甘霖地人马已被消灭,这里也没我们什么事情。” 宋献策摇头,“你们不能走,其他两县也没什么事情,只这里壕沟没弄好,你们的人马还得留下负责警戒。都统一听我调配吧。”说完话,他炫耀似地掏出一封公函递了过去。 傅山笑眯眯地接过去,凑在火把下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即变了。 “令,通许刘异地及高原所部即刻起皆受宋献策节制。见信如见人。李自成。”字迹草,粗豪硕大,正是李自成手迹。 下面是闯王朱红色大印。 傅山朝身边的两个护卫递了一个眼色,一拱手:“道长,我还有些事要办,就先走一步了。高将军军令严酷,若有迟误,我担当不起。”说着话将那封公函往自己怀里一塞,骑马去追高原大队。 “喂喂,傅山……” “宋道长这边请。”两个剽悍的护卫一伸手拦住宋献策。 前方,高原的骑兵去得飞快,在旷野上卷起滚滚沙尘,虽然看不见,但打在脸上却是又劲又密。宋献策只感觉一头一脸都是细小的沙,嘴中沙沙做响。 他无奈地跟着后面的荀宗文队。 一路上,不断有巡逻骑兵从黑暗中出现,见了高原就是一拱手,大声道:“斥候甲队前来回报。” “斥候丙队前来回报。” 宋献策不明白这些骑兵斥候是如何在黑暗中担任警戒地。计算了一下,高原的斥候队居然撒得非常之开。也就是说,方圆二十里范围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如在他眼皮子下面一样。 自从自己失言将那封公函交出去之 原军对他的态度大变,语言之间颇多不客气。宋献先是去质问荀宗文,可这个荀先生说起话来不着边际,神色冷淡。 宋献策有些沉不住气了。狠狠给了屁股下的骡子一鞭试图冲进马队,直接同高原说话。两个护卫一时不防,居然让他冲了出去。 却不想,宋道长刚跑不了两步就被后队地两个骑兵抽刀拦住,呵斥道:“何人敢冲我军阵,不怕高将军军法吗?” “我是宋献策。” “我管你是谁,冲我军阵,杀无赦!” 宋献策被对方脸上的杀气给惊住了。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走一步。他们的刀子就会不带任何犹豫地往下砍。 心中不免有些丧气,这个牛金星出地什么鬼主意,闯王军中可都是骄悍之士,节制他们,做梦。 吃够了灰尘,走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进了高原驻地。还没等他喘一口气,一个士兵走过来推了他一把,“道长,高将军请你去。” “去做什么?高原怎么不亲自来见我,傅山呢,荀宗文呢?” “去了就知道,少罗嗦。” 村子不大,也有百来户人家规模。因为连年大战。村子里地人也都逃了个干净,这一片房屋正合高原军所用。 在村子里走了半天,总算到了高原指挥部所在地-----一堂。 刚一进院子。刺目的光明就让他睁不开眼睛,里面点满了灯笼火把。而骑兵地最高指挥官高原正赤裸裸地站在院子当中,命令两个士兵从井中打水往身上不停地浇着,口中大喊,过瘾,真过瘾。 看了两眼,宋献策只觉得浑身发冷。虽然已经是晚春,但一早一晚还是很凉,若换成他,只怕要大病一场。 “宋道长来了。”高原大力地搓着胸口,身上肌肉因为寒冷地刺激都紧紧地绷着,露出健美地线条,如同一头埋伏在暗出地猎豹,眼睛里有油油精光闪动,“这天也够热的,道长也来洗洗,然后去睡觉?” 宋献策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说:“不洗了,水太凉。” 高原响亮地一拍额头,“我倒忘记了,道长身体不好。来人,送热水过来。” 声音刚落,就有八个士兵抬着一大得惊人的木盆子进来,里面装了半盆热水,腾腾热气氤氲而上。 宋献策定睛一看,哪里是木盆,分明就是一个打谷子用的拌桶,半人高,一丈长宽。 “这个,这个……”宋献策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吧,道长。”高原大步走过来,一把拉住宋献策的手。 宋献策只感觉一股不可抵挡的巨力涌来,身不由己地随着高原踏上矮凳,然后就落进那一盆热汤之中。 “舒服!”高原长声嘘气,将头靠在桶壁,“闯王的信我看了,我这里正缺人,道长来得正好,我也可将这副千斤重担卸下了。”他伸手在不长地头发上使劲一抹,水珠在灯光中晶莹地跳动,有几粒还落到宋献策脸上。 宋献策只感觉浑身发热,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相对于高原一身健美的肌肉,他坐在旁边柔弱可怜,纤细得像一只小鸡。 不过,听高原说要交出兵权,宋献策还是异常兴奋。 高原接着一句话让他大失所望。 “我军全是骑兵,担负着警戒方圆几百里内的治安。驻地并不固定,道长方外之人,随我们流动作战不太方便,不如进通许县城去吧。” “可……” “若道长真要留在我军也无妨,我正欲带兵去攻打青木岗,干脆道长亲自带兵去打好了。” “可我不懂军事……也好,去就去吧。”只要能带兵就成。 “好的,骑兵攻打城寨没用,得步兵。我把荀宗文部给你。不过,最近后勤压力很大,不能都派出去。就给你一百兵吧。” “一百,不行,后勤的事情放一放,打下青木岗再说。”这简直是活生生的谋杀,辎重队的战斗力如何宋献策最清楚不过。和高原的骑兵根本就没法比。 再说了,没有骑兵地保护,河南遍地是兵,走不了多远,这一百来人只怕就被人家给吃了个干净。 高原也不拒绝,点点头,说:“好,后勤先不管了,那四百人都给你。吃饭。吃饭。 在热水里泡了半天,出了一身汗,肚子也饿了。高原一边同宋献策泡澡,一边让人送饭菜过来。 不片刻,有人送来一大盆干饭,又递过去一把粗盐。 宋献策大怒,“这就是你地饭菜吗?” 高原也不说话,接过碗和上盐大口地吃着。半天才道:“我军中规矩官兵一视同仁。士兵吃什么军官就吃什么。对了。宋道长是客人,怎么能慢待呢,来人,上菜。” 一盆油汪汪地烧肉端了上来,上面放着红红的辣子。 宋献策提起筷子尝了一口,大声赞扬,“不过。味道不错,你厨子地手艺很好呀!” 高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吃就吃点。” “对了,这是什么肉,味道太好了。”宋献策吃得嘴角流油,骷髅一样的脸也红润起来。 “老鼠肉。”高原淡淡地说,“前一段时间我军缺粮,打了些老鼠。用盐和了风干以备不时之需。好在现在后勤还能跟上。也不用吃这种东西。” “老 ”宋献策一想起那毛茸茸的东西,寒毛直竖,腹中一点将刚才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对,是老鼠。道长要去打青木岗可得快去快回,再拖下去,粮食可不够吃了。这样,我让人把那些老鼠肉都给你,你带去做军粮。”高原将头埋在热水里洗了洗嘴,水面浮起了一层油花。 他朝亲兵一点头,“行了,我累了,更衣。”来这个时代也有些日子,他越来越习惯那种被人服侍的感觉。堕落了,堕落了。 一整夜,宋献策都在跑茅房。好在他以前是做道士的装神弄鬼日久,医术倒也精湛,跑到屋后扯了几株野香吞下肚子,这才舒服了许多。 心中不禁晦气,若再在高原军中呆下去,只怕自己这条老命都要丢了。看样子,高原这次让自己领军去打青木岗根本就不打算发军粮给自己,将来自己只怕也只有靠吃老鼠肉为生。 来地时候,他本起了心要将这只军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可现在一看,事情根本就没有这么简单。 宋献策以前做惯了神棍,平时骗些蠢夫愚妇,小日子过得倒也滋润,也积累了一些名气。后来不知怎么地,居然被李自成知道了,将他请了过去。 他来这里本打算在高原军中装神弄鬼一番,建立威信,以方便抓军抓权。这个时代地人大多迷信,只要自己的几套小戏法一出,只怕所有人都要跪地大呼,“神仙”。 可问题是,一路上自己表现实在不太好,遇到敌人吓得屁滚尿流,个人形象大打折扣。现在又被高原强行拉进水中沐浴,身上的药材和矿物原料见了水全部报废。想耍戏法也没道具。 这里是再呆不下去,老子是来当官过好日子的,不是来受罪的,走他娘的。 宋献策心中恼火,一大早就向高原提出要去通许刘异地那里。反正闯王叫他过来节制高、刘两军,呆在高原这里可以,呆在刘异地那里也可以。 再怎么说,城里总比这小村子舒服。 “道长要走了呀!”一直没有露面的傅山笑嘻嘻地过来送宋献策。 “哼!”道长现在非常痛恨这个虚伪地家伙,“当然,闯王有令让我节制两军,你们这里我看过了,通许那边也得。怎么,还不放我走了。” “攻打青木岗的事情……”傅山很为难的样子。 “不去,没时间。” “遗憾呀!” 看着宋献策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远方,高原笑笑对傅山说:“傅山,你的鬼点子倒真不少。宋献策,就让他去祸害刘异地吧。” 傅山讨好地笑道:“闯王用人,犹如积薪,后来者居其上。牛金星、宋献策都手握大权,军中定有人不服。闯王这次让他来本为夺将军你的军权,现在可好了,让他去同刘异地闹吧,那边有兵有粮还有一座城市,可比我们有油水得多。” 高原摸了摸额头,叹息,“闯王忌我太甚,不过,他若要我的军权,一道手令下来就可以了,或者扣着我的粮草就行。” 傅山:“闯军本是流寇,没有大义名分地约束。一味靠军规和杀戮。大家做贼日久,信奉有刀便是草头王,东家不做西家做,到哪里不一样当兵吃饭。” “当兵吃饭,吃饭当兵……呵呵,傅山,昨天晚上地红烧狗肉不错,等下我们再去吃。” 在高原这里吃了一肚子闷气。宋献策颇不开心。在五个护卫的带领下低着头去了通许。 到了通许却是另外一番光景。还没走到城门,就听到一真锣鼓喧天,倒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黑压压一片人,连鼓乐都弄摆出来了。 “哎哟,可是宋道长。在下刘异地。”为首一个脸上有大疤的将军快步走来,一把握住宋献策地手,大力地摇晃,差点将他的骨头都给抖散了。 “刘将军……” “什么都别说,娘的,咱陕西汉子不兴虚模假式那一套,我在官衙摆了酒席。道长,我一看你就感觉想是看到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走走走。咱们不醉不休。” 还没等宋献策说一个字,一大群刘异地地部下冲上来,将他簇拥着直奔官衙而去。宋献策再没机会说话了。耳朵边全是众人地噪,鼓乐声音大得让人头晕,仔细听去,竟然是《喜洋洋》。 进了衙门,宽大地大堂上摆了四张桌子,酒肉堆积如山。人很多,都是陌生面孔,却不见刘异地。 “刘将军呢” “将军有紧急军务要去处理,让我等陪你吃饭,道长,瞧得起末将就将这碗酒干了。”一个脑袋大小的海碗推到宋献策面前。 宋献策咬着牙将酒喝了,只感觉脑袋里嗡地一声,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根本就没正经吃过东西,空腹喝酒醉得特别快。 “道长,这一碗你无论如何要干了。” “道长,干!” 衙门后,刘异地抽出腰刀狠狠地砍在桂花树上,“***,宋献策这个瘟神,想来夺我军权,门都没有,灌醉他。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宋献策。另外,给刘将军带个信过去,看他能不能将这个讨厌的家伙给调走。” 过不几天,刘宗敏的回信道了。信中,刘大将军将刘异地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宋献策本来就是派到高原那边去的,你这个笨蛋 将他请过来了? 刘异地心叫晦气,问题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宋献策好象很满意自己的处境,成天吃肉喝酒,顺便享用刘异地抢来地美女,小日子过得不错,半个月下来,人胖了,脸色也红润起来。他压根没有想离开的法子。 最可气的是,宋献策还时不是在军中玩些小法术,威望日高,有逐步架空刘异地的趋势。 若再这么放任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成空头将军了。现在这个乱世虽然不缺兵员,但要整合出一只这样的强兵需要大量的军械和训练。不是抓他几千人来就能抵事的。 刘异地心中一阵烦恼,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好法子送这个瘟神离开。 宋献策好吃好喝的倒无妨,问题是他本就是一个有野心地人,一心要在通许干出些名堂,尽快将壕沟挖好,在李自成面前立一大功。 于是宋道长找到刘异地说,现在通许地工程若想顺利完工,需要高原的骑兵巡逻警戒,以防明军捣蛋。若要如此,你们两位将军必须精诚合作,尽弃前嫌。 “说得容易,高蛮子可不讲理,娘的,落到我手里非杀了他不可!”刘异地狠狠地拍着桌子,不过,工期拖得实在是太长了点。前一段时间,甘霖地部队很是讨厌。也不同他的队伍直接交手,只派两个人过来,将甘字大旗一树,工地上便炸了营,几万百姓哭爹喊娘地乱跑。等将这批百姓尽数抓回来,又是两天过去了。 想到闯王的军法,刘异地心中一阵阵发冷。 “也没什么呀,不就是为争通许县城里的财物吗?”宋献策淡淡地说,“要不这样,我出面说合你们,到时候你分他一点就是了。” 听说要将到手的钱财送出去,刘异地立即大怒:“当初他高蛮子就从我这里弄了一笔钱回去了,还给他?” “也不需多少,关键是有个态度。我想高原也不想同将军的关系弄得太僵。”一想起高原给他吃的老鼠肉,宋献策胃中一阵痉挛。 “要钱我没有。” “不用花钱,不用花钱,给几个女人就成。”宋献策诡异地一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高原这个人,他在军中与士兵同吃同住,吃的是糙米,穿的是麻衣,对于财物没什么嗜好。但老道我对相面颇有心得,吾观那高原面如春水,眼带桃花,腰似蛇行,田宅阔大。是一等一好色之人。反正这通许有些姿色的女人都在将军你的营中,不如选十来个好的由我送过去,高原一开心,没准就能同将军你和好了呢!” 听宋献策这么一鬼扯,刘异地倒有些相信了。让他去说说也好,最好是呆在高原军中不停地说,说他个三月五月。 哈哈一笑,刘异地一拍桌子,“好办法,道长,我马上就去挑二十个女人请你送过去。反正那些女人老子都玩腻了,让高原尝尝老子的人中白,趟一趟本大爷的混水,穿一穿将军我的破鞋……” …… “将军,宋献策又回来了。”傅山恭敬地说。 “啊,怎么又回来了,不见不见,傅山,你帮我应付他一下就送回通许。”高原抽了一口凉气。宋献策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皮球,被他和刘异地踢过来踢过去,偏偏还得罪不得。好不容易让他在通许呆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回来了,别来了就不挪窝才好。 傅山忍住笑意,“将军,这回你还真不能走。” “为什么,你笑什么,这么古怪?”高原不快地问。 傅山收起笑容,正色道:“宋献策这回来是正事,他是来说合你和刘异地的,你还真不好往外面推。对了,他还带来了刘异地的一点心意。” 一听说刘异地要给自己送礼,高原立即来了精神,忙问是什么。他最近手头很紧,军饷见月都要下发,又没打仗,缴获也谈不上。再这么下去,都快揭不开锅了。 “女人。” “什么银,值钱吗?”高原没听清楚,又问了一句。 “女人,很多女人。”傅山终于笑出声来,“二十多个,军中百夫长以上军官都有份。将军,要不你先去挑两个,然后大家按照职务排队去选。” “啊!”高原吓了一跳,女人,这个刘异地还真敢去强抢民女?他也知道,刘异地军纪不好,前一段时间征用民夫时很是祸害了一些地方。工地上也死了不少人。可这都是为了朱仙镇战役的胜利,必要的牺牲还是需要的。 再说,高原内心中隐秘地有这么一种思想,反正工地上那些人又不是我去抓来的,同我没任何关系。没准,老百姓是自愿前来帮忙的呢? 但高原还是不敢相信自己骗自己的谎话。也因此,他从来不到工地上去,眼不见为净。 闭上眼睛,世界就没有悬崖。 可今天,人家都将劫掠的女人送上门来了。 眼睛也没办法再闭上。 “将军……将军,需要见那宋献策吗?”傅山看高原脸色不好,马上收起笑容问。 “不见。”高原怒喝一声,“你去告诉宋献策,我同他和好,他可以放心地挖他的壕沟,我保证再没有敌人前来骚扰。女人,都给我送走。” 第二十章 寇仇(1) . 见高原一脸恼怒模样,傅山心中好笑,这个高原还真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凡是不好的东西他都假装不知道。这固然是一种法子,可为上位者,这个态度可要不得。那不成隋炀帝了么,到以后,大家都只挑好听的汇报,时间一久,未免陷入昏聩。 反正自己也不过是在这个混一段时间,高原的死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傅山点点头,“那好,我先去应酬宋献策,让他带着那群女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别赖在这里不走才好。” “那好,等下你去应付下。”高原伸了伸腿,同傅山对了半天军中钱粮流水帐,屁股都坐麻了,鞋子也夹脚箍得他很是难受。他这人好动不好静,偏偏身为一军主帅,身必躬亲,心中很不耐烦。 “我来,我来。”傅山伸手去帮高原脱鞋子。 这个时候,外面出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要见蛮子大爷,让我进去。” 正是应宝的声音。因为被高原的护卫拦住,这个傻小子很不耐烦,大声咆哮着撞开两个亲兵,径直冲了进来。 还没等高原和傅山坐直身子,那应宝已经一个响头磕了下去:“蛮子大爷,听说我军来不不少女人,我想请你赐一个女人给我做老婆。”他本是一个流浪儿,身材单薄。自从跟了高原,每天大运动量地训练,酒肉管饱,身体一天一个样。到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悍健汉子,嘴唇上也长出一圈浓黑的绒毛。若不是知道他今年才十七岁,还真当他是已经成年男丁。 傅山被应宝撞见字正在服侍高原,感觉很丢面子。他在应宝等人目前总是一副名士风范,很有点高雅人士地风度。在军中地位很高。眼前这种情形若被他传出去。这个人可丢大了。脸色一冷。“应宝,无令擅闯军中大帐,你该当何罪?” 其实,傅山也是多虑了,应宝和王滔都是话少之人。平时两个人站在高原身边,一个是一言不发,另一个是不发一言。就像贴在门板上的门神一样。比起王滔,应宝不但哑,而且傻,他的眼睛里也只有高原一个人。 高原听应宝这么一说,将伸出鞋子的双脚活动了一下,惬意地说:“应宝,那群女人是刘异地送过来的。刘异地的东西我才不想要呢,再说。军中夹带女人成什么话。到时候。大家都抱着女人睡觉,还打什么仗?” 还没等高原说完,那应宝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额上已经红了一片。他跪在地上爬了几步,一把抱住高原的脚,大叫:“蛮子大爷,请你赐给我那个女人吧。我本是山东人士,崇祯十一年建州人入寇,我全家上下二十多口都死在东虏刀下。应家就只我这一根独苗,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死了。求你把那个女人让我睡,也给我应家留一点骨血。大爷呀,以前应宝也是过一天是一天地人,跟了你才活出了个盼头。你地大恩大德,应宝永世不忘。” 高原怒笑,“应宝,你今天怎么这么能说了。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军人模样。才做了一个百夫长卵子大小地军官,就想女人了,腐化堕落得也太快了点吧。***,看我怎么收拾你。来人,把应宝给我捆了,泼他一盆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高原的两个卫兵冲进来,架住应宝就要往外面拖。 应宝还是在大叫娶。” “那个女人……哪个女人?”应宝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在高原脑子里爆开。应宝这个人的生活范围极窄,在没跟自己之前只生活在黄家村这么一个小地方,活动范围不超过五平方公里。他这么说,……难道黄家村糟到了洗劫? “等等。”高原示意卫兵放开应宝,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你要娶哪个女人?” 应宝忙站起来,憨憨一笑,“自然是黄家村黄财主家的女儿大兰。刚才我去看过那群女人,没准,大兰就在里面。还是那副模样,圆盘大脸,大屁股,大奶子,大腰杆。妈妈说,这样的女人能生。”说这话时,应宝甚至难得地红了一下脸。 “闭嘴!”高原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耳朵里“嗡嗡”乱响,如果事实真若应宝所说,可以肯定黄家村已经被刘异地完全彻底地抄了。这一段时间刘异地到处抓民夫挖沟,说好听点是征用,说难听点是直接去抢人、抢粮。而黄家村就在王家庄旁边,那么说来,王家也应该出问题了。 当初为防有意外发生,高原也给这两个村子出具了免除徭役的证明,并且留下了 字号。想不到,亮出自己的字号也没什么用,刘异:抢。挖完全不给面子,实际上,他同高原关系恶劣,不打出字号还好,打出了,只怕祸害得更厉害。 应宝还是抱着高原的脚,傻傻地喊,“蛮子大爷,把那个女人给我吧,俺想生个娃。” “滚!”高原心中如沸油翻滚,一脚踢过去,“你他妈还是人吗,黄镇,大牛和你可都是黄家村出来的。” 这一脚凶狠,应宝终究不过是一个孩子,如何经受得住高原这一脚,在地上滚了两圈,尤自不解地说:“不就是要个地主婆吗,他黄财主又不是好人。“ “你你你。”高原眼前一阵阵发黑,气得说不出话来。待还要打,傅山赶忙拦住高原,“将军,应宝心智不全,你同他生什么气体。还不赶紧过,打听一下情况。”高原同王、黄两家的关系傅山非常清楚,也知道这两个村子的乡亲在他心中中地位。 高原一想,是这个道理。应宝本就是一个脑筋短路的家伙,他眼睛只看到黄财主家的女儿,本就想不到其他。譬如两个村子地乡亲有没有事,他们现在在哪里之类,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这个人本就是一张白纸,脑子里不过事地。 这时,荀宗文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喝问高原:“坦之,我本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想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高原正心急如焚,沉声道;“你说的是宋献策弄来的女人?我正准备。” 荀宗文冷笑,“贼就是贼,你高原不过是一个贼。还看什么看,最漂亮地那个已经送到你房间里去了,你还假惺惺装着没事人一样,装给谁看?” “啊,都送到我房间里去了。”高原“呼!”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顾不得穿好鞋子,光着脚朝自己房间冲去。 高原这一跑,荀宗文也跟了过去。应宝还在喊,“大爷,大爷……” 傅山拣起高原的鞋子扔给应宝,“别大爷了,快跟上去。” “碰!”一声撞开房间大门,墙角正蜷缩着一个漂亮女人,将头深埋在两膝之间。看她背影,大约三十上下,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可惜身上的衣衫都已被人扯破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淤青。很显然,来之前不知受到何等的凌辱。 见一群大男人冲了进来,那女人尖锐地大叫一声,“别过来,别过来,我要死了。” 一看到屋子里那个女人衣衫不整,荀宗文暗叫一声非礼勿视,双臂一张拦住后面两个人,“青主,我们还是等在外面吧。” 傅山点点头,拉着应宝走到一边。 正在这个时候,屋子里发出“啊!”的一声,正是高原悲怆的大叫。 “怎么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却原来,高原看了半天,总觉得这个女人眼熟,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阵狂跳。走上前用平和的声音说:“别担心,我是好人,我不会害你。现在,抬起你的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我这就放你走。” 那女人身体猛地一颤,大叫着跳了起来,“不要,不要,我年纪大,你不会喜欢的。” 高原一看到她那张满是伤痕的脸,突然大叫起来。 这女人,这女人分明就是妞妞的妈妈。 “阿姨,阿姨,我是高原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妞妞呢?”高原抓住她的肩膀疯狂地摇着。 “疼,疼。”妞妞母亲目光混沌,神智已经陷入混乱。她叫了半天,突然吃吃地笑起来,风骚地抱住高原的脖子,“他们说你是大官,你若不嫌我脏,我就陪你睡觉……别杀我,别杀我,死了好多人……” “妞妞呢?”高原大吼。 “妞妞,妞妞,谁是妞妞?”妞妞母亲还在吃吃怪笑。 应宝、傅山等人已经冲了进来。 应宝大叫一声,“这不是妞妞妈妈吗,怎么会这样?” “滚出去~”高原大叫一声,掰开妞妞一声,“刘异地,老子宰了你!” “将军,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还是先打听到妞妞的下落才好。”傅山上前道:“我们先去刘异地工地上找找看,黄家和王家庄的人应该都在那里。” 高原猛地冲出去,一边走一边怒吼,“傅山、应宝跟我一起去,荀宗文留下控制好军队,把宋献策给我软禁了。走!” “别杀我,别杀我……谁要同我睡觉?”屋子里,妞妞母亲还在疯狂大笑,大腿根处有鲜血缓缓沁出。 第二十章 寇仇(2) . 闷雷滚过天空,已经是五月了,暴热的天气总算酝酿出一声旱天雷。抬头看去,天空一片黑闷,铅石一样的云层闷闷压在头顶。热风习习吹来,心中一片郁气如焚。 但,雨还是下不下来,已经在旷野上奔驰了一个多时辰,这天也越来越暗,却密云不雨。空气闷热得让人想一口将胸间的热血吐出来。 高原骑着马疯狂地朝壕沟那边冲去。 妞妞,妞妞,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 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高原这辈子都背负着一个沉重的枷锁,你的人情债我一辈子都无法偿还。 热气在这黑色的蒸笼里蒸腾,伸手一摸,铁盔上一片湿润,脸上也是湿漉漉一片,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将军,将军。”应宝带着二十个卫兵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大声呼喊。傅山已经坐在马上颠得面色苍白,却咬着牙关坚持着。 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黑色壕沟,从南到北,细长蜿蜒,看不到尽头。大量如蚂蚁一样的民夫提着铲子和锄头沉默地在沟里挖着。沙土扬去,黄色雾墙漫天满地,如一道叹息之墙,透着死亡的气息。 沟前摆放着一排排尸体,一具具骨瘦如柴,呈现出黄灰色的干枯,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堆伐倒的木柴,再宿不到半点生的气息。 那些死者大多脸上盖着一把枯草,风一吹。草在地上轻悠悠地滚动,露出那些张牙咧嘴地面孔。大风中,苍蝇嗡嗡乱飞,却怎么也停不下去,只在半空形成一片邪恶的黑雾。 很奇怪,停放尸体的地方并不干燥,相反却有液体湿漉漉地流淌,定睛一看。却是黄色的尸水滴答答从肉身上落下。流成一条浅浅的小沟。 臭气让人睁不开眼睛。 看到这一对骑兵凶神恶煞地扑过来。壕沟里的民夫又乱起来,“甘霖来了,甘霖知县的兵打过来了。”无数的人丢掉手中工具冲壕沟上爬去,刚爬到一半却被上面地闯军长矛手一一刺落,须臾,沟中落满尸体和大声呻吟地伤者。 “什么人?”一个闯军军官迎了上来大声呵斥。 “去你妈地!”高原一个加速,一刀划去。那人站在地上愣了半天,这才“嚓!”一声分为两截。 秩序更乱了。民夫们见死了人,更是奋力朝沟上爬,闯军手中提着长矛不知道该去刺民夫还是去杀高原,一时楞住了。 高原等人也发了狠,冲上去对着守在壕沟边上监工的闯军就是一阵乱砍,惨叫声中,十多颗头颅滚滚落地。 每个人都被震得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一个旗手骑马冲过去。将手中大旗往地上一刺。“高”字大旗展开,“爷爷是骑兵营高原将军的队伍,都不许动。否则。杀无赦!” 高蛮子的威名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高原也不停留,骑着马顺着长堑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有王家庄和黄家村的人吗,有王家庄和黄家村的人吗?” 他此刻浑身发软,一颗心脏跳额像是要跳出嘴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腾腾而起,让他地头一阵阵发疼。不管事情的最后结局是什么,首先必须找到妞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刚开始,他的声音还十分响亮,可喊了没几句,嗓子却哑了下去,到最后竟然如蚊虫般低不可闻。 “将军,将军,这样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了。”傅山一把拉住高原的马头,大声喊道。 “滚,老子砍了你!”高原提起鞭子就要抽下去,可举到一半却说不话来,口中呜咽一声,发出狼嚎般的惨叫,眼泪滚滚而出,“妞妞,是我害了你呀。我明明知道刘异地在征发民夫也不知道提前做准备,早知道这样我就将你们一家人都接到军中来的。” 傅山大声道:“将军,谁又知道刘异地是一头禽兽呢,你也不必自责。现在先找到王家的人要紧。”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高原骑着马原地乱转,心中一片空白。 傅山跳下马,把头凑到一个民夫耳朵边说:“你马上让身边的人传话,一个传一个地把消息传递下去。“ “好地,大人,传什么话?” “有王家庄和黄家村地人吗?若有,马上过来。” “好的,大人。” 就这样,民夫们一个传一个,瞬间,这个消息就传到五里之外。 这个时候,有消息过来了,黄家村和王家庄的人正在北边。 “走!”高原率先冲出去,二十多骑滚滚向北。 很快,高原看到了王家和黄家地人,一共五百来人,妇女儿童、老人、青壮,所有的人都混杂在一起,浑身都是黄土,有的人身上还带着伤。 “蛮子来了,蛮子来了。蛮子救命啊!” 看着跪了一地的 高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迸 “还闯军大将呢,说什么一家人,都他妈是贼。”王有才咬牙切齿地冲人群中冲过来,一把扭住高原,提起拳头就打,“高原,老子锤死你。你这个白眼狼,老子把女儿都给你了,你还带人来抢,你这个畜生。” 卫兵们都冲过来,提刀想砍王有才,高原一摆手,示意他们别过来,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老王,妞妞呢?” 王有才还在大叫:“我的粮食,你还我的粮食。”他家里的一万多斤粮食全被刘异地的人抢光了,庄子也被人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几辈人的积蓄,几辈人地心血一把火就没了。让他差点没背过气。 “妞妞呢!”高原大喝。“再不回答,我杀了你!”这一吼,眼眶都要裂开了,疼得钻心。 王有才这才意识到人家是兵,自己不过是一个破产的穷老头,颓废地说,“死俅了。” “什么,你再说一次。” “死俅了。被你们的人扔在草山上。估计尸体都被野狗吃光了。”王有才苦笑。“彩礼我是没办法退给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想要我的命来拿就是。”他狠狠地朝高原吐了一口唾沫。 “死了,死了!”高原喃喃地说,心口疼得再无法承受。半天,才吼了一声,“来人,把两个村子的老乡都带回我军营去。再……再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了。我们回王家庄去找妞妞。” 依旧是那个村子,已经是那山,那田,那草场,却再无半点生气。村子已经被烧成一片空地,远远看去,漆黑一片。 一路上,高原都在不住地大声嚎哭。哭到最后连血丝都碰了出来。等到了村口再没有半点声音。 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悲伤更甚至,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眼眶里干得像是一片荒沙地。 王有才刚才对他说。本来,因为有高原的名号,闯军也没来拉丁。可不知道怎么的,这消息被刘异地知道了,他本与高原有仇,便亲自带着兵来庄子。王有才先还好言好语地对他说这里是高原地家,高原地夫人就是他地女儿。可刘异地一听到这话,眼睛都绿了。怪笑着倒,高原的家,嘿嘿,老子抄的就是他的家。叫他老婆过来侍侯我。说着话,一刀砍过去,将帐房安先生砍成两截。 妞妞见刘异地的人来势凶猛,知道这回再不能幸免,又不愿身子被人侮辱。假意答应刘异地,跑回屋关上房门,将一根簪子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这下惹闹了刘异地,他一发狠,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又放了一把火,裹胁了所有村民。 “把这个女人扔山上喂狗。”刘异地恨恨地说,“娘的,高蛮子地女人和他一样,都他妈是贱骨头。” …… 走在草山上,高原已经平静下来,心中的悲伤已经凝结成一块冷石。在马的背后,他找到了一摊被狼扯碎了的烂肉。看衣服的残片正是妞妞的身上的,好象还是过年时穿的那件。即便是死,她也要漂亮地去。 此刻地妞妞已经没剩下什么,只几根沾着肉丝地骨。在草丛中,高原发现了一只手,紧紧握住的一只手。因为太用力,指节狠狠地突起,即便是狼也啃不动。 “你抓着什么,又有什么不肯松手的呢?”高原微微一叹,伸手摸了摸,冰凉、坚硬。 那只手却突然一动,发出一声轻微地脆响。却原来,因为天气热,手已经腐败,手上的筋因为临死时太用力,已经绷断了。 一颗红黄色的珠子连着一条红线滚落下来。 正是高原送给她的珊瑚。 “听老人们说,掌管人间因缘的是一个叫月老的神仙。他用一根红线把将要成为夫妻的二人拴在一起,红线不断,那一对男女就永不分离。” “蛮子,你的书说得好,这东西赏给你。”一张白色丝帕,上面绣着一朵红色的梅花。 红线没断,那一对男女却天人两隔。 摸出帕子,高原小心将那颗珠子包好。 心中波澜已经平复,麻木得生起一层厚茧。 这是乱世,对,这是乱世。人命贱如草的乱世。 高原,你要好好活下去,比那些屠夫活得长,活得久。什么理想,什么报负,什么革命,都他娘见鬼吧。我只要活,为朋友,为家人活。我要保护我的人。 高原,你不是一个男人,你任由别人杀你的女人,抢你的村庄。 你甚至不是一个人! “轰隆!”又是一声闷雷,凉风顺着山坡吹来,满山黄草如火焰乱舞。淤积了几个月的雨就快要下来了。让这雨大些吧,将这个污浊的世界洗涤一空。 第二十一章 傅山的计策 . 蛮子,我们反了吧。”王滔重重地将头磕在石板上。 风继续剽劲地吹,呼啸澎湃,坐在祠堂里,屋外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奇怪地是,天上的雷声却消失不见,大概是先前折腾累了,又躲回云层里,积攒着更多的力量。 还是没有下雨,空气虽然冷,却出奇的干燥。 屋子里很静,几乎所有的高原嫡系都来了,每个人都眼中带泪。外面传来隐约的哭声。在将王家和黄家的好几百号人带回军营之后,消息传到众人耳朵里。覆巢之下,家家带孝。 “王滔,快起来,这个仇是你的,也是我高原的。刘异地,刘异地,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高原的声音很低沉,大概是因为先前哭得太多,嗓子也哑了,此刻的他只有一种淡淡的疲倦,只想就这么倒下去长睡不醒。 “报仇,何时,何地?”王滔又狠狠地将头磕下去,高原扶了两次居然扶不起来。 傅山忙劝王滔:“王滔你不要逼高将军,那刘异地躲在县城里,平时难得出城一次,每次出来都是前呼后拥,寻常人近身不得。就算要报仇也得等他落了单再说。” “我不管,你们怕去攻城,我不怕。大不了将这条命撞死在城墙下好了。妞妞是我的妹妹,和你们也没血缘关系,你们当然不放在心上。” 王滔这么一说宛若一柄大锤砸在高原胸口,高原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痛苦地嘶吼一声,“王滔,你说什么,就你一个人是妞妞的亲人,难道我不是?名义上她可是我地妻子。好,我这就同你去攻那通许,你我弟兄一起死在城下好了。可是,这可是一支一千多人的军队呀。八百骑兵。四百步卒。五百乡亲,要他们陪同我一起去死,我高原做不到,我也没有权利这么做。现在,就你我二人,要死就死你我吧。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条命而已。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着说着,眼泪又迸了出来。高原越说越激动,血一下子涌上大脑,刚才还低沉的嗓音突然尖锐起来。 一向少言寡语,神情木呐的王滔亢声道,“蛮子,你这是说混话,你我去那通许又抵得了什么事?你怕那刘异地。我却不怕。” 傅山见这二人就要闹起来。而黄镇、黄大牛等人则一脸惶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放任他们这么吵下去,这个小小的团队只怕就要分裂了。忙咳嗽一声。“要想杀那刘异地其实也很简单。我倒有个计策,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 高原忙道:“青主快说,无论怎样,只要能报得妞妞的大仇,高原就听你的。”他惨遭大变心神混乱,加上平日里也不是以智计见长,此刻脑筋里正如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 王滔也将脑袋转了过去,侧着耳朵专注地听着。 “这个计策其实很简单,不外乎一个降字。高将军不是与那通许知县甘霖有旧吗,不如写一封信给甘霖,答应投降朝廷。然后以将军的部队为骨干,以甘霖地朝廷大义为旗号,打进通许去。到时候杀了刘异地,咱们带南下,退到湖北。以湖北地富庶,要养活我们这支部队还不简单。” “很好,招安替朝廷效力才是我等应走地光明大道。”一直没有说话的荀宗文点点头,他是非常赞同招安的,加入闯军也是被人裹胁。若能有一个弃暗投明,甚至进朝做官的机会,何了而不为。不过他也有顾虑:“问题的关键是,那八百骑兵可都是闯王旧部诚。只怕到时候没有人会听我们的号令。” “是啊。”王滔点点头:“八个百夫长中我们的人只有五个,还有三个是李自成地陕西老弟兄。至于十夫长以下,全是他们的人。真到时候部队一哗变,我们都会变成光杆将军了。” 傅山冷笑一声,“我说过要用那八百人吗?荀先生手下可还有四百明军,再说了,现在挖壕沟的可有好几万人。只要联络上甘霖,一声令下,都可充做步卒。” “问题是,这八百骑兵该怎么办,可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呀!”荀宗文又问,“到时候一乱起来,何人可以抵挡?” “杀了!”傅山阴沉沉一笑,“找个由头大摆宴席,收缴武装,待到酒醉,我等率领王家庄众人身背重甲杀进去,将所有人杀个精光。王、黄两家乡民同闯军仇深如海,又同大家是亲戚,想来要指挥他们也不难。骑兵虽勇,可没有马匹、武器,在刀子面前就如那三岁婴儿一般。杀光骑兵,然后联络甘霖,发通许民夫攻击县城。几万民夫,就算用尸体堆也要堆上城墙。”傅山一阵狞笑,“至于刘异地的两千兵,在不知道我骑兵已经全军覆灭的消息下根本就不敢出城与我野战。在人海战术模样的的攻城战下,他两千人 门也剩不了多少。我们就算拿二十个人换他一个,死个干净。”一阵狂风吹来,“呼!”一声将门撞开,众人都打了个寒战。 “不行!”高原一拍桌子怒道:“向自己弟兄下手,这种事我高原做不出来。再说,驱除百姓攻城这法子太恶毒,以后休要再提。老百姓到时候会听我们地命令攻城吗,傅山,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傅山叹息一声,“将军还是太心软了。几万百姓,前有甘霖的朝廷征召令,通许百姓同刘异地又有血海深仇;后有督战队大刀,敢不用命?”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有卫士来报,说是宋献策有紧急军情来请高将军过去商议。高原心中难过,也不打算去见这个名义上的上司。宋献策虽然有李自成将令身为高、刘两军节制。但两个跋扈将军却不大卖他地帐。 “还是我去应付下他吧,别让他在我们后面搞什么鬼才好。”荀宗文说完话,匆忙地跑了出去。 因为傅山刚才的计策被高原否决,大家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又陷入沉默。 过不了一小会,荀宗文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起,额上全是汗水:才这一计却是用不得了。” “怎么了?”众人忙问。 “我军马上就要开拔了。这是宋献策出具的军令,估计那刘异地也收到了。”荀宗文将一封信扔在桌子上。 “什么?”众人都叫了起来。 “你们听我说。”荀宗文冷着脸缓声吐言。 原来。自从断了明军水源和后勤通道后。明军已经大乱。李自成本待在等几日在发动最后的大决战。可从今天一大早起,天空就起了乌云,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几天将有大雨。到时候,干渴已久的明军必将恢复元气。 所以,大决战必须提前。 李自成命令高原军立即开拔,向北运动。完成与闯王主力的汇合。将令已经下到宋献策手中,而宋道长此刻估计也在想怎么样才能督促城内城外两支军队尽快动身。 现在的闯王老营五万大军已经尽数运动,大军前行,缓慢而沉稳地朝明军大营推去,试图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将丁启睿和左良玉地十八万军队砸个粉碎。 必须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否则这雨一但下来,到时候主客之势易手,未来地胜负还真是未知数。 也就是说。断水断粮地明军有决战的欲望。而李自成也有在大雨来临前解决掉明朝中原地区最大军事集团的决心。 一场龙争虎斗马上就要来临。 高原心中震撼,还没等他说话,傅山已经猛地站起来。大声问:“现在李自成大军已经行进到什么地方了?” “田见秀将军的大军已经拿下整个朱仙镇,大军已于进日开进到镇东二十里,如果不出意外,最迟明天晚上就可开到通许与我军汇合。” “看来,李自成和丁启睿都将战场选择在着一带。”傅山的手指在通许、杞县、陈留、朱仙镇交界处的一个空地上点了点。这一片地势空旷,正适合大兵团作战。 酝酿了小半年的大决战终于来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高原苦笑着摇头,“就算我现在杀光骑兵,裹胁全县百姓攻城也没任何用处,只怕现在地刘异地已经开拔了。” “那么,就得采取另外的法子了。”傅山淡淡地说。 满屋子的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傅山:“还有一个法子,将刘异地杀高将军妻子的事情报告闯王,请闯王为高将军主持公道。” “你……”王滔怒吼一声,“主持公道?可能吗,李自成会为妞妞杀刘异地?傅山,你少来消遣人。” 傅山到不惧怕,放声大笑:“既然这个法子你们不同意,我们再换一个。” 王滔沉声道:“快说,你这个家伙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倒不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傅山收起笑容,“既然不能攻城,又不好同刘异地摆开了打,我们干脆想个办法把他引出来。到时候半路截击他就是了。” “什么计策?” 傅山指了指外面,“宋献策。” “你的意思是让宋献策出军令调刘异地过我这里来议事?”高原眼睛一亮。 “哪里有这么简单。”傅山摇头,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摸了摸鼻尖的,刚才一番做作,内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生怕惹恼了这群人,鼻子已微微出汗:“刘异地根本就不会将宋献策放在眼里,再说,他又忌我等,现在又有李自成军令要带兵去汇合,才不肯过来浪费时间呢。除非……” “除非什么?”高原有些不快,“傅山,有话你就直说,别吞吞吐吐。” 傅山低着声音:“不如这样……如此一来,刘 可能不来。” 屋子里地人相互看了看。 高原一咬牙,“可行。就这么办。但我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伏击刘异地,兵从何来,又在什么地方伏击他?” “兵不需要从军营里调,骑兵不能动,否则将来消息传出去,让李自成知道是我等杀了刘异地,只怕事情会大大不妙。干脆就调荀宗文地辎重兵。那四百人虽然没什么战斗力。可一个都感于高将军恩义。想来不会泄露消息。而且,我们事先不告诉他们去做什么,只说要征剿甘霖军。到时候一开打,双方一通乱砍乱杀,谁还认识谁。再说了,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摆个样子就行。至于伏击地点。大家请看。”傅山又指了指地图上地一个小峡谷,“土地关,对就在这里。这里是通许到我军营的必经之路。两边虽然都是低矮丘陵,但峡谷里林木茂盛,这天气又干燥得厉害,到时候预先埋上硝石硫磺,等他地兵开来,一把火烧过去。再多人也管叫他死个精光。” 听傅山说完。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傅山这条毒计厉害,一环扣一环。如果顺利,只怕刘异地那一队人马都要栽在这里。 “诸君。这事的关键在于一个快字。必须在闯王大军同我汇合之前全歼刘异地军。否则到时候不但杀不了刘异地,我等的人头全都要落地了。已经快到晚上了,离明天晚上还有不足十二个时辰,大家分头准备吧。” 高原猛地站起来,“傅山,你去赚宋献策。王滔、黄镇、应宝、黄大牛,你们随我去掌握辎重军,将装备发下去。荀宗文,你坐镇中军,控制住骑兵,没我将令,一匹马都不许出军营。” “得令!” ************ 次日,凌晨。 骑兵营。 荀宗文赶着三十头羊和推着四十坛美酒过来,“诸位将军,高将军有令,今天不训练了,放假。大家敝开了吃,敞开了喝。” 士兵们欢呼一声。有人问,“荀先生,究竟有什么好事要庆贺呀?” 荀宗文一笑,“马上就要同明军决战了,将军说了,大家今日只管吃喝,但有一条,不许出军营。违令着军法处置。” “有吃有喝,谁还出去呀,难得有个清闲的日子。” “对,吃他娘的喝他娘的,马上就要开战了,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来来来,一醉方休。” ***************** 晨曦从地平线上射来,四百多辎重兵都穿上轻便薄甲,手上提着火枪和长矛。这一套装备都是黄大牛火枪骑兵那边传过来地。 黄大牛、王滔等人都分散到下面做了百夫长,直接掌握部队。 高原骑着马站在他们身前,点点头,提高声音道:“今天我要带领你们去伏击甘霖地军队,有消息说他们将要从土地关经过。甘霖地军队是何等模样,想来大家都很清楚。” “知道,一群狗熊。”有人答话。 然后是一阵轰笑。 高原笑着等大家安静下来,手一招,让人抬出一大狂银子,“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提着鸟枪轰他***,轰不死就用长矛刺死他们。杀敌一人,奖励白银二两。等战斗一结束,我会将你们编入骑兵队,也像骑兵一样拿军饷。” “万岁,万岁!”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自从被编如辎重队后,这四百人根本就没拿多所谓的军饷,看见趾高气扬的骑兵们,大家都羡慕非常。骑兵在军中地位极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如果能够成为其中一员,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有一点。”高原怒喝,“等下杀敌,若有不遵号令者,斩!” “愿听高将军号令。”众人都轰然应允。实际上,高原在他们心目中简直就是胜利地象征,跟在这样的主将身后,想不立功都不可能。 “其实……”高原笑笑,“等下开战也不需要你们冲锋,只包围住敌人不住射击就行。来人,发衔枚。”如果让他们知道要靠这四百人去围刘异地的两千人,只怕这群人都要散了。 为防止到时候士兵们在慌乱中发出惊叫,高原让每人口中都咬了一根筷子。筷子在,人就在。筷子落地,杀头。 那些辎重兵怕到时候口一松弛筷子不小心掉在地上,索性用细绳拴在筷子两头,绑在脑后。如此,这四百人就变成一支沉默的军队。 ********* 同时,在宋献策那里。 傅山一整衣袂,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房门,“宋道长在吗? 第二十二章 埋伏 . 队伍情况如何?”高原对辎重队的战斗力和纪律还是他摘了一片草叶放在嘴里咬了咬,只觉得满口都是枯草的骚味。心中却如电一般转动,计算着时间,观察着前方的情形,又揣测着刘异地此刻的动静和反应。地图就放在怀里,已经被汗水泡得有些发软,但他还是不想拿出来看,这通许、陈留、杞县,甚至整个开封府的地形都装在脑子里,一闭上眼睛,那些山脉、平原和河流都清晰地浮现在眼里。 土地关是一条狭长的小峡谷,中间有一条小溪,因为天气干燥,溪底全是裂口。这条峡谷两边都是缓和的矮丘陵,本不是埋伏的好场所。不过,因为这一带人少,溪流两边都长满了一人高的芦苇,放眼过去,雪白一片全是芦花。溪流边上是一条蜿蜒的小路,敌人就算有千军万马,在这路上也办法展开兵力。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到时候敌人死命朝丘陵上冲锋,以自己手头这四百来人根本不可能抵挡住刘异地的两千精锐。 队伍分成两个部分,西面又高原亲自带领,东面的主将是王滔。 黄镇从壕沟那头摸过来,低声道:“蛮子叔,部队精神不错,训练也好,这个荀宗文倒有些本事。至少,这四百人比我们当初接手的骑兵营在纪律上要好许多。” 高原听黄镇这么一说,心中有些欣慰。他感觉到了,这只辎重队的训练手段和训练方法和自己很相似。看来上一次借荀宗文兵给自己训练骑兵时,荀先生倒学了些真本事。以高原超时代地训练手段带兵,活生生将一只明朝降兵雕琢得有模有样。又回想起那荀宗文对付甘霖军时的手段,一个个剽勇精悍,又纪律严明,显然是下了一番工夫打造的。 如此一来,这次战斗的胜利又有了几分把握。 看来,以后可以让荀宗文专门训练新兵。这家伙好象有点儒将的基因。只是以前没有被人发觉罢了。 只不知道傅山和刘异地那边的情形如何? 坐在战壕里。高原心气一阵浮动。可又不便在战士们面前露出焦急神色。 现在也只能等了。 身边的辎重队战士都发出轻微的鼾声,来这里之后,队伍马不停蹄地挖起了战壕,将这四百人都藏在里面。否则,在这光秃秃地山头,这么多人还没地方躲藏。再说了,这次战斗地关键本就是用计。若敌人反冲锋,自可用火枪远程射杀。根本就不可能给敌人短兵相接地机会。 一大早起来,一个急行军,然后就是挖沟,为了保存体力,高原命令所有人都坐在壕沟里睡觉。 天气依旧阴霾,闷得像蒸笼,没有人知道雨什么时候会下来。峡谷里已经埋了大量硝石、硫磺。骑兵营所储存的药石都用光了。为了加强效果,高原甚至命令军中所有人都去刮墙角的土硝。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下雨才好。再有十个时辰就好。 身边的一个小卒翻了翻身,口中发出一声呢喃,牙齿咬得口中的筷子微微发响,嘴角的那根咬筋突突跳动,他应该是开封人,只不知道老家还有什么人。也许,他会在这场战斗中死去,也许他家里的人已经当他死了吧。在这个乱世,许多人都默默地死去。 这是这个时代最黑暗地几年,隐约中却看不到光明。 十一点的时候,对面山梁上有一个旗语兵突然跳到最高处的一个牛犊大小的石头上,手中一红一绿两只三角小旗帜来回挥动。军中的旗语兵不多,总共也不过十来人,其中有三个在高原这并执掌中军大旗,期于的分散到各个百人队。因为是技术兵种的关系,培养起来时间也长,大多能识字,眼力好,记忆力超强。是高原在军中心腹。这十来人都是荀宗文带过来的,是他地同族后辈,有地人甚至同他是师生关系。这次战斗,高原也将他们带了过来。沿途分布,严密监视着刘异地的动向。 这些旗语兵视力极好,在开阔的平原上,看他个三五公里没什么问题。 高原身边地旗语兵也跳了上去,询问对方有什么发现。对面山梁回答说,通许兵全体出动了,一共两千人。 “来了,刘异地呀刘异地,我们的恩怨总算可以来一个了结了。”高原重重用拳头敲在自己大 仇恨从心中再次涌起,下令,“严密监视敌人动向,蔽。” 这个时候,太阳应该已经升到天空正中,即便厚实的云层让它无法露面,但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种热度。盔甲里面的衣裳已经湿透,丝绸内衣贴在身上像鼻涕一样让人难受。士兵们的兵器都藏在战壕里,为了免得铠甲铁叶子的反光被敌人发现,所有人身上都裹上了枯草,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这是一个寂静的山谷,身边小战士的鼾声也停止了,听不到任何声音。没人能够想象,这里即将在下一个时刻变成火的地狱。战士们已经睡了半个时辰,体力也该恢复了。从通许到这里走得快也需要一个时辰,刘异地的队伍又是闯王中军精锐,装备极好。每个士兵都有一副二十来斤的棉甲,一口腰刀,一条长抢。有的人身上还带了火枪和少量弹药。这么好的装备前一段时间倒是便宜了高原,让他抢了不少。这三样装备加起来将近三十斤,即便刘异地的兵体力再好,走到这里也该累了。此消彼涨,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自己的赢面都是极大。 军营那边很快有消息传来,说是荀宗文正在带着骑兵们喝酒烧村子,此刻,那八百多骑兵都快醉了。高原给骑兵们下的命令是队伍马上就要参战,立即将所有酒肉吃光,然后把村子烧掉,准备开拔。 酒醉的骑兵们开始玩起了放火游戏,须臾,便有浓烟从后方升上天空,又黑又长,如一条正在汲水的黑龙。 “看到烟了,刘异地应该要加快行军速度吧。到现在为止,傅山的计策已经成功了大半。现在就看老天爷的了。”高原紧紧地握起拳头,只感觉手心全是冷汗,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他还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强烈的亢奋无法遏制,高原猛地跳上战壕。一刹那,一股狂风从远处吹来,让他身体轻轻一晃。 一种微弱的嘈杂声在寂静从升起,从远处的地平线那边顺风而来,里面有整齐的脚步声、马蹄声、盔甲叶子相互碰撞声。 对面山梁上旗语兵有有消息传来,“敌离我三里。” 不用他说,高原已经能够看见远处灰沉沉地平线上的人流。灰尘飞扬,滚滚而来,即便是狂风也无法将之吹散,可见敌人步伐之整齐。高原没想到区区两千人居然有诺大的声势。他没见过刘异地打仗,先前两军虽有过交手,可都是小部队私斗,也没有死人。这回一见,心中不禁警惕,看来自己也小看刘异地了,能够做到闯王中军前标的威武将军,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光作战经验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 “好了,旗语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刚下命令,敌人已经走到一里之外,在山谷外停了下来。 难道他们发觉有什么不对?高原心中一惊。按照高原的计算,只要等这两前人一走进峡谷,立即引燃埋在芦苇丛中的硝石,已经干旱了小半年,只需一点火星就可以将一片烧成白地。而另外一边的王滔一待火起,立即把檑木滚石抛下,断绝道路,封住敌军回去的生路。 那个时候,敌人只有奋力朝上山杀来一条路可走。到时候,这群着火的兔子也只能变成火枪手打靶的目标了。 而现在,敌人却停了下来,难道他们识破了傅山的计策?难道我们现在应该杀出去,在旷野同他来一次强弱悬殊的决战? 正在这个时候,刘异地那边突然冲出五个骑兵,呼啸一声冲进山谷,提起火枪朝山岗上轰地放了一排枪。 这一派枪声音是如此地大,满峡谷都是回音。也不知道这山谷的地质构造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良久,这枪声不但没弱下去,反而越来越响,简直就是一个大喇叭。吵得人耳朵里“嗡嗡”不绝。 “哈,我到是多疑了。原来是火力侦察呀!”高原示意让已经骚动的队伍安静下来。还好,士兵们口中都含着筷子,加上全都缩身藏在战壕里。倒没让敌人发觉有什么异常。 不过,这一通乱枪还是让高原心中一紧,若他们对着地面发射,引燃了芦苇中的硝石,一切都完了。 第二十三章 燎野 . 果再让他们打一轮枪,在这种干燥的情况下,只需一个计划就败露了。而这个时代的火绳枪因为质量关系,谁也不知道弹丸会跳到什么地方去。 高原紧张得差点将手指甲都掐断了。 还好,火枪装填非常复杂,特别是这种鸟枪,先后有十个步骤,就算是熟练士兵,一分钟也不过放三到五枪。将这一排枪放了,那五个骑兵估计也是觉得麻烦,骑着马在峡谷里跑了半里地,发觉没有什么异常,就拔转马头奔回本阵。 “嘘!”高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庆幸敌人的火力侦察并没有让自己手下这四百菜鸟炸营。 “看到我们的死间了。”黄镇低声说。 高原收摄心神,定睛看过去。一里地也不过五百米,但敌人看起来也不过黄豆大小,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但一片黑影中还是很明显地能够看到一个白影。 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闻知之而传于敌间也。 高原心中一片默然,死间之计以成,但那人已再无生理,这是何等的决绝坚强,非有大勇气大悲哀者不可为。 在另以边,那五个侦察骑兵跑回本阵,为首的那个火长一躬身:“小刘将军,前方没有敌人埋伏。” “很好,高原大营那边情况如何?” “回小刘将军,看到浓烟了,估计那边乱了起来。”不用骑兵回话,此时。每一个人都看到山冈那头的天空上升起了大片黑烟。看看方向,正是高原大营方向。 刘异地脸上地大疤微微一抖,青灰色的脸皮突然燃上一丝红润,转头对身边那个白衣文人笑道:“看来,高原那边真的是乱了。等我拿下他的人头,重重赏赐于你。” 那个白衣文人一拱手,“那么,请刘将军尽快打过去。若去得迟了就晚了。宋道长只怕支持不了多久。” “慌什么。”刘异地冷笑一声。“宋献策所死在乱军中最好,也少了个碍眼的蠢材,老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才混到一个果毅将军,他宋献策一个神棍,除了装神弄鬼,没有一箭之功,凭什么骑到我的头上。传我将令。大军原地休息,埋锅造饭,养足了精神再说。”身边的将士都是浑身大汗,气喘如牛,再这么走下去,队伍都快要散了。 白衣人大惊,忙道:“刘将军,可等不得呀。你想。那高原也是个剽勇的亡命徒。在得知将军抄了他老家之后妄图带兵前来找将军复仇。可惜他忘记了一点。他手下地将士可都是闯王地老兄弟,他高原造反却没有人跟他。于是,双方一通乱战。若我们去得迟了。高原控制住局势,将军再去,只怕要讨个没趣。再说了,若那只骑兵被打残了,将军拿来也没用。不要说死了人,死几匹军马也是大大可惜。” “啪!”还没等白衣人说完,刘异地已经一鞭子抽了过去,直抽得他额头冒血。 刘异地呵斥道:“本将军身经百战,精通兵法,还论不到你来噪。”今天一大早,这个白衣人就拿着宋献策地亲笔书信过来说,高原知道刘异地抄了王家庄,点齐兵马,裹胁百姓准备过来攻通许。但手下士兵并不齐心,加上又有宋献策从中弹压,现在分成挺高派和倒高派,各自占了半个庄子,相互攻击,死了不少。宋献策信上说,高原攻势很猛烈,他也支撑不了多久,请刘将军快快发兵。 刘异地接到这封信后仔细查验,正是宋献策的字迹,印鉴也能对上,心中一阵狂喜。且不说他同高原仇深如海,早就想除之而后快。苦于没有机会下手,加上他的部队也实在是太厉害了。 现在,高原军分裂成两个部分,打成一团,自己现在出兵,正好杀了这个可恶的家伙。 最重要的是,只要拿下高原,这支剽悍的骑兵可就是他刘异地的了。不管从哪一方面说,自己都要去搏一搏。去迟了,那队骑兵打光了,再去就毫无意义。再说,闯王军令已下,让他今天晚上同老营回合。时间紧急,再不能耽搁了。 “不过,你地担心也有道理,就不停留了。大家听令,火速通过峡谷,杀向高原大营吃午饭。他那边有酒有肉有女人。”刘异地哈哈大笑。 顾不得抹掉脸上的鲜血,白衣文人眼睛里闪过一丝仇恨的光,“将军英明,小人在前面带路。” 刘异地感觉他的模样有些眼熟,心中一跳,喝道,“我看你模样怎么这么眼熟,你究竟是谁,不会是来赚我的奸细吧?” 白衣人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样子,“将军目光如炬,如同展翅翱翔于苍天之上的雄鹰,世间万物自然逃不过您的法眼,看小人眼熟也很正常。不要说是卑贱地小人,任何事物,只要将军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其中地来龙去脉,并存留于心。这才是神目如电,让人惊叹呀!” 这马屁厉害,刘异地什么时候碰到过这样的人,立即有些招架不 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娘的,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都人话都不会。快在前面带路,到了高原军营,老子一高兴,赏你两个女人。” “多谢将军。” 白衣人也不多说,提起精神,快步朝峡谷里跑去。他这一跑,后面地军队也跟着动了起来。 刘异地在后面笑骂,“这兔子,跑得还真他妈快,不知道累一样。 …… 看到刘异地军又动了,高原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一波三折,敌人总算上钩了。实际上,傅山这一计的关键是如何骗取宋献策的关防印鉴。一大早,傅山边登门拜访宋道长。说了一些恭维地话,又道大军就要开拨。可高原手下的骑兵都是要发饷的,没有钱他们就不动。这段时间,高原手头紧,已经一个月没发军饷了,部队有哗变的危险。想请宋献策出道手令,从通许县城刘异地那边借些。无奈两家关系实在太僵,不如请道长做保。日后定有重谢。 “高将军也是糊涂。闯王军中都没有军饷。他怎么搞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现在好了,大家是不见钱不打仗,奈何!”傅山长叹。 听傅山这么说,宋献策也紧张起来,他名义上算是高、刘两军的节制。真要闹出事情来,闯王责罚,首当其冲的可是他宋道人。于是一咬牙写欣过去。让刘异地借一千两银子给高原。也不管这信究竟有用没有,先瞥清自己的关系再说。 那到宋献策的信,傅山立即照着他地笔迹写了一封信,又用软木雕了个大印盖了上去,这才引得刘异地出城来拣现成便宜。 看着刘异地地军队一队队开进峡谷,队伍也被小路拉得老长,许多士兵都被挤进干涸地溪流中去了。高原心中一片焦急,这个王滔怎么还不将敌人的后路封住。他还在等什么。可恶! 正要骂。突然听得王滔那边轰隆一声巨响,无数滚石顺着山坡落下,顷刻之间将刘异地的后路封住。 “动手了!”高原猛地跳上战壕。大叫,“点火!” 火把雨点一般地扔下,埋在芦苇丛中的炸药次第爆炸,将敌人一片片放倒。随后,浓烟滚滚,在狂风中带着火星在空中乱舞。所经之处一片火光。 “哈哈哈哈!”高原大笑,干旱了小半年,这一峡谷枯草见火就着,瞬间成燎原之势。不要说刘异地的两千兵,就算来一万,也叫他有来无回。 不过,他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大声猛喝,“火枪手听令,架枪,点然线香,准备开火。” 一片火石敲击声,火枪手们将身上的线香点燃,插在战壕边上。又掏出火绳子穿到枪上。 “长枪手,起立,走出战壕,排成横队,准备战斗。” 高原这边有两百人,五十个火枪手,一百五十长枪手。这点人摆在山坡上显得很单薄,但底下山谷一片火光,却看不到有人冲来。也许,根本就不用带这么多人来。 火势好猛,片刻便蔓延开去,热气顺着山坡冲来,居然将高原他们冲得东倒西歪。为了加强火势,他埋下去一千多斤火硝硫磺,却不想效果好得惊人。只片刻,所有人都汗出如浆。黄镇在身边大喊,“蛮子叔,可遭不住了,热得都成烤肉了。” “住口,所有人都不许动,若有后退者,杀!” …… 当那一声爆炸响起,刘异地就觉得不好,口中大喊,“后队改前队,火速退兵,快退。” 但哪里来得及,大火很快将来路封住,眼前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袭白衣在前方晃动。 “妈拉个逼,中计了,老子砍了你。”刘异地提着铁棍正要冲去取那奸细的性命,眼前突然有一道火热罡风吹来,竟将他从马上冲了下来。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身即死兮,葬山阿……神不灭兮,归故乡!”白衣人地歌声越来越高亢,最后猛地扑进那一片招亮的火海。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他是谁了,这个奸细。”刘异地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鲜血,刚才的爆炸,已镇伤了他的内脏。在攻进通许的时候,他冲进这个白衣人的书斋,将他的一门老小杀了个精光。而这人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奴颜卑躯之为能事。那日,刘异地也杀得累了,见他态度恭敬,便顺手一刀砍在他背上,扬长去了。却不想这家伙如此命大,不但活了下来,还做了高原的死间。 “高原,我要杀了你!”刘异地大吼,“所有人不许停,朝山坡上冲去。” “呼呼!”地火苗燃烧声中,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身即死兮,葬山阿……神不灭兮,归故乡!” 声音依旧。刘异地打了个冷颤,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第二十四章 黑日 . 烟火中有长长的牛角号水响,吹不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燃成一片,白色烟气中有点点人影惨叫着冲出,朝山坡上拼命攻来。可刚跑到一半便被烈火追上,瞬间变成无数点火花。 那火大得邪门,干旱的小半年的峡谷已经完全被火神征服。刚开始还能看到滚滚浓烟,但后来,渐渐变白,转红,整个地如潮水一样奔腾而来,吞噬所有生灵。 刘异地军中有几个火枪手因为身上没穿厚甲,跑得也快,冲到最前面。可即便如此也没逃脱死亡的命运,高温让他们身上的火药瓶子同时爆炸,几声惨呼,变成血葫芦一样。 高原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人能够想象这火居然大成这样。 他胸间怒气渐渐平息,心中震撼,在大自然的威力下,个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担心自己的四百来人没办法抵挡住刘异地两千人的反扑,可看目前这种情况,也许用不着自己出手,敌人就算冲出火海也失去了战斗力。他所需要做的只是给他们一个痛快。 因为火太大,王滔那边究竟什么情形也看不清楚。脚下,冲出火海的敌人越来越多,都是身上着火。混乱中的刘异地军都丢掉手中武器,脱掉身上重铠,哭爹喊娘地朝山上冲来。 屠杀这样的敌人根本不需要花太大力气。在心中,高原甚至有种难言地怜悯。可是今天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场没有退路地决斗,不能放过一个敌人。否则,如果消息走漏,将是一个无法想象的结果。 怜悯,刘异地军在将屠刀伸向通许百姓时,何曾有过;在洗劫王家、黄家时何曾有过;在妞妞将簪子刺向心脏前何曾有过? “不要俘虏!”高原高举着手用力一挥,身边的将士抬起一根长长的原木顺着山坡滚下去。 “啊!”一片人倒下,原木带着风声。裹胁着被压扁的敌人瞬间冲进大火。火星乱溅中若一支巨大蜡烛燃起。 “火枪手。射击。”战壕里一排硝烟升起。 怒吼声、喊杀声、惨叫声立即被这一阵轰鸣淹没了,惊慌中的敌人还没来得及趴下,雨点一样的弹丸倾泻而下,前排的敌人都浑身溅血,血点子落在灼热地地上腾起腥臭地青烟。 “火枪手,装弹!”负责火枪队地黄镇大声下令,射击完的火枪手手忙脚乱地朝枪口里倒火药。然后将含在嘴里的弹丸装进去。通条压实,装引火药,装火绳。战壕里一片纷乱的轻响。 这批辎重队员原先本是明军俘虏,明军中火器使用率很高,因此,他们对火枪都非常熟悉。无奈,这东西装填起来实在麻烦,不经过长期的反复训练。要发一枪。速度慢得让人恼火。看模样,没有一两分钟,第二枪射不出去。 而下面的刘异地军也是百战精锐。如何不知道把握好这两枪的间隙朝上攻击,于是,更多人从火海里冲出来,漫山遍野地朝高原涌来。这更加重了火枪手们地心理压力。高原看见一个火枪手手一抖,一瓶火药全倒在了地上,“噗嗤!”一声冒出一团火花。 地面已经热得站不住人了,即便穿着厚实的牛皮鞋,也烫得满脚心都是汗水。更别说那些穿着单薄布鞋的士兵。 看着越来越多冲上山坡的敌人,不但火枪手,连长矛手也有些慌乱。高原大吼一声,“长矛手排好队,朝前一步走,没我命令不许出手。” 这个时候,已经有十多个敌人冲了上来,这群人都浑身焦黑,身上的盔甲都脱掉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水疱,可这更增添了一股剽悍的杀气。领头的那人高大魁梧,看起来像是一个军官,手中长斧一挥便将高原地一个长矛手砍成两段。 是时候了,杀。 高原:“前刺!” 一百多根长矛同时刺出,像一只蜷缩了许久地刺猬同时舒展身体,冲上来的那十来人几乎每个人都被三支以上的长矛刺中。 “收矛!” 随着长矛地退出,鲜血才瞬间绽放。十几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同时倒下,顺着山坡缓慢滑落。 那长斧武士腰上中了一矛,一个骨碌在坡上滚了几步,口吐鲜血地站起来,却遗失未死,依旧满面凶厉地冲上来。 高原心中叹息,“真勇士也,可惜却要死在这里。如果不死,将来未必不成为一个名震天下的勇将。”现在不是高原感叹的时候了,那武士速度极快,手中斧子一挥,斩断两支长矛,斧背一轮,活生生将一个战士的脑袋拍得稀烂。 长矛手有些混乱了。受到长斧武士的激励,刘异地军士气大振,冲得更快。 高原心中一紧,必须先杀了这个家伙,在这种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中,主将的勇武有的时候也能起到关键的作用。可自己的武艺估计不是他的对手。 正在这个时候,耳朵边传来火黄镇的叫声,“火枪队,瞄准!” 高原心中一喜,朝那长斧武士一笑,下令,“长矛手,后退一步。” “敌人已乱,额们一鼓作气冲出去哟!”长斧武士大吼,正是标准的陕北口音,口中血丝晶莹地红着,拖了老长。话音刚落,武士却看见前面的战壕里举起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这一声吼从中断裂了…… “轰隆!” 又是一片人倒下,高原清晰地看见长斧武士的额头上出现一个铅笔头大 点,没有任何血迹。 巨大的身体如滚石一样落下,又砸翻了几个闯军。 先前扑到在地的死人身上已有青烟冒起 “长矛手。向前,刺!” “火枪手,装弹。” “长矛手回退。” “火枪手,射击。” …… 如果再给这群辎重兵以两个月地训练,如果再给他们配上精干的低级军官,杀的人会更多,也更轻松。 机械的杀戮毫无美感,虽然到处都是火焰。可依旧露出冰冷的獠牙。死神在这一天收获颇丰。 敌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再看不到站着的活人。 劲风中,烈火开始朝山坡上袭来,火的地狱进一步扩散。身上的汗水还没出来就已经被蒸发殆尽,熟牛皮地盔甲本坚硬挺拔,现在却软成一团。印着火光地甲叶子也烫得沾不得碰不得。 该结束了。 “蛮子叔,退兵吧,热得紧。再不退,我们也要被烧死了。”黄镇大喊,这个时候,顺着山坡冲上来地大火更猛,低头看去,整个山谷已经完全被烈焰覆盖,刚开始的时候,那火还顺着地面汹涌。到现在已经彻底膨胀。如同一只弓背的红色猛兽,那一片红亮看得久了,让人毛骨悚然。 可没看到刘异地怎么能够退兵。 强烈的冷热对流在地上起了旋风。天上的云层也被吹散了,一轮久违的太阳摇摇晃晃地露出半边脸,抬头一看,竟然是黑色的。 高原打了一个寒战,一把火,两千多人化为灰烬,还真没打过这么恶毒地战争。也许在许多年之后他都会在噩梦中被惊醒,满眼都是烈火和在火中蜷曲的尸体,满地都是被烧出的油脂。复仇的快感荡然无存,被一阵恶心替代。 呆了半天,头顶铁盔上落满黑色粉末,高原叹息一声,“妞妞,我让这两千多人为你陪葬了,瞑目吧。” “集合队伍,撤出战场。”这边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烈火已经彻底将这座山坡覆盖,再没有敌人的踪影。但不知王淘那边情形如何,难道说刘异地选择的突破方向是那边。一种不暗从心中升起。高原猛地跳上马背,大喝一声,“黄镇,立即带着队伍迂回到王滔那边,我们马上赶过去。”说完话,狠狠地给了马一鞭,飞快地冲了出去。 不见到刘异地,心中那块石头始终落不了地。 高原骑的本是一匹好马,这一下冲得极快,瞬间就将黄镇等人甩在身后。 “等等我。”做为一个高级军官,黄镇也有自己地坐骑,他忙叮嘱手下长矛手和火枪手组织好队伍,飞快朝王滔那边运动,也骑马飞奔着跟着冲了过去。 这只军队缺少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但高原不能出事。士兵没有了,可以再招,但高原若在这战场上出了什么事,这个团队也就散了。 黄镇这一跑,作为护卫地应宝也跟着冲了过去。 三人三骑在火峰的边沿跑得极快,很快地饶过峡谷,朝王滔的山坡上冲去。高原座下地马匹也热得浑身大汗,刚一冲上山坡就轰一声倒下,死活也不肯站起来。 这一片因为是背风的关系,居然没着火。 不过整个山坡已是一片狼迹,到处都是尸体,有刘异地军的,也有王滔队的,鲜血将整个山坡都染红了。 “王滔,王滔在哪里?”高原扯起地上一个重伤的士兵大吼。 “刘异地,刘异地带了好几百人冲、冲了上来……我……军被他突破了……”那士兵一边说话一边吐血,“都死光了……他们的人……我们的人都死光了……” 高原大力摇晃着那人,“王滔呢,王滔呢?” “刘异带着人躲土地庙里去了……王,王……将军带人围过去了……”士兵的眼神开始涣散了。 高原抬头一看,山坡的高处有一个破旧的土地庙,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刘异地还活着,还被我围了起来!”高原突然兴奋起来,深重的仇恨从心底涌起,“总算没有来迟到,妞妞,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手刃仇敌啊!” 原来,那刘异地心中对高原也是害怕,见到高字大旗如何敢轻率地朝那边冲锋。加上风向不对,更不可能朝高原这边冲来。他也是运气好,埋在地上的炸药爆炸的时候,正好被轰到溪流里。里面虽然没水,至少有一个可稍微喘息的空地。溪流里有躲了不少乱兵。 刘异地也知道在这里等是不是法子,立即收拢了三百多人,死命地迎风朝王滔这边冲锋。只要冲出火圈就有活命的希望。 在付出重大牺牲后,刘异地终于冲上了山坡。 王滔见刘异地冲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什么战术,什么配合都不讲了。火枪手和长矛手配合不当,加上刘异地悍勇非常,一个照面就被人冲乱了。双方在山坡上纠集在一起。纯粹的肉搏王滔这边的人并不强,那群辎重队降兵无论在战斗意志还是武艺上都不是刘异地军的对手。好在刘异地的人已经被火烧得半死,双方一个接触,居然是一比一的交换比。 一通乱杀下来,双方都死了个干净。 杀了半天,刘异地带着两个护卫冲进土地庙中,依靠墙垣死死地抵抗着王滔的进攻。王滔的人死得差不多,身边也只剩十来个人,见刘异地躲在里面不出来,一时也拿他没任何办法。 第二十五章 恶虎 . 下累倒在地的马,高原带着黄镇和应宝顺着山坡跑过夫就跑到土地庙外面。王滔和黄大牛正带着十来个士兵,提着火枪缩着身躲在矮墙后面。地上摆满了尸体,都是被人用钝器砸破脑壳,红白之物涂了一地。 土地庙不大,位于一个不大的台地上。外面是一圈矮土墙,里面是一栋破庙。破庙的房顶都空着,露出腐朽的子,门口摆在两个闯军的尸体,心口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被王滔他们的火枪轰死在地。满地都是粘稠的鲜血,有的鲜血已经溅到墙上,然后在上面流出一道道红色的线条。 显然,刘异地被围在庙里。本来,以他的武艺,要杀出重围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过,被十多条火枪指着,加上又有黄大牛这个神枪手在,任由你关张复生,也不敢出来。 温度已经很高了,即便风向反向而吹,坡下的山火还是缓慢地朝上蔓延。地上已经有些发热。 高原他们刚一走过去,王滔就叫了一声,“蛮子大哥,快躲下身子,刘贼厉害得很。” 高原大怒,走过去,一人给了王滔和黄大牛一脚,“你们搞什么,怕成这个样子。” 黄大牛苦笑,“蛮子大爷,敌人的武艺太厉害了,手中又有一把强弓,不怕不行呀!” 高原,“王滔,你他妈怎么带兵的,两百人交给你就给我剩了这点,也好意思躲在这里。起来,给我带头冲进去。” 王滔红着眼睛怒吼一声站起身来,“怕个俅,我是妞妞大哥,同刘贼也有血海深仇,你以为我不想杀他。可刘贼武艺高强,兵法出众,拦也拦:..| 高原默然。他也没想到刘异地这么强悍,这么大火也烧不死他,并且带着军队冲破王滔防线,来了个两败俱伤。能够绝地反击,不管从哪一个方面看,刘异地都不愧猛将之名。虽然同他有化解不了个仇恨,但不得不佩服这个闯军猛将的凶猛和坚韧。 正在这个时候。庙里传来一声怨毒地大吼:“高原,你终于来了。你这个懦夫,只能使用这种卑鄙的计策暗算爷爷,是男人就同老子一对对较量。”正是刘异地的声音,这家伙依旧声气洪亮,仿佛刚才的大败对他毫无影响。 高原冷笑一声,喝道:“刘异地,你已经在绝路了。还想同我单挑。未免有些天真。今天,我要替死在你手中的通许百姓和妞妞向你讨还血债。你自裁吧,还可有个痛快。否则一但落到我手。非剐了你不可。” 话音刚落,只听得“咻!”一声,一道黑光从土地庙的窗口闪过。高原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一低头,只听得“当!”一下,满眼都是金光。忙缩身躲在土墙之后。摘下头盔一看,上面正插着一支长箭,而坚硬的头盔已被刺穿了。刚才若不是缩得快,只怕已经被人射爆了脑袋。 还没等高原回过神来,刘异地第二箭又射来了,这一箭正对着土墙,顿时将不厚的土墙钉穿。雪亮地三菱箭在离高原鼻尖两寸地地方停了下来。 高原吓得心脏一阵乱跳,手心里全是冷汗。刘异地射出地箭速度快力量大,加上又用的是破甲箭,威力不让火枪。而且还可连环射击,难怪他一人一弓,竟然将王滔等人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高原同黄镇相互看了一眼,都同时震撼。听说刘异地以前是陕西军户,从小习练武,学的就是杀人这个专业。相比之下,半路出家的他们如何是人家的对手。这是高原第一次面对面同冷兵器时代的高手对决,心脏骤然紧缩,开始担心起来。 王滔怒吼一声,“放枪!”十来个人同时起身,朝着土地庙射去。 枪声震天,硝烟刺鼻。 放枪之后的火枪手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满耳都是通条刺进枪管地摩擦声。 “糟糕,不好!”高原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抽出横刀,大喝,“所有人丢掉火枪,拔刀!”射击之后,再装填弹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现在王滔在激怒之下,让火枪手同时射击,如此一来,便留出了一段空隙。 如果他是刘异地,绝对会趁机杀出。而且应该在第一时间内杀死敌人主将,如此一来,便可反败为胜。 已经来不及了,一团黑影旋风一样从里面扑出,手中径直朝土墙砸来。轰隆一声,矮墙竟然被这一棍轰倒,将那群火枪手埋在里面。 刘异地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一丢弓箭,提着铁棍便冲了出来。 尘土飞扬,眼前一片混沌。 高原大骇,手中横刀朝前死命砍出,“当!”一声,一片昏黄中有火星跳动。这一刀恰好同刘异地的铁棍碰在一起。 高原只觉得浑身一震,身体一轻,叉手叉脚地飞了出去,心口热得像是被人用热水泼过。 这时,风向突变,热风顺着山坡吹来,将眼前的黄尘一扫而空。身边的温度骤然升高,低头看去,整个山坡已是烈火燎原。如果不出意外,这片山坡也要被烈焰吞没了。 眼前的景物为之一清晰,只见,一条黑龙般的人影上下翻飞,手中铁棍一扫,便有一人被砸成一滩烂泥。 “妖魔小丑,也敢在我刘异地面前现,今日,爷爷便送你们上西天。”刘异地浑身都很烧得漆黑,身上已经被烧得裂开了口子,不断有红黄色的液体沁出。脑袋上地头发也烧光了,黑糊糊如同一团芝麻糊,偏偏那脸上地刀疤依旧狰狞,并随着他的大笑上下**,如同一条巨大的蜈蚣。 瞬间,便有四个火枪手被放到在地。 “逃啊!”火枪手们都被刘异地吓坏了,轰一声飞快逃跑。有一个人跑得快了些这个时候,火势随着改变方向地狂风袭来,立即将那人变成一团不停挣扎的大火花。 刘异地也不追赶,就那么擎着长长的铁棍,站在坡上,眼睛里闪烁着凶猛的绿光,仿佛垂死的野兽。背后烈火已是熊熊腾起。 现在,他面前还有高原、黄镇、黄大牛、应宝、王滔五人。这五人都是高原军的骨干和灵魂,杀光他们,一切就结束了。 高原知道单凭武艺,他们五人根本没有战胜刘异地的可能,现在只能靠团体的力量了。不用高原发令,四个人都抽出腰刀站在高原身边,组成一个雁翼阵。只要刘异地刚冲来,立即让他陷入重围。 轻蔑地看了高原他们一眼,刘异地猛地朝前一步,身体微微弓起,眼睛眯缝着,浑身都流动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仿佛身体四肢都蕴涵着巨大的力量。 高原等人都是气窒。 高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突然哈哈一笑,“刘异地,你浑身都是伤,看你能支撑多久,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 “至少够时间杀掉你。”刘异地脸上的伤疤突地一跳。 脚下的枯草已经开始冒烟。地形于他不利,刚才冲得猛了,居然冲到半坡,而狡猾的高原则背靠土地庙,就算大火烧来,先烧到的可是他。再说,朝上攻击,却要花不少力气,也许可以在一瞬间杀了高原,但自己身上却要被其他四刀砍中。先前身上着火,他已经脱光了铠甲,现在正精赤着上身,就算是一个三岁孩童拿刀刺他一下,也足以让他毙命。 身上的内伤已经很严重了,五脏中一阵翻腾,脚下山火正顺着坡冲来,浓烟熏得彼此都眼泪长流。 必须在短时间内坚决掉这五只虫子,否则不等敌人的援兵杀来,自己也要被火烧死。 不但刘异地在仔细盘算着攻击的方式,高原也是心如电闪,却怎么也想不出好法子。眼前只有一个“拖”字。拖到援兵前来,拖到大火烧来。 空气愈加灼热,吸进肺中的热气烫得口鼻一阵发疼,眼前的景物也在热气中扭曲蠕动。心中大感晦气,先前已经在火海里杀了一常,现在又落到另外一个热地狱中。 正在这个时候,刘异地突然大吼一声,如炸雷响起,随着这一声喊,高原看见他脸上已经被烧裂的皮肤都绷开了,那条大蜈蚣一样的伤疤活灵活现地跳跃欢呼。 刘异地的铁棍在地上一扫,将一大片枯草扫起朝高原等人砸来,枯草空中冒起青烟,突然燃烧起来。 高原等人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只夹脸色劲风扑面,如箭如矢。 第二十六章 杀地 (ps。关于有读者提出刘异地武艺太强,杀他为什么费这么大劲的事。我的看法是,上将军和陷阵猛将有很大区别。上将军讲的是排兵布阵,指挥作战。猛将就不同了。要的是突击能力和相互配合,以及单兵技能武艺,甚至是项羽冉芮那样的万人敌。业术有专攻,个人的能力值都是不一样的。还是感谢提出疑义的书友,谢 《猎明》第二十六章 杀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黎明前的黑暗 . 封南六十里,通许、陈留、杞县交界处的大平原。 李自成大军已经出动。 公元一六四二年,明崇祯十五年初夏。 正是黎明时分。 虽然主战场定在朱仙镇,但战役的最后结果决定着北面大城开封的最终命运。在历史上,因为背靠着黄河水运,加上在明以前这里气候温润,灌溉发达,是中国最早开发的地区。尤其是在汉以前,这里还是标准的亚热带气候,在二十世纪的一次考古挖掘中,甚至还挖出大象这种典型的热带大型生物。从战国时魏惠王迁都大梁以来,开封就做为座历史名城而存在,五代后,后梁、后汉、后晋、后周、北宋和金,先后有七个朝代在此建都,故称“七朝古都”。特别是北宋定都开封后,拓展河道,修筑城垣,更是奠定了开封的中原核心城市的地位。到了明朝,开封虽然再不复北宋时的繁华,但在十三个省会城市中却是首屈一指的城市,仅次于北京和南京两个大都市。所谓“势若两京”并非过誉之词。 此刻的河南因为气候恶劣,再不是富饶肥沃之地。但开封这个地方还是分封了大量的朱家王族成员计有有亲王一人,郡王六十六人,镇国将军一百八十人,辅国将军四百人,奉国将军六百九十人人,镇国中尉七百人,辅国中尉一百八十人。而这些王族的数量还在进一步增加中。 天下藩封数汴中。这座城市集中了大量财富,也是朱家根基之所在。重要之处自不用多说。 也因此,要取天下。先必取中原。要取中原。先必克开封。 打洛阳时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李自成自然不会放过这一颗已经熟透了地果子,发精锐之师,取汴梁之财富,囊括天下易如反掌尔。 闯王中军率标后威武将军骑兵营统领高原,此刻正骑着一匹高大地河曲马背上,他扭转身子看过去,身后。无数辅助兵打着火把像工蜂一样在平原上忙碌,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这是荀宗文所带领的辎重队。其中还有五百多王、黄两家的百姓。所有的人都热得浑身大汗,正忙碌地将帐篷、武器、草料王大车上装。几百匹骡子不安地咆哮,好象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而激动。马夫们口中叫骂着。将鞭子狠狠地抽在这些大畜生背上。 有人在大声惨叫,黄家的一个后生捂着下腹满面抽筋地蹲在地上,在套辔头的时候他被一头驴踢中了下阴。有人抖瑟着嘴唇,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对于王黄两家地百姓来说,新的一天是一个地狱。为了吃上饱饭,他们不得不随着蛮子高原来到这片大杀场。好在。高原对大家极好,一大早没个人都领到两个热热的大馒头和一碗羊汤。为了那碗香喷喷地羊汤,就算死,也值了。 王有才大声地指挥着两家地人,“小九,你他妈没吃饭呀,绳子捆好一点,打八字结,等下打起来马料掉了你赔呀,知道黑豆多少钱一斤不?火药,嘿,装火药的那个,塞子盖紧,见了水小心你的脑袋。别以为到了军队我就管不了你们,老子女婿是高原,儿子是将军。你们是我地佃户,一辈子都得听我老王家的。快,帮军爷们穿铠甲,带子要勒紧了。”骑兵们都一身铁甲,单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穿上这种笨重的装甲。也因为这样,一个骑兵都带着一个护兵,而护兵都由辎重兵和王、黄两家的人充任。 因为离开战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是列阵时间,浑身重甲地骑兵也没骑上马背,都笔直地站在马边。身边的护兵殷勤地侍侯着。 马都是李自成历次大战收集而来地健马,大多产于河套草原,在高原的喂养下一匹匹高大健壮,膘肥肉满。马头上装着黄铜辔头,辔头上还戴了一顶棉制小帽,长长的帽子直套到马肩,与马前胸的棉甲连为一体。棉甲上缀满精钢铁片,在火光下,点点闪亮,浑身都被这钢铁的湛蓝包裹。这样一具马甲起码值两百两银子,这还不算骑兵身上的盔甲、武器和养护这一支军队所需投入的人力、物力。 八百骑实在太少,一但投入朱仙镇战场,根本可以忽略不计。要想在关键时间内起到关键作用,就得握成一个拳头朝敌人的要害狠狠砸去。也因为这样,高原没有特意区分轻、重骑兵,所有骑兵统一穿重铠,马上都着棉甲。一人一把雁翎倒,一把火绳枪,一柄眉尖刀。 在许多闯军将士还使用最原始的锄头做武器的时候,这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这是一支用金钱堆积成的部队。再加上士卒都是百战勇士。 这是闯军的骄傲。 高原坐在马背上,朝前看去,天还没有亮,远处的地平线上还没出现敌人,如同一片黑黝黝的大海,平静无波,却蕴涵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离太阳升起还有一个时辰,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身边都是忙碌的人群,作为侧翼突击队,高原的部队被放在后方的一个小山包上。据说,这是一座古代帝王的坟墓,站在封土堆上,左边是海潮一样汹涌的李自成大军主力。满世界都是火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光点,虽多,却不明亮。天空是一无所有的黑暗,让他略有些发慌。这感觉很新奇,好象从来没有过。 明朝唯一能够调动的军队和李自成的主力相逢了,毕其功于一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两个暴力集团赌上千万人身家的一战。成 ,天下大势可定也! “未来的壮丽将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喷薄。多么美好啊,请你停一停。”高原不禁念出类似《浮士德》中的诗句。在前世草原地清晨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这样地情形。想象自己做为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出现在这种宏大的战场之中。 终于来临了。 但内心中却有些颓废。有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仿佛这不过是一个真实度极高的游戏。成也罢,败也罢,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我已经二十八岁,在平均年龄三十多岁的明朝已经老了,难道我已经失去了勇气?”高原苦笑,“这个时代究竟属于谁呢。我是那只扇动风暴的蝴蝶吗?好象又不是……高原啊,你已经沉沦得太久了。至少在目前,你地命运和闯军联系在一起。努力打赢这一仗吧!” 一个卫兵走过来。“高将军,请下马着戎装。” 高原没有动,风有点冷。单薄的衣服很快被劲风吹透了,浑身的肌肉都紧张地绷紧。 “请将军下马着戎装。” 傅山朝那士兵挥挥手,然后对高原说,“高将军,离大战还有点时间。要不请您先休息一下。” 高原看了看这个目光敏锐地家伙,又看了看他眼睛里地一丝狡猾。突然有一股怒气升起。正要呵斥,却失去了力气,“好的,我就下来。”这是一个狡黠得像狐狸一样的反动文人,从加入军队地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要铁了心跟自己干。之所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不外乎是想保全自己的一条性命而已。 自己从来没想过要获得他的忠心,这样的人很好用,但却不能让人放心。 从马上跳下来,王有才立即命令两个小厮上前拉住马,为马穿上棉甲,又递了个小凳子过来让高原坐下,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的愤慨。高原知道自己欠他许多,虽然这个老地主实在可恶。但在感情上,高原已经当他是自己地长辈了。 在这个黑暗的乱世,亲情这种东西…… 长夜将要到尽头,内心中一片落寞。 “轰!”有人发了一炮,在教正弹道。 大风中一股硫磺味道和着夜风吹来,又呛又苦。 伸开双臂任由护卫将那一套沉重地盔甲套在身上,高原问傅山,“队伍情况如何?” 傅山道:“不必担心,士气足得到很。将军之只骑兵是整个中原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将士们都想着怎么建立功勋呢。不过,有一点将军已经有所准备。大战之后,将军恐怕就要调离骑兵营了。” 高原默然,朱仙镇大战一结束,自己对闯王也失去了利用价值,这支强悍的军队也很自然地会被李自成收回去。这一点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包括那只辅助用的辎重兵。 傅山见高原面无表情,也不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突然有士兵惊叫着指着远方,“将军请看,敌人来了。” 听到这一声喊叫,刚才还忙碌嘈杂的阵地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朝远方看去。 却见远处的天边突然一亮,隐约有一线红色的光亮透出,仿佛给地平线镶嵌了一道红边。紧接着,一点火光光出现,朝这边飞速移动。刚开始,这一点火光还很渺小,但随着这点亮光的逼近,突然有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鼓声传来,那一点亮光厚突然跳****万点晃动的火把。几乎在一瞬间,整个前方都被火把的海洋所占领。 明军主力战兵八万,辅助兵十万,这么多人就算并排站在一起,以每平方公里三万人计算,也是一个长六里宽四里的长方形。这么多人松散地分布,组成一个宽十里的半月壮,整个地朝李自成军压迫过来。相比之下,李自成这六万人显得有些薄弱。 大地在有节奏地颤抖,颠簸越来越大,大得让人站不住。这是明朝最后的力量,集中了整个山西、河北、河南和两淮的最有战斗力的军队。虽然这个王朝腐败透顶,但不可否认,要组织出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也需要强大国力的支撑。 高原站在那里,看到地上的沙尘沙沙地扬起,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朝他压来,呼吸为之不畅。 “冬!”明军震天的鼓声突然停止。 “哄!”辎重兵们和王、黄两家的人都乱了起来。 “不许乱,不许乱,敌人现在还不会进攻。”荀宗文大声喊叫,维持着秩序。 话音刚落,提前布好阵形,已经等待多时的闯军却首先发起了冲锋。大概是想撑明军新到,阵脚不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刘芳亮的一个万人队已经踩着整齐的步伐朝敌人中军火把最耀眼的地方走去。 双方都是第一次调动这么大规模的兵力,相互还有个适应的过程。先用刘芳亮的部队冲他一下,看能不能来一个先声夺人。 刘芳亮军开始还走得很慢,到后来就渐渐加快了速度,一万多人同时发出一声呐喊,加上脚下腾起的灰尘,看上去像一波汹涌的海潮。 而对面则是黑黑的人堤,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前逼来,十里宽的范围都是如此,让人心中震撼。不遏制住敌人这一波攻击,这仗也不用打了。 闯军率先攻击。 天还没亮。很快,刘芳亮军就要进入敌人火器的射程了。 第二十八章 火器 . 首先发动的却不是火炮。正当刘芳亮军冲进敌人射空中一片“咻咻!”乱响,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见着。但有经验的士兵还是大叫起来,“箭阵,敌军箭阵!”声音嘶哑悠长,连远在三里之外的高原也能听到。 站在那座帝王坟墓的封土堆上,高原极目望去,刚开始,那天上的箭雨还被夜色所笼罩,待到落下,金属的箭头这才被火把的光照亮,暴露出锋利的獠牙。 “刷!”一声,暴雨淋下。 立即有一大片人惨叫着倒下。 刘芳亮军也是老兵,一听到声音不对,所有的人都将盾牌高举过头,同时蹲下,组成一面大伞。但还是有箭透过盾牌和盾牌之间的缝隙射进来,将倒霉的士兵射翻在地。 因为隔得远,高原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何情形。但刘芳亮军只蹲了一下,又同时站起来,大喊一声,加快速度冲敌阵冲去。 这个时候,又听得几声“轰隆”炮响,几枚炮弹在空中划出红色痕迹落进人群中。 好在众人对防炮也有一定经验,炮弹在空中飞过时,地上的人已经闪出一片空隙。除了有几个士兵被反弹而起的炮弹砸成肉酱,却没有多大杀伤。但刘芳亮的阵形也乱起来了。 不过,在刘芳亮的节制下,士兵们冲得极快,很快就冲到明军阵前。 明军的第一轮攻击总算结束,高原远远看过去,空地上留下了一片尸体。未死的人在地上蠕动。虽然听不清,但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们口中喊出地惨烈地呼喊。 付出了几十条人命后,刘芳亮军终于要同明军接触了。 这才是开始,这漫长的一天必定会有更多人倒下,化为血肉,归于尘土。 “很壮观呀!”傅山在身边轻轻赞叹,“敌人的弓手不错。接下来应该是火枪平射。他们的战术来来去去就这一套,却十分管用。” 话音刚落,明军阵前突然推出一排大木箱。组成一条不高的墙壁。宛若一座可以移动的城池。 “一窝蜂!”傅山轻轻一笑,“只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如何?”这种类似于后世火箭炮地东西装在一个手推车一样的木箱子里,里面一共安装有三十二支箭。箭后装有火药,箭与箭之间以引线连接。待到用时,千箭齐发,如暴雨当头,端的十分犀利。 刘芳亮军以前也多次与明朝军交手。但遇到这么大规模使用火器地军队还是第一次。只听得空气中不停响起爆炸声,眼前一亮。无数支长箭出那木箱里射出,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阵地之前呈现出一道火光地长堤。 “好厉害!”即便站在远处,高原也被着壮观的火力覆盖所震惊。 “未必!”傅山又笑,“这东西可没什么杀伤力的。” 事实正如傅山预料地那样,一窝蜂全体射出,固然壮观,却没杀伤几个士兵。这些箭都被闯军用盾牌挡出了,甚至没几个人倒下。声势浩大,效果却等于零。 不知道怎么的,高原反有些懊恼,用拳头在自己胸口砸了一下,“怎么搞的,这是什么破武器。” 傅山笑道:“明朝火器大多由匠户所造,工匠的手艺的好坏对武器地性能影响极大。而他们的手艺又是上一辈传下来地,师承不同,工艺的差别也大。如这一窝蜂,装药的多少,硫磺硝石的比例,箭支的长度,车厢射孔的大小对杀伤力的影响都是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准。要想形成战斗力,嘿嘿……见仁见智吧。” 高原点点头,这个时代的制造业还处于一个很低的水准,根本就没有一个工业标准,靠这样的武器要想打仗,一个字“悬!” 被一窝蜂的生光效果吓了一跳后,闯军这才发觉不过是虚惊一场,士气立即大振,呼啸一声扑了过去,总算同敌军接触了。不过,排列在阵前的那一派一窝蜂的木车却阻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纷乱的闯军步兵扔掉手中盾牌朝车上爬去。 车后闪出一派手持火枪的明军,对着刘芳亮军就是一排乱轰。 更多的惨叫声响起,一排闯军从车上倒下,可因为人多,却无法着地,被人用肩膀和头扛着,于半空中不断喷着鲜血。 “摆开了阵势堂堂正正决战还是明军强上一些。”高原点点头,“火枪的威 错,这才是未来战争发展的方向,尤其是步兵。” 傅山:“将军不会是要弄一支火枪兵出来吧,这种部队可不好练。” 高原:“相对而言,火枪手对兵员要求不高,就算是一个孩子,只要他有扣动扳机的力气,就能瞬间杀死一个刘异地那样的猛将。只要武器和后勤跟上,任何人都能成为我的士兵。火枪的出现,彻底地让英雄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傅山沉默不语。高原的思路有的时候很混乱,有时却十分清晰。天才和傻子居然如此协调地在他身上融合在一起。 天开始亮了。 战斗的烈度开始升级。 在被明军射倒一片之后,趁火枪手退后装药的间隙,闯军大吼一声从车上跳下,手上兵器闪出寒光,将一片又一片火枪手砍翻在地。 明军有些混乱了。 “通通通!”三声劲鼓响起,混乱中的明军同时分开,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大片空隙。原来,这却是一片空心圆阵,左右前三面都是厚实的军阵。 又是一排火枪射来,翻过车阵的闯军大量倒下。后面的人都躲在车后不敢探头。这一轮进攻,已经有上千人倒下了。在冷兵器时代,这已经是一个人类心理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的伤亡,再这么冲锋下去,这一支军队只怕就要崩溃了。 再说,前面三面可都是厚实的明军大阵,要想靠这一万人冲击丁启睿十万人的大军无疑是痴人说梦。 李自成中军响起了一片锣声,刘芳亮军同时一声喊,将手中火把扔在那一排木车上,飞快地撤退。滚滚浓烟组成的长墙也阻挡住明军进攻的道路。 又是一片炮响,弹丸在空中划过,除了给撤退的刘芳亮军制造混乱外,却没有打中任何人。 闯王的第一次试探性攻击结束,双方死伤相当,可算打了个平手。只士气有些低落。 明军分为一大一小两个大阵。大的那个是丁启睿都师的保定杨文岳和各地援兵,一共十万人。另一边是左良玉的部队,八万。刚才刘芳亮突击的是丁启睿军,而实力最强的左良玉军一直静静地呆在西南面,一动也不动,只旌旗“呼啦啦”在风中乱卷。 天完全亮了,站在小土丘上,前后左右都是人,目光里全是人。这个世界只剩人。 一个传令兵从闯王中军大旗下冲来,远远喊:“高将军听令,准备出击,准备出击。目标,丁启睿中军大旗。” “呸!”傅山悄悄地吐了口唾沫,心中不以为然。 “该我们上场了。”很显然,李自成想将刚才失去的威风找回来,这才想起高原的骑兵。不过,用这点人马冲击敌人中军,却有些冒险,想来身后定有大队精锐步兵协同配合。 高原骑上马,笑笑,“傅山,你吐什么口水,还不上马,咱们一起冲锋。” “冲锋!”傅山面色发白,身体轻轻一晃动。 高原哈哈大笑,“你这个胆小鬼!走吧。” “将军不可突击敌人中军,那是必死之道。”傅山着急地拉着高原的缰绳,大声喊。 “这又是为何?”高原轻蔑地看着傅山,“不要为你的胆怯找借口。” “不是不是。”傅山连连摆手。这个时候,闯王中军的大鼓已经轰隆响起,每一声都像一只拳头轰在人心口上,让人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高原也禁不住想策马冲出去大杀一场。 傅山加快语速,“将军,丁启睿是朝廷派出的督师,手握尚方宝剑,有他督阵,各地援军必然奋力救援。敌人数目又多,我八百骑兵这一冲,冲进去固然好,但若陷于人海之中,却是个苦战的结局。十多万人呀,前后厚约四里,将军你觉得能顺利地透阵而过吗?” “你的意思是?” “打左良玉!”傅山一咬牙,大声说:“左良玉的骑兵已被我消灭干净,加上屡次败于我手,早就没有心气。加上这人跋扈非常,同丁启睿不和,才不肯奋力苦战呢。” 一刹间,高原突然想起历史上对这一战的记载,心中一亮,拍了拍自己脑袋,道:“糊涂了,糊涂了,我这就找闯王去。” 第二十九章 乾阳六爻 . 自成的中军大旗位于一个高高的台地上,傅山说这一国时魏国大梁城城垣的遗址,至于后世的考古学家是否在这个地方进行过挖掘,高原也没有任何印象。在荒草凄凄的战场上,这一处非常醒目,老远看过去好大一片人,“闯”字大旗猎猎飞舞,似乎一只正欲展翅飞翔的苍鹰。 李自成正站在大旗下,目光尖锐地看着前方宽广无垠的战场,目光凝集成一线,虽然隔了很远距离,但高原好象还是能看到他双目中刀子一样的闪光。也许,战场上的李自成才成其为闯王。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铠甲,头上还戴着那顶标志性的旧毡帽,浑身上下显得朴素无比,只帽顶那穗红缨鲜红精神。 闯王身边站着很多人,牛金星、宋献策、高夫人,高一功、小红。 但最显眼的却是一个穿着红披风的娇弱女子,她年方二八,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腰很细,五官精致,有一种江南美女的风韵。不过,双目中却有一种晶莹的锐利。细长黑亮的头发上扎只一条红色头巾,背后背一把长剑。咋一看,简直就是梁羽生里的女侠飞红巾。唯一遗憾的是,她实在太美,实在太娇柔,同女侠两个字却怎么也联系不在一起。 这是高原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女,不禁有些失神。战鼓还是如雷响起,高原却骑着马径直朝闯字大旗冲去。 正值大战开幕,主帅中军大旗帜却被人冲撞。此乃军中大忌。卫士们都脸色大变,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眼前红光一闪。那红披风女子已经拦在高原马前,手持长剑指着前方。卫兵们这才惊醒,“哗啦!”一声拥在闯王面前,同时抽出兵刃,一时间。刀光闪烁,“高原,你要做什么?” 高原吓了一跳。忙从马上跳下来。单膝跪地,大声道:“闯王,中军率标后威武将军高原求见。” 那女子还是没有收剑。剑尖指着高原眉心,全身上下都在微微起伏,如同一只隐藏在草丛里准备伏击猎物的花豹。 高原被她用剑一指,眉心有些隐约发涨,脖子后的寒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是你。”李自成盯着高原。神情冷淡,目光中居然带着杀气。“我不是下令让你进攻丁启睿吗,你不去组织队伍进攻,反跑我这里来做什么,想抗命吗?”他地声音越来越响,“你浑身重甲,冲我中军大旗,意欲何为?” 高原心中大惊,忙道:“闯王,我有话说。“ 那持剑女子突然喝道:“解剑。”声音低哑,是略带磁性地女低音。 高原忙将手伸腰上横刀解下,平举在胸前,道:“闯王,我有话说,仗这么打下去不成。”这个时候,右营刘希尧和前营袁宗弟已经各领一万人呈钳形整齐地朝丁启睿中军运动,鼓声已经响得让人耳笼,满世界都是传递信号的各色旗帜舞动。两军速度并不快,一来为保存体力等同敌人将要接触时冲锋之用,二是等高原的重骑兵冲阵。 丁启睿大阵如海涛一样涌动,远远看过去,千万蚂蚁般的黑点忙碌才成一片,组成军阵,配备武器,迎接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 “轰隆!”又有炮弹飞出,这一片地因为土地很硬,那几枚炮弹落地后不断弹起,打水漂一样贴着地面滑行。有一颗炮弹很不幸地落进袁宗弟的阵中,一口气滑行了十来米,将一串闯军士兵拍苍蝇一样拍死在地。这一炮的威力双方都估计不足,大概都是吓了一跳吧。 “把剑扔在地上。”红披风女子依旧低喝,身体一绷,宛若将要出鞘地宝剑。 “红娘子,别难为他了,高将军是闯王心腹爱将,绝对不会有二心。”站在李自成身边的高夫人突然出言,“高原,你起来吧,有什么话就同闯王讲。时间紧迫,就不要讲那些虚礼了。加紧时间。” 听高夫人叫那女人是红娘子,高原心中一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侠红娘子呀,却怎么一副娇柔女子模样,若不是一身小麦色皮肤,还真像一个小家碧玉。不过,这也正常,红娘子本就是一个杂耍艺人,身体想来也是柔韧无比。若是身高马大地大洋马式地女人,也不适合干这一行。 事实正是如此,高原来到这个世界加上红娘子一共见过三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三人虽各不相同,但举手投足中都带有一股独特的韵律。看以肯定,红娘子是一个不弱于刘异地地高手。 红娘子来了,李岩公子还会远吗? 高原并不知道,在他正在同刘异地在通许为谁驻扎在城里扯皮动粗的时候,李岩公子正住在杞县大牢里。红娘子为救命心上人,派人联系攻打县的刘芳亮,双方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杞县守军,救李岩处狱。李岩本不想投奔李自成,不过事情已经走到这种地步,只得加入闯军,并受到李自成重用。 若高原知道这件事,知道自己同明末第一公子失之交臂,只怕会悔恨都要吐出血来。 高原忍不住伸长脖子朝李自成身后望去,好多人,却看不真切。 听到高夫人发话,红娘子手中宝剑舞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铿锵一声收回鞘中。又恢复成当初那副娇柔模样。 李自成哼了一声,“高原,你站起来,有话快说,说完就带你的兵冲上去。” 高原忙站起来,加快速度道:“闯王,我们选择地主攻方向好象有点问题。丁启睿是督师,持节督五省征剿军事,如天子亲临。若遇到危险,各路援军敢不用命。如此,我军将遇到敌人强力反弹。如此。要想取那丁启睿的头颅。我军将同明军逐一交手。敌人数量多于我军,磨也被他们磨死了。想那左良玉军屡次败在我军手中,虽然兵强马壮,但却没有任何战心。加上又于丁启睿不合,若与我军硬磕,势力受损,却是大大不愿。那左良玉跋 。是一个典型地军阀。有枪便是草头王,没有了兵一个小小地总兵。什么也不是。因此。我敢担保,只要我军拿他开刀,这家伙一定会引兵退去。左良玉兵一退。丁启睿军必会动摇。如此,我军必胜。” 李自成听高原这么说,微一沉吟,“你地意思是……” 高原也不藏拙,继续鼓动李自成。大声道:“像这种几十万人的大会战,并就不可能全歼来犯之敌人。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我只选他一路使劲地打,打残他们。如此一来,只要左边良玉一路乱,便如瘟疫扩散,便如大河溃堤,任他丁启睿有三头六臂,也是回天无力。” 李自成摸摸胡须,转头看着牛金星,牛金星也低头陷入沉思。 因为身边有这么一个美貌女子红娘子的存在,高原将刀挂回腰带,禁不住有看了她一眼,却不想红娘子身后的小红用目光狠狠地瞪过来。高原想起小红的刁蛮,心中微惊,忙将目光收回来。 这个时候李自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中带着怒意,“金星,你认为呢?” 牛金星忙拱手:“闯王,金星非不擅军事,实在是为人参谋筹划,当知彼此虚实。我对明军军情还有些不甚明了。您若有疑惑,不妨问问李岩公子。李岩公子本为明朝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子,深知左良玉等底细。” 李自成点点头,微笑着将头扭到后面,目光中全是欣赏,“请李岩公子。” “好一个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好一个有枪便是草头王,高将军大才也。”从背后一大群浑身铠甲的壮汉中走出来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郎,“李岩见过闯王、夫人,见过刘先生、宋道长。” 这是一个帅气之极地年轻人,一双剑眉,眉毛下是深潭一样深邃的目光。他一身宽大的文士装,风一吹,翩翩起舞,若是一只在空中飞翔地仙鹤。 高原从来没见到过这样风雅地男子,一见之下,顿生自惭形秽之感,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红娘子这样的巾帼英豪。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一见到这个明末地第一佳公子,高原还是心情激荡。 李岩一拱手,“明一向以文制武,文官地位高于武将。可惜方今天下烽烟四起,文官不懂得军事,如何制得了武将。将在外,拼命扩充自己势力,对于高高骑在自己头上的文官们却不大放在心上。那左良玉于丁启睿多有不睦,若左的部队在这个战场上打光,想来定没有任何翻身机会。这种事情,以左的野心是断断不肯做的。再说,左良玉已经被闯王打得没了脾气,又被围困了这么久。此刻地他只怕更多想的是如此将他手头那点力量完整地带出这个战场。要让他给丁大人卖命,怕是没有可能。我敢担保,只要我们打他一下,左将军就会逃跑地。此战,我就赢定了。高将军所言句句在理。”说完话,李岩朝高原微微点了点头。 听完李岩的话,高原固然大为惊骇,这个李岩果非浪得虚名,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要害,自己不过是已经预先知道了这段历史,而李岩却是经过他自己的分析得出这个结论。两人之间高下立判。 李自成听完李岩的话,大笑一声,“好,就这么干。高将军说得有理,李公子也是大才。不过,就这么放过左良玉,我却不高兴,得把他一起吃掉才算是一场大胜。” 李岩微笑,“闯王放心,左良玉跑不了。我看了看地图,左良玉若逃,北面是黄河,走不掉,西北是开封,正被我军包围。东面安徽又是张献忠的地盘,他的队伍逃过去也没有腾挪的余地。只一处可去----西南面的湖北。现在,也只有湖北能够养活这么多军队。那地方有我前一段时间挖的长堑,左良玉一到,管叫他全军覆灭。” 众人都点头。 “好!”李自成大叫一声。“李公子未算败。先算胜,倒也有趣。金星,通知刘宗敏,让他带中军在西南面埋伏,准备伏击左良玉。” “得令。”牛金星点点头,看看意气风发的李岩,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 “然后……”李自成大步朝高原走来。狠狠给了他地肩膀一拳,“你这头犟牛,连老子地命令也不听了。不过。你这小子倒挺有才能的。好好替老子打好这一仗。将来我军进开封,让你第一个进城。”说完话,李自成豪爽地洪笑。 闯军每打下一城都要例行抢劫城中富户。第一支进城的军队有优先权。至于那些没有功劳的军队则只能拣到在城外驻扎,喝西北风的待遇。 在李自成看来,这是激励军队士气的不二法门。 不过,高原见李自成翻脸比翻书还快,心中颇为恼火。却不便发作,只得闷声道:“谢闯王。” 李自成扶住高原摇晃的身体。指着左良玉地军队,大声道:“高原,用你的骑兵给我使劲冲,把他们给我冲垮,不要怕伤亡,马死了我给你补,人死了,中军、五营健儿随便你挑。” “是。” 这个时候,袁宗弟和刘希尧军已经同丁启睿军接触,杀声震天,双方立即纠缠在一起。 “让袁、刘二将继续沾住丁启睿,等我打败左良玉之后再同他合力攻击‘丁大人’。”李自成伸手,“头盔。高原先冲,我带步兵随后到。” 高夫人将那只银饕餮头盔递了过去,李自成接过头盔摸了摸,长啸一声,“好久没有亲自冲阵了,再不战,我都要老了。” “闯王乃应天命之人,贫道刚才算了一卦,正是大吉之兆。”一直站在旁边的宋献策终于逮到机会插嘴。 “什么。”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什么意思?”李 人傻了眼,心中不禁有些敬畏。 宋献策得意地摸了摸鼻子,道:“此卦说地是,一切乱糟糟地局势都将过去,眼前一片清明和谐。” “……” 这一席话大概除了李岩能够听懂,其他人都插不上嘴。一时有些冷场。 “高原告退。”高原趁这个机会跃上马背,给马屁一鞭,飞快地朝本阵奔去。 “还不去追。”高夫人笑吟吟地看了看身边的小红,而小红则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眼睛里全是怒火。 “刚才高原的眼睛一直落在红娘子身上,他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小红想到这里,面上一片煞白,胸口起伏,气愤非常。 前面固然打得热火朝天,闯军两个军两万多人潮水一样朝丁启睿军冲去,一阵接一阵,好象没有停息地样子。这是闯军老营的精锐,若是再往常,只怕明军早就崩溃了。但今天有丁启睿亲自坐镇,没有人敢退下来。 丁启睿今年六十出头,自从来到河南,他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来河南的时候,他手下没有一兵一卒,靠着皇帝的信任和朝廷仅存的威信,半年时间不到,硬生生让他组织起一只十八万人地大军。这样的能力在整个明朝也算是能人了。 他也知道,这倾剩余国力地一战绝对输不得,若输了,整个中原大地将完全落到闯贼之手。若输了,他丁启睿还能回北京去见皇帝吗? 无奈闯军实在太强,以两万大军添油一样投入战场,大队也迟迟没有出动。即便如此,明军前方阵形也有崩溃的迹象。敌不动,丁大人也不敢乱动,只喝令前方给我顶住,有后退者杀。 一口气杀了十几个军官,明军这才稳住了。 而闯军刘、袁两军也陷入苦站,满地都是尸体,鲜血在地上流淌,脚踩上去直打滑。而闯王中军大旗却只给一个苦战的信号,让他们坚持。 转眼,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天空开始阴霾,风更大,硝烟还没升起就被吹散。 苦战中的双方都不知道,在闯王中军精锐已经在刘宗敏的带领下火速朝明军西南方向运动,准备伏击预料中将要逃蹿的左良玉军。 等刘宗敏军就位,就该高原的骑兵突击了。 回到本阵的高原知道离出击还有一段时间,他从马上跳下来,大声喊:“荀先生,快组织人做饭,抓紧时间让士卒们吃午饭。记住,不要让他们吃得太饱。”战斗已经进行了快两个时辰,黎明时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殆尽。现在是上午十点模样,如果不出意外,要等到十点半才会突击左良玉。等将左军打垮,还得一个小时。然后是追击,长途追击。等全部战斗结束,只怕要到下午四点以后。恐怕没有人能饿到那时。 “已经准备好了。”负责后勤的荀宗文命令人将一笼笼雪白的馒头送上来,每人四个馒头两块咸菜,骑兵们每人还有一块羊肉。 一时间,阵地上只剩大口咀嚼的声音。 高原队旁边是别营的一个万人队,见高原军吃相难看,都面有不忿。 高原可管不了他们,别人心情的好坏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保证这一场战斗的胜利才是关键,而后勤又是保证胜利的关键。 傅山悄悄问高原事情办得怎么样,高原点点头说:“闯王同意了。”有问,“傅山,你听说过李岩这个人吗?” “无名小卒,没听说过。”傅山雅致地伸出两跟手指捏着馒头细心地啃着,“会胜利的,一定会。傅山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吧。” 傅山道,“傅山本是一介书生,一不小心落进河南这个人间地狱,幸有将军关爱,才在乱军中拣得一条活命。本愿辅佐将军纵横天下,建功立业。无奈家中尚有老母需要奉养。此战之后,望将军垂怜,放傅山回家吧。” 高原沉默半晌,这才无奈地说:“此战若胜,先生要回家尽孝。高原也没有理由阻拦。此战若败,你我都要战死,也谈不上其他了。” “如此多谢将军了。”傅山一笑,“此战我军赢定了,这点你大可放心。” 高原心中恼怒,想走,可没这么容易,到时候得想个法子把他留住才行。自己军中本就没什么人才,这个人是断断不能放过的。 吃完饭,又喝了点水,身子正有些懈怠,闯王中军突然一声炮响,大旗连连挥动,后营李过军一万多人又出动了。为制造强攻丁启睿军的假象,李自成又投入了一个军进去,接替已经攻得乏力的刘、袁两军。 “已经投如了将近一半的兵力,李自成好大手笔。他现在能动用的还有两万人。”傅山粥着眉头看在前方屹然不动的的左良玉军道:“等下李自成肯定要留一万预备队,能够协同我骑兵出战的也不过一万多人。而左良玉可有六万人马,其中战兵两万,都是虎贲之士。李自成他这是在逼将军拼命呀!” 高原:“打仗哪里有不拼命的?” 正在这个时候,中军大旗又有信号过来,一阵咆哮,中军同时发动,朝左良玉阵逼去。 “该我们了!”高原跳上马,抽出横刀,“傅山,你同荀先生留在后面接应。拼命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第三十章 豪雨 . 战场现在分为两截,一边是静默不动的左良玉军,一边是已经战到白热化的丁启睿军。整个战场一动一静,泾渭分明。 上一次左良玉的骑兵全丢在通许,再算上以前屡次受到李自成的重创,现在的他虽然还保持着两万人的规模,但心气却是不足,很多都是新兵,要靠这群人打赢这场战争难度极大。加上军中弥漫正一股恐慌气氛,前几日还差点炸营,因为,左大将军已经没有了要在此次于李自成较量一番的心思。 目前还是以保存势力为主。反正丁启睿那边兵多将广,让他们出力吧。 不过,左大将军想保存实力,李自成却不给他蚌相争鱼翁得利的机会。大鼓擂得山响,李自成中军同时行动,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朝左良玉军压来。 这个时候,一直隐藏实力的李自成炮兵发威了,在步兵阵的间隙中推出一排小炮,忙碌的炮兵举着火把点燃引信,“通通通!”炮弹红热地划出美妙的抛物线。 左良玉军也以炮弹还击,一时间,空中都是黑乎乎的炮弹在飞舞。 炮火中,李自成大军整齐出发,这是最后的力量了。 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大炮的威力不大,但还是给阵形造成了一些混乱。 同时,攻击丁启睿的三万闯军也加紧了进攻强度,箭石乱飞,火枪声吵得像有一千串鞭炮同时点燃。明军火器配备率本来就高,打下洛阳后。以前一穷二白的闯军也全面换装。后来在牛金星这个知识分子的调教下,闯军全面改用明军军制。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当是两只明军在内讧。 抛开火器质量不说,当今世界,如此大规模使用火器决战,这还是第一次。同时代,欧洲人用几百只火绳枪加上病毒就征服了整个拉丁美洲;同时代。日本战国刚结束没多久,几百条火枪就能决定一场战争地胜负。 同时代,几十万人。几万条枪和大量地火炮在河南战成一团。这不过是一场局部战争而已。如果有欧洲人来到这样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一定会被惊得目瞪口呆。明朝虽然已经病入膏肓的,也正在经历一场为期十多年的自然灾害。但这种强盛的国力还是可以藐视所有地球人。 这次对左良玉军的战术很简单,步马协同,用蛮力在第一时间给明军以沉重打击,促使他们逃离战场。因为步兵比骑兵跑得慢,为了在同一时间同时达到战场。李自成的步兵先发动了。高原则要慢上一些。 八百骑兵都在辅兵地帮助下骑上马背,他们已经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精神饱满,面上还带着刚喝完羊汤后的红润,有的人鼻子上还挂了一层细汗。 高原骑马走到众人面前,打量着这八百名精壮汉子,手中横刀在头顶划了一个圈,提气大声吼道:“首先,我要告诉你们,这是河南地最后一战,打赢了,将来攻开封也没我们骑兵地事。因此,要想建立功勋眼前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敌人很多呀,你们怕吗?” “不怕!”八百人同时呼啸。 “对,不怕,敌人越多越好。”高原大吼,“敌人越多,我们的缴获也越多。金银、财物、兵器、盔甲,打败他们,所有地一切都是我们的。并且,闯王还说了,只要打赢这一仗,日后拿下开封,我们骑兵是第一支入城的军队。” “万岁,万岁!”所有骑兵都同时挥舞着眉尖刀。 高原伸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丑话说到前面,等下若有不遵号令者,临阵后退者,杀无赦,十夫长连坐,十丁抽一连坐。”这一句话说得冷酷非常,借着阴霾的天色,众人都觉得有一阵冷风袭来。往日的高原同普通士兵同吃同住,没有个人享受,给人一种和蔼可亲地感觉。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一知道他对这一仗地重视程度。 “但是,不用担心,敌人已经被我们吓破了胆子,此战我必胜。”高原用刀在头盔帽檐碰了一下。 “哗啦!”众人也跟着行礼,整齐得像是一个人。 正在这个时候,辎重队里的荀宗文突然站了出来,大声道:“坦之,我想随你一起冲锋。值此乱世,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也想做一个冲锋陷阵的武将。” 高原哈哈大笑,“不行!” “为什么?” 高原道:“你荀宗文的价值不需要在战场是体现,现在听我命令,回你辎重营去,做好后勤。” 还没等荀宗文再说一句话,骑兵中的各百夫长已经开始下令,“装火绳,准备点火!” 骑兵们同时从怀里掏出火绳,这绳足有两米长,为方便使用,很多人都将长出的一截绕在腰上。接着是一阵火石的敲击声,有的人为了方便快速放射,甚至将火绳的两头都点着了。 高原的打算是先想敌人侧翼冲锋,然后用火枪射乱敌人阵脚。待敌混乱,全军绕一个大***,拐回来对着敌人混乱的一侧强力冲锋,将左良玉朝丁启睿那边赶。 火枪只需发一枪就够了,再没发第二枪的机会。再说,后面还有李自成的步兵协同,也没时间让高原磨蹭。 “将军也要枪吗。”一个士兵将一支已经点燃了火绳的鸟枪递了过来。 “好。”高原接过鸟枪,一手端枪,一手提刀,仿佛有回到了现代骑马在草原上奔驰的日子。 这个时候,天空突然一亮,刚才还乌黑阴沉的云团却突然明亮起来,显露出一股诡异的土黄色。 突然出现的亮光让高原眯了一下眼睛,正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手上一凉。低头一看。一滴晶莹的水珠正在虎口上滚动。 高原心中一惊,难道是下雨了。 李自成地军队已经快接近左良玉阵前两百米,再来一个冲锋,很快就要进入敌人地火枪的射程。 实际上,李自成军已经开始迎接敌人的第一波远程打击了。 左良玉阵中突然闪出一道缝隙,至少有三千弓兵冲到阵前,同时拉弓。“嗡!”一声。天黑了下来,满耳都是令人牙酸的尖锐风声。即便隔了很远,高原还是被这种大规模的箭阵给震惊了。 金属的箭矢落下。瞬间带走一片人的性命。再看那地上。已经密密麻麻插满了白色地羽箭。 “怎么还不进攻?”约莫十个轻骑兵从李自成中军那边冲过来,领头的正是穿红色披风的红娘子。 高原一看到这个古代美女,精神一振。扭头道;“红娘子,你怎么来了?” 红娘子一脸不快,“人说高原将军是闯军有名大将,怎么却临敌不前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见识一下你这个无敌将军地威风。” “大概是来做监军地吧!”高原心中嘀咕,那边。李自成中军已经加快速度 玉阵冲锋,再冲上一百米就能脱离弓箭的覆盖式打击下来应该要接受敌人的火枪考验。 再看看那边,左字大旗下站着一个美髯大将,正是决定这场战役胜负关键地左大将军。 “好,你跟着我一起冲锋吧。”高原点点头,“要穿一件重铠吗?” “不用。”红娘子摇摇头。 高原对武林高手在战场上的作用一直持否定态度,这个红娘子如此托大,让他不禁有些担心。给身边卫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记得保护好这个冒失的女将军。 这个时候,第二滴雨水落下来了,正好落到火绳上,“嗤”一声,红亮的火点冒出一缕青烟,瞬间熄灭。 然后第一百滴雨落下来了。 眼前刹那全是白亮的雨点,在这场豪雨落下地瞬间,高原甚至看到了一幕难得一见的奇景---千万支射上半空地箭同时被那片晶莹的雨水覆盖,瞬间散开,羽毛乱飞,木杆坠地,彻底地失去了动力。 还没等闯军士兵欢呼,雨水当头浇下。 炮声,枪声也戛然而止。整个宽约十里的战场上,所有射击武器同时失灵。 按说,在这种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双方都该罢手不斗。可眼前的情形是,谁退,谁就将彻底失败。已经打出火气的双方将士依旧咬牙坚持着。 现在,任何火器和远程武器都用不上了。现在只能靠指挥员的决心和战士们的勇气。 这是进入夏天以来的第一场雨,不会很长,对,一定时的,就像一次凶猛的冲刺,就那么一下子,扛不住,你就得被敌人踩进烂泥。 扔掉手中的枪,高原提气大吼,“扔掉火枪,所有人听着,随我冲锋,目标左良玉。快快快!”没有了火枪,搅乱敌人侧翼的战术再用不上了。现在只能径直地朝前冲去,我乱,敌人也乱,谁更狠,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最关键的是,要赶在泥地彻底被雨水泡软前解决掉敌人。 泥淖就是骑兵的噩梦。 荀宗文也在大吼:“辅助兵跟上,拾取地上火枪。车队随骑队前进!随时准备接应。” 这一瞬间,二人口中都灌满了冰冷的雨水。 “杀呀!”高原大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八百骑兵也同时发出一声如雷般的呐喊。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战马被这雨水一淋,都大声咆哮地更着高原冲了出去。八百骑兵虽然不多,但同时发动,借着雨势,却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 眼前一阵迷朦,看不真切,快速袭来的雨点如弹若丸,打得面上一片生疼。头上“劈啪!”一片,雨水像小瀑布一样顺着头盔流下。 左良玉军正与李自成队焦着在一起,雨大,又看不清楚高原队的踪迹。突然之间,这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强力骑兵从雨幕中出现,直如神兵天降,重重地撞击在大阵的正中位置。轰隆一声,前排二十多个明军士兵被撞到在地,然后被疯狂的马蹄踩进积水之中。 还没等后排明军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情,高原的横刀一划,两颗头颅跳上半空,血水被暴雨冲成两团粉红色的迷雾。 高原身后的骑兵同时挥动眉尖刀砍下,又是一片士兵倒了下去。本来,左良玉为防止骑兵冲击,在阵前布置了大量的长矛手。但刚才突然出现的暴雨让士兵们视线模糊。高原骑兵这一刀砍下去,许多士兵在模糊中连人带矛被砍成了两截。像红色浪花一样朝阵后翻卷,只一个接触,左良玉军乱了。 “好强!”身后传来抽冷气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已经被大雨淋得曲线玲珑的红娘子。高原心中一荡,一根长矛从混乱中阴险地刺来,枪未到,那巨大的力量已经破开了雨水,在空中形成一条细小的长长的隧道。 “倒霉,又遇到高手了。” “小心!”红娘子并未察觉到高原目光中的异样,手中宝剑一挥,拦住那柄长矛。 很明显,二人的武艺相当,一矛一剑刚一接触,就传来一声轰鸣,两件兵器同时在空中一个停滞。然后断为两截。 “讨厌的家伙!”高原手中横刀一挥而过。借着刀光,他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原来却是一个普通的大头兵,一张朴实的方脸。 那个高人见高原挥出这一刀,立即后跃,宛若一只矫捷的苍猿。但他身后全是乱兵,这一跃不但没有逃出高原的攻击范围,反被人撞得弹了回来。 “嚓!”横刀破开他单薄的软甲,将里面猩红的血翻了出来。那个方脸汉子捂着胸口倒下,一脸的不敢相信。可惜,这而过,高原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普通士兵的存在。他回刀,又砍翻一个明军,动作机械流利。 “就这么死了!”红娘子瞠目结舌,胸口一阵起伏,居然有波涛汹涌的感觉。 “乱军之中,一个人的勇武毫无用处。”高原忙将目光移开,内心中已是火热一片,有一种要表现一番的欲望。江山美人,欲望永远是一个男人前进的动力。在这种野蛮的战场上,更是表现得痛快淋漓,不做掩饰。即便知道红娘子李岩公子的女人,但高原心中还是有一股不服输的劲。不就是一个所谓的兵部尚书的公子吗,谁也不比谁差。他李岩靠的是他老子的名声,而我高原的名头却是一枪一箭扎扎实实地挣来的。凭什么这么好的女人就是他的,而我高原只不过有一个妞妞,还被刘异地害了? 心潮起伏,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同时涌上心头。高原什么也看不见了,身边只有一袭红色披风在狂风暴雨中舞动,遮天盖地,让人血液沸腾。 他挥舞横刀大吼,“杀!” 更多混乱的明军被浑身铠甲的铁骑撞翻在地,对付混乱中的敌人,也许不用在挥动武器。直接冲上去,撞倒他们就是了。 “轰隆!”霹雳一声,天地皆白,那雨却突然停了。先后也不过十来分钟模样。 来势凶猛,去若疾风。 雨停,风更大,两军饱含雨水的旗帜展开,响成一片。只不过,闯军这边的整齐精神,而左良玉那边已经乱成一团。有一个明军士兵的脑袋被一面缭乱的旗帜裹住,挣扎了几次却怎么也不能从中将脑袋伸出,最后发出一声闷响,被混乱的士兵挤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杀左良玉,杀左良玉!”高原大呼。 前方大旗下,左良玉神情恍惚,漂亮的大胡子凝成一团,正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左良玉军要崩溃了,如果他再不将这支军队从这烂泥一样的战场上抽出,等待他的将是一个不敢想象的结果。 第三十一章 崩盘 . 着高原骑兵的冲锋,左良玉军前阵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骑兵终究是骑兵,不可能过多深入敌阵,否则一旦陷入人海,失去冲击力,就只有被人屠宰的份。而左良玉的人又太多了,厚实得难以想象。 高原的骑兵在突进去两层之后,又拐了个弯,平平地从阵前刮过,所经之处,那些明朝步兵们像稻草人一样飞起,然后掉进泥淖中。 泥点子溅起,马上马下都如泥猴一样黄忽忽一片。 红娘子今天所受到震撼难以用语言描述,在她看来,骑兵不过是骑在马背上,见到敌人一涌而上,然后将手中的刀砍.的骑兵好象根本就没怎么挥动武器。而是分成几队,一队一对顺序朝敌人大阵撞去。待到冲散敌人的防线后,前队并不继续向前突击,而是朝左边拐弯,在阵前掠过,将已经被冲击的破烂的敌阵留给下一队战友继续冲击。 在这种持续的,不间断的重拳的狠砸下,再坚固的方阵也有被轰成碎片的时候。 红娘子之所以来这里监军,其实还有不为人知的目的。对于骑兵做战方式,不但是她,连连岩公子也不熟悉,这才让她过来看看,顺便学习下骑兵战法。 不过,李岩公子大概还不明白,红娘子在参加闯军前不过是一个江湖豪客,做参加的战斗也不过是江湖中人一涌而上的群殴,军事经验是半点也无,要她理解这种凝结了草原游民军队上千年经验的战斗方式地确是有些为难人。不过。如此有效而巨大地杀伤力还是让这女人震撼了。特别是骑兵的劈砍战术。就红娘子自己,虽然有一身武艺,但要单纯靠臂力砍翻身穿盔甲的明军士兵还是有些费劲。加上女子体力本来就弱,最多十刀出去,只怕手都要被震软了。 但眼前高原的骑兵好象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只将刀平举在马颈边,借着马匹冲击的力量朝前一划。立即就有人被砍倒在地。一人一马本就有好几百斤重,加上人身上的铠甲,马身上的准备。如此强大地冲击力。就算敌人的武力再高,只怕也承受不住。 至少,红娘子不认为自己能够接几次这样的冲锋。而且。这样地冲锋不是一次,而是一连串,也就是说,这样地打击你得同时应付一百次。再强的高手遇到这样集团式的冲锋也只有死路一条。 本来,红娘子一直以为这个高原不过是莽夫一个。即无武艺又无谋略。可现在一看,这才感觉到这个人地不寻常。便收起了轻视之心。细心揣摩起高原的战术。也有样学样子地使住这样的法子进行战斗。 不过,这个战术需要极高的马术做基础,这样冲刺几次,红娘子感觉无比别扭。不过,众人骑术之精湛还是让她大开了一番眼界。 左良玉的前阵被高原地八百骑兵瞬间突了个稀烂,知道事已不可为,为保存实力,立即连连下令,将队伍梯次从战场上撤出,朝西南方向奔去。速度极其迅捷,在大平原上踩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高原和李自成都知道,左良好玉一逃,这场战役地天平已经倒向自己。胜利之神已经向他们露出微笑。李自成大军也再没必要在左良玉身上浪费力气了。现在正是转向击溃丁启睿的好时机。至于左良玉,已经溃退了,自然有刘宗敏在西南面埋伏着准备收拾这支已经没有任何士气的军队。 一声喊,李自成大队也不追击,立即掉转方向朝丁启睿的大阵靠去。左良玉大军的突然撤退引起了连锁反应,不知底细的丁启睿军立即混乱起来,五万李自成大军三面夹攻,瞬间连接在一起,在阵前翻起血浪。习惯了用火器解决问题的明军已经失去了肉搏的勇气,一声喊,都丢下手中武器朝后飞快逃去。十万大军拥成一团,将整个大阵挤得水泄不通。不断有人被踩倒在地,哭喊声,惨叫声震耳欲聋。而闯军则士气大振,排着整齐的队伍挥舞着武器收割着性命。 然后,丁督师的大旗轰然倒下了。旋即被一万双脚踩进泥里。 疯狂、悲哀、激奋、狂喜、颓丧的情绪在这个方圆几时里的战场上弥漫,两个暴力集团、新旧两个政权之间的决斗终于分出胜负了。 高原看见有一个明军士兵丢掉武器抱着一具尸体呆呆地坐在烂泥当中,即不哭也不喊,就那么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天。有闯军战士冲上去抓住他的头发,提着刀子正要割下去,刀举到半空却摇了摇头,像扔包袱一样地将这个家伙扔到一边。对失去抵抗的敌人,即便是铁血的闯军也提不起杀戮的欲望。 失去勇气的明军大量逃散,随着敌人的溃散和闯军的追击,眼前渐渐宽阔地起,放眼看过去,先前还平坦的大地上隆起了 包,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刚开始时还让人纳闷那是想才知道那是倒下的尸体,在烂泥里滚过之后,人和大地已经彻底地混为一体,再分不清了。 散落在大地上的败兵东一片西一堆,颓废地坐在泥水里,等带着闯军的接收。 明军已经彻底崩盘! 高原坐在马背上,浑身都被雨水泡透了,衣甲冰凉坚硬,但身体却热得像是要爆炸了。满腔的杀意找不到突破口发泄,这感觉让他非常郁闷,郁闷得想要吼出声来。 这个时候,一骑快马奔来,一个传令兵高举着令箭大喊:“高原将军闯王有令,命你军立即撤出战场,追击左良玉!” “高原领命!”高原大声回答,声音中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只有在这杀戮的战场上,他才感觉到一丝精神。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 继续屠杀已经乱成一团的丁启睿军已经毫无意义,目前继续驱赶左良玉军更有价值。到目前位置,左大将军的军队还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随时都要反扑的可能,虽然高原知道左良玉没有任何再次投入战场的可能,但李自成可不会这么想。 “红娘子,你要同我一起去吗?”高原已经感觉到红娘子一直跟着自己的目的有些奇怪,不仅仅是简单的监视,大概也为将来接手骑兵军做准备吧。难道李自成有意让红娘子来带这支军队,不会,高原很快地否定了这个看法。 他也不会知道,李岩仅仅是为了了解一下骑兵的作战方式,事情就这么简单。 红娘子有些微红,刚的进攻耗费了她不少力气,特别是同那个武林高手交手的那一招,更始耗费了她许多气力。说起来,敌人那一记无论力量、准头、时机都恰到好处,没个十多年苦功根本达不到这等程度。而敌人又很年轻,如果再给他三十年时间,没准还真成长为一个武学大师。不过,没机会了。就因为战场上人太多,任你是何等的高人,根本就没有腾挪的余地,什么花俏的招式都用不上。一刀就是一刀,一枪就是一枪,敌我双方都只有一次机会。也因此,那人就这么冤枉地死在高原的手里,想起来不禁让人扼腕叹息。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红娘子也遇到过好几次危险,不过,在危急关头,高原派在她身边的卫士不惜用身体拦住敌人的刀剑。卫士们本就一身重铠,敌人的刀剑砍来也不过是一道不深的痕迹,而卫士们则怒吼一声,手中腰刀挥舞,杀掉的敌人居然比红娘子这个高手还多些。那种麻利的杀戮动作,让红娘子不觉有些头皮发麻。 “当然去,我还没看够高将军的威风呢?”红娘子本就是一个江湖中人,也感应到高原眼神里的复杂表情:一则以喜,再责以戒。 不过,红娘子性格开朗,立即哈哈一笑,“怎么,高将军不喜欢同我并肩战斗?” 这一笑让高原想起草原上那些豪爽的女人吗,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都的荣幸。不过,你能不能先穿一件薄甲,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办法向闯王交代。” “好。”红娘子解下披风,朝后一扔,一个骑士慌忙接了过去递给已经带和辎重车队推进过来的荀宗文, 这一下,红娘子已经曲线毕露了,奇怪的是,没人有一丝邪恶的想法。 “红娘子请着甲。”荀宗文递过去一套小号的棉甲,红娘子也不推迟,顺手套在身上。 那边,在高原的一声令下,一群辅兵冲上去,手脚麻利地替骑兵卸除身上的铁甲,又换上轻巧的短褂式样棉半身甲。连马身上的装备也被他们扒了个精光。 接下来是长途追击左良玉,若再穿这么一身,只怕用不了多远,马都要累得倒地不起了。 红娘子刚将棉甲穿上,高原军已经换上了轻装,几十辆大车同时退后,给骑兵让出通道。 这下,红娘子才彻底地抽了一个冷气,“动作太快了!”,这样的军队已经脱离了她的认知。 其实,就这样一个动作,在下面,高原不知让士兵们反复练习过多少次,已经作为下意识的意识而存在于辎重兵的意识当中。 高原意气风发地站在队伍前面大声道:“很好,我就说过,我们会赢的。没有人会嫌自己的功劳太多,那么,追击吧。追上敌人,击溃敌人,不给左良玉喘息的机会。胜利与我们同在!”“万岁,万岁!” 第三十二章 泥蛆 . 为换上轻装,高原也不敢带着自己的骑兵过于靠近左军,只远远地跟着,遇到有掉队的明军就冲上去一通乱砍乱杀,将敌人后队搅得稀烂。 本来,左良玉在后队也派上了自己的精锐士卒,怕的就是受到敌人的追击,以至于将这次普通的转进演变成一场大崩溃。 可因为暴雨的关系,火枪又不能使用,如果冲上去同敌人的长矛手纠缠,损失应该不小。因此,高原并不同明军的后卫纠缠,遇到敌人大队猬集时,只在外围绕一个***,继续前进,截断后队与前军的联系,将他们抛在身后。 眼见身前身后都是敌人的骑兵在奔突,断后的明军不可遏止地陷入惊慌。 如次再三,左良玉的后军居然被高原以区区八百骑兵分割成几块无法呼应的独立小阵。失去了中军的指挥,这些小阵也就莫名其妙地一声轰叫,再顾不得许多,拼命地朝前溃逃。 高原跑得意气风发,这样的战斗非常有意思,简直不需要费太多力气,你只需朝前冲就是了。骑兵一到,敌人就纷纷溃散。 刚才的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地上看起来烂成一片,但底下还是结实的,否则高原的马也跑不动。但即便如此,奔腾的马蹄一冲过去,依旧有大片稀泥飞起,落到人马身上,只片刻,高原等人都浑身泥点,看起来颇为狼狈。 “打得好轻松。”一直跟在高原身边的红娘子大声道。随着对马术的进一步熟悉,红娘子地劈砍动作越来越熟练,她地宝剑已被折断。换了一把腰刀后反而觉得更加顺手。她本是女子。不以气力见长,若是在往常,这几个时辰的战斗下来,只怕早累得抬不起手臂。可今天的情况很奇怪,到现在却还精力旺盛,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力。杀起人来也分外利索。 高原回头一看,红娘子娇小的身躯上已满是稀泥。那小巧的鼻子上也糊了一团黄水,看起来非常可爱。忍不住哈哈一笑,道:“红娘子。你脸脏了。擦擦吧。” 红娘子伸手摸了摸鼻子,大声道:“高将军不也像泥菩萨一样。” 高原本就魁梧,现在浑身又是血又是泥。平添了许多恶相。 红娘子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镜在奔驰的马背上递了过去,“自己照照。” “不要了。”高原有些不好意思,此刻地红娘子即像自己的战友,又像是一个相处多年的大姐,豪爽大方。却细心体贴。让他感动之余也为自己先前地邪恶念头而羞愧,只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一记耳光。 红娘子还是有些不明白高原为什么不对明军进行冲锋。而是尾随其后不住骚扰,好象是一个牧羊人,羊停下了,他追一下;羊一跑,他又停下来。 随着骑兵地深入敌阵,敌人越来越多,马匹渐渐有些跑不动了。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明军长矛手,满眼都是如森林一样的长枪,抬头一看,空中飞舞着数不清楚地旗帜。 不知不觉中,高原的骑兵已经冲到左良玉的中军位置。 阻力变得大起来。 这是左大将军的亲兵队,战斗力一流,同先前遇到的敌人大不一样。 一声令下,还保持着完整编制地左良玉亲军同时停下来,转身将长矛平举,试图阻止高原军的冲击。因为需要转身,明军平时地训练也不够,队伍有些混乱,被高原一口气杀了几人,露出一条不大的缝隙。 不能陷入这种人海战术中去。“停一下,拐出去。”高原停止冲锋,试图将队伍从两个小阵的结合部穿阵而出。 “等一下。”红娘子大喊,手中腰刀一斩,同时砍断两柄刺过来的长枪,用刀尖指着前方的一面大旗叫道:“高将军,左良玉在那边,杀过去!” 只要杀了左良玉,这场战斗就彻底的结束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到让高原也举棋不定。 只这一犹豫,敌人的枪阵已经布置完毕,眼前千万柄长枪举起来了,厚实得找不到下手的位置。 正在这个时候,一声娇叱,身后闪出一道旋风,一条红影突击向前,手中的腰刀上下挥舞,一口气杀了好几人,硬生生在前面撕出一条口子。 高原吓了一跳,这个红娘子还真是莽撞呀,不过,这女人的武艺还真是强悍。 但是,红娘子的冒进还是吃了大苦头,几柄长枪刺进她胯下骏马的胸膛,只听得一声凄惨长嘶,高大的骏马轰然倒地,将红娘子重重地压在马下。 “敌将落马了,杀呀!”一声长啸,远处的大片旗帜同时分开,露出藏在后面的左字中军大,一个美髯长身汉子骑在马上大声呼叫。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左大将军,刚才高原骑兵的骚扰让他烦不胜烦,若再让他们这么纠缠下去,只怕自己的队伍就要乱起来了。 此刻,李自成还在不远处的战场上对付丁启睿,若让闯军腾出手来,自己这一支部队会有大麻烦。 六万人被八百骑兵扰成这样,真是丢人到家,左良玉也恼了,决定先吃掉这支骑兵再说。 见到闯军中突然出现一个女将,左大将军来了精神,妇女在战场上出现的几率非常之小,想来必定是重要人物。立即一声大喊,组织对付凶猛地反扑。 说起来,要对付明军的反扑也很简单,高原只需带着队伍从薄弱处一个突击就能脱离混乱的战场,再次恢复成起先尾随骚扰的态势。 不过,红娘子落马却让事情发生了变化,眼前的明军突然来了精神,蜂拥着冲了上来,手中长矛齐齐朝下刺去。 “倒 高原心中暗苦。也顾不了许多。纵马冲过去拦住敌刀一扫,砍断几根长矛。但座下的马也因为没有马甲的保护,长嘶一声被刺倒了。 “将军,将军!”后面地卫兵都大叫着杀了过来,无奈敌人实在太多,大家拥堵在一起。陷入混战之中。 高原就地一滚,滚到红娘子身边,伸手扯了扯。却无法将红娘子从马下拉出来。 又有敌人冲来。高原无奈之下只得放弃。手中地横刀快速乱砍,泼风一样在他和红娘子身前扫出一个半圆。他手上本是一口宝刀,这一发狠。所向披靡,竟然一口气杀了十来人,悍勇到疯狂的地步。但心脏跳得要爆炸了,手臂也软得像是要断掉,只恨不得立即停下来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但作为骑兵统领。却是万万不能放弃的,更何况地上还有一个动弹不得的红娘子。 “高将军别管我。快上马!”红娘子挥舞着腰刀格挡着敌人的兵器,大声喊叫,一个明军冲上来,趁高原手中一缓,长枪恶毒地朝高原的背心刺去。红娘子大怒,手中腰刀甩出,将那人射倒在地。 高原一楞,大声咆哮,“我高原从来没有放弃战友的习惯,红娘子,你若真是一个巾帼女英雄就给我站起来。不就是一匹马马,几百斤而已,你可以地,起来,快起来!” 又是一片枪阵,高原一刀挥出,眼前是无数枪头断落。 远处的左良玉张着嘴像是在大笑,中军大也缓缓向前移动。 又是一片枪林,挡得了一支挡不了另一只。脚下已是一片血泊,沁透鲜血的烂泥已经变黑。不断有明军和闯军骑兵倒下,每死一个骑兵,高原地心就哆嗦一下------这红娘子可把我害苦了。 身上地伤口不断增加,薄棉甲的防护力毕有限,鲜血从身体里流出,将棉甲泡涨。 红娘子还在用力推着身上的死马,一支长矛刺来。是一个瘦小地明军,看得出来他力气并不大,也不敢肯定这一枪能够刺透红娘子的棉甲。因此,他找的是红娘子没有盔甲保护的咽喉。 失去腰刀的红娘子心中一冷。 正在这个危机关头,高原脚下一动,大腿伸来,挡住枪头。 这是一支式样简单地长矛,只一个尖锐的枪头,后面是一支长木杆,没有红缨,没有倒钩,没有小枝,很顺利地刺穿高原棉甲地护裙,穿透高原大腿肌肉,在失去力量之后停在了半空。 “呔!”高原大吼一声,满脸的肌肉都疼得扭曲了。那明军如受重击,面色惨白地丢掉手中长枪,连连后退,像是见了鬼一样。 枪尖的热血一股股流下,淋了红娘子一脸,甚至连嘴里也尝到了那种男儿特有的血性。 红娘子身体一热,悲叫一声,身体在马下一蜷,猛地伸展开来,寸劲骤发。十年苦功在这一刻爆发了。身上那匹硕大的马被这股力量炸得飞起,横向扫翻一排目瞪口呆的明军。 “蛮子大爷,快上马!”黄大牛从马上跳下,提刀拦在高原面前。 “让开!”高原猛地推开黄大牛,一刀将钉在自己大腿上的枪杆斩断,威风凛凛地站在原地,对着前面的明军大吼,“吾乃闯王中军率标后威武将军高原,想死的过来。” 远处的左良玉目光呆滞地看着高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才喃喃道:“真豪杰也!高原……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走背,又和身而上,双臂将高原抱住。 “杀出去!”众骑兵见主将无恙,皆士气大振,一声喊,硬生生从明军中冲出一条血路。 刚才一番折腾,骑兵伤亡不小,大约有二十来人永远地躺下来。 “对不起,是我惹了祸。”红娘子身材娇小,这一抱居然将高原抱得极紧。 高原身体有些微微发颤,抖瑟着声音道:“没什么的,打仗不靠武艺。你的武艺真不错啊!”血流了不少,头有些发晕。他转过头去,正想让红娘子将他放下马去。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人抱着像什么话。刚一转身,下巴却碰到红娘子的头顶心。 微微吃疼。忙将头一缩。却看见了一双漆黑的双目。 “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应该地。”高原地声音出奇地柔和。 二人口中的热气同时扑到对方脸上,很热。 不知怎么的,红娘子的心有些乱了。她也是一个江湖豪客,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直到跟了李岩公子,一颗心才安宁下来。但在此刻,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悸动。 “想走。没这么容易。”左良玉冷笑,只要指挥后军缠上去,准备吃掉这八百只讨厌的苍蝇。 这时。远处传来山呼海啸似地喊声。无数闯军从远出冲来。 在关键时刻,刘宗敏来了。 刘宗敏的一万伏兵虽然不多,却全是主力战兵。又以逸待劳地守侯了多时。左良玉人是不少,主力战斗兵却只有两万,其余都是辅助人员。又被高原尾随追杀这么长时间,队形已经混乱。加上又在撤退,心无斗志。被刘宗敏这一伏击,很快演变成一场大溃退。 终于冲出重围。高原队站在阵外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 放眼望过去,刘宗敏地大军整齐地冲锋,阵形极其密集,每前移一步,明军阵前就倒下一片黑压压地尸体。而正中正是刘宗敏得意扬扬的身影,作为左良玉的老对手,刘大将军这回占有绝对地优势。 在泥泞一片的大地上,厚实 阵还在不断变化,有时是一个尖锐的三角,有时是一翼,有时却是一条绵延地长蛇。高原看得心中惊佩,他对刘宗敏的人品保留看法,但不可否认,这个闯军地第一大将在指挥步兵上有着过人的天赋。稳重厚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的凶横。 明军死伤极重,地上的湿泥也在这么多人的踩踏中彻底搅和成一种果冻样的泥淖,其中有垂死的士兵在微微抽搐。 左良玉的中军大旗已倒,潮水一样的溃败明军满世界都是,朝西南方向涌去。 “左良玉军完蛋了。”高原突然一声叹息。前方正是李自成发十万民夫挖的长堑,对此刻的左良玉军而言,无疑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高将军,请集合队伍,我们再杀他一阵。怎么,你累了吗?”背后的女人突然恢复精神,大声说,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调侃。 高原扭头不好意思一笑,“红娘子,你能不能把我放开,我找人另外给你一匹马?再说了,我腿伤得厉害,你总得要让我包扎一下呀!” 红娘子难得地红了一下脸,轻巧地从高原身后翻下马去。一瞬间居然有些失神,险些崴了脚。心中也有些茫然,这个只有一身力气的蛮子无疑是一个英雄,也是最符合她审美品位的男人。但李岩公子那种出尘的气度却强烈地吸引了她。 如果在结识李岩公子之前认识高原呢,会是什么情形? 红娘子心中突然有些慌乱。 “给红娘子一匹马。”高原一边让卫兵给自己裹伤,看了看身边已经跑得面如土色的黄大牛,故意大声问:“大牛,你累了吗?”将马让给高原后,黄大牛已经在阵中跑了上千米,其间还要不停战斗,累得就要背过气了。见高原问起,立即一挺胸膛,“我骑兵永远向前。” “你们累了吗?”高原挑衅地看了红娘子一眼,扭头问自己的部下。 八百骑兵同时咆哮:“我骑兵永远向前!” 红娘子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颤。 “好,大家听着,我们再杀他一回。不要让刘宗敏看扁了。” 说完话,高原率先骑马冲了出去。按说,现在这种情形下,骑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大营去休整。朱仙镇大战已经以闯王的全胜而尘埃落定。可他还是有一种无法遏制的表现欲望。心中甚至还有一声长长的呐喊:“看着吧,我是高原,不败的高原。比起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所谓的名士,所谓的公子强一百倍!” 八百骑兵再次冲锋,地下更软,速度也不快。明军已没有任何抵抗,只机械地朝西南方向逃窜。高原的骑兵刚开始还挥舞着腰刀砍杀,砍了几下就觉得没劲,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朝前突击,更多了一分看热闹的意思,很快就冲到长堑前。 明军实在太多了,马已经冲不动了。高原让人在队伍四周清出一片空地,停在那里观看。这一看,顿时抽了一个凉气,只感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寒。 眼前就是一口正在沸腾的大锅,满世界的明军就像浮在水面上的饺子,人挨人,人挤人,密不通风。争吵声、喊叫声、咒骂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挖沟时垒在长堑边上的土堆松软厚实,人一踩下去直没膝盖,再也起不了脚。偏偏背后的人还在疯狂向前冲,只几下,就将前方的人生生活埋在稀烂的泥土中。 左良玉的旗帜已经全部倒下,有组织的撤退也彻底地不存在了。 在冲过稀烂的土堆之后,左良玉军绝望地发现,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壕沟,刚才的大雨已让这条百里长堑变成一条浑浊的河流。他们想停下来,可是后面的士兵还在继续朝前挤。湿滑的岸边实在站不住人,一声惊呼,一片又一片人被推进滚滚溪流中。 左良玉军装备很好,多数人身上都穿着铠甲,一掉进水里,立即沉没,甚至没有叫上一声。 前面的人掉落水中,后面发觉阻力变小,挤得更快,一时间,落水的人更多。“扑通!”声不绝于耳。 千万败兵掉进水中,很快将壕沟里的流水堵住。落水的人浑身黄泥地挣扎着,如同茅坑里的蛆虫那样渺小和卑微。 生命,有的时候并不值钱。 高原等人都呆住了,再不敢朝前冲去,只楞楞地挥动手中腰刀,不要疯狂的敌人靠近。否则若被他们卷进去,这八百人马还真不够填那条深沟。 “很危险呀!”红娘子呆呆地说,“我们不该来的。”第一次,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豪客有些害怕了。 “扑通!”声继续传来,漫长而响亮,还有士兵们的哄叫,时间一久,耳朵都被吵聋了。 但是,突然间,这声音被一片欢呼替代。 被惊醒的高原等人定睛看过去,却原来是那条壕沟已经彻底被挤下去的士兵填满,变成一座人肉的桥梁。混乱中的士兵在一面“左”字大旗的带领下,踏着同伴的身体飞快地从壕沟上通过。 那桥梁中还有无数条手臂在颤抖、抽搐、蠕动…… “蛮子大爷,左良玉逃了,要追吗?”傻子应宝问。 却没有任何人回答。 背后,刘宗敏大军还在快速地追击,不断有闯军战士停下来,翻动明军的尸体,寻找敌人身上值钱的财物。 可高原他们已经提不起任何打扫战场的兴趣。 终于结束了。这泥泞的,肮脏的战争。 第三十三章 别扭 . 别动,别动,都受这么重的伤还不老实。”小红笑原大腿上的纱布。 在白天的战斗中高原被一个明军一矛刺穿了大腿,说起来也算是运气,这一矛在扎透棉甲护裙之后又穿穿透高原大腿肌肉,在上面留下了一个牛眼睛酒杯大小的窟窿,看起来甚是骇人。但这一枪奇迹般地避开了主动脉血管和筋,甚至连肌肉纤维也没刺断几根,就这么麻利里通过了。 也因此,这么惨重的伤势也不过让高原走起路来有些趔趄而已。 不过,倒霉的事情还是来了,大概是对士兵这一职业没有任何爱好,那个明军士兵根本就没心思保养自己手头的武器。也如此,刺中高原的那只长矛有些生锈,也如此,这只普通的长矛就变成了一根破伤风神枪。 高原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回营房之后,立即让人烧了开水,又兑上盐,忍受中钻心的疼痛反复冲洗伤口,即便如此,到了晚上他还是有些发烧。 高原这个人看起来健壮如牛,可倒霉的事情还是一件接着一件到来。吃了点药,躺在床上后,高原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瞌睡反不见了,只头热得厉害。还在他对自己的抵抗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强忍着难受吃了些东西,便起来看书。来明朝时间越久,他越感觉到自己知识的不足。他也曾经思考着该如何改变这个社会,可因为学识的原故,却找不到一个好的法子。所谓:思而不学则怠。 也就找人弄来不少儒家的经典认真学习起来,老实说,那种高度凝练的古文阅读起来难度还真是大。好在军中有一个大学问家傅山,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请教请教,倒也有不少收获。 看了两页《贞观政要》,卫兵进来说小红来了。 小红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送来闯王的赏赐,骑兵今天建立地功勋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见。若不是有高原的正面突击。左良玉只怕还下不了决心撤退;若不是高原的衔尾追杀,左良玉也不至于被大大延误了撤退的速度,以至于队伍混乱,最后被刘宗敏伏击得手。 不过,因为骑兵没办法像步兵一样打扫战场,缴获极少。为了安抚骑兵,李自成特意从缴获中挑选出一些财物让小红带了过来。 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高原正在换纱布,先前医生给他上的一种药粉有些过敏。痒得难受,便换了一种。小红一见,立即卷起袖子亲自上阵。 从来没被女人这么服侍过,高原倒闹了个大红脸。有些抗拒,结果被小红一通训斥,“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对了。我在床上睡了好几个时辰了,战役结束了吗,结果任何?”高原的大腿被小红地手指一碰,只感觉浑身都绷紧了。 小红轻柔的手指沾着药膏在高原的伤口上抹了两圈。又将已经被血染透的纱布拆下,道:“我军全胜,全歼明军十六万人。斩首八千级。俘虏八万。其余敌军都逃跑了。李过将军正带人追杀。估计等下俘虏更多。敌人一共有六万战兵,死八千之后。还余五万多,几乎都被俘虏。现正被我看押,等候闯王处罚。至于其余辅兵和民夫已经被充入劳役营。” “恩,胜利了。”本来,这么一场酣畅淋漓地大胜仗足以让人振奋,可不知怎么的,高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小红也是难得同高原单独呆在一起,兴致不减,继续絮叨:“闯王现在正同军中诸将宴饮庆贺,顺便商量打开封的事。他说了,这次大战你当记首功。只可惜你受伤在营中休养,无法亲自像你这个常胜将军敬酒……”小红得意一笑,道:“怎么样,你得意吧,都成常胜将军了?” 高原笑笑,不接这个茬。不片刻,小红就帮他将伤口包好,却坐在帐中不愿离开。 高原知道这个小姑娘对自己有好感,不过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妞妞死了之后,他好象对女人有一种天然地抗拒。不可否认,白天时红娘子深深地吸引了他,但这也仅仅止步于欣赏,和男女之情谊却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小红,相貌气度上比不过红娘子,贴心程度比不上妞妞,也难怪高原对她非常不感冒。 见小姑娘还不走,高原也不便赶人,拿起床头的《贞观政要》读了起来。小红有家长里短地说了半天,军旅生涯,聚少离多,难得有这么一个团聚的机会,自然有多多相处,来的时候高夫人也首肯她可以迟些回去。却不想高原却是一副不理睬地摸样。遍由不得小红不生气,说了半天,就没人答腔,小红怒了,一把扯开高原手上的书扔到一边,怒道:“高原,我跟你说话呢,同我几句话就要了你的命呀?”她脸一红,“高原,你也知道我对你……”小红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地女孩子,可在心上人面前说出这话,还是让她羞不可忍。 高原愕然地看着小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才道,“小红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小红继续发怒:“人家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却一副爱理不理地摸样……拉倒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一个红娘子吗,人家可是开要结婚地的人,夫人已经收红娘子做了义女,作为女方地长辈已经接了李岩的聘礼。并说了,等打下开封就请闯王亲自为她和李岩公子主持婚礼。你高原是什么人,也敢同人家李岩公子比,也只有我小红能看上你。” 这话说得狠,像一柄大锤砸在高原胸口。 高原猛地坐直身体,看了小红一眼,涨红着脸说:“小红姑娘,我同红娘子清清白白,请你不要说这种话,坏了我高原的名声不要紧,人家红娘子可没惹你。” 被小红说中心底最隐秘的心思,高原也有些恼怒了,声音高亢,态度蛮横。倒把小红吓得说不出话来。 半天,小红才站起身来,双目含泪,“高原,我小红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军中这么多将军,前来求亲得也不知道有多少。比你长得俊,比你地位高的多的是。可我偏偏就看上了你这个蛮子。本以为我们陕西老乡都是重情重义的男子。今天一见,我很失望。” 高原有些忍无可忍,他最讨厌女人拿自己同别的男人比较,闷哼了一声:“那好。我高原本就是一个普通人,你去找那些大将军吧。” “你……你居然对我说这些话……我也是有自尊的,以后我不来了。你自己慢满去想人家的妻子吧。”说完话,也不停留。挑开门帘小声哭泣着飞快地去了。倒把大帐门口地荀宗文吓了一跳。 “荀先生来了,快请进,没什么好偷听的。”高原郁郁不乐地喊了一声,若换成傅山。只怕早一个杯子扔了过去。 荀宗文笑眯眯地看了看小红的背影,转头道:“坦之,有个事 商量一下。最近。闯军抓了不少俘虏。估计用不了粮就会吃紧。到时候。只怕老营拨下来的给养会少许多,未雨绸缪。我看我们是不是计划下开支,留些粮草备用?” “恩,也是,我看,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战,士兵们的伙食就减点量,一天三顿改两顿好了。” “训练的强度是不是也下来点,两顿饭,大家会承受不住的。” “也好。”高原有气无力地说。 “要不,军马饲料多喂些草,少放些料?”荀宗文看了看高原,发觉这个军事主官脸色有些发青,担心地问,“坦之,病可好些了?” 高原:“没什么,就有点发烧,明天一早就好了。军马的量不能减,宁可饿人,不能把马饿着了。战场上,马可是大伙儿地性命。” “好的,那我去安排了。” 荀宗文正要走,高原又叫住他,问了问俘虏的事情。荀宗文说俘虏太多了,老营五军,每军都有近万俘虏,现在俘虏和闯军的数量一比一,热闹得很。 荀宗文走后不久,傅山来了,一脸铁青道:“将军,事情可怪了,刚才刘芳亮将军地一个都尉将军过来借东西,你猜他来接什么?” 高原问:“借什么了?” “锄头。” “我们哪有那东西?”高原觉得这事又些古怪,又问,“他们借锄头去做什么?” 傅山道:“将军,你忘记了,王黄两家人挖沟时不是还带来了一批农具。”傅山这么一说,高原立即明白过来,接收王黄两家百姓时,这些人正在挖壕沟,来的时候顺便将农具也带过来了。本来,荀宗文觉得这些东西放在军中很是麻烦,让都扔了。可王有才不干,说他现在只剩这点财产了,要扔可以,赔钱。荀宗文知道王家同高原的关系,也不方便说太多。 想起这事,高原又些好笑。可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傅山,他们来借锄头去做什么,种地?” “肯定不是种地?” “埋尸体?”高原试探着问,可话一出口,有否定了这个想发。现在战死地士兵都被闯均一口气全扔到那条百里长堑中去了,根本就用不着另外挖坟。“难道……” 高原骇然地盯着傅山,面色惨白。 “杀俘?” “恩。”傅山点了点头,“将近六万明军俘虏,全是百战之士。” 帐篷中烛光摇曳,又黄又暗。 如果说高原最近倒霉的话,法号空性的少林和尚莫清比高原更倒霉一百倍。 说起来,这个方脸的河南汉子两个月前还在嵩山做和尚。作为所谓地少林派高手,莫清自然有一身好武艺,能够一个健步冲上两米高的围墙,能够用一张白纸斩断一根筷子,能够一拳将一头小牛****在地,能够一爪在人身上活生生扯下一团血肉。反正就是一个高手,大高手。 他本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南阳农家子,因为乡下实在太穷,连饭都吃不上。五岁地时候就被父母送到嵩山少林寺做起了和尚这个有前途地职业。 有前途并不等于有钱途,虽然少林寺自古都有同官府合作地传统,也很受统治者重视。极盛时甚至有几千吃闲饭的和尚。可自从朱家人坐了天下,少林寺地日子就难过了。 明朝的皇帝都信道,尤其是那个有名的嘉靖皇帝,更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呆在皇宫里修炼,最后死于丹毒。 上有所好,下必效嫣。如此一来,天下道观香火鼎盛,至于和尚庙,基本都人理睬。 也如此,少林寺和尚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寺院里颇有庙产,也雇了不少人种地。可年年大旱,岁岁兵灾,雇农们都逃荒去了,地里再无半点收获。和尚也开始挨饿了。 莫清在少林寺的法号叫空性,在寺庙里呆了十一年,因为常年体育锻炼,身体素质极好,食量也大。这一饿,就饿得遭不住。心道,咱怎么说也有一身武艺,值此乱世,正好一展拳脚,将来也可混一个将军当当。 再说了,当兵吃粮,吃粮当兵,也就是说,当兵就不会挨饿。 于是,饿慌了莫清索性从庙里跑了出去。既然要当兵,就得做朝廷的兵。恰好,左良玉正在河南招兵,莫清就投到他那边去了。 他本以为自己一身高强武艺,怎么说也能弄得一官半职,可一进军队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在军队,并不是你武功好就能做官的,不打仗,你也没有显示武艺的机会。 吃得也差,同自己预计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很大出入。 这就不能不让莫清有些后悔了,正在考虑是不是找个机会投李自成那边有没有机会。 正在这个时候,朱仙镇大战开始了。 说句实在话,刚开始时,莫清对这场大战还是很期待的。不过,等到敌人的骑兵开始冲锋,他这才感觉到危险。这样的战斗方式是那么的新鲜,新鲜得超乎他的想象。在原来,他本以为战争不过是两群士兵拿着武器冲上去一通乱打。而对付普通的士兵,他有信心在一瞬间****三个。 可敌人那种连续不断的,凶猛无比的集团冲锋却给人一种无力感觉。第一次,莫清对自己的武艺产生了怀疑。 好大的雨,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暴雨。 正在这个时候,敌人的主将冲来了,身边还有一个美貌女子,那女人也有一身不弱的武功,看起来应该不在自己之下。 “一定是个大官,否则也请不起这样的保镖。立功的机会到了!”莫清紧紧地抓着长矛,朝前冲去。偷偷地一枪,正是毒龙出海的势子。 前方,敌人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高”字。 可长矛刚一刺出去,枪中的力量带起雨水,终于惊动了那个做保镖的红披风女子,二人用尽全力一击,居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个时候,那个姓高的将军出手了,提手就是凶猛的一刀。按说,这一招破绽百出,若在平时,莫清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在一刹那将敌人击倒。可敌人借着马势,这一刀来得居然如此之快,就算莫清能够****敌人,自己也会同时被他劈成两办。 于是,莫清猛地后跃,却不想周围全是人,居然撞到同伴身上弹了回来。 于是,他被人家砍翻在地。这一刀砍透了他身上的铠甲,将他胸肌整个地斩断,剧烈的疼痛让他昏厥过去。若不是有同伴援救,现在的他只怕已经做了无名之鬼。醒来之后,莫清做了闯军的俘虏。 第三十四章 无安 也是莫清第一次做俘虏内心之中无比惶惑。按说夫自然不用惧怕怎么都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可问题是先这好几万俘虏全被关押在闯王大营之中。若要逃跑莫清认为以他的武艺一口气打倒十几个健壮士卒还是有可能的。可是闯军有六万人从大营中逃跑至少要同时面对上千个全副武装的敌人。即便是全少林寺的高手都来估计也只有被人家彻底杀光的结局。武林高手在面对浑身重铠手持犀利火器的有组织列队的敌人时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一点莫清伤得很重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虚弱得头昏眼花连挪动一根手指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若不是有战友的救助此刻的他只怕已经被人踩在烂泥里了。 好在一个年纪大点的战友心好撕下衣摆给他裹了伤口又掏出一块饼子放在嘴里嚼烂了喂了他几口这才让莫清恢复了一点力气。在战友的扶持下慢慢低站了起来。 闯军对已经受重伤的俘虏毫不留情只要看到有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枪扎下去。 莫清亲眼看到一个山西汉子因为脊柱被马踩断再也动不了。因为身体实在太棒却怎么也死不了。一个闯军上前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枪扎下去没死再扎还是没死。这个山西兵只是大叫就是不肯落气。那个闯军士兵吓了一跳终于崩溃了大叫一声丢掉手中长枪扭头便跑。 最后还是一个陕西口音的将军走上前来一刀下去这才让那个山西俘虏解脱了。 看到这种情形莫清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以前做和尚的时候他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认识。现在一见才知道所谓人间不过是另外一个地狱而已。以前幻想过的高官厚禄富贵荣华随着这一阵惨叫烟消云散而去。 “不能倒下去倒下去就只有死。”救他命的那个老兵小声叮嘱莫清“再苦再累也要坚持着站起来。如果身体还好就有可能被闯军招进他们的队伍或者去做劳役。如果倒下那就是真的要被杀死了。闯军不会养我们的。” “恩。”莫清点点头。强烈地求生**让他硬撑着不倒下去即便身子软得像一根面条“我要活我要活下去。即便在这么一个污浊的地狱般的世界。” 因为是战俘自然没有人给他们送饭。就莫清所见看管他们的闯军士兵吃得也不好大多只有一小碗小米饭。没有菜每人手中都捏着一撮粗盐下饭。几十万大军在开封对峙了半年可以添进肚子的东西都快吃光了。 “也不知道闯王会怎么样我们?”有人忧心忡忡地说。 “还能怎么样多半是补充进他们的部队。到哪里都是当兵大家不用担心。”有人自我安慰地说。 “听说骑兵队抓到俘虏都是直接干粮放走的。” “听说过这事不过。人家抓的可都是本地乡亲。也抹不开脸。那个骑兵将军叫什么来着。高原对。高蛮子。” 一提起闯军骑兵所有俘虏都打了个寒战。大家地话头提起来了有人说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简直同辽东的建州人有得一比。有人说人家本来就是蛮子没准还真是建州人。 莫清强忍着伤势冷笑着插话说高原也没什么了不起一点武功都没有一个照面就能杀了他。 有人大笑挖苦莫清“拉倒吧你还不是被高蛮子一刀劈翻。” 莫清实在没有力气反驳可心中却突然一闪想起那一群如山岳般压来的铁骑身上地冷汗就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 第一次莫清对自己的武艺产生了怀疑。 时间对俘虏们是如此地漫长在稀泥里呆了两个时辰正当大家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群排好队出去挖坑活干完一人二两小米饭。” 听到有饭可吃众人都来了力气。大战之后让俘虏挖坑掩埋尸体以防瘟疫蔓延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做法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莫清这群人一共有三千多人挤在一起好大一片看起来颇为壮观。很快这三千来人被引到一个不大地凹地里在闯军的呼和声中尽数被驱赶下去。这下大家才感觉到不对劲。如果真叫大家过来挖坑为什么不农具。而且这地方并不大三千人下去挤得水泄不通连转身都困难还怎么劳动? 大家都骚动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凹地四周出现一群闯军士兵都手提锄头、铲子将俘虏们严严实实地围住。 “不好闯军要活埋我们?”那个救了莫清的的老兵大叫一声。 “大家同他们拼了!” “杀!” 如同一群炸了窝地蜜蜂俘虏们都朝凹地上冲去。无奈湿滑的坡地怎么也站不住人刚爬没两步就哧溜一声滚落下来又被纷乱的人潮踩翻在地。 “碰碰!”一阵排枪又是一大片人倒下。凹地四周腾起了一圈白色地硝烟如同一朵巨大地白花开放。 中枪地人不断倒下强烈的恐惧让俘虏们失去了反抗地勇气。 随着枪声的落下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凹地又陷入了沉寂。 正在这个时候一面“闯”字大旗升起旗下站在一个头戴白色旧毡帽的高大汉子。 李自成来了。 “闯王饶命!” “闯王饶命啊!” 俘虏门都跪在泥水里大声哀号。 趁大家都静下来的时机莫清弓着腰强忍着身上的剧疼悄悄朝凹地边沿摸去。刚才挤在正中一乱大家相互踩踏已经将他身上的伤口都撕开了鲜血不住地流衣服都被这温热的液体沁透了。随着血液的流失。头更晕眼前都是金星闪耀。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跑到人潮的边沿再说至少不会被人踩死。若闯军放过俘虏自然最好不过若不放也方便第一时间冲上去杀得一个算一个。 若能抓住李自成没准还有一条活路。 想到这里。莫清浑身一颤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他悄悄地摸到坡边藏在尸体后面静静地等待时机。 李自成站在上面。身边一群手持火铳和长矛的士兵这样的阵形无比厚实。莫清知道如果自己贸然冲上去先就会被漫天铁沙射成筛子。就算侥 也会被那一派长矛刺在半空。 “我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会有机会的。”莫清狠狠地咬牙。这个时候。头上地李自成也不说话只一挥手仿佛在驱除讨厌的苍蝇。 然后就是无边的泥土当头撒下来。 站在凹地周围的闯军士兵同时动手。将泥不住往下面倒。莫清刚一抬头。眼前一黑。满嘴满眼都是泥。 “忍一定要忍!”莫清心中大叫。 …… “住手!” 李自成身边出现一个高大汉子。他猛地跪在闯王身边大声道:“闯王这可是六万条性命呀求求你放过他们吧?”说着就不住地磕头满头满额都是烂泥。 莫清认出那人。正是砍倒自己的闯军骑兵统领高原。莫清本就是练武之人耳目比起常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即便隔了老远还是依稀能够听到二人的对话。 李自成冷冷地看着高原突然爆喝一声:“高原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跪我好一个陕北硬汉为了不相干的外人你终于肯来跪我了。你知道我现在还有多少军粮吗你知道开封城里还有多少敌人吗你知道一共有多少俘虏吗?到时候若俘虏反戈一击你我都要被乱军杀死。为了不必要的仁慈值得冒这个险吗?妇人之仁!” 那高原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莫清看见这个外号蛮子地骑兵将军满面都是怒气大声道;“闯王得民心者得天下。一味杀戮不过是魔鬼的做法你我都是爹生娘养人心都是肉做的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情?俘虏也是人在没当兵以前也是普通农民你怎么下得去手?” 李自成暴跳如雷走上前去狠狠地踢了高原一脚在高原胸口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混帐你想造反?” “我不想造反也没那个能力。”即便在一片喧哗中莫清还是能够听到高原地声音“闯王我高原也是为你立过大功的通许夜战、袭杀方国安之战、今天又破左良玉军难道这么多功劳也不够给俘虏们求情吗?” “哈哈哈哈你倒跟老子摆起功劳来了?”李自成大笑“没有老子的八百骑兵没有老子的给养你高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士兵。滚你娘地看在你也算救过老李我的命我今天就不杀你。从现在开始骑兵不用你带了。你带着你的王、黄两家的人去攻开封吧遇到战争你第一个给我冲上去我就不信你还能立什么功劳?” 高原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好闯王我把骑兵还给你还不行。俘虏总该放了吧?” “混蛋你有什么资格给我谈条件。”李自成一鞭子抽过去抽得高原满头是血“来人把这个狂妄地家伙给我砍了。” 莫清看得一呆心中感觉奇怪这个高原也算是位高权重很得李自成重用。现在却为了一群俘虏失去权位将要被送到开封城墙上当炮灰他这么干不是疯了吗? 莫清有些迷茫起来。 四支长矛同时抽过去将高原重重地抽倒在地“跪下!” “不要闯王不要啊!”一条人影冲来扑在高原身上。莫清看过去却是一个女子。 “闯王看在高原也为你立过一些功劳看在小红我尽心伏侍夫人的份上饶高原一命吧。白天大战高原浑身是伤现在还在高烧脑子已经烧糊涂了。”那女子大声哭泣。死死抱住高原试图用自己娇小的身躯保护这个高大地汉子。 “是时候了。”莫清心脏突然收紧“只要抓住李自成就能逃出去。” 他一抖身上地泥土猛地跳起来正要冲上去。却不想胸口那阵剧疼突然传来伤口又崩开了。身上所有伤势同时作力气突然不见。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重重地落下。 头顶雨点一样地泥土倾泻而下铺天盖地。很快将身体埋住。 “这回是真的要死了!”莫清心中一片冰凉。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 “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突然之间莫清想起以前做和尚时念过地经文和师傅们早知如此就不下山了。雄心壮志到头来却是一场幻梦。 人世如此走上一遭。如此这般死去却甚是可惜。 眼前一片漆黑。 ********************** “坦之坦之你怎么了?” 荀宗文带着几个卫兵闻讯赶来。 “六万条命呀。六万条命!”高原浑身稀泥地跪在地上大哭。 与此同时同样的暴行在其他地方继续上演。黑夜喧哗躁动杀戮的气息四处弥漫。 荀宗文默然地看着已经被填平地凹地。眼泪长流。 夜色深沉得若化不开的浓墨。风中那血腥味已经被泥土所掩盖。再嗅不到了。 “高原高原。”小红使劲地扯着高原。“快去找夫人不能去攻城我不要看到你去送死。” 甩开小红的手高原摇摇头“没用现在找任何人都没用了。我已经和李自成彻底撕破了脸。” 荀宗文大声叹息“坦之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我不能装什么也没看见我不能装……”高原大声说。 这个时候脚下的土一动一只手破土而出。 “啊!”小红猛地跳了起来。 “有人活着快挖!”高原大叫。 *************************** 坑杀了六万俘虏之后李自成带兵回到开封。左良玉被刘宗敏伏击后带着残部逃到襄样阳再也没有北犯的可能。而丁启睿军却彻底地覆灭了只保定总督杨文岳一部退到汝宁这也是朝廷在河南唯一的一支军事力量。 至此明朝再也无法组织起这样的力量用来镇压国内叛乱。就像一栋已经被抽掉立柱的大屋朱家天下地倒塌已经不存在任何疑问。 至于已经失去外援的开封城已是一颗熟透了个果子只需伸手就可摘到手心。 高原已经彻底对李自成这支暴军失去信心幻想彻底破灭了。他很快地交出骑兵部队到去开封报到。同行的还有五百王、黄两家乡亲和三被辎重兵。本来高原有意去求高夫人将荀宗文和他手下的辎重兵调回后军以免同自己 开封攻城送死。无奈荀宗文只摇摇头说:“去那喘还不如大家伙一起同生共死来得痛快。” 至于骑兵李自成是志在必得由不得高原不给。同骑兵战友们分别地时候众人都流下了热泪。 骑兵新的主将也到了本来高原他们认为骑兵的新主将会是刘宗敏。可事实出乎大家的预料新地主将居然是红娘子。 红娘子满面羞愧一拱手“高原这事……” 高原苦涩地一摆手“什么也别说了骑兵交给你我也放心这样也好。望你将来善待这八百弟兄。” 红娘子点点头“放心吧。” 二人都是豪爽之人只笑了笑拱手作别。 开封战线的主将本是曹操罗汝才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将领不过在他浑浊而朦胧的眼神中还是有些微地狡黠的光芒暴露出来。对高原的到来罗汝才非常欢迎本打算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做参谋地。但李自成有军令传来说是高原队必须安置在第一线。 罗汝才只能遗憾地说了一声珍重将高原队派到西门驻防。 刘异地被甘霖伏击全军覆灭地消息震惊了整个闯军没人会想到这个能征惯战地猛将居然会中了甘霖地奸计落了个死无全尸地下场。 暴怒之下。刘宗敏带了大军前去青木岗征剿。却不想那甘霖也知道刘异地的头颅是一个烫手的热山芋早早地带着队伍狂奔几百里路躲到彰德府去了。他现在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静心等待朝廷的封赏。 ********************** 夕阳如火如荼大雨之后的黄河怒涛咆哮每个浪花都在火红的晚霞里闪烁着金光。远远看去如同流淌着一河灼热的铜汁。 一艘小舟停靠在岸边。 高原带着新任亲兵头莫清站在堤坝上。朝一个青衣文士一拱手“过了黄河就是山西地界一叶扁舟一帆好风。此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青主兄一路保重。” 因为骑兵部队已经交了出去接下来又是惨烈地攻城战高原实在不忍心让这个谋士死在城墙下。再说。几个月相处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骗人的。反正他也一直想回太原老家何不成*人之美? “真要放我回家?”傅山一脸惊喜。 “哎。高原无能拖累大家了。”高原握住傅山的山伤感地说:“青主。我也知道我脾气不好。平时对你又打又骂。但你还是为我出了那么多力。对不起了。说句实在话以先生大才。在我这里委屈了。回家去吧有缘再见。” 傅山眼睛一红道:“坦之等开封战后你只需按照我们先前计议地路子走等安定下来了我就回河南来帮你。” 高原摇头:“走吧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也许那时候我已经化为一堆白骨。就算到时候我高原能够乘势而起成为一方诸侯你傅山想来我欢迎不想来也不勉强。来人送青主先生。” 莫清捧上一个包袱里面是高夫人以前赏赐给高原的财宝。 傅山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坦直这里面是我以前进出开封的路引和周王府地凭证还有我写给周王的一封引荐信。” 高原愕然“我拿着东西做什么难道还去投奔周王不成?” 傅山哈哈一笑昂向天“坦之是潜渊神龙周王何德何能能做你的主公?再说开封破城在即去投周王不是把你往死路上送?开封城中王族无数皆富可敌国。其中尤以周王为甚。周王也知道开封迟早要破将家产换成黄金藏在城中隐秘之处。坦之将来可凭我这封引荐信混进城去找出那个宝藏所在。等将来拿下开封找机会起出可为夺取天下之资。” “有多少黄金?”高原无所谓地接过锦囊。 “哈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会给你一个惊喜的。”傅山哈哈大笑跳上船去“走了!” 船慢慢走远很快消失在那一片晚霞当中。 通红一片中有傅山地歌声传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洗我的臭脚丫……” 歌声凄厉阴郁却又洒脱不羁。高原心中一片迷茫今天的傅山和往日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地傅青主呢? “我以前也太对不起这个傅山了。” 高原眼睛突然有些热。 “将军这里风大我们回营去吧?”莫清上前扶住高原。 “好地回去了人终究要面对现实。”高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在哗哗地水声中一阵“噪切”的噪音传来低头看去整个地面都在轻轻蠕动。 “什么东西?”还没等高原回过神来无数黑点从堤坝地泥里钻出来猛地飞上半空。 “蝗虫!”莫清大叫。 好多蝗虫全世界都是蝗虫那对邪恶的门牙。天空黑了下来满耳都是“嗡嗡”的噪音。 崇祯十五年夏旱灾之后的河南又起蝗灾。 是时开封之围正紧。 (本卷终) 第三卷 积薪之城 第一章 麦收 . 后世不同,这个年代因为没有温室效应,四季都有明线。冬冷春暖,夏热秋爽,不像二十一世纪,世界只有寒暑两极,春秋之不过是冷热循环客厅里的匆匆过客。 十六世纪的末期,崇祯十四年的冬天非常冷,河南大地下了很大的雪。到春天,融化的雪水滤过麦苗窈窕的身子,将那一片片麦地洗得油绿。按说,瑞雪兆丰年,到五月下旬本该就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但是,从春天开始的大旱把一切都毁了。 天空是瓦蓝的,阳光是灼热的,地上都干得裂了龟纹口。不要说是植物,就连人都干得口中可以吐出火来。 站在土堤上,高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布衣,因为站得高,偶尔还能迎接一缕从东面吹来的清风。但那风已经躁热起来,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只一会儿,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泡透了。再看身后的荀宗文和莫清也热得满面潮红,鬓角都在滴水。 大旱之后又是蝗灾,可以想象在经过兵灾之后的河南老百姓现在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在打下洛阳的时候,为了收买人心,李自成还曾经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但此刻,几十万大军要吃要喝,如果没什么意外,今天河南肯定没有任何收成。也因此,到了这个青黄不接的日子,闯军丝毫没有放粮的想法。 不但如此,为了达到孤立开封的战略目地,李自成在取得朱仙镇大战的胜利之后。继续扫荡整个河南,将各地的粮食都收刮一空。准备来一个长期围困。 开封不好打。这一点李自成也知道。作为河南的首府,中原的核心,从宋金时代起这里就以坚固闻名。北宋定都汴梁时,在唐朝朱温做宣武节度使时管辖的汴梁城基础上不断修筑扩建,最后将这里建设成一个有内外两座土城的大都市。北宋的富庶造就了《清明上河图》上的繁华。 靖康之后,开封没落。到明朝时,这里才引起了朝廷地重视,曾经做为朱家王朝的北京而得到修葺。但因为财力有限。明朝废弃外城,只将外城城垣用来防备洪水。而内城城墙则用青砖加固。 虽然明朝的国力比起北宋差了一大截,但科技的发展在开封新城地防御体系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新城高五丈,有大城楼五座。角楼四座,星楼二十四座,炮楼十座。而这巨大的城墙并不是一个规则的圆形。有地地方突出一块,有的地方凹进去一片。垛口上架大型守备军械。城楼外墙上密布箭炮眼。城墙下还有五丈宽,两丈深的护城河。敌人在进攻的时候首先被护城河阻挡,然后受到远程火力地疯狂打击。即便敌人越过壕沟来到城墙下,迎接他的将是无死角的交叉火力。 就算在这不停息地火力打击中幸存下来。等爬上城墙,上面还有全副武装地守军。 算起来,这已是李自成第三次攻打开封。 第一次还是去年秋天时。那时。李自成正在攻打洛阳。当时。河南巡抚李仙风和副将陈永福带并从开封出发前来救援。如此一来,开封就变成了一座空城。本来。以洛阳地坚固,当时李自成势力并不强,要拿下洛阳想必要花很长时间。因此,李仙风当时也没想其他。可等他的队伍还在路上运动时,洛阳已经在里应外合下陷落了。 拿下洛阳地李自成在牛金星的建议下,也不休整,轻骑快马,突袭空城开封。 开封守备部队完全没有防备,依旧大开城门,一副太平盛世模样。等到李自成兵临城下,才发觉大事不好。 按照正常的兵棋推演,这一仗开封的陷落已经是板上钉丁的事情。如果那样也就没有后来的朱仙镇大战,河南的形势又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而这个时候的李巡抚还傻楞楞地催促部队前往洛阳支援呢。 可人算不如天算。李自成快马冲到开封城门时,正好遇到一群乡民拉了大量车马准备入城。开封是一座大城市,日常消耗极大,这一群乡民带着蔬菜和粮食起了个大早,准备进城卖个好价钱。 因为人太多,大家相互争道,以至于发生口角,最后演变成一场争执。一时间,大量车马堵塞道路,交通断绝。闻讯赶来的官兵指挥了半天,也没办法疏通道路。 正在这个时候,李自成军队赶来了。 依照牛金星的计策,这一支先遣队装扮成菜农,兵器皆藏在车上,只等一进城就抽刀砍杀,控制城门,放李闯大军入城。这是一支敢死队,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士。 问题就出在这些人太精锐上面。 一般来说,进城的菜农大多以家庭为单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李自成的先遣队却是清一色的精壮汉子。再看看他们的气色,又有哪一点像是一个普通农民,全是一般高大的汉子,数量还不少。 守城门口的军官发觉不对,果断下令关门。 见已经暴露,闯军也顾不了许多,抽出兵器朝城里杀去。无奈城门口全是农民,一怒之下,闯军大开杀戒,将这群争道的乡民杀了个精光。但时间就这么耽搁了,关上城门之后,明军火炮箭石齐发,将这支闯军打得抬不起头了。 见奇袭失败,李自成只得硬攻。无奈开封太坚固,打了半天怎么也攻不上去。时间就这么耽搁了,李巡抚和陈副将的军队忙退回开封。 这个时候,李自成刚出河南,兵力并不强大,虽然有三万之众,但战兵不过六千。要想攻下这么一座大城还力有未逮。在付出一定伤亡之后,李自成含恨退兵。 第一开封之围遂解。 得到洛阳之后。李自成势力剧烈膨胀,又有罗汝才前来合营,更是强大到有战兵八万,总数三十万人的规模。于是,李、罗二人再次带兵围困开封。 洛阳地失陷已经震惊了整个明朝,这表明,朝廷的“剿局”前景已经十分暗淡。特别是洛阳福王的死更是让崇祯皇帝痛苦流涕,哀号 不能保一叔父!” 朝廷已经再不能承受开封失陷的打击了。 于是,集山西、河北军力。又有兵部尚书丁启睿领衔督师,明朝最后的精兵齐聚朱仙镇,准备来一场大决战。 李自成见敌人主力已被我调动,便让刘罗汝才继续监视开封之敌。自己领老营主力于明军主力对决。 第二次开封之围结束。 在解决了明军主力之后,整个河南已经再无敌人。志得意满的李自成带着老营得胜之师再次来到开封城下,现在的开封已经是孤城一座,再没有哪一支明朝援军敢再来这血流之地。 第三次开封大战开始了。 汲取前两次强攻开封的教训。李自成这次的攻击很谨慎,一开始并不强攻,而是------抢收内外城之间已经熟透了地麦子。 作为全国第三大城市,开封是一座纯粹的消费型城市。虽然富庶,可城里人的吃穿全靠外面供应。城中因为藩王众多,封地也在河南。日常的用度都是就地征收。无奈。现在城市已被围困。外面地粮食也指望不上了。但内外城之间还有大片良田,正值麦熟。若全收割了,可供城中军民一月之用。 自古君王建城大凡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地势险要,有极高的军事价值;二,交通便利,有利于物质的运输调度。 开封位于黄河岸边,以前汴河还没有干涸,有水利之利。是中原有名地商业重镇。同位于洛阳盆地的有五关之险的洛阳城不同,开封一带地势平坦,沃原千里,军事价值是半点也无。但经济价值却是极高。也因此,内外城一带的土地相当肥沃,基本都是城中诸王地产业。虽然今年春天旱得厉害,可在明朝那些爱财的王爷手里倒也拾缀得不错,王爷们甚至发城中军户挖开黄河堤坝,引水灌溉。这样,这一片的麦子长势极好,完全没受旱灾地影响。 现在,开封已经被围困,城里地后勤运输线已被掐断,断粮地后果就算是傻子也知道。 同时,河南大灾之后,已经普遍歉收,李自成若想长期围困开封,也需要储备大量粮食。 因此,已经熟透了的内外城之间地麦子都是城市内外两个军事集团所觊的目标。 最关键的时,蝗灾来了,再不抓紧时间抢收,这些麦子就要颗粒无收了。 时间紧迫,双方都顾不得厮杀,放下武器拿起镰刀,都投入了这场虫口夺食的大战之中。 为了鼓励手下将士多抢粮食,抢好粮,李自成下令,所有士兵都必须参与进去,抢得的粮食可留在军中自用。而老营从即日起,一个月之内将不再发放军粮。大家要想吃饭,前面的地里就有。 高原这支军队人数不多,王、黄两家加上辎重队的三百来人,总共也不过九百出头,其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可就这么一支战斗力极其低下的军队,收割起粮食来却是又快又狠。原因很简单:大家都是农民,而且在离开王家庄的时候,王有才这个老抠连门上的门环都扯了下来,各色农具更是应有尽有。在闯军精锐还在用腰刀笨拙地收割着地里麦子的时候,高原这里已是镰刀飞快。这边割麦子,那边已经清理出一片空地,晒场、脱粒、打扬,井然有序,分工明确。王有才甚至还弄来一个巨大的石磨,也不管面倒。好在最近旱得厉害,太阳又毒。麦子都干得很,也没有发芽生霉的危险。 对于地里的农活,高原是一窍不通,也懒得去过问,全盘发包给了王有才。 高原的命令很简单,“人我全部划拨给你,都听你的指挥,能抢多少就抢多少。” 王有才拍着胸膛,“莫问题。干这个没人比我行。不过……”他眨巴着眼睛,小心地说:“粮食我帮你收,我们之间的债务是不是该结一下了?”他还念念不忘自己地损失,平生最大志愿是恢复王财主往日的富有和风光。因为是一个随军闲杂人员,他还没领到过一分军饷。不过,儿子王滔的月份都被他没收了。一个月下来倒也攒了几两银子。 “结什么结,我欠你的吗?”高原很不客气地吼了他一句,妞妞死后王有才脸上看不到半点悲伤,这一点让高原心中大为不爽。对这个没有人性的地主也有很大成见。不过,这段时间王有才在组织农民收割上表现出极强的组织能力。现在的高原手下人才欠缺,王有才这样的人也算是好用,也就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道:“这样,收割完麦子之后,我计算下重量。每一斤麦子我给你一个铜钱地工钱,你看怎么样?” 王有才立即叫了起来。“蛮子,盘剥人可不带你这样的。你知道现在的麦子卖多少钱一斤吗?”河南大旱,粮食价格已经攀升到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帐可不能这么算。”高原冷冷地说,“你现在在我军中白吃白喝。没问你要伙食费已经算是客气地了。要算,是不是将这笔帐也算进去?” 王有才更怒,大声道:“我儿子是将军。我现在是随军军属。又兼杂役头。吃你的粮食正该。军饷是不是也该算我一份?” 高原脑袋一阵剧疼,无奈道:“老王。我不同你吵,你看这样好不好,两文一斤,再多我就没有了。要不然,我只能换人了。” 王有才想了半天,才道;“成交。”其实,高原也不用加价,眼见满地的粮食,王有才早就垂涎三尺,跃跃欲试了。就算不给一分钱,王财主也见不得有这么一片巨大的麦地摆在自己面前。无它,职业习惯尔。 老王也是能人,将这几百人分成十个小组,就地一围,一百人一组,四面同时动镰,只一会工夫,就有几千斤麦子落进高原手里。 城内城外几十万人同时动手,双方地士兵混杂在一起,彼此都没有动手的欲望。大家碰到一起,也不动手。如果闯 占优,官兵就跑。如果官兵人多,闯军也一哄而散。将收割的进度拖延下来。 只高原顾不了这许多,他预先划出一个片麦地,上面插上标志,竖上牌子,上书“高原占,入此圈者死!”亲自带了五十个精锐士兵,来回巡逻。遇到不长眼的,便是一通乱砍。将他们驱除出圈。因为顶着高蛮子这个名头,又被他杀怕了,倒没有人前来骚扰。 无形中也加快了收割速度。 “我军已有多少粮食入仓了?”高原问荀宗文。 荀宗文正用脚狠狠地踩着地上那只蝗虫,在土堤上留下一片绿黑色地污垢,“已经有四万斤麦子了,面粉也磨了三千斤。” 高原一笑,“这么说起来,我已经欠王有才将近十万文钱了。这十万文集中在一起,压也压死那家伙。” “乱世之中粮食比钱更重要,钱再多也不能放饭吃。”荀宗文的脚底板在土堤上刮了刮,北宋的旧城墙很高,很宽,土夯得很实,这一片地地硬得像是一块巨大地岩石,“磨什么面粉,浪费。败家子。”小麦磨成面粉后会损失不少分量,灾年地百姓连树皮都吃,磨面粉简直就是犯罪。 “麦子着东西就是好,今天虽然气候不好,可这里也邪了,麦子居然长得这么好。对了,麦子是中国的土产粮食吗?”高原捏了一粒饱满地麦子放进嘴里,一咬,感觉到那种圆润的丰满。 “不是。”荀宗文笑道:“说起来,麦子这种作物本是西域以西万里的一种牧草。种实饱满,可以充饥,这才被当地人杂交培养。千百年下来,终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高原有些惊讶,赞道:“先生大才,连这都知道。” 荀宗文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听青主先生说过的。” 一听荀宗文提到傅山,高原心中一阵难过,又想到即将开始的攻城战,也不知道跟随自己的人能有几个活下来,心中更是郁闷。 “谁说我是败家子了?”王有才怒叫着从那头过来。 高原和荀宗文同时被他高亢的声音吓了一跳。 王有才继续发怒,“我王财主世代勤俭,如何不懂得小麦磨成面粉会损失斤两的道理。还用你们来教育。老实对里面说吧,我准备把所有的小麦都磨成粉。” “老王你疯了?”高原骇然,“吃麦饭不行吗?” “这你们就不懂了。”王有才得意扬扬地说,“磨的时候我加了麦,只要比例对头,不影响的。不像其他的败家子,麦秆都烧了,浪费!” “啊!” “啊什么啊,吃不死人,味道还不错。” “啊!” 高原和荀宗文都感觉头皮发麻,一想起麦秆卡在喉咙里的滋味,同时露出难过的表情。 脚下王黄两家人还在飞快地收割着地里的粮食,每挥动一下镰刀,地里的蝗虫便纷纷飞起,在头顶形成一片黑云。 黑云中,妞妞妈妈痴痴地笑着,凄厉大叫,“谁要同我睡觉,我还年轻,我还漂亮……别杀我,别杀我……我才十八岁……” 高原和王有才脸色铁青。 这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人和蝗虫都在忙碌中。蝗虫在空中“嗡嗡”飞动,有人在地里唱起了民谣。“天上起云云重云,地上起坟坟重坟,妹妹床上人重人……” “火,火!”莫清指着远方大叫起来。莫清也算是生命力极为强悍之人,那日身负重伤被人活埋在地下,本来是死定了。因为常年苦练,加上又在凹地边沿位置,埋得不深。他也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奋力往上爬去,最后被高原发现,救了他一命。 高原和莫清都认出对方。 高原对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有莫大兴趣,也见识过高手的厉害,便问他是否愿意做自己的亲卫。 莫清感于高原的救命之恩,便做了高原的贴身侍卫。 高原还曾经开玩笑地问他,如果要****自己需要多长时间。莫清回答说只需两招。 这消息让高原很是郁闷。 但莫清接着说,如果高原带十个并和他带十个兵在战场上碰到一起,赢的是高原。单打独斗和战场厮杀是两回事。 这话让高原开心了许久。 长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高原不服输的性格。 在这次抢收麦子的行动中,莫清立下了大功,这种小规模的警戒任务正适合他。不要说是明军士兵,就算是过了界的闯军士兵也有不少在他手下吃了苦头。 “什么火割,麦秆遍地都是,拿来也没什么用处,堆在那里也麻烦,有的人索性一把火烧掉。 于是,大家纷纷效仿,一时间,满天都是烟雾,弄得有点乌烟瘴气的感觉。 “不是。烧的是麦地?”莫清指了指远方。 远处,烈火连成一条线滚滚而来,如同一条红色火龙在地上蜿蜒迤俪。 “糟糕,快把人都给我叫回来。”高原大叫。 等收割的人们退到土堤之后,大火已经烧到土堤之下。烈焰中,空中的蝗虫不断落下,在火中化为耀眼的亮点。 于是,收割了一半的麦地就这样花成一片灰烬。 至于这火究竟是谁放的,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大家都缺粮,都没有放火的意图。 那么,也只能归咎于烧麦秆的人头上了。 这场火灾的后果是严重的,第三次开封大战刚一开始,攻守双方都陷入了缺粮的窘境。 只不过,城外的李自成还可以从其他地方征调军粮。 “未来……饥饿,死亡……”高原伸手接住一片飘落下的灰烬轻叹一声,“我又能做些什么呢……管他呢。我要坚定,我必须坚定。按照傅山定下的计划走下去吧! 第二章 火液 . 一场大火究竟是谁干的大概也没有能说清楚,开封城丧,连李自成也暴跳如雷。 开封城已经被包围,虽然开封是一座巨城,以李自成手头这点兵力,要想封锁得密不透风也不可能。因此,李闯王只把兵力分散开来,往城外要地一杵就够了。再说,还有外城废弃的土堤帮忙。高原就不止一次地看到城里的百姓从里面出来打草、砍柴。所以,外面的补给要想运进城去基本不可能。 不过,李自成的军粮也有些吃紧,他现在的地盘并不大,只大半个河南。河南旱灾之后又是蝗灾,也没什么收成。所有军需需要从洛阳那边供给。即便心急如焚,长期围困的战略还是不可动摇。 大家就这么耗下去吧,看谁先坚持不住。 但适度对城里守军保持压力十分必要,没准运气一好,就攻进去了呢? 所以,当高原正在为军粮烦恼的时候,攻击开封的命令下来了。 开封城的难打在前两次开封之战时闯军已经领教过了,城池坚固不说,关键一点是城中军民上下一心。而周王更是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一百万两银子用来鼓舞士气。城中的士兵并不多,周王并招募百姓守城市,并向百姓悬赏:如果有人能出城斩首一级者赏白银五十两,能够站在城墙上射杀一名敌人者,赏银三十两。 最令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就算你被办法杀死敌人。如果你能搬起城墙上地砖头、石块,打中一名正在爬城的闯军士兵也能得银十两。 如此一来,城中百姓人人争先,都提着武器争相等城,惟恐落到别人后面,失去了发财的机会。 这样,开封城兵力不足的窘境得到解决,只要周王愿意,大把银子撒出。就可招募到足够的健儿。 高原大为感慨,明朝的王爷还真他妈富裕。他现在手头只剩一百来两银子。骑兵交出去之后,也不用支付大量的军饷。但粮食却不够吃,加上王、黄两家百姓和以前的辎重兵。一共九百多人。以每人每天吃两斤粮食计算,一天就得一千多斤。刚才打的四万多斤小麦也只够支撑二十来天。一月三十天,剩下地日子有得熬。他已经算抢粮多的了,其他部队估计情况更加不妙。已经有人组织征粮随到乡下去征收了。 高原当然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想用手头的银子去换点,可在物价飞涨地今天,这一百多两银子也管不了什么用。 再说,将来自立门户。不管是招募军队还是管理地方,都需要大量的银子。一想起周王手头的巨大财富,高原心中无限向往。是该找个机会混进城去勘察勘察了。 高原现在在罗汝才手下任职。说起来。罗汝才的军队也不少。战兵两万。辅助兵六万,掌握着闯军三分之一地兵力。也不能不受到李自成的忌惮。因此。借着给他补充兵力的契机,李自成划拨了不少军队过来,名为支援,实际上的心思就不为外人道。 最让曹操难受地是,李自成的老营正在罗汝才背后二十里处的阎李寨。罗汝才夹在开封和李自成之间,动弹不得。 而他所要攻打地西门正是开封守备最严密地地段。 这一段地势较高,站在外城土堤上,城里地一举一动都尽在眼前。即是李自成的重点攻击目标,也是城中地重点防御地带。 开封一共有五座城门,东面仁和门,小东门丽和门,南面熏门,北方安远门。而高原他们需要攻击的西门又叫大梁门。 作为前锋,高原站在队伍的前列,身边是王滔、黄镇、莫清等人。而荀宗文则带着一群浑身颤抖的王、黄两家乡亲紧随其后。李自成已经下了死命令,但凡战,高原队必须第一个冲锋。 攻城是一个送死的活,这九百人一波攻击下来,只怕剩不了多少。 今天的天气不错,一直阴着天,也不觉得热。 回头看了看面如土色的众位乡亲,高原本想说几句的,可话一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真他妈倒霉,好不容易做了军官,却被发配到这里送死。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上山落草去,还落个逍遥自在。”黄镇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住口!”王滔冷冷道:“现在还说这种屁话,又什么用。”说话的时候,王滔语气淡淡的,眼睛也不看人,只木木地看着前方的城墙。 今天的任务很简单,每人去前面取三块城砖回来。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度却是极大。敌人可不会静静呆在墙上任由你来挖。 听到王滔说话,黄镇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的样子。这还是自家亲戚,若换成其他人,只怕早就反唇相讥了。 高原也察觉到不对,现在的自己没什么势力,甚至连自己的手下也保护不了。虽然以自己的威信还能够暂时控制住军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绝望的战斗再进行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人心都要散了。 在所谓的革命理想破灭之后,高原好象开了窍,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开始信奉起兵家的利己注意思想。凡是对我、对团体有利的事情不妨去做,凡是不利的事情,能避就避,能躲就躲。保存自己要紧。 不过,目前的情形,就算是他也有点无能为力之感觉。若只是他一个人,大不了死在城下拉倒。可这是九百人呀,其中还有一半是老弱妇孺。 高原清了清喉咙,看了看身手的人,安慰道 家不用担心,我们人多,你们看。好多人。刀箭虽并不是每次都冲你来。大家听我说,到时候不要乱,一个青壮带两个妇孺,不要停,冲过去。越慌,越容易死。敌人专门找胆小的人杀。还有,我军也会提前**、放箭地。我们地势高,敌人肯定会被我们压在墙上抬不起头来的。还有。若按照我们事先的准备,绝对死不了。大家请放心。” “可是,你说得简单,到时候我们死了还不是死了。”王有才满面都是灰白色。几乎要摊倒在地上。 “老王,到我身边来。等下你更我跑吧。”高原摇摇头,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这个王财主可是王、黄两家的头,只要架着他冲锋。别的人也不会乱。不过,就算他们要逃也没地方跑,背后是杀气腾腾的罗汝才军。任何逃兵都会被督战队的人砍倒在地。反正是死,朝前冲。卸下三匹城砖没准还有一条活路。 按说,老王的熊样应该让王滔这个做儿子的羞愧非常。但王滔还是一副麻木地样子,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黑黝黝的开封。 罗汝才军陆续出动。这是第三次开封之战的第一波攻击。无论如何都不能堕了士气。因此。罗汝才将手中的所有力量都投入到这个狭小地西门战场上。一共八万人,将这一片高地挤得水泄不通。他的主力兵都站在新起的营寨前。而另外六万辅兵则做为攻击手摆在第一线。 罗汝才今次依旧采用挖城战术。开封虽然坚固,只要在城墙上挖出一个缺口就能拿下。在以前的战斗中,这样地战术效果很好,也拿下过无数坚固城池。 太阳还是没有出来,风轻轻掠过,夹带着血腥味和人体的汗臭。身边都是衣衫破烂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很多人头发蓬乱,面色苍白。有的人手上拿着锄头,有地人拿着凿子,有的人拿着木棍,有的人甚至还空着手。 炮灰部队不需要有精良地装备,只需数量够多。 正当高原被几万完地体味熏得想呕地时候,响亮的号角声响起,灌得耳膜一阵蜂鸣。 “要进攻了吗?”王有才脚一软,又要跌倒在地,应宝忙伸手将他扶起。 高原,“不是,这是火力压制地号令,冲锋号是另外一个腔调。” 还没等高原的话说完,土堤上响起片炮声,硝烟腾起。罗汝才手头的三门红衣大炮发射了。 三颗弹丸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先后射出。 第一颗很快找到目标,大概是因为填药不够,这一炮居然射进了护城河,腾起一团水花。 “嗷!”几万人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第二颗炮弹更离谱,居然射高了,半天才从天上落下来,直接落到阵前,倒将大家吓得闪出好大一片空地。 “这群笨蛋!”高原也被这些毛糙的炮兵给逗笑了。 第三颗炮弹大概是老手发射的,炮弹还在半空飞行,高原大概估计了一下飞行轨迹就知道这回有了。 炮弹看起来好象很慢,其实速度极快,还没等高原看清楚这道漂亮的抛物线,黑黝黝的弹丸已经狠狠地撞在城墙上。 只听得“当!”一声,城墙似乎晃了一下,腾起一股白烟。 雉堞上那个明军大概是新招募来的百姓,何时见过这种情形,吓得身体一个趔趄,居然从上面摔了下去。 “嗷!”几万人又同时欢呼起来,一时士气大振。 可墙上的硝烟很快散去,众人这才看见,刚才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一炮,只不过在上面留在一个小小的白印。城墙也不过凹进去一个弹丸大小,半尺深的小坑。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红衣大炮?”高原愕然。 炮弹还是在一发又一发地放出,“当当!”声中,城墙上不断出现白点。要着这么打下去,只怕没几万发炮弹将这厚实的青砖墙轰塌不了。 这个结果让正要冲锋的人们沮丧无比。 而开封守军则挥舞着武器在上面高声喧哗,朝下面的人示威。 罗汝才在望楼上看到这种情形,手一挥,五千弓箭手同时闪到阵前,拉圆了弓,不停往上面射箭。明军一时没有防备,被射杀了不少。忙躲在垛口后面,再也不敢将头露出来。随着弓箭手的不断射击,城墙上插着地羽箭也越来越多。特别是雉堞处受箭最多,居然白了一片,全是弓箭尾部的白色羽毛在颤。 “是时候了。”高原回头喝令,“跟我上。” 一声呐喊一共六百汉子抬着已经准备好的器械朝开封城一阵猛冲,高原知道,射箭是一个体力活。战斗中的涉射击可不是运动会上的射箭比赛。准头可以不要,但力量必须大。高原以前也曾经想过弄一支骑射骑兵出来。琢磨了半天才发觉这东西对人体力要求极高。就算是精壮汉子,也只能连续不断地射出十支箭。 射箭因为射速快,十支箭很快就会射完。高原要趁这段时间尽量将手下带到城墙下。 随着高原队的狂奔,其他人才回过神来。也是一声呐喊,朝前猛冲。虽然罗汝才的辅兵们战斗力不强,可毕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们都顶着大木盾,也很快地更着高原队冲到城墙下。 这个时候。弓箭手的弓箭已经射毕。罗汝才见士兵们已经冲到城墙下,就将弓手都撤了回去。 几万人乱糟糟地堆在墙下,伸出手里地器械去撬墙上的青砖。 城上士兵这才从墙上探出头来,垂直拉弓 |乱的人声淹没。 “这应该是刚开始。”高原抬头看了看上面。大声催促。“快快快!” 手下的人也都以极快地速度拆着墙上的砖。对挖城战高原早有心理准备。在闯王的军令还没下来之前,他已经开始着手运筹了。以前做骑兵将军的时候。他还攒了点家底,现在正是用来保命地时候了。 同别的部队不同,高原队已经操演这个行动很长时间。于是,等他们刚一冲到墙下,王家庄的往石匠立即提着凿子和钉锤在墙壁砖于砖接缝出凿出小孔。身后有火药手不停往里面填埋火药。 “噗嗤”,“噗嗤”,细小的火苗不断炸开,墙上砖头像啃玉米一样不断被高原手下给啃下来。 再看看其他军队,纷乱地人群还在不断往前涌,手上的工具也不合用,一时竟然没有取下多少砖头,。 头顶的敌人在射了几箭之后,开始往下扔石头。大地有磨盘大小,小地直径如一个海碗。砸得下面地人不住惨叫。 “准备了,起!”高原大吼。身边的人立即擎起木架子、门板,八仙桌、上面搭着用水泡透地棉被、麦草垫子,还有前一段时间吃剩下的羊皮。活象一个个土坦克。这东西当初可是连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都穿不透的,敌人的箭射在上面更是毫无用处,小一些的石头砸在上面立即被弹开。当然,如果石头比磨盘还大,就算开一辆汽车来也没用。 好在这样的石头并不多。 队员之间的动作配合越来越纯熟,很快就拆下来一大堆。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上千块。妇孺和儿童先已经抱着自己的三块砖退出战场。随着他们的退出,士兵们动作越发的地麻利起来。 其他部队还是在乱,有的人甚至打起了高原队的主意。一声喊,一群人朝高原这边冲来。高原如何肯便宜了其他人,递了一个颜色,莫清立即带了四个刀手过去一阵乱刀,将他们驱赶开去。 头上,明军又改了战术。他们将一盆盆滚油从上面淋下,然后是点燃的火把。城下顿成一片火海。正挤成一堆的闯军都被点着,顷刻丧命在这片火热的地狱之中。有人跑得快,很快地跑回本阵。可惜,他们的厄运并没结束,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火枪的射击。对于非主力的逃兵,闯军毫不留情。 “热死了,够不够?”高原浑身大汗地问。因为来的早做了准备,热油淋在已经被泡透的棉被和麦草上立即流了下来。底下,有士兵不断用铲子铲起泥土去盖。这灭火的动作他们也演习过无数次。今天用起来,驾轻就熟。但是,周围的大火还是烤得大家受不了。浓烟中,已经有不少人咳得连血都喷了出来。 “够了,够了。”荀宗文已经忘记了害怕,他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战斗到现在居然连皮都没被擦破。 “清点过没有?”高原已经被熏得眼泪长流,鼻腔里火辣辣地疼。 “没办法清点,也清点不清。只会多,不会少。快走吧。”荀宗文躲在一张大木桌下大喊。桌上的棉被已经被火烤干,已经冒起了黑烟。 “好,走!”高原从地上跳起来,猛地推起一辆手推车调头便跑。后面跟着一长串独轮手推车,每个车头上至少绑二十匹青砖。 有组织有计划有统筹地行动总是能够发挥出极大的效率,当高原等人推着车回本阵的时候。清点了一下,居然大大超出计划。一共五千两百匹,而前面的开封西门已经被高原拆出了一个长十米,深两尺的凹陷。当然。也有伤亡,总计死亡十人,伤十六。这个伤亡还能够承担。 看着得意扬扬的高原军推着一溜小车回来,其他人都楞住了。 回头看去。城下激斗真酣。守军将一锅锅融化的铅汁从上面倒下来,红亮的液体如同毒龙的舌头舔下,沾衣则燃,碰肉则烂。惨烈地叫声不绝于耳。即便隔了老远。高原还是能够看到有一个人被一锅铅汁当头浇中,没有惨叫,那人的脸上皮肉立即烂掉。露出白森森的头骨。可偏偏一十未死。只在地上疯狂地滚动。旋即被慌乱的人群踩死。 狠狠地打了寒战,高原有些反胃。 今天地任务算是完成了。明天的任务也提前完成。可后天呢,未来的战斗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 再不能让手下这么不明不白地填在这个无底洞里。 挖城的闯军崩溃了,同时发出一阵哄叫,纷乱地撤退下来,又纷纷倒在督战队地火枪下。城上守军有胆大的甚至让人用竹筐吊下,不断用火枪射击,收割着底下蝼蚁一样的人命。 城墙下烈火已经熄灭,但浓烟依旧滚滚,比天上的阴云更黑。风中全是尸体烧灼地恶臭。 王黄两家的人都躺在地上再不愿意动弹,只莫清带着护卫四下巡逻,维持着秩序。 清算了青砖之后,高原去罗汝才那里缴令。 罗汝才一见高原就满眼发亮地微笑,“原来是高将军,刚才我也看见了,这法子不错,明天叫他们也这么干。” 高原擦了擦额头上的灰烬,一施礼,“这样只怕不成。” 罗汝才“哦”一声,“此话怎讲?” 高原说:“且不说这样地效率太低,而且一时间也找不到这么多门板和桌子,还有棉被。这可是八万人地队伍呀!” 罗汝才地眼神有些暗淡了,“高将军 理,没办法了,只能这么用人填。可惜了……都是单纯进攻,付出再多代价,只要能拿下开封,也算可以承受。可挖城嘛……” “其实,挖城战术也不是可不可以。只要在城墙下挖出一个大洞,埋上炸药就可以将城楼给轰平。可是……”高原突然想以前看过的资料,心中一沉。 “可是什么,高将军请讲。”罗汝才对高原一向比较客气。 “可是,我听人说,开封城墙下全是师磙,一共有十层,就算挖过去,也挖不动。” “啊!”罗汝才身体一颤,“此话当真,你听谁说地。” “傅山,我以前的副手曾经在开封做过周王幕僚,没人比他更清楚开封的底细。”高原随便扯了个谎。 “这样,事情就不好办了。”罗汝才有些颓废,面色焦黄,如同一个肝炎病人。如果真如高原所说,挖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可这如果对李自成说,只怕李自成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么打下去,只怕自己的这点队伍就要丢在这里了。难道,李自成真是要借攻城这个机会乘机削弱自己的力量? 当然,这个心思也不好对高原说。 正心乱如麻之时,一队刀斧手推着一个校尉过来,禀告罗汝才说,这个叫陶十六的人没完成今天的数量就逃回来了,问问该如何处理。因为是军官,督战队也不好下手,过来请罗汝才的将令。 罗汝才挥了挥手,“砍了。” “大王,饶命啊。”那个叫陶十六的将军大喊,“大王,李自成是借明军的手想消灭我们呀。挖什么城,挖个屁城?我陶十六也不是可怕死的人,可这种打法实在操蛋。还不如直接架云梯攻城来得痛快。” 罗汝才双目开合如电,扫了扫身边的高原,喝道,“我于闯王同生共死,休在这里胡言乱语挑拨。不说这话还好,今天非砍了你不可。来人,杀了祭旗。” 刀斧手将不住大声咒骂的陶十六推了下去。 高原心中一时不忍,低声求情:“罗将军,不如这样,我今天挖的砖也够了,分一点给陶将军。”话刚一出头,心中却大为后悔。娘的,为了自己所谓的妇人之仁,却置自己部下于死,也太过分了。 好在罗汝才只微微摇头,良久才道:“不用,军功岂能相让。” 那边窗来陶十六长长的惨叫。 罗汝才双目突然迸出眼泪,“可惜了,一员猛将呀,从起兵就跟了我,却死了个不明不白。” 高原小心地看着罗汝才,试探道:“将军真要这么攻下去?” 罗汝才没说话,甚至连双目都闭上了。 高原知道西门这边是开封的主战场,将来一但开战立即变成一座修罗场。到时候,整个开封战场只一处是安全的------朱家寨-----朱家寨。高原突然轻轻一颤。 高原一清嗓子,“如果我能让将军的主力从开封战场脱身,你该怎么谢我呢?” 罗汝才还是闭目缓缓道:“我罗、李两家本为一体,自当奋勇当先。高将军不必多言。” 高原只觉大大没趣。 不过,为了手下几百条性命,高原也顾不了其他,径直道,“将军精通兵法,想来也知道,西门是将来的主战场。现在挖城战也用不上,将来要拿下开封就只能硬攻。如此,只怕将军手下的健儿不知道有多少要死在这城下。你也说过了,许多人都是起兵时跟你的老战友,就这么死去,想来也让人叹息。不如这样,我给你出个逐一,想办法让你的部队从这里调走。不过,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也能随你一起走。” 罗汝才耷拉着头,眼睛一睁,目光突然转为混沌,仿佛随口道来,“闯王已经将你调派到我手下,若我军有行动,你自然要随我去,否则便是抗命,我第一个不答应。” 高原心中一阵惊喜,这个老狐狸总算答应自己的条件了。忙道:“将军不妨让人放出消息,就说河北军有渡过黄河救援开封的意图。将军到时候可自动请缨去东北黄河边上驻防。” 罗汝才神识更模糊,坐在椅子上居然有点打瞌睡的模样,口中喃喃道:“就算这样,闯王会派我们过去吗?把我们放在西门不是更好。” “河北军很强,将军不妨在放出谣言,说关宁军要南下。将军乃不败军神,碰关宁军这块硬骨头的事,你自然是不二人选。到时候,我军大可在朱家寨慢慢休整。坐看风云。” “高军累了,回营房休息去吧。”罗汝才挥了挥手。 高原沮丧无比。只等一拱手,“属下告退。” “等等,高将军今天功劳不小,就休息几天吧。这段时间就不用带队攻城了。” 高原大喜,“多谢将军。” 罗汝才坐在椅子上发出轻轻的鼾声。 难得有几天休息,高原来领了罗汝才将令,让众人都在营里休息,自己却不闲着,跟在罗汝才身边观看挖城战。 罗汝才绝口不提高原的提议。 见士兵们攻得实在辛苦,高原看不下去了,建议罗汝才采取土工作业,挖壕沟的方法。罗汝才深以然。如此,死的人少了许多。 很快,两天过去了。士兵们很快将壕沟挖到城墙下面,却再也挖不下去。眼前是一层与城墙平齐的石。 第三章 进城 . 到这一人厚的巨大石磙,所有人都傻了眼。本来,墙下挖一个大洞,然后埋上他几万斤火药,“轰!”一声将城墙给崩了。可眼前全是光溜溜个大石头,钢钎刺上去只在上面留下一个白印,更别说闯军手头的工具大多是铲子和锄头。有的人甚至连象样的工具也没有。 头上的明军也察觉到危险,不断将热油倒下,烈火熊熊燃烧,炮石如雨点倾泻。更有勇士从城上吊下,来一个反冲锋。一连两天,在付出重大伤亡之后,闯军无奈地发觉,要想在这墙下埋火药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样的石磙里面还有九层。高原惊骇于开封城建规模的宏大,本来,他以为明朝放弃外城,只着力修建内城很是腹诽,以为大概是因为明朝的财力窘迫所至。现在一看,这才明白,并不是明朝比北宋穷。放弃外城之后,开封的防御反而更加坚固。 对付这样的师磙,没有现代机械根本不可能。就算用风钻在上面打下炮眼,要想啃下这体形硕大的石头也需要烈性炸药。 当然,打开封同高原没有任何关系,也犯不上为此动脑筋。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将手下这九百号人保存下来,以免死在搅肉机般的攻城战中。还有,就是如何混进开封城,勘察出周王宝藏的地点。 据傅山所说,开封从洪武年起就是周王封地。当时,周王、燕王是最大的两个亲王。到现今。好几百年过去了,明朝王爷又有敛财地怪癖,想来周王手头的财富必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身为一军主将,高原要想就这么进开封城,难度很大。 正当为这事情烦恼的时候,罗汝才下达了移营通知,全军转移到东北朱家寨方向驻防。 听到这个命令,高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据他所知,三打开封期间。东北方向的闯军的主要任务是封锁黄河,防止河北明军前来救援,没参加激烈攻城战。如此,自己的九百人可算是保全了。 但内心中还有一点担心-----那就是开封最终失陷是因为城中明军挖开了朱家寨一段的黄河堤坝。想以黄河水来淹李自成。却不想,那段时间,连日暴雨,黄河水量充沛。这一挖,水势失控制,反灌进了开封。也如此,一座铁打的开封城就这么淹没在黄河水里了。 当然。李自成军也受到了极大损失。大片军营被淹,死伤无数。其中,东北角低洼地上的罗汝才军损失最大。所部精锐几乎尽没。最后失去力量地罗汝才这才被李自成在襄阳杀害。若曹操的部队没有在这次大水中全军覆没。估计那李自成也不会起这样的杀心。 现在。高原部分同罗汝才一同转移,若一切按照历史的轨迹推演。也逃脱不过被淹地命运。 可高原已经预知了历史,这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为了防止官兵将来可能的挖黄河,高原向罗汝才提出驻扎在黄河堤坝上,一来,在怎么淹总不可能淹到堤坝上去吧?二来,可以日夜巡逻警戒,防止官兵挖堤,以免造成水淹开封,几十万人葬身鱼腹的人寰惨剧。 高原甚至这么想,如果没有水淹开封地事情发生,历史究竟会如何发展,又有什么对自己有利的因素发生呢? 现在的高原在李自成那里已经彻底地失宠了,移营那天,也没有军中同僚前来送行。到是罗汝才对高原的态度热络了许多,再不是先前那副滴水不漏,昏聩麻木地状态。 从西门的血肉战场上脱身出来,罗汝才很是高兴,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将马缰递过高原,“高将军,听说你以前是骑兵统领,也立过大功,现在怎么做起步兵了。老李不会用人,哈哈,这头陕北犟驴脾气也有够臭的,连我这个好脾气地人都看不下去了。这样,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你,这匹马跟随我多年,今日送给你。” “无功不敢受禄。”高原现在正为李自成所忌,如何敢再同罗汝才黏在一起,婉言谢绝。 “什么没功。”罗汝才淡淡一笑,脖子上地老年斑轻轻闪现。他今年才四十出头,大概是早年生活艰难,加上平时思虑过多,居然有未老先衰地迹象。在闯军中,罗汝才和高一功都很显老,二人站在一起,常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不过,今天地罗汝才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精神,给人一种尖锐的质感。 “高将军大才,我军刚得到消息,河北明军正在调动,总计十万余,正欲增援开封。而且,山海关的关宁军也有南下迹象。他们的探马已经过了黄河,昨日还同闯王后军的一个小队在黄河边上遭遇,杀了四十来人,轻骑逃脱。你也知道,现在的明军也只有关宁那边的兵还有些战斗力。呵呵……闯王得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惊,连夜召集军中大将商议。最后,还是我老罗主动请缨前来朱家寨驻防,准备碰一碰关宁军。高将军,你素有智谋,连开封城墙下有石磙的事都被你说中了。你说,我罗汝才这会若遇到关宁军,究竟有几分赢面。” 高原听完话,心中一惊。这个罗汝才果然用了自己的方法,这才骗得李自成让他移营开封东北,避开了损并者将的攻城战。不过,他没想到这个罗汝才居然胆大妄为到用自己的骑兵假扮明朝关宁军探马一口气消灭了闯王一个小队的地步。 还好他遇到的是步兵,若真碰上自己以前训练的那支骑兵,只怕老罗现在连哭的心都有了。 高原一笑,身受接过罗汝才手中缰绳,不客气地收了那匹马,反正现在自己也不见容于李自成。道:“将军大可放心。若你遇到关宁军必胜。” “哦,这又是为何?”见高原收了自己的马,不知道怎么地,罗汝才感觉心头一松。 高原低头忍住笑,“因为关宁军根本就不会南下,河北军也不会来。” “哈哈!”罗汝才放声大笑,额头上全是油光,“好你个高原,让你带八百残兵还真是委屈了你。要不这样。我手头还有两千骑兵,都给你带,再给你一万精兵,以后你就是我的副手了。老李那边我自去说。都是老哥们,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高原心中大动,罗汝才势力雄厚,手握十万大军。将来肯定会被李自成杀害。到时候,自己做为他的副手,可以很自然地接收他的政治遗产。可是,高原并不认 将来继承罗汝才的势力后会有很大作为。首先,李支军队生存的空间。只怕到时候杀罗汝才的同时就会对自己下手。就算侥幸逃得性命,整个河南都是李自成的底盘。自己顶着个反贼地头衔。不管是朝廷还是李自成都会视自己为眼中钉。 再说了。到时候,李自成过来接收罗汝才的部队。自己根基浅薄,又拿什么力量反抗。要知道,起义军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名义上李自成还是闯王,是起义军的首领。名分上自己可不占优。 想到这里,高原恭敬地说:“高原本一芥草民,得闯王赏识,这才在芶活于乱世。不求富贵荣华,只愿保我九百乡亲,给他们一条活路。” 罗汝才点点头,面不改色,“高将军所言我也理解,不过,天下地事谁能说得清楚。来日方长。” 高原忙道:“高原还要多谢将军看顾。有一事尚请将军答应,能不能让我军驻扎在朱家寨长堤下,也方便取水。” “哦!”罗汝才上下看了看高原,突然道;“你的意思去河北,那地方可不好混。” “不是去河北,我只是觉得,没准河北军还真南下了。到时候,也能预先发出警报。” “也好。”反正黄河堤坝就在罗汝才大营旁边。 很快,罗汝才大军和高原就换防到东北朱家寨一带。这是一片洼地,而开封城位置高过朱家寨,要想进攻开封,闯军不占地理优势。因此,这一带并不是李自成的主攻方向。加上罗汝才又不用整日呆在李自成鼻子下,顿觉松了一口大气。 唯一麻烦的是取水非常不方便,开封守军在退守城池之后,坚壁清野,堵塞水井、砍掉树木、推倒房屋、甚至连稍微大一点地石头都运进城去了。 罗汝才军一换防到这里才感觉到用水的不方便,高原也很自然地担负起为诸营送水的任务。 如此折腾了几天,五月很快过去了,天气更热。高原在黄河里游了一圈,发觉往日还冰凉的黄河水被太阳一照,居然是热地。 见挖城战术失灵,李自成无奈之下开始了强攻,五个方向同时进攻,三十万人同时上阵,打了个不亦乐乎,可就是没有半点进展。 催促罗汝才进攻的命令一日三次,而罗汝才只以河北军动向不明为借口拖延着。实在拖不过去了,就派千余辅兵攻他几下,弄得老李也没有脾气。 到后来,河北军死活不南下,李自成才发觉上了罗汝才的当。不过,队伍已经完全展开,现在再调罗部去其他地方也不合适。 见自己手下死伤日重,而罗汝才部队分毫无损,李自成心中便将这个“曹操”恨了个半死。这也埋下了日后杀罗汝才地因子。 高原知道,这次开封大战拖延地时间极长,胜负起码要在九月才能分出现在才六月初,时间还长。而后期地开封断水断粮,险恶非常,若在那时混进去,只怕难度极大。若要进城找周王宝藏就得抓紧时间。 机会很快来了,这一日高原同罗汝才去阵地巡查。现在的罗汝才对高原很是看重,凡事都要预先咨询一下这个小老弟地意见。“曹操”是聪明人,高原是未来人,对历史的看法也比同时代的人深刻许多,话只说到一般彼此都是心有灵犀。说起话来平添了不少乐趣。 刚来到阵地上,正好碰到开封城**,这一发炮弹也准,直接落到二人旁边,轰碎了壕沟边上的一张门板。木屑乱飞,居然将两人都扎伤了。 好在只是皮外伤,倒不要紧。 但回到大营之后,高原便开始装病请假,又贿赂了军医。传出谣言,说是伤口发炎,高烧不止,需要休养十天才能主事。 罗汝才也曾来高原这里看望。一见高原浑身火热地缩在厚棉被里,只得安慰了几句说了一番多保重地话。 高原则用虚弱的声气说:“将军大可放心,十日之后我一定过来点卯。”在罗汝才来之前他刚好喝了一大杯热水,又被厚棉被一捂。热得几乎要虚弱。 等罗汝才一离开,他这才湿淋淋地跳了出来,大喊,“妈的。中暑了,有西瓜吃没有?” 侍卫莫清忙道:“西瓜没有,黄瓜要不。” “也好。洗两条来。对了。你准备一下。我们摸进开封去。” “去哪里做什么?”莫清吓了一跳。 “去做什么是你该问的吗?”高原道“反正有你的的好处,好不容易进一次城。吃香喝辣,风流快活。你若不想去,我去叫黄镇。” “别,我去我去。”一听说有好吃好喝,莫清这个花和尚眉开眼笑,“黄镇叔虽然会说,可武艺不好,真要遇上了事还是我管用。” “什么时候黄镇变成你叔叔了?”高原有些惊讶。 莫清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黄镇叔要将他的小侄女嫁给我。”莫清不住地笑,心中得意。自从跟了高原,虽然吃得不好,可地位极高,很受人尊重。这感觉以前做官兵时可享受不到。现在有要娶亲了,这么看来,自己从少林寺逃出来的决策还是很正确的。 “啊!”这什么跟什么呀,王黄两家已经是亲戚了,现在应宝也娶了黄家前地主地女儿,现在莫清有要娶黄镇的小侄女,如此一来自己的军中干部都变成了亲戚。这裙带的力量也太大了点吧。 吃过晚饭,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高原召集齐军中干部,把自己要进城地事情跟大家说了。当然,宝藏的事情不会跟他们讲,只说傅山留下路引。现在正好进去探察下敌军虚实。 本来大家对高原孤身犯险很是担心,可一听说是傅山的计策。对傅山的能力,大家都非常佩服,劝了高原半天,见高原去意坚决,也就不再多说。 “还有多少银子,都给我带上。”高原问荀宗文。 “还有一百两零两钱。”荀宗文将一个口袋放在桌上。 口袋刚一放下,王有才便伸出手去,以闪电地动作抢了过去,“我的。这是利息。” “大胆,这可是军饷。”荀宗文森然道。 “要不这样,以后我做后勤官,管理财务。放心,正常的支出我来负责。至于你们欠我的钱,我一点一点扣除吧。”老王眼巴巴地看着高原。 高原一笑,这 才理财倒也是个人才,荀宗文虽然能干,可事务繁忙君子不言利地怪癣,对钱物不怎么放在心上。也该让他交出这个担子了。王有才虽然可恶,但有一个好处,为人极其吝啬,让他管钱,却不用担心浪费。便答应了王有才的请求。又问,“这次进城,你给我多少经费?” “一分没有。”王有才摇头。 高原有些恼火,“老王,你总得给我留一点吧。 “一钱都没有。”王有才絮絮叨叨地给大家算起帐来,说军中粮食已经不够,最多维持半个月。而闯王又免了河南三年赋税,根本就没有收入。未来缺粮,一是出去抢。可现在要打开封,军队不可能调出去征粮。二,只能靠买。这一百两银子将来是要救命的。 高原很无奈,说,“就这么不名一文地进城去可办不了什么事呀!” “放心。”王有才眼睛一亮,说:“等下我给你一百斤面粉,现在开封应该更缺粮。进城之后没准能卖一个好价钱。我在城里有一个族弟,名字叫王才,你去找他。一是可以在他那里落脚,二来也可以让他帮你将面粉卖了。换了钱,不就有活动经费了。” “这……” “这……” 就这样,半夜地时候,高原带着背扛一百斤面粉地莫清朝城墙那边摸去。 高原军驻防地这一代以为没有经历过战争,双方的警戒都很松懈。等高原和莫清来到城墙下时,上面地人才发觉有人来了,上面扔下一支火把,大喝一声。“什么人?” 墙上火把次第点起,一片混乱,已经有人拉开了弓,指着下面的两人。 “周王府细作。”高原提起声音吼道。声音很响亮。话刚一出口,心中便有点后悔。这么大声音,若是被闯军听到,却是个麻烦。 上面又是一阵骚动。半天才有一个军官伸出脑袋来,“你说你是周王的人,可有凭证?” “有有有,当然有。放个篮子下来,我把凭信和路引给你们看。” 上面那个军官也不敢怠慢,虽然明朝制度。藩王不得干政。可明眼人都知道。现在的开封虽然名义上由巡抚李仙风全权负责城防。但当家人却是周王。 周王出钱出力,甚至将所有家丁副将都派到城墙上来作战。在开封人心目中地位极高。 很快。一支篮子从上面吊了下来。高原忙将身份证明放了上去。是傅山的路引和周王府的出入凭证。 看到两个身份证明之后,上面那个军官查验了半天,道;“原来你是周王地人,你叫傅山?好,我这就让人放下吊篮拖你们进城。” “慢着!”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出现在火把丛中,“你不是傅山,我以前在周王府里见过青主。你是谁,敢,来赚我?来人,弓箭准备。” 一百多把强弓指想高、莫二人。 高原心中一惊,糟糕,还真没想到在骨节眼上遇到傅山的熟人了。他本打算混过关卡,进城之后往王才家里一躲,然后漫漫查访周王宝藏的位置。现在被人用这么多强弓指着,就算想逃也来不及了。 “黄大人。”那武官忙对文士施礼。 “黄大人?难道是黄澎?”高原心念一动,忙提高声音叫道:“上面可是开封府推官黄澎黄大人,我听青主兄提起过你。” “正是黄某人,汝是何方奸细,怎么知道青主名字地?”黄澎还是一脸的怀疑。 高原大叫:“黄大人,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快拉我们上去,再迟了,若被闯贼发现,我们二人就要身首异处了。再说,我们也不过两个人,就算要来骗子你也骗不开你的城门呀。难不成黄大人还怕了我们二人不成?” “哈哈,黄某人还真没怕过闯贼。好,我这就拉你们上来。”黄澎大笑,命令士兵将两个大筐放下,拉高原和莫清上城。 高原还好,莫清因为带着一大口袋面粉,士兵用力拉了半天也才歪歪斜斜地将他拉到剁口处。莫清已经被颠得难受,心中不耐,扛着那只口袋,脚下用力,在墙壁上一点,轻飘飘地飞了上去。 “好!”有识货的人大声赞扬起来,“好武艺。” 高原二人刚一上城,立即被一群全副武装地明军给包围了。刀枪如林,人声如雨。 “很吵,安静。”黄澎湃一皱眉毛,问高原:“你说你不是傅山,却又为何有他的凭证?” “此事事关机密,不足为外人道,请黄大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在下一一说来。”高原一拱手。 “黄大人不可,这二人皆有武艺在身,若对大人不利,只怕……”那个军官忙道。 黄澎一摆手,对高原说,“你随我来。”转身便朝箭楼走去。 高原解下腰刀递给莫清,“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好。”莫清接过那把横刀,抽了出来,站在原地。 箭楼一共三层,是一座很高大的建筑,每层都有十来个炮口。箭楼下是城门,成门高四米,上面用厚实地铁皮包裹。 进箭楼之后,里面的空间也是极大,除了炮口的一排火炮外,里面还堆了不少军械,有滚石、有檑木、还有几口大锅,里面正熬着融化地铅汁。还有一群士兵躺在地上睡觉。再看那群士兵,一个个都满脸疲惫,浑身鲜血。看来,这里除了做军械库房之外,还用来做野战医院。 顶楼比下面一层要小些,也没人。在一个小房间里,黄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吧,你有什么机密消息。” 高原忙从怀里掏出傅山地引荐信递了过去。这封信高原也看过几次,傅山在欣上说,高原是李自成亲军中一个叫高广地教尉,本是山西娘子关人。李闯进山西时被乱军裹胁,从了贼。现在傅山的感化下幡然悔悟,准备接受朝廷招安,以为闯军内应。 看了看信,黄澎一笑,“倒也误会你了,是青主地笔记。不过,你这次进城来究竟有什么机密报告。” 高原忙道:“闯军已经缺粮,军中粮草只敷半月之用。” “哦!”黄澎湃面色不变,“就这?”他猛地一拍桌子,“你果然是闯军奸细,来人,把他给我砍了。” 第四章 开封,开封 . 着黄澎这一声断喝,两个侍卫从那头冲来,都抽出腰颈上 当刀子架在脖子上时,高原心中不免有些惊慌。不过,他立即冷静下来,若黄澎真对自己有怀疑,也就不会引自己到这种隐秘的场所,而身边也不留护卫。同瘦小的明朝文人比起来,高原的块头相当出众。要对付小鸡一样的黄澎,一只手就够了。单纯从力量上看,高原甚至比自己手下第一高手莫清还要大上许多,武艺这种东西更多是技巧。 因此,可以肯定黄澎是在和自己玩心理战。古人有许多奇怪的嗜好,仿佛不玩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就不能张显他们的智慧一样。 高原也对这种游戏发生了兴趣,他也不辩解,面不改色,昂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不出高原的意料,黄澎立即装出一副发怒的模样,“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当是来赚你的,我倒想问大人,你却从何判定我就是闯贼奸细?” “哦,也是,不说清其中的原由,谅你也不会心服。”黄澎点点头道:“你说那李贼军中只有半月军粮,简直就是信口胡扯。想了李自成新拿下洛阳,有席卷整个河南。虽然今年天旱,又起大蝗。可河南地大人多,要想征收些粮草想来也不是难事。这个道理三岁小儿都明白,怎么还能骗得了我?” 高原听黄澎这么,这才知道黄澎为什么怀疑自己。心下明了,继续大笑,“哈哈,黄大人,我一直尊重你们读书人。却不想这人书读得越多,心中却是越糊涂,怎么连最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你想那李自成在进河南后不是说过三年不征赋税地吗?” 黄澎挥手让卫兵放开高原,淡淡道:“三年不征赋税,那是说的不征收普通百姓。至于地主豪绅。好象李自成从来不手软。再说,拿下洛阳之后,李自成可发了大财。” 高原一屁股坐在黄澎对面的椅子上,黄澎的卫士见他无礼。正欲动手,黄澎又摇了摇头。 高原回答道:“这个问题我分两部说。首先说洛阳,没错,拿下洛阳之后。李自成是发了大财。可黄大人忘记了一点,洛阳和开封一样是一个纯粹的消费性城市,城中本没什么粮食。而且,就那点粮食。李自成也用来收买洛阳的民心,全放出去赈济饥民了。剩下一堆金银财宝却不能当饭吃。” “消费性城市,这说法倒也贴切。”黄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的确。城里也不会长粮食。农为国本,城市里人再多。于国家却没任何用处。你继续说。” 对于农业和商业究竟谁更重要,高原也没兴趣同他讨论,又道:“我再说所谓的三年不收税,还可以将赋税加在富户和地主头上地事情。河南本就比其他省穷。再说了,地里作物的总产量就那么点,不管怎么征收,总数量还是不变。闯贼这么多人,需要的粮食总量也不变。为了维持军队的日常开销,就得加重地主们地负担。可你别忘了,地主的钱粮从何而来,还不是从农民头上打主意,反正土地是他们的,农民手中没田,交不交租子还不是地主说了算?因此,李闯所谓的三年不征税最后还是一句空话。” 黄澎听到高原这一席话,面色有些变了,身体坐得笔直,态度也严肃了许多,不过他还是提出自己地看法,“照你这么说来,地里的农作物虽然因为天灾减产,也免除了税,但所有赋税都加在地主头上,总量却没有任何变化。如此以来,闯贼该收的军粮数量不变,他们又怎么会缺粮呢?” 高原一拱手,“黄大人大概忘记了一点,李闯进河南以来打击地主富户从来不手软,如此以来,大量富户逃亡。最基本的农村社会组织形式已经荡然无存,农村这么多人,要收税要维持政府地正常运转就得依靠地主和富户。李自**虽多,却不可能全派出去收粮。他那点人马,撒到农村,只怕早就看不到人影。搞破坏可以,想将粮食一粒不少地收上来,效率却是不敢恭维。” 高原所说的这个道理非常简单,说起来,如果全河南的粮食要想送到开封前线,因为路程远近不同,路上地消耗也不同。现在李自成在河南还没组织出一个高效率地政权。因此,千里之外地粮食要想送到开封来,路上人吃马嚼,能剩百分之十就算不错的了。而在往常,明朝地里、保、县、府政权组织形式可保证运输能够有组织的逐级传递,效率高不说,路上消耗也少。 可李自成的免税制度一出,所有赋税都压在地主头上。农民因为人身被捆绑在地主的土地上,虽然可以免除赋税,但需要交给地主的租子一分也没减少。而地主在被李自成大力打击之后,大多逃亡,李自成的主要纳税人数量一直在减少。而地主阶级的不合作,让现在的农村已经彻底陷入混乱无序的状态。 可以说,李自成政权非常之失败,最可怕的是,他的政权并不能代表任何一个社会阶级。他只代表自己。长此以往,不免陷入孤家寡人的恶性循环之中。 高原也曾经想多,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要么同地主阶级妥协,大家合作愉快地维持着政府的运转;要么直接土改,建立农会让老百姓得到实惠。 不过,李自成虽然颇有军事才能,在政治上却是个白痴。这大概也是所谓的历史眼光的局限吧。 高原的这一番话中夹杂中很多现代名词,黄澎听起来虽然不懂,但仔细一琢磨却非常有道理。他虽然是一个死读书的文人,可脑子并不笨。加上又有多年地执政经验,越想越是惊讶。面上居然带着一丝红润。良久才叹息一声,“看来闯贼真是穷途末路了,连这么个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如此说来,闯贼果然缺粮,刚才是我错怪你了。” 高原见忽悠成功,心中得意。看来自己已经获得黄澎的信任,不过,单凭自己这一席话黄澎就得出李自成穷途末路的结论。未免太天真了。就目前而言,整个河南可都是人家老李的天下。空谈误国,果然如此呀! 忙站起来施礼道:“黄大人心思慎密,职责所在。高广一介武夫,粗鄙无文,佩服大人还来不及,那敢有怨言?现在的形势是。开封和闯贼都缺粮,就看谁能熬下去了。好了,现在大人你可信任高广?” “武夫,哈哈。你 ?”黄澎一笑,忙上前扶起高原:“很多士子未必有光。对了,高将军所说的机密大事就是这个?” 高原道:“不是。我得到一个消息。今日。一队朝廷轻骑突然出现在黄河南岸,并且突袭了闯贼的一个小队。斩首四十余级凯旋而去。” “你地意思是……”黄澎大为激动,一把抓住高原的手,“你的意思是朝廷有援兵过来,天啦,皇上圣明。”黄彭忙放开高原,一整衣冠,朝北面一拜。 “这个好消息必须马上告诉周王和李大人,请你跟我来。” “麻烦黄大人前面带路。”高原心中叫苦,他本不打算现在去见周王的,自己在闯军中大小也算个大将,长相奇特,认识自己地人不少。等下人多眼杂,被人认出就麻烦了。 高原被黄澎拉着手走出箭楼。 黄澎的手很小,瘦骨嶙峋,被他一抓住,又冷又硬,让高原很不舒服。 “刚才错怪你了,再说了,有傅青主的推荐信,黄澎怎会怀疑?对了,青主现在怎么样了。自从他出城之后,一直没有消息,我们都以为他已经以身殉国了。” 高原忙回答说,傅山上次受重伤落到他手里做了俘虏,在青主先生的游说和感化后,他这个闯贼将军幡然悔悟,决定反正,报效国家。无奈傅山先生伤逝太重,不适宜再呆在军中,于是,他就派人送傅山回山西养伤去了。 黄澎叹息一声,说:“这样也好,青主是独子,才华出众,乃无双国士,若没于军中,却是可惜。” 高原一想起傅山临走地那天,又想起即将到来的惨烈大战,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先是黄二牛,然后是妞妞、安从容,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会死在这个乱世。同时,同样的死亡在这座血肉之城反复上演。心中不禁沉重起来。 二人都叹息着不说话。 刚一出箭楼却被眼前地情形给弄笑了,却见,那莫清浑身雪白,头脸全是面粉,正哇哇叫着拉着一个明军说理。而一群明军正围在他身边,有的劝,有的笑,闹了个不亦乐乎。 黄澎见此情形,脸色一沉,“你们闹什么?” 众人慌忙分开,一个小校忙上来禀报。原来,那莫清在抽刀警戒时,耳朵一直竖着,监视着箭楼那边地情形,只待情况不对就杀进去解救高原。莫清自信眼前这群士兵还不是自己地对手,只要不是千万人地大战场,对付这散兵游勇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就在这时,一个明军士兵笑嘻嘻地凑上来,问他地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在知道是面粉后,这个士兵大为激动,问卖不卖。 莫清带面粉过来本就是为换钱的,他还觉得这一百斤带着实在麻烦呢,就说,当然要卖,见钱就卖。还给出了一个价格。 莫清不知道,现在的开封粮价已经飚升到一个可怕的高度。他只在往日的辆价基础上翻了一翻。这样低廉的价格自然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只片刻,他这一口袋面粉就卖了出去。为抢这点面粉,城墙上乱成一团。拉扯中,莫清浑身染白,看起来狼狈异常。 “这这……”黄澎说不出话来。 高原也觉得丢脸,这时代对商贩是相当鄙视的。自己带这一口袋面粉进城倒卖换取经费本就没办法说出口,现在被莫清这么一弄。真是丢人丢到了家。只尴尬地一笑。 好在黄澎只鄙夷地看了莫清一眼,就领着高原朝城下走去。莫清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追了上去。 高原和黄澎坐在马上在街上缓缓而行。据黄澎说,今天是周王地生日,城中诸王族和官员都会在他府上聚会,现在去正好。若是在往日,大人们都会在外组织城防。 被围困的开封城虽然经历过两场大战,但市井的繁华却丝毫未减。现在虽然是半夜,可走不几步。迎面却是一片繁华夜景。街道宽敝干净,路边的酒楼、茶肆依旧营业,雕梁画栋上悬挂着大红灯笼,将一片夜色染得通亮。因为天气热。路上还有不少纳凉的行人。 在***阑珊处,在青楼栏杆上,有漂亮的女人用迷朦的目光看着下面的行人。 夜色中,有丝竹之音从路边画楼的绿色纱窗透出。竹影婆娑,舞娘身姿轻妙飞舞。 这是高原第一次来到这个时代地大都市,即便以后世的目光看来,这座城市的繁华度也丝毫不逊色于四百多年后的任何一个省会城市。本以为明朝地都市也不过是现代地级市的标准。几条长街之后就该看到其简陋朊脏的一面。可一口气走了好几里路,这条街居然还没走到尽头。汴梁的繁华不禁让高原暗暗吃惊。 这还是明朝,若换成北宋时地开封。再加上外城。只怕高原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而开封还是当时的全国第三大城市。高原已经不敢想象北京和南京的盛况。 在回头看去,那莫清已经完全做痴呆状。 高原心中感慨。若有这么一座大城在手,小心经营,问鼎天下当不在话下,难怪李自成一心一意要拿下这座千古明城。坐镇开封,河南尽在我手。割裂南北交通,北上可直捣京畿重地,南下可囊括江南鱼米之利益。帝王之资也不过如此。 又走了一段,路上的行人少了起来,但两边地繁华更甚,都是一水的红墙碧瓦深宅大院,各色灯笼、烛光活生生将一个开封变成了不夜城。 见高原吃惊的模样,黄澎介绍说这里是开封诸王府所在地。开封不但有周王这么一个亲王,还有六十六个郡王。如此多地王族集中在此,每人起一座院,大半个开封就都是精美地府院。而出了王爷外,再加上什么将军之类,开封有王族一万多人,加上下人,门生。如此多地王族集中在此,想不繁华都不可能。 在路上走都心慌,高原终于有些沉不住气,正要开口询问,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高大城墙。高三丈,气势恢弘。 高原疑惑地问:“黄大人,怎么走到城门口了,出城去做什么/” 黄澎一笑,“高将军是第一次来开封。” 高原:“在下是第一次来开封。” “那就难怪了。”黄澎指着城楼说,“这不是开封城门,而是周王府。” 高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王城呀。 进了城门,眼前地景物更让高原震撼 了各色人员。***辉煌中,大殿中明亮耀眼,欢歌笑语随风传来。 见高原张大嘴说不出话来,黄澎又义务做起了向导,说,这座大殿名曰:承运殿。同样的建筑后面还有七座,中曰圆殿,后曰存心,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除大殿外,王宫里还有祖庙、社稷山川坛,以及周王和各嫔妃的起居所。 说话中,二人在一个侍卫的引领下来到大殿之下,又在一个白胖太监的带领下去大殿旁边的房间中登记。 然后又被另一个太监领着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房间里。看这个太监的品秩,好象比刚才那个要大一些。 路程虽然不长,其中却换了三个人,这一路走下去,直弄得高原头昏眼花,更别说是莫清了。 周王府的派头之大,规格之高出乎高原的预料。也让高原暗暗羡慕:“大丈夫当如是哉,这才不枉来世上一遭。”在所谓的革命理想破灭之后,高原转而追求个人价值地实现。反正人活着总得要有信念和理想。否则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不管这个理想是否正确。只要有,就是好的。 进了这间大一点的屋子,又换了一个太监,好象品秩更高。 被这么多人传来传去,高原都快要崩溃了。在看看浑身肮脏的莫清,已经窘得浑身大汗,身体微微颤,手脚也不知道望什么地方放,只低着头缩在高原身后。浑身僵硬地站着。 高原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放松。 接待他们的太监姓关,又白又胖,看起来倒有些像知县甘霖。说起话来也是轻轻柔柔。“哟,原来是黄大人呀,许久没见着你啦,怪想念的。快快随我进去。王爷都念叨过好多次。说黄大人不来,他就不开席。” 黄澎忙笑道:“多谢关公公记挂,今日是周王寿辰,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田黄石递了过去。 “哟,这东西可真不错诶!”关公公忙恭敬地接了过去。 “也就是一玩物而已。”黄澎接过笔,在一张帖子上写了几个字。 “恕某家眼拙。这位将军是?”关公公看了高原一眼。关公公名叫关礼。本是周王府秉笔太监。权势极大。同城中各级官员、王族都十分熟悉。可看了高原一眼,却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 黄澎一笑。也不说话,将笔递给高原,“高将军,今天是周王五十大寿,你也来写几句。” 高原一笑,“高广一介武夫,写不来这些。来得匆忙,也没带礼物。失礼,失礼。”心中暗骂,老子都是快要穷疯了的,还给什么礼物。等下找着机会,叫莫清随手弄点。看这周王府富裕成这种程度,随便弄一件东西出去,想来也值不少钱。如此一来,军费就有着落了。 “礼物?将军带来的消息就是最好地礼物,比送周王黄金万两还珍贵。”黄澎大笑。屋子因为在大殿正堂边上,门窗宽敝,此时正开着,微风吹来。黄澎瘦骨嶙峋的身体像是要飘起来。 高原一笑,接过笔,用端正的瘦金体写道:“草民高广恭贺周王千岁寿安。”他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什么规矩,就随笔这么乱写上去,身上也没带什么礼物。以前高夫人送给他的财物也散得差不多了,现在身上只留了几件小玩物。就顺手扯下腰带上地一只黑玉蟾蜍递了过去。莫名其妙地大出血,心中气愤得快要吐血。 “好字。”关公公对那一个指肚大小的玉蟾蜍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反倒喜欢上了高原的字。不但是关公公,连黄澎也跟着喝彩起来,“果然是傅山看上的人,真一手好字。” “什么,是傅山派来地?”太监关恪礼立即紧张起来,“傅山呢?” “这事说起来话长,我要马上见周王。”黄澎忙说。 “这……”关公公有些为难,“黄大人您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要不这样,我领你们二人如席。等宴会散了,我在引你们去拜会大王。您看这样可好?” 黄澎脸色一变,正要再说。高原忙道:“不急,肚子正饿出鸟来。先吃点东西。等下见了周王也有力气回话。” 见高原说得粗俗,黄澎心中叹息,“本以为这个高广是个雅人,能写一手好字,却不想还真是一个粗鄙军汉。罢了,先等着吧。“ 古代但凡寿宴、婚丧嫁娶之类都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断断马虎不得。特别是像亲王过大寿这样的场合,更是有一套制度。任何人都乱来不得。 只得等着吧。 高原倒也也无所谓,先吃饭,随便了解一下周王府状况,看能不能找出宝藏的信息。话说,他先前也在军营胡乱地吃了碗麦饭。军中伙食本来就差劲,高原有标榜官兵一体,日常和手下同吃同住,没任何特权。这段日子嘴里早淡出洪水猛兽来。今天在开封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肚子早就饿了。 一想到有周王这个大户可以吃,顿觉口中声津,肠胃一阵蠕动。 进了大殿,却见好多人,都穿着庄重地官服装。只高原和莫清一身布衣,腰带刀剑,在一片富丽堂皇中显得格格不入。 高原他们没有品秩,自然没捞不到好位置坐,只能呆在角落里。不过,能有东西吃,坐哪里倒不要紧。但是,高原很快发现,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辈清茶。这下把莫清恼得不住抓头。 二人却不知道,周王的生日宴会程序复杂,从上午已经开始搞了。折腾到晚上,总算搞一段落。还有几个仪式需要举行。等下,周王要出来同大家见面,说过话后才有太监领大家去后面的花园里吃饭。 王族威严,不允许在这神圣地大殿上吃肉喝酒。 黄澎叮嘱二人几句,就去前排就坐。说是等下议事举行完毕就去禀告周王,让关公公安排他们同王爷见面。 二人枯坐一边,清茶一口又一口地喝,旁边地人又不认识他们。加上感觉二人衣着简陋,都不与理睬。高原和莫清只感觉无聊透顶。 第五章 周王 原这是第一次来到古代大都市,又是第一次进古代王又见到如此规格的寿宴,只感觉眼花缭乱。便提起精神仔细观察。 须臾,便有司礼太监出来唱诺,然后是一阵忙乱。又有一群衣着鲜艳的工作人员出来搞了一通。 到最后,今天晚上的主角周王出来接受众人贺礼。于是,一大群郡王、将军、官员上前说上一些吉祥的话儿。而那个周王只点头微笑。 一见周王来了,高原立即提起精神定睛看过去。却见座上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红色亲王龙袍,面容白皙,一口美髯。看起来很是威严,倒有些为上位者的气度。他身体有点微胖,但显得很是年轻。在人一过四十就自老夫的明朝,五十岁的老人大多已经老得不能看了。不过,这个周王朱恭大概是平时营养不错,又注重保养,看起来和现代人一样,健康红润。 高原有些不明白,他以为古代的龙袍肯定是明黄色的,却不想这个周王的亲王龙袍却是红色的。看起来比黄色的龙袍却要好看许多。 这红色龙袍的样式也不错,浑身上下只四条龙,两大两小。大的两头位于胸口和背心。两条小的则盘踞于肩侧。整件衣服留了许多空白,很符合中国美学的留白的意境。最为奇特的是,不管周王做任何动作,那四条龙都很醒目。看得久了,只觉得那龙像是要腾空而起。 若高原知道这件龙袍所费的时间和造价。估计要惊诧得眼珠子落地。 周王很会说话,坐在上位置说了一通诸如当今开封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地地步,大家当戮力同心,共保一方百姓平安,效忠朝廷之类。而且,近日我军已经重创闯贼,取得极大战果云云。 高原虽然听不太懂周王口中文绉绉的话,大概意思还是能够听懂。反正都是那一套,用脚丫子猜也能猜出来。这让他想起旧电影上的一些桥段:兄弟受校长所托死守本城。不成功便成仁。 桥段虽老,但周王的口才好象极好,边说,还边用目光扫视下面各色人等。不住点头微笑。 人人都是神情激奋,齐声道:“为国效力,唯死而已。” 只高原不以为然,光喊喊口号要想激励这群尸位素餐的官吏根本就没什么用处。他本就抱着看戏的心思。而那莫清却是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肚子里本就没食,几杯清茶下去,更是痨得厉害。倒忙坏了在旁边服侍的那个侍者,不住换杯子。加上莫清和高原一身汗臭,更是熏得他不住皱眉。 好不容易等到周王说完话,高原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通话说的时间挺长。算了算。起码有二十分钟。按道理。带来了机密情报,换成其他人只怕会第一时间接见。可到现在。周王还没有见自己的意思,这效率也未免太低。 好在,也有值得期待地事情。周王的话一讲完,那个关公公就上前唱道,“周王已备下薄酒,请各位大人去观澜院。” 一听到说终于开饭,高原和莫清都欢喜地站起来,随着大家一同朝王宫那边走去。这一路又走了半天,人多车杂,很是热闹。 待到那个观澜院迎面就是一座巨大的人工湖,凉风吹过湖面,湖边***若金鳞在水面跳动。荷花还没开,但荷叶的芳香已经沁人心脾。 高原吃惊于周王府规模地宏大,心中叹息,这明朝的王爷还真是富有,光这个人工湖就得消耗多少人工?而开封城外却是饿琈遍野,死伤枕籍,老百姓不造反才怪。 吃饭的地点在湖边花厅,菜肴如流水一样送上来,很多东西都叫不出名字来。高原和莫清口水长流,立即动手,吃相很是难看,引得旁边一个官员不住翻白眼。莫清本一翻白眼,伸出油腻腻的手在他衣袍上摸了一下,好奇问,“这是丝绸衣服吗?” “鄙夫,粗人。”那官员一脸不爽,一挥袖子。 “果然是丝绸地。”莫清一脸羡慕。 “吃你的。”高原忍不住想笑,制止莫清。他也饿得紧了,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模样,正是消夜时候。看周王府的富贵气象,等下没准还有些娱乐活动,今天倒要开开眼界。 那官员还不依不饶,怒道:“你两个军汉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混进来了?报上你们地名字官职?” 菜不错,味道好,这让许久没见过油星的高原大为感动。正要动手,听他这么一说,笑道:“还未请教?” “我乃奉国中尉朱校本。”那官员得意扬扬地说。 “没听说过。”莫清一脸茫然地摇头,又问高原,“将军,他的官有你地大吗?” 高原有些尴尬,咳嗽一声,“莫清,吃你地吧。” 三人这一番闹引得众人侧目。那朱校本不过是朱家王族六世孙,这样地皇家子弟全天下起码有十来万。若不是头上还顶着个奉国中尉的头衔,连进周王府地资格也没有。其实,他平时也没资格见周王,不过今天是周王的好日子,城里的朱家人都在邀请名单之中。这让他很是得意。 现在见高原等人无礼,心中不快,便出言问二人官爵。 高原自然不好回答他自己就是闯军威武将军,心中有些憋气。 见高原示弱,那人更是得意,声音大起来,“我好歹是黄亲国戚,今天也不知怎么的,连阿猫阿狗都进来了。深感羞耻。怎么,说不出话来了?看你二人打扮,也不过是一个军汉,沐猴而冠戴。报上你们的名字官爵。” “哈哈。”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来地人当中最小也是一个中尉,更别说大量的将军和郡王。有老成持重的忙劝道:“大家不要乱。不可无礼。” 莫清面上一青,猛地站起来,就要发作。 高原忙拉住他,小声道:“不许惹事。” 莫清重重地坐下,高原一笑,夹了一筷子水晶轴子递过去。见到大肉,莫清大为欢喜,立即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高原见事情过去,也将心思放在菜上。正要动手,却见关公公快步跑进花厅。他本就笨拙,这一跑只跑得气喘吁吁,胖脸上全是汗水。 刚一进花厅。众人都站起来,拱手施礼:“见过关公公。” “各位大人免礼,咱家有急事。周王要见一个客人。”说着话径直朝高原跑来。 高原嘴 塞着一快牛肉,一时吞不下去。卡在那里。 那个叫朱校本的中尉见关公公跑来,忙上前,“关公公,周王是不是要见我。”他一脸地激动。 关公公很不客气地一挥衣袖。“起开,别挡路。”说着话便跑到高原面前,道:“高将军。周王要见你。快随我去。” 高原忙扯了扯正在大吃的莫清。“走了。” “等等。”莫清的龙爪手一抓,抓起盘中的那只白鸡。快步跟了上去。 花厅里的人都是愕然,怎么也猜不透高原地身份。能够得到周王接见的人身份自然富贵非常。可高原一身粗布衣,军汉打扮,却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大人物。 “难道是南衙的人?”有人惊叫一声。 花厅里顿时安静起来。朱校本一脸地惨白。 高原二人长相奇特,衣着简朴,怎么看都像是长年呆在特务机关,又回想起早年的那些恐怖传说,立即有些害怕起来。 关公公领着高原来到花厅旁边地厢房,到门口时,高原解下刀递给莫清,“在外面等着。” “是高广将军来了,快快请进。”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高原吸了一口气,走进门去。果然,周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他已经换上便装,满面和蔼,身边站着瘦小的黄澎。 高原也算是见过不少这个时代大人物的人,李自成且地崇拜到现在的失望。还有李岩、罗汝才、牛金星,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早就有些审美疲劳了。可今天一见周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这人说起话来很是豪爽,丝毫没有大人物的架子。见了面就拉着高原地手用欣喜的目光上下看着,微笑道:“好好好,好一个伟丈夫。高将军不愧为傅山推荐的人才,果然是堂堂一表。刚才我已经听黄大人说过你对局势地一些看法。真是发人深思,发人深思呀!“ 高原地手被他握得有些不自在,不过,周王地气度还是让他非常欣赏。若是在碰到李自成之前见到周王,只怕他此刻已经投在明军帐下了。在这个乱世摸爬滚打了一两年,高原自认已经油盐不进,心志坚定。自然不会为别人的一言一笑而折服。忙要拜下去,就要“周王千岁千千岁”地来上一段。 可周王握着高原地手死活也不放开,只笑道:“咱们一见如故,不用那些虚礼。来来来,上座请。”说笑着便将高原朝上座拉去。 高原浑身躁热地坐下,正要开口。可周王又一摆手,问关公公,“关公公,高将军的起居你安排好没有。” 关公公忙道:“回大王,来得充忙,尚位安排妥当。” 周王面色一冷,呵道:“关公公,你也是王府老人,怎可如此慢待客人,还不快去。对了,高将军的衣服有些破旧,你马上着人依照他的身材拿几套合适的衣服过来。还有,从今日起,高将军的饮食你要多留心。高将军是个武人,食物中多加些酒肉,量也要足些。” “是。” 高原有些感动,忙谢道:“多谢大王,高广穷鄙惯了,对衣食倒不甚讲究。” “对了,高将军刚才有话要说。请讲。”周王含笑着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见案上只有一杯茶,高原心中叫苦。现在的他更愿意面前是一盆米饭。算了,还是快点把事情说完,若迟了,等下酒宴一散,可要挨饿。 “周王,我这次来是受傅山先生感化,愿意弃暗投明,做大王内应。另外还有机密大事禀告。”高原便将黄河南岸发现明军骑兵探马一事报告上去,并说。估计是河北军南下了。开封之围不日可解,大王到时候尽可内外呼应,取得开封大战地胜利。 听完高原的话,周王眉头一皱。命人取出地图看了看,不住摇头,说:“高将军的猜测不对。朝廷现在可用之兵并不多。关宁军要防止建州东虏南下,肯定不可能来河南。至于河北军。又有拱卫京畿的重任,也不可能动。再说,皇上圣明,也不可能将京畿兵力抽调一空。以免给了乱臣贼子以可趁之机。山东那边还能抽调些军力,不过,如果山东的军队一动。建州人就可从海上出击。因此。所谓黄河南岸出现河北军一事。应该是前段时间的朱仙镇残部。当不得真。” 听周王这么一分析,黄澎连连点头。 高原也大感佩服。按说,前几天罗汝才为了能从激烈的攻城战中脱身,制造了许多明军南下的假象。就连精明如李自成等人也被他蒙在鼓里。却不想这周王不出开封城,仅凭分析就得出明军没有南下的决断。这就不能不让高原吃惊和佩服了。 但高原这次进城市来本就是来打周王宝藏主意地,至于有没有援兵同他也没任何关系。 “不过,我对你先前同黄大人的所说的闯军缺粮一事倒也有些兴趣。”周王认为高原有些失望,安慰道:“这么看来,我开封只要坚持下去,用不了多就,闯贼粮尽自然退兵。高将军你认为呢?” 高原忙回答说是。并道:“闯贼一向习惯裹胁百姓蚁附攻城,一旦攻击不顺就会裹胁更多百姓。如此恶性循环下去,人越来越多,粮食也就越来越少。” “好!”周王一拍桌激动地说:“理不说不透,高将军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坚持顶住闯贼地前几轮攻势,贼日久缺粮就注定了崩溃的结局?” 高原心中摇头,这个周王还真是一相情愿呀,连自己忽悠的话都信。对不起了。 “大王圣明。”高原言不由衷地说。 激动之后,周王面色一暗,“可惜我开封官员大多不懂军事,都是文弱士子。大战一起,只怕心思就惧了三分。一旦有事,首先想的是如何推脱责任。不要说招募地民团皆不堪用,就连领军的将军也找不到几个。” “这事也简单。”不知怎么的,高原见周王一脸黯然,心中有些难过,便出了个主意:“文官虽然不懂军事,可守城战不需要什么高明的战术。只要制定出严格地应对方法,比如敌人怎么攻击,我该如何应对。一一写成条文,遵照执行就可以了。但有一点,官员必须带头坐镇,否则,官吏都溜了,叫将士如何拼命。大王可将开封分成几个防御段。每段派专人防守,哪一段出问题就找负责那段的官员问罪,直接杀头,抄家。如此, 不效死。”明朝的官吏大多懦弱,一但有事,都想背黑锅你去,有好处叫我。登城厮杀,他们才不愿意去呢。 周王击节叫好,“如此也不错。黄大人,你看呢?” 黄澎瘦小地脸上一亮,“好办法,大王,西门那一段贼势最盛,交给我吧。只要放一个闯贼进城,不用你动手,我黄澎自刎以谢天下。”这一席话掷地有声,让旁边地高原身上一热,不禁高看了黄澎一眼。 “至于如何防备,制定什么样地防御条例,高将军有何高见,不妨一一说来。”周王又对高原一施礼,“青主信上说了,高将军是沙场骁将,可愿教我?” 高原心中一动,忙还礼:“敢不从命。不过,制定防御条例不可凭空想象,纸上谈兵。高广一时也说不出可所以然。要不这样,这几日我亲自上城墙去看看闯贼是如何攻城的,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地法子。”只要周王答应自己这个请求,不就可以在开封城里自由来去,也多了寻找宝藏的机会。 周王点头,“好。就拜托高将军了。”说完话,立即从腰上解下一块金牌递到高原手里。“这是我地随身腰牌,见牌如见人。凭这个牌子,高将军可自由出入任何一处,甚至我的王宫。如有阻拦,杀无赦。” 高原这回是真的感动了,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好,明日高将军就同我去西门吧。”黄澎笑道:“我那里可不用什么腰牌。” 商量好这事,周王也不顾及有高原这个外人在场。分派了一下分段防御的事情,命令关公公下文,请李巡抚批准。 开封的防御分段承包大概是这样:巡按御史高名衡与守道苏壮守西城,开封府推官黄澎守西门、左布政使梁炳守东门、右布政使蔡懋德守曹门、开封知府吴士讲守南门、管河同知桑开第守北门。 而周王自带周王府官兵作为总预备队机动。 若那一段放进一个闯军。守城官吏斩首。 二人也不回避高原,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子商量兵力布置,和武器的配置,以及突发事件的应对方案。让高原把开封的情报摸了个门清。 商量完这一切,周王又问高原,“高将军是老军旅了,这样布置可好?” 高原装出一副感动地样子。“多谢周王信任,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了。高将军现在反正了。怎么也得给一个功名。等下我就让人给你填一个报身给李巡抚。报你一个游记将军的功名。将来等开封围解,即去兵部备案。”说着话。周王轻叹一声,“刚才朱校本的那些混话我也听说了,哼,不就是一个奉国中尉而已,也敢对我的客人无礼。我已经命人打断了他地狗腿。为方便将军行走,这个游记将军的官衔望您不要推辞。” 高原几乎被他的气度给折服了,眼睛里有些发热。这个人可真是个人杰呀,可惜他只是一个王爷。而明朝制度根本就是将这些王爷当猪一样养,就算你再有才能,也没有任何出头的余地。 可惜了。 这等胸襟宽广之人就要随着开封已经湮灭了。 商谈好明日上西门地事情之后,高原在关公公的带领下,朝住所走去。刚出门的时候就看见莫清正抱着那只白鸡啃个不停。高原忙将他扯到一边,小声怒吼,“可恶,给我留一点。” 关公公呵呵笑道:“高将军若腹中饥饿自可吩咐,我这就让人送来。” 高原忙谢道:“多谢公公,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公公们不都是住在皇宫里的吗,怎么王府里也有?” 关公公道:“我是周王大伴,侍侯大王多年。大王成年封藩之后,自然就跟着过来了。同时,皇上也赐下不少太监侍侯。” “哦,原来是这样。”高原有些明白。 关公公叹息一声,突然道:“大王这几年也老了,我也老了。看到大王忧心于开封守备,我心中很是难过。只恨不能替大王出力。将来若有事,只能用这条命报效了。” 吃住都不错。周王府也有好几百年历史,显得古朴庄重。住在里面,倒有点投宿古庙里地感觉,安静祥和。里面的摆设和家什也让高原二人大开眼界。 其中有一只镏金铜面盆最为精美。上面用金箔细细地贴上梅花。 莫清一见着盘眼睛都绿了,马上抽出腰刀试图去刮上面的金子。 高原大骇,“别乱来,这点金子太少了,要弄就弄大地。别因小失大。” 第二日一大早,王府地下人过来服侍二人吃过早饭,又说要带高原去西门。 “黄大人昨天晚上就搬去西门住了,今天一大早就派人过来问高将军何时过去?” “就去就去。”回话中,王府已经准备好马匹。 开封城之大超乎高原地预计,就算在后世,他一直呆在草原上。老家米脂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城市。在他心目中,西安已经是一座大城市了。可今天骑马在开封跑了半天,还没跑到西门。这让他大为惊讶,看来这开封的面积比起后世地现代化都市西安也小不了许多。这么大一座城市,要防守起来,兵力太少恐怕不够。 也因此,周王招募了不少壮丁。 可临时招募的人员军事素质太低。即便靠着高墙死守,死伤想来也是急大。问题是,就算开封粮草充沛,靠人命去填,守住城市。将来也没有力量反攻。没有反击力量的防守不过是死守,还是没有出路。 好有最讨厌的一点,明朝一向对藩王有戒心,即便周王在开封取得最后胜利。凭此大功,将来想必也没有好下场。靖难事变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 不知不觉中,高原为周王担心起来。 想了半天,高原突然失笑,“不过是一个同我没任何关系的周王而已,我又瞎操心什么。等下上城去看看闯军的攻城战,然后胡乱着写一个条陈给周王算了。他周王也好,李自成也好,是死是活自然由历史来决定。我还是找出周王的宝藏要紧。” 上了城墙,李自成还没有开始进攻,上面很是安静。问了一个士兵,士兵回答说黄大人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现在正在箭楼里喝茶提神呢。 ps:书友们,我是青铜人头,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六章 悬楼 . 了箭楼,高原就看见满地都是躺在地上睡觉的士兵,头发蓬乱,胡子拉杂。不管是伤员还是普通士兵都在倒头大睡。 黄澎则坐在椅子上用一只手支着脑袋,闭目假寐。等高原一进来,立即抬起头来,迷糊的眼神立即清亮起来。他双目里全是红丝,脸色发青,但精神却在一刹那旺盛起来。 “高将军来了,可惜你来迟了,昨天晚上对面的闯贼李双喜部猛攻了一夜,刚收兵回营。”黄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因为喝得急,胡须上沾了一粒精亮的茶水。 高原笑笑说:“大军夜里攻城,军队之间无法协调,各兵种不能妥帖配合,估计闯军也是以骚扰为主。不来也没什么可惜的,我倒不觉得闯贼夜战有什么出众之处。”高原有些奇怪,按说昨天晚上西门这里打得一塌糊涂,枪炮声,喊杀声早就该惊动整个开封城了。自己为何却没有听到。看来,周王府的隔音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强。估计也是因为最近太疲倦了,一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 高原又道,“敌人人多,日夜不停骚扰,想的就是耗费我的士气。我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闯贼主力就会再次进攻。黄大人还是早做准备吧。” 黄澎笑笑,“贼人会会还再次进攻我不知道,不过,我被他们折腾了一夜晚,还真是累得够戗。若闯贼再攻,却是大大的不妙。” “对了。闯贼挖城战失利之后,现在用什么战术?我看看用何法子应对。” 黄澎不屑道:“还能用什么法子,不外乎蚁附攻城市,昨天晚上人好多,低头看下去,黑压压全是人。梯子上人挨人,人挤人。一个石头扔下去就能打中一串。“他指了指窗外地城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触目惊心一片黑红的颜色,有血迹。有大火的烧痕。整个城墙呈现出一种古怪的斑斓。 这个战术不过是拿人命来填,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却十分有效。闯军在攻城的时候照例火力覆盖。不住用弓箭、火枪射击,让上面的明军无法探出头来。 黄澎也很烦恼,对高原说,李自成的人太多。杀不胜杀。整个河南都在他们手里,兵源尽乎无穷。几乎好几次都被他们攻上城墙来。就算十个换一个也足够让开封守军彻底覆灭。 最讨厌的一点是,闯军先是驱赶普通士兵攻城,待城上地明军消耗得差不多时。潜伏在城下洞穴中的精兵一涌而上。给上面的明军很大杀伤。 “潜伏,潜伏在高原知道。闯军虽然号称百万。所部也不过三十来万。但精锐却只八万。而精锐和普通士兵的区别非常大。就李自成地精兵而言。一个对付四个普通士兵不在话下。更别说彼此之间的配合和对武器使用的熟练程度了。 “哪里,自然在下面了?”黄澎站在窗口。让高原朝下看去,说:“前一段时间闯贼的挖城战虽然没什么效果,但却在城墙下掏出了一排一人深地凹洞。这一派洞穴虽然不足以埋设重要轰掉城墙,但藏一队精兵却不在话下。只等攻受双方累个筋疲力尽,已经在洞里休整多时的精锐齐出,我军危矣。” 高原听说脚下已经被挖空,吓了一跳。他也是个擅长军事的指挥员。知道当战局陷入拉锯时,这么一支精锐对双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这一切还是没逃脱他的预料之中,点点头,随意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让他们在里面呆不下去就行。” 黄澎眼睛一亮,忙问高原该如何弄。 高原回忆了一下历史书上介绍地开封守城战中的一些防御手段,道:“其实,在城墙上弄一派悬楼就成。”边说边拿起案上的纸笔在画出图形,并写上规格和尺寸。 高原本就自学过一些机械制图,这一张图纸画得非常直观,正、侧、俯面一目了然。让黄澎大感佩服。不过,工匠终究是末业,黄澎佩服之余,心中却不以为然。 这悬楼地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用大梁木三根伸出城墙去,上面铺上横木,做成木筏模样。大梁木非常结实,闯军地弓箭和火炮无法穿透。如此,敌人地长梯就在没落脚的地方。相反,明军可以居高临下,从脚下地缝隙中不停打击藏在洞穴里的的闯军。这才是真正的掌握了制空权。 听高原说完,黄澎连连叫好,说,这法子管用。马上就要跑出去叫人弄。 高原忙拉住他,笑道:“别急,敌人马上就要攻来了。现在弄也来不及,再说,悬楼的效果究竟如何没经过实践还真不好说。时间紧迫,干脆先弄一个出来看看。如果效果好,再推广不迟。” “也好,就这么办。”黄澎对悬楼的具体效果如何,心中也是没底,立即叫来士兵,将图纸递给他们,让立即办。 恰好守西门的士兵中正好有四个木匠。古代工匠地位很低,周王征发士兵时首先就征用了开封的百工。这四人正好是师徒关系,彼此配合也是非常熟练。 一声令下,黄澎手下跑下城楼,拆了几栋民房,将大梁抽上墙来,从垛口远远地升出去。然后,四个工匠手脚麻利地在上面铺上木板子,捆上横木。城墙后面的民居早已经在历次开封大战中毁成一片白地。木料和砖石随处可见,倒也方便。 还没等工程完工,远方突然一片喧哗,锣鼓喧天,黑压压的人马朝开封压来。闯军再次进攻。 黄澎骇然地看着高原:“高将军果然大才,到现在为止刚好一个时辰。” 高原道:“黄大人忘了。我现在可还是闯贼的校尉。闯贼地底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这次进攻西门的是李自成前军主力,连四营提督田见秀也亲自来了。虽然隔得远,高原还是能够看到那面“田”字大旗。 前军有一万主兵,三万辅兵和民夫。挖城战失利后,李自成暴跳如雷,严令各军强攻。并让各地驻军将民夫源源不断地送来,企图用人海战术填平这座巨大的开封城。 高原还是第一次居高临下地全盘观察闯军的调度,只看了两眼就觉得无比震撼。四万人组成不同波次的进攻,一声呐喊。浪潮一样地朝开封涌来。让人怀疑,这脆弱的城墙还能够经受住几次这样的冲击。 还没他感叹一句,闯军的大炮轰鸣,在城墙上打出无数白烟。有大炮的火力支援。攻击队伍开始加速。 还没等城墙上地明军从剁口出抬起头来,又是漫天箭雨倾泻而下。明军都抬着早已经准备好的门板顶在头上,三五成群地缩成一团。有的门板还是薄了些,抵挡不住高速落下的羽箭。不断有长箭射穿门板,钉得下面地士兵一阵惨叫。有个士兵躲避不 穿透木板的箭头刺进眼睛,大叫一声在地上乱滚。长箭覆盖。浑身上下全是白色羽毛颤动。 “轰隆!”箭楼里的三门大炮也响了,每发一炮,大炮便狠狠地一颤。震得箭楼里烟尘斗乱。 可惜。仅仅靠这三门炮根本无法阻挡闯军前进的脚步。一声喊。闯军跑到城下,长梯已经搭到垛口上。一个个口含腰刀地闯军士兵手脚并用。疯狂地朝墙上爬来。 高原仔细看了看,果然有一队装备精良的闯军精锐一躲到墙底就不见了,想来已经藏在下面的凹洞之中,只等适当的地机会出击。 黄澎哈哈一笑,披上铠甲,“高将军且在这里看着,我去试试你的悬楼。” “好的,黄大人小心。”高原趴在箭孔头也不会。这是一个难得地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地好机会,旁观这清。 长梯上地闯军越来越多,竹、木长梯也被人体地重量压得弯曲,有的地方已经贴到墙面上了。 不多时长梯上就爬满了双目血红地人。因为衣甲单薄,墙上一箭下去便能射死一人。不断有人被射中,大叫一声落下,将下面一连串人砸中。 很快有闯军爬上墙来,然后被上面的明军一通乱砍乱刺。刚开始时,闯军还没办法在墙上立足,但随着墙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渐渐有人冲了上来。战火四处蔓延,高原所呆的箭楼门口也有闯军出现。 “将军,我们也杀出去吗?”莫清问,单纯地肉搏是他的强项,心中不免有一种表现的欲望。 高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莫清,出去战斗对我们有何好处?” “这……”莫清无法回答。 “在旁边看着吧。” 随着长梯爬上城墙的闯军越来越多了,很快,墙上的闯军三五成群地集中起来,开始有组织地进攻。而那黄澎大声呐喊,试图朝悬楼靠去,却不断被闯军阻挡。头发也乱了,身上满是鲜血。但手中腰刀还是在不住挥舞,“杀贼,杀贼!” “操!”高原忍无可忍,从怀里掏出周王金牌,喝令几个炮兵,“别放炮了,抬起大木杠子跟我走。”箭楼里放了不少木料,是先前搭建悬楼是剩下的。 炮兵们见是周王的金牌,如何敢不从命,在高原的指挥下,抬起木杆冲了出去,朝长梯上探出身子的闯军狠狠一撞。那人口吐鲜血地飞了出去,良久,底下才传来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对着长梯,推。” 几个炮兵将木杠架在长梯上,一声大吼。长梯立即被撑翻了,梯上六七个闯军同时发出一声惨叫,砸在底下的人潮之中。 “好法子,高将军这法子好!”黄澎大笑,他一具瘦小的身体上沾满了鲜血,看起来威风凛凛。 “哈哈,还有很多守城的法子,等下我写进章程里,还请黄兄指教。” “能得坦之兄指点,幸甚!” 大笑声中,二人同时挥动手中腰刀,朝前面的闯军砍去。效果各不相同,高原一刀过去,一个高大闯军立即被砍成两断。而黄澎的一刀却砍在敌人盾牌上,反被震得跌坐在地。 “黄大人小心。”高原的话音刚落,身边的莫清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掌拍在盾牌上。 “劈啪!”盾牌四分五裂,那个闯军顿时化成一滩烂泥,软倒在地,显然是不活了。 莫清打发了性子,也不用武器,手捏拳头,糅身而上,瞬间将一片敌人****在地。 “好武艺!”黄澎大骇。 莫清大为得意,“侧身为一线,双拳始转圆。箭步如枪铖,身重泰山崩!” 炮手们一连撑翻了三架长梯,闯军的攻势为之一窒。 这个时候,彼此都已经战到白热化了。更多长梯架来。爬上长梯的闯军都是精兵,这群人一个个武艺精熟,勇猛过人。 城上的明军有些抵挡住不。 “放!”一连串火枪声传来。却是爬上悬楼的士兵开火了。 在黄澎在上上面,不住下令,将那些闯军精锐一个个用鸟枪打下城去。 遭受到重大打击的闯军精锐,又躲回洞中再不露面。若在往常,明军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可今天的情形却有所不同。 站在悬楼上看下去,底下的闯军简直就是瓮中之鳖。因为是向下,火枪也用不上黄澎就调来弓手,不间隙地射击。洞穴里本就狭窄,完全没有躲闪的余地。很快,里面的精兵一个个像苍蝇一样死去。即便是精锐也崩溃了,一声喊,这一队人马同时从洞穴里逃出,然后被早已准备好的闯军用大石砸翻在地。 虽然战斗已经在继续,虽然同往常一样的惨烈。但这支伏兵的逃走让战局焦着在一起,也就在没有什么突然事件可能发生。 高原一刀砍倒一个怕上城墙的闯军后对莫清说,“走,去其他城门看看。” 高原:“黄大人,我先走一步,保重。” 黄澎长声大笑,“高将军先走,我杀退闯贼后再来请教。” 同时,其他各门也一样的惨烈厮杀。因为没有悬楼,各门都遭受到巨大杀伤。有好几次差点就被闯军夺取了城门。只短短一个上午,就有一千多明军永远地倒下了。 高原在各处看了看,了解了一下情况就下楼回王府写条陈去了。 这次攻击时间并不长,到中午时分战斗终于结束。 在得到悬楼图纸之后,各门也同时动工,一个下午就建起了五十多座。 傍晚时,闯军休整完毕,再一次进攻。但在悬楼下受到重大打击,很快溃退下去。 “高将军大才,寡人佩服?”周王一拱手,满面都是春风。傍晚时的战况很快传到他耳朵里。让已经期待胜利很长一段时间的周王大感兴奋。 “悬楼虽然好用,不过,我估计明天闯贼顶能想出破解的法子。;李自成麾下的牛尽兴和李岩都是智谋之士,不可小看。大王要预先做准备。”一物降一物,世间之事大概如此。高原并不认为自己这个鬼主意就能阻挡住李自成进攻的步伐。 听高原这么说,周王脸色一阵忧虑,大觉失望,“我还以为有悬楼就能给李自成这个贼子大量杀伤,却不想还是无用。难道这悬楼也有弱点不成?” “那是自然。”高原点点头,说:“李自成可一架云梯呀,直接搭在悬楼上即可。”说着话,高原提起笔在纸上画出云梯的模样,一边化一边解说。 “啊!”周王额头上都是汗。 “不过,也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破解。”高原有些得意。这感觉不错呀。 第七章 攻守 . 照高原的说法,悬楼若遇到云梯,不但起不了任何防到方便敌人登城。所以说,若想靠一个装置设备就包打天下,那不过是周王的良好愿望而已。 云梯这种东西战国时就已经出现,经过两千年的改进,现在已经演变成一种非常犀利的攻城武器。与城墙一样高,下有四轮,梯上有一间小屋。作战时,只需要将云梯推到墙下,打开门,里面的武士一涌而出,就可轻易攻进城去。历来就是兵家攻坚的首选。 现在李自成军中有牛金星和李岩两个谋士,肯定会用这个法子。 高原认为,唯武器论要不得,但信仰精神无敌也是一种偏执。 守卫开封府的大多是文官,没任何军事经验。巡抚李仙风不过是一腐儒。至于推官黄澎、巡按御使高明衡等人空有一腔热血,却不过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唯一有军事经验的副将陈永福在上次驰援洛阳时的拙劣表现也让周王大感失望。 在此之前,周王不过是一个普通蕃王,恪于朝廷制度,根本没机会插手地方军政事务。现在开封形式严峻,迫不得已之下,他这才军政一肩挑了。虽然这个亲王博览群书,颇有智谋。无奈军事这种东西除了要有天分,还得需要实战一点一点积累经验,所谓名将不过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练出来的幸存者而已。 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一个高原,顿时如获至宝。心中欢喜不已。 他本就是一个宽厚长者,平日以待人至诚。今日听高原这么一说,立即下座拜道:“高将军大才,为开封几十万百姓性命,请将军教我。” 高原没想到堂堂一个王爷居然对自己这么一个武夫如此恭敬。又想起明朝文人对武士的情面,心中感动,立即扶起周王,道:“大王折杀我也。云梯也不是不可破,只需征集城中瓦罐。装满油脂。待敌人攻城,将瓦罐点燃,在云梯上摔破。就可将云梯烧掉。” 实际上,高原这个法子也很简单。脱胎于后世地燃烧瓶。只不过,后世的燃烧瓶用来对副装甲车和坦克,而他现在要对付木制云梯,难度却要小上许多。 听高原解释完毕。周王大喜,道:“好,我马上命我王府中人将府中菜油都运到城墙上去,并将你这个法子通报李大人。另外。将军的守城章程条例要尽快弄出来,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了。” 高原这个章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紧急预案,也就是说。假如闯军攻上城来该怎么办。若敌人用何等方法攻城市。城中明军该如何如何应对。 这个时代的人凡事都往好的地方想。根本就没想过一件事情最坏可能坏到什么程度。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我方防守的漏洞肯定会被敌人抓住。没有任何侥幸可言。 送走周王之后。高原也不休息,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推敲起未来李自成可能采取的攻城手段,已经明军该如何应对。 这一弄就弄了将近一个通宵,却还没写完。天快亮地时候,高原刚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却听见外面传来炮响。李自成又开始攻城了。 “操,还真不让人安生了。”高原忙穿好衣服起来,拍醒外屋长椅上的莫清,“走了,去城墙上看看。” 虽然昨天晚上给周望出了和燃烧瓶的主意,但战局瞬息万变,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突发事件。自己的守城预案还许完善,正好上城去斟酌研究。 今天高原去地是西城,这一代也是李自成主攻方向,但防守却要严密得多。坐镇西城的正是河南巡案御使高名衡,一个梗直的老书生。不知为什么,高原和他不怎么对劲。内心也有些畏惧这个老夫子。上了城墙之后,同高名衡客套了几句,就躲在角楼里观察起战局来。 西城地势开阔,建的悬楼最多,有十二座。远远看起,长长一串。倒让高原想起后世挂在高楼大厦上地空调外机。 攻击西城的是高原的老朋友刘芳亮。 不出高原所料,闯军果然推来十多座云梯。在整齐的号子中,闯军战士疯狂地朝开封冲来。 “轰隆”声一片,开封地大炮发威了。但炮弹大多落空,也没打死几个人。 眼看着敌人的云梯越来越近,高大人的喉咙都吼哑了。 在付出一定牺牲之后,云梯终于搭到悬楼上面。从云梯上冲出无数精锐闯军,手中刀斧连连挥舞,将悬楼上地弓手砍翻在地。只一刹那,十二座悬楼易手。 “动手!”高明衡下令。 只听得一连串爆炸声,预先埋在悬楼上地炸药同时爆炸,威力虽然不大,却足以让悬楼整个地崩塌下去。巨大地木料纷纷坠落,将下面的闯军砸倒了一大片。而刚才已经冲到悬楼上地闯军也如落叶一样飘在空中。很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震得昏了过去。 而沉重的云梯失去了支撑,也“轰隆!”一声撞在城墙上。 “点火!”见预先的计划见效,高大人大为惊喜。一声令下,雨点一样的燃烧瓶砸在云梯上,须臾,熊熊烈火燃起。 云梯上的闯军||在上面的小屋子里,被烧得实在顶不住,索性从空中跳了下去,摔做一地肉泥。 战斗进行到这里,闯军的云梯攻势被彻底地瓦解了。再攻下去也不过是徒劳。 很快,闯军如潮水一样退下。 同时,其他各个城门也传来明军的欢呼声。 高原微笑着看着外面的战场,点点头,“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技术的优势可以弥补训练的不足。开封天时地利人和三这全占,要啃下这作坚城市,李自成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不过,这同我没任何关系,还是早点将那个防御计划做好交给周王,早点找出宝藏要紧。” 同时,周围的明军看高原的目光中都带着崇敬。 正得意间,高原看进城下远处有一个白衣文士若有所思地看过来,正是李岩公子。 高原一惊,忙就头缩了进去。 第八章 论守 .城战术说起来也很简单。高原以前当兵时最大的理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现实是残酷的,因为表现良好,高原也曾经被部队推荐去考军校,无奈在文化成绩死活也过不了关。也就绝了他上军校的念头。 不过,作为军事爱好者和一个职业军人,高原对古代的守城战例还是非常熟悉的。现在只需要结合开封城的实际情况,再参考古人的守城战例,加入自己的一些想法就可以了。 开封城本就坚固,城防体系完善,现在所要做的只需在原有基础上做些适当修改,然后拿出一套应急方案就成。 整整一个通宵,高原都在琢奋笔疾书,推敲出闯军可能使用的攻击手段,计划出明军可以使用的最佳防御方法。 茶一杯接一杯地喝,脑袋里嗡嗡乱响。如果有一支烟就好了。漫长的夜。 这天夜里李自成因为白天攻城吃了大亏,也不再派军夜战,开封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寂静之夜。听服侍高原和莫清的小太监说,夜里街上也没什么人,大概是都感觉到大战的残酷和对未来命运的担忧。一向豁达和享乐至上的开封人也都早早地睡了。 “莫清,换杯茶。”夜已经很深了,周王府的茶不错,都是极品龙井,回口一股淡淡的甜香。 可惜高原对茶没什么讲究,对他来说,一是为解渴,二是为提神。自然是越苦越好。 这已经是今晚上的第四杯茶了,但精神还是有些委靡,怎么也提不起精神。高原还从来没有这么用心做过一件事,但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刚开始还好好的,可写着写着,就突然产生了疑惑。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开封城迟早要被攻下。再怎么抵抗,最终不过是平添伤亡而已。还不如直接放下武器,将这座城市交给李自成。 可交给李自成也不行。闯军在河南的所作所为没有人比高原更清楚。 “天要亮了。”莫清揉着眼睛端着茶杯过来,“将军,我们老呆在这王府里也不是个事儿。我还是弄不明白你进城来做什么?” 被莫清这么一提醒,高原摸了摸头,自言自语地笑道:“是啊,我自己都忘记了。娘的。我这才是咸吃箩卜淡操心。糊弄糊弄就得了。今天得想办法探听出周王宝藏的下落。” “走走走,我们见周王去。” 夏天的天亮得早,六月的清晨很凉快。高原也不休息,带着那一份城防计划书在太监们的带领下就去找周王。他没想到周王居然起得这么早。按照高原地想法。像这种大官僚大贵族,肯定回睡觉睡到自然醒。可今天一见,到让他对这个王爷的看法有所转变。听领路的太监说,周王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起床之后要看一个时辰的书。 “好,很好。”周王接过高原的计划书,看得满面笑容。高原弄出的这份东西可行性极高,非常有见地。周王也是饱读兵书之人,无奈兵书上的东西都是死的,看是看得懂,但如何运用却是一头雾水。就像在学校里学半导体地学生。电路图是看懂了,基本原理也明白。可没见到食物之前,你根本无法想象出其中的关键。 今天高原这一篇计划书深入浅出,着眼于细节,一点一点把攻守双方可能采取的手段,已经最佳的应对方案掰开说了个通透。让周王有一种>+ “原来光看兵法书也没任何用处呀,为将者不真正见血。不上战场,终究也不过是一个赵括。”周王长叹,“我这就着人去印刷成册,下发到各位大人手中。如此,我开封无忧也!” 好一个高广。真大将之才也。只这篇文章错字太多,文理也不通,可惜了这手漂亮的馆阁体。 见周王不住地称赞,高原也些不好意思。他记起自己来开封的目的,立即收摄心神,道:“大王。其实,战术的东西来来去去都是那一套,只要在军队里呆上一段时间,任何人都懂得的。不过,这都是小节,关键还在于资源的调配。也就是说,要将整个开封城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都集中调配,统一使用到最需要的地方。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我开封现在陷入重围,已经失去外援。绝不可将宝贵的人力物力浪费到不必要地地方。” 听了高原的话,周王精神大振,“高将军请继续说下去。” 高 开封城内人多,人力资源充沛。可着人登记城中青保,定期训练。一待训练好,就抽调人力上城参战。如此,我兵源可源源不绝地向前线输送。” “这办法好!”周王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是,闯贼的奸细就算混进城来也无处藏身。而且,也可防备别用用心之徒制造混乱。” 高原一笑,直入主题,“解决了人力问题,我现在再谈一谈物质供应。战争的后勤补给不外钱粮二字。粮食问题是重中之重,周王将开封城里所有粮食尽数收缴入库,然后统一分配给百姓,实行战时配给制度。士兵多吃点,青转次之,老弱再次之。优先保证军队。当然,粮食是一方面,军饷和赏赐也需加倍。不知周王现在还有多少钱?” 高原这一套系统纯粹是借鉴了未来的计划经济模式样。如此可杜绝浪费,保证社会财富可以投放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说完话,高原目光发亮地看着周王。 更新,更快,尽在16k文学网,,手机访问:全文字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如果说先前周王认为高原不过是一个有一定经验地大将的话,现在高原这个计划一说出口,周王心中已是极大的震撼。古典军国主义自秦亡之后,再没在中国出现过。今日听高原这么一说,周王突然想起了千年以前的商鞅和韩非,在二人学说的基础上,高原更加入了自己地见解和可行性报告,更实用,更有效。难道说,眼前这个粗豪的汉子也是那样不世出的天才吗? 定了定神,周王恭敬地说:“钱的问题高先生不用担心,本王已经发王府库银一百万两用来鼓舞士卒。不过,我库中存银已不多了。等下看看能不能从国库中借一点,里面好象还有二十多万两库银子。日后,我用亲王俸禄给他们补上。” 听周王死活不提宝藏的事,高原相当失望,正要再探他的口风。却听得周王不住赞叹,“高将军地法子很妙,人口登记,以街区为保;粮食统一征发,统一调配的事情我马上找高巡抚和黄大人他们商议。” 高原有些惊讶,这河南巡抚不是李仙风吗,怎么变成高名衡了? 见高原一脸疑惑,周王这才笑着解释说,昨天晚上朝廷的使者进开封了,带来了崇祯皇帝的旨意。为表彰李巡抚当初打败李自成的功绩,特调河南巡抚李仙风、总兵陈永福进京高就。河南巡抚一职由当初立下大功的河南巡案御使高明衡接任。 高原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一打开封城的时候因为民夫争道,堵塞城门,让李自成的偷袭部队吃了一个大亏。如此,前锋部队丢下一百来具尸愤愤而去。李自成的一打开封也就彻底地失败了。 如果这次偷袭真的成功,河南的局面只怕已经是另一番模样。不管从哪方面讲,李大人和陈将军都算是居功至伟,被褒奖也在情理之中。 对李仙风这个老迈昏聩的官僚高原是很不以为然的,不过,陈永福是开封唯一有经验的军事主管,他的调离对军心士气的影响倒也不小。 算了,这也不是自己该担心的事情。相对于同明军那些自大的将领而言,高原更愿意同黄澎和高明衡这样的热血文士打交道。 周王又笑笑,“李大人和陈将军算是从水深火热的开封战场抽出身子了,本王还真有点羡慕他们。可惜啊,我朱恭封建于此,自当同开封百姓共存亡。朝廷的使者也是胆大,居然穿过重围将信送进城来。”他虽然在笑,表情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见周王如此,高原心中也不好受,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于他。在历史的洪流面前,即便贵如周王,也是其中渺小的一点啊! “闯军虽众,但开封城的包围圈并不严密。在开封城守军战斗力尚存之时,李自成不可能将兵力平均分摊在各处,以防城中军队一点突破。因此,他们只集中兵力把守住路口、渡口等要地。朝廷使者若是单身一人,要进出开封还是很容易的。”高原心中一软,一个冲动,大声道:“周王陛下,眼前形势紧迫,若大王要离开开封。我高广在闯军中职位虽低,却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不若这样,大王立即换上便衣,随我出城扮作我的侍卫。高广拼死也要送大王去北京。” 第九章 请客 高原这么一说,周王也激动起来,他猛地抓住高原的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可是本王封蕃开封三十来年,未有寸功于朝廷,现在丢下开封军民,化装逃脱,还有何面目去见皇上,还有何面目去见满朝衮衮诸公。这个脸我朱恭丢不起。”周王一脸肃穆,“城在我在,城亡,我死。” 高原也是浑身火热,也管不了那么多,大声叫道:“大王三思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请问大王,开封城中的军粮还够几日之用。就算关宁、河北诸军齐来,你认为他们能战胜李自成成吗,你认为他们比左良玉还勇吗?就算他们肯来,皇帝会置东北防务于不顾,冒京畿空虚的大险将朝廷剩下的军队全派到河南战场上来吗?这个大明朝恐怕不成了。” “住口!”周王猛喝一声,“高先生,高将军,我敬你是一个人才,却不想听你在我面前说疯话。就算开封守不住,就算这天下最终不过是一个烂到无可就药的结局。身为洪武皇帝的子孙,我朱恭也有一颗报国赤胆。” 高原被周王这么一骂,即敬又愧,也不说话,只跪地磕了一个头,“大王保重,我出来也有两天了,闯贼那边若追究下来,怕不好解释,我这就出城回营。大王日后若有用得上我高广的地方,只需派人到朱家寨高原军中找一个叫荀宗文的人。如有差遣,高广敢不从命。”这是高原第一次心悦诚服地向一个人下跪,心中却是酸楚无比。现在已经是六月,在历史上,开封城破在九月初。也就是说,这一城人的性命还剩不到七十天。他也不记得周王最后的命运在真实的历史上究竟怎样。不过,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不管周王未来的命运如何,只怕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哎!”周王叹息一声,“高先生要去就去。有我的金牌,自可从容出城。不过,走之前,我还有一事相求,望先生务必应允。” 高原站起身来,“请大王吩咐。” 周王对着里屋喊了一声,“关恪礼。” “奴才在。”关公公双目通红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显然。刚才周王同高原的话他也听到了。 周王指了指关公公,又指了指高原,“高先生,关公公从小服侍本王。与本王情同兄弟。如果先生方便,请你带关公公出城,送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安身吧。他是个太监,孤苦无依,又长相奇特,若独自一人出城,只怕走不了两里路就被闯贼捉去了。还麻烦你将他假扮做你的侍卫。” “啊!”高原瞪大了眼睛。他还真没想到,周王居然求自己带他地太监出城。这、这、这也太…若换了其他人,只怕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孩子吧? 果然,那高公公立即哭绝在地。不住磕头,高声尖叫:“大王呀大王,老奴要死也要同你死在一起。现在有这么个好机会,大王不妨同高将军一起出城回京。” “ 第十章 有求 . 南巡抚的官邸果然庞大,反正到处都是房子。同周弘不同,这里的风景显得古朴静谧了,房屋也仿佛一个模子做成,若在其中走得久了,倒有迷路的危险。里面都是清灰色的瓦房,不高。抬头一看,从已经被蝗虫啃光的合欢树枝桠的缝隙中看出去,钟鼓二楼,相国寺的砖塔尖顶醒目地矗立在远方。 说是一个宴会,进了后院,居然没看到一个客人。 高原狐疑地看着李仙风,道:“李大人,你不是说有宴会吗,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看到客人?”话音刚楼,肚子里就“咕咚”一声响。 高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仙人风“哎哟!”一声,忙叫人送上茶点,居然带着一丝笑容。道:“其实,今天我只请了高将军一个客人,有高将军这样的英雄在,其他客人来不来倒也无所谓。”虽然是恭维,但语气却是淡淡的。 高原性子本直,倒不觉得有什么。听到这么个大人物的夸奖,他心中反有些欢喜。而站在他身后的莫清更是得意地挺直了胸膛。 也不提为什么这次只请了高原一个人,李仙风只是不停请茶,说些京城***,帝国政坛奇闻之类.糕点,又喝了几口水,饿得虚火上升。翘首以盼的大餐迟迟未到,加上又突然感觉到李仙风对武人的不屑,心中有些窝火。 高原还好些。背后地莫清连糕点都没得吃,眼睛都发绿了。 他们二人却不知道,这李大人最近身子欠佳,加上富贵人家有节食的习惯,尤其是病后。加上心中本就瞧不起高原这个军汉,虽然有求于高原,架子却端在那里。要让他陪这个粗鄙武夫吃饭,却觉得大失身份。 听了半天废话,高原有些不耐烦。起立道:“李大人若没有什么话,高广这就告辞,周王那边还有些事务得抓紧办。” “高将军等等。”李仙风微微一笑,|.不大的箱子进来,放在高原的脚下。打开了,里面却是白花花的银锭。 “这是?”高原和莫清同时眼睛一亮。高原也是穷疯了的人,高夫人赏给他的财宝除了发军饷、送人。现在手头还有一百两。自从起了自立门户的念头后,高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弄一大笔钱。值此乱世,只要有钱有人,随时可以割据一方干出一番大事业。人的问题很好办。现在遍地都是流民,只要给口饭吃,随时可以拉起一支上万人地军队。但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就得有相当的财力支撑。 这也是高原干冒奇险单身进开封来寻周王宝藏的原故。 “这里有一千两银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李大人风度翩翩地一笑,缓缓道:“高将军大概也知道。本官马上就要调回京城。这开封城又陷入重围。就连前来宣旨的朝廷使者也是孤身一身从封锁线中侥幸进城地。这回,本官若要从开封出城,还得借重高将军。” 高原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李仙风是想求自己将他假扮闯军混出城去。不过,这段时间开封之围并不严密,自从昨天攻城吃了大亏之后,李自成停止攻击。城中百姓有不少出城打草,开封城暂时还不缺粮,但做饭用的柴和却已告罄。说来也怪,闯军居然任由百姓来去,只远远地控制住交通要道。 因此,一两个人乔装改扮出城倒不是一件难事。 看在那一千两银子的分上,高原觉得帮这个忙小意思,钱能赚就赚,一千两呀,足够部队维持一个季度。这次来开封也不算空手而回。 不过,高原还是很实在地说:“李大人,就你一个人而言,再加上一个朝廷使者,现在要从开封出去,还是很简单的,也不必假扮成闯军那么麻烦。这银子,高原受之有愧。” “无妨,高将军自可收了。”李仙风很明白武人地心思,这些军人,除了钱就没别的爱好。眼前这个高原也不例外。 他淡淡笑了笑,说:“本官也在河南做了一任巡抚,家中也颇有资产。还有几个贴心家人,断断不可丢弃。这一路,人多物众。怕惊动了闯贼,却是不美。” “啊,李大人还要带家人和财物一起走,一共多少人?”高原有些吃惊,这都什么时候了,李仙风还想着他那点坛坛罐罐。 李大人道:“人也不是很多,一共十四人,加上本官和朝廷使者,一共十六人。当然,东西有些多。其中有我的部分资财和朝廷使者得的奖赏。大概有八大车吧。” “啊,是不是多了点,这么大目标!”高原大吃一惊,这简直就是一个浩浩荡荡地车队呀。要想不引人注意都不可能。 “不多不多。”李大人摇头微笑,又一招手,那群家丁又抬来一口箱子,里面又是一千两银子。 “高将军,咱们也算是一见如故,就实话实说了吧。千里做官只为财。老夫好不容易熬了一任河南巡抚。此去京城,不知还需要打点多少王公贵戚。”李仙风见高原犹豫,立即换上一副诚恳的样子,“将军弃暗投明,又得周王提拔为游记将军。这大明朝廷的游记将军车载斗量,真正手掌实权地也就那么几个。若将军愿意,进京之后,本官负责在帮你运动一个实缺。本官现在实授户部右侍郎一职,在皇上面前也是能说上话地。” 听李仙风这么一说,高原也有些意动。李仙风地空口白话他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两千两银子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想不动心也不可能。这可是两千两呀。相当于后世地将近两百万人民币。这一笔钱砸下去,买点粮食,买点兵器,炼一支精兵出来当不在话下。 不就是十六个人而已,反正自己那段防线都是自己说了算,要弄这一队人马出去小意思。恩,这条路子倒不错。将来开封攻防战一起,自己不妨暗中做做人贩子,偷渡城中官员。从中抽取佣金。 哈哈,这开封几十万人,官吏、王族上万。一人抽一百两,那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哈哈。这才是真正地周王宝藏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步呢,猪,我真是一头猪! 不过,这样做虽然有些不道德。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不了将来官吏多抽点,普通百姓少抽点好了。 想到这里,高原自己的心理关也过了。他同李仙风商量了一下。决定,高原先出城去安排人马接应。明日一早,在朱家寨接应李仙风车对。到时以镜反光连晃三次为号。 敲定好细节。高原让莫清带着两口箱子。起身告辞。 李仙风见高原应允。心情大好,道:“别忙。我那边已经备下酒席,请高将军用了酒饭再走也不迟。李某马上去同朝廷使者商议明天出城的事,就不做陪了。还请谅解,刚才一直没开席,主要是因为府中柴和已经用光,家人 烧柴了。现在总算已经准备妥当。” 高原听到有东西吃,大喜:“那好,我自己去吃。” 正要离开,却看见黄澎怒气冲冲地冲进来,后面的巡抚衙门的差役怎么也拉不住。黄澎厉声喝道:“李大人什么时候离开开封,黄澎有一个案子还想请大人给我一个解释。” “黄大人。”高原一拱手。 “是你?”黄澎一楞。 高原:“你们谈,你们谈,我先行一步。” 黄澎也不回话,点点头。 吃饭的地方离后花园不远,高原边大口吃肉,边竖起耳朵听过去,只听得那边时不是传来黄澎的咆哮声,显是极其愤怒。 高原知道黄澎是一个性如烈火之人,日常同人说话,稍有不队,立即发飙。可李仙风以前可是他顶头上司,现在虽然卸任巡抚一职,却也新任户部侍郎。品级官位都比他这个小小的开封府推官高上一截。却不知黄澎今天在李大人面前如此失态究竟为何? 吃完饭,估计一下时间,大概已是下午一点时分,现在出城回军营还来得及睡一个午眠。 拍了拍身边的莫清,“莫清,别吃了,我们回家。” 莫清嘴里都塞满了食物,“等等,我找两片荷叶包点酒食回去。” 高原无奈地摇头,“莫清,现在满世界都被蝗虫啃了个精光,你还到哪里去寻荷叶?” 莫清大感沮丧,失望了地看了看桌上吃剩地酒肉,用袖子在油光光的嘴上抹了抹,这才跟高原去了。 高原二人走到巡抚衙门门口就碰到一脸怒气从里面冲出来的黄澎。 “黄大人。”高原忙一拱手。 “高将军。”黄澎脸色很难看,“刚才李大人找你做什么?” 见黄澎的态度非常不好,高原笑道:“也没什么了,我这就要出城去了。” “啊,高将军要走?”黄澎有些惊讶。 高原道:“刚才李大人找我,说是明天他也要随朝廷使者一起回北京,托付我在外面接应接应。” 听高原这么解释,黄澎地脸色才好看了许多,“我还以为……” “黄大人以为什么?” 黄澎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今天是为一件案子来的。上午你向周王进言,让征调全城粮食统一分配,这法子很好。如此,开封支撑个三五月当不成问题。不过,要想从百姓手中收集粮食却是非常难办,操之过急,只怕要激起民变。因为,周王和高巡抚商议过了。让全城百姓用粮食抵今年的赋税,并答应免收明年的各项杂税。 可问题又出来了。前一段时间周王让人打开粮仓赈济进城地流民。可这个李仙风也真是胆大妄为,居然将粮食扣下来,高价出售,敛集了大量不义之财。 现在向百姓征集粮食,买了粮的百姓不干了。说你当官的刚将粮食高价卖给我们,现在又要收回去,这不是骗人吗? 我是开封推官,案子一闹到我这里来,自然不能不管。” 听黄澎义愤填膺地说完这一段故事,高原也是极其愤慨,怒喝道,“这个李仙风简直就是个人渣,这种生孩没屁眼的事也做得出来。妈地,老子明天不带他们出城了。” “好,高将军果然是性情中人。”黄澎一鞠到地,“高将军,只要将李仙风留在城里。本官就可将案审个水落石出,到时候请出周王手中的王命旗牌,砍了这个贪官污吏的狗头。”黄澎是开封府推官,也就是后世地法院院长。这个案子最终还得由他来审办。 一个品级低下地推官要办朝廷地封疆大吏,黄澎出于义愤,也顾不了许多。 他恨恨地说,“这个李仙风,这些年在河南做驯服,贪了不少银子,恶事做绝。这次居然将主意打到赈济粮头上,只要掌握证据,谁也保不了他。” 高原心中一动,“他这次卖了多少钱的粮食?” “现在地开封,不要说是粮食,就算是干草,一担也能卖到二十文。我估计,他这次至少捞了十万两。” “十万……两。”高原骇然心中翻江倒海地轰鸣。十万两,换算成后世人民币那可是接近一亿。更别说他这几年在巡抚位上贪污的公款。难怪他这次回京居然要运八大车财物回去。***,这么一头肥猪落到我手里 这次开封还真来对了。 告别黄澎之后,高原一直在偷偷地笑。 莫清:“将军为何发笑?” “笑可笑之人。” “不明白……” “莫清,回去之后我调一队精兵给你带。明天,把李大人那批人给我杀光。我们也来个为民除害。”高原放声大笑,“与其让这批财物留在开封,将来被李自成给抢了去,不如我先下手。哈哈,李仙风呀李仙风,你这个傻子,居然同我这么一个闯贼做交易。不知道世界上有黑吃黑这种说法吗?” “十万两呀,十万两,这么多钱,我该怎么花呢?” 回营之后,高原立即将荀宗文请过来将这事说了。 荀宗文听说李仙风有八大车财物,也是眼睛大亮,立即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有了这笔财物,便有起兵之资。而将军以钱换人出城的法子也是极妙。不过,现在开封之围困不紧,里面的人要想逃出来,却也是容易。” 高原道:“他们一两个人逃出来是比较容易,可到现在为止,你见到有谁逃跑吗?朝廷官吏不敢逃,崇祯皇帝对于失地官吏极其痛恨,动辄杀头。而开封府诸王俸禄,能养活他们那一大家人吗?只怕此刻的他们还盼着朝廷的援兵过来解围呢!还想,我这次进城骗了他们一通,说闯军也缺粮。现在只要耗下去,不日闯军自可退兵。” “目前的关键是让闯王严密封锁城中进出人员。不放一人出城市。如此,才能绝了城中人逃跑的路线。到时候,将军自可狮子大开口问他们要买路钱。” 高原笑道:“说得我跟山大王一样。这事不急,等杀了李仙风这个狗官再说。你布置一下,看什么地方下手最好。” “好的,我马上推敲一下细节。” 二人又商量了半天,决定就在朱家寨渡口前一个洼地动手。这一片地势低洼,两边都是高坎,就算动起手来,也不怕惊动罗汝才。 唯一遗憾的是不能使用火器,否则一阵乱枪过去,那十六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再说了,高原现在也没有任何火器。 还是等拿到钱看能不能想办法买点。 第十一章 拦车 . 到自己军营之后,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就是吃得着两个馒头一脸痛苦,手中是一碗清可照人的野菜汤。在开封城里大吃大喝两天之后,居然有些不适应闯军伙食。 不过,在自己地盘倒不用战战兢兢,不用担心身份曝露,心情却有一种说不清的畅快。 仿佛也感应到高原的好心情,太阳一大早就从地平线上升,红灿灿地将清晨染得鲜红。 军帐中坐满了人,荀宗文、王滔、黄镇、黄大牛、应宝、莫清。都是高原军中的主要骨干。 除了荀宗文,所有的人都一身戎装,帐外还二十个全身铁甲,腰挎雁翼刀,手持长枪的士兵。这是高原军中唯一能够拼凑出的最好装备,这还是前一段时间罗汝才为了笼络高原送过来的。 每人身上都挂了四十来斤装备,若非这群人都是军中最强悍的武士,不要说战斗,只怕跑的路程长些就有些喘不过气来。饥荒之后,明朝人的体质下降得厉害。高原军中很多人都瘦得只剩一张皮,特别是王、黄两家的村民,营养状况更是不佳。但想比起即将到来的饥荒,这些人至少还有一口饭吃。 时间紧迫,在军事会议的同时,大家都手拿馒头边出边听高原安排。 “怎么样?”高原看了看荀宗文,“这些人都是你前一段时间训练出来的。” 荀宗文很肯定地点点头,帐外二十人都是原骑兵营的辎重兵。平时都是他一手一脚按照高原地法子训练出来。战斗力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流,特别是在经过伏击刘异地之战之后,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这些人更是脱胎换骨。 为了保证这次抢劫行动顺利进行,他特地从军种挑选出二十个最强悍的士卒。 高原点荀宗文点头,双手一按桌子,“那么,现在听我号令。王滔、黄大牛,你二人各带五名士兵埋伏在西面。只待我发出信号就杀出去。” “得令。”王滔一拱手,领了军令,身上的盔甲“哗啦!”着响。 “黄镇、应宝,你二人各领五个士兵埋伏在东面。” “得令。” 高原盯着自己的亲兵队长。“莫清,李仙风认识你,你马上出发去开封东门,领李仙风进包围圈。以你的武艺。等下打起来应该能够脱身吧。” 莫清咬了一口馒头,说:“脱身没问题,就李仙风那十六个人,我一个人就能解决。弄这么麻烦做什么。” 高原喝道:“你懂什么,我承认你武艺过人,欺负李大人手下没经过训练的家丁没有任何问题。可若等下打起来惊动罗汝才。如此大一笔财富。落谁手里肯定都不会吐出来。还有。你莫清有几只手几只脚,那可是八大车真金白银。你一个人能弄回来吗?” “这个倒没法子 众人都笑了笑。 “安静。”荀宗文面色一整,众人都闭上了嘴巴。荀先生平时总管后勤,士卒都是他训练出来的。加上又是个读书人,平时见了人也不多说废话,一副冷脸,在军中威望极高。众人和高原倒是有说有笑,但见了荀宗文却没由来地心中打突,生怕被他抓住一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教。 高原见大家安静下来,又道:“等下李仙风进了包围圈,伏兵齐出,务必在一壶茶地时间内解决战斗。解决完李仙风,黄镇、应宝队留下掩埋尸体,王滔、黄大牛队立即拉着财物回营。记住,这次行动的关键在于快与静,快到让李仙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不能惊动任何人。人多口杂,这次的行动不但要瞒过罗汝才,连我们军营地人也不能惊动。等下我和荀先生居中调度,大家都听我命令行事。” “是!”众人都大声应允。 “准备去吧,马上把吃早饭,吃完就出发。” 趁大家吃饭的当儿,荀宗文悄悄腿高原说,“坦之,要不等下我同莫清一起去接李仙风,你也知道莫清这人虽勇,却不会说话,别被人瞧出破绽来。还是亲自去一趟塌实。” 高原沉吟片刻,摇头,“荀先生不能去,首先,大营这边需要你坐镇。这么多人马,一刻也不能离人。还有,我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只怕这次行动未必如我们预计的那样顺利。是不是我们再做个紧急预案?” 荀宗文点点头,“李仙风出城应该没有任何问题,现在的问题是,等下若动起手来,短时间拿不下,惊动了罗汝才该怎么办?” 李仙风队伍通过闯 圈地路线正好通过高原和罗汝才大营之间的一条两公隙。等下打起来,若一时难下,只怕大事不妙。 不过,对自己部队战斗力高原还是有信心的。 “这样,若一时拿不下李仙风,我就亲自去挡出罗汝才地人,就说我军正追杀逃兵。所以,我必须在战斗现场盯着。大营这边就拜托先生 “也只能这样了。” 吃完饭,太阳已经升高,明亮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等莫清来到开封城门外的一处壕沟里,莫清忙抽出腰刀晃了三下,将阳光反射上去。 须臾,城楼上钻出一个人来,也掏出镜子对着莫清方向闪了三下。 莫清见信号对上,心中一松,再闪了三次,表示已经准备妥当。 不片刻,只听得一阵低沉地轰隆声传来,包铁皮地沉重地城门缓缓打开,一条长长的车队从里面出来,车马隆隆,好多人。看他们地打扮,都是青衣小帽,显然是李+肃,腰上挎着短刀。 再看拉车的骡子,口上都这个装了络脑,被缰绳死死捆住,四蹄也包上了棉布。 莫清一个纵步轻捷地从壕沟里跳出去,冲到众人面前,拱手道:“李大人来没有。” 李仙风从一辆马车里探出头来,“我就是李仙风,我见过你,你是高将军的侍卫。” “正是,在下莫清,时辰已是不早,请大人随我前去。” “前面带路。”李仙风一挥手,正要钻进马车,却听见莫清嘟囓一句,“怎么这么多人?” 李仙风先前同高原说只带十六个和八辆骡车出城,可昨天晚上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财物,发现八辆骡车根本装不完。临时起意,又增加了三辆。听说李仙风要走,府中人都一阵忙乱,纷纷来李大人这里求情,希望李仙风能够带他们脱离苦海。于是,这支队伍膨胀到三十人。 预料中的敌人多了将近一倍,莫清有些担心起来。 “怎么!”李仙风有些不高兴。 “没什么,大人请。”莫清忙恭敬地说。 长长的车队刚走出不到一里,从城中突然跑出一队人马,看打扮,都是衙门的衙役。为首一个小吏,速度极快,径直冲到车队之前,双手一张,将队伍拦住,“停一下,停一下。” 莫清吃不准那个小吏的身份,手轻轻按在腰刀上,只拿眼睛去看李仙风的马车。 “黄泽员,你拦我马车做什么?你什么身份,真是胆大妄为。”李仙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车中还有何人么?” 那个小吏昂着头道:“再下开封府黄澎大人属下黄泽员,一个九品小吏。大人是前河南巡抚、现任户部右侍郎李仙风李大人。车上还有朝廷使者。” “知道就好。”李仙风鼻里哼了一声,“你什么身份,本大人什么身份,也敢来拦我车架。让开,别妨碍我进京就职。” “不行。”那黄泽员大声说:“大人现在正牵涉进一桩贪腐亏空军粮大案之中。在案情尚未水落石出前,大人不能离开。在下职责所在,有义务敦请大人回开封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留我?”李仙风心中一个咯噔,厉声喝骂。 黄泽圆,“李大人,军粮一事周王殿下已经得知道,本官手中便有周王公函,请大人过目。”说着就将一张墨迹淋漓的手令递了过去,“大人不要急噪,黄澎大人马上就到。在下职责所在,说不得要留大人一步。请大人稍安勿躁,一切等黄大人过来再说。” 李仙风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公函,只看了一眼,脸上黑得可以滴出水来。这个黄澎还真让人不省心,连手下这个叫黄择圆的小吏也是如此地讨厌。 “李大人,怎么还不走,这里可是战场,再这么耽搁下去,闯贼一来,可走不了呢!”马车中又钻出一个文官,正是朝廷使者。他本不过是京城一个普通的六品官员,迫不得已被派到河南来送信。若不是看在李仙风家人拍出的一万两银子,只怕早就逃到没影子了。 李仙风冷冷一笑,“没什么,遇到一点小麻烦。你且等着,我来处理。” 第十二章 波折 . 仙风站在马车上,喝道:“黄泽圆,本大人公务在身任户部侍郎一职。至于开封军粮一案,你们自可写成奏章,去同皇上说。再说了,周王不过一个普通亲王,大明朝有规矩,宗室皇亲不可干政。你这一封公函对我没用。本大人没空同你磨蹭,让开。”冷笑声中,李仙风将那封公函扯得粉碎,又钻进车中,示意手下人快走。 若在这么耽搁下去,等下黄澎追了上来可就麻烦了。 一声令下,队伍有开始朝前行进。 黄泽圆心中一急,忙地冲上来拉住李仙风的马头,命令手下衙役拦住众人。大声喊,“李大人且不要.了他,自去周王面前分辨。” “让开!”李仙风再次探出头来,怒喝,“还反了你,狗屁一样的九品小吏,也敢拦封疆大吏的车驾。” 黄泽圆大喊,“在下虽然职位不高,却有一个颗赤胆忠心。不想有的人,连赈济百姓的军粮也要贪墨。李大人,值此生死存亡之际,这些粮食又能救活多少百姓的姓命?大人也是饱读圣贤之书的读书人,却做出如此禽兽之行。黄泽圆深为不齿。今日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留大人一留。” “滚!”李仙风大怒,抢过车夫的马鞭,一鞭抽过去。 那黄泽圆虽然也是个书生,可身手非常敏捷,一抬手就将鞭子抓住。大喝,“大人请自重。” “你,你,你……”李仙风人老体衰,急切之下居然夺不下鞭子,气得不住咳嗽,大骂,“放手,放手。来人,把这个狗东西给我砍了……” 李仙风手下的家人听李大人喊杀,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庭广众杀黄泽圆。罪名不小,若将来事发,恐怕大家都有麻烦。 而且,与黄泽圆同来地还有四个衙役。皆高大壮实。 李府中人平时欺负普通老百姓还可以,正要面队这四个衙役,还是心中畏惧。 李仙风大喊,“放手。放手。” 黄泽圆同李仙风都拉着鞭子僵持不下,感觉心中颇不是味道,一来李大人官职比自己高太多。再则。大家都是读书人。这么闹下去也有辱斯文。便将手松开。 手放一松。那李仙风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摔了个仰八叉。 见李大人丢了这么大一个人。所有人都楞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怒喝,“大胆反贼,竟敢谋杀李大人,杀!” 一条灰影从旁边跳出,只一刀就将黄泽圆那颗头颅砍了下来。此时正值初夏,阳光猛烈,人体阳气正盛,这一刀下去,只听得“噗嗤!”一声,满天都是血光。 “啊!”所有人都哄叫一声。 只见莫清手提一口雪亮腰刀,如狂风一样卷过,一刀一个,瞬间就将黄泽圆带来的四个衙役砍翻在地。 “啊,这,这,这……”李仙风惊得浑身颤抖。 莫清一拱手,道:“李大人,方才黄泽圆试图谋杀朝廷使者,已经被我就地正法。时间紧迫,请大人快走。” “你你你。”李仙风还在发抖,“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呢?” 莫清原先以为像巡抚这样的高官应该是一个非常人的存在,现在看到李仙风吓成这个模样,心中不禁有些鄙夷,“看来,这些大官连普通士兵都比不上,都是熊包。还是高将军英明神武呀!” 莫清冷冷地一拱手,“李大人,在下现在的身份是闯贼,既然是贼,见了官自然要动手。惊动大人了,恕罪。” “好,快走,快走。等下黄澎和周王来了就麻烦了。”李仙风有些失态。 一行人跑得飞快,只半天便看到了朱家寨堤坝。 ************************ 高原带着王滔等二十来人来到预伏地点。 这一片原先是一片荒地,长满了茅草。可前一段时间的蝗灾之后,茅草全被这些讨厌的虫子给啃光了。到处都是光敞敞的空地,埋伏起来却不大方便。 为了加强隐蔽效果,高原特意让众人身上都批着干草,远远看去,一片焦黄,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有过上一次伏击刘异地的经验,这群士兵都趴在地上,仿佛同满地地黄土混为一体。 气温渐渐升高,汗水慢慢将衣服沁湿,心中一 。按照昨天同李仙风的预定,他们应该已经进入包到这个时候还没看到人影,难道他们那边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高原并不知道,此刻的李仙风正百黄澎的手下黄泽圆拦在城门口,正在扯皮呢! 正在不耐烦,却看见远出一到滚滚烟尘升起,一人一骑疯狂而来。 “是荀先生地手下那个书办。”隐蔽的士兵叫了起来。这个书办是荀宗文以前的学生,是一等心腹之人。高原同他也很熟悉。见那人神情惊慌,高原心中打了个突。 “安静,继续隐蔽。”高原从暗处跳了出来,迎着荀宗文跑过去,“荀先生呢,你怎么跑过来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是有点意外。”那个书办从马上跳下来,一拱手,“长话短说,红娘子来了,离我大营还有一里地。” “什么!”高原惊叫一声,“她怎么来了,同行几人?” “不知道为什么来的。一共三十骑。荀先生已经迎上去了。说来也巧,先生当时正好在望楼上,见红娘子他们来,立即让我带信给你。请将军快快回去。”书办浑身都是汗水,满脸都是黄土。 他本是不擅长骑术,加上身体不好,这一路跑,差点要了他地命。 得到红娘子到来的消息,高原心中有些发慌。红娘子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若是在往常,高原欢喜还来不及。可今天事情紧急,若红娘子看到自己伏击李仙风,只怕立即会报告李自成。河南巡抚被杀,这可是一件鼓舞军心,打击敌人士气的好机会,任何主帅都不会放过。 如此一来,李仙风车上财物可就作为战利品要被人分了去。虽然闯军有军令,每战若有缴获,战利品都归将士所有。可现在有一个问题,这笔财产数额巨大,高原势单力薄,李自成和罗汝才任何人一个将令下来,高原只怕都没办法拒绝。 “妈的,真是诸事不顺呀!马给我。”高原猛地跳上马,对王滔道,“这里你先看着,没我命令不许出手。我去去就来,等我。”说罢,狠狠给了马屁股一鞭,绝尘而去。现在最重要地是尽快将红娘子打发掉。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这一跑只跑得浑身发热,等看到红娘子时,高原衣服已经湿透。 红娘子他们正在黄河大堤下,朱家寨的废墟上。这一带以前还是一个繁华的渡口小镇,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一片荒地。满地都是瓦砾和残砖。 红娘子看高原一头热汗,嘴角微微一翘,有一种说不出地亮丽,“高将军这么早就出营了,像是从……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点都没有百胜勇将地风度。” 高原一拱手,“红娘子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说话中,又斜视了荀宗文一眼。 荀宗文正同以前地老部下叙话,来的三十骑都是高原一手训练出来地强兵。荀宗文主管后勤和军纪,平时颇有威严,众人见了他都非常恭敬。 “见过高将军。”众人都同时在马背上一恭身,面色都带着欢喜的笑容。 顾不得同红娘子说话,高原骑马迎上去,提起鞭子逐一轻轻抽在骑兵们身上,笑道:“贾老二,把腰给我挺直了。你是骑兵,光荣的骑兵。你应该骄傲,把胸口给我挺起来。” “是!”贾老二大声答话,将腰挺得笔直。 “刘十一,抬起眼睛看着我,别一副委琐模样。老子的兵可没有怂包。脚上的伤好没有,走起路还瘸不?” 刘十一上次追击左良玉时脚上中了一箭,走起路来有点。听到高原问话,他抬起头来,“回高将军,不瘸了。不过,伤口一直没好,有些发臭。” “疼不?” “不疼,就是发臭,很讨厌。” “挖掉烂肉流点血就好了。”高原抽出腰刀,划破他的裤子,露出里面红肿的伤口。 “是。”刘诗意从马上跳下,拣起地上的瓦片在伤口上一划,“啊!”一声,挖出一大块腐肉。一时,鲜血如注,顺着大腿流淌。 “疼不?”高原又问。 “不疼!”刘十一大吼,一张脸已经扭曲到狰狞。 红娘子眼皮一跳。这支军队虽然名义上归她统辖,但从里到外都打上了高原的烙印。 第十三章 把她气走 . 人同高原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荀宗文见高原被身,立即告辞说:“高将军,红娘子,我营中还有军务需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高原见荀宗文这么一说,这才想起那边还有紧急要事,忙道:“荀先生有事快走。”说着话,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 荀宗文忙跳上马慌慌张张去了,到让众人感觉奇怪,感觉荀宗文今天的神态颇有些不正常。 打发走荀宗文,高原接下来该想个办法将红娘子这队骑兵弄走。便迎红娘子而去,“红娘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听说高将军受了伤,今天过来看看你。不知可好了些。” “多谢红娘子记挂,不过,这个理由未免太简单了些。” 红娘子微微一笑,“你以前不是说过骑兵不能在营里养着,每天都要出来跑跑,否则会变成猪的。” “我说过吗?” “说过,高将军的练兵术我可是萧规曹随地照搬过来。不过,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今天就厚着脸皮过来讨教,望高军不吝指教。”红娘子笑嘻嘻地同高原说起话来,问了一些骑兵战术的运用。因为是围城战,骑兵也没有事可做。只作为一股机动力量而存在,用来打援和应付突然事件。明朝最有可能的援兵只能是河北方向,而这一片又是罗汝才的防区。因此,李自成让红娘子时不时过来看看。 高原心中有事情。又口无心地对付着红娘子,心中不禁着急。看她滔滔不绝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红娘子什么时候走。而那三十个骑兵见了自己这个老长官,都心中欢喜,只恨不得永远呆在高原身边,也没有离开地意思。 事情若这么发展下就有些讨厌了。 最麻烦的是,这一片离高原伏击地点并不太远,等下若打起来,只怕会惊动这里的人。以红娘子的脾气。只怕会立即来一个快嘛突袭。到时候,李仙风的庞大财产便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行,必须尽快将红娘子打发走,然后赶回战场去。 高原脑袋里不住转动。却怎么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 红娘子非常健谈,骑着马沿着黄河大堤下缓缓而行,高原无奈之下只得慢慢地跟了上去。经过前一段时间的蝗灾,地上的草都被啃光了。但那种浑身都是尖锐刹长刺的荆棘还是挺了过去,在一片一人高,密密麻麻的铁黑色地枝条中抽出能芽来,更有的枝条还开出碎米一样的黄色小花。咋一看。如同一片凝固的黑海,但其中却有些许黄色和绿色夹杂其中。 前一段时间,军营里还有人砍回去当烧柴。无奈这东西太多。一时也没砍完。 站在荆棘丛前。高原突然一笑,准备打断红娘子地谈话。“红娘子,听说你以前是江湖艺人,武艺高强,不知是怎么认识李岩公子的?”明朝女人大多保守,说句实在话,高原这么问很是无礼,换成任何一个女人只怕现在都回拂袖而去。当然,现在高原巴不得红娘子离开,如果她被自己气走自然是最好不过。 果然,这句话一问出,众人都楞了一下。跟在后面的众骑士都放慢了脚步。 红娘子果然面色微红,道:“其实也没什么,当时我正在街上卖艺,有一个恶霸过来调戏我。我正要找个机会做了他。没想到李岩公子却上来打抱不平……”红娘子捂嘴轻轻一笑,“李公子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却有如此侠肝义胆,到出乎我们的意料。” “于是,你们就结识了。”不知道怎么地,高原听到这里心中突然一酸,一个冲动,突然问:“红娘子喜欢书生类型的男子?” “啊……”红娘子被高原问得手足无措,一张俏脸色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苹果。 红娘子和高原背后的那群骑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同时停了下来。远远落在高原和红娘子身后。 看到红娘子窘迫地样子,高原心中一动,对呀,用这个办法羞走红娘子也是一个好办法。女人嘛,不都这样。 他咧开嘴,“红娘子你这是偏见,高原心中倒有些难过了。” 红娘子大奇,“高将军怎么难过?“ 高原故做沉痛状,“只恨当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不是我高原,倒错过了同红娘子结识的机会。不过,也许你内心中根本就不会把我这种武人放在眼里吧?” 这话说得露骨,红娘子只听得心惊肉跳,红着脸道:“红娘子本是一普通江湖女子,得李岩公垂青说这话,让红娘子如何自处?” 高原哈哈大笑,从马上一弯腰,从荆棘从中折下一朵黄色小花,递了过去,“人生如朝露短暂,遍地荆棘,宛若其中柔弱花朵。只要那刹那开放。你我都是军人,也许下一刻便会战死,又何必想那么多?” 红娘子冷冷地看高原一眼,胸口不住起伏,显得气愤非常,伸手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高将军,今天地话我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一行人滚滚而去。 高原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高原呀,高原,你也太无耻了点。这种混帐话你也说得出来。算了,得罪就得罪吧,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我心中无愧就好。” 但是,心中却有一种隐约地罪恶地快感,高原不禁有些得意。更多了一种说出心事的畅快感。红娘子这种英姿飒爽地女性才是他心目中的女性形象 此刻,李仙风的车队已经要进入伏击圈。 王淘抬起脑袋看了看远处,已经能够看到腾起的灰尘。心中不觉有些急噪。这支车队若不是正好走在高原军和罗汝才军营房地结合部,单凭这么大灰尘,已经足够被闯军袭击无数次。 虽说如此,可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点。等下动作必须快,否则还真不知道耽搁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形。 他心中有些混乱,这个高原怎么还不来,别真被什么事给缠住脱不了身。就算高原不来,荀先生也该来呀。 这都到紧要关头了,怎么还没有主事的人。 高原军中军令极严。没有主将发话,就算敌人已经冲到自己鼻子底下,也没有人敢闪躲一下。现在,伏击阵地群龙无首。等下真打起来,王滔不认为其他人会同自己一起冲锋。 而现在,能指挥动这支军队的除了高原,也只有荀先生一个人。军中令箭平时都由荀宗文执掌。没有令箭,任何一个人都调动不了军队。 可荀先生怎么还不来呢? 李仙风的车队慢慢走近,为首那人正是浑身染血的莫清。他提着一把雪亮的弯刀在前面带路,走得飞快。后面的很多人。没有人说话,一脸惊慌。 王滔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荀宗文刚从红娘子那边脱身,才跑回军营拿了令箭没正准备跑到伏击地点。却听得侍卫说小红姑娘来了。 不用问。肯定是小红知道了高原受伤的事情。特意过来看高原的。闯军所有人都知道,小红这个高夫人心腹属意于高大将军。 小红这人虽然是一个女子。在闯军中地位却是极高,加上脾气极坏,是个惹不起地人物,。 荀宗文脑子一阵发涨如果直接回答她说高原同红娘子在一起就能摆脱她的纠缠。不过,那样一来,以小红的性子,只怕高原有得苦头吃。 但是,为了军中大计,也管不了许多。 “高原呢?”同荀宗文说了一通废话,小红终于忍不住问起了高原。她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脸上还薄薄敷了一层香粉。 “在堤坝那边,同红娘子在一起。”荀宗文也很干脆,“红娘子听说高将军伤了,放心不下,亲自过来看望。小红姑娘还是快点去吧,去迟了可有麻烦。”终于等到小红的提问,荀宗文迫不及待地出卖了高原。 “有什么麻烦,他敢?”小红柳眉倒竖,“一定是红娘子,这个女人……”她咬牙切齿,急冲冲地冲了出去,临行地时候还给了看守寨门的士兵一鞭子。 “还来得及吗?”荀宗文自言自语。 李仙风车队只要从伏击地点穿过去,面前便是黄河大堤和主家寨渡口,过渡口就是河北地盘,那边可都是明军。错过了就再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车队,终于进入伏击圈了,但预料中的伏兵却没有来。 莫清有些着急,放慢脚步。 “怎么不走了?”李仙风挑开门帘。 莫清力李仙风还有三辆骡车,如果现在冲过去,直接砍掉他地脑袋,这一支队伍也就崩溃了。可是,莫清不认为自己有实力在瞬间越过三辆大车。他虽然武艺高强,可也明白,一旦陷入重围,也未必囊将这一群人在短时间杀光。就算将他们全杀了,自己也没办法将这么多骡车拉回军营。 “没什么。” “快走快走。”李仙风有些不耐烦。 “恩,好的,就走。”莫清有些出汗了,手一紧,准备不顾一切地动手。 ******************* 看着红娘子离去的背影,高原正在发笑,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怒喝,“高原,你太过分了。居然……居然勾引有夫之妇女!” 高原大骇,转头一看,却是双目含泪的小红。 刚才高原一时冲动,用语言羞走红娘子,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正打算火速赶往战场,指挥战斗。却不想小红早就到了,躲藏在荆棘丛中偷听。 今天天旱,适合荆棘生长,那些浑身尖刺地植物已经长到一人高,密麻麻如同一道高墙。刚才说话的二人都是心中激荡,竟然没发觉小红地身影。 高原一张脸羞得通红。“小红,小红,不是你所想地那样。”说着就骑马过去,试图去拉小红地手。却不想,“啪!”一声,小红一鞭子抽来,正抽在高原地手背上,火辣辣地疼。 小红气得浑身颤抖,“高原。你这个小人,我看错了你。” 高原:“小红,真的不是你所想象地那样。要不,你先回去。冷静一下。我们改天在谈好不好?” “怎么,想赶我走?”小红大声冷笑,“怎么,你羞耻了。没脸见我了。刚才对红娘子说出那种恶心话的时候,怎么不感觉羞耻。我看你还得意的很嘛!” 高原知理亏,闭口不言,随便她骂。 小红本来性如烈火。内心中早就拿高原当自己未来的夫婿,见到他今天地丑态,早就失去了控制。骂得更来劲。言辞也开始恶毒起来。“高原,人家红娘子是有夫君的。李岩公子无论是人品、才学、样貌都胜你十倍。你高原有什么呀。不过是一介武夫,还想打红娘子主意,你这是痴心妄想。也只有我小红能够看上你。你认命吧。” 听小红这么说,高原有些生气了,沉声道;“ 越说越不象话了,倒说得我高原像一个登徒子。都你想的不一样。” “你本身就是一个登徒子。”小红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大声道:“当初我小红就是看中你是一个正派地男人没,每有俘获都平均分给军中将士。而且,也没有女人。可我没想到,就是你这个貌似忠厚的家伙,却原来也是个坏蛋。一般女人你也看不上……哼哼,红娘子是个美女吧,你高原动心了吧?” 高原无奈地一摊手,知道没办法再解释了。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再耽搁下去,一切就都晚了。 他看了看天,一咬牙,狠心道:“小红,我且问你,你我是什么关系,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小红没想到高原居然会说出这种狠心的话,一呆,楞楞地看着高原。 高原故意轻蔑地看了小红一眼,大声说:“对,我喜欢红娘子,怎么了?你我好象也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小红也不说话,擦掉眼泪,突然抽出宝剑就往脖子上一抹。 高原本心中不安,见小红要自杀,立即伸出手去,一把抢过她手中宝剑,冷冷道:“小红姑娘,你要死请不禀明高夫人之后再死。死在我这里,我可说不清。” “你……,好,好。高原,我不会放过你地。”小红怒叫一声,骑马走远。 看了看小红的背影,高原心中非常难过。算了,改天再登门赔罪吧。 现在过去,不知道时间还来得及吗? 王滔急得都快要吐出血了,可迫于军法,他还是不能出击。 再看看身边,潜伏的士兵都有些骚动了。 眼看着李仙风的车队就要从眼皮子底下通过,白花花地银子就要化成水,任何人都不会平静。只要有了这笔银子,高原军未来就有发展壮大的可能,否则,一切都流于空谈。 正着急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荀宗文远远跑来,手中高举军中令箭,大喝,“所有人听着,杀!” “杀!”见到令箭,所有地人都从隐蔽出冲出,提出长抢整齐向前。 只一个瞬间,李仙风车队就陷入了彻底地混乱之中。所有人都一声喊,丢掉车辆四散而逃。 “一个都不能放过。”荀宗文大喊。 实际上,不用荀宗文多说,这一队人已经被彻底地包围了。一群失去斗志地家丁遇到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也只有箱苍蝇一样被人一一刺翻在地。 只十分钟时间不到,战斗就进入了尾声。 满地都是尸体,鲜血将地上地黄土都染红了。 “得令。”莫清终于等到这一刻,猛地跃上当头的那架骡车,只一刀,就将车夫砍下车去。沿着马车,他猛地朝李仙风的大车冲去。 正在这个时候,李仙风的门帘一掀,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伸了出来。 原来在危急关头,那李仙风掏出藏在车上的火绳枪,准备开枪射杀莫清这个可恶的奸细。 莫清心中一惊,这一枪也不是不可以躲开。可这样一来,枪声一响,只怕就要惊动其他人了。如此,整个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好个莫清也不躲闪,左手反运起一指禅刺出 “轰隆!”一声闷响,剧疼传来,火热的弹丸将他左手食指轰得粉碎,那支抢管也炸开了。不过,枪声却很低沉,想来也不会传得太远。 莫清疼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在失去知觉的一刹那,他右手长刀一挥,划开门帘,将后面的李仙风和那个朝廷使者砍成了两段。可这惊人的一刀并未停止,依旧犀利地扫过整个马车,将一口箱子斩开。 “哗啦!”一声,一大箱小金锭流水一样从里面倾泻而下。 昏迷前,莫清有些骇然,“我的武艺怎么突然变强了?” “莫侍卫,莫侍卫!”众人都在大喊。 “安静,都给我安静,如有喧哗者,杀!”荀宗文满面煞气,“把莫清放在车上,送回军营在找郎中裹伤。放心,死不了。” “快快,把车都给我推回军营去。不许耽搁。” 黄镇看了看满地的金子,眼睛大亮,“这钱真多!么办?” 战斗已经结束地上跪满了俘虏。这次战斗在众人所经历的战役中烈度最低,敌人一个照面便被杀了屋个,剩下的人都跪在地上不敢动了。他们也知道,反抗毫无意义,就算反抗,人家一身重甲,免疫任何物理攻击。 “还怎么办,杀了!”荀宗文冷喝一声。 “饶命啊,饶命啊!”十几个俘虏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好,我来动手。”王滔缓缓地抽出腰刀。 “住手,这几个人我要了,军中正缺健儿。”高原的声音从远处出来,高原军中除了三百多前辎重兵外,王黄两家大都是老弱腐儒,军中健壮男子正缺。这十来个人都是李大人特意挑选出来的,身体条件自然非常好。杀了,实在是可惜。 在最后关头,高原终于过来了,但战斗也已经结束。这让高原非常遗憾。 第十四章 一个根据地 .一共抢了多少?”高原手捏一锭金子,心中非常满意 先前的伏击非常顺利,从出击到将车马推回大营房,先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堪称短促突击,特种闪电战的翻版。 荀宗文一张冷脸上挂满了微笑,“已经清点完毕了。一共有白银十三万两千四百二十两,黄金三百四十一两。银锭成色不一,若扣除火耗,大概有十三万两左右。黄金都是足赤真金。”他一拱手,“恭喜将军,从此将军可大展宏图,一飞冲天了。若将军愿意,靠这些银子,我可帮你在一夜间拉起一支三万人的部队。” “不急。”高原摇头,“就目前而言,我还得在李自成手下干一段时间。只要开封一破,我再找个机会同大队脱离,寻一个僻静的地方慢慢发展。对了,俘虏怎么安排的。可不能将劫杀李仙风的消息传出去。否则,不但我高某人在朝廷里挂了号,只怕李自成也容不得我。” “将军请放心。”荀宗文微笑道,那十来个人我都打散分到各将军帐下去了。而且,依照你的意思,专门找人看管,就算出恭,也有两个人陪着。“ “如此就好。不过,对俘虏我们要一视同仁,不能拿他们当外人。感化为主。”高原手中的那只小金锭捏得久了,居然有些发热,手心也全是兴奋的汗水。 “有两个事情想来请示一下将军。”荀宗文缓缓地说;“首先,将士们都在谈论这次能拿多少奖赏。” “这事简。反正也就二十来个人,一人发一百两银子。”高原很大概地一挥手。 “不可。” “为什么?”高原有些愕然,“这可是十多万两呀,分个三千两出去也没什么呀?” 荀宗文收起笑容,“赏罚分明自然应该,但赏赐太多未必是好事。将军你想多没有,一次伏击就能拿一百两。再来几次,军中精锐都变成了财主。到时候,只怕他们想着的是如何逃回家去做个小富翁。而不是替将军卖命。” “丝!”高原抽了口冷气,“倒是这个道理。这样吧,一人发五两银子。然后赏些酒肉好了。” “如此甚好。” 高原摸了摸头,感觉这法子还是不太好。不过。自己没有地盘和政权,也只能这样了。否则,直接分土地,然后提高军人地社会地位。岂不比发钱来得有效? 高原,“你的另外一个问题是?” 荀宗文:“另外一个问题是,如果将军要打秘密送城中皇族出城,以便赚取金钱和名声的主意。有一件事情就不得不做。” “什么事情。” “让李自成停止攻击开封。改为长期围困。若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猛攻,只怕开封未必能顶多久。而且,到时候。我军只怕也要被派上前线去消耗干净。” “这事你放心。我这就去见闯王。”高原想了想。已经有了主意。前几日,城中守军在得到高原的指导后。战斗力得到提升。而闯军也吃了点小亏。前线已经停战了一整天。城里城外都只积蓄力量,准备再次决斗。如果不出意外,明天闯军应该能够想出好的办法再一次进攻。 那么,是不是应该再去见见闯王,给他一点提示呢? 以高原现在地位,要见到闯王并不容易。加上前一段时间又同闯王闹得不愉快,只怕两人见了面彼此都会觉得不愉快。 停战一天之后,李自成决定再开一次军事会议,商讨一下怎么攻打开封。罗汝才作为闯军第二人自然也在予会者行列。既然如此,不妨先做通他的工作,让他向李自成进言。 反正现在强攻开封对罗汝才,对自己这支弱小的军队没有任何好处。彼此利益相同,罗汝才应该会很乐意的。 “罗将军,这次李自成开会要说些什么?” 听到高原直呼闯王的名字,罗汝才浑浊地眼神悄悄一亮,却不回答高原的话,只问:“高将军病好些了吗,这才几天就生龙活虎一样。” 高原笑道:“好多了,就是还有点虚,不碍事的。” 罗汝才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高原坐下,说:“其实,这次闯王召集军中将领,商量地不外乎是如何攻打开封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最近几天开封比以前更难打了,敌人防守的花样也多了许多。我军死伤极大。“ “听说过。“ “闯王的意思是,看大家能不能在想个好的法子。“ “好法子,攻城能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是一点一点啃,一点一点拿人去填。”高原恭敬地说:“正常围城战,攻击一方投入地兵力至少应该在守备一方的七倍以上。死伤交换比大概也是这样。就现在开封城而言,里面至少还剩两万明军。我军要想拿下整座城池,这么也得付出十万人的代价。更别说城里还有那么多百姓,人人都可以被征发上城。即便顺利拿下开封,罗将军认为你这一支队伍还能剩下多少人?” 罗汝才眉毛一动,“高将军有话不妨明说,你可有什么好的计策拿下开封。” “也没什么好地计策,就一个围而不打,围他个几个月,一但城中缺粮,开封自然就兵不血刃地拿下了。” “闯王急着拿下开封,只怕他不会同意。” “他着什么急,开封的陷落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朝廷已经再没有援兵可以派出,正是慢慢围困开封地好时机。” “那……我就去劝劝闯王吧。”罗汝才点了点头。 罗汝才同李自成合军之后二人有过一个协议,只要拿下一座城。城中财物二人三七分帐。虽然给罗汝才地待遇极好,可每攻下一地,罗汝才地兵就少上一些。 实力若再这么损耗下去,只怕这百分之三十也要被进了。 围而不攻对大家都有好处,罗汝才深以为然。 “我这就去见闯王,把你地想法同他说上一说。”罗汝才带着亲卫匆匆去了。 会议开了一个下午,晚上罗汝才回来说,闯王已经同意了这个意见。而在同时,牛金星和李岩也同意这个看法。只担心军粮不济。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笼城战。 “今年的河南大旱之后又是大蝗,本来就没什么粮食,加上闯王又说三年不纳粮。这粮食可没地方弄去。”罗汝才呵呵一笑,又道:“对了。我老罗刚才对闯王说,反正现在也没事可做,不如把征集粮草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这个主意倒=.明地将部队调到地方上去。(更新最快不过,李自成答应吗?” 罗汝才一笑,“他当然不答应了。不过,闯王同意将通、杞、陈三县给我。让我军补充。” “那三个县呀!”高原撇了撇嘴,说;“这三县靠近开封,根本就在李自成的眼皮子底下。将军还是被李自成忌惮呀!而且。这三县的情况我可熟悉得很。基本是百姓死光,农田烧光。拿来又有何用。不过,若能征集些流民,开荒种地,没准秋天时还能得些粮食。” “恩,这个主意倒不错。”罗汝才点点头,“粮食嘛倒没什么,那个地方也出产不了多少,也没种地的人。再说,时间也来不及,只怕我也等不到秋收。况且,若我将部队都放下去军垦,军中将士不答应不说,围困开封地兵力就不够了。“ 高原笑笑,立即站起来一拱手:“罗将军,要不这样,你划一个县城给我,我帮你弄粮草。我军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带部队里也没什么用,反耗费不少钱粮,不如都放到地方上去,不但节约,还可以弄些粮食回来。” “不是帮我,是帮我起义军。”罗汝才正色道,“也好,这样,我把陈留给你。秋收之前我也不要你送多少粮食过来,不过,军中素菜都由你提供。”最近军中缺菜,很多士兵都牙流血,若再拖下去,只怕就要得坏血症了。 “放心,素菜我能解决。“高原点点头,心中有些兴奋。一直以来,他都想有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根据地。陈留境内都是良田。黄河故道横穿全县城,若能引来黄河水灌溉,不出两年必将变成一方沃野。 “对了,我军营里还有三千多军属,这次你也一起带去。”闯军的家属大多留在洛阳一带,平时都不随军的。但罗汝才例外,李自成根本就不给他地盘安置。罗汝才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好地,罗将军就放心好了,一定安排好。” 同罗汝才说好,高原就回营房同荀宗文说起这事。 “好,太好了!”荀宗文兴奋地一拍桌子,叫道:“这个罗汝才脑子有毛病,居然放将军这条潜伏的飞龙出海。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高原一笑,“罗汝才大概四想笼络我吧。要想马儿跑,自然要喂些食。” 二人又商议了半天,决定,开封这边的三百精锐士卒由荀宗文负责。高原自带王黄两家地妇孺和罗汝才的三千军属去经营陈留。 反正现在开封这边也没什么仗打,还不如下地方去熟悉下政务。 “坦之这次去地方有何计较?”送高原离开时,荀宗文笑着问高原。 “还请先生赐教。” “将军这次下去有两件事要做。”荀宗文举起两根指头,“一,收集流民,增加陈留人口,建立高效率的地方政府。并以此为班底,将你的统治推广开去;二,练兵。既然你刚从李大人手里弄了那么多银子,不妨以此为基础,在流民中招募精壮之士,弄一支精兵出来。如此,军政皆操于你手,就算将来脱离李自成单干也有本钱。” 高原点头,“正打算这么干。不过,地方政务方面,先生很熟,为什么不同我一起去?” 荀宗文微微一笑,“开封这边情况更复杂,李自成,罗汝才都是人杰,坦之手下没人才。你认为,换其他人,他们能够对付得了吗?” “不能。”高原叹了一口气。 “对了,我让王滔和黄镇带着手十个军官跟你一起去。黄大牛和应宝留在开封这边,反正这边人也不多,有他们二人在,军队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你带这批军官下地方去,成军也容易些。” “好地,先生费心了。开封这边就拜托先生。” 看着滚滚而去的老弱妇孺,高原笑着对荀宗文说:“这次同我去陈留的健壮男子一共才十四个,要想经营陈留,还真是个高难度地任务呀!” 带着三千多老弱妇孺和十多万两银子,走了一天这才慢吞吞来到陈留,一路也怪,居然没见到一个活人。 这是高原第二次来陈留,上一次来这里地时候,这一片还挺繁华地。不过,随着朱仙镇大战的结束,陈留一县地百姓逃的逃,死的死,活着的人全被李自成裹胁去开封攻城。因此,等高原再来这里,眼前却是一片废墟。 整个陈留县的城墙已经被扒了个干净,城中房屋十不存一,有的地方还有着明显的焚烧痕迹。闯王一直没有经营地方的想法,每攻下一座城市,大凡都是杀光抢光,走的时候还扒掉城墙,烧光房屋,以免以后为官军所用。 因此,高原所得到的这座县城与其说是一个城市,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堆。 第十五章 新家 . 来陈留的人不到四千,人不多,按说要安置起来也挺里的房子都烧光了,面前能住人的房子也不过一百来栋,进去,情形倒也壮观。 当天晚上,高原带人查岗时,刚走进一栋房,一脚下去,居然踩中一具人体。火把一照,满地都躺着人,那些人多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全都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身子瘦得只剩骨架,火光照耀下,咋一看,倒有些吓人。 不过,再此乱世,能有一个地方安身,并且有一口饭吃,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现在的关键是修房子和垦荒。修房子倒也简单,遍地都是砖头,倒不缺材料。来的时候,高原从锣汝才那里领了一个月的粮食,加上前一段时间抢收的小麦,倒也能支撑一段时间。种子粮也选了出来。王有才一看到城外大片的沃土,口水就流了下来。拍胸脯保证,只要给他足够的雇农,绝对能让大家都吃饱。 “不过,我们的之间的帐是不是该结了?”王有才知道高原刚发了大财,看到那一辆辆大车,心中就如同有猫在抓。 “没钱。”高原很干脆地拒绝了,“不过,我有一个好主意,能把帐一次性同你结清。” “说来听听。” “你算一算我欠你多少钱,然后再算算现在的土地价格。自己去城外挑,你要多少土地我给你多少土地。直到把帐号抵清为止。”反正外面无主的土地多得很。要多少他自己去划线就是。 王有才听高原这么一说,立即大叫起来,“蛮子,这是什么混帐道理,要土地,我通许老家就有,还要你地地做什么?” 高原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王有才,“话也不能这么说。通许那边的土地又飞不了。再说,你以前有多少地,不过几千亩吧。这样,我给你一万亩。不,两万亩。你想想,你老王干一辈子能弄这么多良田吗?想想看,什么叫大地主。你老王就没想多当一个大地主。” “这个……这个听起来也不错。不过,我庄子里的人也就那点,地多了也没人种呀!”王有才沉吟。 “人口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人的。”高原一挑眉毛。“我派军队去给你抢人抢回来你给我把人管好。“ “听起来不错呀!”王有才笑了起来,“我要精壮后生,你别想糊弄我。不过……现在的河南还有精装后生吗?” “有。当然有。就怕太精壮了。你管不了。 “哼。”王有才冷笑一声,显然不屑于回答高原的这个问题。 就这样。高原这个生长在红色年代的革命军人同反动透顶的地主王有才达成了这个还款协议。 既然农村组织已经被李自成摧毁殆尽,要想掌握一方政权,就得再次建立起一个有效地统治阶级。而地主应该是一个最可靠的,特别是由自己扶持起的新兴地主。未来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地主阶级从来都是最凶恶地。将来若有人将手伸向陈留,高原可以肯定,以王有才为代表的大地主和小自耕农会是自己最可靠的政治力量。 如此,自己算不算是这个反动阶级的代言人呢? 不日,王黄两家都下去丈量土地,划分界限。高原手下地军人每人都分了一份。很快,高原在陈留成立了一个县政府,自任知县。知县大人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木头刻了一个图章,在地契上盖上鲜红色的大印。 土地丈量完毕,房子也修了些。但人口问题迟迟没得到解决。 这段时间高原带着黄镇、王淘他们四处清点人口,居然没什么收获。整个陈留现在也不过一万人口,分散在各地,也不便于管理。 高原命令王滔带人把这些人口全部搬迁到陈留城中居住。并且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并分给土地种子。刚开始时,农民还有抵触情绪,到后来王滔等人有些不耐烦了,刀子一亮,索性将人全胁迫过来。临行地时候还放了一把火。整个过程死伤难免,但只要瞒住高原就成。 等百姓们迁移到陈留,得到实际的好处,分得土地后,不满的情绪这才平息下去。 老百姓,总地来说还是很能忍耐地。 这一万多人中青年男子总计不过四百,让高原建军地幻想破灭了。这四百人可是种田的主要劳动力,地里都忙不过来,还怎么当兵? “听起来有一万多人,怎么才四百壮丁?看来,军垦是不可能地了?”高原大感烦恼。 “也不是啦,男人还是有的。”莫清突然插话,“陈留以前人口极多,李自成来之后裹胁了大部。还有一部分都逃到南面的山上去做山贼。我以前在嵩山当和尚的时候,每到灾年,山上都会有流民聚集。等年成好了,山贼们又下山务农。如此反复,循环不绝。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那可都是精装男子,若要招募壮丁,不妨在他们身上打主意。” “恩,这个办法好。”高原点点头,对黄镇说:“黄镇,你这个人比较机灵。先将手头工作放放,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下子南面山上有多少山贼。” “知道了。”黄镇点点头,“给我一匹马,给我三天时间。” 高原想了想,“把莫清也带去,他是当地人,武艺也高,遇到一般山贼也吃不了亏。” 过不两日,二人带回消息来。说,南面嵩山,鸡洛山一带聚集了大量山贼,和流民。数目巨大,当初甘霖知县还派人过去招募过。无奈当初这一带都是闯军,那边的人都过不来。 “蛮子叔要早做打算呀。最近河南大灾,那群人有南下湖北的意思。到时候我们就绣篮打水一场空了。”黄镇提醒高原。 “好的,我这就想. 莫清说:“总计十万,有精壮男子一万多。”“啊!”高原张大嘴巴,手中茶杯掉到地上。 第十六章 铁牛 . 到高原吃惊的模样,莫清忙道:“将军不必惊骇,山分成大小十几股。最大一股不过两万,小的只一千余人。相互之间不相统辖,而且为占山头和抢夺财物,常相互攻衅。我们不妨来一个零敲牛皮糖,一股一股吃掉他们。” 听到莫清这么说,高原松了一口气,摸摸鼻子苦笑,“早说嘛,一听到有十万人,倒怕我吓得够戗。你说得倒是这个道理,咱们从小的吃起,吃一股,消化一股。慢慢壮大力量,最后再解决大的。” 莫清点点头,“是呀,就说最小的那一股,虽然有一千来人,但能战之兵不过两百,装备也是急差,其余都是老弱。对付这样的山贼,一个突袭就够了。” “话虽如此,我军不过十来人,若敌人龟缩不出,却有些麻烦。要不,我们从开封前线调一个百人队回来?”黄镇提议。 高原想了想,说:“算了,若调前线的精兵回陈留,怕罗汝才和李自成不会答应。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好了。还是我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先拿小股山贼开刀,漫漫壮大力量。”说完话,高原看了看莫清裹着纱布的左手,“莫清,你手上的伤势好些了吗?” 莫清上一次被李仙风一枪打碎了食指,左手肿得像一个大馒头。这家伙也够剽悍,回营房之后怕伤口发热,直接烧了一快烙铁,烙在伤口上消毒。 这让军中诸人都大为佩服。发了一天烧后。莫清又生龙活虎地倒出乱跑,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做的。 听高原现在问起自己地伤势,莫清大为感动,忙道:“不碍事了,伤口已经结了壳子,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住手现在不能用。” 高原;“那就好,好好休息几天。等城外的田地丈量完毕,我们就出去剿匪徒。对了。王滔,流民中那四百壮丁组织好没有。如果已经编成,黄镇和莫清都下去带部队,把我们带来的十几个老兵分派下去做军官。得抓紧时间将部队训练出来。” 听到说要派自己下去做军官,莫清面上欢喜。他自就是一个官迷,做了许久高原的护卫,现在总算得到了主公的信任。 王滔听高原问自己。忙回答说;“已经组织好了,队伍正集中在城西护城河边的土坯房里。就军械没办法落实,士兵们手里都还拿着木棍和绣竿。这四百人的战斗力还比不上我们带来的十来人呢!” “兵器的问题是有些讨厌。”高原大感头疼,却又无法可想。看来。得找人出去买点铁器回来改造。不过,整个河南都在李自成地势力范围之内,自己大张旗鼓地买铁器。只怕要引起他的注意。去远的地方买吧。安徽是张献忠的地盘。南面又是左良玉地残兵。派人去了,还不是羊入虎口? 四人坐在高原的官邸。抓了半天脑袋,却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正发愁,外面的卫兵进来说王有才来了。 一听到是王有才,高原就感到头疼。这家伙这几天正同自己吵闹,高原以前答应过给他两万亩良田。王有才当时也答应以田抵帐,可分配土地的时候,高原留了个心眼。好田熟田,他要留着自己用,分给王有才地全是薄田、山地和荒滩。 为这事,王有才没少来同自己闹。高原看在王滔的面子上也不便发作,只能消极躲避,能不见就不见。 现在王有才又找过来,估计也是为那事。因为王滔在场,高原也不便逃跑,只得让人请王有才进来。 “你来了。”高原面色很不好看,“都说了,土地的事情就那样吧。给你这么多地,现在也没人种。好地我都分给流民了,若都给你占了,我拿什么吸引人口?” 王有才连连摇头,面露微笑地说:“我今天来不是为这件事。“ “哦,你有什么事情吗?对了,后勤那边的事务好象也没什么问题。” 王有才继续微笑,“今天我来是想问你借几个人。” “借什么人?” 王有才说:“新招集地流民中不是有十来个铁匠吗,能不能把他们借给我用一段时间。” 前一段时间,高原强行将一万多百姓迁徙到陈留城里,其中有十来个铁匠。高原对技术人 比较重视,索性将这些人都编进军队,用好酒好肉供明朝地位极低,高原开出优厚待遇,这群人一个个感恩戴德,对高原极其忠诚。 因为缺铁,高原也没什么活分派给他们干,就那么养在城里。 听到王有才来借铁匠,高原心中一动,“你借铁匠过去做什么?” 听高原这么一问,王有才大为得意,“当然是打造农具啦,现在才六月,如果及时播种,还能收一极粮食。地可不能就这么荒着。可没农具,我什么也做不了。” 高原微笑道:“要借也可以,不过,你有铁吗?拿什么打?” “当然有。”王有才激动得一张老脸都涨红了,“蛮子,今天我去黄河故道那边巡视,看河滩上还有没有柴和,你也知道,旱了这么久,又遇到蝗虫,草木都被那些小畜生吃了个精光,做饭吃都成问题。对了,是不是弄个小煤窑子,这一带地下应该有煤的。” 高原听得有些不耐烦,“说重点,我问你拿什么打农具?” 王有才:“别急,别急,听我说完。我今天一大早去河滩巡视,走了半天也没看到有草。正走得恼火,被绊了一交,可摔死我了。现在腰腿都还在疼。” 王滔忙插嘴,“你没事吧?” 王有才“我低头一看,哈哈,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高原:“什么?” 王有才大声狂笑,“我低头一看,是一个黑黝黝的牛角。” 高原:“牛角,一个牛角就把你乐成这样?” 王有才一翻白眼:“怎么不乐?牛角可值钱呢!我当时那个高兴呀,心道,王有才呀王有才,你走路都要拣到钱,真是祖坟上冒烟啊!我马上蹲下去用手这么一抠。”王财主做了个夸张地挖地肢势,“你猜,我又发现什么?” 高原终于忍无可忍了,“有话快说,别卖关子。否则我马上让王滔送你出去。” 王有才不理高原,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直笑得滴下眼泪,“我用手一挖就感觉不对头,那东西质地坚硬,不像是牛角。于是,我趴了下去用牙咬了咬。我地娘诶!是生铁。” “生铁!”高原猛地站了起来,“你确定?” “当然。”王有才笑得好些了,“我下来找本地人问了问,一个老头对我说,明朝洪武初年,黄河还没改道,陈留年年发大水,淹了不少地。便有人传说河里住了个水妖。为了镇压水怪,官府用生铁铸了两头铁牛压在河心。每头铁牛足有万斤。哈哈,一万斤生铁,这得值多少钱。你说,我是不是发财了。蛮子,把铁匠借给我。我正缺农具呢,正好拿铁牛来用上一用。对了,另外一头铁牛还没找到,估计也在附近。” 听完王有才地话,众人都是骇然,继而一阵狂喜。 “太好了,这才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高原猛地跳到王有才面前,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老王,你还真是我地福将呀,不,你是我的及时雨。” 被高原摇得浑身乱晃,王有才预感到不妙,眨巴着眼睛看着高原,“蛮子,你究竟答应不答应。” “当然答应了。不过……”高原笑眯眯地看着王有才:“听说那两头铁牛是官府铸造的。现在的陈留,我高原就是官,那东西自然是我的。谢谢你,谢谢你,我会给你表扬的。” “不对呀,不对呀,那铁牛可是我发现的。”王有才喃喃说。 “爹!”王滔大为不满。 “什么爹,咱家东西都被征用了,我不做你爹了。”王有才大怒。 高原哈哈大笑,“放心,等起出铁牛,我会打一些农具卖给你的。” “不行!”王有才捏着拳头,满面凶狠。可手刚一扬起,莫清一伸手就将他栏住,怒喝,“大胆,竟敢对将军无礼!” 高原笑了笑,对王滔说:“王滔,你父亲累了,快请他到我后堂休息吧。我们去起铁牛。” 王滔点点头,走上来,一把将父亲抱起就走。外面传来王有才的咒骂声。 第十七章 准备 . 原带着四百新兵来到黄河故道,很快就发现了那只铁还埋在双沙之中,只露出两支扁角。 四百人拿着锄头挖了半天,总算将铁牛身边的泥沙清理干净。铁牛是一头扁角水牛,浑身青黑,低着头,同普通水牛一般大小,看重量至少有一万斤。这么多铁,不知道可以打造多少兵器。看着这头大畜生,高原几乎要笑出声来。 找第二头牛的过程要长些,四百多人提着锄头一阵乱挖,怎么也找不到。好是高原灵机一动,找来一块磁铁,用线吊了,走了两里地,总算在一片乱石中将这个大家伙寻到。 两万斤生铁若全部做成枪头,至少可以组织一支上万人的长矛兵。目前,以陈留的科技水平和薄弱的家底,也只能生产这种廉价的长枪兵。至于火炮和鸟枪,那是想都不要想。不过,长枪兵若用得好,也是一支非常厉害的兵种。唯一的弱点就是每战必须组成厚实的方阵,机动性不足,而且容易被敌人的远程武器骚扰。 铁牛除了用来造兵器外,剩余的部分还可以用来造农具,垦荒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唯一的麻烦是这东西太重要,没办法从河里弄回去。 不得以,高原只得让铁匠住在河滩上,又给他们建了两座小型高炉,运来南部山区的煤炭,准备就地开工。 十来个匠人小心地从铁牛身上敲下铁快,轮圆了铁锤。日夜不停地敲打。只几天就打出一千个枪头。高原看了看着些铁枪头,长约一尺,两边开刃,像是一把小剑,为了防止长枪刺入人体过深,高原建议他们在枪头后面两册各打了一个两工分长的横枝。 等长枪打够之后,高原让他们停了下来。兵器是够了,农具却还没有着落,若全是兵器。等到秋收,大家可都要饿肚子了。 现在高原地后勤虽然全靠闯军供给,可高原知道,这个供给随时都有可能被李自成掐断。只要他愿意。再说,来的时候,高原答应替罗汝才提供蔬菜。现在陈留已经有一万多百姓,未来还有吸纳更多流民。这些人的吃饭问题,李自成可没有义务帮着解决。 于是,高原又开始打农具。农具可比兵器耗费钢铁,等一头铁牛用完。一千个锄头,两百把镰刀终于做好。 分配农具的时候还扯了些皮,任何人都知道。有了农具就有吃饱饭的可能。而现在的陈留是人多地多。农具少。如何分配这些农具让高原抓了半天脑袋。 最后。他想了一个好办法。以五户为一里,以十户为一保地住在一起。选出里长和保长。农具由里、保统一保管,等到下地的时候,统一分派。 至于里长和保长,自然又王黄两家的乡亲担任,现在,高原的最忠实地支持者就是这两家的乡亲。一来,大家本来就熟。二来,高原得到陈留之后,将大量的良田分配给这两家人。几乎在一夜晚之间,这两家人都变成了新兴地主。未来维持自己的既得利益,王黄两家人做起事来比高原还热心。 至于迁徙过来地一万陈留百姓,也都分了土地,一个个都从贫雇农变成了小自耕农。 土地有的是,但人口却不多。而高原分配土地的原则是优先照顾王黄两家,其余按照人口分配。这样一来,人人都有土地。可问题又出现了,普通百姓的地不多,一人分了五亩,朝夕劳作倒还不至于抛荒。但王黄两家地地因为太多,居然找不到雇农,最离谱的是王有才,一人划了两万亩的纸面土地。但手下的雇农都翻身做了地主,这么多土地在手,却找不到人开垦。弄得老王每天只能带着两个老婆成天呆在地里,累到半死去没任何收获。况且,老王还要兼顾高原军中地后勤事务。弄得他成天在高原面前抱怨,问:“什么时候能够弄些人口回来。” “快了,等我把兵练好就出发。”高原这么回答。 王有才:“乡亲们都着急呢,再不打,可就要误了秋收。”作为高原最忠实拥护者,这群小地主和小自耕农慢慢朝狂热的战争份子转变。 “你怎么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就不可以自己去招募些流民吗?”高原有些生气了。 “招募,现在的河南哪里还有人?” “……那倒也是,好吧,再过段我就带兵出发。”高原无奈地答应了。要想在短期内壮大着急地力量,战争无疑是最可行地手段。 新兵还在操练,没有任何战斗力。平时高原也没教他们什么,只提着长枪在操场上走队列,就这样反复地走。刚开始,士兵们很不理解,说这样练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把大家都放回去种地要紧,等打仗地时候再来。 高原当然不会答应,军队要想有战斗力,职业化是大趋势,种地可种不出强兵来。 “要回去也可以,不过,回去之后就享受不到士兵的优惠了。所有供给减半,不在享受免税政策。” 听高原这么说,众人这才安心训练起来。这是高原第二次亲自训练部队。同上一次训练骑兵不同,这次全是步兵。让他感觉很新鲜。 步兵以前只有都又荀宗文带,现在荀先生在开封,也走不开。不过,有了王滔、黄镇和那十来个低级军官,部队捏合起来倒也容易。 这让高原不禁感叹:其实,成军最困难地是开头。只要你手中有一支合格的军官团,队伍扩张起来很容易,而且稍微训练一下就是一支精兵。这样的情形在历史上也有过不少记载。比如红军在三弯整编的时候也不过几百人,但只要军队一训练出来。形成一个严密地组织结构。一扩编,整个部队就膨胀起来。战斗力还没有任何下降的趋势。 走了半个月队列,这四百士兵的 貌焕然一新,很有些强兵的模样。现在,真需要来能锻炼出一支铁军。于是,高原尝试着带兵去打那些小股山贼。 第一战,高原挑的是一支一千人的山贼。 刚开始时,这股势力微弱的山贼还没把高原这几百人放在眼力。可一接触就吃了大亏。这些山贼说起来每股也有上千人,但其中能够作战的青壮也不过几百,甚至比高原还少些。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高原都没有输掉战争的可能。刚开始。手下地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见敌人人多势众,皆浑身颤抖,不敢前进。 高原一怒之下。砍了一个后退的士兵,大吼:“后退者杀,家人连坐。” 这四百人都是陈留本地人,家属都住在陈留。日常全靠高原军粮供养。可以说,离开了高原一家人都只有被饿死的命。更别说连坐了。 想到这里,众人都奋勇争先。一战之下。居然将那队山贼打得溃不成军。 见了血的军队精神面貌为之一新。有一口气消灭了两股敌人。高原地军队这才锻炼了出来。不过,因为都是新兵。减员不少。三战下来,死伤了一百多士兵。 不过,山贼那边人口不少,高原的人死一个补一个。越打越多,半个月下来,居然膨胀到六百。 “再不能征兵了,否则地里可没人干活。”高原对王滔等人说。 三战下来,高原又得了五千人口。凡是壮丁,每人都分了五亩地。不过,战后,王黄两家的新兴地主都过来问高原要人,一时间,县衙门里“蛮子叔”喊了个不停。 高原早就想到这一点,便分了一千人下去。 一看到分给自己的人,地主们都傻了眼。这还是人吗,全是老头老太和小孩。 “废话,壮丁我自己要用,都给了你们,我地军队吃什么?”高原笑着一拱手:“大家都是乡亲,你们总不会看着我高原矮饿吧。大家多担待些。” 粮食问题已经很紧迫了。 现在的陈留没有任何出产,一万多近两万人的吃喝全靠高原解决。以他手头的这第点粮食,能够坚持一个月就算不错地了。现在又想着要去南部山区抢劫人口,未来的日子可不太美妙。 现在已经进入六月了,再不播种,秋收可没有吃的。北方一年一熟,到了农历十月就得休息,要到次年三月才有下种地可能。因此,这个秋收对高原非常关键,这关系到自己这支不大势力地生死存亡。 土地有地是,种子也够而且大多是高产的玉米、土豆、红薯、小米。但人口却是不足,城市地大片土地没人耕种,看得人心中一阵发疼。因此,尽快抢劫人口非常关键。 要找人种地,就得备够粮食,可没人种地却没有粮食。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在筹够粮草之前,高原没有任何出兵的打算。就算有出兵,也只能去打有粮食的地方。目前,高原有两个考虑。一,打南阳。南阳地区是一个大盆地。二,向北打彰德。 南阳里陈留太远,而且那地方还有不少明军,高原手头这几百人去了也讨不到什么好,而且后勤供应也是个大难题。 彰德在河南东北,离高原很近。那地方虽然也是河南,可灌溉便利,却没受什么灾害。前一段时间的蝗灾来得猛,却得也快。蝗群还没飞到彰德就奇怪地消失了。因此,彰德府是河南唯一有收成的地区。 打他正合适。 而现在的彰德府的主事人正是高原的老朋友甘霖。 甘霖拿了高原送去的刘异地头颅之后立了大功,手到朝廷嘉奖,升任彰德知府。这可是一个正四品的高官。朱仙镇大败震惊了整个大明朝,十八万大军一朝风流云散。只甘霖的战绩是唯一的亮点。因此,皇帝立即颁下圣旨,升任甘霖做了这个大州的知府。有消息说,皇帝有意让甘霖进兵部做侍郎。无奈甘霖在朝廷没有后援,若升得太猛,只怕群臣不服。这才做罢。 “说说看,怎么打彰德?”高原召集齐众人。 “还怎么打,直接带人攻过去就是。”黄镇冷笑一声,“甘霖已经被我们打怕了,只怕听到将军威名连城都不感出。这个家伙虽然顽强,可却是一个贪财好利之人,若和我军野战失利,丢了彰德,只怕官位不保。” “对呀,你这么说倒提醒了我。”高原哈哈一笑,“要得就是让他呆在彰德不出来,彰德城太大,我们去了也啃不动。不如扫荡周边县城,抢他娘的。前一段时间朱仙镇大战,那地方作为后勤基地,囤积了不少粮草。抢了他,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不过,在打过去之前,我们是不是同老朋友打个招呼?” 众人都不说话。 见他们理解不了自己的话,高原觉得没趣,直接下命令,“莫清,你马上出发,准备一份礼物带着我的信去见甘霖。我保证他不会出城。” 高原说着话,提起笔在纸上写道:雨声兄,自通许一别,已数月,甚是想念。弟所辖万人,兵多将广,本当一口气杀进开封去。无奈粮草不继,想来你彰德府找口饭吃。望兄到时候不要出城,以免为乱军所伤。------高原拜上。” 看到信,众人都哈哈大笑。 不过,高原倒不想同甘霖彻底扯破脸,又让人拿了一大本金叶子给莫清带上,让送给甘霖。甘霖这个人高原是非常了解的,只要他得了自己的钱,肯定不会同自己硬碰。 再说了,就算出城市同自己决战,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呆在城里对他而言是最佳选择。 第十八章 突变(求月票) 德府所辖安阳、林县、汤阴、磁州、武安、临彰六县天的河南鹤壁、安阳一带。* 这个地方虽说隶属河南,却在黄河北岸,位于陕西、河北、山东交界处,正是三省交通要冲。彰德地势平坦,六县全是沃原。 彰德同高原所在在开封府之间还隔了一座怀庆府。 按说,高原去抢劫舍近求远去扫荡彰德,还不如直接拿黄河北岸边的怀庆府下手。 但怀庆府全境都是高山,特别是封丘、阳武一带的黑阳山更是绵延百里,作为黄河南北的分界线。怀庆没有任何出产,穷得厉害。加上开封大战,此地的人口都逃亡到彰德去了。这地方就算去了,也抢不到一粒粮食。 吸纳了大量人口和以前为朱仙镇大战所准备的军资之后,彰德一跃成为河北的门户。既然是门户,就不得不找一条凶猛的看门犬。作为袭杀闯贼猛将刘异地的功臣,甘霖很自然地被朝廷提拔为彰德知府,地方军政一把抓。 没有人比高原更了解甘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这个人很奇怪,贪财好利、官迷心窍,却有一种令人吃惊的韧劲,有的时候还有一种让人讶异的勇敢。 不过,他现在有把柄握在高原手里,加上彰德军力不强,打他的主意正当其时。 唯一讨厌的是要渡黄河,好在现在的黄河水还不急,特别是仪封一带河水更是平缓。水量也小,最窄的地方只有三十来米。连连大旱,即便前一段时间下了一场暴雨,却丝毫没有缓解地迹象。 只不过,这一带都是罗汝才的地盘,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不通过他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出发之前高原又去见了罗汝才一面,同时送去了十大车素菜。地里的蔬菜已经长出了一些,为了凑够数量。高原让人用豆子生豆芽。这东西弄起来简单,几天就长一茬。因此,从陈留到罗汝才大营,整日都有高原的送菜车队。罗汝才对高原这段时间的工作非常满意。 高原到陈留的主要目的是为罗汝才筹集军粮。现在听高原说要渡和去抢粮食,自然十分高兴。加上又有心笼络高原这员虎将,他便很高兴地将那一片防区放了出来。 高原当时还留了个心眼,说自己要去怀庆府征粮。若照直说是去彰德。只怕依老罗地精明,立即能够想象出彰德现在空虚成什么模样。到时候,高原的同行者只怕要加上罗汝才大军了。 蝗虫虽然厉害,却没办法将山上的树木全啃光。在陈留东北山区忙了几日,高原就在河上架了一座浮桥。 万事齐备,一声令下。以高原的六百新兵为龙头。背后跟着一万多手推独轮车地百姓。浩浩荡荡,队伍拖出去十几里路。这情形让人想起建州东虏入寇北京时的情形。也是这样以精兵开道,后面跟着无数车队。打一路,枪一路。只不过,同建州人不一样,高原不要人口。只要吃的。只要能进口,什么都要。 在整支队伍前还有十骑轻骑,以黄镇率领,沿途散发通告。通告的大概意思是:我乃仁义之师,只打官兵,绝不骚扰地方。但若有不开眼想过来制造麻烦地,杀无赦! 黄河北岸的州府仅存的战力都是前一段时间朱仙镇大战打散的残兵,见高原声势浩大,以为李自成地大军来了,如何敢出城交战。有的地方官甚弃城而逃,当真是一日三惊,一溃千里。 第一日,高原就拿下了怀庆府所辖的新乡;第二日,下淇水。第三日,整个怀庆被高原地大军整个地穿透了,以高原为箭头地六百新兵已经能够看到汤阴地城墙。 怀庆府都是山地,非常贫穷,也没什么粮食。让高原有些失望,忙乎了三天,脚都走出水泡,枪的粮食也不过两万来斤。这么多人,分下去,只够大家伙吃上七八天地模样。 不过,这次长途奔袭让高原收获良多,且不说部队得到了锻炼,以前那支散兵游勇般的新兵终于有些样子了。而且,这一万多陈留百姓因为实行里、保制度,彼此直接的配合和管理也上了一个新台阶。里长、保长们对手下百姓的控制也更严密了许多。到此时,高原对陈留的统治才真正地严密起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高原突然发觉,不管敌人再多,底盘再大,只怕一看到自己的军队就望风而逃,一连三天,居然没有一支明军敢同自己交手。实际上,自家的情形自己最清楚,且不说自己兵力微薄,遇到敌人的大军,只怕就是一个全军覆灭的下场。而且,一但打起来,这一万多百姓一拥而散,便是一个无克挽回的悲剧。 但偏偏就没有人敢出来同自己作战。看来,敌人已经被前一段时间的大败仗给吓破胆了。 政治优于军事,在任何时代都是这个道理。现在的明朝已经彻底地走向灭亡了,如果给自己一只万人精兵,高原甚至认为自己可以一口气打到北京去。 有的时候,统一天下其实也很简单。 自信心剧烈的膨胀起来。 队伍进入汤阴后,地势开始平坦起来,眼前是一片良田,风一吹,长势良好的谷子随风荡漾,如波涛涌起。这一带因为没经过旱灾和虫灾,富庶得让陈留这群穷棒子瞠目结舌。 莫清从甘霖那边回来了,说信已经送到,甘霖一看到金叶子,眼睛都亮了。又知道自己不是高原的对手。前几日高原大军过怀庆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朵里,怀庆府居然在三天之内让高原打了个对穿。消息传来,甘霖震撼无比。 他手头还有几千士兵,又听说高原有一万多人。更是不敢出战。忙将全境的兵力都收缩回安阳,现在地其他六县已经完全空虚,再也找不到一兵一卒。被高原破几个城不要紧,只要保住安阳,对上面也有个交代。反正高原也答应,一但筹够军粮就退兵——囤积在彰德的军用物资又不是他甘霖的,日后还得浪费人力物力运回北京。只要能够保住彰德的军队,他甘霖的知府官位就坐得稳稳的。还不如收了高原的钱装瞎子和聋子。 于是,这个明朝贪官就这样同高原达成了一个默契。 好在高原也不骚扰地方。两下自然相安无事。 进了汤阴之后,大量的军用物资让高原大开眼界。其中有重甲两百具、轻质棉甲一千具、防雨帐篷一千三百顶、刀三千口。靠着这些军用物质,高原能够在短时间内再拉起一支三千人的部队。 一让高原不满意地就是,这座城没有火器。也没有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陈留南部山区的山贼有不稳的迹象。他们正准备南下湖北以军就食,不过。南下之前需要筹集一些粮草。附近地县和通许前一段时间已经被闯军抢了个精光,唯一有粮食的就只陈留。 山贼们准备在临走之前来陈留干上一票。 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原脑袋都要爆炸了。陈留城现在根本没几个人,里面不但有自己度过这个季节的粮食。还有从李仙风手里抢的十几万两银子。那可是自己起家地根本,断断不可落到别人手里。 必须马上回军陈留,晚了就来不及了。 眼看着彰德这块肥肉摆在自己面前却吞不下去。高原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难道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吗?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是无语。良久。莫清建议高原,“既然要回去。路上人吃马嚼,要几千斤粮食。我们从陈留带来的粮食都吃光了,路上若再出些问题,只怕我们这一两万人都要丢在这里。干脆我们抢光汤阴城。”就算现在回军路上也要走三天,接近两万人的大部队,以每人每天二两粮食计算,每天就得吃掉两千斤,三天时间就是六千斤粮食。而高原来地时候带的那点麦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现在若仓皇回师,若半路上敌人来一个伏击,只怕真要全军覆灭了。 汤阴城里有一万多百姓,若将他们手头的粮食都征用了,凑个几十万斤没有任何问题。如此,这次彰德也不算白来。也因此,莫清地提议得到其他人地一致赞同。 高原摇了摇头,“不行。彰德我们以后还会来,以后我们需要什么,自可带兵来取。但如果我们现在将汤阴抢光,以后我们再来时,百姓都会死力抗击。到时候,不要说六百士兵,就算来六千也不够填地。大家回去准备吧,从现在起,军中粮食实行配给制度。所有供给减半,我们带头。” 大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自去准备。 高原军要走的消息惊动了整个汤阴天,特别是又有谣言传出,说高原在走之前准备抢光整个县城。大街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还没天黑,家家户户都关上门,再不敢出门。更有勇猛之人手提菜刀守在自家大门后,准备只要闯军一进门就来一个同归于尽。这是高原所不知道地。 高原现在正忙着将抢来的军械装车,得了这一批军械也算能够人一点安慰。只是,这东西不能当饭吃。 郁闷啊! 正在收拾行装,突然有卫兵来报,说有一个叫王观的文人求见,现正在外面的园子里候着。 “不见不见,没时间。”高原心中正自窝火,声音不免大了些。 见高原冒火,那卫兵吐了吐舌头,正准备出去赶那个王观回去。却听得外面那人大喊:“听人说高将军要屠尽汤阴百姓。将军过怀庆、进汤阴一直都以仁义之师自诩,现在军中缺粮,终于向百姓下手了。我还以为将军是个仁德之人,却原来同李闯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屠夫!” 声音高亢无比,惊起了院子树上的那群乌鸦。 高原皱了皱眉头,大步走出去。喝道;“谁说我要杀百姓了,放你娘地屁,这是**裸的诽谤。” 院子里站着一个瘦长的文士,看年纪约莫十**岁,正是冲动热血的年纪。 见高原发怒,卫兵大惊,忙喝道:“快走,快走。” 那文士听高原这么说,面色一喜欢。道:“这可是你高将军说的,如此就得罪了。”说着一拱手,就要扬长而去。 “等等。”高原面色一沉,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都追上门来骂人,就这么走了?” 那个叫王观的文士道:“怎么,高将军要杀我。” 卫兵忙在高原耳边介绍说。这个王观原本是县衙的一个书办,负责汤阴县的钱粮调度。 高原点点头,“哦”一声,“原来是管钱粮的。”他心中本就恼火。现在又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屠夫,更是火冒三丈,怒喝道:“你不说还好。现在既然找上门来了。我也不管。反正你也是管钱粮地。给你一天时间筹集五十万斤粮食。到时候筹集不到,我屠了汤阴。” 这本来就是一句气话。高原也不过是发泄一下愤怒的情绪,话一脱口而出,心中已是后悔。 王观听高原这么一说,大惊失色,忙道:“高将军,五十万斤粮食,一天工夫我如何筹集得出。你若要杀人,也不用找这么个借口吧。” “我不管,反正就这么办,我这么多人,都要吃饭。再不弄到粮食,老子就杀人。”高原继续恐吓着这个小书办。 王观面色发白,良久,一咬牙道:“将军休急,县城三十里处有一个草料场,前一段时间是为开封前线准备的。现在反正开封那边也用不上了,将军不妨取了去。” 高原一撇嘴,“我又没有马,拿草料去做什么,跑了这么长的路,难道就抢一大堆草回去。” 王观道:“里面是有不少干草,不过,里面却养了一万多头羊。”大军作战除了吃粮还得补充肉食,如此士卒才有力气。这年代又没有冰箱等保鲜手段,只能刚着牛养随军行动。因此,草料场有一万只羊也不奇怪。 “啊!” “啊!” 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这可是实实在在地粮食呀。 不过,高原还是有些失望。一万头羊,一共才几十万斤肉食,也吃不了几天,“才这么点?” 王观道;“虽然不多,不过全宰了吃肉却是可惜。我听说将军是从蒙古来的,却怎么忘记了,羊是可以产奶的。草原牧人可都是靠喝奶生活的。我看了看,这一万头羊中至少有八千头母羊。每天产地奶就足够活人了。” “好,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出。”高原大笑,“来人,给赏王观十两银子。” “王观身为朝廷小吏,为救汤阴百姓,不得以打开草料场资敌,已是死罪,如何还敢拿你银子。告辞。”说着话,王观拂袖而去。 高原的几个卫兵被他的狂妄给激怒了,都抽出刀来要乱刀砍了这个狂徒,高原喝道:“由他去,毕竟人家是官,我们还批着闯贼这张虎皮,被人骂也是活该。” 草料场那边果然有一万头羊,还有一队明军士兵看 高原军过来,都一拥而散。 察看了一下,里面有两千来头公羊,除留了一百来头做种外,其他都杀了。两万人一人分了一小块肉,又喝了一碗羊奶,打着火把回师陈留。 高原军连夜回师的消息传回安阳,甘霖正坐在围棋棋盘前打谱,听到这个消息,回头看了看守侯在一边地汤阴知县,淡淡道;“消息确实吗?” 汤阴知县忙道:“回大人,消息确实了,吃过晚饭,高原军就退兵南下。一共两万人,这么大的部队,就算他想隐瞒也瞒不了人。不过将草料烧了个干净。” “笨蛋!”甘霖恼火地将棋子拍在棋盘上,“这事我早就知道了…早叫你们把那群牲口转移,现在可好,倒便宜高坦之了。管草料场地王观怎么回事?” 汤阴知县忙道:“那么多头羊,要转移根本不可能。还不如藏在草料场里安全。王观也是一时心急,怕高原屠城,这才把羊给了他。” “高原不是这样地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甘霖叹息一声,白胖的脸上在烛光下闪烁,“现在好了,没办法向朝廷交代了。前一段时间,户部地人还问起这批物资呢,让解送京城…恩。你马上回去把王观逮捕下狱,送到北京定罪。” 等汤阴知县离开,甘霖面色又是一变,从桌上抓起一本《论语》翻开了。摸出一片金叶子在灯光下照了照,“书中自有黄金屋,高坦之倒是个妙人,一个反贼头子居然敢贿赂朝廷命官。嘿嘿,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联络上了鸡鸣山的山贼,让他们背后袭击陈留。如此一来。高原你想不回去都不行。哈哈。”他得意地大笑起来,“我得了你的金叶子,现在又保彰德不失。两面讨好。这样的买卖再来两次也不错。” 笑了半天。甘霖大喝一声,“叫师爷过来。” 一个青衣老者出来。一拱手:“大人有何吩咐?” “马上写一份奏章送进北京,就说…”甘霖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一圈,“就说闯贼高原部两万人突袭我彰德。在我彰德官兵的…那个…反正你看着写吧。就说,闯贼已经羽而归。你自己斟酌着写。” “好的。” “再写一份,弹劾怀庆知府放任闯贼进我彰德。” “好的。” 高原大概还不知道其中地猫腻,现在的的他正领着六百精兵飞奔在回家的路上。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陈留不容有失。 三天之后,他终于回到陈留,而山贼也来了。 十几股山贼合成一股,一共有两万壮丁和八万多流民。站在残破地城墙上,放眼过去,眼前是一片人的海洋。 而高原这区区六百人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高原现在手头这批新兵虽然已经训练出来,也打过几仗,可敌人都不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也分不清战兵、辅兵和流民的区别。在他们看来,敌人有十万,而我军却只有六百,六百对十万,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个有败无胜地结局。 所有人都面如土色,一个个惊慌失措。更有人瘫倒在地,发出屎尿的骚臭。 “将军,我们还是逃吧,敌人太多了。”城墙上闹成一片,吵得人头疼。 “不用紧张。”高原扯长脖子大喊,“我已经派人通知罗汝才了,只要再坚持三个时辰,罗将军和闯王的大军就会从开封过来。大家都听我指挥,只要顶住这三个时辰,我军就胜利了。” 听高原说李自成和罗汝才的援兵就要来了,城上诸人渐渐安静下来。 等大家都不说话,高原怒视众人一眼,吼道:“大家都是陈留本地人,这一个月,大家都分得了自己地土地,现在又有了粮食可以养活家人。只要等到秋收,就再不会有人冻饿而死。我们都是男人,男人的职责就是保护自己的父母、女人和孩子。我们不能后退,不能胆怯。只要我们退了,你们现在所拥有地一切就都是别人地了。我们地家人现在还是路上,难道我们要逃过去对他们说,对不起,我把陈留让给了敌人。难道你们要去对他们说,对不起,你们要被饿死了?不能!是男人的,现在就同我一起出城去打仗。杀光这些强盗。陈留地城墙已经被扒光了,守是守不住的。必须出击。敌虽众,却是一群乞丐,这样的敌人,我高原一只手就能对付十个。” 短暂的沉默之后,六百士兵同时大吼,“愿追随高将军!” “打倒贼寇,卫我家园!” 这是高原新军成立之后的第一场的大战。这六百人在这段时间的训练中已经具备了良好的身体素质,严格的组织记录,和一定的战斗技巧,也见过血。但还没经历过一场残酷血腥。今天就是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大规模决战是什么模样。只要取得胜利,这群曾经的农夫就会成长成为一支打不垮的铁军。以这六百人为骨干,只需要一年时间就能扩张成一万人,甚至更多。 紧紧捏着刀柄,高原深吸一口气。 到现在为止,这也是他第一次为自己而战。 六百人在高原的带领下排成三排,整齐地战在陈留城外,手中的长矛前刺,如同一只愤怒地耸起尖刺的刺猬。 “敌人就在前方,敌人很多。但我军很强,我们是最强大的。所有人听着,裹足不前者杀,不遵号令者杀,惊慌失措者杀。家人没收土地,赶出陈留。” “我万岁军,必胜!” “万岁,万岁!” 第十九章 枪阵 高原的六百步兵在城外三里的地方结成一个长方形的枪阵,一共三排,每排六百人,正面看起来倒也宽阔,只是薄弱了些。不过,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按说,步兵应该结成厚实的方阵,可敌人太多,若猬集在一处,自己兵力的薄弱就完全暴露在对手眼里。更助长了敌人的士气。 陈留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两万百姓正赶着羊在回家的路上。而城外的土地上,补种的庄稼已萌发新芽,远远看去淡淡一片嫩绿。到收获还有两三个月,而自己辛苦收集的百姓还得靠这一季的收获度过漫长的冬天。破坏是容易的,建设却是千难万阻。此刻的高原正想刚萌发的嫩芽,只要给他时间,就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只要能挺过这一关。 陈留城已经破败,已经没办法防守。如果呆在城里不出来,同敌人打巷战,不用一个时辰手头这点兵力就会被敌人消耗干净。还不如奋起一搏,对野战高原有着无比的信心。在冷兵器时代,数量的多寡并不是决定因素。 刚才在城墙上大概估计了一下,山贼总人数约十万。除去老弱妇孺,壮年男子不在两万之下。同这么多人焦着在一起陷入混战显然是自寻死路。而且。敌人可以将人海展开,四面围攻,到时候,自己这六百人便不可遏制地陷入绝望。为了防止四面受敌,高原将军队摆在黄河故道边,高高的堤坝遮挡了敌人从这边进攻地路线。而右边则是前一段时间高原带人疏浚的灌溉渠,一共有三条,高原不认为这一群乱糟糟的敌人能够翻越这三条水渠。 因为,山贼只能从正面同自己决战。 通过黄镇和莫清前一段时间的侦察。高原知道,对面的山贼分成十来股,最大一股的头目叫梁云龙,今年三十出头。浙江人。祖籍河南,在落草为寇前本是辽东军户,后随洪承酬到山西剿匪,又随左良玉到了河南。后犯了军法。逃出军营,上山落草。朱仙镇大战之后,他聚拢了一批散兵后在鸡鸣山上拉起了杆子,后来随着流民的不断加入。手下膨胀到好几万人,不过,能战之兵也不过几千。骨干都是以前的明军。 随着人口的膨胀。部队地供给出了大问题。他便寻思着拉队伍南下去投左良玉。 左良玉逃往湖北之后不甘心失败,积极招兵买马。已经拉起了一支上万人的队伍。左将军给朝廷的奏章上说,希望朝廷能够提供二十万人的军饷。现在地朝廷早就是一只千疮百孔的大船,到处都要用钱,很自然地驳回了左良玉的不合理要求,只批了两万人的饷银。 左将军现在虽然有上万人,兵士却不过千余,梁云龙认为,自己这次带这么多人过去,怎么也能弄个将军当当。 不过,从开封到湖北路途遥远,没有粮食,一步也走不动。听说陈留有大量地粮草辎重,却只有几百士兵。这样的一块肥肉落到自己嘴里,不咬一口实在可惜。 因此,梁云龙招集了各大山头的头领,提议合兵去打。 众山贼都是穷疯了的,听说高原这里有粮食,如何不喜。当下,众人一拍即合,拖家带口,十万人马浩荡而行,杀向陈留。 太阳从东方出来,慢慢升上天空,陈留军和山贼一南一北,视线都不受影响,在如此晴好地天气里,虽然相隔一里,彼此的情况却一目了然。 高原军都静静地站着,队列严整。而对面则如同一道滚滚而来的海潮,黑压压看不到尽头,没有旌旗、没有鼓乐,只嘈杂地哄闹声。 手搭凉棚看过去,对面地山贼黑乎乎一片,看不到任何金属地反光,显然,敌人手中没有武器。他们都拿着木棍和竹竿,有的手中只甚至只拿着一条破旧地口袋。而回头看看自己手下的身边,第一排长矛手都是一身三十来斤重的铁甲,腰上别着一把雁翎刀。他们的头盔拉得很低,突出的帽檐下是一张张满是汗水的脸。这样的钢铁装备,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普通兵器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更别说对面那群叫花子一样的山贼了。 而后面两排的士兵,虽然没有第一排的装备那么精良,却也是一身棉甲,头上系着额巾。棉甲上的铁钉在阳光下闪成一片。 在烈日之下,高原的军队通体闪亮,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气。 天空碧蓝通透,山贼已经发现了高原这支人数不多的军队,散开的队伍聚拢在一起,朝灌溉渠和黄河故道之间的这条狭窄通道涌来。一声呐喊,山贼的前锋,约一万青壮端着削尖的木棍加快速度猛扑过来。 干旱的土地上腾起一团黄色烟尘,高高升空,眼前变得朦胧。 地上的沙石微微跳动,心脏也被这千万人的同时攻击震得无法跳动。 所有人都脸上变色,即便是经过伏击刘异地大战的那十来个低级军官也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 高原从马背上挑下来,拍了拍马屁股,让马远远跑开。接过一把长矛,走到第一排,大吼一声,“诸君,今日高原同你们站在一起,同进共退。若侥幸不死,日后若富贵,绝不相负!” “同生共死!”六百人同时大吼。 看着潮水一样涌来的敌人,高原心中郁闷。敌人不过是一群叫花子,装备奇差。也没有经过训练。若是现在有一群火枪手,列队循环射击,再配合上野战火炮,管叫他来多少死多少。只需一个照面就能将他们彻底击溃。 可惜现在家底有限,只能采取这种费劲的肉搏。 现在是检验士兵地勇气和训练效果的时候。 此刻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敌人一个冲锋已经快同高原军接触。为首的是一群肌肉发达的军汉,看模样应该是从前从朱仙镇逃跑的军户。这群人手中都提着一根大头木棍,上面还钉着钉子,只要被扫上一下。自己的队伍只怕就要崩溃。很显然,山贼头梁云龙将精兵放在第一波浪攻势上,准备给陈留军来一个下马威。 “前队,马步半蹲。枪斜上!”第一队统领王滔长啸一声。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铁甲乱响,前队单膝下跪,手中三米多长的长枪斜指前方。王滔是一个话少地人,一张脸整日绷着。让他打头阵,即便形势再危机也能镇定面对。 “中队,举墙齐胸,弯腰含胸。稳住。肩要松,腰要硬!”这是第二队统领莫清的声音。“唰!”一声,中队的长矛搭在前队的肩上。所有人都像一支甭紧地弹簧。手中长矛如同毒蛇的信子。 见前两队士兵留出空隙。后排黄镇发出命 后队将士听令。举枪过头。” 三排长矛高中低顺次排列,彻底张开,在阵前形成一道弧行的死亡之光。 高原深吸一口气,大喊:“所有人不稳住,以鼓为号进攻。”在三排队列之后是四个腰鼓手和一个笛手。通过前一段时间的训练,士兵们已经习惯踩着鼓点行军,这东西用来指挥并单纯靠军官呼喊还管用。至少能够有一个清晰地节奏。至于长笛,那是高原找人用一根人腿骨做的,一吹起来尖锐凄厉。这笛子用来做中军大旗用的,只要笛声还在响,队伍就得不停地进攻,直到倒下。 刚布好阵,敌人的第一波攻势已经涌到阵前。 这个时候,四个鼓手手中地鼓锤同时落下,“咚!”,声虽然不大,却整齐响亮,带得人心脏猛地一跳。 “杀!”第一排的矛手同时一声大喊,手中长矛整齐刺出,斜挑敌人胸口。 敌人的第一队虽然都是精锐,可手中棍子却短,加上高原地长矛阵实在太密集,根本躲闪不开。只听得一片惨叫,一排人被长长地长矛刺中,被架在半空,手中地棍子无力地在空中挥动。 “咚!”又是一声鼓点传来。 第一排的长矛手仿佛被一根无形地绳索牵引,同时收回长矛。 这个时候,血花才从敌人胸口迸出,将眼前喷出一片红色的雨幕。 被刺中的敌人同时倒地,在地上抽搐、哭嚎,但顷刻便被后面的战友踩在地上。 更多的山贼涌来。 “咚咚!”这回是两声鼓点,中排的长矛手一个平刺,将替补而上的山贼刺倒。 但情况又发生了变化,因为敌人实在太多,还没等第二排的矛手收枪,又是一片人涌来。 腰鼓声继续响起,这回是三声,举枪过头的第三排长矛手大喝一声:“杀!”将长矛对着敌人的胸口俯刺而下。 “咚咚!”两声鼓响,中队收矛。 三声鼓响,后队收矛。 只一轮攻击,阵前已经躺下了几百具尸体,密麻麻一道,如同一条人肉城墙。鲜血顺着地面流淌,直接流到高原脚下,粘粘的,很不舒服。 山贼气为之夺,前派的人畏缩不前,同后面拥挤而来的人群挤在一起,乱成一团。满世界都是咒骂声和哭喊声。 “这是**裸的屠杀!”高原心中突然一阵悲凉,他没想到这个一个普通的枪阵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为了训练出合格的士兵,前段时间自己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吃过多少苦。 刚开始时,这不过是一群普通的农夫,未来培养他们的纪律性,整日整日地队列训练,让士兵们踩着腰鼓的鼓点走路。一天下来,高原满耳朵都是那吵人的鼓声,通宵不绝。为了训练士兵们的手劲和准头,高原亲自带头在长矛上吊了一块砖头,在烈日下平端着,一端就是一个时辰。到后来,不但士兵们手肿了,两他的手腕都疼得像有针在扎。 好在刻苦的训练终于在战场上显示威力。敌人虽然多,可都是一群农夫,杀光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刚才的刺杀技术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用得不过是后世军队的刺杀技术,反复就三个动作——挑刺、齐腰刺和过顶刺——但六百个人一起动手,威力却是大得惊人。 “这就是乱世呀!乱世人命如草,只需要轻轻一捅,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永远地告别这个世界。”高原脸色铁青,心中不停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死亡还有持续多上时间。这个乱世还需多久才能结束?” “杀!”又是一轮攻击,挑刺、齐腰刺、过顶刺、三队士兵机械而刻板地收割敌人的性命。循环反复,更多流民倒下,血劈头盖脸喷来,浇了陈留军一头一脸,却又顺着铁甲“滴答答”流下。杀戮的亢奋让他们都一脸狰狞。这样的大战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能经历的,只要经历过一次,新兵就能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战士。 按照后世的说话,一个新兵,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变成老兵,他最多能支撑七次战斗。这是高原军的第三次战斗。尤其是这一次,手下的士兵在大胜之后终于变成一群剽悍武士。再也不是农夫,从今天起,刀枪将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工具。 即便如此,靠着数量的优势,还是有少量山贼突进枪***,但他们手中简陋的兵器砍在铁甲兵的身上就像是蚊虫叮咬。 陈留军一手持矛,一手抽出腰刀,反手一划,就将这些心存侥幸的敌人砍倒在地。 敌人终于“轰!”一声退下了。 刚才的进攻让敌人付出了一千多条生命的代价,死去的还都是军中的精锐。这样的损失让山贼难以承受。又考虑到陈留军受得严实,便吹响了号角,将部队撤出这片狭窄的战场。远远列队,准备换一种攻击手段。 高原大声喊:“清点人数,各队队长报战损。“ 王滔:“前队,无一死伤。” 莫清:“中队,无一死伤。” 黄镇:“后队,无一死伤。” “好,非常好!”高原大声,“大家累不累?” “不累!” “那么,该我们出击了。”高原:“腰鼓,敲起来。笛手,给我吹起来,用尽你全身的力气。” 在远处的一个小土包上,山贼头目梁云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也是老军人了,从浙江到辽东,动辽东到山、陕,然后再到河南,什么样的仗没打过。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崇祯十一年在通州同多尔衮交手那一次,也是这样一败涂地。后金白甲兵的凶悍超出中原人的想象,也像今天这样,只几百人的一支队伍就能打得上万明军满地找牙。 在此之前,关宁军都是躲在城堡里用火器招呼敌人,从来就没有同建州东虏野战。但敌人打到京城,就由不得明军不进攻。 一战之下,这才体会到建州人的厉害。 后来,梁云龙转战大半个中国,什么样的军队都见识过,李自成的、张献忠的、关宁军、陕西军、山西军,却从来没见过箱白甲一样悍勇的军队。 也许,中原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队伍吧。 但今天他却看到了。眼前的这支队伍虽然在武艺和嗜血程度上比不上白甲,但那种机械般的杀戮更让人胆寒。 “陈留高蛮子!”梁云龙狠狠地一咬牙,腮帮子上绷出两根结实的咬筋。 “头领,我军要败了,快逃吧。”副将惊慌地看着如潮水一般退下来的主力,大声喊叫。他也是一个老兵,打过不少恶仗,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丰富的经验让让一眼就看出前面之支军队的可怕。 第二十章 勇敢的心 . 到副将这么喊,梁云龙大怒,抽出腰刀,一刀砍去,下。 提起血淋淋的刀,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怒啸:“都给老子听好了,再有乱我军心者,杀无赦免。” 众山贼头久闻梁云龙嗜血好杀,又颇通兵法,这才推举他做了头领。现在见到他手里的刀子,都是心中一寒冷,齐声道:“愿听将军号令!” “大家听我说,敌人虽勇,可人却不多。”梁云龙大声地鼓舞着士气,“现在将主力都撤回来休整,把百姓都驱赶上去。嘿嘿,几万百姓,累也累死他们。等敌人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亲带主力突袭。”他狠狠地扬起左拳,“高蛮子,到时候,老子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可是,那可都是我们的家人呀……就这么赶去送死?”一个山贼头目大喊。山贼都以家庭为单位积聚在一起,大家都是亲戚,就这么送妇孺老人上去送死,于心何忍? “住口!再多言,我手中刀子不认人。”梁云龙一拳打过去,正中那头目的鼻子,直打得那人满脸鲜血。 众头目都是一阵沉默,皆敢怒而不敢言。 这个时候,高原军开始进攻了。梁云龙眼皮子一跳,大声下令,“前军回收,把后面的妇孺都给我赶上去,快,快。督战队,抽刀,后退者杀!” 一阵混乱,前面的青壮疯狂往后跑,在一片哭喊声中。几万老弱被驱赶着走向闪闪发光的高原军阵。 休息了片刻,等军队喘息已定,高原终于发出了进攻地命令。 “旗给我”高原一把抓过“高”字大旗,迎风一展,“呼啦!”一声,血红的风飘扬在战场上空。他大步向前,率先走出队列,步伐坚定。 腰鼓整齐有力地敲响,声音不大。却节奏分明,正是进行曲的调子。仿佛是条件反射,所有的人都踩着节拍轻盈地向前,脚步也变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弹性。 骨笛响起。凄厉高亢,其中还带着死者胸中的不平之气,在这尖锐的音乐声中高高直上,然后对着这片巨大的战场一个俯冲。 血液沸腾起来了。 吹笛子的是一个头发雪白地老兵。满脸都是沟壑,双手干枯细长。整个人看起来老得不形,但身上却穿着一件干净的薄棉甲,满是汗水的面庞上闪着精光。 曲调刚开始时悠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继而转低,绵延地拖曳开去。配合着鼓点,让人浑身发热。 这是高原教授他的《苏格兰勇士》。这是陈留军永不言败地灵魂。 没有呐喊。没有喊杀声。六百人就这样机械前进,缓慢而不可阻挡。 不管从哪一面看过去。这一道枪阵都像是一片整齐的长条豆腐块。 流民冲过来了,很多人都里并没有武器,只握着一块被体温烫热的石块,看着眼前这队杀气腾腾的敌人,都发出一声绝望地呐喊,将手中的石头狠狠地扔出去。 空中一片密密麻麻,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领头的高原瞬间被十几个石头砸中,头盔上一阵“丁冬”乱响。后面的士兵也在一瞬间被矢石击中,前排地士兵还后,后面的因为没有头盔,很快就有人被砸出血来。但却没有人擦。 吹骨笛的老卒额上一片鲜红,红色地液体从白色地头发里涌出,顺着鼻尖滴下,一滴滴落进笛孔,然后又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吹出去。 但音乐没停,前进地步伐没有停。 一个妇女惨叫一声张开双手朝高原抓来,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悲哀。这目光刺得高原心中一阵哆嗦。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地家庭妇女,如果没有这该死的战争,没有这该死的乱世,此刻的她大概正坐在园子里的葡萄架下哼着摇篮曲,哄襁褓里孩子入睡吧。 可就在这个该死的时代,她被驱赶上了战场。 这是谁的错? 是我吗? 不是。 该结束了,这个世界已经流了太多血,需要再来一场彻底的血流,将旧世界的堤坝冲塌。 以干戈济世。 任何人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高原长啸一声,手一抖,红旗猛地裹在旗杆上。他手一抬,凶猛平刺,旗尖的枪头插进那女人的心窝。 前刺,回收,麻利得如同烧红的钎子刺进牛油。 那女人张大嘴巴,深邃的目光看着高原,其中还带着一丝温柔。让高原想起,就在那个温柔的夏日,母亲就那么微笑着看着自己。 “对不起!”眼角有一丝冰冷的 下,高原抬起脚将这个女人踢翻在地,苍凉地大叫一旗冲眼前无边无际的人海走去。 义无返顾。 背后是他的军队。腰鼓不紧不慢,骨笛凄艳,腾起的黄尘铺天盖地,如同末世的来临。 但高原知道,只要前进,就能看到前方晴朗的天空。 依旧是机械的杀戮,一排排平民倒在矛下。地面满是尸体,血直没脚背,走起路来一步三滑。 呼吸声逐渐沉重起来,因为长时间的戳刺,肩膀已经变得麻木,每刺一枪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渐渐地,陈留军有些急噪起来。有一个士兵因为冲得太快,直接陷入人海,被一群流民用木棍砸翻在地。等部队开过去,那士兵已经看不出人形,头盔都被砸扁了,眼珠子从眶里跳出,悠悠地吊在脸上。 杀戮还在继续,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身体只随着鼓点做出那些已经变成身体记忆一部分的刺杀动作。 每一枪刺出去便倒下一大片人。 终于,敌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大喊一声,潮水一样地朝后退去。 “督战队,把人给我赶上去!”梁云龙大吼,只要再坚持一刻,高原军就要垮了。他已经能感觉到陈留军的疲惫,只要再等一刻,就可以把主力派上去给高原沉重一击。 刀光闪动,一群流民倒下,又是一群人涌来,然后又是一刀。杀之不尽,驱之不绝。 “不能再杀了,那可是我的乡亲呀!”督战队的士兵都在号哭。 梁云龙只一犹豫,还没等他下令,督战队就被自己人被挤垮。眼前全是人,中军的旗帜一片片倒下。 耳边还是那阵讨厌的鼓点和骨笛,穿云裂石,凄厉冰冷。 “亲卫队,跟我上。”梁云龙一咬牙,抽出腰刀。情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若放任手下士兵这么退下去,用不了多久,这支十万人的军队就要被高原以八百人给击溃了。 本来,梁云龙打的主意是先用老弱妇孺去消耗高原的力量,最后再用精锐给他狠狠一击。可他没想到陈留军居然强悍到这等程度,能够在几万人的海洋般的人肉攻势面前屹立不倒。 战争的天平在这一刻狠狠地倒向高原一方。 梁云龙并不是不懂战阵,可这一回他错得太离谱了。 不但老弱之兵全线崩溃,连自己准备放在最后突击所用的六千精兵也在瞬间被溃退的人海淹没。现在,他所能指挥的也只有自己的两百亲卫。 这两百亲卫装备精良,大多身着铠甲,手中提着正宗的雁翎刀,而且都是从朱仙镇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一般情况下,梁云龙轻易不使用这支军队。可眼前的情况由不得他多想,只要能够扛住高原军,阻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才有收拾残兵的时间。到那时候,没准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一声呐喊,梁云龙骑着马朝前冲去,手中腰刀四下挥舞,凡是挡在他前面的不问敌我,一律砍翻。 亲卫们也有样学样,手中大刀连砍,惨叫声中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奔到陈留军阵前。 “吾乃梁云龙是也,高原纳命来!” 梁云龙跑得飞快,径直朝枪阵撞去。 敌阵最前端站着一个高大汉子,他手中擎着一面鲜红大旗,见梁云龙奔来,将旗杆猛地往地上一插,大吼,“某家陈留高原!”说罢,便从腰上抽出那把横刀。 “去死!”梁云龙挥舞腰刀前斩。 “铿锵!”一声,梁云龙的腰刀居然被高原砍成两截,冰凉的刀锋划过他的肩膀,瞬间让这个捍匪失去力气。 马还在前冲,瞬间便撞在一排长矛上,只听得一阵“劈啪!”乱响,枪杆断了,但马也长嘶一声载倒在地。 倒在地上梁云龙看到自己的亲卫一片片冲上,然后又一片片死在长矛下。从头到尾,陈留军居然没死一个人。两百亲卫只一个照面便被高原杀了个精光。 眼前是在惊慌中溃散的士兵,十万人就这么呐喊着疯狂逃命,而高原军则静静地呆在那里,扯着喉咙大吼:“梁云龙已伏诛,梁云龙已伏诛!” “十万人就这么完蛋了,天啦!”梁云龙趴在地上,只感觉身上越来越冷,身下却是一片滑腻腻的热血,烫得人浑身发疼。 鼓声停了。在这一片吼叫声中,那该死的骨笛还在悠悠地吹着。 第二十一章 蛮子(大章节求月票) . 晒了整整一天的战场开始冷却,夏天的夜空满是大星得透明。高原面对着战场上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心中有些发冷。一片夜云飘过来,遮挡住天上的星光,投射而下的阴影让地面班驳阴森。 风轻轻吹过,带着黄沙的味道,土腥气四处弥漫。 数不清的尸体铺满黄河故道和引水渠之间的空地,鲜血已经凝固成豆腐模样,仔细一样黑得像是油污。 敌人的脆弱出乎高原的预料。本来,他还抱着拼光这六百人的打算。这六百人都是新兵,虽然经过训练,可没经历过真正残酷的大战,结果还是一个未知数。 敌人实在太多,总数有十万之众人。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就算是六千人只怕也要陷入令人绝望的苦战。为了保存力量,为了不上敌人在一个宽阔的正面发挥出兵力上的优势,高原将战场摆在黄河故道和引水渠之间的一个狭窄地域。 如此一来,效果明显。敌人虽然多,一次却只能投入上千兵力,其他人只能在后面等着。冷兵器战争的特点决定交战双方的兵力即便投入再多,真正决战的却只有前排士兵。尤其是在这腾挪不动的狭小空间内,兵力的因素更始降低到可以忽略的程度。 刚开始,山贼投入的的确是他们的精锐。一下子将一万多青壮全推了过来,而这已经是他们的一大半兵力。剩下六千多人作为总预备队放在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说起来也是可笑。山贼总数十万,可用之兵也不过两万,其余都是妇孺和儿童。而这两万人中,绝大部分都没有武器,手中只拿着简单地绣竿和木棍。加上这群人以前都是流民,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走几步路都发喘。这样的军队要能打仗才怪。 因为,即便是对上山贼的精锐。即便敌人一次性投入上万青壮,对高原军而言,这不过是一次轻松的操演。 一群组织松散,缺少装备。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流民对上高原这支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并且纪律严明为家园为亲人而战的职业军人,并不能发挥出数量优势,结果可想而知。 战斗刚一开始便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手持木棍的流民根本没有靠近高原军的机会,三米长地长矛组成一道死亡之墙,中者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像长矛这种戳刺伤害比起劈砍,杀伤力不可以道里计。只要中了一矛,就会彻底地失去战斗力。 很快,阵地倒下了数千流民。 像流民这样的松散组织。平时分属于十几个山头。相互之间本就没有任何配合可言。这次勉强聚合在一起。为的不过是陈留地粮食,这才统一归梁云龙指挥。 见死伤如此严重。而倒下的又是自己的精锐,各大山头的头领都有些承受不了这个损失。最倒霉地是那些势力单薄的头领,本来就只有几千人马,能战的男人也不过几百,几次冲锋下来,很倒霉地变成了光杆司令。 作为十多个山头的首领,梁云龙也要顾及其他山贼头地感受,加上第一波攻势已经彻底被高原粉碎,再这么打下去也不过是徒增加伤亡,战果几乎为零。添油战术乃兵家大计忌,再这么耗下去,就算有再多兵也不够去填这个无底窟窿。陈留军的战斗力和装备好得让他心中震撼。 这个时代的正常军队伤亡若达到百分之十就有陷入崩溃地危险,更别说这群组织混乱,战斗力同农夫仿佛地流民。一千多伤亡地结果已经足够让山贼们动摇了。 可是梁云龙并没想到这一点,他还一心想着让老弱妇孺上前去消耗陈留军的力量,以便养精蓄锐许久地预备队在最后时刻出击拣便宜。 但是,老弱上阵的结果却是另外一个结果,虽然一次入几万人。但一遇到高原的强力反击,崩溃得更快。只一个照面,巨大的伤亡让流民们不顾一切地往后奔逃,冲散了督战队,冲散了总预备队,冲垮了梁云龙的中军。 几万人如同一片涌起的浪花,将恐慌快速地朝四面八方传递。 很快,这十万流民彻底地崩溃了。 在混乱前,梁云龙还带着亲兵进行过一次反击。对自己亲兵的战斗力他还是颇有信心的,敌人才六百,自己有两百人。只要稳住战线,靠着人海战术,没准还有翻盘的可能。 可惜高原军实在太强,他这对亲兵很麻利地被人屠杀干净。 战斗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面前是一片陷入恐惧的混乱人群,他们人数众人,却没有组织;他们身体瘦弱,一跑起来就发喘;他们拖家带口,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身上的衣服破得像是拖布,手中没有象样的兵器,甚至连棍子都没有一根。 现在,高原需要做的就是追击,不停地追击。 因为流民们逃跑的速度实在太慢,加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饥荒,许多人都跑不了两里地就坐在地上口吐白沫,死活也站不起来,有的老人更是彻底地倒下了。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即便在吃饱的情况下最多也不过能跑两公里模样。高原军供给充分,加上平时又没少锻炼,一口气跑上几千米没任何问题。即便脱掉身上的重铠了。 战斗就此告一段落。 战果很快统计上来,此战,高原军斩首五千级,其中有两千多人是被拥挤的人群践踏致死。在疯狂的踩踏中,更有几千流民身上带伤。 跑不动的流民东一块,西一块地坐在地上。面上全是麻木的神情,仿佛对自身地命运漠不关心。 俘虏的数量极其庞大,居然达到令人吃惊的六万之巨。几乎是陈留总人口的三倍。如此众多的人口自然是一笔可观的财富,而开垦陈留的荒地也需要大量的人丁。可这群人的吃喝拉撒和住房问题很紧迫地摆在高原目前。 人口多了,固然是一件让人欢喜地事情。可机遇从来都是于风险相随相伴的,稍有不慎,这巨大的人口就会在顷刻之间爆炸,让他前一段时间的努力化为泡影。 战果固然辉煌,可损失也是巨大。高原地六百士卒战死一百二十,活着的人几乎人人带伤。若不是跟在后面赶着羊群的陈留百姓赶回,靠这四百人要想控制住六万俘虏,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即便如此。还是有捍匪试图奋起反抗,但对上剽勇地陈留军却只有死路一条。负责警戒的莫清一口气斩杀了数百匪徒,才将局面控制住。 为了更好地控制住俘虏,高原将俘虏 为单位分给各个里、保。并吩咐不可虐待。治安问里长和保长头上。事情很多,首先要给这些已经饿坏了的流民吃一顿饱饭,明天还得分给他们土地,给他们住房。 分粮食的时候引起地陈留人的极大不满。说城里的粮食就这点,若给他们吃了,今后两个月吃什么呀?再说。他们是强盗。这回过来抢陈留。不杀他们已经算是好地了。还给饭吃? 高原安慰众人道,“反正人口已经分给你们了。今后他们就是大家地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日子过得久了就是一家人。再说,他们也是活不下去才做了流民,如果年成好,谁愿意跑去落草。都是苦命人。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 这话说得大家一阵沉默。 粮仓打开了,黄灿灿地麦子倾泻而出。因为住房不够,流民们都住在野地里。粮食的香味在夜风中飘荡。篝火熊熊燃起,每一个火堆边都坐在大口吞咽食物地流民。保长和里长们站在旁边记录着人名,“贾发财、贾一水、贾二丫,现在你们是六平桥的村民了,明天到我这里来领取农具和种子。天一亮就跟我走,拿住,这是你们的身份凭证。记好了,以后不许随便外出,出门四里就得到我这里来报告出行事由,地点,和回家时间。从现在起,一切行动听指挥,若有违抗,全家连坐。土地、农具没收,子女罚为雇农,老人斩首。”说着便将一块木片递过去,上面写着名字和家庭住址。 篝火更旺,一群流民在火堆与火堆之间穿行,由里长和保长带领着翻看着地上的尸体,大声呼喊着失踪亲人的名字。低低的哭声在人群中荡漾,间或里长们大声的咒骂。 白头发的老卒还在吹着那只骨笛,声音呜咽而压抑,像是在悲泣着人间的悲欢离合。高原听得心头发酸,这样的杀戮在今后必将无数次经历,不能逃避,不能退缩。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以手上的刀剑结束这个乱世,只如此,这样的悲伤才不会出现。 “老何,你就不能吹点让人快乐的曲子吗?” “对不起。”何伯抬起裹着绷带的脑袋,满眼都是泪水,“高将军,老何我世代是军户,有三个儿子,七个孙子,全家当兵。到现在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孤老头子。快乐的曲子我吹不出来。” 高原用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无声地叹息。 黄河故道的堤坝下,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用石片奋力地在地上挖着,身边摆了三具尸体,两个老人,一个中年男子。火光中,高原看到,地上已经完全被血水泡软,混合了鲜血的泥土又厚又沾,那女人每挖一次,就有一股黑色的液体沁出。不知道这雪是她男人的还是她父母的。 她没有哭泣,仿佛早有预料,仿佛早有准备。对亲人的死亡,她似乎等待已久,到真正成为现实时,反只剩下麻木。 “还有亲人吗?”高原小声问。 “都在这里。”女人指了指身边的三具尸体。 “放心吧,有人会分土地给你的。” “哪又有什么用,一个女人……种什么地?”女人眼珠子好象不会转动。 “跟我走吧。我那里还缺一个女佣。”高原飞快地离去,好象是在逃避什么。 “他是谁?”女人问高原的亲卫。 亲卫喝道:“这是我们地高将军,你走运了,还不跟上去。别挖坑了,有人统一掩埋的。”亲卫扭头大喊:“里长在哪里,过来登记一下,这个女人高将军要了。” “来了,来了。”黑暗中,一个里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虽然是因为反抗杀人。可高原内心中却有深重的罪恶感。来明朝末年已经两年了,看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看到了太多的苦难,热血渐渐冰冷。但心志却是更加坚定。干戚虽是凶器。不得以而为之。但结束乱世的最好手段却是暴力,比敌人更猛烈的暴力。不可否认,这么多流民的出现同李自成等所谓的义军有脱不开地责任;不可否认,当初高原也曾经对闯军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却完全被这血腥磨灭了。 闯军不可能对这个世界有任何贡献,他们只懂得破坏,即便现在整个河南都落在他们手中。他们也像模像样地建立政府,颁布三年不征税的法令。可心思却丝毫没放在建设上。现在的整个河南满地饥民,已经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其实,要解决流民地问题非常简单。那就是分给他们土地。给他们饭吃。可李自成眼里只有他的军队。只有他的暴力手段。至于小民的死活,他才不放在心上呢! 既然他们无法建立一个太平盛世。那么,就让我来吧。 现在地陈留人口急剧膨胀到八万,已经算是一个上县。可如此众多的人口集中在一起,吃饭却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离秋收还有三个月,而城中军粮去只够支撑一个月。这段日子,高原就像是坐在火药桶上一样,精神处于高度紧张之中。他常常在睡梦中惊醒,在梦中,他梦见几万百姓同时暴动,举着火把杀进官邸,无数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好在从彰德抢来地那八千多只母羊奶水足,解决了大问题。一只羊一天产一斤多羊奶,平均分配下去,一人能分一两。羊奶中杂和野菜和粗粮,到也足够让人活下去。前一段时间的干旱让处于濒死状态的植物积蓄了太多地生命力,连续几场雨水之后,整个陈留一片嫩绿。万物又恢复成生计勃勃地模样,地里庄稼长势极好,这也让分得土地地流民看到了吃饱肚子的希望。 骚动地人心逐渐安稳下来。 前一段时间种下的蔬菜已经完全成熟,送往罗汝才大营房的菜车连日不绝,让开封前线非常满意。罗汝才还来信问前段高原出兵彰德和流民袭击陈留一事,高原回信说彰德那边也没什么油水,白跑了一趟,只弄了几千头羊,路上全都吃光了。军械倒有一些,不过,却没什么用处,若大营那边需要就送过去。 至于流民,数量虽多,可都是些老弱和妇女儿童,派几个人出去堵住交通要道,流民自己就散了。 写完信,高原让人将从彰德抢来的防雨帐篷给罗汝才送过去。 现在正值夏季,雨水充足,大军囤积开封城下,住房问题困难很大,高原这几千顶帐篷一送,几乎解决了罗汝才军一半人的住宿,让老罗非常欢喜,说是要去向闯王请功。 高原听了吓了一跳,忙又写信过去说还是算了,现在李自成听到他的名字就起疑,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为好。 这样的 说明了高原同李自成的彻底决裂,只名义上承认李自的首领,仅此而已。 罗汝才接到信哈哈一笑,放在烛上烧成一团灰烬,这更加坚定了他将高原收归帐下的决心。 大战之后,虽然一口气歼灭了敌人六万人马,可还有四万多山贼逃回南部山区,而且其中还有很多是青壮。现实的威胁还高悬在陈留的头顶。加强军备势在必行。 等土地划分完毕,补种的庄稼弄好,高原再次扩军。 上次在汤阴弄了大批军械,加上两头铁牛也全部分解完毕,现在人口又多。高原将所有的青壮全部组织起来,将军队扩大到三千人。这几乎是他能征集地所有青年男子。即便如此微薄的军力,平摊下去,平均二十个人就要养活一个士兵。陈留的负担还是让人无法容忍。好在,这支军队都以里、保组织起来,以前的老兵也打散下去做低级军官,经过一段时间的严格训练,部队战斗力还是能够让人接受。 因为士兵们和他们的家属都被捆在土地上,加上高原又以军功计算所需要交纳的赋税,军队对他十分忠诚。从古到今。有土地的小自耕农从来就是社会稳定的基石,良家子是最好地士兵。 有了这么一支可靠的军队在,南部山区的山贼虽然时有骚扰,可在吃过几次亏之后渐渐销声匿迹了。 这一日。高原骑着马跑到陈留南部,便看到两座白色的小丘陵,跑近一看,却是两座巨大地骷髅金字塔。已经是盛夏。骷髅上的血肉已经完全腐烂。大群乌鸦在天空盘旋。恶臭传来,熏得人心中像是被塞进一把牛毛。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高原心中骇然。 随同的莫清笑着解释道,为了镇摄南部山区的山贼,黄镇让人将上次阵亡地流民头颅全砍下来。在边境上码起了这两座小塔,共两千三百级。 高原看着那白森森的头骨,只感觉浑身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喝。“你们搞什么。这种恶毒的事情也能做出来,快快。叫让把头骨都埋了。” 莫清道:“其实这法子也不错,自从堆了这两座人骨塔之后,山贼就再不敢北上骚扰陈留了。将军固然仁慈,可山贼却管不了这许多。吓吓他们也好。” 高原默然,良久才道:“可这么多头骨堆在这里太脏,还容易引起瘟疫的爆发。” 莫清道:“其实将军可以让人在上面撒上石灰。” “恩,也好,找人去做吧。” 莫清跳下马,站在人头金子塔前双手合十,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声音低沉而虔诚。 高原也从马上下来,闭目默默忏悔。 因为有了这个以人头骨做塔地暴行,高原的高蛮子恶名威震整个陈、、通地区,甚至到了一闻高蛮子大名,小儿不敢夜哭的地步。 这一点高原始料未及。 见在高原这边捞不到好处,而山寨地粮食以一日少于一日。剩余地两万多山贼在逗留一段时间后就分成十几股,引军南下就食。 南下湖北地道路充满艰辛,那地方明朝统治严密,更有左良玉和杨文岳的溃兵。这十几股山贼本就是一团散沙,被两支部队一个突袭就彻底覆灭了。 听到这个消息,高原叹息良久,若他再坚决些,若有一支轻骑兵在手,尾随攻击,这几万人也将落到自己手中,也不至于被左良玉屠个精光。 “启禀将军,梁云龙带到。” 领头那个士兵大声禀告,后面那个用手捅了捅梁云龙地腰。梁云龙被这粗暴的动作给激怒了,一扭身,怒目而视。他大小也是一个曾经统领十万人马的大头领,呼风唤雨,很是得意。虽然这个头领只做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被陈留军以雷霆般的攻势打得粉碎。到此刻,他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以前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兵,现在终于做回了自己。所谓的将军,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而已。 这一动牵动肩膀上的伤势,疼得他背心出了一层毛毛汗。 “松绑,叫他进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还没等他疼过,背后便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进去。” 屋子里很亮,即便是大白天也点着蜡烛。里面有两个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恭敬地站在高个子身后,身形松弛,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看到这个人,梁云龙心头一惊,一股说不出的紧张感从心头升起。 他也是世代从军的军户出身,平时也勤练武艺,一个人武艺的高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很显然,这个矮子虽然很随便地站在那里,但却将高个子的身周守得严密。梁云龙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再向前一步。这个矮子立即就会变成一只点燃的火药桶,在一个瞬间将自己格毙在地。这样地高手,他还从来没见到过,被他晶亮的目光一盯,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矮个子守护的主人看起来却不太像一个武士。他身高臂长,虽然高大得超乎人的想象,却没有丝毫武功。他身上穿着一件文人白衣,正站在案前提着一支毛笔奋笔疾书。 卫兵把梁云龙身上的绳索解开,刚要说些什么。后面那个矮子一挥手,“快走快走,没见到将军正在练字吗?打扰了将军雅兴,老子打死你们两个不长眼的家伙。” 两个卫兵一拱手。笑笑,也不说话,转身退去。 屋子里没人说话,只有对面那文士悠长的呼吸声。而那个矮子,从头到尾却没有听到他换一口气。这家伙的功力深厚得让梁云龙头皮发麻。 白衣人面色恬淡,手中地笔不停写着,口中突然吟道:“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做满河星。”他长吸一口气。丢掉手中笔。转头笑道:“莫清。听话你们寺庙也教和尚读书识字的,你说。这诗好在什么地方?” 矮子依旧拿雪亮的目光盯着梁云龙,回道:“我自然是识字的,不过,我是北方人,没看过渔火,体会不出这首诗地妙处。” 白衣人笑着摇摇头,“不写了,最近事多,笔头不灵,字也没以前好。” 做为一个军人,梁云龙最高做过队正,到后来甚至成为十万人的头领,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跋扈将军左良玉,文雅风流的洪承酬、慷慨激烈地卢象升。虽各不相同,但一个个都是威严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独眼前这人看起来冲淡平和,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大气。这样的气质不是寻常人所具有的。 龙已经可以肯定眼前这人地身份,立即跪倒在地,“参见高原将军,死罪死罪。”他也曾经同高原交过一次手,当时兵荒马乱,只一个瞬间就被人家斩落马下。又被关了这半个月,高原的模样已经记不清楚,加上现在的高原一身文士装扮,刚才一进来,居然没将他认出。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这人明明就是个文人,同传说中杀人如麻地高蛮怎么也扯不到一起。难道那些传说都是假地吗? 屋子里安静下来,莫清终于换气,悠长地呼吸声长长而来,绵延不绝。 “哦,你居然认出我来,也算有些眼力。”高原有些惊讶,“梁云龙,听说你是江南人氏,刚才这诗你听得懂吗?” “能听懂,小人就是在船上和水里长大的。” “恩。”高原点点头,并不让梁云龙起身,沉声道:“听人说你在辽东时是炮手,炮打得好,这可是真地。” “回高将军,是真的。小人也算是当了十来年的兵,也算有些军功,这才做了一个队正,手下管着一门红衣大炮和十几个弟兄。” “对了,你后来怎么脱离部队跑上山去做山贼的?” 梁云龙忙道:“还不是犯了左大帅的军规,要被人杀头,这才逃了出去。” “说说,所犯何事。”高原的话倒也简单。 梁云龙:“还不是为闹饷,当了一年多兵,不但军饷一钱没拿,连饭都吃不饱。弟兄们都饿得受不了啦,加上水源被闯军截断,更是打熬不过。可上面的军官还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一时不忿,抢了他娘的。被大帅抓住,吊了两天,说是要杀头祭旗。幸亏有贴心弟兄相救,这才逃上山去,做了山贼。” “恩,原来是这样啊。”高原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外面的卫兵端了一盆午饭进来,“将军,你现在用饭吗?” “好的,正饿着呢。”高原指了指梁云龙,“也给他盛一碗。” “将军!”卫兵愤怒地看了梁云龙一眼。 “我说了,给他一碗,再给他一个凳子。” 卫兵气愤地将一碗饭塞到梁云龙手里,梁云龙接过碗一看,里面是一堆大杂烩。有麦子,有豆子,有野菜,还有少量的树皮和草根。 而高原则端起碗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还拍着肚皮笑和对卫兵说。“云嫂的手艺不错,回头跟她说说,我口味淡,少放些盐。” 梁云龙大为惊讶,不禁问道:“高将军,你平时就吃这些,怎么比我这个山贼头还穷?” 高原正色道:“我陈留军官兵一体,士兵吃什么,将军就吃什么。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梁云龙沉吟片刻,才衷心道:“云龙服了,难怪我这么多人会败在将军手下。” “这个且不提,对了。我对炮兵不太了解,你说说看。”高原又盛了一碗饭,“你怎么不吃。” “是是,我就吃。”梁云龙扒拉了几口食物。只觉得嗓子被这堆莫名其妙地食物划拉得难受。忙收摄心神将他这些年当炮兵的心得已及大炮的类型和特点一一说来。 从头到尾,高原都没说话,只不住点头。 最后,他才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炮手。若那日你有一门大炮在手,我也未必是你对手。” 梁云龙心中得意。正要自夸。突见高原身后那个叫莫清的家伙满面凶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人家的监下囚,忙又跪下。“梁云龙冒犯高将军天威,死罪,死罪。” “哦,你也意识到你的罪过了。”高原语气转为严厉,“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愁,也没招惹你,可你为了一己之私,驱赶十万百姓犯我陈留,一战之下,无数人倒在冰冷战场。你的罪过大了,我本爱你之才,无奈你最大恶极,若饶了你,老天也不答应。没什么可说的,你的伤也好了,后天我便召开一个公判大会,让老百姓都来看看你这个罪人地最后下场。” 这一番话说得梁云龙大汗淋漓,心灰若丧,几乎忍不住从地上跳起,将高原毙于拳下。可一想,自己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再说,高原身后还有一个武艺深不可测的高手莫清。自己只怕还没跳起来,已经被人一刀拿下。 他一咬牙重重地将头磕下去,亢声道:“将军这话说得不对。” “哦,我什么地方说得不对了,你杀了那么多百姓,还有理了。说吧,不听你把话说完,想来你也不服。” 梁云龙大声道:“你说我杀了这么多百姓,可是,我也不过是为我手下十万百姓找一口饭吃而已。你陈留有粮食,我就来抢,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手下人饿死吧。别对我说为什么不种地垦荒的话,这河南全是你们闯军地人,我们一来,不全被你们抓了去吗?你眼睛里有你的陈留百姓,我眼睛里也有我十万兄弟。职责所逼,由不得我不动手。你高大将军英明神武,我梁云龙技不如人,输在你手下无话可说。但你若要拿这些大道理来压人,我却不服气。”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有些铿锵起来:“你说我滥杀无辜,难道你们闯军就不滥杀无辜了?说什么仁义之师,狗屁,你去问问外面的百姓。他们之所以流离失所还不全托了李自成之福。什么义军,闯贼而已,你高原就是闯贼,我梁云龙是山贼。大家都是贼,谁也不比谁高尚。” 高原听得脸色发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莫清:“将军,我杀了这个狗日地。” 高原摆摆手,“算了。”他看了看梁云龙,喝道:“梁云龙,我也不杀你。告诉你,我高原不是闯贼。” “哄鬼。”梁云龙冷笑,他已经豁出去了。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想过奴颜卑躯地求高原饶自己一命,在被高原判了死刑之后,他突然胆大起来,“你就是贼,你是大贼,而我梁云龙是一个小贼,大家都是一家人。哈哈!”他疯狂地大笑起来。 高原突然平静下来,“梁云龙,你说得很对,我们都是贼。不过,你要抢劫的不过是普通百姓,而我要抢出一片清平世界。我不杀你,也不关你,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我要让你看看,我这个贼比你这个贼高尚一万倍。把这碗饭给我吃光,一粒都不许剩。吃完饭准备一下,过几日就随我去开封,你自己去荀先生那里报到。” “你……不杀我,还要用我……”梁云龙手一颤,一饭饭倒在地上,“我是个山贼头。你也这么信任我,不怕我逃了吗?” 高原没有回答他的话,转头问莫清, 龙地伤势如何?” 莫清:“他右手筋已经被将军砍断,已经废了。” 听到莫清的话,梁云龙心中一凉。 高原:“听到了吧,你现在是一个废人,除了我高原,没人用你。你想逃跑尽管去。整个河南还有你安身之处吗?你们那群人已经移师南下了,不要说做贼,你就算去做农民,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看饿不死你。”他又冷笑一声,“说起来你梁云龙也是一个统领十万之众人的大头领,可我看你地才具也只能做一个队正。最多管五十人。你就这本事,就别做你大将军地梦了。回去收拾一下,过段时间就跟我去开封。小心做人,大口吃饭。饿不死你。” 梁云龙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随卫兵回牢房去了。 高原本来就没想过杀这个家伙,有看重梁云龙地炮兵技术。他现在手头军官奇缺。尤其是像梁云龙这样的技术兵。只不过。这个梁云龙做惯了山大王,性子野了。若敲打一下。让他情醒地认识到,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军官。只怕这个家伙不会听自己地话。因此,一进门,高原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威胁着要公审梁云龙。连吓带哄,终于收复了这个兵痞。 陈留这边的事情基本上了正轨,庄稼也长出来了,队伍在王滔和黄镇地带领下训练得也有一些模样。虽然还是吃不饱,可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只需等到秋收,兵强马壮的陈留就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休整了几日,高原将陈留事务交给王滔和黄镇,带着莫清和梁云龙回开封前线去了。 时间已经开到七月中旬,从二打算起来,开封的围困已经快小半年。彻底困死也有两个月,也不知道城里的粮食吃完没有。 这次回开封,高原地主要目的是实施他的偷渡计划,看能不能将城里的权贵们弄几个出来,以换取大笔资金,作为自己未来起兵地军饷。 再次回到前线,看到往日的兄弟,高原心中一阵欢喜。 “坦之,听说前一段时间有十万流民流窜到陈留,被你打退。当时的情形如何。”荀宗文忙问。 “这个事情你要问他了。”高原指指身边的梁云龙笑道。 “他。” 梁云龙苦笑一声,一拱手,“见过荀先生,属下梁云龙前来报到。” “你就是梁云龙。”荀宗文看了看梁云龙,抽了一口冷气,“高坦之,你这唱地是哪一出?” 高原:“这是一个好炮手,好好给我管理,将来我要派大用场。云龙,把那日的战况说说,这话如果由我来说,荀先生大概以为我是在吹牛。“ “云龙无能,让大家笑话了。”梁云龙满面羞愧地将那日的大战徐徐道来,说到紧张处,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 荀宗文叹息一声,“我有两点没想到。首先,我没想到流民地战斗力居然如此不堪;其次,我没想到枪阵居然有这么大威力,没想到将军居然把这个普通地枪阵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高原笑道,“不过是一个长枪三线阵而已,比起厚实地步兵长枪方阵还差得远。而且,这阵还有许多弱点。”高原说着就提起兵在纸上画了起来。 梁云龙是在高原的长枪三线阵下吃过大亏地人,现在听高原不藏私地全盘托出,立即伸长了脖子仔细聆听。 高原说:“长枪阵不是不厉害,但凡事都有他的弱点,完美的战阵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若敌人派出火炮手不停轰击,轻骑兵不住骚扰,几个回合下来,部队就要崩溃了。而且,这个队伍机动力很差,一打起仗来十分被动。因为,要想依靠单一兵种包打天下,不过是一个良好的愿望而已。多兵种合成才是王道。”他用笔在方阵四角画出一个锐角,“正常的枪阵还需要在这四处放上火枪手,而且阵后还得放上几门火炮。如此一来,才谈得上稳如磐石。” 荀宗文思考半天,才道:“的确是一个很完美的阵型。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一个骑兵大将,却不想指挥起步兵也来也是一个大方家。” 高原:“先生有没有兴趣下去带兵。” “当然。” “陈留那边我有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先生若愿意以后我将那支队伍交给你训练。对了,近段时间我都会呆在开封。” 荀宗文大喜,“这么多人。” 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谈完军事,荀宗文又汇报起开封前线的战况,在高原离开的这段时间,情况又发生了很大变化。 李自成自从攻击无果之后,也意识到强攻开封要付出巨大的损失。又得了牛金星、李岩、罗汝才等人的劝解,决定来一个围而不打,彻底困死、饿死开封。 于是,开封的围困更家严密。闯军彻底将开封围,再不放一个百姓出城。因为开封实在太大,围起来需要许多兵力,缺口不少。于是,李自成便命令人将外城土堤挖成笔直的峭壁,只留几个缺口进出。 当初还有百姓冒险进出开封贩运粮食,现在,这条唯一的生命线也被李自成给断绝了。 到高原离开已经一个月了,当初开封就缺粮,一个月过去,几十万人吃喝用度,可想开封的粮食已经匮乏到何等程度。 想起历史上那些人吃人的围城战,高原心中一阵沉重,却又无可奈何。他现在已经想通了,既然你无力改变这一切,就顺应变化吧。 回营房之后,一切照旧。因为没有炮,梁云龙也用不上,高原从队伍中挑了十个机灵的士兵让梁云龙做教官,并用木头做了一个大炮模型,让这十人反复操练。对这个家伙,高原还是很有戒心的,让他带兵是不可能的,做教官还可以。 在营房里呆了一天,好动的高原坐不住了,去罗汝才那里点了一次卯,又说,实在没什么事好干,准备请十天假出去玩玩。罗汝才点点头说,“恩,闯王说了,近两个月不会进攻,至少在全开封人没饿死之前不会进攻。你若你有时间,不妨下去征收点粮食。” 从罗汝才那里告辞出来,高原对莫清说:“准备一下,我们二进开封。” 这次,高原是奔钱去的。 第二十二章 再进开封 . 次进开封,高原准备隐瞒自己的身份,上次进开封见着胸脯打保票说李自成军中乏粮,不到两个月就要退兵。从上次到现在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闯军不但没有退兵的迹象,包围圈反显得更加严密。 高原本是一个耿直之人,面皮还没修炼到睁眼胡扯面不改色的地步。尤其是面对着周王和黄澎这样的君子,内心之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羞愧。若让他再去见这两为位纯人,只怕自己先要羞得无地自容。 “好的,我这去准备准备。不过,这次去开封还得准备一口袋面粉吗?”莫清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历练成熟了许多,这次同高原来开封时他还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做军官的机会,带兵没几天却又回来做侍卫,心中不免失落。 “当然。”高原点点头,如果没猜错现在的开封已经到了粮食极度匮乏的地步,他不认为现在带一大堆金银进城还能找到吃饭的地儿。 “带面粉?”荀宗文突然说:“只怕带这东西去也不成,我估计城里连做饭用的柴和也找不到,还是带一口袋烙饼吧。” 高原有些吃惊,“里面的情形已经严重到这种情形?” 荀宗文沉默半天,说:“前一段时间李自成下令彻底封闭城内外交通之后,城里百姓也有不少出来打草,可被光滑的土堤阻挡,不得已退回城去。我留了个心,抓了个百姓问话。这才知道城里的粮食已经彻底吃光。不要说粮食,连周王府里地孔雀都被杀了吃肉,羽毛用来升火。城里经过蝗灾之后,草木都被虫子啃光,基本找不到可以升火的柴草。无奈之下,百姓只能拆房屋生火。可城里的木质房屋都是皇族府邸和官府衙门,一般老百姓的房屋大多是土坯房。烧光房顶的茅草之后,百姓迫不得已去拆那些达官贵人的房子。官民矛盾激化,以至于引起激烈冲突。死了不少人。将军这次进城,若不带熟食,只怕到时候要饿肚子了。” 高原叹息一声:“也只好这样了,但愿开封战事早点结束。百姓也少受些苦。” 于是,莫清就下去吩咐云嫂烙了一口袋烧饼。云嫂的丈夫、公公和孩子在上一次陈留大战中被混乱的人群践踏而死。后来虽然也分了土地,可她一个妇女,没有劳动力。等待她的将是一个凄惨地未来。高原看她可怜,让她做了自己的家人,专门负责自己的饮食起居。 老实说云嫂做饭的手艺不好,但高原对吃喝上没什么讲究。平时对她也很客气,见面就大嫂大嫂地喊。如此一来,全军将士也跟着喊。 云嫂全家死光之后本以了无生趣。现在得大家尊重。精神一日好似一日。有负担起高原地吃喝拉撒。仿佛找到生活的力气,混沌的眼神渐渐清亮。听莫清让准备干粮。道:“放心好了,我一定多放油盐,保证你们吃起来可口。” 莫清开玩笑地说:“油盐少放些倒无所谓,里面的野菜和树皮少放些就阿弥陀佛了。” 听到莫清这么说,云嫂叹了一口气,“莫清,你也是将军身边地人,就不能提醒他吃好点。老吃这东西,时间长了会得浮肿的。我们老家饥荒时,那腿肿得,一摁下去就是一个小坑。” 莫清摇头道:“将军的脾气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大嫂你都劝不了,我说话顶什么用。” 烙饼很快做好,因为里面杂和的东西太多,看起来黑糊糊地,让人心中生疑。不过,因为里面和了面粉和羊奶,倒有一股让人舒服的清香。 还没等高原和莫清出发,李自成的使者来了,带来了闯王地口信。使者说,听说高原打败了南部山区进攻地流民,闯王心中很是欢喜。毕竟这么多流民若全涌进开封地区,必定会引起很大地混乱。并正式任命高原为陈留知县,让他招募乡勇,编练士卒,继续驱赶流民,监视南方明军,以免影响开封战事。李自成给了高原一千人的士兵名额,但粮草却要他自己筹集。 接到这个任命,高原哭笑不得。所谓知县本就是他自任地,当不得真,现在李自成又来任命,一样当不得真。在明朝朝廷看来,自己这个知县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一个伪官。还得在崇祯皇帝那里挂上一个反贼的大逆名分,长远来看对自己的发展极其不利。 自己本打算学习朱元璋来一个高筑墙广积粮,悄悄地发展,如此一来,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看来,李自成对自己的忌惮之心还没有消除啊! 李自成军一般都分为主力和地方驻防部队两个部分,看来,李自 全彻底地将自己从主力部队踢出去了。不过,如此处,自己将来等开封大战一结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河南,彻底独立。虽说只给了一个一千人的兵额,可高原一向藏兵于民,倒不在乎这些。 等到傍晚,高原和莫清悄悄摸出军营,从自己驻防的一道土堤缺口处朝开封东门走去。 土堤已经被闯军用锄头和铲子削得笔直,已经有一丝城墙的味道。土堤上,日夜都有士兵巡逻,从城里逃出的难民根本就找不到逃跑的空隙。就算是缺口出也被闯军用木栅栏挡住,后面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更有甚者,全口后面还立了一栋箭楼。从土堤到开封内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因为被大火烧过,光秃秃一片。 大概是这片土地流了太多的鲜血,泥土里包含着死者的暴戾的灵魂,毒素极重,高原这次来的时候,地上还是寸草不生,仿佛一片寂静的荒漠。连空气都带着一股人肉腐烂的臭味。 二人在路上走了半天,谁也没说话,想起前一段时间攻城时的惨烈,心中不禁有些许的寒意。 “将军还是走大道吧,小心踩中尸体。”莫清小声提醒。 高原有些惊讶:“不是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攻城了吗,怎么还有死人?” 莫清说:“是城里跑出来死在这外面的,将军也知道城里没粮食,老百姓与其在家里等死还不如冒险跑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从包围圈里出去,出去了,没准还有条活路。” “其实现在的河南不过是一个放大了的开封,就算侥幸出去,也未必不被饿死。”高原叹息一声。 莫清继续说道:“城里的守军也知道人口越多,负担越重,就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去。可李自成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巴不得开封的嘴巴越多越好。于是下令不许放百姓出包围圈。于是,这城城墙之间,进退两难,只能躺在地上等死。我刚才听说了,前天还有一队百姓到缺口处来求我们的士兵放行,跪了一地。可闯王的军令在那里,士兵们也不敢放人……当时哭得那个惨呀……百姓在哭,我们的军士也在哭……” 高原不说话了。 越靠近开封,空气中的尸臭味越浓,很快,二人就看到摆在地上的尸体。渐渐的,尸体越来越多,在一条干旱的水渠里,居然有一百多具。密密麻麻,臭不可闻。死者都是老百姓,那些尸体看起来都很干,如同堆积在地上的木柴。有的人嘴上还流着绿色的草汁,。尸体虽然干瘦,但肚子却很大,天气一日热似一日,人一死,只两天工夫就坏了。 二人也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战士,可眼前的情形实在有些骇人,只看了两眼头发都竖了,起来,忙飞快逃走。 刚跑不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恶臭随风而来,让高原几乎晕厥过去。 “是死人的肚子爆了,阿弥陀佛!”莫清双手合十,天气太热,死人肚子里又涨了气,一发酵,终于破体而出。 高原被熏得眼泪都下来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地狱的话,地狱大概就在前方。 到城墙下喊了几声,上面的火把中探出一个头来,喝道:“什么人。” 随着这一声喊,一大排脑袋伸了出来。 莫清提起喉咙叫道:“快吊两个竹篮子下来,我们是周王府的人,有紧急军情回报。误了事拿你问罪。” “周王府的人?周王的人都死求光了,少来骗人。明天一大早再来吧。娘的,我听你的声音中期十足,一定是奸细。”城上那个士兵喊了两句,嗓子变得沙哑起来,声音也小了下去,大概是饿得没有力气。 莫清大怒,正要喝骂,高原扯了扯他的衣袖,“别叫了,让我来。”若再让莫清这么喊下去,惊动了守城的官员,等下被引到周王那里去。见了他这个真君子,高原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高原从怀里掏出两张饼子,提气说;“上面的人听着,我这里有吃的,快吊我们上去,否则老子要吃光了。”说着故意吧唧了一声。 上面的人听说有吃的,立即骚动起来。 一个士兵喊:“等等,娘的,早说嘛。废话说了半天,力气都用光了。” 过不了多久,两只竹筐悠悠吊下,将高原和莫清吊了上去。 高原为免被人认出,让莫清和自己都扯了一条布巾将脸裹住 第二十三章 落脚 . 了两块饼子,众军士都一声欢呼。从那边走过来一高原的身份凭证和周王的金牌,问了两句,见所说的情形都能对上。但高原和莫清二人都蒙着脸,行迹实在可疑,正待让他们将蒙脸布拉下来看看,袖中却是一热,被人塞进两块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两块烧饼,又见高原给他递过去一个眼色,显然有要紧事。那军官已经断粮好几天,正饿得厉害,得了高原饼子,心中欢喜无限。立即不说话了,亲自送高原和莫清二人下城。 下城之后,高原一拱手,笑笑说:“还没请教将军大名字,在下周王府中教授,正在执行绝秘任务,不方便从城门进出,以后还少不得来麻烦将军。” 那队正忙笑道:“在下林福。” “哦,林将军。不知林将军每天什么时辰值守?” “每天这个时辰当值,到时候大人在墙下喊我名字就成。”说着话,林福的眼睛直钩钩地盯着莫清背上扛的口袋,满是绿光。 高原身材高大,走在街上颇引人注目。 这是高原和莫清第二次进开封,同上一次的繁华夜景不同,现在的开封一入夜晚就黑漆漆一片,也看不到一条人影,整个城市都好像是睡死过去。 高原这次进来本就没打算去见周王和黄澎,先得找个地方落脚。说起来,他也算是开封名人了,上至周王、和河南巡抚高名衡、下至守城军中校尉,都同他认识。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在白天进开封的原故。 最近开封城的粮食压力大,高名衡每天开两个时辰的城门,放百姓出城逃生。以及打草、挖野菜。当然,李自成自然不会放百姓从包围圈里出去,而城外也没有野菜,很多百姓就这么在两城之间的空地上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 按说,高原本可大摇大摆地在白天从城门进去。可他这个人长相太出众,而自从得到高原地提议后,高巡抚和周王实行分段负责制,每个城门都有一名官员蹲守,高原一出,不是自投罗网吗? 也因此。高原这才在夜里摸到城墙下面,让上面吊下竹筐,拉他和莫清上城。好在这一段城墙上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一个队正。像这样的低级军官自然不认识高原,又收了高原的饼子,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盘查他的底细。 扯下蒙面的布,高原吐了一口气,“这鬼老天,闷热得紧,大概是要下雨了吧。” 莫清:“将军。我们现在是不是找家客栈安歇,明早再做计议?” 高原刚要回答。却见街那边走来一队巡逻的士兵,忙拉着莫清躲进一条漆黑的小巷。穿过巷子又是一条大街,在那边又碰到一队士兵,解释半天,最后亮出周王金牌才脱了身。 高原没想到现在的开封已经宵禁,城里治安居然如此严密。无奈地摇摇头对莫清说:“不能去客栈,现在的开封还有商旅,还有外人吗?住那里,肯定会有麻烦。我们去王才那里。” 王才是王有才地族弟,现在正住在羊马市。听王有才说这是一个浪荡子。胆大心黑,以赌博和诈骗为生。 王有才每次来开封都是在这个族弟这里落脚,二人关系不错。 上次进开封时,王有才便提议高原到王才那里去落脚。当时事多。倒把这事给忘了。这次正好去他那里落脚。王才是本地人,若在他家落脚,也免得被人盘查。也方便做事。 开封是河南的第一大城市,城内住在无数王公贵戚。这个时代又没有汽车,骡马是最好的交通工具。有了这么巨大的消费人群,开封也变成了整个河南最大的大牲口集散地。作为开封的骡马市场,羊马市的规模不但在中原,就算是在整个中国也能排在前几位。 高原和莫清一走进这个市场,就被其规模给镇住了。这哪里是一个市场,根本就是一座城中城,一共有四条宽阔的大街,街道宽阔整洁,地上都是青石地板,脚踩上去很是舒服。只不过,这地板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上面都被骡马踩出坑凼。不但是地板,那些矗立在街边的栓马石也被缰绳勒成两头大,中间细的形状,通体都是被缰绳磨出地痕迹。 街道屋檐下是一条不深的阳沟,有汨汨流水淌过,顺着地势注入牌坊边地饮马河中。 高原和莫清借着夜色正看得入迷,只看到天上有亮光闪过,继而一声沉闷的轰隆。 凉风习习,吹过来的风带着畜生粪便的味道。 莫清扯开胸襟,呻吟一声:“好凉快!” 高原皱了皱眉头,“还是快点找到王才的家,否则你我都要变落汤鸡了。” 话音刚落,一声霹雳落下,震得大地为之一颤。二人再顾不得说话,寻了方向快步向前。大概是因为要下暴雨的原故,路上倒也没碰到巡逻的士兵。等找到王才家门口,雨“哗啦!”一声下来,大得骇人,只见眼前一片迷朦,整个世界都被这一片雨声所笼罩。 王才家是一进破烂的院子,四间屋,看那墙壁都是黄土为坯,有两间屋顶甚至还是盖着茅草。看得出来,这家伙的日子不太好过。 因为雨声实在太大,敲了半天门环,也没见人应门,莫清有些不耐烦,提起拳头对着门板就是一通狠砸,“里面有人吗,里面有人吗,快开门!”这一通喊中气十足,在雷声和雨声中清晰无比。 良久,里面才传来一个妇人尖利的喝骂声:“敲敲敲,敲你个鬼呀,家里没人。” 高原一愣,“没人,你不就是人吗?”话刚脱口而出,不觉失笑。古时候妇女地位极低,若去叫门,家中没有男人。女人是不会出来见人地。 “老娘当然是人啦,难道是还鬼不成?”里面那个女人破口大骂,“找谁?” 莫清提起嗓子喊:“大嫂,我们来找王才。” “你们快滚,王才死了。” “啊!”高原心中异常失望,这么大雨,难道要在这屋檐下呆一整夜不成? 莫清也不在意,继续道:“大嫂,这么大雨,我们都快淋湿了。还是开门说话吧。” “都说了,王才不在家。你们若是来逼债的,明日请早。” 听那女人这么一说,高原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个王才没死。大概是在外面欠的赌债太多,经常被人追到家里来,那女人这才负气道:“王才死了。” — 高原心中一松,“大嫂,我们不是来要债的,我们是王才地老乡。从通许过来的,快开门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现在只有从城里逃出去地,没听说还有人进开封。滚,快滚!”那女人继续大骂。 莫清平时跟随高原很受人尊重,陈留八万百姓见了他都恭敬地称莫将军,加上武艺高强,常以军中第一勇士自居,平素颇为骄傲。听那女人无礼,如何受到了这个肮脏气,怒喝一声,提起脚就要朝门板上踹去。 高原拉住他。大声对里面喊道:“大嫂还是快点放我们进去吧,这么大雨,我们身上的粮食可见不得水。” “粮食!”里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啸,门呼啦一声开了。一座肉山排山倒海地冲出来。却见那大块头妇人面如蓝靛,血盆大口,发似钢针。满眼红光。 即便是如莫清这样的高手也被她吓得连连后退,“站住,干……什么?” “粮食,粮食呢?”大胖子妇人仔细端详着二人,目光很快地落到莫清背上的口袋。 高原看惯了骨瘦如柴的饥民,乍一看到这个胖大婶,恍惚间仿佛回到二十世纪,不禁大感亲切,忙上前一拱手,“在下高原,这位是我的仆人莫清,我们从通许王家庄来,带来了王财主地口讯……”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一条白胖的胳膊拉了进去。 耳朵边是那女人热络的笑声,“都是自家人,进屋子说话,你们有粮食?哈哈,快进屋,快进屋……”一连串洪亮的声音如同鞭炮响起,震得高原和莫清耳朵里嗡嗡乱响。二人一个身材高大,一个武艺高强,却在这个夫人手下如同一个小子般被扯了进去。 等二人在堂屋坐定也没回过神来。 “当家的,有客人到,快泡茶。”胖夫人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隔板,大声嚷嚷。 从隔板上伸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泡茶,茶叶呢,你有吗?快拿梯子放我下来。在上面呆了一天,可憋坏我了。” 夫人忙抬了梯子放上面那人下来。 又是一个胖子,皮肤有些不健康的青白,两颗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同王有才一样委琐。但那只小鼻子长得却像妞妞,看起来倒很顺眼。 一想到妞妞,高原心中一疼,胸口有些发闷。 “在下王才。”那个胖子笑嘻嘻地同高原见礼,“听你们说是我那有才大哥介绍过来的,不知道这次进开封做什么?” 高原一拱手,道:“其实,我不是王家庄地人。” 听高原说不是王家庄的,王才夫妻立即紧张起来。 高原示意二人安静,道:“不过,王有才同我很熟倒也不假,我们这次进开封另有要事。想在你这里住两天,还望你们收留。”说着就将一包干粮递了过去。 王才夫妻一看到那饼子,眼睛都绿了,也不多说,立即大口吞咽。这一动嘴,如同风卷残云。转眼,一人两张饼子下肚。因为吃得急,夫妻二人都哽得直翻白眼,提起茶壶灌了一气,这才缓了过来。 吃完,二人还不解恨,依旧眼巴巴地看着莫清脚边地口袋。 高原:“可不能再吃,再吃就要被撑坏了。这几天你们夫妻二人的伙食我包了,不知你们可愿让我二人住在这里。” “只要有吃的,住多久都成。”王才的眼睛还不肯从那条口袋上挪开,“娘子,快去给客人安排房间。” “去你娘的,你怎么不去。”王才老婆破口大骂。 “好吧,你们跟我来。”王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二位请跟我来。” “等等。”莫清突然说。 “怎么了?”王才都停了下来。 莫清冷冷道;“我家主人可是个尊贵人物,你们小心侍侯了,若存什么坏心眼,便如这张椅子。”说完话,他竖起手掌,往椅子背拍下去。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张硬木椅子居然被莫清一掌拍成碎片。 王才夫妻二人都惊得面色发白。 刚才他二人见高原带了不少干粮,也存了出手抢夺的心思。不过,看这二人腰带刀剑想那莫清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如何看不出这对夫妻的心思,便出手立威。 莫清自从上一次被李仙风一枪打碎左手食指,生死中走过这么一遭,一身潜能都被激发出来。武艺更上一个台阶,隐约有少林第一高手的趋势。这一掌下去,当真是如斧似锤,沛不可挡。 王才两口子见莫清的武艺如此高强,便收起了杀人抢粮的心思,小心侍侯起来。 这一夜风骤雨急,雷声不绝于耳,到天明时才停了。高原和莫清住在阁楼里,头顶不住有雨水滴下,一夜没睡塌实。 看来,已经进入雷雨季节,未来几天,黄河水量想必很大。水淹开封地惨剧还会发生吗? 各吃了一个饼子,高原带着莫清出门,正琢磨着先找哪一个有钱的王爷下手,却见王才从后面追来,大声喊:“高大哥请留步。” 高原:“王才,我们晚上才回来。对了,你有何事?” 王才有些不好意思,“高大哥,这未莫大哥武艺还真是高强,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哥答应。” 第二十四章 此间地狱 . 原停步,“说吧,什么事?” 王才讨好一笑,说:“大概高大哥也看出来,小弟昨夜躲在隔板上躲债。” “恩,看出来了。我也听王有才说过你这个人生性好赌。”高原点点头,看看天光,已经大亮,心中颇不耐烦。 看到高原一脸不耐,王才腆着脸皮加快语速,道:“实话说了吧,小弟前几日饿得遭不住,揣了家中仅存的二两银子去了城东赌场,本想若手气好赢点钱,买点粮食过活。却不想我那臭手呀,背得跟锅底的烟灰一样。一去就输了个底朝天。还欠了粮商陆遇春三两银子。” 高原打断他的话头,“说吧,要我做什么?” 王才继续说:“欠债还钱天公地道,我一狠心,将女儿卖了,凑了点钱去翻本。哈哈,妈妈的,这回可好,赢了十两。哈哈……”王才大笑,“终于可以还钱了。可是,那陆遇春却不收。说,以前的三两银可以买三斤糙米,现在只能买一两。要么还三斤米,要么还三十两银子……” “住口!”高原看到他得意的模样,怒吼一声,“你是人还是畜生,连自己女儿都卖,还有人性吗?” 听高原怒喝,王才眨巴着眼睛,“现在卖儿卖女的多了去,家里少一张嘴巴就能多活一个人呀!”他突然一变脸,笑道:“高大哥,我想请你们去吓吓那个陆遇春,看能不能只还他三两银子。把欠条拿回来?你们身份不明,现在开封查得又紧。我这人口紧,断断不会将你们交给官府的。” 高原听得心中愤怒,他没想到这个王才居然敢威胁起自己来。禁不住将手放在刀柄上,想一刀砍死这个畜生。 见高原眼中凶光闪烁,王才也是机灵,猛地跳在大街中心,笑道:“高大哥,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嗓门大,你猜我现在喊一声,会是何等情形。” 正在这个时候,一队巡逻的士兵过来。为首一个军官骑马,大声吼,“别挡道,王才,你他妈还没死呀!” 王才笑道:“死不了,你死了我还没死呢。我这是跟几个朋友闹着玩呢,这就让开。您老走好。”说着就让到了一边。回头一看,却不见高原和莫清。 “哦,这两个家伙去哪里了?”王才摸了摸头,正没主意。突见眼前一亮,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递了过来。 王才转头一看。却是高原和莫清。原来,高原和莫清见巡逻队过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躲藏到牌坊后面。等王才回来,这才出现。 王才指着自己地嘴巴,“给我的?” “给你的。” “谢谢高大哥,不,谢谢高大爷。你真是我的大爷呀!”王才心花怒放地伸出手去。 “等等。”高原收回手,沉声道:“你把女儿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带我去赎人。否则这银子就不给你。” “好呢,我这就带你们去。呵呵。小女也颇有几分姿色,高大爷若想收着丫头,那是她的福气。” “开路,走你妈的蛋。”高原大怒。一脚踢在王才屁股上。 王才在地上跳了跳,无所谓地拍了拍屁股。 这个时候,一群孩子呼啸着冲了过去。朝那明朝军官追去。原来,那军官的马恰好拉了一陀马粪,立即成为孩子们争抢夺的目标。 “这是……”高原有些愕然。 “拿回家吃的。”王才解释说:“这新鲜的马粪里面还有没消化地马料,拣了回去,在热锅上炒熟了,兑上水吃下去,还有些顶饿。” 莫清和高原同时做出恶心的表情。 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人提着木盆过来,手在街边的阳沟里一阵摸索,将红色的小沙虫捞出,小心地放在盆中。 “这也是吃的?”高原抽了一口冷气。这东西他认识,小时候喂金鱼的时候他经常去阴沟里捞这玩意回家。 “对。”王才点头有说,“现在城里什么不能吃,不要说这玩意。连药铺子里的药材都被人买空了当饭吃。” “我就奇怪,这么多人挨饿,你两口子怎么又白又胖?”高原心中难过,哼了一声。 王才得意一笑,“我脑子灵光,怎么都能弄些吃的。” “灵光,哼,灵光到卖女儿的地步了?”高原大声挖苦。 正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捞虫子的老人突然一头载到在地。 “莫清,快救人。”高原大惊,快步走过去扶起老人,摸了摸鼻子,却哪里有呼吸。而这个老人地身体也异常地轻盈,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每个人地动作都像是电影满镜头那样步履蹒跚,一步三喘。有的人累了,在地上坐着坐着就再也起不来了。 经过暴风雨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猛烈,但高原却感觉怀里的这具尸体异常冰冷,冷得让他想有颤抖起来。 “妈拉个逼,这个活地狱。”莫清大叫一声,掏出怀里的饼子扯碎了朝人群中一扔。 慢镜头立即变快,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 “哟,原来是王才,这回又有什么好货色?”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汗敝着怀,胸毛又黑又亮。 王才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鞠躬,“老甄,我今天带了两个财主过来,他们看上了我家丫头,想过来赎人。”说着话便将高原和莫清介绍给老甄。 这是一家屠场,一座很大的院子。以前是卖骡马肉的,空气中弥漫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看看屋檐下的铁钩,上面挂着几块说不出是什么动物地肉,干瘦发黑,时不时有黄色汁液滴落。 老甄吐了一口浓浓的绿痰,用油腻腻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翻白眼。“怎么,想来赎人,拿钱来。十两。” 大声叫屈,“老甄,当初买女儿给你地时候我只拿了 老甄冷笑一声,“一两,你去打听打听,现在一个米人值多少钱。快掏钱,迟了就来不及了。老实跟你说吧,你女儿饿了两天。又用清水灌了肠子,体内污秽已经排空,正要动刀呢!” “米人!”高原大叫一声,浑身都爆出鸡皮疙瘩来。 这个时候,屋子里传来一声小孩的尖叫,“爹爹,爹爹,救命呀。别杀我,别杀我!” “娘的,畜生呀!”高原大吼一声。他已经明白这个屠场究竟是做什么地,也不多说。猛地朝屋子里冲去。 — “干什么!”老甄一把拉住高原的胳膊,“那也是你能去的?” 高原铁青着脸,抽出刀,回首一划,老甄那颗头颅猛地落下,滴溜溜地滚到王才脚边。 王才“哎呀!”一声跌坐在地,浑身瘫软,再也站不起来。 高原冲上前去,一脚踢开房门,却见大梁下倒悬着一个已经被脱光的小女孩。一个大汉将一桶凉水朝她身上泼去。每泼一下,那女孩子就发出一声尖叫。这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模样,胸脯平坦,身体精瘦白皙。在女孩之前还有一个大汉。手中提着一把解腕尖刀,正在琢磨着下刀的位置。 见高原和莫清冲进来,二人同时一楞。“什么?” “杀!”高原怒吼一声。 “让我来。”莫清柔身而上,一爪抓去,将泼水那个大汉的脖子一把捏断。 “什么人。”提刀那个大汉见情势不好,和身扑来。莫清也不转头,左手一回,也不知怎么的,他手中便出现一把短刀。那汉子这一扑正好扑到刀上,心脏瞬间被刺穿。 大汉口中吐出污浊地黑血,大睁着眼睛,软软地倒在地上。 “混帐,干什么,谁叫你杀的。”高原怒叫:“这样的畜生本将军要亲自动手才解恨。” 小女孩还在不停尖叫,身体瑟瑟发抖。 被高原一通痛骂,莫清也不说话,身体轻轻跃起,手中刀一挥,割断绳子,放小家伙下地。 “女儿!”王才这才跌跌撞撞冲进来,抱起这个小家伙。 小女孩缩在父亲怀里不住大哭。 “畜生呀!”高原一把扯起王才,左右开弓,一口气抽了这个家伙十几记耳光,直打得王才嘴角流血。 “莫清,宰了他。”既然已经开了杀戒,索性把这个畜生也一并砍了。 “得令。”莫清阴森森地应了一句,缓缓抽出腰刀。 “不要。”王才大叫,一张脸肿得像一个馒头。 “不要,叔叔,饶了我的父亲吧。”小女孩突然跪到高原面前,不住磕头,大声哭泣,“叔叔,我爹娘也是饿得受不住,与其一家人饿死,还不是舍我一条命,换爹娘活着。” 看着这条赤裸裸的瘦弱身体,高原心中一酸。这个小家伙还真是……想不到王才还有这么一个好女儿。可她大概也不知道,父亲卖她是为了去赌钱。 哎! 这是什么人间呀! “罢了!”高原一摆手,“莫清,去给小家伙找件衣服。” “是。”莫清点点头,收起腰刀,朝里屋走去,刚掀起门帘,便发出一声惨叫。 高原大惊,忙冲上去,一看,只觉如坠冰窖。只见,梁上挂满了人尸。一具具都被仔细地剔下身上的筋肉,只剩白森森的骨架在空中摇晃。 一口大锅正在沸腾,锅中有肉块上下翻腾,一股异香中人欲呕。 咬牙从地上拣了一件衣服给小女孩穿上,又放了一把火,一行人这才匆匆离去。 这一把火却不大,加上昨夜暴雨,到处都是湿淋淋的,也燃不起来。不过,却也引来官府,这才发觉这是居然是一处人肉屠场。听到这个消息,周王大感震惊,却无能为力。 现在的开封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他王府也饿死了不少人。据说,还有太监偷王宫里地财宝出去买人肉吃。 现在的开封,秩序已经完全混乱了,官府也管不了这么多。 高原和莫清带着王才父女在巷子里转了两圈,总算来到一个僻静之处,站定了。 高原冷冷地看着王才:“王才,现在还想让我帮你还赌债吗?” 王才面色惨白,不住磕头,“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那小女孩也是懂事,也跟着父亲不住磕头。 “哎!”高原叹息一声,扶起小家伙,道:“莫清,安排一下,等下送她进我军营。这开封在呆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是。”莫清点点头。 “不,小女绝不肯离开爹娘,就算要走,也得一家人走。”小女孩神色坚定。 “算了,我上辈子欠你们王家地,这样畜生一般的父母,不要也罢。”高原摇摇头,对王才说,“王才,你马上回家收拾一下,带你一家人朝东北走,去朱家寨方向投奔高原军。我有闯军的路引。” 王才欣喜若狂,又跪了下去,大声道:“大王恩德,小的没齿难忘,日后一定在家中摆下大王的长生牌位……” “摆什么牌位,我还没死呢!” “是是是……” 回到王才家,高原拿过纸墨,写了份路引,叮嘱了王才两口子几句,正要问王才要这进院子的钥匙。今后几天,他和莫清还要住在这里呢。 这个时候,院门外却传来一阵粗暴的踢门声,“开门开门,爷爷是开封管河同知桑大人部下士卒。快快把门打开,惹恼了老子,杀你满门。”高原和莫清都是一惊。 第二十五章 偷渡 . 才见高原和莫清二人剽悍劲捷,杀人不眨眼,已经有是什么人物。如果不出意外,肯定同城外的闯贼有牵涉,否则也不会闯军的路引,并开通行证让自己全家人出城避祸。 门外敲门的那群军汉王才知道,都是管河同知桑开弟的下属。从上个月起,开封就实行分区治安管制,王才所住的这一带正是桑开弟的责任片区。 听到外面粗暴的敲门声,王才一阵紧张,心道,难道这两个闯贼暴露行迹了? 本来,依照王才的性子,只怕马上就要举报高原二人,以换取奖赏。可他这人心术虽然不正,但脑子却极其灵光。现在的开封死城一座,也看不到未来。举报了高原,虽然能够换点银子,可一旦开封城破,也不过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搭上高原这条线,从这个死地逃脱。他是闯贼更好,好得不能再好。 王才眼睛珠一转,正要说话,那边莫清已经暴怒,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低声喝道:“好一个狗奴才,一定是你告的秘,老子弄死你。” 王才忙叫屈,“二位大哥,我王才吃你们用你们,现在又指望你们带我一家老小出城,当菩萨供还来不及,哪里敢去告密。咱们废话少说,快找个地方藏起来。那群人我认识,让我来打发他们。” 话刚说完,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却原来是那群军汉等得不耐烦,一脚将院门给踢飞了。 高原和莫清大惊,同时抽出腰刀。 “踢,踢,踢你妈个屁呀。老娘就这么好欺负的呀?讨厌!”王才老婆也是个精明之人,孰轻孰重自然分得清楚,怒喝一声冲了出去,试图拖延时间。 只听得“啪!”一记耳光,有军汉大骂,“滚,你这恶婆娘,老子看到你就烦。” “我我我,我和你拼了!” 传来一阵嘶天抢地的哭号。 “哈哈,龙老三居然连一个婆娘都扭不过。” “什么打不过。这婆娘就是一个母夜叉……”那个叫龙老三的人连声怒吼,“快放手,放手。衣服都快被你扯破了。” “你赔我门板就放手。” “哈哈!” 外面一阵哄笑。 “快上阁楼。”王才额头上全是大汗。 高原点了点头,忙和莫清爬上阁楼。刚藏好,王才老婆已经引那群军汉进了屋子。 阁楼的楼板有不少缝隙,二人就趴在地上朝下看去。 明军一共来了五人,为首地那个人高原越看越眼熟,想了半天,这才想起这家伙原来自己在周王生日宴会上见过的,那个叫什么朱校本的奉国中尉。按说。朱校本是皇族子孙,按照大明律。皇族不得科举,不得经商,只能靠国家给的俸禄过活。更别做地位本就不高的军官了,想来开封大战之后,人手不够,连皇族也从军护城。 那朱校本虽然穿着一件短袍戎装,但眉宇之间的文弱之气依旧明显,看不出半点军人气息。 他高傲地看了王才一眼,“王才,你为什么这么迟才开门?” 王才很显然同这个朱校本很熟悉。上前媚笑道:“朱大哥 “少来这套,本人现在从军了,叫朱大人。” “好的,朱大人。怎么说咱们也是认识多年的熟人。这么打上门来所为何事?” 朱校本冷冷道:“谁同你这个泼皮是熟人?本官这次是为征集粮草而来。你家中还有粮食没有,有就拿出来支援前方将士。” 王才老婆又开始大声叫屈,“朱大哥。哎,我的朱大人。我家已经好几天没开火了,哪里还有什么粮食。” “你这个泼妇离我远点。”朱校本被王才老婆的恶形恶状给吓了一跳,“看你们长相富态,哪有半点饥民地样子,一定是私藏了粮食,躲在家里偷吃。哼,本大人今天特意来搜查搜查。”说罢,就命人动手找粮。 高原在上面看得心中叫苦。自从上次他建议周王收集城中居民粮食集中调配之后,周王和高名衡如获至宝,立即着手实施。尽收城中粮食,同时按计划分配。无奈,这计划看起来很好,实施起来却有很大漏洞。 首先,居民并不都甘心情愿将粮食拿出。其次,分配的过程中也有许多弊病,比如城上守军多分些,城中普通百姓少分些。到后来,粮食越来越少,大家一起挨饿。为了保障前线供给,干脆就不发粮食了。 粮食一缺,守军就再次征集民间粮食。 如此,军民争食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周王和高名衡也看出其中弊病,可却除此却无法可想。 看来,王才这次是碰到了上门征粮的人了。 却见那群士兵如狼似虎般在屋子里一阵倒腾,直弄得灰尘四起。高原和莫清都是一阵紧张,其实,要杀掉这五人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如此一来,以开封如此严密的治安管理制度,要想不暴露几乎不可能。当然,亮出周王金牌也可以,可这样就不得不同周王照面。自己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 正着急中,王才牙一咬,一把拉住朱校本,将高原给他的一只烧饼悄塞进他的怀里,小声道:“大人,大哥,真没粮食了,看在你我熟识的份上,别翻了,再翻也翻不到什么。小弟这里穷得叮当响,就算你这样地老朋友过来坐,也只有清茶一杯。” 那朱校本鼻子很灵,嗅到烧饼的味道,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装模做样地哼了一声,大声道:“看你穷成这样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吃地,走了,走了。去别家看看。”说着就带着士兵离开王才家。 等朱校本离开,王才这才摸了摸额上汗水,刚要招呼高原下来,却见高原已经站在他面前。笑着问,“你同朱校本很熟?” “咳,你倒吓了我一跳。”王才摸摸胸口,道:“是挺熟的,这家伙虽然是皇族子孙,却穷得很。以前同我一起在坊间厮混,赌赌钱,替人打打官司抽头过活。” 高原,“他真那么穷吗,他是个奉国中尉。朝廷应该有俸禄给他的。” “那点钱够用什么?” 笑,“这个朝廷的规矩你大概还不知道,虽然每年都来,可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道手。再说,上头拨下的钱又不是直接给他,中间还有人管理。比如土地吧,任何王爷,皇族都有私田,可并不能自己去管,连雇佣农民种田都要通过地方官府。什么事情经过官府一倒手。就少去了一大截。可这些皇家子弟吧,倒人偏偏不倒架子。什么事情都要讲个排场,折腾一年下来,自己倒要贴进去许多。像这个朱校本吧,现在家中有房屋二十来间,用人十几个,可饭都吃不上。出门在外,外面倒是光鲜,里面全是补丁。可怜呢。现在这么大饥荒,他家里地人还真饿死了不少,这才从军吃粮。” 说完这一通话。王才收起笑容,眼巴巴地看着高原,“高大哥,你不是要送我出城吗。路引呢?” 高原心中一动,盯着王才,“别忙。王才,你若要出城,早迟都行。可出去了你又能做些什么呢?想不想发财,想不想干一笔大的?” “大的,多大?”王才眨巴着眼睛看着高原。不但是他,连他的胖老婆也竖起了耳朵,想他们夫妻这样的小市民随时随刻都在寻找着一夜暴富地机会。 高原说:“你大概也知道我是闯军的人,而且是一个军官,要想送几个人出城简单得很。你想想,现在有多少达官贵人想逃离这座死亡之城。你王才是开封本地人,在外面认识的人多。要不这样,你去联络想出城的人,我负责送出去。到时候给你提成。现在,你答应我,做还是不做?” 王才还没说话,他老婆已经尖叫起来,“做,怎么不做,王才,你必须做。不然老娘跟你没完。”这声音非常尖锐,刺得众人耳朵一阵嗡嗡乱响。 — 王才老婆用热烈地目光看着高原:“放心,我家王才人缘非常好,人我们帮你找。也不拿多了,到时候我们三七分债,你七我三。” “三气,我没听错吧?”高原哈哈大笑,“王才,老实跟你说吧,这一回我开出地价码是一百两黄金一个人。你要拿三成,美得你。”他竖起一个手指,“我给你这个数。” 王才老婆又尖叫:“一成,不行。” “不是一成,是一两黄金,一个人。”高原冷笑一声,“做还是不做,尽快说话,我没时间跟你磨蹭。” 王才两口子沉默下来,相互递着颜色,良久,王才才问,“高大哥,一次最多能送多少人出城?” “不限,越多越好。”高原淡淡地说。 “那好,我做。”王才重重点了点头。现在的白银比价因为有葡萄牙从南美洲大量输入后,大量贬值。金银比价已经下降到一比十二。即便如此,一个人抽一两黄金也有十多两银子可拿。而且,高原地意思是人数不限,越多越好。王才有信心一次弄他一百人出城。这样跑上一趟,就有一千两银子进帐。妈妈的,跑他几趟,老子就成大富翁了,干,不干是傻子。 高原见王才答应,嘱咐道:“你听好了,我只要黄金,不要银两。”明朝虽然流行白银,可白银这东西搀假才容易,火耗又多。而且太占地方,当初为运输李仙风的十多万两银子已经让他伤透了脑筋。这会他有心在开封干一票大的,如果不出意外,弄他个上百万两银子没任何问题。可这样一来却有个麻烦,一百万两银子就算用车来运也得好几百辆吧?这么大规模的物质流动,想不引起人注意都不可能。 还是黄金好,体积也小,运送起来也方便。更为重要的是,这东西是硬通货。对于未来,高原有自己的考虑,若自己势力壮大了,就不可避免地同外国商人打交道。到时候。黄金是最好的货币。无论是买枪还是买火炮,没这东西,你还真弄不回来。白银?他们才不收呢,人家正在往明朝输出白银换取黄金呢! “等下朱校本估计会来,我找他商量下。他应该很愿意出城地。”王才说。 高原有些惊讶,说:“你刚才不是说他很穷吗,找他做什么?” 王才道:“朱校本虽然穷,可人家是皇亲,能够联络上那些贵人。我们可以通过他。” “明白了,去做吧。” 王才猜得没错。朱校本得了王才地烧饼之后回去一琢磨,妈地,这王才匹夫怎么有吃的。不行,等下悄悄去找他弄点。家里已经几天没开火了,再不弄得东西回去,孩子们都要饿死了。 刚一跨进王才的门,王才就兴冲冲地拉住他的手,“朱大哥,想离开开封逃到北京不?” 朱校本一楞,“废话。怎么了?” 这个时候,高原和莫清从里屋出来。 高原一拱手。“朱校本,在下高广。” “是你 “我是闯军大将,又在周王手下当差,开封城墙虽高,却也来去自如。想不想随我一起逃离这个活地狱?一口价,一百两黄金。” 朱校本巴不得离开开封,可听高原说一百两黄金一个人,眼神暗淡下去,喃喃道:“我哪里有那么多钱。”他本是皇亲,经常在周王府走动。隐约听说高原是周王安排在闯军里的奸细,要留在关键时刻保命用。自然相信高原能够带自己出城,可自己穷成这样,哪里去弄那么多钱? 王才笑嘻嘻地拉朱校本坐下。“大哥别急,我倒有个两全齐美的法子,保管让你弄够那么多钱出城。” 朱校本暗淡的眼神亮起来。使劲抓住王才的手,“王才兄,你快说,只要能送我那孩儿出城,就算让我下油锅上刀山,也再所不辞。” 王才一笑,“高将军说了,让我们两个人去联络想出城的有钱人,一百两一个。每送出去一个人给我们一两黄金提成。只要送够一百人,你不就凑够出城地钱了?” 一听说要送一千人出去,朱校本吓了一跳,忙对高原说,“高广将军,上次在王府里对你无礼,在下向你道歉。可一千个人实在是太多,我哪里去弄。” 高原悠悠道,“我不管,什么时候凑够一千 ,我什么时候送你出城。对了,你地儿子不妨同王出城市,就不收你的钱了。我难得发回善心,不要让我后悔哟!” “可你怎么保证你送我儿子出包围圈了?再说,就算我去说,其他王爷也不相信呀!” 高原摸了摸鼻子,“这倒是个问题。” “我倒有个主意。”朱校本说,“我儿子的舅舅在怀庆做官,不如你派人送他去那里,再讨来回信,信上加盖他地官印。这样,大家也好坚定对高将军你的信心。要知道,现在开封城乱得很,大家都怕上当。放心,联络诸皇族的事情就交给我办吧,一定妥帖。” “恩,你心思倒也缜密,这样也好。你马上回家叫你儿子过来,我马上送他走。”高原点点头。 很快,朱校本地儿子送过来了。高原也不耽搁,马上让莫清带着他和王才的老婆和女儿出城。 开封到怀庆只隔了一条黄河,第二日,莫清便讨了朱校本大舅子地回信回城来。 高原将信让桌子上一扔,淡淡地对朱校本说道:“自己看,人我可是送到了。我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该着手去办了?” 朱校本拿起信看了看,正是大舅子地手迹,还盖了怀庆府河道衙门的大印。眼泪立即下来了,心中感激非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多谢高将军,我这就去联络城中王公贵人。” “记住,要保密,这事情不能让周王他们知道。” “知道。” 朱校本和王才不愧为开封的地头蛇,当下立即动身游说,居然一口气说动了不少皇族中人。刚开始时,大家还有些顾虑,怕遇到骗子,可当朱校本拍出怀庆府的回信之后,大家都有些信了。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大家决定先送家族里的庶子出城。并派了个胆大的人随行。 第一批人数并不多,才凑了二十来个。离别的时候,众人都抱头痛哭,闹得不行。 这么多皇族要出城市,自然是一件大事,为了不惊动官府,高原建议他们不要竟城门出城,而是从林福守卫地城墙那段吊下城去。 林福就是高原进城时碰到的那个队正,他和手下的士兵已经彻底被高原用粮食给买通了。又见都是大人物,自然十分配合。 这二十来人出了城,经过高原守备地朱家寨顺利通过包围圈,然后又过了黄河,飞快地逃走。 这一次人口走私,高原有两千两黄金入帐,心中乐开了花。心道,早知道还劫那李仙风做什么,费时又费力。 哈哈,看着吧。用不了几天,我就能将整个开封的皇族偷渡一空。 这几天也高原心情非常好。近日天气凉爽。连日暴雨,让他吃得好睡得好。最令他愉快的是,偷渡人口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在朱校本和王才地奔走之下,报名的人越来越多。有了第一次经验,第二次进行得十分顺利。王、朱二人也是心狠,这一次居然凑了一百人。 自从上次送出庶子之后,各家王府都闹开了天,大量收集黄金,准备送长子脱离苦海。无奈,城里黄金实在有限。有的家庭甚至连金首饰都贴了出来。 这一百人看起来不多,但所带地行李倒是不少,熙熙攘攘地堆在城墙上,闹得让人头疼。雨越下越大。浇得大家同落汤鸡一样。 高原见事情搞大,怒喝道:“以后若有带行李的一律不许放心。妈妈的,现在是在逃命。还带那么多坛坛罐罐做什么,你,那个你,你在做什么,怎么还带这么多书籍。都淋湿淋了,扔了,都扔了。什么,是宋版……还好你没带石鼓文。” 一百来人在高原的带领下乘着夜色从城墙上吊下去,然后穿越开阔的内外成中间的旷野,飞快地跑到高原军大营,然后排着对交钱过封锁线。 这个时候,逃出开封的众皇族这才知道,这个所谓的高广将军其实是闯贼的一个大人物,有名的高原高蛮子。难怪他敢打包票送大家出城。 大家惊讶之余,心中也是不解,这么个闯军地大人物根本用不上用这样的方式捞钱。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等脱离包围圈,逃离河南之后,众人又都念起高原地好来。都说,闯贼之中也还是有义贼的。这个高原看起来粗俗,其实也是个忠于朝廷的人。 无形之中,高原的名声好了许多。 一百多人,一万多两黄金一过秤很快装上大车,随着送蔬菜的车队运回陈留,深藏进陈留的库房之中。 第三批还是一百来人:|多,不要说王爷,就算是个奉国将军,有个十来个儿子也不希奇。一人一百两黄金,就足够让他们出一大笔血。 第四批人多起来,竟然达到四百二十人之巨。 高原六万两黄金入帐,富得流油。这可是七十万两白银呀。 不过,这同他的预期目标还有些出入。他的最终目标是周王宝藏,周王之富天下闻名。上一次犒赏守城官兵,招募敢死之士,他一口气拿出一百四十万两白银。估计他的财力应该在千万两左右,不动他地脑筋也枉来开封一趟。 不用高原琢磨,开封的皇族已经开始打周王的主意了。 皇族们也不是没有钱,随便走出一个王爷,家产都在百万以上,可问题是,高原根本不收白银,也不要珠宝,他的眼睛里只认黄金。有金子好商量,没金子没话说。 于是,不断有皇族跑到周王那里要求兑换黄金。周王宝藏地事情是高原透露给王才和朱校本二人的,高原让二人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就说周王宝藏里全是黄金。 于是皇族们纷纷跑到周王面前说自己想兑换些黄金。 周王大觉奇怪,问他们为什么要换黄金。 众人说,家里白银太多,听说大王要犒赏守城士卒,估计手中的白银也不多。而我们这里还有不少。愿出高价购买,以方便大王招募勇士。 见这些皇族如此恬不知耻,周王气得几乎吐血。这些人,值此危难时期, 出钱犒军,又怕军队没军饷不肯出力打仗。这才将己手头地黄金。 周王冷冷地说:“一比三十,换不换。” “换,当然换。”众人一脸正色,“为我大明江山,我等义不容辞。” 无奈之下。周王只得命令人打开宝藏,任人兑换。宝藏居然就在周王寝宫的地下,是一间巨大的仓库。 周王宝藏里积攒了一百多万两黄金,只一日之间,就被人兑换一空。 于是,这个传说中地周王宝藏大白于天下。 此刻的开封,黄金已经被炒到一个惊人的价格,金银兑换比居然达到一比一百,甚至还有进一步抬升的趋势。 随着城里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各皇族都开始惊慌起来。抛出大量白银和珠宝套购黄金。有嗅觉敏锐的商人捕捉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息,四下打听。这才得知,有人可以把人从开封偷渡出去。 这个消息一传开,商贾们骚动起来,纷纷打听这位高人。 “那些人也要送出去吗?”王才流着口水问。 “有钱怎么不收?”高原沉吟片刻,“不过,要加价,你也知道,现在的金价非常高。我们是不是也该随行就市地浮动浮动。皇族现在三百两一个,商人嘛,反正他们有钱。一千两一个。” “乖乖!”王才一吐舌头,“你可比我那有才大哥还精明。” 高原心中冷笑,老子以前可是王有才手下的长工,天天同那家伙打交道。他的门道我如何不知道,如何学不会? 商人出城要简单些,反正现在开封每天开两个时辰城门放居民自去逃生。高原让他们先去城外等着。到半夜时再带他们过包围圈。 第五批地人更多。一共有五百商人和三百皇族。因为队伍实在太大,高原甚至还专门跑到罗汝才那里求了一个将令,说是准备带兵清理一下他守卫的内外城之间的区域,掩埋饿死在中间的尸体。 “太臭了,死得人太多,我想掩埋下尸体。否则一旦瘟疫流行起来,就麻烦了。” “好,高将军不说,我正打算找人去做了。现在可好,就拜托你了。” 有了罗汝才的首肯,高原带着人马将这一批人接应过去,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下可发达了,高原这回弄了九十万两黄金。运输黄金的蔬菜车队跑了好几天才运将这一大笔财富运回陈留。 现在,他有一百万两黄金在手,真是富可敌国。要知道,鸦片战争时期,道光皇帝的国库存银一共才一千四百万两白银。当然,明朝的富庶也是清朝所不能比拟的。 有了这批黄金在手,高原终于有了逐鹿天下地资金。 当然,这次偷渡的后果也很严重,如此一来,开封地财富在不知不觉得中全部转移到高原手里。 现在的开封再没有一两黄金。 皇族的子女们也跑得差不多,商人也都跑光。现在的开封除了士兵就是贫民。 高原心中不禁有些难过,“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呢,值此大难来临之际,我只想着捞钱,而不去解救那些穷人。这么做,是不是太恶劣了?” 看着沉那一串从开封逃出的皇族和商人,高原喃喃道:“人太多了,这是最后一次。开封,我再不来了。” 皇族的安置问题,高原提前写了一封信给漳德的甘霖,让他派人过来迎接,顺便也还了他一个上次抢劫漳德的人情。至于那些商人,高原劝说他们到陈留去。 走的时候非常匆忙。商人们也没带多少财物,就算去了河北也是一个穷死、饿死的下场。听高原说如果他们去陈留可以分得店铺,并免除一切赋税。若资金短缺,陈留还可以提供无息贷款。众人想了想,都答应了。 高原让商人去陈留要地就是他们手头的商业渠道,他现在钱是有了,未来的陈留需要购买大量的物资,军械、粮食、被服。而高原对商业又是一窍不通,还不如交给这些专业人士做。 于是,这五百来顶尖商业人才全不迁移到陈留这个小县城去了。而皇族则去了彰德。一行人一南一北,兵分两路。 说来也气人,高原本来对王才地办事能力颇为欣赏,有意让他去陈留帮自己。可王才现在大笔黄金在手,准富豪一个,如何肯去陈留吃苦。说声,“俺是良民,不从贼。”便带着老婆和女儿自去彰德享福,活生生将高原气了个半死。 高原没想到,自己的号召力居然如此地下,连这么个泼皮也不愿意跟随自己,还谈什么招募天下英豪? 同商人们打交道高原不擅长,又被王才打击,心情郁闷,就让荀宗文带他们去陈留安置。 送走最后一批人员之后,高原松了一口气,准备最后再做一件事。 最近雨下得很大,一口气下了七天。黄河之上,河水暴涨。历史按照他固有的轨迹向前加速,每下一场雨,高原地心就紧一下。 如果没猜错,等这场雨一下,明军就会挖开朱家寨的黄河大堤放水淹闯军。但因为水势实在太大,河水倒灌开封,将一城百姓都淹没在滚滚黄河水中。 这样的惨剧不能让他发生。 朱家寨这一段虽然是由高原看守。可这一段大堤实在太宽,他手头四百兵力根本就不够。若城中明军全力出城,自己还真抵挡不住。 而罗汝才大营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如果等他来救,时间上又来不及。而且,大军出动,还得请闯王将令,颇为麻烦。 干脆去找李自成,请他给朱家寨增加点兵力,再划拨个几千辅兵给自己,以便加强防守。如此,可保黄河大堤无忧。 可惜,高原这回错了。 他以前所看的书上都写着是城里的官兵为了打败围城闯军,这才挖掘朱家寨的堤坝。无奈连日大雨,水势太猛,竟然倒灌开封,将一座千古名城彻底淹没。他也相信了。 第二十六章 急转 . 原带着莫清骑马绕开封半圈,总算来到阎李寨闯军大雨大,路烂得厉害,马踩在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比蜗牛还慢。 李自成却不在,接待他的正是高原的老熟人牛金星。 牛金星还是那副让人讨厌的奸诈模样,见了高原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哦,是高将军啊,有两个月没见到你了。听说你在陈留打了个大胜仗,以六百精兵破十万山贼,端的是好生厉害,昨日闯王还在夸奖你呢,说,高原这个人虽然年轻,可隐约有闯军第一大将的味道。” 高原哼了一声,淡淡地说:“不过是一群老百姓而已,饿得都走不动路,打败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换任何人去都是一样。” “对了,高将军这次来找闯王,不知有何要事禀告?”牛金星问。 高原本对他本就没好感,冷冷道;“没啥,就是这么长时间没见到闯王,甚是想念,过来看看。” 牛金星“哎哟”一声:“高将军来得不巧,闯王刚到西门前线巡查去了。近来连日大雨,士卒们泡在水里,很多人都生病卧床不起,闯王很是烦闷,特带了药物过去慰劳军中士卒。对了,高将军前一次劫掠漳德,不是得了不少防雨帐篷吗?”说到这里,牛金星满怀深意地看了高原一眼。 高原心中一惊,怎么自己送帐篷给罗汝才的事他也知道了?这事可有点糟糕。 正要找个话头将这事支吾过去,大帐的门帘突然掀开,雨幕中,一条修长俏丽的身影闪过。 回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小红。 “啊。小红姑娘来了,我就算,高将军来了,小红姑娘怎么不过来?”牛金星微微一笑。 “小红姑娘。”高原看到这个女人,头都大了,忙拱手打招呼。 小红却看都不看高原一眼,只朝牛金星一施礼,“牛先生,高夫人听说高原将军来了,让我过来传她地侄子过去说话。”说完话。她转身就走。 “好的,高将军请。” “我这就去。”高原忙朝牛金星拱手告别,快部跟了上去。 李自成大帐离高夫人的营帐还有一段距离,雨小了些,小红也没撑伞,就那么撅着嘴在前面走得飞快,丝毫没有回头同高原说话的意思。 高原本来心中有愧,见小红不说话,也乐得清净,就闷着头跟在后面。 自从上次同高原闹翻。小红瘦了些,看起来却清丽了不少。隐约中透露出一股成熟之美。高原在后面悄悄看了两眼,心道,这个女人其实也蛮漂亮的,对自己也不错。说起来,我也老大不小的了,在没穿越到明朝之前,母亲就一直在为自己的终生大事而操心。既然这姑娘不错,是不是可以考虑同她处一下对象。 不过,上次那个误会实在是太大。加上小红的脾气又极其刚烈,若现在同她说这些混帐话。只怕人家要一泡口水吐过来。 想到这里,高原不禁叹了一口气。 眼看着就要到高夫人营帐,小红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狠狠地盯着高原。“你叹什么气,是因为没见到红娘子而感到失落吗?” 高原被小红这一句话冲得面皮发紫,嘴巴一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红大声冷笑,“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不是很能说的那,连有夫之妇都被人说动了心。” 高原:“咳,咳……小红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其实我……” “我什么我,我看,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吃着碗里地看着锅里的,没一个好东西。”小红的头发湿淋淋的,脸色都气红了,眼睛里有亮光闪动,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 高原被她逗笑了,“谁是碗里的,谁是锅里的。你小红可没在我高某人的碗里。” “你!”小红一跺脚,却踩在稀泥上,身体一歪,就要摔倒在地。 高原猛地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 “放开!”小红小声地咆哮。 高原,“不放,你自己都承认已经在我碗里呐,我还放什么手。” “放手。”小红继续挣扎,但力气却渐渐消失,一股男人的热气从高原身上传来,热得她禁不住微微颤抖。 高原突然有些激动,“小红,我们搞对象好不好?” “搞对象,这是什么?”小红有些听不明白。 高原一笑,“哈哈,这话是……反正你听不懂。” 小红瞪大眼睛停止挣扎:“我明白了,是你的蛮子话。” 高原一笑,“对对对,是蛮子话。意思就是……”他倒 好意思了。 “快说,快说。”小红更是好奇,大声追问。缩在高原宽阔的怀里,二人以前地不快已经彻底被她忘记了。 “就是,就是……”高原心道,反正是人都得结婚,要结婚就得说那些肉麻的话,拼了,“就是你能不能嫁给我?” “啊!不要,放开我。”小红大声地哭了起来,却将头朝高原胸膛靠去。 一股说不出地情愫从心中升起,老实说,高原本来对小红就不怎么感冒,她不是高原喜欢的那种类型。可今日见了,又美人在怀,心中却有一种异样的东西不住上涌。 难道这就是爱情? 高原有些糊涂,如果这就是爱情也太草率了一点,抱一抱就产生了,这未免有些儿戏。 可在感情问题上,他是一个初哥,自然分不清其中的区别。 正意乱情迷中,高夫人突然从大帐中探出头来,笑道:“你两个小孩子在外面又哭又闹的,吵死人。这么大雨,还不进来?” 二人被高夫人撞破,同时红了脸,飞快地分开。 — 进帐之后,高原单膝跪在地上,“侄而高原拜见姑姑。” “还好,你还记得起我这个姑姑。”高夫人一把将高原拉起,让他坐在椅子上,埋怨道:“高原,你糊涂了,怎么把帐篷给了曹操。闯王正生你气呢。” 高原一呆,有些负气,道:“名义上我还是罗汝才的部下,有了缴获自然要上缴。难道还交到老营这边来不成?” “你……”高夫人倒被高原气住了。 小红见情势有些尴尬,忙扶住高夫人,“夫人,你也知道高原是个蛮子,说话粗,你不要生他的气。” “哎,这高家的人怎么都是牛脾气。高闯王是这样,高一功而已是这样。现在好了,一功现被下放到地方,你高原也被下到陈留。这高家呀……”高夫人不住摇头。 她叹息半天,良久才道:“高原,你今天不不来,我也要找你去叫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不知道。” 高夫人说:“我是这么想的,你老呆在罗汝才那里也不是办法。这开封眼看着就要打下来了,到时候,大军肯定要南下攻掠湖北,拓展地盘。湖北明军势大,军中正需要你这种勇将。打完开封,陈留你就别去了。我同闯王说说,让你随军做个大将。 高夫人这话刚一出口,高原的冷汗就出来了。陈留他经营了这么长时间,辛辛苦苦收集百姓,流血流汗打退十万山贼地进犯。开荒地,修房屋。总算聚拢了八万多百姓,又练了三千新兵。到现在,地里的庄稼眼看就要成熟,新兵也要练成。难道就要这么放弃了? 更重要的是,陈留那地方可放了十多万两白银和上百万两黄金。如果自己一走,以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更糟糕地是,若真随李自成大军南下,就算自己再出力,终究不过是闯军中的普通一将,还谈什么逐鹿天下,还谈什么雄心壮志? 不行,绝对不可以。 高原猛地站起来,“不去,我不会再回闯王老营了?” “什么?”高夫人和小红同时叫出声来。 “我说了,我不去,我要留在河南。”高原大声说。 “说说,为什么?”高夫人大怒。 高原知道,今天说不把话说开,未来还会有不少麻烦。至于理由,还真不好找,难道径直告诉高夫人,自己想独立,需要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 干脆装疯卖傻好了。 想到这里,高原装出一副激奋地模样,大声道:“夫人想必也了解,我高原对闯王那是忠心耿耿,没有二心的。通许夜战,我高原也是救过大王命的。然后又献上挖长堑、断朱仙镇明军水源的计策。朱仙镇大战时,我高原又身先士卒,带着骑兵冲击左良玉大阵。让我闯军取得了最后胜利。你说,我这么大功劳,闯王又是怎么待我的。诸多猜忌,四处排挤。最后居然剥夺了我的军权。我高原就算再出力,功劳再大,只怕也消除不了大王的防备之心。只怕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我高原的脑袋都保不住了。还不如呆在地方上做一个富家翁来得逍遥自在。姑姑,求求你,就别让我随军吧,让我留下做个知县。” 高夫人怒急,刚一起身,却有颓然坐下,“高原,要不这样,我让红娘子把骑兵还给你。”高原心中一动。 第二十七章 开封城出击 . 果说高原不动心那是假的,那一支骑兵队伍倾注了高血,又经过无数次血战的考验,随便拉一个骑士出来,不管是骑术还是战斗力都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更别说他们坚强的意志和钢铁一般的纪律。 如果有这样一支铁军在手,纵横天下当不在话下。 骑兵队伍在交给红娘子之后,李自成对这支部队进行了必要的补充,从各部队抽调精锐,马匹和装具都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划拨过去。闯王大概是想笼络住李岩这个所谓的河南名士,以收取河南读书人之心吧。两个月下来,骑兵队伍又恢复到三千人马的规模。其中的战斗骨干还是高原当初的那批老兄弟。 三千精锐骑兵在现代人的眼中看来的确不太多,那是因为现代人没有实地看过骑兵冲锋。这三千人马在平原上排开,同时冲锋,那阵势只能用惊天动地来形容。正常情况下,一个骑兵的战斗力可以顶七个步兵。三千人马相当于三万步兵。当然,真正的战斗并不是简单的数量换算。这一队疯狂的骑兵冲锋起来,就算强如左良玉的军队也在瞬间崩溃了。 高原以前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军人,骑兵一交出,自然是疼入骨髓。可现在的高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莽撞的军人,他怎么说也是陈留近十万军民利益团体的代言人。如果现在接受骑兵统领一织,随李自成南下攻掠湖北,对陈留军民来说是可耻的背叛。 高原无法想象自己走后,那么多百姓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绝对不行,不能这样。 高原声音更亮:“不去。坚决不去。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再回骑兵营,人家当我高原是什么人?我丢不起这个人。开封之后,我还是留在河南。要不,我不干了,自回陕西去当农民,也好逍遥自在。” 高夫人刚才这话也不过是一时冲动随口说说,她也明白要想说服李自成非常困难,现在见高原态度坚决,心中感到一阵疲惫。挥了挥手,“你走吧,高家子弟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哎……闯王在西门阵地,你自己去找他吧。我累了。”说话中,不知道触动了她的什么伤心事,眼圈有些发红。 小红同高夫人感情极好,见她伤心,忙上前扶住高夫人,怒瞪着高原。大声道:“高原,你这个蛮子。说地什么话。快向夫人赔罪。” 高原见高夫人伤心,心中也是难过,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小红的声音:“高原,喂,高原,你怎么走了……” 外面雨突然停了,夏天的天气如同小孩的脸,说变就变。看着已经有些两开的天空。高原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刚跨出帐门,走了没两步,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正是红娘子。红娘子头上还扎着那条红色头巾,精致的五官在清新的空气中明亮得耀眼。 “高将军来了。”红娘子突然停下脚步。眼光流转。 高原心中一慌,面皮腾地一下红透了,“红娘子。”他本待低下头去。但目光却禁不住落到红娘子脸上,怎么也挪不开。 红娘子嘴角一翘,突然“噗嗤!”一笑,说:“高将军,打下开封之后,我就和李岩公子拜堂成亲这开封城也支持不了几天,不知将军到时候要送我什么礼物?” 高原心中一阵失落,喃喃道:“当然要送,当然要送。” 红娘子却不急着离开,继续轻笑:“高将军心情好象不太好?” 高原,“没有,没有……” “走了。”红娘子又一笑,“高将军开心些,别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不喜欢。”说着挤了挤眼睛朝高夫人帐中去了。 一直跟在高原身后地莫清突然道:“这女人,这女人是个狐狸精。” 高原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怒火,喝道;“走了,少废话。” 等高原来到西门前线时已临近中午,天却阴暗下来,乌云逐渐聚拢在头顶,只前方开封的城墙顶上有一线明亮的土黄色。看来,今天还有一场豪雨。 西门阵地这边地势很高,是一道缓缓的斜坡。因此,北宋时修葺的外城土堤也没得到修复。为了方便居高临下的冲击城中出战的明军,李自成甚至让人将这一段的土堤扒掉了,以便留出冲锋的距离。 实际上,西门这边也曾发生过几次大战,大多以开封明军的失败而告终。 阵地经过这段时间地大雨,和城里明军大炮的轰击,已经烂成一片巨大地菜园子。到处都是壕沟,到处都是残破的木栅栏和望台。 天越来越黑,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混沌。对面的开封城楼亮起了灯,箭楼上两排炮孔中有憧憧人影闪动。 进了寨门来到大帐门口,还没等高原跳下马来,帐中已传来一声洪亮之极的声音,“是高原来了吗。” 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李自成了,乍一听到他的声音,高原禁不住一颤。虽然对李自成的看法已经从当初的盲目崇拜变为痛恨,但这充满威势的嗓门还是让他心中一阵激动。 定了定神,把缰绳和腰刀递给莫清,高原大步朝里走去,“正是末将。” 刚一走进大帐,一道热气扑面而来,里面的珊瑚形灯架上两排白色蜡烛正燃着,被高原所带进来地凉风吹得一阵摇晃。 这个帐篷是制将军李过 大帐,面积很大,足有五十平方。李自成坐在案前,五官被蜡烛的阴影所掩盖,只一对精亮地眸子雪亮尖锐。案上放着他那只银饕餮头盔,灯影下,那只饕餮遍体流光,像是要活过来。 帐中很热。也很安静,居然没有什么人,只李岩一袭白衣地站在李自成身边,风度翩翩的样子。这么热的天,他额上居然没有一滴汗水,白净光滑,宛若云中仙人。 高原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见高原进帐,李岩温和一笑,“果然是高将军,朱仙镇一别。已两月诶,今日一见,高将军风采依旧。” 因为红娘子地关系,高原对李岩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嫉妒,也不理,只朝李自成一拱手,“见过闯王。” 李岩对高原的无礼也不放在心上,依旧温和一笑,笑容里透露出一股坦诚。 李自成抬头看了看高原,目光一闪。“高将军,你不是在朱家寨驻防吗。怎么脱离部队跑我这里来了?”语气中颇为不耐。 — 要是在往常李自成见了高原只喊名字,高兴的时候甚至直呼其外号“蛮子”,今天称呼他为高将军,虽然客气,但语气却非常不友善。大概还在为那写从彰德抢回的帐篷一事而生气吧。 高原自然不会解释,他也懒得同李自成多说废话。站在地上,整理了一下思路,道;“闯王,高原这次前来是有机密大事禀告。” “机密大事?”李自成“哦!”地一声,坐直了身体。“你们东门又有什么变故,说来听听。” “是。”高原站起身,走到李岩身边,指了指朱家寨的位置。说:“闯王,末将昨日抓到一个周王府的奸细,从他口中得知。开封将派兵突袭我朱家寨阵地。末将兵微将寡,想过来请闯王再派些士卒过去预先防备。” “哦!”李自成意味深长地看了高原一眼,并不说话,抬起脚将两只靴子脱下,索性蹲在椅子上,冷笑一声,“怎么,高将军是嫌手头兵少,耐不住寂寞了。嘿嘿,要兵,你陈留那么多人,自己招就是了。以八百破十万,你高原还真是一员猛将呀,连曹操都想拉你入伙。”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震得高原心气不畅。 高原心中突然有一股怒火喷出,“闯王,末将去陈留是为安置随军家属,并没有别的想法。罗汝才将军是我的上司,作为他的下属,在下自然有尊他地号令行事。他问我要帐篷,我敢不给他吗?” “住口,你以为我李自成贪你那几百顶帐篷?”李自成从椅子上站起来,怒喝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没,从陕西来的老兄弟都知道,我李自成凡战必争先,一有缴获都平均分给弟兄们。你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大家?” 高原将头扭在一边不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在看地图的李岩突然惊叫一声,“高将军,那个奸细现在在哪里,他还说了什么话,快说?” 高原哼了一声,“杀了。” “什么,杀了?”李岩又低呼一声,猛地叫道:“闯王且不要同高将军斗气,你看这里。”说着,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划,从朱家寨划扫过,落到罗汝才大营位置。 “怎么了?”李自成冷静下来。 李岩道:“连日暴雨,黄河暴涨。如果开封军不顾一切地从城中杀出,虽然因为水太急无法渡河,可只要他们炸开黄河堤坝,若大水顺势而下……”李岩耸然动容,“罗汝才危矣。” “啊!”李自成光着脚从椅子上跳下,冲到地图前只看了一眼,便抽了一口冷气,“不对呀,开封若炸开黄河堤坝,他开封地势也是极低,不怕淹了自己吗?” “不能。”李岩道:“朱家寨的地形有些奇怪。这一地东高西低,所黄河水倾泻而下,首先就会冲击罗将军大营房,而开封位于西面,地势稍高,前面又有外城土堤阻拦,当可无虞。只要罗汝才大营八万将士被滚滚黄河卷走,开封之围不解也得解了。” 只一席话说得李自成面上一白,回头厉声喝问高原,“你刚才来是不是就为这件事情?” 高原点点头,“正如李岩公子所说的那样,末将抓住那个奸细后,从他口中得到这个惊天大阴谋,特来求恳,请闯王增加兵力,加强朱家寨的防守。” 李自成点点头,走到高原面前。伸手拍了拍高原的肩膀,“很好,等下我拨一千精兵给你。哼,高名衡一介腐儒,朱恭圈里肥猪,想在我面前搞鬼,还嫩了点。” 说完这话,李自成转头突然一笑,“李岩,如果我要放水淹开封。你说,在哪里决口最好。” 高原大惊,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闯王,不可呀,城中还有三十多万百姓。”他没想到自己前来让李自成防备城中明军掘开黄河大堤,反倒提醒了李自成。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难道,黄河是李自成挖开的? 一想到这里。汗水瞬间渗出,将一袭薄衣沁透。 李岩不动声色地回答:“闯王。若我军挖开黄河,水攻开封,最佳地点是朱家寨西面六里处的马家口,这地方地势很高,前面内城堤坝也矮。水顺提而下,可直扑开封内城城墙。” “闯王,不可呀,千万不可,城中那么多百姓,就这么葬身鱼腹。于心何忍?”高原声音里带着哭音,不住磕头,额上全是泥土。 李自成突然 一把将高原拉起。哈哈大笑,“起来吧,男子汉。哭啼啼像什么话。放心,我不会淹开封地。哈哈,你当我老李是疯子。围开封这么长时间,水一淹,什么都没了。我还想着打下开封,弄点军饷呢!为山就仞,这最后一锨土,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下去。” 高原大喜,大声道;“闯王英明。” 正在这个时候,阵地那边传来几声炮响,然后是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李自成皱了一下眉头。 李岩突然说:“看来,开封明军要挖朱家寨堤坝地事果然是真的。” 李自成:“何解?” 李岩,“敌人这是在玩声东击西之策,这几天,他们会不断派兵出西门攻击我军。待到我将注意力都转移到西门,他们就会突然转向出东门,炸黄河大堤坝。如果不出意外,这次开封明军的攻击会很猛烈。” 正说话间,一个卫兵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报,开封明军一共三千人,在推官黄澎和副将陈永福的率领下攻击我军阵地。” 李自成眉毛一跳,“敌人战斗力如何?” “回闯王,都是精锐,还有不少骑兵。” 李自成一声大笑,回到椅子上,慢慢将靴子穿上,看了看高原又看了看李岩,“李岩公子,你是文人,大营这里你亲自坐镇,派人传令过去,调红娘子骑兵过来。高原,你且跟我出战。哈哈,你我已经许久没一起并肩战斗过了,这次非全歼这股来犯之敌不可。” 这一声笑慷慨豪迈,声音极大,听得人心中一热。无可否认,李自成的气概和个人魅力远远胜过高原,对天下英雄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但高原已经看透了他那种貌似大方的虚伪,心中很是反感。而且,这黄澎和陈永福同高原是老熟人,等下在战场上见了,却是十分尴尬。 “怎么,怕了?”李自成大吼一声,“高原,你还是我陕北的男儿吗?” “愿遵闯王号令。”高原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开封明军这次攻击居然如此犀利。如果正如李岩方才所说,他们这次进攻不过是一次声东击西之计,应该只是虚晃一枪,骚扰一下就收兵回城。 但眼前地敌人一个个状若疯狂,无声无息地从东面冲来,瞬间将闯军西门大营的栅栏冲破。这些人虽然因为饥饿,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可一个个训练有素武艺高强,显然是开封城地精锐。其中还有一小支骑兵。闯军虽勇,但猝不及防,顿时被冲得乱成一团。 因为天气不好,明军也没带火器,城上的大炮不住轰鸣,待双方战成一团就停住了。 阵地上一片惨烈的白刃厮杀。 “不对呀,既然是诈攻,怎么尽出精锐死战?”高原喃喃地说。 四个明军呐喊着端着长矛朝高原冲来,莫清手中腰刀一转,将四条长矛砍断,大喊,“高将军小心。” 还没高原出手,望台上的闯军将长箭如雨点一样射下,把那四人射得如刺猬一般。 李自成挥舞着长枪在前面大声吼叫,将一个敌人抽下马背,纵马一踩,惨叫声中,那具人体迸出一朵血花,“高原,跟上来,我们去冲击敌人地骑兵。” “好的。”高原定了定神,策马跟了过去。开封的骑兵正在北面突击,大约百人,而李自成西门大营有骑兵三十。如果任由敌人骑兵突击,只需片刻,这一带就会陷入无可收拾地混乱。李自成已经让李岩派兵去调红娘子地骑兵,只要能够稳住阵脚,等骑兵一到敌人。 说起来也是可怜,作为中原地区最大的骡马市场,开封鼎盛时每天都有上千头牛马交易。待到开封被围时,城中尚有五千多头马匹。可这小半年围困下来,马匹都被宰杀吃净。这次出击,搜刮全城才凑够了这一百匹军马。 一提马,高原跟着李自成冲了上去,将手中横刀舞了个风雨不透,耳边一片铿锵声,血花溅起,不断有敌骑落下马去。 到处都是人,双方地骑兵和步卒裹在一起,乱得不能再乱,马匹的速度也提不起来,加上地上一片泥泞,冲了两步,居然陷入苦战。 剧烈的碰撞中,步兵们被马蹄踩倒一片。惨叫声和咒骂声混在一起。 天色越来越暗,大风呼啸而过,夹带着飞溅的泥点和鲜血,大暑天居然冷得刺骨。 蒙昧暗淡的天光中,有一排白色羽毛箭袭来,朝李自成和高原射来。一声大喝,李自成胸口的鳞甲上插了三支颤微微的长箭。而高原更不好过,他来得匆忙,没穿铠甲,大腿上中了一箭,几乎疼得跌下马去。 李自成一把抽出腰刀在胸口一划,砍断箭杆,“高原,你怎么样?” “没事。”高原一咬牙,也顾不得扯下大腿上的箭杆,一夹马腹冲了上去,“闯王你受伤没有?” “没事。”李自成一声大笑,他身着两层重铠甲,在鱼鳞甲内还有一件黄金索子软甲,刚才这三箭两他的皮肉都没伤着,“敌人的弓手没用,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哈哈,儿郎们,杀敌!” 眼前地明军经受不住李自成和高原的冲击,同时朝两边散开,露出一片开阔的空地。 空地后面明军主将陈永福和黄澎缓缓逼来。 高原心中一惊,忙将脑袋扭到一边。 第二十八章 劲矢 . 原没想到黄澎一个文官居然有胆色率军出击,再一次他还是那个模样,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只瘦了许多,身体显得极其单薄。坐在高头大马上小小一点,虽然穿着一件短棉甲,但却给人一种风一吹就要飘起来的感觉。 他头上戴着一顶小号铁盔,因为雨水太多的关系已经有些锈迹。帽檐下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但一看到高原,神色突然一亮,变得灼热起来。 被这双充满渴望的眼睛看到,高原禁不住又将身体缩了缩。 “前面可是李自成。”黄澎一眼就认出这个闯军大头领,身下的马向前两步,居然走出队列。他的右手握在宝剑柄上,放声大笑,“闯贼犯我河南已一年多,总算见到你,当真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今日一见,原来却是一个山野村夫。哈哈!”黄澎中气不太足,笑了两声,声音有些暗哑,面色也有一种病态的潮红。 听了这话,李自成大声道:“来得可是开封推官黄澎?” “正是黄某人。“ 李自成点点头,“你这样官儿倒少见,比高名衡和朱恭强,见了我居然面无惧色,也算是个人才。开封城破在即,你这样的人才死了倒也可惜。还不如下马受降,将来俺老李得了天下,少不了封你个大官做做。”李自成这声音不大,但低沉浑厚,传得老远。 黄澎冷笑一声:“乱臣贼子也敢窥视神器,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李自成收起笑容,淡淡道:“九族。老李我的祖坟都被你们刨了,还怕什么诛九族。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唯兵强马壮者居之。现在的大明朝还有多少兵可派?这天下早晚得姓李。” “哦,姓李?”黄澎讽刺一笑,“沐猴而冠,你就一个小蟊贼,永远都是小蟊贼。今日就要取你狗头,祭奠我河南死难百姓。” “你要取我性命?”李自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放声大笑。“黄澎,你是在说胡话吧?” 黄澎突然闭嘴,睁大眼睛定着李自成身后的高原,这目光亮得吓人。 高原被他看得心中颇不自在,他也知道黄澎想让他干什么? 高原是闯军将领地身份开封城的官吏都知道。而且,开封人还知道高原心向朝廷,已经答应周王做他的内应,以便在必要的时候起事响应城中明军。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黄澎一直以为高原在闯军中不过是一个普通小校,今日一见,却愕然地发觉高原的地位不低。而且一直都呆在他的身边。如果高原现在突然反水,抽刀杀了李自成。开封之战就有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闯军自来就是一个松散的军事团体,成分复杂,派系众多。有陕西人、山西人、河南人,高级军官中也有当初一起起事的弟兄,有明降将,有新加入地河南氏族。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分崩离析,靠的就是李自成强有力的政治心术和军事才能。 可以肯定地说,只要李自成一死,这支几十万人的大军马上就会陷入选举新领导人的混乱中,自然也顾不上再围开封。 如此一来。开封之围不解也得解了。 可是,高原也知道,他若要杀李自成也很容易,只需一刀下去。 可是。一杀李自成,自己就彻底地成为闯军的头号公敌,人人杀之而后快。甚至有可能出现杀高原者就是新闯王的局面。 且不说自己能否在杀了李自成后安然逃脱。就算跟着黄澎他们退回开封,也不过是一个等死的局面。老实说,高原对明朝还能延续多久没有任何信心。一个王朝腐败了,没落了,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芶延残喘。 把自己的命运同一条已经四处漏水的大船捆在一起,失大于得。 君子不为。 内心中,高原是很愿意帮明朝除李自成这个大患地,他的手放在刀柄上,已经捏出汗水来。可是,不知道怎么地,那把刀却如重千斤怎么也拔不出来。 看到高原迟迟没有动手,黄澎的眼神渐渐暗淡起来,代之以一股深深的鄙夷。 李自成见黄澎眼神诡异,禁不住回头看了高原一眼。 高原心中一惊。 对面的黄澎突然大叫一声,“高广,快动手……”正在这个时候,天上突然响起了一声霹雳,将黄澎的后半截话头盖住。 高原浑身都是冷汗,立即一声大吼,“高原来取你性命。”铿锵一声抽出横刀,一夹马腹朝黄澎猛冲过去。 既然拒绝了黄澎让自己刺杀李自成的主意,黄澎心中想必恨自己到极点,如果不出意料他一定会当场揭破自己的身份。不杀他,自己就要被李自成所杀。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黄澎和陈永福。暂时隐瞒自己私通周王的秘密,然后马上逃回陈留,领军起事,连夜转进,不管是去东面投奔张献忠还是南下硬撼湖广明军。总之,先保住一条命再说。 黄澎和陈永福离并肩站在一起,离高原只有七丈距离。高原座下本是一匹良马,现在顺破冲下去,瞬间就可到达。 只要杀了这两人就能暂时保住这个秘密。 马“呼!”一声冲了出去,心脏剧烈地跳动,横刀已经抽出,平平地拖在身后,只需要冲到黄澎身边,一刀拖过,就可将他切成两截。 这一招高原演练已经久,有很大把握。 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一个大汉径直冲来,正好拦在高原身前。他手中长枪猛地朝高原腰眼刺来,带起尖锐的风声。 几乎没有思考,高原下意识地提刀朝那人肩膀一个四十五度斜劈。 “嚓!”一声,二人交错而过。 那人见高原刀势凶猛,千钧一发间提枪格架。无奈高原地横刀实在太锋利。这一刀下去竟然将他的长枪砍成两截。 那人见高原兵器厉害,忙一弯腰,锋利的横刀带过,将他地头盔划开,露出里面白花花地长发。 正是开封副将陈永福。 开封城饿了两个月,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再这么守下去最终也不过是一个彻底覆灭的下场。与其在城里被饥饿折磨而死,还不如奋起一击,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黄澎和陈永福禀明高巡抚和周王之后,索性带着城兵出城同闯军决战。 他们也是运气好得出奇。一突袭就碰到李自成。只要杀了李自成,开封就胜利了。 二马飞快地交错而过,高原手中一阵发麻,但他不能停。前面就是黄澎。 “高广,你这个奸贼!”黄澎大叫。 “死去吧!”高原大声吼叫,反手又是一刀。 这一刀意图太明显,黄澎身体一仰,从马上掉下,身上地棉甲已被高原砍开,“哗啦!”一声从身上垂下。 但黄澎却没有受伤。他在泥水上一滚,顺着山坡一口气滚到两丈开外。这才从地上站起,浑身上下都是黄泥。 — 高原的马还是收不住,一下去撞进敌人马队中,若不是他马术出色,在紧急关头拉转马头,只怕已经被人家乱刀砍死了。 明军做梦想也没想到高原的骑术居然高明到这种地步,居然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从大阵前拐了出去,都同时楞在那里。 说时迟,那是快,跟随高原冲锋的莫清这才冲来。一刀砍翻一个试图偷袭高原的明军之后,也随着高原在大阵前斜斜掠过。 “好!”李自成大叫一声,“好个飞将军高原,我来助你。杀!” 一声令下。三十匹快马带着黑压压一片步卒凶猛地朝明军袭来,双方狠狠地撞在一起。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 风更冷,天更黑。 “他娘地。这队明军战斗力不错呀!”李自成一条长枪在敌阵中不住穿梭,所经之处,鲜血四溅,“高原过来,咱们并肩而站。” “等等我,等等我,等我杀了黄澎和陈永福就过来。”高原骑在人群中穿梭,一双眼睛瞪得血红。 李自成正带着骑兵冲锋,闻言哈哈一笑,“好小子,有一股疯劲!” 两支骑兵一个对撞,又很快从阵前分开,身后的步兵瞬间咬在一起,满世界都是兵器吃肉的的声音。 骑兵一分开,眼前为之一亮。 黄澎正站在阵中,他的马已经跑开。在从地上爬起之后,黄澎一把扯掉已经被砍坏的铠甲,露出精瘦的胸膛,手擎大旗往地上一杵,大声呼啸;“汴梁豪杰聚于此旗下!” 两千多已经有些混乱的明军看到中军大旗,同时聚拢过来,无数士卒同时扯掉衣甲,精赤着上身大喊,“汴梁豪杰在此,贼子还不快来送死!” 这些汴梁汉子一个个已经被饥饿折磨得干瘦疲惫,但此时在大旗下一站,却如钢筋一般。 一时间,闯军气为之夺。 高原心口一阵起伏,堵在那里的一口气长长吐出。 身边,莫清大声问:“将军,还需要冲阵吗?” “不用,冲过去也没用。”高原有些丧气 李自成的骑兵在阵前分开后,在远处兜了一个***,又切入阵中,开辟出一条血色空当,瞬间奔到高原身边。 “高原,怎么停下来了?”李自成满眼都是兴奋地光芒,“红娘子的骑兵就要到了,我们冲上去,缠住他们,胜利终究属于我战无不胜地义军。” “是。”高原无奈地应了一声,却没什么力气。刚才一阵冲杀,腿上的伤有些重,鲜血已经灌满了靴子,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 陈永福的骑兵也冲了过来,他手上的长枪已被高原一刀砍断,空着手大呼,“高贼,刚才没打完,我们再来。” 李自成轻轻一笑。眼神古怪地看着高原:“高原,他好象很恨你,你们认识吗?” 高原身上一冷,“我这就去杀了他。”他娘的,这是怎么了,这老天怎么总是要逼我做恶人呀! 心中悲鸣一声,高原一声大喝,又提刀冲了出去。 刚才闯军的冲锋已经被黄澎给遏制住,在死了一排人之后,队伍有些散乱。阵地前亮出一片摆满尸体的空隙。 那陈永福手一翻,突然从背后抽出他那条黑黝黝的大弓,左手在腰上一抓,抓出一大把箭来。只“喝!”一声,就将那张弓拉圆了。 高原心中一惊,陈永福地箭术相当地了得。以前在开封的时候他也见识过,就准头和力量而言,虽然比起刘异地有一定距离,但相差不多。最要命地是,这家伙有一手连珠箭的绝技。 他这手绝技很有讲究。左手抓弓的同时还将一大把箭捏在手里,箭头向外。箭尾在内靠着弓臂。只要一动起手来,就可以连续不断地射击。当初高原计算过,这家伙一分钟可以射出四十支箭。几乎是一点五秒一箭,这样的射速,简直可以媲美后世地机关枪。 所以,当陈永福将弓刚一拉圆,高原就吓了一大跳,在这么密集的箭雨下,要想闪躲几乎没有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朝右边狂奔,跑进他地射击死角。 骑射和步射有很大区别步射因为是站在地上。身体可以随意挪动,几乎没有射击死角。而若是骑在马上,却不能随意挪动。一般人都是以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若敌人往右边跑。左手就得随着敌人地身形移动,但因为马匹的限制,只要敌人跑到一定角度。就没办法射击了。 紧要关头,罗汝才送给高原的那匹好马发挥了作用,一个瞬间,便如风一般冲到陈永福的右侧,恰好躲进射击死角。 见陈永福没办法射自己,高原松了一大口气,正要骑马冲上去,却见那陈永福双手一换,居然变成右手持弓,左手搭箭。如此一来,高原就彻底地暴露在人家的射程之内。 “倒霉,居然是左右开弓!”高原心都凉了。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慢了起来,只见陈永福的弓弦一点点拉开,最后拉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长箭箭头上的三菱破甲锥也闪烁着蓝幽幽的光芒。 这一箭地目标是高原的面门,被这一箭射中就再没有活命地机会。 难道就这么死去? 不甘心呀! “咻!”这一箭是如此地响亮。 预料中的死亡却没有发生。 高原在紧急关头突然看到那陈永福猛地一转身,一箭朝不远处的李自成射去。 这一箭来得突然,李自成也是身经百战的猛士,听到风声不对,忙一缩头。陈永福 射掉了他头盔上的银饕餮,然后从帽檐穿过去,径直眼。 “啊!”李自成发出一声惨叫,扑通一声摔进泥水。 战场的形势在这一刻发生巨大的变化。 李自成浑身重甲,一摔到地上居然起不了身。他满面都是鲜血,口中发出长长的惨呼。 “李自成死了,李自成死了!”明军同时发出一声呐喊,疯狂地朝坡上冲去。 闯军见李自成落马,也不知道死活,见明军如此强悍,立即混乱起来,几百几千人发出哄叫,转身就往寨中跑去,也只有躲进寨中,依靠壕沟和栅栏才能阻拦住敌人的冲击。 “保护闯王!”李自成地亲兵都骑马冲来,试图将主帅从混战中救出。 因为被骑兵遮住视线,陈永福居然没有机会补射李自成,气得哇哇大叫,手中大弓不停拉圆,将箭流水般射出。 “啊!”一阵惨叫响起,李自成的亲兵被他一一点杀,竟无一人能够靠近。 “痛快!”陈永福大笑,一摸箭壶却摸了一个空,原来刚才射得痛快,壶中长箭居然被他射光了。 “李闯,就算没箭,爷爷一样杀你!”陈永福的喝一声,提着弓,骑马冲了上去,提起弓弦就往李自成喉头割去。 弓弦绷得很紧,又借着马力,像钢刀一样锋利。李自成的长枪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也来不及抽腰刀,见敌人来势凶猛。只得伸出左手一抓。手刚一伸出,只感觉微微一疼,左手无名指和中指被人一弦割断。 “好个贼子!”从李自成身边冲过,陈永福大叫一声,又拉马回头。李自成地悍勇超乎他的想象。 “好!”李自成也是一声大喊,总算从泥水里爬起来,顾不得拔掉左眼的那支长箭,一把抽出腰刀,“来呀,来呀。看谁先死?” 前面是黑压压一片明军,黄澎挥舞着大旗率先冲锋。 而李自成身后却只是一堆尸体,再没有一个活人。 “倒霉,被包围了。”李自成心中发苦,因为鲜血不断涌出,他现在浑身发软,眼睛疼不可忍,若不是心志坚韧,只怕已经昏死在地。 一口气砍倒两个冲上来拣便宜地明军之后,李自成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怎么也吐不出,眼前一阵阵发黑。 高原在远处看得心中一阵混乱。说句实在话,他是巴不得看到李自成在自己眼前被明军乱刀砍死。可是,李自成如果死了,自己站在前面不闻不问,听任主帅被敌人杀死,将来闯军不管谁做了闯王,首先就会那自己这个叛逆开刀,以便获取大义的名分。这个时代的人们对大义二字看得极重,怎么说自己还是闯王下属,居然做出这种背主弃义之事。将来若传出去,还有谁会跟一个道德有亏的主公? 再则,开封黄澎等人现在又恨自己入骨,开封之围一解。明朝恢复力量,首先也会拿自己力威。陈留就在开封的眼皮子底下,任何人坐镇开封。第一步都会拿下陈留,解除陈留的军事力量。 因此,就目前而言,李自成必须救。 想到这里,高原立即下了决心,回头对莫清喊,“跟着我,我们去救李自成。” 说完话,他一拍马,猛地冲了过去,一刀划断两柄刺向李自成的长矛。然后从马上跳下,大叫:“闯王快上马,我来断后!”说着,将横刀舞成一团银光,挡在李自成面前。 “啊!”一声悲鸣,莫清的马同时被一排长矛刺翻。那莫清也是厉害,飞身跃起,一脚踢碎一个明军的头颅,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在高原身边,“高将军快走,让我来。” “好一个勇士!”李自成欣赏地看了角血丝抽得老长,在风中不住飘摇,“好一个高原,最后时刻居然有你来陪着,老子以前还真看错人了,却不想你也是一条汉子。” “闯王快走!”高原心中大急,明军已经完全将他们包围住了,只见眼前刀枪如林,旌旗飘动。 “逃什么逃!”李自成满面都是鲜血,“你高原可以舍生断后,我老李却要做兔子亡命而逃。***,老子可不是女人!来,我们并肩战斗。挺住,等下李岩就会带人杀过来,红娘子也要到了。” 高原:“好,咱们就同他们拼了!” 明军地长枪不住刺来,无休无止。 黄澎在阵中大吼,“高广贼子,不,你是高原,闯军大将高蛮子,你骗得我好苦。” “高着高原。 高原大骇,“闯王,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下来我会解释的。” 李自成点点头,一刀砍翻一个冲来的明军,大声笑道;“不用解释,我不想听。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比任何解释都有用。高原兄弟,不可否认,我以前曾经猜忌过你,你有二心也可以理解。我向你道歉。哈哈,什么也不用说了,以后你高原就是老李我真正的兄弟。今日若能逃得生路,今生今世,永不相负。” 高原身上一热,大吼,“愿为闯王效劳,除死而已!” 又是一声惊雷,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下来了,眼前全是白茫茫的雨珠。 “好反贼!”黄澎的大旗在暴风雨中猎猎着响,“汴梁豪杰,杀贼!” 雨不住地下,眼前的敌人是如此地多,一排又一排长矛刺来。高原大声叫着,也顾不得杀敌,只将手中横刀不住挥出,将刺来地枪尖一一砍断。只片刻,手便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而莫清也提着刀在阵前来回穿梭,手中兵器不住砍出,每砍一刀都夹带着疯狂的雨水,打得对面地敌人睁不开眼睛。 相比之下,李自成的杀人效率要高许多,他一身重铠也不怕敌人的进攻。见敌人冲来,也不躲闪,一刀砍出便是一条人命。片刻,他一个人砍翻在地的明军比高原和莫清加起来的还多。 双方一开始还大声呐喊,打到后来,只要一张嘴就是一口的雨水,索性闷头厮杀。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雨水淋得发红。 第二十九章 病人 . 刀,收刀,再机械地挥出。 根本就来不及躲闪,也没有躲闪的空间。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大雨倾盆。 黑色的天空已经亮开,变成黄疸色的惨黄。 泥泞的大地,红色血液奔流,被雨水冲出一条条小溪,顺着山坡流下,被纷乱的脚步踩碎。 眼前的形势是如此地危险,高原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危险的境地。如果说以前的战斗自己都占了压倒性的优势,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甚至有一种参与游戏的快乐。而今天的厮杀是如此真实和直观,刀切入肉体,自己一样会流血,一样会疼。 这个世界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残酷。 闭上眼睛,前面一样是悬崖。一样会疼,一样会死。 身体开始僵硬,手越来越酸软,每一刀都仿佛是最后一刀。 明军被三人的悍勇给惊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李岩已经组织好混乱的士卒冲了过来。坡上到处都是人,闯军端着武器整齐地冲了下来。 远处更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一袭红色披风在风雨中猎猎起舞。在最后时刻,红娘子的骑兵也来了。一个突袭,就将一大片开封守军砍翻在地。 明军的体力也已经耗尽,若不是看到李自成落单,强行鼓起一口士气,早就支撑不住。现在见闯军援兵已至,那一口气顿时泻了。 眼前的形势对明军而言,反而凶险异常。前有上万闯军步兵步步紧逼。旁边有红娘子的骑兵不时突袭,一个不慎就有全军覆灭的可能。 黄澎见事已不可为,叹息一声,摇动中军大旗,带着尚未混乱的开封守军且战且走,缓缓地退回城去。 闯军见开封军退而不乱,若再追击还得付出一定地代价。而且,战场泥泞不堪,眼前都是瓢泼大雨,视线混沌。步骑难以协同,不是一个适合决战的时机。于是,在李岩的一声令下,所有的队伍都停下脚步,目送黄澎和陈永福整齐地退回开封。 “这个黄澎倒也是个知兵之人。”李自成冷哼一声,用腰刀支在地上,勉力挺直身形。 “终于结束了。”高原和莫清顾不得地上全是淤泥,一屁股坐在地上,尸体在三人身边摆了一***,尸体已经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如同睡了过去。 高原长出一口气,低下头。让雨水顺着前额垂下的一撮头发瀑布一样流下去,“高原无能,让闯王受此重伤,死罪。” 李自成一把扯起高原,“高原兄弟快起来,若不是你拼死相救,老李我已经死在这里了。”他声音有些虚弱,左眼的那支箭还没有拔出,血不住流下,又被暴雨冲走。露出惨白的面皮:“好久没有亲临战阵,手都有些生了,今日却吃了大亏。哈哈,可恶。居然被人射瞎了一只眼睛。”李自成仿佛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反不住用手摸着高原的身子,查看伤情。 如果还是两个月的高原。此刻只怕已经被他感动得流下热泪来,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地念头。可现在的高原且不说心志坚定,单从身上肩负的那八万多百姓的重任而言,也容不得他有任何个人情怀。 既然李自成做出体恤下属的姿态,自己不表示一下也说不过去。 高原立即跪在地上,装出哭腔大号:“闯王呀,你的伤那么重,小的是死是活不要紧,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闯军百万弟兄怎么办。闯王,你还是快回大营找大夫上点药吧!”这一哭,声音很大,满面都是水痕,也不是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落到李自成眼里,他反到有些感动,小声道:“高原,过来扶住我,这么多将士都看着呢,老李我绝不能倒下。” 扶着李自成高大的身躯,高原和莫清默默地跟在后面。 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连雨也停住了。 “今年的天气还真是怪呀,已经十多年没见到过这样的大雨,每天都来这么一场,已经连续七天了。今年河南地秋收应该不错,我大军的粮草也有着落。”李自成好象对伤势浑然不觉,声音虽然微弱,但依旧不住地说话,“高原你说得是,如果开封军挖开朱家寨地黄河大堤就麻烦了。等下我就拨一千精兵给你,对了,那八百骑兵也还给你。至于新增加的骑兵,还得让红娘子带,怎么说也得考虑到李岩公子和河南士子的感受。要打天下,就不得不笼络读书人,各方面势力都要平衡。希望你能理解。” 李自成说得坦诚,换上其他人只怕都就被感动了。可高原心中却不以为然。李自成这个人出尔反尔,朝令夕改也不是一次两次。如果他能增加自己的兵力固然可喜,如果不给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管怎么说,希望老李记得今天的话,尽快拨点部分给自己吧。朱家寨河堤防御面太宽,以他手头那点兵力根本没办法防守。 可等众人簇拥着李自成回到老营阎李寨之后,李自成就陷入了昏迷。李自成被陈永福射的这一箭非常厉害,又用的是破甲锥。羽毛箭在射穿铁盔之后,直接射进眼球。若不是有头盔的阻挡,只怕会直接射进脑子里去。如果那样,李自成肯定当时就死了过去。 箭头后面还带有倒钩,非常不好起出。 郎中一看伤势,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忙用剪刀剪掉箭杆,用手一拉,居然将整颗眼珠子都拉了出来。 昏迷中的李自成疼得闷哼一声,头一侧,又倒在一边。 医生已经吓得满头大汗,只得硬着头皮将吊出眼眶的眼珠子剪了,又上了些药。这将这件烫 干完。 再看那李自成,一张脸已经彻底地肿了。 中军大帐中全是人,各营将军都过来了,说话的说话,拔剑地拔剑,乱成一团。更有人要立即整顿军马去攻开封城。 高夫人双目微红,呵斥众人,“乱什么乱,各位将军,郎中刚才说了。闯王没事。睡一觉就好,大家都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是散了,各回军营吧,别自己乱了阵脚,让明军有可乘之机。” 高原在帐中等了半天,也没等高李自成醒来,也没地方去补充士兵。只得发了一会呆,悻悻地回朱家寨去了。 回营之后,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虽然刚才他救了李自成一命。想来自己偷偷联络周王但是事情一但泄露,李自成也不会翻脸无情。可如果开封一但被攻下。李自成若发现城中皇族已经跑了一半,而且再找不到一两黄金,事情可有些不妙。 — 李自成这个人高原是了解的,有地时候心胸的确宽广,但若触及到他的实际利益,他却是一个翻脸无情地人。 而且,连日大雨,水淹开封的威胁越来越大。一不留神,这一代便会被大水淹没。 想到这里,高原立即招手让黄大牛过来。“告诉应宝,让他加派人手在大堤上巡逻,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对了,梁云龙的炮手训练得如何了。有多少人?” “还在训练呢,一共有六人。” “让他们马上回陈留。”技术兵最不要培养,再呆在开封。一旦有事,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好的,我马上就去办。将军,可有什么变故?” “没什么……你不用问,回去吧。” 高原看了看外面地天色,心中一阵阵不安。 梁云龙接到高原的将令,立即带着六个炮手跟着运送蔬菜的车队回陈留去了。他心中还有点纳闷,本以为到开封前线来可以大干一番,立点功劳以获取高原的信任。却不想来这里连炮都没见到一门,就又要回去了。 ********************************* 天很快黑了下来。 李自成悠悠醒来,只感觉浑身火热,头疼得就像是要裂开。心中有些害怕,这样的高烧端的是凶险异常。 高夫人见丈夫身子动了动,忙伸手过去摸了摸,小声道:“闯王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她眼圈一红,泪水不觉得滴落。 李自成苦笑一声,“死不了,放心……可就身子难受得紧张。估计没个一个月好不了。”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夫人,这段时间还请你出来主持大局,开封,开封是没办法打了。”在明朝,因为没有抗生素,伤者全靠身体抵抗力硬撑。这么重的伤,又是靠近大脑的位置,李自成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扛过这一关。他也知道,高夫人的能力不足以指挥这只大军,若再打下去,将率之间互不统辖,只怕会有变故,还不如收兵不打。 听李自成这么说,高夫人啊地一声,沉默半天,这才缓缓点头,“不打也好,闯王对将来有河打算。” “还有何打算,河南连年灾荒,这么多兵呆在这里,饿也饿死了。干脆南下湖北,以军就食。” 高夫人点点头,“也好,再在河南呆下去只怕部队军心不稳,也给某人有乘之机会。你大概还不知道,罗汝才的人已经来过三次,每次来都问你醒过来没有。” “曹操!”李自成哼了一声,“他这是找人来看我死没有吧?” “别去想这么多了,闯王还是早点安歇吧。”高夫人满面愁容。 “等等。”李自成身体一动,眼前都是金星在闪,“你马上去叫牛金星和宗敏过来,我有事情交代。哼,曹操盼我死,偏偏不如他地愿望。我活不了,他也活不成。” 高夫人一惊,“我这就去传,闯王有什么事情交代他们?” “还有什么,淹了开封,淹了罗汝才。大家一起完蛋!”李自成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挺过伤后发炎这一关还真难说,现在又烧成这样,估计用不了几天队伍就要乱起来了。娘地,开封是打不下来,但若退兵,敌人追杀过来,罗汝才再在后面捣蛋,却是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索性放水淹了他们,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 帐外有一道闪电划过,天地之间一片雪白。 高夫人身体一缩,打了个寒战。 牛金星和刘宗敏很快进了李自成卧室。 李自成看了看二人,对牛金星倒:“我的伤势估计你们也知道,能不能挺过还难说。现在,我头疼得厉害,只感觉全身都肿了。刘宗敏,你马上下去准备,收拾行装,我们离开河南去湖北。” 刘宗敏大惊,“闯王何出此言,开封马上就要拿下来了,现在走,以前所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李自成大怒,“宗敏,你不明白,去办吧。注意,不要惊动了曹操。” 牛金星好象已经明白李自成想要做什么,一拱手,“闯王有何吩咐。” 李自成艰难地从闯上直起半边身体,用手指着牛金星:“你……马上带人炸开马家口和朱家寨的黄河大堤,把开封和曹操都给我淹了。若有人阻挡,杀……无赦……如此、如此……我军无忧也……”说完话,头一仰,又昏迷过去。 “闯王……” “闯王……” “闯王……” 第三十章 爆炸 . 这再次昏迷过去的李自成,刘宗敏和牛金星一阵惊慌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李自成身负重伤的消息很快就会在军中传开,如此军心必将大乱。开封城一时间也拿不下来,时间一拖下去,只怕会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 闯军本就是一个松散的团体,山头众,也没有所谓的理想和信念这种东西的存在,一直都依靠着李自成的个人魅力和军事才能勉强维持。若李自成一倒下,只怕这个军事团体就要分崩离析,彻底解体。 到那时候,有能力统合整个军队的就只有东门的曹操罗汝才,对他而言,李自成伤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罗汝才军有士卒两万,辅兵和民夫六万,已经占闯军三分之一强。虽然名义上尊李自成为闯王,实际上并不受直接统辖。两军之间也有协议,所打下的每一个城池,两军都三七分帐。前方是李自成奋勇作战,后面的罗汝才一兵不出就坐收红利已经让军中诸将颇有怨言。 最可怕的是,罗汝才还联络上转战安徽的革左五营,让他们率军来投。革左无营势力强大,所部十余万人。前一段时间在安徽受张献忠打压,生存环境恶化。因与罗汝才有旧,想过来投奔。现在,十来万人已经运动,准备来分开封的一杯羹。 若他们前来合军,整个闯军的声势固然进一步壮大,但力量的天平却瞬间朝罗汝才方向倾斜。 既然开封急切之下拿不下。整个河南已经残破。这么多军队呆在这里,后勤地压力一日重于一日,若真到粮荒,不等开封城明军出击,罗汝才也会抓住这个大好机会一举夺取起义军军事指挥权。到时候,只怕在座三个李自成的核心人物都要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弃开封,领军南下功掠湖北。 湖广熟,天下足。湖北自来就是产粮大省。若能占领那里,未来的局面很是很令人乐观的。 现在的湖北明军势力不强,能战之军也不过左良玉和扬文岳两军,士卒都是前一段时间的朱仙镇溃军。都是被李自成打破了胆的。对付这样的新败之军,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唯一地麻烦是,大军撤离开封时难免有些混乱,怕城里明军乘火打劫,罗汝次乘机夺权。 李自成用心深沉,既然开封急切之下难下,为保证大军南下顺利,为免于被开封军和湖北军南北夹击。水攻是一条 至于罗汝才,搂草打兔子,一并淹了。反正他的大营地处低洼地带,大水一来,首受其害。虽然不至于将他手下兵士一网打尽,也得让他伤筋动骨。以为若有人谈起这事,大可推到城中明军身上。就说。开封明军试图挖开黄河大堤水淹闯军,却不想水势太大,河水反灌开封。 这个恶名就由朝廷去背吧。 牛金星、高夫人二人都是精明之人。只略一思考就明白李自成此计的妙用。虽然如此一来,开封的财物就这么被水冲走,有些可惜。但如果能够借此巩固李自成地闯王地位也是得大于失。再说,河南迟早也要放弃,湖北才是最后的目的地。全歼河南之敌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再留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若再一城财物滞留,却是毫无意义。 这么一想,三人同时点头。却完全没想到,若水淹开封,这一城百姓何辜。不过,在他们眼里,百姓的死活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三人分头去准备。高夫人负责约束军队,牛金星负责收拾行装,而刘宗敏则带人急冲冲地朝黄河大堤去了。 十年不遇的暴雨终于有结束的迹象,天下的乌云也完全化成雨水落下。清色夜空繁星点点,明天将是快晴。黄河激流已经达到历史上地最高点,此时实施水计正好,若在拖几天,位量一落,一切都已不可为。 夜色渐渐暗了下去,但星光却是如此璀璨。坐在帐中,高原总觉得心绪不宁。 白天时,梁云龙已经带着六个徒弟回陈留去了。也可以避免将来可能产生的损失,但部队这么多人,若都调走,想不惊动别人是不可能的。 水会来吗? 不会来吗? 做在案前,高原突然有些心悸。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历史地面目已经变得有些模糊,有些历史事件同过去书本上的记载已经大不一样。就算一辆没有刹车的快车疯狂而不可控制地 :|已过,按说黄河水量并不大。但就在这时,一场罕见的暴雨突然落下,使得黄河暴涨,这才给黄河决堤创造了有利条件。 可是,就在现在,这场暴雨却提前都了六月。 那么,水淹开封还会发生吗? “应该不会吧!”高原喃喃自语。有他地提醒,李自成应该已经充分作好防止明军出城决堤的准备。而他也派应保带着二十个士兵去大堤上巡逻,按说也不会有事发生。如此严密的防守,想来城中明军也没有可乘之机。 可是,心中又为什么感觉到不安呢? 李自成应允地一千士兵还没调派过来,高原这边的兵力显得有些不足。 他有听说,李自成已经晕厥过去,看来,增兵一事还得等他醒过来再说。 见高原心绪烦乱,莫清道:“将军,夜色已深,不如早点安歇。” “睡不着呀!”高原摇摇头,突然问,“莫清,你会游泳吗?” 这个问题让莫清有些愕然,他楞了一下,回答道:“我小时侯没见过水,本不会游泳。后来出家当了和尚,天天下山去挑水,有一次不小心落到潭水里,几乎淹死。若不是师兄相救,还真就死了。从那次开始,我就开始学凫水,人世无常,谁又敢说自己一辈子不落水呢?” 高原点点头,“那就好,我不会游泳。”高原满脸忧虑,他从小在陕北长大,参军后又去了内蒙古,还真没有接触大江大河的机会。一想到黄河决堤时的浩荡奔流,高原就不寒而栗,“糟糕呀,若有一天我掉进水里,只怕是死定了。” 高原这没来头的一句话让莫清有些诧异,“将军何出此言?” “莫清,如果现在黄河决堤,我估计是逃不出去的?” 莫清一呆:“将军放心,虽然这几天雨大,可黄河堤坝也还坚固,想来不会有水灾的。” “也只能这么想了。”高原摸了摸额头,“我也太紧张了,莫清,去弄点吃的东西过来,我要睡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震得地面一颤。 “怎么回事?”高原心中一寒,恐惧从心底升起。 “将军,爆炸声是从马家口方向传来的。”莫清大喊。 却见,西北马家口方向已是火光冲天,一团红色的烟雾冉冉而升,将夜色烤成一片橘红。可以想象,马家口堤坝埋了多少炸药才能弄出这样大的声势。 整个大营房的人都骚动起来,所有的人都从帐篷里冲出来,对着西北方向的红色天空指指点点。 “还是来了……”呆了一下,高原突然醒悟过来,大声怒叫,“所有人都听我的命令,朝朱家寨黄河堤坝跑……快跑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高原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大家见高原跑,虽然不明白他这是为什么,但因为长期养成的服从观念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作用,都顾不得其他,也随着高原朝前猛冲。 四百多条汉子衣衫不整地猛跑起来,很是壮观。 还没等高原跑两步,从远方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人,他浑身血污,口中发出长长的惨叫,“高将军,高将军!“ “谁?”高原认出那人,他正是同应保一起守护黄河大堤的士卒,心中顿时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高将军快去救救应将军吧。”那人不住喘气,口中全是鲜血,“刘宗敏将军带人过来,说是要接防,应将军顶了两句就被他用绳子捆了。我们几个弟兄也被他杀害了。将军……你可要为我们报仇呀!”那个士兵禁不住放声大哭。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高原丧魂落魄地停了下来,“原来挖开黄河堤坝的是李自成,我好恨呀!” “将军,将军,你怎么了?”莫清见高原没跟上来,又转身跑回来。 可刚跑没两步,一阵更加剧烈的震荡从脚下传来,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一大团红色火球从朱家寨大堤上空腾起。 “啊!”几百人同时大叫起来。 “这边也炸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对自己人下手?”高原抬起头看了看夜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挖马家口淹开封他还可以理解,可挖朱家寨堤坝淹的可是罗汝才和他高原的军队,那可是闯军自己的弟兄呀! 爆炸过后,只稍微一停,两处的堤坝同时决口。“轰隆!”的水声传来,如同有一万头脱缰野马从天空奔过,声震十里。 第三十一章 譬如末日 . 子在这一刹那处于停止状态,眼前的景物也似乎静止大星光辉下,整个夏夜宛如白昼,甚至可以看到那古铜色的河水在远处蜷缩起身体,高高地拱起凶暴的脊背。 这个静止状态只保留了一个瞬间,然后猛地爆开。那惊天动地的轰隆声把整个世界都盖住了,高原看见所有的人都张大嘴巴呐喊,却什么也听不见。 黄色激流奔腾而来,大若高山,看起来好象不快,但其中蕴涵的伟力将所有拦在他面前的事物统统掀翻。奔跑中的众人渺小得如同纸人,立即被冲上浪尖,然后又狠狠地被巨浪的手掌拍进无底深渊之中。 帐篷、栅栏、树木、厚实的营盘被这咆哮的河水打散,如同孩子的积木。 高原如中梦魇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跑却有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重逾千斤的浪花已经重重地拍在他身上,将他狠狠地擂在地上。还没等他直起身,巨大的力量又在同一时间把他的身体托举,高高地朝天空抛去。 高原本不会游泳,立即喝了一口浑浊的河水,眼睛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虽然不会游水,却也听人说过,若落进水中,挣扎毫无用处,你所需要做的是尽量放松身体,若盲目挣扎,再喝几口水,心中一慌,只怕死得更快。因此,刚被河水淹没,高原第一时间屏住呼吸放松身体,可即便如此还被狠灌了一口冰凉的黄河水。口鼻间火辣辣一片。 心中顿时一沉,“难道这次真地要死了?” 还没等他多想,眼前又是一亮,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举到浪头的最高处,头顶是一片灿烂的星空,脚下的河水奔突回旋,夹杂着密密麻麻的人体。远处,开封城依旧***点点,只不知道它还能坚持多久。 浪花冲到最高处。然后凶猛地落下,这感觉非常不好,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口腔。高原禁不住大叫一声,声音刚落。人已经“轰隆”一声落下,浪花看似柔软,其中的力量却沛不可挡。身体如同被一披大山压住,五脏六腑同时一疼,一口鲜血喷出。 整个世界都翻转过来,眼前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这情形如同末日降临。 高原重重地被浪头抛下。身上疼不可忍,先前大腿上的伤口也被撕开。他心中一片冰凉,人力有时而穷。在大自然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地微薄和渺小。死亡的恐惧让他禁不住张口大叫,嘴一张,又被罐进去几口河水。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肺中剧疼。再吸不进一口气。 虽然知道这次再无幸理,但高原还是下意识地一阵乱抓,希望能够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这一抓还抓到一根绳子。刚一抓好,那绳子突然活了过来,往上一冲,硬生生将高原带出水面。 眼前又是一亮,耳边传来一声长嘶。定睛一看,却原来是自己的坐骑。 高原的地坐骑本是罗汝才送的,是一匹健壮的河套马,身高体壮。马本识水性,在水中游了半天,总算找到主人,也救了高原一命。 看到马儿,高原心中一阵惊喜,大声吆喝着让马保持平衡,手一用力便翻上马背。 这个时候,第一波浪头已经过去,浪花后的激流虽然凶暴,却也算平稳。坐在马背上,一时倒也没有生命危险。高原心中稍微安定些。 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夜色很亮,坐在马背上看过去,眼前的一切让高原抽了一口冷气。却见,在急流之上,到处都是人,黑色的人头在水面浮浮沉沉,发出一阵阵惨叫。 大凡水灾,第一波浪头最是要命,很多人都在这一波浪头的撞击下丧了命。但只要挺过这一次冲击,若会点水性,倒也能够坚持下去。可惜闯军大多是北方人,一落进水中,就像秤砣一样直接沉底。 好在还是有不少人浮了上来,随着水流朝不可知的未来迅猛向前。 “都靠过来,拉住马!”高原坐在马背上大喊,声音虽然很大,但在这轰隆地水声中却显得如此微弱。 听到高原的喊声,离他近的几个士兵游了过来,纷纷将手搭在马身上,希望这马能够带他们逃出生天。 马身边地人越来越多,马棕上都是手,连那条不大的马尾巴上也同时被六只手抓住。 马儿同时被这么多人按住,脖子吃不上力,脑袋居然被按进水中。马不高兴了,脑袋一甩,一个士兵惊叫一声,居然被高高抛起,落到不远处的旋涡中,瞬间不见。 即便如此,抓住马儿的士兵却怎么也不肯松手,大家都知道,只要手一松,等待他们的就是悲惨地死亡。 这匹马本就脾气不好,甩掉脖子上的人之后,后腿狠狠后踢,直接踢到一个士兵胸口。那士兵惨叫一声,胸骨尽碎,松开马尾,消失在滔滔洪流之中。 “大家都不要乱动,放松身体,放松!”高原大吼一声。又用手轻轻地抚摩着马匹的脖子,“马儿,马儿,不要乱动,带我们逃出去吧。回去之后我请你吃 吃黄豆,吃白面……” 大概是高原地物质鼓励起了作用,狂躁不安的马安静下来,众人也放松身体,任凭马带着他们朝远方飘去。 看了看天上星星的方位,高原已经肯定这道急流由北向西南而去。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向北,上黄河大堤。不过,这么急的水流,马儿又带了这么多人,根本没有体力游过去。这个方案否定。二,向西南,去开封。以这样的速度,也许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就可以冲到开封城下。现在地水这么大,估计已经同城墙一样高,只要能够冲到城墙下,爬到上面去,没准就能得救。 想到这里,高原扯了扯缰绳,指挥着战马朝开封方向游去。 见马边的众人都是神色沮丧,高原大声地鼓励着他们,“大家不急。马上就到开封了,到那里就获救了。” “将军,我们能逃出去吗?”一个士兵发出哭音。 “能逃出去的。”虽然自己心中也陷入极度的恐慌,但作为这群兄弟的首领。高原知道自己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众人的生死,不能自乱阵脚。忙吸了一口气,用平静的声音说:“能,一定能,只要你们听我的。听我说,大家不要慌,尽量放松身体,不要浪费不必要地体力。” 见高原一脸色的镇静。大家这才好过了许多。 风一阵阵吹,水很急很凉,身上一阵阵发寒。渐渐有些颤抖起来。再看看众人都是面色苍白,嘴唇发乌。 时间过得是如此之慢,慢得天荒地久。眼前都是水,如同亿万年前,天地初开的时刻。 水面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装束是罗汝才大营地士卒。那场景非常壮观,水面上都是人,密不通风。成千上万,所有人都同时将脑袋伸出水面,大声呼救。 那边可有八万人呀,高原心中一疼,这一场大水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他没想到,李自成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不但水淹开封,连罗汝才也淹。又想到是自己告诉李自成要防备城中明军挖开黄河大堤,却不想反到提醒了李自成。李自成不但要淹整个开封,连罗汝才这个能够威胁到他领袖地位的人一起淹。当真是心冷手硬肆无忌惮呀! 想到这些,高原心中一阵痛悔,若不是还要带这群弟兄逃出生天,早就一头跳进水里自裁了。 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木材和家什,稍不留神就有被击中的危险。 看到高原的马,罗汝才的士兵纷纷朝他靠过来。 高原大惊,若真被他们冲来,马力有时而穷,只怕立即将要被压得沉进水里。那匹马拉着这么多人已是吃力,又游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累到半死。高原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下的马儿一阵颤抖,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这马就要累得抽筋了。 可他又无法拒绝罗汝才的士兵,他知道,如果不让他们靠过来,这些人都死定了。 “他娘地,不能让他们过来。”水中的高原军也看出了危险,对着游过来的罗汝才一阵拳打脚踢,有地人甚至抓起浮在水面上的木头朝他们一通猛砸。 一个罗汝才军靠得近了些,被一个高原的士兵一棍敲在脑袋上,额上鲜血迸出,还来不及叫一声,就被滔滔江水给吞没。 可这丝毫不能阻挡罗汝才士兵的脚步,所有的人都发出一声呐喊,死命朝高原游来。 “他娘地,这回真的要变水鬼了。”高原一阵苦笑。 天色突然亮开,一轮红色的太阳在水天一线中摇摇晃晃地升起,将这一片黄河水照得如同一锅融化地铁水。明亮的反光让人睁不开眼睛。 “天亮了呀!开封,难道我这是最后一次看你的日出?”高原呆在那里,如坠梦中。 罗汝才的士兵已经团团将高原的马围住,无数双手伸过来。一声长嘶,马儿终于承受不住这个重压,悲鸣一声,整个地瘫软下去。 “扑通!”一声巨响,人和马同时沉没。 “啊!” 都在大叫。 “将军,开封,开封!”有人大喊。 随着这一声大叫,所有人都扭头朝西面看去,却见,远处地平线上,一道细小的黑线突兀地在浪花中升起,墙上站满了人。 高原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笑,又吃了一口黄河水,喉咙都要被里面的沙子给划伤了。好在身边的正好飘过一根木柴,借住木柴的浮力,总算没有直接沉底。 开封也被水淹了,倾泻而下的黄河水直接冲垮外城土堤,灌进内城,两个时辰不到,水就涨得与城墙齐平。城中百姓纷纷逃到城墙上。惶惶然看着这满世界的大洪水。 看到了生还地希望,闯军将士都一声欢呼,同时朝开封游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通通!”一片炮响,大量的炮弹倾泻而出,直接落到满是人头的水中。每一炮下去就翻起一片红色的浪花。血点子、水花、残肢断臂满天飞舞。 这一阵排炮凶猛而迅速,只一壶茶工夫,就有好几百闯军士兵百 性命。但众人却毫无畏惧大家都知道。只有爬上城墙才是唯一的活路。 可惜城上的明军并不给他们机会,城墙本与水面一样高,明军手持长枪死命下刺,将一个个游来的闯****死在水中。可怜这些罗汝才的士兵本就身在水中。无处躲避,又手无寸铁,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是一次单方面地大屠杀。 “不能过去,不能过去!”高原大叫,但没有人听他的。 叹息一声,高原放弃了。他放松身体,让水流带着自己朝远处飘去。 身边的人还是很多,很多人已经死去。翻着白眼,肚子被河水涨得滚圆。高原的身体不断被人拉拽着,口鼻中不断被灌进河水。只片刻,肚子涨得像是要爆炸了。 “绝不能这么死去,我不能死!”高原一咬牙,捏着拳头朝周围地士兵头上死命砸去。他本就力大,这一通拳头下去。倒也打出一片空隙来。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定睛一看。正是一叶扁舟,船上坐了五个人,领头的居然是昨天同自己失散的莫清。 他提着腰刀站在船头,不断用刀砍着试图靠近的闯军,“高将军,高将军,你在哪里?” 高原心中大为欢喜,提起力气,大叫:“我在这里,快过来!” 莫清他们也听到高原的呼喊,同时发出一声欢呼,“找到高将军了,快划过去!” 五人将那条小船划得飞快,箭一样刺来,一个罗汝才的士兵避让不及被船头重重一撞,很快卷入船底,再也浮不上来了。 “将军,把手给我!”莫清趴在船舷,将手伸来。水中,一个闯军突然浮出水面。莫清冷笑一声,拳头一捏,一个凤眼拳打过去,正中那人太阳穴。那士兵头中吐了一口黑血,很快被激流卷走。 这一拳刚一击中,瞬间一个变幻,化为虎爪,一把将高原从水中扯出。 高原身材本就出奇地高大,但落在莫清手中却用孩童一样柔弱,被他横亘轻巧地抓上船来。 “扑通!”一声摔在甲板上,高原一翻身,趴在船边“哇啦哇啦!”地就将腹中的河水吐出,直吐得满眼泪水。 “将军坐好,我们走!”莫清站在船头大吼。 四人同时大叫:“得令。”同时挥动船桨。 “将军,我们去哪里?”莫清见高原吐完腹中河水,忙问。 高原喘了一口大气,只感觉身上的力气都以消失,再也动弹不得。他坐在船上,虚弱地说:“我们回陈留,开封完了,罗汝才完了,这场战争也结束了……” 莫清沉默半天,大声说,“好地,我们向南,” “这船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高原又问。 莫清道:“将军,大水一来,我也是被冲得天旋地转,一连吃了好几口河水。好在我水性不错,这才没被淹死。我在水里游了半天,却没找到将军。这个时候,这四个兄弟过来了。他们是守堤的弟兄,堤坝刚一挖开,他们就打翻了刘宗敏地士兵,冲到渡口抢了一条船。” “应宝呢?”高原又问。 众人都沉默下来。 高原心中一酸,不但是应宝,还有那四百弟兄,在这滔天的大水之下,还有几人能够存活。 想到这里,他不禁放声大哭,“我的弟兄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呀!” 高原这一哭,四个士兵也都放声大号。 只莫清没哭,他站在船头,大喝,“大家别哭了,等回到陈留我陪你们一起哭。路还长着呢!” “将军请莫伤心,你不能乱,你一乱,兄弟们可怎么办?”莫清朝高原一拱手。 高原点点头,这才擦干眼泪。 船飞快地朝前划去,水面上地尸体越来越多,将航线都堵塞了。不断有尸体撞在船头,船底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这里到陈留并不太远,又是顺水,如果走得快,一日就可到达。想到这里,高原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更加危险的情况出现了。 船开进了一个回水区,奔涌地激流在这里缓了缓,变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无数的士兵都带了过来。水面上满满当当一片人头,这才真的是水泄不通。看样子,这个回水区至少集中了三千罗汝才的人。 高原的船刚一开过去,瞬间撞倒一片人体。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慢慢地停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之中。 无数双手伸出水面,同时朝船舷抓来,“救命!”声震得人耳朵里“嗡嗡!”乱响。 高原“啊!”一声叫了起来,这么多人,如果都爬上船来,后果不堪设想。 莫清站在船头,大声呵斥那四个士兵,“都楞着干什么,不想死就把桨给我划起来。” 说完话,铁青着脸,将手中腰刀狠狠地朝脚下那只手砍去。 第三十二章 关恪礼 . 清本就力大,这一刀下去无声无息,也没看到任何血光一闪,五根手指跳将起来,直接落进船仓。 那士兵本将两只手抓在船舷上,莫清这一刀下去,他一时回不过神来,也没感觉到疼。举起光秃秃的那只手,吃惊地看着。 “滚!”莫清一脚踢出去,那士兵惨叫一声,翻身落水,立即被密密麻麻的人潮压进水里,再也没出现。 “啊!”高原本就吐得一塌糊涂,精神正萎靡着,被这五根手指一下吓,猛地张大嘴巴坐了起来。 吹了吹刀刃,莫清对着游过来的闯军大喊,“靠近者,斩!” 但人实在太多,不片刻,四面都是手。高原这只小船简直就是航行在人的海洋之中。 船上的四人被莫清的心狠手辣给吓住了,都呆呆地坐着,身体随着小船来回摇晃。 “看什么看?”莫清怒吼,“我是高将军亲卫队长,你们四个现在划拨到亲卫队了。听我命令,不想死就把船划起来。否则我踢你们下去。”边说,手中刀一阵乱砍,又有几十根手指落进船舱。 那四人这才发了一声喊,奋力地划船。 有船的消息传开,落水的闯军都王这边游来。 一口气砍了十几个人,莫清的刀有些钝起来,刀刃上满是缺口,看起来如同猛兽的牙齿。一个闯军刚将手搭在船舷。莫清一刀下去却没砍断。那只瘦小地手皮肉翻起,露出白森森的指骨。 “高将军,借你宝刀一用。”莫清大喊。 “给你。”高原已经没办法思考了。 “好刀!”锐利的横刀飞舞,漫天都是沾血的手指在跳动。千万人在水中打着旋,四面八方都是呼救声、咒骂声。高原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不同模样的手指,有长有短,有的粗有细。所有的手指都被水泡得发白。 这是一片人肉大泥淖,这是一个巨大的人肉磨盘,只要掉进去,就将陷入无边的炼狱。 船在水面上艰难地行驶。船底不时穿来人体的撞击声。 脑袋个手臂高高伸出水面,疯狂地抓着所能抓住地一切。虽然是夏季,虽然太阳很大,吹过来的河风却冰冷刺骨。 大概有十分钟吧,也是更长,小船终于从这一片回水区眼前的河水很急,船也轻快起来。所有的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摊倒在甲板上。 舱中已铺了一寸厚的手指。奇怪的是,那些手指都没带血,整齐的切口上一片惨白。 一个士兵提起木桨把手指一铲一铲往外铲。 高原长长地嘶叫一声。“我的四百精兵,罗汝才八万人马,开封三十万人口。全完了!” 远方还是一阵接一阵的炮声,明军呆在仅存的城墙上用火炮不住射击水中地敌人。想来这样的战斗也持续不了多久。 “将军,你的宝刀。”莫清将横刀举过头,跪在高原面前。 “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高原没去接刀,只用呆滞地目光看着滚滚的东流。 活着真好呀。 天之道,杀生以求存。 在老天的字典里。没有怜悯二字,他的胸中只是一块铁石。 随着船不断南漂,水面上的活人渐渐少了起来,偶尔有尸体从船前飘过,都是腹部鼓胀的模样,身体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肢势。他们至少还挣扎过,最倒霉地是那些在前线值勤的士兵,一身盔甲,只怕大水一来就像秤砣一样直接坠底。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人的都放松下来,也停止划船。都懒洋洋地靠在船舷上。任凭船朝南飘移。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好几个个时辰过去,大家都是粒米未进。刚才又一番折腾,早就没有力气。看了看水流的方向,如果不出意外,船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应该飘到陈留低界。好在那边有荀宗文坐镇,以他的急智,这时候肯定已经在组织人手抢救落水士卒,捞取顺水飘来的浮财。等飘过去,就能获救。 坐在船上,高原的思想虽然依旧混乱,却也清醒了许多。 “将军不必忧虑,我军虽然丢了几百精兵,但损失却是不大。”莫清安慰着高原。 “是啊,不过,几百弟兄就这么丢了……”高原长叹一声,“这可是几百弟兄啊,我陈留一县精壮男子也不过几千,就这么去了十分之一……” 莫清道:“将军,若说起精壮士兵来,倒也好办,这满河都是人,应该有不少冲过去的。荀先生想必正调派人手接收。而且,这大水一起,陈留和开封之间地联系断绝,再没有人能够 军头上颐指气使。塞翁失马,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这也是好事?”高原苦笑。不过,莫清这么一说,高原心中好受了许多。 正苦笑着,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救声,“救命呀,救命呀!” 放眼望去,前面十丈处有一栋摇摇欲坠地民房,屋顶上面趴着六七个人。大概是见到高原地船,声音显得格外喜悦。 莫清:“将军,要划过去吗?”莫清这话刚一说出口,心中已是失笑,这条小船上已经装了六人,已经彻底塞满,再装人上来,最后的结果是大家一起完蛋。 高原摇摇头,幽幽道:“要救人,先前那么多人都没救,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哎,船就这么大点,哪里还能装人……已经做了恶人,就索性做到底吧!你自己都决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再说,这船也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 “将军英明。”莫清对众人道;“都起来,划船,向南出发。” “救命呀,救命呀!” 呼救声已经变得凄厉。 高原一硬心肠将头转了过去。 见高原地船调头而去,屋顶上的人都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鸭公嗓子对着高原的船大喊,“前面可是高广将军?” 听到这声音,高原身体一颤。高广是他在开封时的化名,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非富即贵,看来这次是遇到熟人了。只不知开封现在如何,连开封的人都被冲了出来,想来马家口的水更大。 莫清:“将军,他好象是在叫你。” “我知道。” “要靠过去吗?” “不用。” 高原不想管,也管不了。 鸭公嗓子见船越去越远,更是着急,“高广将军,我是关恪礼呀,关公公,我是周王府的关公公。救命呀!“ “周王府的人,停一下。”高原站在船头,对着那边一拱手:“原来是关公公,再下闯军陈留知县高原是也。你我各为其主,是敌非友,就不过来见礼了,请恕罪。” 听高原这么说,那边诸人都“轰!”一声乱了起来。 关公公知道高原这次是不打算过来救人了,心中着急,大叫:“高将军请不要走,我有话说。” 高原:“你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关公公:“将军,老奴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也不奢望将军施与援手。将军,周王待你不薄吧?” 高原点点头,提气道:“不错,周王于我有恩,高原不敢昧这个良心。” 关公公:“那好,将军且听我说……” 还没等关公公说话,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声,“公公不要多说,公公,不要说了。” 有女人?高原心中一颤,仿佛预感到什么? “公公,公公, 高原定睛看过去,屋顶上一共趴着七个人。除了关恪礼一个太监外,其余都是女人。在这群女人中,有一个女孩子穿着华丽,身材高挑,好象很有身份的样子。 “可是,如果不让那高将军知道你的身份,他却不肯来救。”关公公双目流泪。 高原听到这一番话,手一招,示意莫清他们把船划过去,大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是不是周王的女儿,如果是我就过来救。”周王待他不薄,今天若能救他女儿一命,自己良心上也好过些。 “正是,正是。”关公公大喜,“正是周王的女儿江陵郡主。高将军,看在周王的恩义上,请救小郡主一命吧。”说起来也是倒霉,昨天晚上,关公公领着郡主去一亲戚家,回王府的路上,水就来了。危急关头,水上飘过来一只大梁,靠着这根大梁,一行人才拣了一条性命。不过,却随着黄河水飘到了这里。 这一代地势较高,这栋民房还没被彻底淹没。在水中也冷得受不了,一行人都是锦衣玉食的贵人,如何受得了这个苦,便爬上了屋顶。 果然是这样,高原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城中的水大成这样,连堂堂的郡主都被冲了出来。 听人说周王的女儿今年才十五岁,人生才开始,若就这样淹死,倒也可惜。再说,周王的女儿若落到自己手里,想来以后同他见面,也有缓和余地。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水淹开封后,周王逃到了彰德,以后就是高原的邻居了。大家有的是时间打交道,有个人质在手也是好的。想到这里,高原命令人将船划得更快。 第三十三章 回陈留 . 原站在船头:“郡主在哪里?”小船猛地撞到屋顶,整栋房子都在摇晃,上面的众人都是一声惊叫。 见高原等人都是一副凶恶模样,这五六个女人更是惊慌。 “见过高将军。”关公公在屋脊上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高原把目光落到那个年纪最小,衣服最华丽的女孩身上。 大概是因为从小过惯了好日子,这女孩子个子高出同时代人一个头,身材修长,发育良好。湿漉漉的绸缎过水之后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妙的线条。 她发际有些高,依稀带着周王的模样。但和她父亲的从容镇定不同,此刻的她一脸惊骇地盯着高原,晶莹的眼珠子里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对于皇族,闯军从不留情,打下洛阳之后,甚至将福王放在大锅里同梅花鹿一起煮,称之为“福禄宴”。这些可怕的传说让小家伙浑身颤抖。 “恩,刚才我已经说了,我不叫高广,我的真实身份是闯军陈留知县高原。” “知道,大名鼎鼎的高蛮子。”关公公平静下来,“将军虽然名声不好,但我却也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只不过因形势所迫,不得已从了贼人。” 高原也些不耐烦同他废话,指了指脚下的小船,“关公公,按说,我们也是好朋友,救你一命也没什么。不过。这船你也看到了,最多只能坐一个人。好,现在你选,是你上来,还是郡主上来。”他悠悠地看着在激流中不住摇晃地屋顶,道:“我看这房子也支持不了多久,公公你还是过来吧,与其救一个不所谓的郡主,我觉得你关公公人还不错。” 屋顶上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公公救我,公公救我呀!”小郡主看了看脚下的洪水。一把抓住关公公的袖子,死活也不放手。 关公公叹息一声,“郡主,老奴是看着你长大的。在老奴的心目中,你就是我的一切。”他突然换上一副慈祥的笑容,“郡主,快上船吧。高将军是个好人,想来回善待你的。” “公公,你真地要让我上船吗,我怕……”小郡主一脸恐惧地看着船头的高原。 高原更加不耐烦。“选好没有,选好了就上来。” 郡主听高原这么一喊,有些发怒。她毕竟是小孩心性,心中正不高兴,被高原一打岔,立即忘了害怕。她本就是尊贵出身,平日里使性子惯了,一瞪眼,“你这个贱民闹什么。小心我禀告父王,治你的罪。”话刚一出口,小女孩立即意识到不对,伸手掩住小嘴。 “治我的罪?”高原有些生气了,他本就是一个冲动之人,被这个不识相的小姑娘一通呵斥,心中怒极,“关恪礼,快上船。什么狗屁公主郡主的。咱不稀罕。若惹恼了我,一个不救。” 关公公有些慌张。一把将江陵郡主脱过来朝高原船上推去。“高将军,拜托了。” “这……”一具冰凉的身体扑进怀里。高原还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健康和青春活力,心中不免有些异样。 “放手。”郡主大怒,不停用脚前踢。 船中本已狭小,多了一个江陵郡居然挤得连转身都困难,高原躲避不及,跨下连中两腿被踢得冷汗都下来了。他一把将这个小姑娘摔在甲板上,“安静,再闹我……我,我……” “我什么,你敢什么?”小姑娘尖声叫起来。 “我是不敢怎么你?”高原有些丧气,扭头问关公公,“关公公,你确定不上来?”背后,小家伙还在不停踢打着。 关恪礼朝高原一拱手,“高将军,拜托了。” “放心。”高原大声道:“首先我不会杀她,其次,我会保证她的清白。只等找到周王,就把他女儿给送回去。” “如此,就感谢了。”关礼回身跪向开封,“周王,关恪礼无能,不能保郡主周全,再无颜回来见你。老奴只能来生再侍侯你了!”说罢,纵身一跳,消失在滔滔浊流之中。 “啊!”高原大叫一声,“怎么会这样?” “关公公,关公公。”身后的郡主小姑娘停止踢打,放声大哭。 关恪礼地死不过是开始,屋顶上的那群女人也知道这房子也支持不了多久,见江陵郡主已经脱险,身上的责任也已卸下,都跪了下来,对着江陵郡主磕了一个响头,“郡主保重,我等就别过了。” 说罢,几人都纵身朝水中跳去。 “啊!”众人都呆住了,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江陵郡主扑在甲板上声嘶力竭地大哭,“关公公,小云、药红,呜呜呜,你们怎么都不管我了……父王,你在哪里?” 高原想安慰她,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这个年纪若在现代,不过是一个初中生,还什么都不懂。而就这里,她却要面对如此残酷地现实。 天快黑的时候,小船终于飘到陈留地界,高原他们也碰到了荀宗文派出来的救援船队。 “这是谁?”荀宗文看了看江陵郡主。 高原:“周王的女儿。” “哦!”荀宗文神色一动,点头,“甚好!” “带她回去好生看管,对了,让云嫂服侍她吧,我那里用不着。”高原最关心的还是陈留的受灾情况。 看到高原焦虑的神情,荀宗文道:“将军不必担心,虽然陈留也被淹了大半,但过水地地段都是荒地,也没有人家。新开垦的土地和县城因为地势较高,都没被淹。” “怎么会这样?”高原有些惊喜,按照他的预计,这么大的洪水,陈留想来也会损失惨重。可现在听荀宗文这么一说,却是一点都受灾。真是一个天大喜讯。 “将军大概忘了,我们陈留前面还有一条黄河故道,水一过来,都顺着那条旱河流走了。”“哈哈,我倒忘记了这一点。” 第三十四章 送别 . 于在大水中逃得一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高原过,可大灾之后诸事繁杂,一忙起来倒也没时间去想其他。 在开封前线的高原军损失极大,在陈留等了五日,闯军倒是收容了不少,但自己部下回来的也不过二十来人。这二十来人一回到陈留就放声大哭,皆破口大骂李自成心黑,连自己人都淹。 除了这几个生还者外,罗汝才那边的人也飘过来不少,总计达三千之巨,其中居然有两千青壮。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么大的洪水,也只有精壮男子才能勉强逃得一命。至于妇孺,只怕第一时间就葬身鱼腹了。 既然他们已经脱离部队,荀宗文也老实不客气地把他们打散编进军队之中。虽然这么做未免有些落井下石的嫌疑,可高原军即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帮助外人。城中的军粮也只够队伍吃上两三个月,若再分出去,大家都得饿死。 闯军这个团体本就松散,也没有什么忠义可言,一听到可以吃饱饭,这两千来人都留了下来。等分散到各军,虽然刚开始时士兵们觉得伙食太差,训练太累,曾经哗变过。但在莫清的强力镇压下,骚乱总算平息下来。又看到,高原军中官兵平等,一样的伙食,一样的配给,也再没有怪话传出。这人心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过一样的日子,心理也就平衡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十几个罗汝才地将军,这几个人高原是不敢用的,前几天的骚乱听说同他们也有一定的关系。高原只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并把他们从军队中单独抽调出来,放在一个大院子里,昼夜派人监视,并答应一旦得到罗汝才的消息就送他们回去。 如此一来,高原军反壮大了许多。 看到自己突然变成一个五千人的统帅,高原心中渐渐高兴起来。 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有消息传来,这次水灾非常严重。因为恰逢十年不遇的暴雨。马家口和朱家寨两处的决口非常大,决口长达半里,滚滚黄河水在淹没开封之后浩荡东行。扫荡了小半个开封府之后又将整个归德抹平。归德府六县一片汪洋,只一个商丘城孤零零在水一方。 但这仅仅是开始,泛滥的黄河水出河南之后,眼前是辽阔地江淮平原。一时间,洲、颖州、蒙城、怀远皆成泽国。黄河水肆虐千里,在注入淮河之后终于奔流入海,结束了它们肆无忌惮的毁灭之路。 且不说多少生民家破人亡,就水淹开封一事而言。李自成有得有失。水淹开封之后,开封守军尽去,整个河南已再没有一支明军。若将来大军南下,也免于腹背受敌。水淹开封,罗汝才精锐尽丧,八万人马只剩余五万不到,死去的两万来人还都是军中壮健。如此一来,罗汝才军瞬间变成了妇女会和养老院,再没有任何战斗力。也在闯军失去了话语权。李自成的独裁地位进一步巩固了。 对李自成来说,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因为黄河水东南入还,淹没了整个安徽北部,活动在这一带的革左五营房失去了腾挪空间,迫不得已移师河南,前来与李自成合军。 革左五营是五支驻扎英、霍地区的流寇,其首领分别是左金王贺锦、革里眼贺一龙、老回回马应龙、乱世王养成、争世王刘希尧。 其中刘希尧已在之前投奔李自成,但还有一支余部同其他四人在一起活动。 这次安徽被淹。五营补给困难,见李自成在河南干得有声有色。在刘希尧的穿针引线下。遂领兵过来投靠。 五营有部十万,能战之兵一万。算得上一支生力军。 得了这支队伍之后,李自成的声势进一步壮大。以老李的心计手段,吞并这支军队想来也不是一件难事。 当然,失去地东西也很多。 首先,李自成水淹开封后,不但失去了这一城财物,鏖战小半年,一无所获,就地补给的愿望化为泡影。再则,以开封为核心,以河南为基地将明朝统治一分为二,进而席卷天下的战略也破产了。 现在地河南赤地千里,一片泽国,再也养活不了这么多军队。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这一块天下腹心之地就不得不放弃了。 从大的方面来说,中原地区的民心李自成已经丧尽。只是现在还没觉察出来而已。 开封被淹之后,闯军为了全歼开封守军,扎了上百个大木筏,浮水攻城。双方激战五日,各有死伤。这个时候,河北明军才反应过来,出动六千军队,划船而来,总算将周王、高名衡、黄澎等开封官吏救了出去。 高名衡、黄澎等人自回京待罪,而周王府等人则去了彰德。 第三次开封大战终于落下大幕。 战后,开封只剩一圈内城城墙露出水面,城中除周王府屋顶和相国寺铁塔尖顶外,所有民居都被大水吞没,千古名城一朝湮没。 加上河北军救出的官兵,整个开封最后只有一万人逃出生天,其余三十万人都被泥沙掩埋,巨量的死亡数字造就了这场明末最惨烈的城市攻防战。 高原已经被不断传来的坏消息弄得麻木了,与其感慨天地之不仁,还不如多做些事,为自己这个军事团体,为陈留这八万多百姓。 他现在要做地事实在太多,首先要派人在水边打捞浮尸,挖坑深埋。现在正值盛夏,尸体若不及时掩埋三两天就腐烂了,大灾之后有大疫,在缺医少药的古代,一次疾病的流行就足以杀死满城的百姓。 刚开始。众百姓还有抵触情绪。高原干脆下令,捞一具尸奖励一两麦子。 为了一口饭吃,百姓全家动员,惟恐落后。更有甚者扎了木筏去感冒奇险去激流中打捞尸体。 见大家闹得实在不象话,而水中尸体也渐渐少了起来,高原这才让人停了下来。 另外,城中也需用大量石灰消毒,并提前准备清水。地下水估计已经被污染,井水是不能喝地,需要派大量的人员去南面山区取干净水回来。这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七天时间就这么飞快过去。水面上的尸体渐渐少了起来,陈留也没死一个人,但一口气多了几千人,粮食却有不足。正烦恼间,闯军老营传来军令,命高原即刻启程去阎李寨参加军事会议,商量南下江汉地区的大事。 高原听到这个消息,脑袋立即大了一圈 好不容易盼到李自成大军终于要南下了,自己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死赖在陈留经营自己地一亩三分地。现在又接到将令过去商议南下之事。若到时候李自成死命自己摔军跟随,去还是不去? 去了,这辈子就再没有独立的可能。不去。无疑是叛乱。开封到陈留本不远,红娘子地骑兵朝发夕至,自己那点人马还真不够看。 大概是看出高原地忧虑,荀宗文安慰道:“将军还是去的好,现在还没有正式军令让将军随军出发,没准会有好消息也说不定。” 高原苦笑:“俗话说,好得不灵。坏地灵。事情总是会朝坏的方面发展,这个魔鬼定律从来就没有人能够逃脱。算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人陷入沉默。 次日,高原带着罗汝才手下那十来个军官垂头丧气地去老营点卯。 到老营之后却没见到闯王,接待他们的是李岩公子。听他说李自成伤还是很重,一直发高烧,不能视事。现在军中大事情都由高夫人做主。高原曾单独去求见高夫人。结果被人挡出,说有事情等下军议时再说。 闯王伤重。军中人心浮动。各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传来。 陕西孙传庭军已经到了南阳,封住了闯军南下的道路。 孙传庭此人本是剿杀陕西流寇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崇祯十一年潼关大战之后,孙传庭奉旨入京畿入卫,抗击后金入侵。卢象升死后,孙传庭暂代其职,不久因为得罪杨嗣昌被逮捕入狱。直到今年正月,他才出狱以右兵部侍郎之职总督京营开赴开封救援。陕西总督汪乔年死后,他又接任了陕西总督一职。 孙总督手下并没有什么人,赴陕西前夕,崇祯皇帝召见他时问他需要多少兵力才能击败李自成。孙传庭在监狱里关了几年,早被关得脑筋糊涂,哪里知道现在的李自成已经强大到什么程度,回答说只需五千精兵。等他来到河南,这才知道李自成已经有几十万人,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便又提出要两万精兵,军饷一百万两。崇祯皇帝大怒,只给了他一个月军饷,命令他必须马上出潼关救援开封。 孙传庭无奈之下只得领了这五千人马出关,可刚走到半路,开封已经陷落。老孙也没办法,只得停了下来,大军驻扎在南阳,即不敢进又不敢退,呆在那里装死狗。 虽然他的人马不多,可都是精锐,装备也好。闯军刚水淹开封,军士疲惫,主帅病重,军心混乱,现在又急于南下就食。拦在半路上的孙传庭军让众人头疼不已。 其实,现在地闯军形势并不好,北有黄河天险,加上大雨之后黄河水暴涨,北上山西根本不可能,西有大片灾区,唯一的南下通道又被孙总督给卡断。加上李自成重伤,军心又些散乱。一个不慎便有分崩离析的可能。 为了统一思想,高夫人和牛金星、李岩等人商量了一下,索性弄了个庆功宴,庆祝开封之战地胜利结束,然后商量一下如何打孙传庭。 “这第一杯酒敬各位将军。”高夫人高高端起酒杯,“开封之敌已经肃清,可以说一是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干!” “干!” 高原身边地罗汝才轻轻哼了一声。这次大仗,他的损失最大,到现在为止,能战之军不过几千。 为了奖励有功将士,高夫人动用李自成的大库奖励军中诸将,用来收买人心。罗汝才得了最大一份,可金银是死物,士兵的损失可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罗汝才整个晚上都黑着脸。同样沉默不语的还有高原。 二人本是上下级关系,又坐在一起,是这个欢宴中最不协调地两点。 高夫人喝完酒。又道:“这次南下还得请大家多多帮忙,你们也知道,闯王伤重不能视事,此在就由我来指挥吧。” “愿遵夫人号令。”众人又同时应允。 “一个女人,懂什么打仗?”罗汝才小声嘀咕。 高原摇摇头。 “高将军好象不同意我的话?” 听罗汝才这么问,高原忙小声回答,“闯王伤重,高夫人虽然不懂军事,但帐中有牛金星和李岩公子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恩。”罗汝才闷闷点头。“高将军,这次你救了我这么多人,还没来得及感谢呢?” 高原忙一拱手。“将军哪里话,高原本是您的下属,袍泽有难自当奋力救援,岂可袖手旁观。不要说是自己战友,就算是普通百姓,也不能看他们淹死在洪水当中。将军不用担心,若缺人手。我将那两千人还给你。” “不用。”罗汝才摇头,“这次南下,明军虽然不多,却都是精锐。只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大损失,兵先放在你那里,以后再还我吧。”罗汝才也知道这兵既然已经落进高原口袋,再要他吐出来却是千难万难,若强要,只怕那高原会立即翻脸。他现在元气大伤。自然不想再同高原再起摩擦。 听罗汝才这么一说,高原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下。两千人马到手。心中不觉高兴起来。 不过。此刻的他更担心地是随大军南下一事。 高夫人开始部署南下军事,众人都安静下来。 这次军事行动也算是高夫人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她的战略战术也很简单。以刘宗敏所率的闯王亲军为前军,以红娘子地骑兵为前锋,集中闯军精锐以排山倒海之势重击南阳之敌。其余四军为中军,携带军中器械、兵器、粮草尾随其后| 这个战术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闯军虽然是得胜之师,可人心混乱需要一场胜利来安定军心。而孙传庭军正是最好的靶子。 四十万大军对五千,怎么看都是必胜之战。 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到最后也没听到自己地名字,高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这次自己是能够留下来了。也不知道高夫人为什么突然转了性。 宴会散后,高原准备连夜回陈留,夜长梦多,不能再呆下去了刚收拾和行装要走,高夫人让人过来传令,让高原过去见她。 高原心中有些不安,但身在老营,却不能不去。只得硬着头皮来到高夫人面前,一拱手,“侄儿高原拜见高夫人。” 高夫人正对着桌上地地 入神,见高原进来,点点头,“都是一家人,不必多高原,你认为孙传庭军战斗力如何,这一仗我们该如何打?闯王一直称赞你是我高家的千里驹,说说。” 高原道:“因为以前没交过手,孙传庭军战斗力如何我也不知道,想来怎么也比不上左良玉,夫人不必担心。至于怎么打这一仗,牛金星和李岩公子之才是我十倍,我本是一个粗人,哪里有什么见解。夫人不妨多问问他们。” 高夫人:“高原,知道我为什么刚才没点你地将吗?” 高原心中咯噔一声,心道,该来地还是来了,“还请夫人明示。” 高夫人:“你留在我身边,我把骑兵给你,你做我的先锋,帮我将孙传庭的狗头拿下。看在都是高家人地份上,高原你将帮我这一次吧。” 高夫人满面忧虑,“高原,姑姑就同你说实话吧。闯王病得这么重,我又不懂军事。军中大将都是战功赫赫之辈,谁肯听我一个妇道人家的号令。你也是我军有名大将。有你在,谁敢乱说乱动?” 高原心中一软,差点点头应允,可是,他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夫人不必担心,李岩公子和牛金都是一等一地人才,对闯王和你也是忠心耿耿,若有事夫人可多问问他们的意见。” 高夫人脸色有些难看,沉默片刻。突然说:“高原,我知道你喜欢小红。小红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舍不得,可我也不能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事。若你愿意,我做主了,这就让你们成亲。” 高原:“夫人……” “你还是不愿意做我的前锋吗?高原你说,我平日待你如何?”高夫人声音大起来了。 高原:“夫人,河南不能丢呀。若我全军南下,朝廷大军马上就会过河重夺河南之地。如此,我军这一年来的苦战不都付之东流了吗?再说。若我军南下不顺,北面又有明军,夹在中间腹背受敌。到时候。我们如何向闯王交代?” 高夫人突然大喝,“高原,我知道你这人倔,受不了军中诸将之气,受不了闯王地坏脾气。这高家人都不争气,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先有高一功不愿南下,现在又是你高原不愿南下……好好好。我就遂了你们的心愿。高原跪下听令。” 高原忙跪在地上,心中一震,这个高一功也不愿南下,还真让人感觉奇怪。不过,转念一想,高原心中又是明了。那高一功平时也受到李自成的排挤,在军中无职无权,现在李自成伤重,高夫人主事。正是机会脱离大军单干的好时机。这个家伙脑子也不笨呀。 高夫人:“现恢复高原威武将军一职。即日起出任宣武卫总兵一职,领开封、陈留、杞县、通许三县一府。留守开封。”宣布完这个命令后。高夫人转头对后帐喝道:“小红。出公函吧。” 高原正心中欢喜,听高夫人这么一喊。定睛看过去,却听得屏风后面“扑通!”一声,有人摔倒在地。 高夫人大怒:“没出息,不就是一个男人吗?” 闯军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攻城掠地地“五营”,二是镇守之地方军。 高原这所领的宣武卫就属于地方部队之一,管辖整个开封府。虽然现在的开封有一半的土地被淹没,但好歹有一片真正属于自己地地盘了。 大概也是基于同样的想法,高一功这个高家老人也领了均平卫,升职为制将军,领有郑、禹两州。高一功在闯军中熬了多年,现在终于成了一方诸侯。其坐镇地郑州也是河南大城,高原手中地几座残破小县自然不能与之相比。 不过,两个高家人一东一西,尽占河南腹心膏腴之地,倒也占尽便宜。 高夫人也是个精明之人,她不懂军事,军中诸将对她也不服气。自己也知道这次南下未必能胜,若南下失利,大军回河南,至少还有两个高家人接应,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这才答应了让高原留在汴梁。 领了高夫人的令,高原再不敢停留,回营之后立即提起收拾好地行装,连夜出阎李寨,拍马朝陈留奔去。 刚一出闯军老营,高原只感觉一身轻松,长期以来压在他头上地闯王大军终于要走了。现在的河南天宽地阔,自可任他纵横驰骋。 跑了半天,马有些累了,高原和莫清停在山坡下,准备休息片刻吃点干粮再走。 “恭喜将军。”莫清拜在高原面前。 “起来,快起来。”高原哈哈大笑,“有什么可恭喜的。” 莫清满面欢喜:“将军现在是龙入大海,虎归深山。翌日飞黄腾达,如日之初升。我等地前程也如锦绣一般不可限量。只不知道将军打算走到哪一步?” 高原道:“哪一步?这人呀,理想和现实虽有差距,但只有找准目标,就能一步步实现。心有多远,就能走多远。” 天渐渐地亮开,晨光从山脊那边升旗起。 “山上有人!”莫清大叫一声,用手指了指上面。 高原抬头看去,却见山顶有一个窈窕的身影正骑在马背上。 莫清:“好象是小红姑娘。” 高原沉默不语。 莫清:“高将军,你要上去吗?” 高原轻叹:“不去了,去了又有什么用?此刻的她大概恨我入骨吧。” 莫清:“……” 高原一拍莫清的肩膀,“小子,你楞着做什么,还不上马。我们要快点将这个好消息带给荀先生,他会很高兴的。” 莫清笑了笑,“好的,先生一定会高兴的,我肯定。走了!”他猛地翻身上马。 二人长长地呼啸一声,轻快地朝东南方向奔去。风中传来清脆地马蹄声,在山谷里回荡。 天亮了,山峦的线条是如此地清晰。 山上,那条人影还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本卷终) 第四卷 恶邻 第一章 商议 . 夫人任命我为威武将军,领通、杞、陈留和开封四地留之后,顾不得鞍马劳顿,高原立即招集军中主要干部,将这个好消息同他们说了。 的确,这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现在的闯军已经南下南阳,陈留东面是黄泛区,北面是黄河天堑、南面是山区,东面又有高一功,虽然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一个狭小的范围之中。但四面都没有敌人,正可静下心来发展壮大自己。 说起来也是运气,黄河决堤之后,陈留不但没受灾,反因为有这条大河在境内流过,带来了充沛的水量,灌溉取水极其方便。在后世,这三县一城也是河南的主要粮产地,境内都是开阔平原,人口极多,市井繁华。 陈留现在有八万多人口,补种的秋粮长势极好,如果不出意外,再苦苦挨上两个月就有新粮入仓。同时,通过前一段时间的人口普查,高原发现通许那边也有三万多人口,而杞县也有人口两万。两地的土地也有补种,毕竟活着的人也是要吃饭的。如此一来,高原军所能控制的人口已经达到十四万之巨。 这数字听起来不少,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盛世时,河南一个普通上县就有十来万人口,更别说开封一城就有三十来万人口。而现在三县一府合在一起才十四万,可见战争对人口的消耗到了一个何等骇人地程度。 前一段时间。高原曾经去通许和杞县招募过流民,骑马跑了半天,居然没看到一个人。后来,见战事已经平息,逃亡在外的百姓这才陆续回家。 高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政治能人,要想结束这个乱世只能依靠军事手段,而打仗打的不过是人和钱粮。人口问题一时无法解决,而粮食问题,看现在的情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过,这明末的气候也是非常糟糕的。你说不准哪一天又来一场大灾,谁也不敢打包票。就高原所知道的知识,明朝末年的天灾连续不断,先后达十多年之久,也就是说,未来几年,整个北方粮食问题依旧存在。 好在土地实在太多,大不了来个广种薄收,只有有得赚就成。 “恭喜将军,我们总算有一个安身之地了。”荀宗文难得地笑了笑。 “我对地方政务不是太懂。日后还得请荀先生多担待些。”高原一拱手,“未来半年陈留应该没有任何战事,我的主要精力还要放在军队整训上面。”现在的陈留军已经膨胀到五千之巨。其中地骨干还是荀宗文带出的那批辎重兵和王、黄两家的青壮。兵力是增加了,但战斗力却急剧下降,现在若有战事,根本就不能拉上战场。 荀宗文点点头,说:“我的本意是想去训练新兵的,有将军在那是最好不过。地方政治首在用人,老实说。我陈留不缺敢战勇士,但识文断字的官吏却是极少。我以前的学生都带过来了,那些人写写算算还可以,但要独立处理一县一乡事务却力有未逮。” “莫清识字,他当过和尚。”一直闷着头的应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应保也是运气,黄河决堤时被刘宗敏捆住,也让他从大水中拣了一条性命。同时回来的还有堤坝上的二十来人,这可都是高原军地精锐。这二十来人的归来让高原欢喜异常,立即将他们充实到部队当中担任低级军官。如此一来。朱家寨高原军一共来回了将近三十人。有这批骨干在,高原日后整军也少了许多麻烦。 应保以前一直都做高原的亲兵队长。是个话少嘴严地人。他也很想回高原身边来。可自从莫清来了之后,他就被下派到部队做了军官。这让他很不开心。现在听荀先生这么一说,立即插话。 莫清也是个官迷,见王涛等人在下面做了千夫长,威风八面,心中也是羡慕,早琢磨着什么时候也下部队去。可现在听应保的意思是想将自己弄到地方上去做文吏,心中恼火,怒道;“谁他妈想下地方去?应保,再胡说老子揍你。” 不理二人的胡闹,高原对荀宗文道:“你那批学生虽然能力欠缺,可这人谁是一生下来就出类拔萃的,在哪山唱哪歌 锻炼吧。我们再说说秋粮的事情,现在情况如何?” 荀宗文说:“谷子长得不错,玉米也好。你别说,这玉米的产量还真是大,一亩一石。” 玉米这东西高原当然知道,在农作物中算是产量最大的一种,就是太难吃。在后世大多做为饲料使用。在这个年代,口感如何倒在其次,能不饿死人就好。 “可到秋收还有两个月,这么多人口……”荀宗文有些忧虑,“如果真闹起了饥荒,流民再起,我们好不容易开创地局面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倒是个问题。 ” 众人都有些忧虑,虽然前一段时间弄了八千多头羊,羊奶的营养和热量也好。可这么多人,这羊奶也不够分。而且,高原有意识将羊奶集中供应给军人,作为一项福利。如果军人和老百姓待遇一样,还谈何军人的荣誉感和参军热情。一头羊平均一天半斤奶,供应五千士兵正好。若再平均分配给十四万百姓,无疑是杯水车薪,也没有任何效果。 在座诸将除了高原和荀宗文外都是大老粗,除了叹气,根本就想不出好法子。甚至有人提议再去抢劫彰德。 这个提议遭到大家一致的嘲笑,若是往常,这个法子或许有用。可惜现在整个开封都还泡在水里,黄涛茫茫,又从哪里去弄那么多船回来运输。再说,这个以军就食的法子说起来简单,前面大军开路,后面千万百姓推着小车随行,走一路吃一路抢一路。可现在高原手下可有十四万百姓,这么多人组织起来就是一件麻烦事情。 如此一来,抢劫彰德一事也因为水的关系被否定了。但这也提醒了荀宗文,他猛地一敲地图,“我倒有个好法子。” 看到荀宗文神采飞扬的样子,众人都来了精神,“荀先生请讲。” 荀宗文不理众人,只看着高原,“高将军,黄河决堤,开封被淹。你说,这决堤的河水都跑哪里去了?” 高原不明白荀宗文想说什么,回答道:“还能去哪里,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对,流到大海里去了。”荀宗文哈哈大笑。 高原心中一动,好象把握到什么,“荀先生开说,我有点明白了。” 荀宗文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朱家寨和马家口的河水在淹没开封之后过我陈留,顺着黄河故道东流而去,又淹了归德进入安徽境内。如果我没猜错,现在地安徽只怕也被淹了。” “没错,安徽也淹了,否则革左五营也不会来河南与李自成合军。”高原点点头。 “那么,黄河水到安徽之后又往哪里去了呢?”不等高原回答,荀宗文接着说,“黄河夺淮。对,应该进淮河了。”他的手指慢慢在地图上挪动,猛地一拐,落到扬州上:“凤阳、大运河、扬州。我手头不是有十多万两白银和上百万两黄金吗,为什么不组织船队去买粮食?”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从唐朝起,扬州就是南方经济重镇,即是明朝主要地盐产地,也是大运河漕运地中转站。这地方积聚了大量的富商,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听荀宗文这么一说,大家都欢呼起来。 高原也不是没想多从江南地区购买粮食,其实,大运河也有一段支流经过开封,不过,大水之后,已经损毁。而且,这段路很长,又要通过徐州。那地方还是明朝地地盘,那地方没怎么受兵,国家机器运转良好。一路盘查极严,加上路途遥远,风险太大,也就被他否决了。 现在听荀宗文这么一说,高原立即来了精神。如能通过安徽运输自然只最好不过,那地方被张献忠祸害到烂的地步,国家机器完全不存在,而大水之后,张献忠军队又有南下攻掠江西的意图。如此一来,这一路基本都是无人区。只凤阳有少量明军驻防。一旦进了大运河,河上商旅不绝,这一只船队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再说,现在的明朝已经彻底腐烂,只要有钱,什么关卡打不通? 第二章 大定单 . 荀先生大才,一语惊醒梦众人。”高原大喜,“说陈留还真是有钱呀,打开封发了大财。不过,金银死物,又不当吃又不当喝。朱元璋起家时不是说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吗?广积粮才是王道,广积钱可没什么用。” 听高原这么一说,众人都笑起来。只荀宗文脸色有些不好看,听高原如此肆无忌惮地称呼开国皇帝的名讳,他几乎发作。不过,眼前都是一群泥腿子,自然自动忽略了荀先生的感受。 高原:“不但是粮食,棉花+匹。”他一心想恢复自己以前那支战无不胜的骑兵。 可惜荀宗文冷冷地来一句,“江南可不产马。” 高原大感失落。 这年头,盐铁都是国家专卖,想来只能靠走私。不过,靠着大运河讨生活的人成千上万,已经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不断有地方势力,连朝廷的官吏也牵涉其中,所谓的法令以及流于纸面,想来只要出大价钱,什么东西都能弄回来。兵器成品估计也没地方买去,只能弄回原材料,好在,三县一府十四万人口中找几百铁匠也没问题,打些腰刀、长矛也不是一件难事。 “能不能买些火枪回来。”黄大牛一直带火枪队,开封大战之后,他变成了光杆司令,手下虽然有千余人,可都还拿着木棍。 “这东西可有些难弄。枪械可都是统一由匠户生产地,朝廷统购。”荀宗文继续否定黄大牛的提议。 “那么,能不能弄点酒回来?”黄镇笑嘻嘻地说。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粮食酿酒,陈留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过这种东西。 “对,弄点些回来。”众人积极响应。 “既然土地指望不上,干脆也不要多动脑筋,全靠买吧。反正我钱多,花光拉倒。” “这个……这个……”荀宗文是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在他看来。耕战才是王道,商贾虽然起着互通有无的作用。但地里的产出终究有数,即不会因为商业而增加,也不会因为商业而减少,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可目前的陈留急需大量物资,不得以只能采取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高原最后拍板,“这事我们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来处理吧。荀先生觉得如何?” “好吧,我这就组织人手,不过,你也知道我手头没什么人才。如此巨量的现金往来。物资运送,至少要抽调上千精壮。” “不用太多人,派三五个人。找一间屋子,放一张桌子就可以了。”高原道:“我们只管对帐和付款。至于采买、运输都交给商人们去做吧。” “这个,不太妥当吧,商人重利轻义,这么多现金往来,只怕会有不少漏洞。”荀宗文有些担忧。 “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只要物资。货物价格不妨给他们一定优惠。这几百人呆在陈留,日旧恐生变故,还是需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地。”高原一口气将开封的商人都搬到陈留来,虽然也免费给他们修了商铺,并每户发放了一百两白银的贷款。可开封三县已经破败,也没任何产出。商人们既没东西买,也没东西卖,都闲在城里。 若不是还欠着高原的贷款,只怕人都跑光了。 高原说:“我方人力正吃紧。若再派****余青壮去江南采购显然不现实。这些商人在江南地区肯定也要老客户,不如通过他们采购。我们也省心。” “可是。如果他们卷了货款跑掉了呢?”荀宗文还是有些担心。“我觉得还是自己做稳当。” 见还是无法说服荀宗文,高原又说:“先生有一点只怕没想到。我们没船。再说,中原一地战乱频繁,若无重利,商人可不愿过来。不如通过陈留商人转手,他们自己会在江南雇船。我知道你担心资金的安全,这样好了,我们理一个名单出来。城中商人若想同我们做生意,必须交出嫡子做人质。” 荀宗文这才点头,同意了高原这个提议。也是,若又陈留军自己采买,工作量太多,显然不现实,也只能折中一下了。 散会之后高原将荀宗文留下来,“先生,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商人子弟中抽调些人手出来做官,帮助管理地方?”商人的子弟都识字,而且脑袋灵光,可因为是商户的缘故不能作官,社会地位地下。嫡子还好,日后还可继承家业。庶出子就有些惨了,长大后运气好做掌柜,运气不好的只怕比一般伙计还惨些。这可是一笔巨大的人力资源,不用实在可惜。 听高原这么一说,荀宗文大惊,“将军不可,商贾乃不义之人,若他们都能作官,岂不冷了天下士子之心。将军日后还如何招募人才?” “可是读书人都不鸟我呀!”高原到陈留后也曾经贴出过告示,希望能够招收一些读书人过来帮忙,可告示帖出去一个多月,根本就没有人买帐。 “这事要慢慢来,毕竟将军声望和实力都不够,还不足以吸引到读书人。急不得。” “也只能这样了。”高原有些发闷。 这次大采购,高原本打算先拍出五万两现银。当初给商人们发放贷款时已经花了五万两,后来招募流民又用了两万两。这已经是他手头最后一点白银。开封过来的商人有四五百人,分属一百多家商号。老实说,高原这次动作不大,即便是五两两地大单,平摊下去,每个 不过五百来两的样子。对这些做惯了大生意的人来吸引力。为了调动大家地积极性。高原又调出四万两黄金。这可相当于五十万两白银呀!这么多现金一出,整个陈留商界都轰动了。 本来,开封商人来陈留也不过因为战乱的原故,只等世上太平自去大城市发展。这一段时间,大家在陈留呆得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黄河泛滥,若不是还欠了高原贷款,只怕都跑了个精光。 现在高原甩出这么多金银采购物资,给出的价格也比市面上高出五成,这样的生意不做那才是脑子进水了呢! 并且。高原是什么都要,只要你能弄回来,还先付款。 这仅仅是开始,商人们都是人精,有心人暗地里算了一下,高原手头有整个开封的黄金,总数达百万两。这笔钱随着高原军的壮大还将陆续花出去,不将他的钱都赚光,怎么舍得离开呢? 于是,等高原招商地告示一帖出去。整个陈留的商人都过来了,将新成立的陈留盐铁转运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几天,新任地盐铁转运使王有才烦透了。作为手握重金的陈留财政大员固然面上有光权势滔天。可现在地里的活正忙,家里也缺人手,耽误了农活,损失的可是自己。这个差事虽然肥得流油,库房里天文数字的金银也让他激动万分。可这东西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再说,身边还有两个荀宗文派来地小吏。成天像防贼一样盯着帐本,想下手也没那个机会。 油水半点没有,烦恼却是多多。不断有商人找上门来,要贷款,要定单,时刻不离,连上厕所也有两个商人跟着,说一大堆好话,磨上半天嘴皮子。 …… “我是粮商人。以前半个开封的粮店都是我家开地。 ”来地人很是傲气,“我打算从江南运两万石大米过来。扬州那边有我地老朋友。放心。运输不在话下,他有船队。” 王有才还没说话。身边地那个小吏道:“你需要多少贷款,家中可有嫡子,户籍给我看看。” “现在的粮价大约是一石一两,加上五成,就是一两五钱。一万石,给个三万两吧。” 三万石大米就是六万斤,足够十四万人吃十天。那小吏也知道其中地厉害,立即换上一副笑容,“好,看坐。” “不敢,这是小人的户籍,家中还有两个儿子。” 小吏倒也豪爽,“两万石太少,能不能多弄点回来。” “暂时就这么多,我这也是根据他的库存来的,要再多,需要花时间收购。” “好,暂时就这样,黄金收不。” “黄金也好,不过,还得需要一些现银活动。” “行,给你两千两黄金,余下部分用白银支付。就这么,旁边去签协约吧。下一个。”小吏扯着大喉咙。 “小人是开药铺的。” “好,户籍给我看,报一下你的数量。” …… “小民是布匹商人。” “恩,很好,正需要订购一批棉布……丝绸,丝绸就不要了。” …… “提督巷林家酒楼就是我家开的。” “酒楼?你一个开酒楼地来做什么?”王有才终于插话,“下一个。” “大人别急,小的以前常在这条水路上做客,同地方官府很熟悉,可以开盐引和通关文书。” “这个,你可以去找商人们拉客呀!他们会给你钱的。”王有才一翻白眼。 身边的小吏突然插话,“你要多少钱?” “不多不多,小人想预支一千两。” “好,给你。” 王有才终于忍无可忍,“我是转运使者。” …… 沉寂许久的陈留商界终于沸腾起来了,如此海量的现金让他们变成了一群嗅到血腥味的苍蝇。大家见了面都在问,“掌柜的,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是做农具生意的,高军正需要生铁。” “我还好了,我是做木柴地,将来修房子也用得上,只可惜木柴不是急需物资,量上不去。哎!”说这话的人叹了一口气。 “东翁,你地生意如何了?” 那个被问到地人呆了半天,道,“老天爷呀,我是做珠宝生意的,将军不买,我也没法子。” “你可以转行呀。” 那人突然放声大哭,“我几个儿子都在开封战死了,已没有一个家人。” 这人名叫洪圆图,以前在开封也是有名地珠宝商人。靠着一城的皇族,生意到也不错。开封大战一起,他两个儿子都死在惨烈的攻城战中。后来为了逃得一条性命,咬牙出了一百两黄金跟高原出了城。 来到陈留之后,他也分得了铺面,也向陈留高原贷了一百两银的本钱。可惜陈留实在太穷,最富裕的高原对珠宝这东西也是半点爱好没有。开张一个多月,居然没做成一笔单子。他就在考虑是不是要转行做其他的。 现在正遇到高原军大采购,真金白银子流水一样出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洪圆图也是大大地动心,但他的儿子都死光了。没有人质,根本就不可能从高原手里拿到一笔生意。 想到这里,洪圆图心疼得直打哆嗦,泪飞顿作倾盆雨。 第三章 狠人 . 坦之,我觉得这么大笔的贷款发放出去,而且是提前不小,我们是不是在扬州成立一个河南会馆。一是给陈留商人一个落脚之处;二,可就地监视商人们的动向。”老实说,荀宗文对陈留商人们的个人品质没有任何信心。屋子里只剩余高原和荀宗文二人,因为没有外人,荀先生很自然地称呼高原的表字。 “监视商人没有任何用处,这次我们虽然发放出这么多贷款,可陈留日后需要的物资很多。这不过才开始,商人虽然无义,但对利益二字却看得极重,断断不会为目前的蝇头小利而放弃暴富的机会。先生过虑了。”高原有些不以为然。实际上,目前所动用的现金不过是他库存金银的十分之一。未来几年,陈留军的采购还将继续。现在的北方气候恶劣,天灾频繁,地里是指望不上了。这一点,商人们比他还看得透彻,只要紧跟高原的步伐,想不发财都难。 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了商人的眼光。 “但是……”高原沉吟片刻,道:“在扬州弄一个商会做办事处也好,江南是朝廷赋税的来源,漕运关系着朝廷气运,没准以后我军还要向江南发展呢,早做准备也好。而且,扬州是整个漕运的枢纽……” “你的意思是派出细作?” “对。”高原点点头。 “这样好。”荀宗文点点头。说句实在话。陈留军逐渐壮大,以往不受重视地情报部门越发地显得重要起来。他一直有心加强在情报上的投入。陈留军周围有张献忠、有周王、有李自成,任何一家对现在的高原来说都是庞然大物。加上河南地势平坦,若敌人有心进攻,三天之内就能打到陈留城下。四战之地,情报的准确性和及时性几乎关系到高原这个小团体的生死。 现在何不借在扬州成立河南会馆的机会,把这个情报机构搭建起来呢?不过,这个河南会馆非常重要,派过去的人必须可靠,而且有良好的社交能力和一定的能力。他不认为高原手底下的几个大将有使能够胜任。 如果在矮子当中选人才。荀宗文觉得黄镇和莫清比较合适。黄镇以前本就是浪荡子,是个人精;而莫清被少林寺和尚培养多年,能写会算,头脑精明。 至于应保和王滔二人,一个是锯嘴葫芦,一个是葫芦锯嘴,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屁来。至于黄大牛,虽然已是军中高级军官,可有地时候还同大孩子一样,让他去领导情报机构。有些不靠铺。 听荀宗文提出候选人,高原摇摇头,说黄镇是作为军事将领来培养的。而莫清则要负责陈留的治安,也不能离开。 二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高原不禁有些感叹,自己夹袋里的人才还真是少呀!就这几个人也只能维持目前这个局面,若想要继续壮大和发展,人力资源的匮乏绝对是制约他发展的一个死结。 以前他也曾经贴出告示招募人才,可顶着个流寇头子的头衔,读书人根本就不买帐。布告贴出去一个多月居然没一个人前来应聘,让高原大失面子,也就绝了招贤的心思。 看来,就目前而言,高原集团还将继续文盲和没教养下去。 招商工作已经快要高一段落,陈留一共发下去总价值六十万两白银的贷款,如果所有现金都变成物资,秋收前陈留地吃穿用都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 这笔单子分别落到一百多家大商号头上,毕竟是僧多粥少。还有几百家商号没有弄到定单。可商人就是商人,商人们自然有他们的解决之道。有些手握进货渠道却没有人质和保人地商人采取分包、合股的方式。同已经拿到定单的商人合作。 这大概是高原所没有预料到的。 这边的工作一结束。整个盐铁转运衙门也清闲下来,商人们也纷纷出发去扬州。等他们回陈留还得半个月时间。得此空闲,盐铁转运衙门的三个人都抓紧时间休息,前几日繁忙的事务几乎将他们累坏了。这还是开始,等大量物资运回陈留,需要清点、验收,工作量更大。 王有才作为高原军地后勤总管,责权很重要,但他却不怎么常来见高原。他知道高原不怎么待见他,也尽量少来触高原的霉头。 不过,着一日,王有才却带着一个人过来见高原,说是要为高原推荐人才。这倒让高原有些惊讶了。 实际上,王有才带来的这个叫洪强的家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这一点从他的名字上就能看出来。明朝人取名字很讲究,有身份有家世的人都是三个字,两个字的多半出身低贱。本来,高原对王有才就没有信心,认为他不可能推荐自己所需要的人才,本不想见这个人。可一听到这个富有二十实际后半叶气息地名字后,心中好奇,便叫人将洪强传了进来。 洪强是珠宝商洪圆图手下的伙计,据王有才说,这个家伙记忆力极好,不管是什么帐目,只要过一眼就能完整地背下来。而且,这人还有一个特长,任何人只要他看上一眼,即便过个十年二十年都能叫出名字来。加上为人交际能力极强,不管是什么人物他都能同人家交上朋友。 王有才之所以引进洪强,是感觉盐铁转运衙门人手实在太少,日后物资从扬州运回陈留,不定乱成什么模样。反正这家伙也是干伙计地,不如过来做事,也能帮上忙。 看着眼前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地小伙计,高原心中突然一动:超强的记忆力,超强地交际能力。不引人注目的外表,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 一个合格的谍报人员。而且,这家伙不过是一个店够说动王有才,还真是一个人才呀! “你真的就想做盐铁转运衙门的书吏?”高原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这个店小二,笑着问。 “不想。”洪强也是个聪明人,从高原语气中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心中一阵激动,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是不能放过的。 “哦!”高原道:“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洪强道:“小人想做同将军做一笔生意。” “同我做生意,好呀,如果你有保人,有嫡子,去登记一下就成。” “小的不过是一个店小二,也不想做这种买进卖出地生意。”洪强跪地向前挪了几步,试图靠近高原。 “退后。”卫兵喝道。 “是是,小人要做的生意是中介。”洪强在地上一磕头,“我陈留商人无数,资金雄厚。可有的东西并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中穿针引线。弄些将军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比如?”高原被他口中的“中介”二字给震惊了,这样的现代单词居然出自一个古人之口,让他不能不怀疑这家伙也同自己一样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比如火枪。”洪强抬头看着高原。 “火枪。那东西我打算自己造。”高原大为失望,前一段时间他还打算让商人们去扬州买点。不过,火枪是军械,要弄出来得冒极大风险。而且,朝廷工部制造的火枪质量奇差,放不了几枪就会炸膛。还不如自己生产来得安全和便利。因此,这才派去扬州的商人只采购造枪所用地生铁。 “将军大概说的是火绳枪吧。那东西有什么意思。”洪强道:“小的以前在开封一家茶庄做伙计时曾随东家去扬州采购新茶,遇到过一个泰西地洋和尚,见过一种枪。那枪可厉害了,不怕水,而且不用火绳。” “燧发枪!”高原一惊,猛地站起来,“你确定?” “是,小民亲眼见过的,那个洋和尚还用手铳打鸟呢。”洪强回答说:“小人当时还奇怪这枪是靠什么点火的。后来才弄明白,原来那枪里装了个火石。” 听了洪强的话。高原心中一阵激动。如果真如洪强所说。燧发枪已经从外国传入中国。燧发枪相对于“背上一法里长的火绳打一天仗”的火绳枪,仅仅需要几小块打磨好的燧石片地燧发枪的优点是不言而喻的。和火绳枪相比。燧发枪最大的优点,不仅不用担心夜晚有燃烧火绳的光和火绳独特的气味暴露目标,而且射速更快、口径更小、枪身更短、重量更轻、后坐力更小、射程更高。 燧发枪的广泛应用,大大加速了自十五世纪开始的火器淘汰冷兵器的过程。十六世纪,旧式地步兵方阵逐渐让位给更能有效发挥火力的线式队形,为了让更多地枪在一个正面上开火,整个步兵阵列地纵深被压缩到了只有几个人。 此外,火绳枪为了要给火绳留出距离,并排的两名士兵不可能挨得很近(至少一米),但燧发枪兵却可以紧密地排列着,然后在横向上很长很长地延展开来……冷兵器以来地战争样式彻底改观了。战场上的火线从此更加密集,而且燧发枪的快速装填速度也使得燧发枪兵队列得以保持很小的纵深,只有三—四列而已;如此一来火枪兵面对敌人就可以进行雷霆般的齐射,也就是追求单次射击的震撼力和威力。 燧发枪的出现改变了这个时代的战争形式,但因为对精度和材料的要求很高,价格居高不下。加上明朝皇帝都非常抠门,要让他们拿钱出来给军队换装无疑与虎谋皮。既然能够靠匠户敲敲打打制造火绳枪,又何必拿真金白银去进口呢? 老实说,高原对大明匠户出品非常没有信心,这种手工作坊式的枪械生产还停留在原始阶段,根本没有一个工业标准。 这也是许多火绳枪放上五六枪就炸膛的原故。 “太好了,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小人可办不了。”洪强道:“军械采买。需要大量现金,那泰西人又只收黄金,要价极高。小人只负责在其中联络跑腿,一切还得靠将军自己去做。”一只燧发枪怎么也得上百两银吧,按照明军火器比例,高原起码得采购两千,这样一来就得二万两黄金。洪强不认为高原能够放心地将这么多黄金交给他。再说,军械地购买和运输涉及的方面太多,也不是他能做好的。 “恩,这事你负责联络。我给你一成好处。”这个洪强倒也不贪,也知道这么大一笔定单他吞不下去,高原倒有点欣赏这个小伙计了,“还有,我正要在扬州成立一个河南会馆,负责陈留商人在扬州的吃住,货物的运转,信息的交流。你这个人很不错,收拾一下,去那边做掌柜的吧。我会派几个人过去协助你的。” 洪强大喜。猛地磕了个响头,“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心中不禁有些得意。洪圆图你这个笨蛋,这么好的生意不知道去做。还是老子聪明,如此一来就有两千两黄金入帐,还弄了个河南会馆的掌柜当。用不了多久,整个陈留地商人见了咱都得恭敬地喊一声“洪老板”,哈哈! 洪强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从此上了高原的贼船。从此。一个巨富一个明朝末年最大的间谍头子横空出世了。 “坦直很欣赏这热呀?不过……”荀宗文有些担心。 “人无完人,我方正缺人才,我看这个家伙也是个精明之人,可放手使用。再说,河南会馆都是我的人,谅他一个小伙计也翻不 不日,高原派了十个细作随洪强乘船到扬州去了,随行的还有几百陈留商人。一时间,沉寂多年的黄河故道热闹起来。而这种热闹还将继续持续下去。 顺水而下,只三日就到了扬州。洪强等人很快在扬州城里买了一座大院子作为高原军在扬州的联络处。 “坦之。洪强这人真的不可靠呀!”送行的人群中。荀宗文忧心忡忡地对高原说。这几天荀宗文也没闲着,派人将洪强的底摸了个门清。 不查不知道。 一查吓一跳。 这个洪强还真是个人物。 不,这人根本就不是个人,坏透顶了。 洪强本是开封珠宝商洪圆图地一个远房亲戚,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亡故了。这家伙穷得实在是熬不过去了,一狠心跑去做太监。可惜年龄大了些,加上长相实在太普通,宫里的太监不收。 饿得受不了地洪强又跑到洪圆图那里做伙计,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洪圆图虽然知道这家伙品德不好,还是收留了他。 可干不了几日,店中的帐目就开始出问题。一查,居然是洪强所为,震怒之下,洪圆图将洪强的一条腿打断,赶了出去。 本以为洪强从此完了,可没想到,半年之后,这家伙居然做了一家茶铺的小掌柜。洪圆图一问才知道,这家伙靠着那副老实本分的长相进了这家茶铺做伙计,并在一个适当的时机**了茶老板地女儿子。生米煮成熟饭,茶老板无奈之下招洪强做了自己的女婿,从此,伙计强变成了掌柜强。 后来开封被围,众商人都用黄金从高原手头买通行证。洪强的老板也准备了一百两,准备在适当的时机逃出去。 洪强知道这个消息,心一狠,一刀将老丈人砍了,抢了金子随众人脱离了开封这个苦海。 来到陈留之后,他因为在商界声名狼籍,没有保人,自然也没办法从陈留军手中分得店铺和贷款。无奈之下,他有厚着脸皮跑到洪圆图那里去做伙计。看在彼此都是亲戚的份上,洪圆图心一软,收留了这个浪荡子。 正值高原军大定单下来,洪圆图因为没有儿子,得不到贷款,回家之后号啕大哭。正伤心时,洪强“扑通!”一声跪在洪圆图面前,声情并茂地喊了一声,“爸爸。” 洪圆图寒毛都竖了起来,连声呵斥,让让将这个阴险的小人乱棍打了出去。爸爸,上一个爸爸已经被他砍死了,洪圆图可不想做第二个。 “呸,没用的老东西!”出门之后,洪强狠狠地对着洪圆图的商铺吐了一口绿痰,“你就等着穷死吧,老子将来要让你跪在我面前喊一声洪掌柜。” 洪强是一个精明之人,也不知怎么弄的居然搭上了王有才这条线,让他在高原面前引荐自己。 “禽兽!”高原听得怒发冲冠,“该杀!” 荀宗文:“此等下贱之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绝对不能用。” “可是,看他行经,确实是一个人才呀!”高原苦笑:“不忠不孝不要紧,唯才是举,限制使用就行。”他虽然对这个家伙痛恨无比,可这人能为人所不能,心志绝决,手段狠辣,目光长远。这样地人只要给他们机会,绝对比所谓的正人君子好用得多。 而现在地实际情况是,正人君子根本就不可能来投奔高原。 对洪强使用,高原还是留了一手地。金钱上大可满足他的需要,但日常工作都在随行人员地监督下进行。 而洪强似乎也觉得出高原派他去扬州并不是简单地采买军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他去做。 商人队伍刚出发,高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出现了一个重大失误----陈留没有合适的码头。若商人的船队回来,货该卸在什么地方呢? 不得已之下,高原只得发动两千人马去疏浚开封的码头。 开封码头成于五代,朱温做了宣武节度使后以汴梁为根据地方便物质运送,在城东挖了个大池,并修筑了码头。 到北宋时,大概是看到开封水运之利,宋太祖定都于此,更在这里挖出一个巨大的人工湖,也直接造就了清明上河图中的繁华。 后来随着黄河的不断泛滥,这座人工湖也消失不见了,但这个大码头运转依旧良好,依旧是开封水路的终点和----。 高原估计,水淹开封之后,这个码头也会被肆虐的黄河水彻底从地图上抹去。也带了大量人工过去,看能不能短时间内恢复航运。 到地方一看,高原才发现自己白担心了。码头虽然在东面,可地势较高,加上又靠近外城土堤,居然没有受灾害,孤零零地矗立在水中。 找水鬼下去探了探河道,回来的人说里面水深着呢,就算停大海船都没任何问题。 现在只需要找人在码头和大路之间架设一条浮桥就成。看着黄河水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退去。到时候再修路也来得及。 得到这个好消息,高原高兴之余又有些烦恼,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一点事都没干又回陈留,实在有点浪费。 这个时候,梁云龙找到高原,“将军,我炮队也成立有一段时间了,什么时候弄点真家伙回来。” 高原:“我正让人在扬州采购黄铜,弄回来将帮你造几门。” “不用不用。”梁云龙看了看水中央的开封城垣,“那里面的炮多着呢!” 第四章 大炮 . 梁云龙这么一说,高原这才一拍脑袋,“我倒忘了。 当初混进开封时,高原作为整个开封防御体系的总设计师,对开封城内的炮位非常熟悉,哪个地方有几门炮,什么什么炮都烂熟于胸。 说起来,开封还真是富裕,就拿西门箭楼来说,里面就摆放各色大小炮六门。整个开封的炮加起来大约有百门左右。 这么多炮如都弄来,定能组织一支强大的炮兵部队,一想到万炮齐发,覆盖式不间隙的火力打击,高原就激动万分。当然,这个时代的火炮威力还是极小的,射速也低,平均两分钟一发就算快的了。但只要数量够多,就可弥补速度上的缺陷。 更重要的是,炮队一成,高原的整个军事体系才算完整。他自认为如果给自己半年时间,靠着自己超越同时代的军事素养支强大的步兵。 但这其中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没有骑兵。而步兵虽强,机动能力却若。将来上了战场,若被敌人骑兵骚扰加上火炮轰击,要想维持整齐的步兵战阵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要有一支炮兵在手,以炮制炮,以炮制骑,一切都不成问题。 “不过,开封刚被闯军拿下,作为战利品,这些火炮估计够被人家运走了。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听高原这么问,梁云龙道:“将军不必忧虑。我前几日刚招收了几个从开封逃出来地炮兵,他们说,李自成大军水淹开封之后,划着大木进攻。开封守军在城墙上坚持了五天,直到河北军的大船过来接应,这才撤退。离去的时候,因为大炮太重,无法携带。有不想便宜了李自成,大型火炮都用炸药炸了,小炮则从城墙上推下去。我估计。那些炮现在还都沉在水底呢!” “如此还好,如此还好。”高原点点头,虽然大型火炮都坏了,实在可惜。但高原现在并不打算进攻城市,野战,用小炮就可以了。火炮并不是战争中的决定因素,要想取得一场战役的胜利,步兵肉搏才是关键。 正如梁云龙所言,高原带着众人扎了大木筏渡水上了开封城墙之后,发现箭楼炮位上一片狼籍。一门十六磅红衣大炮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真个炮管已经扭曲成u状。原来,这红衣大炮实在是太大。明军用火药居然无法将其轰碎。又不想白白送给李自成,这才升火将炮管烧红,再浇上凉水,热胀冷缩,大炮顿成一堆废铁。 “可惜了,可惜了。”梁云龙痛不欲生。 “没什么可惜的,这么大的炮我们也用不上。难道你拖着他上战场不成?”陈留军没有大牲口,而红衣大炮动则千斤,根本就不实用。 大概估计了一下位置,再次派出水鬼。只片刻,满头黄沙的水鬼从水里浮上来,头发上全是沙子,他吐着唾沫说水里太浑,看俅不清楚,得用手摸。 “还是得预先确定大炮的位置才好动手。”高原想了半天。凭记忆画出炮位,然后让士兵模拟当时火炮从城楼上推下去的位置。已经火炮可能会落到什么地方。 如此倒也简单了许多。水鬼再次出动,并带回来好消息。说。下面地吊桥边上果然有炮,好几门,看模样是六磅炮。不过,大多被埋在泥里,只露了一个头。 听水鬼门这么说,高原倒吃了一惊,看样子,黄河里的泥沙还真是厉害,沉积在开封城里的黄河沙已经有两米厚了。 六镑炮不重,大约五百斤左右,加上炮车,正是高原正合用的火炮类型。但问题又出来了,虽然不重,可要从水底弄起来还是一个大问题。高原不认为单靠几个水鬼就能将这死沉的铁疙瘩从下面拖上来。只能借助机械了。 好在一同过来修葺码头的民夫中有不少工匠,在他们的努力下,很快在城墙上弄出一个大绞盘,几十个人同时推动绞盘,大声喊着号子。可弄了半天,因为大炮被泥淤得太紧,不动。无奈之下,高原只得让水鬼们一次又一次下水,刨开炮上的泥土,又在上面捆上木头,利用浮力再加上绞盘,这才一点一点将那些火炮从水底下拉了上来。 这边收获不是很大,一共有两门六磅炮四门四磅炮, “原来是铜炮呀!”梁云龙大为失望。 “铜炮不好吗?”高原有些奇怪。 “不好。”炮兵统领不住摇头,说:“铜炮太容易发热,射速也低。每射一次炮膛都要长大一些,慢慢地就打不准了。而且,这铜炮寿命实在太低,废物,都是废物。 扔了吧。‘ “别忙。”高原呵呵一笑,“虽然没什么用,可这东西是铜呀,铜就是钱,我还打算自己造钱呢!”说着就命人将这些炮装在木筏上拖回陈留。陈留的铁匠自从上来被征集起来打造兵器以后一直没有解散。这些技术人员都是宝贝,高原才舍不得让他们去做农夫呢。索性统一编进军队养了起来。 那些铁匠原本只是农夫,现在却做了士兵,都很不高兴。在明朝,匠户地地位极端低下,军户比匠户只好一点。不过,一进军队,发觉能吃饱肚子,也就安下心来。 但高原也意识到,比起吃饭问题来说,解决工匠们的身份问题更为重要,连他们都瞧不起自己,只怕干起活来也就不那么带劲了。 铸造钱币的工艺很简单,做几个模子把铜汁、铅汁浇进去就成。现在地陈留黄金库存巨大,但黄金却不能作为钱币流通,要想繁荣地方经济还需要大量铜钱。 将来陈留招集民夫做工、军人的军饷都可以用铜钱支付。 据高原回忆,开封大多是铜炮,若都收集起来,起码有好几万斤,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东门这边因为不是主要战场,火炮极少,忙乎了一整天才弄了六门。 当天晚上,一千多条汉子都睡在城墙上。为了做饭,大家一声喊,将箭楼里的木材拆了个精光。 睡在城墙上,耳边全是“哗哗!”的水声。天亮的时候再看脚下,水居然退下去一尺多。按照这个速度,估计再用上三两个月,开封的水就退光了。 但即便如此,开封也不可能尽复旧观,在真实地历史上,开封被淹之后一直都没有重新住人。直到康熙四年才开始在旧址上重建。因此,现代的开封城已经不是明朝的那个开封了。 第二站是西门和西城,这里的火炮多得让人吃惊。因为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众人的动作也快上了许多,一连忙了两天,总算将所有的火炮起出。共计大小铜炮四十门,红衣铁炮三门。 铜炮自然是送回陈留铸钱。铁炮正合陈留军之用,都是六磅大炮,长三米,呈前细后粗状,口径也不小。大炮上没有一丝焊接痕迹,估计是整体铸模,看样子可以装几斤重的大炮弹。只可以明军走的时候将准星和照门之类地附属设备都破坏殆尽,让梁云龙懊恼异常。 高原安慰了他几句,说大不了让商人从扬州请些工匠回来修补一下。 随着火炮一门接一门地从水里起出,梁云龙的烦恼很快消失,虽然大多是铜炮,铁炮也不过是寥寥三五门,但大多完好无损。 忙了一周,除了上百门铜炮外,居然拼凑出六磅铁炮四门,四磅铁炮十门。 梁云龙笑得进牙不见眼,“若是当初我也有这么多炮,高原你只怕不是我地对手。” 高原一笑,不搭理这个老兵痞。倒是一旁地莫清恨得牙关痒痒,提着拳头就要打人。 “收获不小,可以回去了。”高原问梁云龙,“炮兵训练得如何了?” 梁云龙,“将军以前划拨给我的士兵都训练完毕,不过人还不够。现在地问题是炮多人少,还需要半年才能拉上战场。” 一门火炮至少需要十个炮兵,装填、测距,搬运、清洁炮膛,掩护用牌子手,这十四门火炮至少需要一百二十个炮兵。更别说后勤运输和维护了。 “好,我再给你一百五十人。”高原很爽快地答应了。 “是不是要单独成立一个炮营房?”梁云龙小心地问。 “不用,火炮直接下放到部队,你只负责训练。”高原很干脆地拒绝了这个土匪头子。不过,梁云龙的话也提醒了高原,现在的陈留军已经有五千来人,再照搬以前的那套管理模式确实不太合适。 第五章 番号 . 实证明,十四门炮完全够用 至于在西城弄的两门设备不全的六磅炮则扔在库房里,等以后找时间再修补。 在开封的七天,高原的手下除了打捞大炮外也没闲着,毕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修好开封码头。浮桥很快地搭好,清一色粗大枕木。 高原离开开封后,在码头留下了一个百人队。等高原前脚走,那一百人后脚发现这座浮桥没什么用处,黄河水一日一日地退下去。码头地势本就高,那条官道又都是条石所造,不几天就从水面上露了出来,只上面盖满了厚厚是层黄泥。于是,所有的人同时挥动锄头,忙了一周,总算将道路挖通。 至于那批枕木也很自然地变成了码头工作人员窝棚的房梁。 回陈留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工匠门做炮车,好在这东西技术含量低,不今天就弄好。然后试炮。为了给高原军留下深刻的印象,梁云龙首先推出的是一门六磅大炮。 一声令下,已经训练了很长时间的炮手飞快地将火药填进泡膛,又塞进去一枚大铁弹,用长木秆夯紧了。 “目标,前方五百米敌军堡垒。”梁云龙指着前面那个土堆猛地一挥手。炮手飞快地校正位置,接过火把一点。 须臾,“轰隆!”一声,大团白烟腾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颗在空中翻滚的大铁丸移动。 为了在高原面前大大地露一次脸。这一炮梁云龙已经提前计算清楚,却见那颗炮弹在空中虽然弹道不是很稳定,却也准确地击中那个土堆。 土堆炸开,泥块四下飞舞,声势惊人。 “好!”高原大喝一声。 所有地人都欢呼起来,有的人甚至将头盔摘下来往天上扔。 得意扬扬的梁云龙差点笑出声来。 这一炮放完,立即有一个炮兵冲上来,将一小桶水倒进炮膛,冷却已经被炸得灼热的泡管,水刚一倒进去。“嗤!”一声,白色水蒸气腾起。又有一个士兵端着一根大掸子一样的木棍,将裹着棉布的一头伸进炮口,吸收水分,清理残渣。 “放地低炮口,换跳弹。 很快,第二枚炮弹又装好了。 炮兵们将炮口推到另外一个方向,指着右边密密麻麻的一片木棍。 “目标,敌人军阵,放!”梁云龙再次下令。 炮弹平平射出。直接落进木棍当中,猛地砸断一根大棍子,然后一跳。打水飘一样从阵地里冲过,一口气扯断了六根木棍这才停了下来。 “好!”高原再一次喝彩,有了这样犀利的远程攻击武器,加上训练有素的步兵,这仗就好打了。 六磅炮试过之后,该试四磅炮了。高原想了想,让梁云龙停了下来。说:“今天就倒这里吧,你再射,我可没火药了。” 众人不觉宛尔。 下来之后,高原立即在军中选拔了一百五十个壮汉交给梁云龙训练,并叮嘱他抓紧时间,尽快形成战斗里。 梁云龙在高原面前本就随便惯了,为人有桀骜不逊,顶撞道:“快,什么叫快。把炮弹打出去很简单,但要快、要准却难。 我手下这十来人也算是训练过很长时间的老手。可一但打起炮来还手忙脚乱。真正上了战场。却不顶事。” 高原想了想,说:“训练这事其实也简单。不外乎固定动作,让士兵反复练习,直到形成下意识地动作。这叫条件反射,懂不?” “不懂。”梁云龙摇头。 高原:“这么说吧,你喂过狗没有,只要你在每次喂狗的时候吹一声口哨,日子久了,狗只要一听你的口哨就以为有东西吃,就算你不给,他也会流口水。只要你的兵反复练习,只要一下口令,不用过脑子,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 “是这个道理。”梁云龙摸了摸头,嘿嘿一笑,“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弄。” “附耳过来。”高原一招手。 其实办法很简单,把炮兵们每次射击时的动作分解,每人负责一个动作,并大声吼出来。并计算出每一步动作所需要的步骤和距离,如此一来,时间一长就成习惯动作了。 梁云龙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很管用。下来之后,高原让荀宗文弄了个条例出来让炮兵遵照实施。 如此练上一段时间,效果明显。炮兵的速度很快就快起来,刚开始四分钟一炮,然后是三分钟,最快的时候竟然两分钟一炮。 梁云龙说,再给他一点时间,速度还会更快。 看来,条例这东西还真是好用,高原觉得可以在全军推广,大到战术动作,小到吃饭睡觉都可以给出一定章程。 现在的陈留已经有五千战兵,如果训练完毕,放在战场上也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就算是强悍地孙传庭秦军主力战兵也不过五千。他就敢出关挑战李自成。 再怎么说,陈留军也有些现代军队的气息,所练好,战斗力比起秦军绝对高出一个档次。 陈留军人一多,以前的编制就用不上了。建立新军势在必行。 高原打算将陈留新军编成三个营。他自领一营,有一千人,名曰:飞虎营,旗帜上锈着一只长翅膀地老虎;王涛领一营,黄大牛做副将,名曰:无畏营。军旗上竹着一只长翅膀的黑熊;黄镇领一营,副将应保,名曰:长胜营。军旗上是一只大雕。 军旗一出,效果明显。高原自领的飞虎营还好 还有个主帅的威严放在哪里。而无畏营和长胜营的了玩笑。无畏营地人指着长胜营的军旗笑道:“你们是乌鸦营。”。而长胜营则指着无畏营地军旗道:“你们是黑瞎子营。” 如此一来,彼此都有些恼火。 加上日后两营经常为谁是军中第一争吵,必须都弄出真火来。 高原的飞虎营人虽少,但并不做主要战力使用,即便出战也大多做总预备队。有长矛手六百,火枪手三百。营中还单独弄了一个教导队,专门用来培养低级军官。军中十夫长以上军官都必须定期到教导队训练、学习。 其余两营两千人中,长矛手一千四百,火枪手六百。长矛手的武器都已经下发完毕,火枪手的燧发枪还没有着落。 都空着手,只在腰上别了一把长****。 军中的基本建制还沿用以前骑兵营那一套,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如此一来就彻底地抛弃了明朝军制那一套繁琐复杂的体系。毕竟士兵大多是农民,简单明了最重要。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长官是谁,服从指挥就行。 为了让士兵和军官们有所区别,高原特地做了一个类似于大学生校徽一样的牌子别在胸口。十夫长是青铜牌,百夫长银牌,千夫长是金牌。牌子上刻着军官地名字:.推行军衔制打下了基础。 实际上,闯军也有同样地体制。比如刘宗敏和田见秀是权将军,大约相当于上将;而李过、高一功是制将军。相当于中将,而高原这个威武将军大概是少将吧。 有意思的是,李岩公子这个文人投奔李自成后居然没做文臣。他现在是李自成地制将军。大概是为了将来接手红娘子地骑兵队伍做准备吧,毕竟一个女人做骑兵头也实在有些不象话。 军队编制确定,接下来就该授旗了,看着旗手手上正迎风飘扬的旗帜,所有地人都激动万分。 高原军抛弃了了以往军队着繁杂的旗帜,全军上下只有四面大旗:三营军旗和高原中军大旗。而旗帜都是黑色,让人想起古时那只横扫六国的秦朝军队。 军旗是军队的骄傲。每面旗帜都有一个旗手和十个护旗手。旗帜倒下,旗手斩;旗手死,护旗手皆斩。 新军刚成,因为队伍里只有几百老兵,其余都是从流民里招募地新兵,不要说杀人,连战场都没上过。战斗力极其低下,训练他们是高原最紧迫的任务。 还没等他动手,高夫人大军南下的消息传回来了-----一 不过。这个胜仗并不是高夫人所为,而是曹操罗汝才。 孙传庭地秦军从陕西出发后一路倒也顺利。也曾拿下大城洛阳。可得到开封被水淹没之后。孙总督知道仅仅靠自己手头这五千秦军和两万多辅兵根本没办法同李自成的得胜之师面对面较量。 于是,孙传庭移师南阳。封住闯军南下道路,同汝宁扬文岳军互为犄角。 这次出关,孙传庭以总兵高杰为中军,并调白广恩、牛成虎等部参战。牛成虎是明军有名的大将,而高杰这个人很有些意思,他以前是李自成的部将,很受李自成信任。后来这小子不知道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春情泛滥,居然勾引了李自成的小妾。事发之后狼狈逃蹿,做了朝廷军官。到后来,又南下南京,做了男明王朝的大将,地位很高。 孙传庭手下将军同李自成作战多年,彼此都非常熟悉。 孙总督在战前做了周密部署,令牛成虎领兵先战,诱敌深入。其他各部则设下埋伏,乘机掩杀。开战后,牛成虎果然佯败撤退。高夫人初次领军,一心想树立自己在军中地威望,急令刘宗敏尾随攻击。却不想果然中计入付,被杀得大败。秦军本就精锐,加上又是突袭,十多万闯军一败涂地,官兵大开杀戒,眼看整个战役就要以孙传庭的大胜而告终。 危急关头,后军罗汝才将所有甲仗旗帜辎重统统扔在地上。秦军本就穷狠了,见地上财物众多,立即停下脚步,哄抢起来,队伍陷入混乱之中。 看到明军混乱,罗汝才带兵攻击。 同时,得此喘息之机,高夫人重整中军主力回头反扑,反给秦军来了一个歼灭战。 秦军大败亏输,主力几乎被闯军全歼,孙总督也带着残兵灰溜溜地逃回陕西去了,再不敢出关一步。 而立下大功的罗汝才也接收了大两秦军俘虏,势力尽复。 听到这个消息,高原叹息一声,“战争果然不是女人能玩的,战争虽然是政治的延,能玩好政治的一上了战场未必就能玩得转。” 同时,另一个中大消息传来,李自成的伤好了,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正有意进攻汝南扬文乐残部。 如果不出意外,年底李自成还将同左良玉在湖北北部来一场大战。然后,李自成很快就会提兵北上陕西,进而称帝,进而兵发北京。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明朝灭亡的时间还剩一年多一点。 “得抓紧时间训练军队了。”高原喃喃地说,“火枪怎么还不到呢?” 正当高原说这话的时候,第一艘商船回来了。算了算,前后才过了半个月,这个速度不错,让人非常满意。 第六章 阳之下,一艘帆船从东面驶来,白色的风帆在鼓成饱船不大,但吃水很深。看得出来,船上的东西很重。 当这艘船从陈留境内的河道转而北上开封的时候,很多人都跑到合边去看。 因为陈留没有码头,这一船货物要到开封,为了迎接这第一船货物和船上的商人,陈留统治者高原在接到消息后特意跑到开封等在卸货,黄河改道也不是全是坏处。现在陈留道开封交通顺畅,乘船一日便到。如此一来,开封和陈留的联系进一步紧密,不管是从经济角度还是军事角度来看,都是一件大好事。 为了迎接陈留的第一次,高原甚至组织了一批陈留商人在码头上弄了一出盛大的欢迎仪式。等商船的跳板刚一搭上开封码头,鞭炮“噼啪”的响起,军乐队的腰鼓擂得山响。倒把刚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的一个高鼻深目的洋人吓的猛地将手当在摇带上的手枪上面。 “鬼呀!”码头上一阵鸡飞狗跳,所有人都吃惊地张大嘴巴,军乐队手里的鼓锤都掉到地上。 好在这些商人们都是]中还包括几千犹太人的后裔,虽然这个老外的模样很吓人,他们都还保持着基本的镇定。 “哈罗!”高原率先走上前去,伸出手。 “你在说什么?”一口蹩脚的汉语让高原吃了一惊。 这个老外年龄大约四十左右,高鼻深目,一头卷曲的黑色头发。 “将军。这位是那大耳那先生。”一个随洪强去扬州地细作从后面走过来,跪在高原面前。又向那大耳介绍高原,“这位是我们高将军。” “起来吧,做得好。”高原朝他点点头。 那大耳,哦,其实应该是纳达尔,一个很标准的南欧人名字,只不知道是葡萄牙还是西班牙人。 “欢迎你,纳达尔先生。”高原露出温和的笑容。心中突然有些激动。看这艘船并不大,船上如果装的是粮食和布匹之类的生活用品,量绝对不大。从扬州到开封路途遥远。只怕要亏本吧。看来,里面肯定是满满一舱高附加值的商品。难道是火器? 纳达尔格子不高。神态有些傲慢,但说话却十分直接:“很高兴见到你,将军阁下。我听说你这里有大量黄金。而我有一船好东西。” “是吗。”高原道:“黄金我有不少,不过我要先看你的货,看是否值得让我掏腰包。” “那是当然,不过,天气太热,将军打算在码头上同我完成交易吗?”纳达尔看了看头顶的烈日, “那好,我们找间屋子谈吧。” 纳达尔是一个葡萄牙人,早年曾在军中服役。天启末年来到澳门,并长居于此从事中葡贸易。做起了客。也就是帮人大量收购丝绸和茶叶回欧洲,然后将欧洲地商品输入中国。当然,中国也不需要购买什么?因为长期生活在澳门。 纳达尔的中国话虽然蹩脚,但同人进行基本的交流却不存在任何问题。 洪强这次去扬州后。很快地找上了这个外国人,并说需要购买一大批军械,尤其需要燧发枪。 燧发枪从发明到列装军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最早地燧发枪才出现在十其世纪的法国,距崇祯年已经快半年了。燧发枪最早装备部队是一五四四年地德国。当时德军骑兵装备了燧发枪,法国军队仍装备火绳枪。战斗进行中,突然风雨大作,装备火绳枪的法军几乎没能打出一枪一弹,而以转燧发枪为主要武器的德军骑兵则越战越勇,将法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不久,屡遭失败地法国国王也雇用了相当数量的同类骑兵,这些骑兵也配备了燧发枪。这样,燧发枪慢慢成为骑兵的主要武器。 现在是崇祯十五年,也就是公元一六四二年,距离燧发枪在欧洲展出大展神还有两年时间。但已经觉察到这种新型武器威力的欧洲国家已经开始大量装备。 明朝本是葡萄牙军火的主要客虎,双方在各个领域都有交流。明军 大炮也大多从他们手里购买。 新式火枪刚一推出,加上中国战场的仗越大越大,便有有心的商人从欧洲运来大量新式洋枪,准备大捞一笔。 可惜明朝的皇帝都是有名的老抠,李自成在崇祯十七年进北京之后愕然发现崇祯皇帝内库里根本就没钱,而皇帝地妃子们都穿着布衣,简朴得令人瞠目结舌。相反,北京的大臣们一个个富得流油,一番劫掠,居然从北京弄了五千万两白银。 此刻明朝的经济已经彻底被农民起义和对金战争弄垮了,那里还有余钱购买洋枪。况且,这种新式火枪地价格又这么贵,一把就要价值一百两银子的黄金。再说了,火枪这东西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大明有地是匠户,让他们做就是了。 于是,葡萄牙输入的这批燧发枪就这么囤积在中国,怎么也卖不掉。恰好洪强找上门来,开口就说,陈留有大量黄金,什么东西都要,不妨去那里看看。 纳达尔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居中联络,弄了一船枪械,连夜赶过来。 “有多少支枪。”接过卫兵递过来的凉茶,高原喝了一口,只感觉那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同草药没什么区别。 而对面的纳达尔因为在澳门呆了多年,已经习惯了南粤的生活,喝惯了凉茶,蹩脚的中国话中也带着粤语味,“高将军,船上有两千支燧发枪,一百二十两银子一把,一共三十二万两银子。记住,我只收黄金。” “没问题,陈留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黄金。不过,两千把实在太少,能不能多弄些来?” “恐怕不行了,整个东方也只有这两千支枪。若要,就得回欧洲去订购。” “欧洲,那还是算了。”就算是大海船,一来一去,只怕小半年就这么过去了。高原现在有五千士兵,按照他的设想,长矛手和火枪手的比例是三比一,正合适。再说,火枪手对士兵的要求很高,不但需要熟练的射击技巧,还得有过硬的心理素质。这样的老兵高原全军也不过几百。 再说了,燧发枪的原理也很简单,将来可以让工匠们琢磨一下,看能不能自己造。虽然质量比不上欧洲货,但技术上的问题想想办法总能找到出路的。 “那么,成交了。”高原:“我们是不是应该开香槟?要不,一人一碗白干。” “中国酒…太可怕了!”纳达尔浑身都是汗水:“将军,我应该恭喜你,你拥有整个远东第一支燧发枪部队。对了,我们虽然不能再为将军阁下提供这样的新式枪械,但库房里还有不少优质火药。如果将军愿意,我们可以为您长期供货。” “如此甚好。” 二人亲热地握手。 … “碰,碰…”一队士兵轻轻扣动扳机,阵地前一片火光,对面的木板被灼热的弹丸打得粉碎。 “一队射击毕,二队上!”十夫长大声吼叫。前一队士兵飞快后退,后排火枪手端着枪冲到前面,单膝跪地。 “放!” 又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枪声。 “这枪看不出同鸟枪有什么不同。”黄大牛和高原站在队伍后面。 高原:“本来就是一个样,只不过点火方式不同而已。一个用火绳,一个用打火石。之所以引进燧发枪,图得就是个不怕雨淋。再说了,决定战斗胜利的还得靠肉搏,敢于刺刀见红…恩,敢于同敌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才是好军队。火枪手只起着一个压制敌人远程打击武器的作用。“ “不过,看得出来,士兵们还不是很熟悉这种枪械,装填的速度还是慢呀。“ “都是新兵,可以理解。”高原想了想,从明天开始我来训练这批火枪兵吧,首要任务是将他们的装填速度拿上去,看他们现在的动作,真拉上战场也放不了几枪就被敌人靠近了。简直是送死。” 说到这里,高原停了一下,“大牛,你也是个千夫长了,我这几天训练火枪手时你在旁边看看,把方法记下来。下来再让荀先生弄个章程,以后遵照实行。” 第七章 火枪手 . 大牛当时还对高原说他看不出燧发枪和普通鸟枪有什实这不过是他的第一印象而已,而第一印象大凡不可靠,有的东西单靠肉眼根本看不出究竟。 燧发枪同火绳枪比较重量轻,穿透力也要强上许多。以前的火绳枪射普通士兵当然没什么问题,可一碰到重甲兵,铁沙就不得劲了。 黄大牛本也不信,后来高原亲自示范,给稻草人穿了两件铁甲,一枪过去,很轻易地在上面射出两个透明窟窿。前面的那个眼还好,不过食指大小,后面那个就蝎呼了,足有牛眼睛大小,这才将黄大牛镇压住了。燧发墙枪管内壁非常光滑,也没有螺纹膛线,子弹飞出去弹道诡异,一打进物体,所有动能全部释放出来,在里面钻出一个大孔,杀伤力一流。 军工部门的头何长顺大叫起来,“我的盔甲!”何长顺以前是开封匠户,是个老铁匠,除了有一手好手艺外,木工活也是一流。能写会算,能造火药,懂建筑,甚至还会针线活,活脱脱一个理工科万金油。 开封城破后他带着十几个徒弟来到陈留,又很快被高原给征用了。当时老何还不愿意做匠户,说是要分田做农民。毕竟在农耕社会,农民的地位可比不入流的匠户高许多。 可自从看过何长顺冶炼出的长枪之后,高原如何舍得放弃这个技术人才。立即拍板说,土地照分,但他和徒弟必须在军队服役。土地由政府找人耕种。不管是灾年还是丰年,都按照亩产给予一定补贴。并且,他还享受百夫长以上的待遇。虽然高原军中军官也没什么待遇。但将来若军队征战,打下地盘后,有军功的士兵按照职务高低和功劳大小分战利品和土地,而老何作为后勤人员也能分得战功。如此优厚地待遇让老何感激涕淋,这才留了下来,安心替高原工作。 这两件铁甲是高原以前从彰德抢回来的,现在被射出两个窟窿来。让何长顺心疼得直打哆嗦,忙冲上去将铁甲枪到手里,“不能再射了。你们知道一件铁甲要多少钱吗?” 这不过是开始,待到后来士兵们用枪射木板。更是一枪过去,木板整个地碎掉。黄大牛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喃喃道:“这样下去如何得了。这样下去再穿什么样的盔甲都没有用了。” 高原哈哈大笑,火枪的装填速度本来就慢,若连弓箭的杀伤力都比不上也不会在未来百年内全面替代弓尖。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任何时代都是一样。 至于装填速度,只要勤加训练,也是能够提高的。 而高原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士兵提高装填速度,以达到每分钟两发甚至三发、四发。 高原军现在有两千火枪手,军队火器比例一下子上去了。若让火枪手都集中在一起听高原讲课,在没有扩音设备的明朝现在不现实。因此,他只将火枪手中十夫长以上军官叫来听科。低级军官是一支军队的脊梁。高原军大多是新兵,若军官不行,这支军队就没有任何战斗力。 两百多十夫长进了教导队。一声“坐!”,也顾不得地上全是黄土。 所有人唰一声坐到地上,整齐得像一块豆腐。毕竟都是老兵,最近队列训练地效果出来了。 高原让黄大牛举着一把枪站在桌前,说:“大家请看,这就是我们新买的燧发式火枪,同以前的火绳枪比起来,操作更简单,威力更大。最大地好处是因为没有火绳,不怕雨天,而且士兵和士兵之间可以紧挨在一起,组成密集的射击队形。”说着话,他一一将火枪地各个部件和工作原理同军官们说了。 又道:“大家也知道,火枪的装填速度很慢,虽然三段射击,形成连续不断的火力,但若士兵训练不好,一上战场就手忙脚乱,再好地队型,再好的武器也没任何用处。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还在于人。平时多训练,战时少流血。现在,黄大牛就是我的士兵,而我就是十夫长。我现在开始发口令,然后黄大牛照着做。大家看好了,都记下来,回去之后用同样的法子训练你们的人。” “是!”众人整齐地回答。 高原:“士兵黄大牛。” “到。” “枪上肩!” “枪上肩。”黄大牛跟着大吼一声。 “对了,就这样!”高原转头对众军官说,“以后你们发口领的时候,士兵都要同时吼出自己的动作,这样才能记得住。” 说完话,他又下令,“打开击铁,半开击发。” “打开击铁,半开击发!” “掏子弹。” “掏子弹!”黄大牛一回手从挎包里掏出一颗纸壳子弹,在嘴上一咬,咬开纸壳。这纸壳子弹中除了有火药外还包了一颗铁丸,是上一次纳达尔卖给高原的,价格昂贵。回来后,老何拆了一颗,看了半天才说这东西太简单了,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女人就可以做。高原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又何必从葡萄牙人手里买了,下来之后他找了不少女人试着做了些,一用,效果不错。如果有材料,人手足够,大量生产当不成问题。 “倒引火药。” “倒引火药!”黄大牛将子弹里地火药倒了一部分进引火池点火用。 燧发枪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在击铁上装一个火石,扣动扳机时火石落下,敲在引火池的火镰上点燃引火池里 。而引火池边上有一个小眼直通进枪趟,然后的火孔进入,引爆里面地火药,将弹丸射出以达到杀伤敌人的目地。 “关闭引火池。” “关闭引火池。” “装弹!” “装弹!”黄大牛已经吼了好几声,声音有些哑了。他将纸壳子弹里剩余的火药和子弹从枪口里倒进去。然后抽出通条朝里面刺了三下,将子弹和火药夯实。 “停一下。”高原觉得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需要对大家说明一下。 却不想那黄大牛跟着高原喊了半天,脑筋已经喊得有些糊涂了,也大吼一声,“停一下!” 高原恼火地看了黄大牛一样,“我叫你停一下。“ “轰!”下面的人都同时大笑起来,倒把黄大牛羞得连脖子都红起来了。 见大家笑得实在厉害,一直站在高原身后的莫清朝众人一瞪眼睛,“安静!” 所有的人都立即收起笑容。说实在的,大家不怕高原,反对莫清十分畏惧。自从军队改编之后。高原那批老队员都做军官。荀宗文主管地方政治,而王滔黄镇都是一营大将。即便是一个普通士兵也升到了十夫长的位置。莫清本有意思下部队去带兵,他自认为自己怎么说也是武艺高强,同高原关系密切。怎么说也能弄个营副干干。 可事实同他的预料有很大出入,高原不让他下部队做军官,连他以前地亲兵队长也给下了。成立了一个内卫队,只有二十来人,专门负责军纪。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加上莫清自我感觉被打入冷宫,心怀幽怨,整治起人来更是厉害。也如此,所有人都怕他得厉害。 等大家安静下来,高原说:“我叫大牛停下来是想单独说明一下这夯实火药的动作只能三下。不能多也不能少。少了压不紧,多了也浪费时间。大家听明白没有?” “是!” 演练继续,压紧弹药之后黄大牛将通条插回枪管下。又将击铁板到全开位置。这里高原特意向大家说明道,击铁要全开才能射击。不要弄错了,如果上战场忘记了这一点,你就等死吧。 “士兵黄大牛!”高原继续喊。 “到!” 正当众军官预料到会听到一声震耳欲聋地枪声时,高原突然喊,“枪上肩!” “枪上肩!”黄大牛身体挺得笔直,将已经处于击发状态的枪开在肩膀上。 高原道;“大家看清楚了,在装好弹药之后必须将枪上肩,不能直接瞄准射击,还必须形成条例。大家估计会有疑惑,这点我来说明。火枪手在紧张地战场上,尤其在面对着敌人凶猛的冲锋时。在敌人还没有进入射程时,很多人都会紧张地拿起枪乱射,等射光子弹,再次装填也需要时间。而敌人可以乘这个时机突袭,没装弹药的火枪比烧火棍还不如。我们就是要在平时不断地训练,让士兵形成下意识地反应。”他看了看莫清,“你是军法官,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来之后把黄大牛的这几个动作都记录下来,再同荀先生商量一下,形成条例。这几天训练火枪手时你也去,如果有人违反操作程序,打他军棍。 ” “是!”莫清一个立正。 “好了。”高原对众军官道:“今天就到这里,大家下去训练你们的士兵吧,从装填到射击一共十二个动作,反复地练,直到练熟为止。很抱歉,没让大家听到枪声。” 众人正要笑,莫清下令,“起立!” 军官们同时“哗!”一声站起来。 “敬礼!” 高原新军采取的是后世解放军的军礼,众人都将手举起,整齐划一。高原回礼。 莫清:“解散!” 很快,荀宗文和莫清就弄出一个《火枪手操典》,然后找了一个以前从开封逃难过来的印刷商印成小册子下发到火枪队十夫长手里。 火枪兵开始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开始了操练。一时间,陈留城外的空地上吼声不绝:“枪上肩!” “枪上肩!” “掏子弹!” “掏子弹!” …… “关闭引火池。” “关闭引火池。” …… 士兵们的动作稍有不对,十夫长们手上地鞭子就狠狠地抽了过去。 而莫清则带着头戴白帽子的内卫到处巡视,他们手上也提着军棍和皮鞭,但目标却是军官。 “白帽子很可怕!”许多军官都这么感慨,以至于一见到白色就犯晕。 从装填到射击一共十二个动作,一天到晚反复地做,其中的枯燥可想而知。三天过去了,众火枪手都有点神经质了,甚至在梦中都在重复这些动作。甚至有人半夜惊醒,大声喊:“枪上肩!” “轰隆!”一声,整个屋子里地人都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起来,在屋子里站得笔直。 后果是严重的,这一屋人恰好被莫清抓住,被罚再做二十套这个动作外还被拉过去提陈留县城清理了两天垃圾。 如此训练了半个月,士兵们地进步十分明显,装填速度很快达到了每分钟两发。 计算了一下时间,看了看手脚麻利的士兵,高原微微点点头。但现在的火枪手拉上明朝末年的战场也算是精兵了。 第八章 夜校 . 枪手的射击动作已经熟练了,接下来好象应该进行实 高原手下的火枪兵中的低级军官虽然都是老兵,而很多士兵又都是由罗汝才旧部组织。这些人至少也上过战场,也总比那些刚进部队的流民好上许多。 而打败流民后新征的士兵都派到长枪队里去了。 火枪手因为都是上过战场的,组织纪律也要好上许多,加上前一段时间的队列训练,提着枪组成一个射击队型,倒也像模像样。 只不知道真上了战场上究竟是什么样子,高原决定加强训练强度。 一大早,高原便将长枪手调来,一共两千人,每人手里抱着一个大绣筐,里面装满了泥块。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从筐里拾起泥块朝火枪手扔去,以模拟同敌人对射时的情形。 当然,泥块的密度和频率自然要比真正的战场快上许多。如果火枪手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够镇定自若,依旧能快速地射击,那才算是出师了。 长矛手由王滔指挥,只听得一声,“扔!”整个天空都是泥块,对面的火枪手被砸得灰头土脸,没一个人能够将手中的火枪扣响。 “这……还是不行呀!”高原摇摇头。 黄镇;“习惯了就好,毕竟是第一次。” 高原:“莫清,按照条例,火枪手将接受什么样才处罚?” 莫清冷冷道:“十长以上鞭十五,所有士兵取消本旬假期。”高原军士兵每月有三天假期,上中下旬各一天。士兵可是在这三天里回家帮农活。也可以在军营里睡觉。平时训练很艰苦,那三天对士兵来说比过年还让人高兴。 “照办吧。” 被抽了几次鞭子,军官们都是怒火满胸,更加紧训练手下的士兵。士兵们被取消假期之后,心中也是窝火,加上渐渐地习惯了敌人暴风骤雨般的泥雨,动作也开始整齐起来。 打家也习惯在对手地打击下按照条例一丝不芶地装填火药,然后举枪瞄准,射击。泥土中有的时候还夹杂着小石子。即便被砸出鼻血来,也没有人敢去擦一下。身边就是十夫长的怒吼声,“枪上肩……掏子弹……枪上肩……瞄准……都跟我吼。大声点!”,皮鞭飞舞、军棍呼啸。 士兵们挺直腰。 愤怒地盯着对面得意扬扬的长矛兵,大声重复着军官们的怒吼:“枪上肩……掏子弹……枪上肩……瞄准……” 然后是一团硝烟腾起,火枪阵前腾起一片火海。 当然。枪里没装弹丸。 “真是壮观啊!”两千个火枪手排成三排轮流射击,枪声不可断绝,这浩大的声势让废话很少的王滔禁不住赞叹出声。 看着不断重复着军官口令的火枪手门,高原不无恶意地想起空中小姐,在她们的训练课中就有一条:如果飞机失事,在危急关头,所有地空乘人员都要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声地念出所有的条例。 对就应该这么训练,把士兵们都训练成机器。每一个动作都机械般地流畅,训练到他们没有自我意识为止。 “总算成军了!” 这样的训练不断进行下去,很快陈留地火药库存就消耗了一大半。高原也不心疼。大把地将黄金撒出去,只要是火药。有多少买多少。 军队是一支吃钱的机器。 …… 纪律、勇气、忠臣、知道为什么而战斗,这是一个现代军人地力量来源。就高原看来,明朝军户已经算是职业军人了,特别所主要将领的亲兵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勇敢精神,就算拉到现代也不算差。在肉搏的情况下,精练武艺地明朝军人甚至还比后世的战士强上几分,若是单打独斗,多半会取得绝对的上风。 但是,若一队明军对上一对现代军人,同样的武器装备,同样的战场条件,却将是一边倒的屠杀。现代军人靠着熟练的配合和铁一样的纪律,能很轻松地将古人轰杀至渣。特别又有坚定信念的那种军队,更是可怕。 “人在 !”有着自己信念的军人可以坚持到最后一个人,而支军队如果伤亡达到百分之十就崩溃了。岳飞好象说过这么一句话,上了战场,拿得住武器,口中有唾就算精兵。 在高原看来,那也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在他看来,精兵可不是这样。 洗脑运动应该立即开始,反正教导队成立了就是干这个地。 于是,军队的十夫长以上军官每天晚上都会轮流来陈留县衙听课。教官有四人,高原、荀宗文、王滔和莫清。毕竟这三人都是读书人,而其他军官除了王涛这个地主少爷识字,至于黄镇、应保等人都是大老粗睁眼瞎一个。部队的高级军官如此,下面地士兵可想而知。荀宗文教大家识字,莫清宣讲军中条例,高原讲我们为什么而战,王滔讲战例。 莫清教起来很简单,拿他的话来说:“条例没什么可讲地,背熟就成。”于是,每到晚上他就捧着军规大声地念着,念一句就让大家跟着读一句,声音必须要大,态度必须诚恳。否则,教室里戴白帽子的内卫可不是吃素的。高原说,进了教导队,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军衔,都是学员,该怎么练就怎么练,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同莫清的杀气腾腾不同,王滔的课很受人欢迎,有点像讲故事。一上课,王滔就将以前高原军所经的几个经典战例将出来,对照着地图一一评点,让他们谈感受,谈如果你是一军之将该怎么做。 学员们听得高兴,效果虽然不明显,但他们有实战经验,现在再将上理论学习,将来从里面出几个大将还是有可能的。 荀宗文很忙,平时也不怎么来上课,识字学习大多让他以前的私塾学生过来代替。这课上得热闹。高原叫人用熟石灰做出粉笔,然后在墙壁上用黑漆做了一个黑板,讲起课来,效果不过,大家都说这法子好,一目了然。 刚开始,荀系文官们还是按照老一套,“人之初,性本善,行相近,习相远……”地来。结果发现效果不太好。毕竟下面的军官们大多二十好几,有的人甚至四十出头。这么大年纪,再识字效果不太好。学两个亡一个,几天下来,学的那点字都忘了个精光。 更有甚者,那些老粗们还闹了不少笑话。 有这么一件事,有一天,上课的老师正在教“足”这个字。某人听得心头烦闷,索性在教室里假寐,结果被先生提问,“花将军,这个字怎么念?” “这个……这个……”花将军一脸迷茫。 身边那个军官忙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脚给他提醒。 花将军:“啊,鞋!” “扑哧!”都小声地笑了起来。 身边那个将军急了,心道老子把鞋子脱了你总该知道是什么了吧? 可等他一脱下鞋子,花将军一脸恍然大悟,“袜子!” 笑声更大了。 花将军身边那人急了,一把将袜子拉掉。 花将军“哦!”一声大力点头:“我知道了,是脚丫子!” “扑通!”教室里一片倒地的声音。 恰好,荀宗文路过这里,只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学员都同时安静下来。荀宗文是陈留军元老,以前负责训练士兵,又是军纪官,威望极高。现在虽然从军队系统里调出去,只官地方行政,但威望还在那里,特别是高级军官对他都很尊敬。 “大家笑得很高兴呀!”荀宗文点名:“花无缺学员,起立,立正。自己去莫清那里领二十军棍吧,你这个月的军官配给取消了。”花无缺整个名字还是高原给取的,花将军今年十九岁,以前是山西明,朱仙镇大战后做了高原的俘虏。这小子从小就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花。做了军官后觉得没名字实在不方便,就让高原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很威风的名字。 高原的课就随便多了,他一进教室将让大家把身体放松,并用粉笔在黑板上大大地写下七个字第-----《我们为什么而战》。 第九章 家园 . 们为什么而战。 高原在黑板上写下这一排字。 下面的那群大老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认识。 “这七个字就是‘我们为什么’而战。”高原笑笑指了指下面的应保, 应保茫然地站起来,“蛮子大爷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众人都轰一声笑了起来。 应保抓了抓头,嘴皮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高原又好气又好笑,应保的忠诚他是信得过的,这样的人头脑简单,只知道惟上司的命是从,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士兵,但要他说出个道理来,却比什么都难。看来,这个提问是挑错人了。 算了,换一个机灵点的吧。高原又点了黄镇的名,这个家伙是个典型的乡村流氓无产阶级,能说会道,花花肠子不少,还识得几个字。 黄镇慢慢地站起来,用手摸了摸一脸大胡子,说:“蛮子叔……” “叫高将军。”高原立即打断他的话头,被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老男人叫叔叔的感觉非常不好。高原起兵时的那批老弟兄都做了高级军官,当时跟随他的都是王、黄两家的亲戚。现在队伍壮大了,必将吸收新鲜血液,若还这样称呼未免给人任人唯亲之感。 “是是是,高将军。”黄镇忙改口,“其实这事我觉得吧。当初起兵我就想当兵吃粮,在家里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我当时想,只看到饿死老百姓地,还真没看到有当兵的饿死。 与其在家里等死,还不如当兵。” 众人中虽然有几个山西军户出身的。但大多是河南农民,听黄镇这么说,又想到河南这几年的大灾,都心有戚戚。 “说得好!”高原的大声道;“黄镇,我现在问你,如果你在家里有田种,有饭吃,还出来当兵吗?” 黄镇已经明白高原地意思了。立即大声回答:“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家里过得好好的,有吃有喝,老婆儿子热炕头。谁他妈愿意出来干刀口舔血的营生。”话虽然这么说,黄镇心中却想,农民有什么好当的,累死累活一年到头粗茶淡饭,这种日子过得可没滋味得紧。 现在的高原军虽然因为条件限制,待遇不好。可只要扬州的给养运回陈留,情况想必有极大改善。而在军队中,黄镇好歹也是一营主官,手下两千弟兄。那种人上人的感觉可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他黄镇就跟着高原,图得就是一个出人头地。 有着同样想法地还有一个叫莫清的宪兵和警察头子。二人自来就是个心狠手辣,脑筋活泛之人。 当然,这个想法不方便在大庭广众里说出来。揣摩上意,或者说明白别人想要什么是他这个流氓无产阶级的特长。 听黄镇说出这么反动的话,众军官都有些骚动起来。 果然。高原猛地一拍桌子,笑道:“对,如果在家里有饭吃,有老婆搂,谁还出来当兵。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愿意的。” 听高原这么一说,大家都静了下来,全都张大嘴瞪着眼睛。 “可是不成呀!”高原做沉痛状,“不成呀。诸位将军,就算我们现在回去种地。还有地吗?辛苦一年下来,地里长地庄稼还不够给地主交租。就算我们手头有点钱,买了二亩薄田,庄稼也长出来了。可朝廷的税赋也来了,这样饷,那样饷。到头来地里的那点产出全交了出去,就的饿肚子了。我们自己挨饿不要紧,可我们是男人呀,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妻儿老小饿死?我们大家以前都是种地的庄稼人,你们说,在参军前,哪家没挨过饿,哪家没死过人?就算遇到丰年,也一样不好过。今天是朝廷的兵来,明天贼军又来。谁能保证自己不受他们地欺负。”高原眼睛里泛起泪花,“实话对你们说,我的老婆就是因为遇到贼军抢劫而……” “将军……”一个百夫长猛地站起来,大声说:“将军,我是山西人,来河南之前,我们那里也遭了灾,一家老小都饿死了。可怜我那弟弟,才八岁呀……他懂什么,他见了我就喊饿……可我,可我,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兵,天天在军官老爷的地里干活,我比佃农还不如。自己都吃不饱,更 东西回去了……可我弟弟,我弟弟总是喊饿……那天家,以为我带东西回来了,就那么笑着跑过来,跑着跑着就倒了下去,就那么活生生在我眼睛……”说着说着,那个百夫长一想起自己的老娘和弟弟,猛地蹲了下去,捂着脸小声地抽泣起来。 百夫长刚说完,一个十夫长脸上挂着泪水站起来,“将军,我是登封人,家里有二是来口人,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是,贼军来了,朝廷的军队也来了。贼军杀了我家十几口,朝廷的军队来又杀了我家十几口。到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老天爷啊,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呀!” 崇祯年天灾不断、兵祸连连,在座的军官不是山陕人就是河南人,受害尤重,几乎每家都有不正常死亡人员。一见那二人说起这些,都想起自己悲惨的往事,也都大声痛苦起来。 一时间,哭声四起。 等大家都哭够了。 见这个学习班很顺利地被他开成了诉苦大会,高原转身在黑板上又写下一个大大地“家”字,大声道:“这个字叫家。什么叫家?” 高原指着上面的宝盖头道:“这是房子。”又指着下面道:“这是猪”。 “什么是家呢,有房子,有猪。也就是有土地,有粮食才像一个家。”高原吞了一口唾沫,大声道:“土地,整个开封府多的是,将来还会更多;只要有土地,还会没粮食吗?可是,难道我们就这么解甲归田当地主去了吗?不,我们的敌人还有很多。眼看秋收在即,难道别人就不会来打逐一,不会来抢我们吗?可以肯定,只要今天我们放下刀子,明天就回有人过来对我们说‘这片土地是朝廷的’,‘这片土地是某某大王的’,‘你们应该把个粮食和女人都交出来’。是的,肯定是这样。你们说,我们要答应他们吗,我们要将辛苦种出的粮食和我们的女人交给他们吗?” — “不能!”众人都叫了起来。 “听不见,大声点!” “不能!”声音更大。 “很好,不能!”高原重重地说:“是男人就不能。在这个乱世,个人地小家是不存在的。那么,我今天为什么要写这么一个家字呢?” 高原用雪亮地目光看着大家,“家,对,陈留军就是我们的家。只要进了我的军队,不要说是军官,就算是普通一兵都会分得土地,而且减税。有功劳的将士还会得到奖励,只要我们不断地打胜仗,还会有奖赏,土地、财物。还不用担心这些东西被人抢了去,因为我们有军队的保护。如果你们受伤了,不能当兵,不能种地,放心,我高原养你们。如果你战死沙场,放心,我高原养你们全家。因为你们的家是军队,因为你们是我高原的家人 高原长久以来的一个想法终于成熟了,这个时代,军人是没有归属感的。大家来当兵一是为形势所迫,一是想当兵吃粮,对他们来说,跟哪一个将军都无所谓。但高原现在就让他们知道,他们当兵并不是为吃粮食这么简单。这是一个集体,一个可以保护他的家人,给他一个有保障的人生的集体。 这就是组织。 “愿为将军效死!”那个还在低声哭泣的百夫长猛地跪在高原身前。 “愿为高将军效死!” …… “厉害呀!”黄镇私下悄悄地对黄大牛说。 黄大牛:“我觉得蛮子大爷说得有理。” “你这个笨蛋,越是大人物,说话越不靠谱。”黄镇摸了摸胡子,“不过,跟着蛮子,没准会有大好前程。你发现没有,将军今天所说的话,根本就没提我们是闯军一事?” 黄大牛:“我管他什么闯军,老子现在也有几百亩地,老娘也能吃饱饭了。谁他妈敢到陈留来动歪脑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几百亩地就把你美得?”黄镇冷笑一声,“果然是一个睁眼瞎,不同你说了。我的志向是成为一省的督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丈夫如此一生,才不枉来世上一糟!”黄大牛吃惊地瞪大眼睛。 第十章 钱币 . 次诉苦会高原其实只要说明一点,只要是跟着他高原管将来如何,都会有固定收入打个比方,如果一个军人在战场上受伤,失去劳动能力,若换成同时代的其他军队,只怕立即被军队所抛弃,最后在贫穷中死去。而高原则继续发给军饷,直到这个士兵老死为止。 于是,一个呼之欲出的退休金制度酝酿成熟了。 虽然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就高原的军队而言,大部分士兵都还很年轻,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等到退休,也不知道在哪个猴年马月。 未来究竟是何等情形,谁也不敢确定。 但对士兵们来说,受伤后继续领军饷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 高原这个想法刚同荀宗文一说,荀先生就皱了皱眉头,“法是良法,但操作起来却有很大的漏洞。” “什么地方有漏洞?” 荀宗文道:“退休金制度非常好,这点我没话说。”如此一来,军人的军饷,以及退休后的收入都被高原集团所控制,就算有大将想领兵作乱,手下人只怕也没人跟着他干,实在是一个非常狡猾的政策。 荀宗文大概还不知道这是高原从后世移植过来的现代人的智慧。最早的退休金制度始德国,一待推出,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不过,退休金制度在工业社会效果明显,毕竟大家都是产业工人。一到退休,失去劳动力,如果没有固定收入,日子会过得很苦。但中国地情况有所不同,就拿高原军来说。采取的是军功授田制。军人的收入除了军饷外,还有土地。有了土地,老了也不愁吃饭问题。况且还有“养儿防老”一说。 不过,这一点自从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取消实物税制度之后也不存在问题。特别是在北方年年大灾,地无所出之后,靠土地生活就不那么可靠了。就算遇到丰年,谷物的价格也会降低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而国家只收货币。 再说了。北方土地产量不大,普通士兵地战功也不大,所获得的土地也只够他们吃饭。若想过上好日子,难度倒也不小。能做上军官,能立下大功的毕竟只是少数。 也因此。高原的退休金还是很吸引人的,前提条件是国家稳定住货币的价格。 退休金只是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高原也不擅长行政,具体制度的制定和执行还待今后完善。 但伤残军人地退休金却是现在摆在眼前的好处,很多新兵一上战场就受重伤,以至于不得不离开部队。如果高原能替他们解决后顾之忧。谁不死战? “不过,这里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荀宗文缓缓地说:“退休金是将来的事情,很多士兵都才二十出头,离五十岁退休还有很多年。”明朝人寿命大多不高,一过四十就可以自称老夫,找人看阴宅了。因此,高原和荀宗文将退休年龄定在五十,再说,以明朝人的营养水平。人一过四十也不太适合当兵。 荀宗文说:“但伤残军人地待遇却是现实摆在目前,只要一上了战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那么,坦之你能保证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就不自残吗?” “这个,这个……这个有军法官在……再说,伤残军人在登记时我们会反复核实的。”高原这话说起来底气不足。 荀宗文点点头,说:“好吧,就算将军你治军严格,军人们不敢自残。那么。敌人一刀砍过来,我偏偏不躲。让他把我砍成残废呢?” “这个……”高原有些瞠目结舌,“这个还真不好弄……”想到这里。 见高原发呆,荀宗文忙道:“其实这个漏洞也不是不可以弥补。刚才你也说过了,伤残评定时要反复核实。还有点,将军实行的是募兵制,大概想练一支精兵出来,现在的陈留财政上没任何问题,何不提高军饷。然后压低退休金数额。” 高原点点头,“我们现在的军饷是每人每月一两银子,比明军高许多,而闯军根本就没有军饷一说。” 荀宗文道:“反正陈留今年估计也没有什么收成,而将军又有意繁荣市井,不如将军饷提高到二两。而伤残士兵的退休金和普通士兵将来地退休金则压低到每月两钱。这点钱足以保证失去劳动力的军人不会饿死,要想过上好的生活,还得靠军功。”高原军没个军人都分有土地,加上退休金,应该能够不至于在灾年吃不上饭吧, 高原对荀宗文这个意见赞赏。首先,提高军饷,这么五千多人就是一万多两银子的饷银,要吃要化,地方商业自然就活泛起来------内需拉动经济增长嘛! 而军饷和退休金距离的拉大有一个好处,就是让军人明白一个道理,若想在将来过上好日子,就得在战场上活下去,努力赚取军功,努力从高原这里获得土地。如果当靠那点退休金,饿是饿不死了,却只能看着战友吃肉,而自己喝粥了。 “退休金并不在多寡,而在于稳定可靠。 ”荀宗文道:“只要让军士们知道,他们不管是将来老了,还是在战场上伤残了,都不会每人管,都不会落到一个饿死的下场就够了。如此,陈留五千将士,几百官吏,几万军属,谁不奋勇争先,谁不兢兢业业于将军的大业?” 高原一拍桌子,“话不说不透,先生分析都好。就这么办了。” 荀宗文站起身,很郑重地施礼:“恭喜坦之,如此,这天下迟 将军的,且百世无忧矣!” 高原对行政本就是个门外汉。而荀宗文也因为受眼光地局限,暂时只能想到这里。 不过,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整个陈留都变成了一个巨大地利益团体,内部的团结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 二人正谈得高兴。门外的卫兵进来说主管军工地何长顺求见。 何长顺这一段时间主要忙着将上次从开封拉回陈留的铜炮铸成铜钱,今天他也是为这事而来。 一进门就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欢喜地说:“恭喜将军,新钱已经铸好。” “啊,那好,带样钱过来没有,快给我看看。”高原高兴地跳了起来。 何长顺从怀里掏出一枚青忽忽的铜钱递过去,“带过来了。将军请看。” “老何快快请起,赐坐。”高原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不敢,不敢,将军面前哪有小人坐的地方。” 高原一皱眉头,“老何。我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不喜欢这些虚礼,坐坐。”说着就硬将何长顺按在椅子上,接过铜钱看了两眼,又递给荀宗文,“荀先生你也看看。” 这是一枚青铜铜钱。重一钱二分,也是外圆内方的制式。只不过颜色青绿,正面刻着四个大字“陈留通宝”,后面是一只飞虎浮雕。整枚制钱看起来古朴沉稳,煞是精致。 至于铸钱,高原想得不过是其中地钱息,再没有什么比自己印钞票更来钱的行当了。在后来,张献忠建立大西政权之后也发行了自己地“大顺通宝”,图得也是其中地大利。而货币的发行。也是一个团体彰显自己政权存在的最真实体现。 荀宗文应了一声,忙用双手捧了过去,仔细地端详了半天,摇头,“不好!” 高原有些惊讶,“这钱做工好,分量足,成色好,哪里不好了?” 荀宗文:“就因为做工好。分量组,成色好。才不好。首先,你这上面印着陈留通宝做什么,还怎么流通,老百姓敢用吗?” 高原点点头:“这个要改成崇祯通宝也不是不可以……那就改吧。你继续……” 荀宗文又道:“: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高原有些发急,“先生,我是个粗人,你能不能用我能听懂的话解释下?“ “恩,这么说吧,我们用来铸造铜钱的材料是青铜。青铜中,黄铜占七分强,锡两分,铅一分。铅就不说了,铜和锡都很值钱。你知道现在地铜钱的铜铅比例是多少,这么铸钱,会亏本的。” 铜钱而言,获取‘铸息‘作为一条搜刮百姓,缓解财政危机的财路。 从钱币重量上看,,明末钱重由一钱二分改为一钱,后又减至八分,南京所铸,有轻至四分以下者。 从成色上看,至铜二三而铅砂七八。凭借这种手段,天启年间南京铸钱年获利达十二万两白银,铸息达百分之六十以上,而万历以前铸息通常为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之间。 加之私人盗铸猖獗、政府货币政策变动无常,致使宝钞和铜钱信誉都不高。隆庆初年高就指出:“钱法朝议夕更,迄无成说,小民恐今日得钱,而明日不用,是以愈更愈乱,愈禁愈疑。”苏州市民就曾发起席卷苏南各州县的拒用天启钱运动,持续十个月之久。 荀宗文说,如陈留的铜钱一出,只怕天下商人蜂拥而来,用劣钱换好钱。用不了几天,陈留地铜钱就要被换光了。 听荀宗文这么一说,何长顺惊叫起来,“不行,不能这样。我马上回去改配方,把什么破铜烂铁,鸡零狗碎都融了进去。 先生,这比例你看多少合适?” 荀宗文;“还能怎么样,铜四铅六。” “等一下。”高原一摆手笑着制止二人,“我就是要用良币吸引商人来陈留。” 陈留现在的问题是有钱买不来东西,河南残破,商业委靡,若能靠这个法子吸引大量物资却也是一个好法子。 高原前一段时间从开封弄了一大批铜炮,都铸成钱币也是一个巨大的数目。以后,高原打算用现银和铜钱支付军饷,这么多军人军属,吃喝用度,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有他这个团体在,还怕吸引不来商人? “可是,这么做我们损失很大呀!”荀宗文有些着急,“全用青铜和合适,不是不是适当调整下比例。铜五铅五吧。” 高原站起身来,“全用青铜是不太妥当,就铜七铅三吧,有个两分的钱息也不错。就算赔钱也没什么的。”他一振衣袖,“我陈留军兵强马壮,又有百万黄金在库。不用说打,就算是买,也要将这个天下买到手。” 这是高原第一次赤裸裸地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野心。自从所谓的革命理想破灭之后,他第一次定位了自己的角色。对,我就是要得天下,只有拿下这个天下,才能够随心所欲把这个世界改造成自己所想要地模样。 第十一章 女工 . 铸的铜钱按照荀宗文的意思依旧使用明朝制式,依旧通宝”。这个提案在军政会议上被大家一致反对,说是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新钱干嘛要用别家的名号,哪里有用自己的钱替别人长脸的? 看着军中这一大群愤怒的军官,荀宗文很无奈。 实际上,明末的钱荒已经非常严重了,若不是美洲白银的大量输入,明朝的经融体系已经处于崩溃边沿。中国虽大,但铜和银储量却不大,伴生矿也多,开采、提取成本极高。也因此,钱荒并非有明一朝独有现象,即便是经济繁荣的盛唐也一直为缺少铸造货币的金属。 明代中叶以后,中国商品生产和交换取得了长足的进展,钱荒有增无减,对大宗交易所需的高价值交易媒介白银需求增长则更快。因铸钱铜料不敷使用,明政府不仅数次下令销毁民间铜器铸钱,南京太仆寺甚至将大内旧铜器四十七万余斤也用于铸钱,并允许将前朝旧钱投入流通。 既然前朝的铜钱都能使用,为什么不能打陈留通宝的名号呢? 再说,明朝的皇帝重利,对名号什么的倒不怎么放在心上。若是在一百年后,老百姓再敢用明钱,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高原也觉得可以通过这次铸钱行动确立起陈留----开封府的中原经融中心的地位,毕竟这里曾经是中国的第三大城市,具备所有的条件。 最后,陈留军政长官高原拍板。用自己地名号。 上次高原在开封得了几百门炮,如果全化了铸成铜钱,至少可以弄四万贯。他打算全部作为辅币,结合白银用于支付军人和民工的工资。 这四万贯是陈留流出去的第一批钱,因为青铜含量高,呈现出一种漂亮的青色,颇受商家追捧。又因为铜钱背面有一只飞虎,也被称为飞虎钱。 后来,江南的红铜陆续由水路运进陈留,第二批飞虎钱就变成深褐色的了。第一批飞虎钱因为只有四万贯。加上含量高,商人收了铜钱后大多化了做成私钱,存量更是极少,在后世很受收藏家追捧,经常拍出高价。 为了防止外来劣质铜钱冲击陈留市场,荀宗文出了一个补救政策:外来货币不许在陈留流通。 不过。这个政策到后来随着高原地盘的扩大。逐渐流于形势。明朝铜钱既然不许流通,我造假飞虎钱总可以吧? 好在高原库存黄金极多。加上军事行动进展顺利,财政上倒也支撑得住。 不管怎么说。一到开封府这个北中国金融中心确立,等飞虎钱完全占领北方市场后。这笔损失也逐渐被钱息的收益抹平。等到政权建立,严厉打击私钱后,这个巨大的赤字终于转绿。-----那已经上下一代人的事情了。------这算是高原给后人留下地政治遗产吧。 如此看来。高原的江山倒真如他所说是买来的。起家资本就是库房里那一百万两黄金。 上一次何长顺给高原看的是样钱,同直接流通的铜钱在形制上还是有些区别的。铜钱共分三种:样钱、母钱、子钱。 样钱就是新钱出来后给发行人看地,大多用手工雕刻而成,上面地字和花纹都非常清晰、精致。 真要到铸造货币时就得用母钱了。 铜钱的铸造工艺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最常用地就是翻砂法。这就要用着母钱了,何长顺和徒弟们又做了十六个大钱,放在砂箱里印出模子,到时候直接将铜汁倒进去就可以了。 第一锅铜汁终于出炉了,开锅的时候,高原特意将陈留行政官员都带了过去。 当听高原说要铸四万贯新钱之后,何长顺吓了一跳,说:“人手不够,我才几个徒弟,全做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再说,我们还得制兵甲和农具。”明朝万历年间,明朝几乎每年都要造一千万贯铜钱。崇祯年天下大乱,数量虽然急剧萎缩,每年却还维持着一百万贯地标准。以高原现在的量撒出去,简直就是毛毛雨,利润自然无从谈起。 “那么,你觉得还需要多少人手才够?”高原觉得人力资源不足确实是制约陈留发展地大问题。大战经年,整个开封三县城一府总人口也不过十四万。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妇女和老人。 何长顺恭敬地说:“兵甲那边需要的人手不多,有个百来人就足够了,反正你现在也只五千兵,等以后兵多了再适当增加人手。但造钱却是个全靠人堆出的活,我打算再建三个小高炉,你再给我六百个青壮 “没有。”高原双手一摊,“青壮都要当兵,还得种田。” 整个陈留十四岁到五十岁地男人总算也不过一万,其中有一半都当了兵,为了保证他们的战斗力,全部脱产。剩余五千几乎承包了所有的农活,还得参加预备役训练。若再抽调六百个青壮给老何,陈留其他的工作都不用干了。 何长顺见高原不答应,立即急了,“将军,六百不成,五百总可以吧?” 高原一笑,“这样,我给你一千人。不过,这一千全是女人,你要不?” “女人能做什么?” “永远不要小看了女人的力量,就这样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高原不想在这个问题小同老何纠缠下去。 何长顺愤愤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出去了,口中尤自喃喃道;“女人,女人,简直是乱来。” 事实证明老何还是小看你这个时代的女人,当一个瘦小的女人提着一个巨大的,将红亮的铜汁灌进模箱里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那一锅铜汁至少有一百斤重,又大又重。在她手里却若三岁婴儿般轻巧。 “老天!”荀宗文小声地叫了起来,“这还是女人吗?”不要说他,就是他身边的几个学生,现在的高原系文吏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平时扛只五六十斤重的米口袋双脚都在打闪,更别说这种了。荀宗文自认若站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女人,只怕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高原一笑,“老何,女工们干得怎么样?” 老何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呀,非常好,将军分配过来的女工力气好大,都能当壮汉使。”他最后补充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 高原看了看身边的文官们,心中好笑。震撼了吧?当初我在内蒙古的时候,那些女人更可怕,羊若不听话乱跑,冲上去提起两支后腿直接扛肩上。老家的农村妇女也厉害,挑着一百多斤的煤炭筐子,一口气能爬好几匹大山呢。 中国从来不缺少勤劳善良的女人。 妇女能顶半边天。 现在的陈留缺少男人,既然有这么多能干的女人,何不多组织起来呢? 这次高原给老何的一千个女人都是经过挑选的悍妇,何长顺将她们分别编成不同的小组,每组选一个队长。每个小组从事的工作也不一样,有的人去干冶炼,有的人制造兵器,有的人负责军队的被服和铠甲。劳动量不同,收入也不一样。从每人每天半斤麦子到每人六两不等,队长额外增加一两。 将来等铜钱铸出,高原打算实行工资货币化,每人每月一贯铜钱。 刚开始这些女人还不想过何长顺这里来上班,说地里的活脱不了身。因为缺少男人,地里农活都是女人在做。后来实在是经不起麦子的诱惑加上有有里长保长的思想动员,都说过来做做看。 这些女人也真让人佩服,在老何这里做了一天重体力劳动后,晚上回了家还要忙农活。可以这么说,高原军的后勤全靠这群女人的双手。 冶炼这边干得顺利,开封码头那边也有意使用女装卸工。 高原笑笑,“准了。” 铜汁倒进模箱,等了半天,待到里面的铜钱都冷却下来,将箱版分开,里面出现一支对称的摇钱树,左右各八个铜钱。 “就这?”高原有些愕然。 见众人不解,老何笑着指着这颗摇钱树,笑着解释:“这枝干是铜汁注入时留下来的,需要将上面挂的铜钱切下来打磨。而枝干还得扔进炉子里回锅。” “哦。”众人都恍然大悟道:“长见识了。” 第一箱铜钱很快地切了下来,又被叠在一起串进一根方棍上。方棍下面连着一个转轴,老何坐在前面,脚一踩,方棍带着那一串铜钱飞快地旋转起来,就着一个大磨盘闪出一片星星点点的火花。 刚铸的铜钱有许多毛边,需要打磨抛光。 等这十六枚铜钱打磨完毕,何长顺捧着着一堆铜钱跪在高原面前:“将军,荀先生,飞虎钱总算大功告成了。让将军久等,死罪。对,这就是子钱。” “老何快快请起,你今天可算是立了一件大功,何罪之有?”扶起何长顺后,高原转头对自己的书办道:“赏何长顺白银十两,并享受县丞一级待遇。”何长顺喜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第十二章 夏日 . 盼已久的粮食终于从扬州运回来了。 一共有一万石粮食,随船前来粮商回高原说,扬州那边还在加紧收购去年的余粮,眼看着新米就要上市,再不卖就卖不出这么好的价钱。后面大概还有二十万石粮食。 有了这批粮食,困饶高原的饥荒总算得到了初步解决。这些粮食足够所有人吃上十天。这还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粮船。 高原也不要粮商还贷,让他们将就那笔钱运转。虽然贷款是无息,商业税还是要收的。标准按照明朝的统一标准,三十税一。再高,商人们就要开始闹了。随着物资的流通,这个笔看起来不打眼的商业税很快就能变成一笔巨款。 有了粮食,提高士兵的身体素质终于变成了可能。前一段时间,因为营养不良,很多大运动量的军训科目也不敢上。现在高原军所有士兵每天半斤羊奶,一斤粮食,每十天吃一次肉。 这些人都是饿狠了的,大米白面羊奶一催,立即长出肉来,再调养个两个月,应该才能成其为正真的壮士。 同粮船一同前来的还有送布匹和棉花的布商,有送铜铁矿石的铁商,有送猪牛羊的地主。甚至有人划着乌棚船过来,除船上带了两百只锄头外,船后还跟着五千只鸭子。船主就这么一边划船一边放鸭子,历时半个月,活生生将这一大群移动的肉食从浙江送到河南来了。也不用喂它们,只要跟着粮船就有得吃。 高原没预料到江南商人居然有这么大势力,能够调动如此多的物质资进河南。据他所知。从扬州到开封有千里之遥,不要说路上关卡重重,短时间能够调动这么多船只,这么多物资,这么多人手也够让人震撼地了。站在河边看过去,高原心中震撼,“永远不要小看商人的力量,即便关山阻隔,山水迢迢,资本自己会找到出路。” 荀宗文点头。 黄镇很奇怪的问。“将军,这扬州的官吏难道是瞎子,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送河南来的吗?这可是资敌呀!” 荀宗文道:“靠漕运吃饭的河工有百万之众,加上家属,千万都不止。还有众多商人、农户。换成你黄镇,敢阻拦吗?” 黄镇默然不语。 明朝的商人虽然身份不高。活动能量却是不小。很多大商人同官府都有勾结,特别是丝绸商和盐商。不但如此。商人又十分抱团,动辄采取暴力手段同官府对抗。到南明时。江南商人甚至出资组建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 阳光下,满河都是白色的风帆。船夫们的大声地喊着号子。“诶--哎----” 岸上,全陈留地百姓都欢呼起来。 粮食除留一部分在军队后,其余部分很快地分配到百姓手中。一时间。全开封地区的百姓家里都供上了高原的长生牌位,没有高原的粮食,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饿死人是肯定的。可以说,就在这一刹那,高原变成了所有人地救命恩人。 ***************** 很快到了三伏天,热得难受。太阳刚猛热烈,将诺大地陈留城晒得像一口大锅。高原本住在陈留县衙,作为整个开封地区的行政中心,统辖着三县一府地高原官邸非常破旧。虽然占地三十亩,但房子却没几间。院子里也没有树,几丛桂花树也十分矮小,被太阳晒得焉头焉脑,叶子上全是黄色灰尘。 花木如此,人亦如此。 整个衙门的人都热得难受,高原早热得亮起了光膀子,却不甚顶事。晚上睡觉地时候简直不敢上床,直接躺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即便如此,到早晨起床时,地上还是有一个清晰地人形水迹。 当然,他也只敢在自己的书斋里光着,出房门还得老老实实地穿好衣服,否则被荀宗文看见便是一通劝戒,什么“心静自然凉”,什么“为人君者当有人君的体统”,听得高原心中羞愧。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个荀宗文大热天地还一身长衫,脑袋上的帽子戴得一丝不芶,脚上还蹬着一双厚底布鞋。在案前坐上一整天居然连汗水都不流一滴,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见高原实在热得受不了,莫清好心地提醒,“城西有座火 里面有好多大树,凉快得紧,将军何不搬过去住上一 听莫清这么一说,高原一拍额头,“我怎么没想起,热糊涂了,热糊涂了。好,就搬过去办公。” 火神是开封地区有名的大庙,仅次于大相国寺。香火最鼎盛的时候有僧侣三百,庙中有二十来棵巨大的楠木,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绿云。后来李自成打开封,庙也没烧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剩四个大院,三座大殿,一大片僧舍和二十来个秃驴。虽然寺庙被闯军枪了个精光,但那十来棵树却奇迹般地没被李自成砍去做攻城器械。 老实说,高原对和尚恶感甚重,特别是刚进陈留就碰到有人来化缘时。火神庙的方丈叫德喜,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大胖和尚,面白无须,脑门上全是油光。他来见高原时,大说了一通所谓的行善积德之类的话后,开口就向高原要一百石粮食和二十两白银的香油钱。 高原当时连自己的士兵都喂不饱,对开封地区宗教事业兴趣缺缺,一怒之下叫人将这个不开眼的家伙打了出去。 这还不算完。粮食从开封运回陈留之后,高原大笔一挥,征用火神庙一半的土地用做粮仓,算是将德喜和尚得罪到死。 高原转身对卫兵道:“你们几个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等下我们就搬过去。对了莫清,你去同荀先生说一声,问他去不去?” 莫清兴冲冲地跑去找荀宗文,一会工夫又垂头丧气地回来,说:“将军,以后有这种事再不要叫我去了,又被先生教训了一顿,说是官员都要留在衙门,哪里有跑庙里去办公的,不成体统。” 高原摇摇头,“算了,不去惹他,我们自己去好了。” 莫清,“是,我这就去布置守卫。把和尚都赶出去。”莫清的内卫部队人手增加到两百人,他现在不但担任宪兵头子一职,还兼任三县城一府的警察头子,军纪、治安、刑名一把抓,公检法全干。 “不用,不用,几个和尚而已,难不成还怕了他们不成。再说,庙里没和尚也少了些味道。” 说干就干,很快,高原一行人就到了火神庙,征用了一个小花园。园子很安静,也很阴凉,如果不出意外,整个夏天他都打算在这里过了。 莫清所担心的安全问题根本没由来,这里本就是陈留粮仓所在,对面就是高原的金库,到处都是哨卡,寻常人连边都挨不上。 德喜和尚见高原亲自下榻火神庙,知道是一个接近高原的好机会,接待得十分殷勤。 和尚因为不能沾荤腥,都有一手好厨艺,吃得高原赞不绝口,心中一高兴,让莫清赞助了他一两银子香油钱以为这段时间的伙食费。 高原的屋子很大,一进门就看见一张巨大河南地图,上面标注着这段时间李自成的进军路线。作为闯军的一支,李自成的一举一动高原还是非常关心的。 打败孙传庭后,李自成的身体一日好于一日。便领着军队进攻汝宁。 汝宁府是豫东重镇,东可入南直隶安徽地区,南可俯视湖广。它也是藩王封地,崇王朱由樻就住在这里。当时负责守卫的是保定总督杨文岳,监军孔贞会。 这里是明朝河南境内唯一的一支机动部队,刚同孙传庭血战之后的李自成怕军心不稳,甚至还给高原和高一功下了一到手令,命令二人带着卫所的地方军南下加入进攻序列。 高原也有意识让新兵去战场上见见血,可还没等他动员完军队,汝宁之战就结束了,前后不过一天。他没想到,杨文岳的兵不堪一击到这等程度。 十三日,李自成率老营五军、革左五营、罗汝才部抵达汝宁城下,开始攻城。崇王主张投降,杨文岳不肯。杨文岳和孔会贞亲自登城指挥。第二天,李自成强行攻城,只小半天便拿下了这座大城。 杨文岳和孔会贞全部被俘,杨文岳是个硬汉,见了李自成不但没有求饶反破口大骂。李自成被他骂得心头窝火,索性架起大炮,一炮下去将他轰成碎片。崇王及弟河阳王朱由材、世子朱慈辉乞降。 第十三章 私会 . 真不知道是杨文岳也太废物还是李自成太能干?”接息,高原也只能苦笑。 这只不过是明末的一场普通的战役,除了消灭掉明朝在河南最后一支机动力量,整个河南彻底变成李自成的天下之外,再没有什么可说了。就历史书而言,也不过寥寥几笔。 但一天就拿下汝宁却充分说明了现在的明军战斗力已经低下到何等程度。大战还未开打,城里就有人琢磨着投降。军心不齐,加上力不如人,不败才真是见鬼了。 现在离明朝灭亡还有一年多时间,若再不抓紧,等后金入关,那将是一场大劫难。而高原现在还势单力薄,兵不过五千,地不过三县。要想结束这个乱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时间却是如此地紧迫。 虽然军队都训练完毕,可装备却迟迟没有落实。火枪是买回来了,长矛可以自己造,但铠甲的事情却有些难弄。铁甲是不要想的了,就高原现在手头的这几百具铁甲还是以前从彰德抢回来的。那么,只能给部队装备棉甲了,听老何说,其实造棉甲也很简单的,只要有足够的原料……至于原料,都还在路上呢,急不得。 特务头子洪强在扬州买了一个大宅院,成立了一家“河南会馆”做为河南商人在扬州的落脚点。对外,洪强以茶叶商人做掩护,带着两个随他而去的副手四下活动,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却也同扬州商人和官吏混得熟了。 等了一段时间也没等到扬州那边有情报传回来,高原有些着急。带信去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情报部门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情报部直接对高原负责,连最得高原信任地莫清和荀宗文也无权过问。 洪强回话说实在没有什么好的情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高原听得哭笑不得,在信上说,情报无有大小。也没有主次轻重。只要是消息都能用,大到一州一府的官员调动,小到民间的捕风捉影的谣言都有一定地参考价值。你们情报人员只负责收集,至于分析情报。制定对策还轮不到你们说话。 于是,扬州那边终于有情报回来了,是一份商品的价格表。 高原大大赞扬了这份情报的价值,又说,物价这个情报看起来虽然不大,但从中却可以看出物资的流向和产量。以及朝廷地税收和对市场的控制度。很好,就这么做。 与此同时。一批经过简单培训的间谍很快朝四方渗透,只要给他们时间,有价值的情报会越来越多。 到现在为止,到扬州采购的物资已经运回来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正在路上走。高原的疯狂采购已经引起了江南物价地波动。对经济他是外行,也只能交给内行人处理。 看了半天扬州情报,高原让人将物价表转给盐铁转运司。揉了揉眼睛。这才发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不知不觉中,高原已经工作了三个小时,只感觉眼也花了,腰也酸了。他不禁有些吃惊,要知道在以前自己可是一个坐不住的人,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够办这么长时间地 站起身,升了个懒腰,高原决定去庙里转转,放松放松。 说句实在话,火神庙的风景还真不错,也很凉快。当初进陈留的时候,还有人建议高原将庙拆了,弄些建筑材料。 住进庙里后,整个寺院都被高原给占了,而那些和尚都被赶到僧舍,没事情不许乱跑。也因此,寺院里非常安静,头顶是皎洁明月,凉爽的夜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传来“丁冬”地碎响。让高原一阵恍惚,只觉得时间好象已经停止。这感觉真好啊! “这地方真不错,若是傅山在一定会喜欢的。”高原轻轻叹息一声,是时候请青主再次出山了,若青主知道我高原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 正感叹间,突然听到那边传来一阵低低地哭声。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含糊,好象是用手捂着嘴。 高原一呆,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走神已经走到寺院的最后面的一片废墟前。这地方以前是寺院的化人场,和尚盘之后尸体都要送到这里烧成骨灰,然后安葬在灵骨塔里。前一段时间陈留受了兵灾,这一片建筑也被烧毁了,只剩下一片残砖断瓦。说句实在话,高原是很赞同火葬的,这种丧葬方式安全简单,又可防止瘟疫的蔓延。 今天一走到这里,心中一动。这火神庙里的和尚闲着也是闲着,为什么不给他们安排些工作呢。比如掩埋流民尸体、救助伤员、发放赈济粮。要知道,和尚可都是识字的,工作能力比起军中的那些大老粗只强不弱。高原现在正缺人才,为什么不把这些秃头都组织起来呢? 高原听到这哭声,心中好奇,站在篱笆墙后探头看过去。月光下,一个青年和尚蹲在地上捂着脸小声哭泣,单薄的肩膀不住**。 高原身边的亲卫大怒,正要出言呵斥。陈留的天,晴朗的天,虽然大家都吃不饱,可却没有人饿死。居然有人如此悲伤的哭泣,一定是有人对高将军的新政心怀不满。 高原忙一摆手,示意卫兵不要说话,并让他走远一点。他对和尚这种生物非常好奇,按说出家人应该无欲无求,无悲不喜,却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不怕坏了修行吗? 正要走过去亲切慰问,耐心听民间疾苦,做一回青天大老爷,却听得远处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女子小声地喊,“和尚,和尚,你在不在?” “女人,他娘的,居然在这里幽会。还真是个花和尚呀!”高原大惊,忙将身子又藏在篱笆后面,饶有兴味地观看这一出私会后花园的古装大戏。 听到那女子的喊声,小和尚急忙站起身来。用袖子在脸上擦了擦,“是秋容吗,我在这里。” “嘻嘻!”人为到,声先至,银铃一样的轻笑声中,一个十六岁大小地女孩子从树木阴影里钻出来。见了小和尚就吐了下舌头,“和尚,你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不害臊吗?” 看到这个小女孩。高原更是吃惊,这个叫秋容的女子他是认识的。原本是陈留一个普通私塾先生的独女,父亲在前一段时间死在战乱之中。高原进陈留后,见她可怜就收进府让她同云嫂一起做自己的侍女。 等周王的女儿江陵落到高原手里之后,她随云嫂一同去服侍那个身份尊贵地郡主。 因为身份特殊,江陵郡主一直住在县衙的后花园里。而高原则住在前厅。大家虽然是邻居,但郡主毕竟是俘虏。大家也没什么交集。 看到秋容,高原突然想起,前一段时间因为天气热,江陵郡主已经提前一步带着云嫂和秋容住进火神庙里来了。当时陈留主薄还过来同高原说过,高原也点头说“她是郡主。只要不离开陈留,愿意怎么就怎么好了。”这事情本不大,说过也就忘了。到现在高原才想起这事情。摸了摸头,高原心道,这可巧了。 听到秋容问,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秋容,我先前去军营里听故事,听到伤心处,又想起自己的身世,这才……这才……” 秋容一粥眉,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了过去,“军营里都是些粗鄙的军汉,你去那里做什么,多大地人了,还听他们讲故事,他们能有什么故事。不就是杀人放火?” 小和尚摇头,“秋容你就不知道了,他们讲的故事真得很好听。特别是那个《白毛女》……”他叹息一声,眼泪又流出来了:“我以前在老家时,家里穷,欠了好多债。 也是在除夕夜,债主们都上门来逼债,也是那样的大雪。那样的北风吹,雪花飘……” 高原心中一阵振奋,好,非常好,忆苦思甜终于产生威力了,不但是只的士兵,连庙里的和尚都被这强大地政治思想工作给打动了。 自从上一次夜校上的那一幕之后,高原立即组织了一批能说会道地士兵组成宣传队下部队宣讲。一时间,哭声震天,满世界都是抱头痛号的男人。 这事情也有一个后遗症,刚开始时,陈留百姓以为军队里来了说书先生,都强烈要求旁听。 为了进一步振奋军心士气,为了深化军民鱼水情,高原有意识地将这次诉苦会向百姓开放。于是,士兵和百姓又都哭成一团。 眼前这个小和尚估计是刚参加完诉苦会回来,又想起自己悲苦的往事,禁不住躲在这里偷偷哭泣。 “看你,大男人的,又哭。别哭了好不好?”秋容柔柔地叹息一声,掏出手绢给和尚将脸上的眼泪擦掉,“快吃吧,这个馒头我好不容易才藏起来地。” “恩。”和尚拿起馒头大口地咬着,一边咬,口中一边嘟囓着什么。 “别说话,小心咽的。” “我不想做和尚了。”和尚停了下来。 秋容一楞,突然满面通红,心中欢喜,柔声道:“这和尚不做也好。” “我想去当兵。” “啊!” 不顾秋容脸上失望的表情,和尚提高声音:“这事我也想过了,前几日家里带信来说刚分了地,眼看就要秋收,人手不够,问我到时候能不能回家帮收庄稼。可我想了想,家里好不容易分了地,今天年成虽然坏,好歹也能收点。但这是一个乱世,你说不清什么时候又有强盗跑来强你地粮食。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作为男人,我觉得我有责任去当兵,保护自己的亲人,保护我的家园。” 和尚越说越激动:“秋容,现在就是个好机会。高将军住进火神庙了,我打算去投军。可他身边都是武士,我一个和尚根本没机会同他见面。其他地方又因为我是和尚,不收我。听说你以前是高将军身边的侍女,我想求你去见见高将军,问他能不能同方丈说说,让我还俗当兵?” 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扬,听得高原一阵点头,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呀! 秋容听得一呆,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是为我呢,我还以为……” 正在这个时候,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怒喝:“你两个狗奴才好大胆子,居然私会后花园?这就是所谓的和尚家门吗?” 和尚和秋容吓得魂飞魄散,扭头一看,不是那江陵郡主还是谁。 江陵郡主还是那个样子,高挑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漂亮得几乎找不到缺点。她穿着一件月蓝色的薄衫,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成熟。江陵郡主身后跟着云嫂,云嫂看着秋容,一脸的担忧。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秋容和那个和尚大惊,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江陵郡主一跺脚,“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人居然……居然做出这等丑事?我我我……云嫂,你马上去传德喜和尚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管教他手下。”毕竟是个小姑娘,江陵郡主气得满面通红 第十四章 他们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说话 . 朝女性地位本就很低,秋容既是女人又是家仆,地位边。 家人之间私通的罪名很大,一经发现,就算被主人打死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反倒赞一句:门风谨严。 若秋容落到别的财主家里,碰到这种事情大凡都要被装进竹筐浸猪笼。而那个和尚,被人打死也是活该。 因此,二人一见江陵郡主从天而降,都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大声求饶。秋容还好些,和尚已经磕得满头是血。 云嫂看得心头不忍,低声求情:“郡主,我看他们也没做出什么丑事,不如饶了他们吧?再说,这事情若惊动德喜和尚,肯定会传到高将军耳朵里。以他的暴脾气,只怕这和尚小命难保。可怜见的,多大点人,就这么被人打死了怪可惜的。” 江陵眉毛一竖,“云嫂你也是糊涂了,若等,等……他们做出丑事来就完了。你也是高将军身边的老人了,也知道将军治军治家甚严,断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不行,你必须去把德喜和尚给我叫来。非打死这个奴才不可。” 云嫂叹息一声:“何必呢,何必呢!” “郡主,郡主,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不关和尚的事。”秋容跪在地上朝前挪动了几步,一把抱住江陵郡主的脚,大声道:“要罚你就罚奴婢吧。” “把你的脏手拿开!”江陵郡主双脚一阵乱踢,正踢到秋容胸口,踢得她“啊!”一声。 江陵郡主气得满面赤红:“你……到这个时候你还维护这个秃贼?” 跪在地上的那个和尚大概是气不过江陵郡主骂自己是秃驴,毕竟是个年轻人。有几分脾气,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亢声到:“禀郡主,小僧法名永信,俗家名林小满。实在受不了。恰好看到郡主吃剩倒掉的米饭。小僧经受不住这个诱惑,便去拣来吃。秋容姑娘见小僧可怜,时不时带点馒头过来施舍给小人。要罚就罚我吧,是杀是剐冲我来。”火神庙里的和尚地吃穿大多依靠善男信女的施舍和庙田里的庄稼。天灾之后。地无所出,又没有人来添香油。前一段时间还饿死过一个和尚。自从江陵郡主住进庙里后,饿慌了个和尚突然找到了一个吃饭的途径-----去翻江陵的垃圾桶。 江陵因为身份独特,生活标准在陈留算是最高的。每顿都有肉有菜,白米随便吃。郡主从小长在深宫,哪里知道现在陈留已经变成什么模样。就连高原也是粗茶单饭。菜里见不到一点油星。吃不地饭菜径直倒掉,说是要吃新鲜的。刚开始。云嫂和秋容还偷偷将吃剩的饭菜藏起来自己吃。被江陵郡主看见后,一通呵斥,就再不敢私藏了。 于是,和尚们打起了这边的主意。 于是,秋容结识了这个小和尚。 “好啊!”江陵君主声音高了起来。看了秋容一眼,“你还偷东西给这贱贼吃。”她一撇嘴对云嫂说:“云嫂你还楞着做什么,去传德喜和尚过来。对了。等下将秋容给我送到高将军那里去,说我不要她了。” “郡主,不要啊!”秋容满面都是泪水,又磕起头来。 “哎!”云嫂见事已至此,知道再也无可挽回,叹息一声就要去找德喜和尚。 “等下!”和尚低吼一声猛地站起来。 江陵郡主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和尚扭头对秋容道:“秋容姑娘,你恩义和尚我只有来生再报。不用去叫方丈,我这就去了。”说着一头就往旁边那块牛犊大小地石头撞去。 “啊,不!”所有的人都大叫起来。 说句实在话,高原对这个叫永信的和尚到也颇为欣赏,却没想到这个和尚居然如此刚烈。敢作敢当,真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见和尚一头朝大石头撞去,高原大惊奇,猛地从篱笆后面跳出来,一个扫堂腿,将永信和尚扫得满地乱滚。 高原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江陵郡主“啊!”一声连退几步。 倒是云嫂松了一口气,上前施礼:“见过将军。” “免礼!”高原手一挥,坐在石头上,看了看满面血水和泪水的和尚和秋容,皱眉道;“刚才我都看到了,你们也不必去叫德喜和尚,叫他来也没用。陈留地事情我做主。好,和尚。恩,林小满,现在我来问你,多大了?” 和尚还在发呆,秋容已经帮他回话说:“回将军,他今年十九岁,在火神庙做了八年和尚,能写会算。” 高原一笑,盯着秋容:“你倒打听得清楚。 ” 秋容吓得脸色一白,又跪了下去。 “识字不?”高原最关心这个问题。 和尚回答:“做和尚的哪里不识字,不然怎么读佛家典籍?” “很好,听说你想还俗去当兵?” “是,小僧想当兵。想持干戚除魔卫道。” “哦,什么是道,什么是魔?” “犯我家园即为魔,保家济世是为道。” “说得好!”高原一拍石,“你也不用收拾了,现在就去黄镇那里报到,就说是我高原亲自招地兵。” “谢将军:身就走。 “大胆!你……你就这么走了?”江陵君主怒道。 林小满一迟疑。 高原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秋容以前是我的侍女,和尚现在是我的兵。他们都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说话。” 第十五章 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会有不同 . 原这话说得声色俱厉,声音也是极大,只听得江陵郡晃。手机站zuilu她毕竟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虽然这年头的女子都比后世早熟,懂的事也多些,可孩子终究是孩子。是孩子,总是有点脾气的,特别是江陵郡主这种从小生长在深宫里的女孩子,总觉得整个世界应该围绕着她转。 现在听高原这么一喝,害怕之余心中也是怒气升腾,顿时反唇相讥:“怎么轮不到我说话了,两个下人居然做出这么肮脏的事,你不但不管,反、反来说我……” “怎么肮脏了?”高原一皱眉头:“秋容也是看林小满可怜,这才送些吃的给他。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小和尚饿死不可,但凡是一个人都有起码的同情心。” 江陵郡主很不服气,猛地一振衣袖:“这样下人,饿死也好。” 高原只气得双手微微颤抖,圆瞪着双眼盯了过去:“好好好,果然是身份高贵的江陵郡主,我们这样的普通人饿死了也是饿死了,在你心目中也许连一条狗也比不上。 好,好得很。” 江陵郡主非常不服气,虽然高原的模样让她很害怕,可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呵斥过,非常不服气地顶撞道:“你也不过是一个贼人,难道我还说错了吗?” 这话一说出口,江陵郡主就有些后悔。但她还是狠狠地瞪大漆黑的眼睛同高原对视。 见二人闹成这样,秋容“哇!”一声哭起来,又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将军。郡主,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奴婢罪该万死。” 云嫂也跪了下去,“郡主,将军。你们就不能不吵吗,这都半夜了。将军,郡主年纪小,不懂事。请你多担待些;郡主,将军事务繁忙,也累了一天,脾气也不好,你就让着他吧#”云嫂不住地劝。 高原本看在江陵郡主是一个小孩子的份上,先前还让她一些。现在听她说出这么过分地话。心中那股邪火立即升了起来,又在石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一步跨到江陵的面前。也不管那许多,一把抓住她的胸襟,狠狠地提了起来。恶狠狠地说:“没错,我就是贼。那又怎么样,可你是什么..了。你是我的俘虏。这些日子来,我陈留军是如何对你地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若换成其他人,只怕你江陵比那青楼的婊子都不如。去你***。我高原虽然做不出那种事情,可杀你一个明朝郡主同杀一条猪没什么两样。” 高蛮子的蛮劲彻底地发作了。他前一段时间在陈留县衙天天同荀宗文呆在一起,言谈举止都有人约束。老荀是一个标准地儒家弟子,总是试图用儒家那一套行为准则来改变高原,加上高原有非常尊重荀宗文,在那边到有些人君模样。现在到了火神庙,又被江陵激怒,立即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被高原老鹰捉小鸡一样提起来,江陵郡主这才想起自己的俘虏身份,又被眼前这个粗豪汉子的狰狞面目一骇,嘴巴一张,突然放声大哭:“爹爹,娘……” 江陵郡主自从被高原俘虏之后也有一个多月时间了。手机站zuilu话说,抓到这么一个俘虏还真有点让人头疼,关又不是,放又不是。于是,高原决定拿这个小姑娘换点银子花。便写了封信给彰德的甘霖,信里的大概意思是周王地女儿江陵郡主现落在高某人手里。如果想要人,先送一万两银子过来。 随信还附了江陵郡主的一件首饰,以证明身份。 不几天,彰德那边回信了,信是周王亲自写地。上面说,很遗憾地得知大名鼎鼎的高蛮子居然是古人高广将军,深感震惊。不过,本王的族人一个没少,其中还得感谢将军的救助之恩。至于你手头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本王也不知道。本王膝下三子一女,三个儿子都顺利抵达彰德,小女江陵则在开封被淹后没于洪水之中。至于你说的那个郡主,却不知道是谁。也许是其他王府地吧?不过,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假冒。 信中,周王大谈了一番诸如女子的节操之类地话,并说,朱家子女只有战死和殉节的,根本不可能投降和被人俘虏。 接到这信,高原头大如斗。宗室女子落到闯军手里的遭遇大凡比较凄惨,那周王估计也是预料到这一幕,又不愿接受这个羞辱,很干脆地否认江陵郡主落到高原手里,只对外宣称江陵郡主已经死在乱军之中。 封建礼教害死人,即便是周王也不能免俗。 如此,这个牛皮糖就粘到高原手里,丢不掉不说,还得以精美食物养着,简直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江陵虽小,脾气也怪,但却不是笨蛋。在高原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也隐隐觉察出其中的不妙。她也曾听人说过宗室女子落到起义军手里的可怕状况,见高原他们一直对自己以礼相待,便知道他们要拿自己换钱。可父王迟迟没派人过来接自己,便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人放弃了。现在被高原以如此粗暴的动作提起来,双脚可怜地在半空一 ,禁不住放声大哭。 见实在闹得不象话,云嫂和秋容都同时扑过来,一人抱住高原的一条腿,同时大声哀求:“将军快住手,将军……” 高原这才狠狠地将江陵狠狠地扔在地上,尤自不解恨地大骂,“人生下来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不是种马,没有血统一说。你们这些宗室的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为国家为人民又做过什么贡献,凭什么一生下来就要锦衣玉食,凭什么就得被被别人养着。你是女人,别人也是女人。你知道我陈留的女人现在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哼,走,跟我。” 说着话又要去拉江陵。 “将军不可!”云嫂和秋容又同时扑过来同时架住高原的双臂。 高原冷笑地看着江陵:“怎么。不敢跟我去?” 江陵伸手抹了抹脸上地眼泪,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恢复成先前的端庄模样,“又有什么不敢?” 出了火神庙,高原纵身跳上马,一挥皮鞭。手机站zuilu打马朝前奔去。云嫂和秋容忙扶江陵郡主坐上轿子飞快地跟了上去。 高原的马怕得很快,好在路并不长,只片刻就来到对面的仓库。这里是高原军的后勤基地,有一座巨大地粮仓和一间不大的武库。这段时间从开封运回陈留的物资大多囤积在这里。因为东西实在太多,装卸工们大多连夜工作,三班倒,人停货不停。 高原先带众人去粮仓。 “好了,就这里。”高原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掀开轿子的门帘。对里面那个小女孩喝道,“出来看看吧。那也是女人。”说着就指了指那群正在装卸地女人。 “啊!”江陵刚从轿子里探出头来,顿时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呆了。 只见,仓库前是空地上摆满着上百辆独轮车,车上捆着大麻布包子。一圈气死风灯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十几个女人浑身大汗地扛着麻布口袋飞快地朝仓库里跑着,看得出来。那群女人身材并不结实,在经历了今年上半年的大饥荒之后,很多人已经瘦得像一根藤。那巨大的口袋压在她们背上。就像是一座大山。每跑一步,女人们细长的脖子上就有一根清筋突突地跳起。 汗水一颗颗地落下,在地上形成一条清晰的痕迹。 仓库门口有一个小吏提笔记录,每等一个女人经过就递过去一根竹签,让女人叼在嘴里。 “知道她们每扛一袋粮食能挣多少钱吗?”高原冷冷地问。 江陵沉默不语。 高原:“一文钱,对,就是一文钱。你们开封被围地时候,一担干草就能卖到三十文……当然,你一个长在深宫的身份尊贵地郡主自然不会知道这些!”高原眼睛里有泪花闪动。 众人都陷入深深的沉默。 那个小吏见高原过来,忙起身施礼。高原一摆手,大声说:“不要停,大家加油。” 高原:“对了,我问你,煤炭运回来了?”中国的煤炭因为含硫重不能用来打造兵器,但用来做农具还是可以的。前一段时间高原从南方山区订购了不少煤炭,打造农具,为即将到来的秋收做准备。 北方地当天天来得早,现在离十月底也没多少时间,到时候这么多人的取暖还得靠这些煤炭呢。 小吏:“回将军,刚到,正组织人装卸。” 高原:“好,我这就。”有扭头对江陵郡主道:“走,我们再煤炭装卸。” 走不几步就来到煤炭堆场。 这边更热闹。更多的小车停在空地上,到处都有铁锨在挥动。同粮食装卸那边地情形不同,这里的人都在大声说笑,十多个女人口无遮拦地开着玩笑,或者大声唱歌。 她们一个个都被煤炭染得漆黑,在煤炭堆里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只牙齿和眼睛白得醒目。 “知道她们干一天能拿多少工钱吗?一百文,她们家里没男人。又有孩子和老人要养……这就是人生……”高原的声音越说越低。 “将军!”女人们发现高原过来了,秩序有些乱。 高原微笑道:“大家辛苦了,请继续。” 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来的江陵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她们没穿衣服!” 江陵这么一喊,云嫂和秋容都同时呆住了。定睛一看,果然如此。那些女人身上只穿了一件犊鼻短裤,精赤着上身扎在煤堆里不住挥舞地铁。随着铁的挥动,她们胸口漆黑的**不住晃动。 奇怪的是,女人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非常高兴地开着玩笑,甚至有人还唱起了乡间小调。 “她们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呢,她们这样不怕伤风败俗吗?”江陵目瞪口呆,江陵难以接受。 “她们高兴的是又能挣一百文钱了,家里的亲人又有一个热饭可吃。”高原悠悠地说:“这里的每个女人几乎都是死了丈夫地。 家里也没有男人。可那又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 一个粗壮的女人端了一碗茶过来 地上:“将军,请喝茶。”看得出来,她是这群女 “谢谢!”高原接过大碗喝了一口。 “你们为什么不穿上衣?”江陵羞得满面通红,但还是忍不住问。 那女人道:“回夫人。我们只有一件衣服,若被煤炭弄脏弄破了,却是可惜。再说,我们以前下地也是不穿衣服的。” 高原喝了一大口茶。又递给江陵,“你也来一口?” 江陵尖叫着跳到一边,“不要……我不是什么夫人……” …… 从仓库出来,江陵一直没有说话。 折腾了半天,高原气也消了,也没骑马。让她陪自己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只说,“江陵。我同你父亲是好朋友,你不用担心,放心在这里住着吧。我再联络彰德,看什么时候让他们派人过来接你回去。” 江陵“恩”了一声,只点了点头。 高原一笑。“怎么,还生气呀,我脾气不好。别人都叫我高蛮子。你一个孩子怎么这么大的脾气。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成。” 江陵突然一笑:“蛮子……”刚一笑,瞬间又恢复成起先那副端庄威严地模样。 高原心中烦恼,这周王是怎么教育孩子,这么大点娃居然成熟成这个样子。 ************************ 船“碰!”一声触到小码的条石,水手将缰绳扔出,很熟练地套在岸边的木桩上。动作麻利得让人惊叹。 热风在河面扫荡,一群鸭子在河心“嘎嘎!”乱叫,间夹着某人悠扬的咒骂声:“哪个杀千刀地偷了我的鸭蛋?” 跳扳搭到岸上,底下的水面上泛起一层白色的泡沫,水腥味让人心头发堵。 陆鹤提着长衫下摆,将脚在跳板上试了试,心中有些害怕,迟疑着不肯踏上去。正犹豫间,突然听到码头上有人提声叫道:“可是松年兄,荀宗文有礼了。” 陆鹤“啊!”一声,放眼望去,却见码头上一群文吏中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身着白色儒袍的文人,不是荀宗文却又是谁。这群文人身后还站着十来个衙役,一个个挺胸凹肚,满面骄横。 陆鹤心中微微冷笑:“好一个荀宗文,从了贼,倒人五人六的了,摆出一副知府大人地模样。却不想想当初落第时的潦倒模样。我呸!”说起来,陆松年也算是荀宗文地同年。 心中赶骂完,自己却有是丧气。他荀宗文是从了贼,自己何尝没有别样的心思。若站在道德的高度上去批判这个乱臣贼子,底气却不那么足。 不想被荀宗文看笑话,陆松年猛地它上跳板,以极快的速度走上码头,一拱手:“见过荀兄。” 荀宗文满面笑容,一把挽住陆松年的手,笑道:“松年兄,自从崇祯七年一别以八年,东山尤叹其远。今日得见,不胜之喜。” 陆鹤一笑:“我也常思荀兄地音容笑貌,今日得见,风采尤胜当年。” “见笑见笑。”荀宗文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松年兄请。” “荀兄请。” 二人上了官轿,一阵喧闹,径直朝陈留县衙而去。 进了衙门,二人分 荀宗文这半年主持整个开封府政事,做起事来自有一番场面,说起话来也非常直接:“松年兄,周王可好,甘知府可好?” 陆鹤一拱手:“甘知府还是那个样子,他托弟给高将军带一句话过来,说高将军借他的粮草甲仗什么时候归还。若高将军不肯归还,他要带兵过来取。” 荀宗文淡淡一笑,“高将军也常思念甘知府,也打算提兵十万去拜访故人呢!” “哦!”陆鹤面色一变,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同荀宗文再纠缠下去,“周王他老人家自从到了彰德后,心中悲愤,身子一直不好。 对了,高将军怎么没来?” 荀宗文一拱手;“好叫松年兄知道,高将军军务繁忙一时脱不了身,叮嘱在下好生接待,到晚上自来同您会面。对了,不知这次松年兄带多少赎金过来?” 陆鹤冷笑一声,“周王他老人家说了,他是有一个女儿,不过,已经没于战乱之中。” “哦,那么说来,松年兄这次不是来赎人地了?” “也不是这样,周王说了。虽然你们手头的不是他的女儿,却很有可能是宗室子女,便托付小生过来看看,顺便送写日常用品过来。”陆鹤叹息一声,“毕竟是朱家子孙……” “那是,那是。我这就带你过火神庙去。松年兄请。” “荀兄请。” …… “舅舅来了?”江陵郡主欢喜地从凉席上跳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一把抱住云嫂;“云嫂,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好舍不得你呀!” 第十六章 初印象 . 鹤这次从彰德来开封,路上走了几天,过黄河到开封乘小船顺水而下到陈留,水路到也舒服。随同来的人不少,不但有大批江陵郡主的日常用品,连奶妈子、丫鬟和小太监都跟了过来,一共二十来人,六条船。 陆鹤有些感叹:这那哪里是过来辨别江陵郡主的真伪,同郡主大嫁相差也是仿佛。看来,江陵是回不去了,可怜的孩子! 也幸好是小船,否则到开封码头就要走陆路。路上再一颠簸,大家都有些受不了。到县衙门等了半天,陆鹤自去同荀宗文说话。众人以为已经到达目的地,皆忙着将行李卸下。有的人已经开始打量着残破的县衙,交口结舌地讨论着。 天气很热,这群人都集中在桂花树下那片狭小的阴影里,乱得厉害。 后来听说又要换地方,所有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不过,一路上的风景倒让大家觉得新鲜。陈留不大,几条街就走完了,但每过一条街,从黑暗的街角就跳出几个臂带红袖标的女人,大声道:“什么人,有路引没有?” 这些女人的剽悍倒让陆鹤有些吃惊,荀宗文淡淡地解释说,“她们见你们面生,自然要来问上一问。松年不用惊慌,等下我就开些路引给你,也方便出行。” 陆鹤苦笑:“你们陈留还真像一个大兵营呀!”说话间,十个士兵排在整齐的队列趾高气扬地在街上走过,脚上的布鞋踩得街心的石板“劈啪”乱响。再看那些军士,一个个都挺着胸膛。骄傲地昂着头,眼睛里全是精光。 陆鹤所带来地周王府一行人先还乱糟糟地在路上走着,边走边对着街上的风景指指点点,大有不屑一顾之感。现在突然见到这队士兵整齐地走来,皆被那种整齐划一的肢势和士兵们身上的剽悍之气给惊住了,同时安静下来。以敬畏的目光看着。 “立定!”那群人认出荀宗文,领头那个十夫长突然大喝一声,十个士兵同时立定。 “敬礼!” “唰!”一声,十条手臂举起。 这个动作将众人都吓呆住了。甚至有一个小丫头“啊!”一声跌倒在地。 “稍息!”荀宗文笑笑,“去吧!” “象右转,齐步走!” 脚步轰隆响起,十个人居然有着千军万马的威势。 陆鹤有些出汗了。 “久闻高将军是一员猛将,今日见他手下将士,果然都是虎贲之士。名不虚传呀!” 荀宗文一笑,“不过是乡勇。用来维持治安地。”整个开封府的男子都被编进预备役中,农闲时要参加军事训练,平时轮流充当警察一职。 “啊,是乡勇!”陆鹤大吃一惊,他这才注意到这十人的胳膊上也都套着红袖套。上面写着一个“警”字。单乡勇就有这种精气神,若是正规军,还不知道强悍到何等程度。想到这里。陆鹤不禁对高原这个陈留军的领袖产生了极大地兴趣。 不过,等他见了第一个正规的高原军人之后,倒有些失望。到了火神庙大门口,却看到大门旁边的小屋里坐着一个穿着布衣的军人正拿着一杆笔在写着什么?荀宗文介绍说这是高原的门卫,负责登记每日的来访客人。 那个门卫一见了荀宗文就嬉皮笑脸地说:“先生来了,正要故去找你呢!”说着就从桌子上抽出一只火腿递过去,“将军刚得了一只猪后腿,舍不得吃,让我送到衙门去给各位大人。现在可好,不用专门跑一趟了。啊,有客人来了。来来来,登记一下。” 说着话就开始问大家地名字,倒让陆鹤一愣,这还是军人吗,看起来同周王府的小厮倒有几分相似,一样地猥琐一样地没有正经。 门卫胸口也挂着一个银牌,上面写着名字和品秩,看来身份不低。却不想居然如此琐碎。 荀宗文一笑借过火腿,提在手上,笑道:“教你们认了那么多字,得些束修也是应该,总比吃冷猪肉好。对了,坦之回来了吗?” 一听荀宗文问起这事,那门卫立即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一个立正,“将军已经回来了,正在院中同德喜师父说话。” 荀宗文,“好,居然回来了。”他转头对陆鹤道;“松年兄,我们这就见将军去。” “好的,劳烦荀兄。”一听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个杀人如麻,粗野狂妄的高蛮子,陆鹤心中猛地一抽,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他这次来陈留名义上是辨别江陵郡主的真伪,实际是为探察高原军的虚实。来地时候也已经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紧张。 背后,那门卫声音柔和地对周王府的人道:“大家不要乱,一个一个过来登记姓名。对了,行李也要开箱检查登记。唉,抱歉,职责所在,请大家配合……” 进了山门,庭院上放照射而下地阳光让陆鹤有些晕眩,眼前一片白亮。只听得耳边传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回高将军,医术一道贫僧倒也有所涉猎。古之医者已将人体五脏归纳为金木水火土五行,阴阳调和,五行循环不息才是强身固本之术……” 一个洪亮的声音不耐烦地打断:“德喜和尚,别弄玄的。我看医术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病人不同,医生不同,开出的方子和治疗手段也不同。千人千方,人为因素太大。我现在要问的是,如果一个士兵被人砍了一刀,生命垂危,你有没有法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救活。就这么简单。” 随着着一声响起,眼前的景物清晰起来。在庭院 楠树下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破旧的袈裟,手中发亮,想来就是这间寺院的方丈德喜。 德喜身边站着高大挺拔地青年。看年龄约莫二十出头,面黑无须,手脚长到让人吃惊的地步。他虽然有些黑,却额头光洁,目光敏锐,颇有几分军人气概。 “高将军。”和尚沉吟了片刻。“要说简单治疗刀伤其实也简单,不外乎先缝合,再止血,最后包扎。日后再开个方子调理下身体就好。” “那人就是高原!”陆鹤又是一惊。来地时候他听人说高原生得头大如斗,眼如铜铃,血盆大口中全是獠牙,一顿可食半头羊。不想今日一见,却是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的伟丈夫,同陆鹤心目中的反贼形象对不上号。 见荀宗文和陆鹤来了。高原指了指地上的席子,示意他们二人先坐着。 荀宗文和陆鹤点了点头。盘膝坐在席上。 高原又转头对得喜和尚道:“好了,我也不听你多说。和尚,我也知道现在你的日子很不好过。你手下地小和尚都偷偷去粮库那边当搬运工了,这么大庙产,连饭都吃不起。怪可怜的。我陈留不养闲人,别指望我回给你香油钱。” 德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千万般苦皆是修炼。” 高原轻轻一笑。背着手看了看德喜,“饿死也是一种修炼/” 德喜:“人的肉身不过是一个臭皮囊而已。” 高原:“和尚你修炼到了,死了自然去那西天享福,你手下的小和尚可都要转世去了,也不知道会投什么胎?” 德喜脸色一暗:“凡事都有因果。” “你还犟嘴!”高原低喝一声:“我也懒得同你说大道理,这样,把你手下地和尚都集中起来,弄出一个急救的方子。 我再调拨一百个手脚麻利的妇女给你训练一下,然后到军中去组建一个野战医院。”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近女色。” “去你娘的,近女色,你想得到美?”高原骂了一句,“少废话,我每月每人给你手下的和尚一石粮食,还有一贯的薪金。你只需要答应我,做,还是不做?”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救死扶伤可是一件大功德。”德喜和尚一脸庄严地念了一声佛号,突然又道:“将军,能不能先支些粮食?” …… “哈哈!”高原突然大笑,“行,就这么说定了。和尚,听说你地茶叶不错,去弄点来招待客人吧。” “将军请稍侯。”德喜恭身离去。 ……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周王派来的使者,还没请教。”高原甩了甩脑袋,一屁股坐在席子上,大喇喇地插开双腿。一滴汗水甩到陆鹤颈窝里,惊得他身体一缩,心中大感腻味,暗道,蛮子就是蛮子,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却也不过是一个粗人。 见高原坐相难看,荀宗文鼻子里哼了一声。 高原忙盘膝坐好:“知道了,知道了。” 陆鹤忙恭身道:“在下陆鹤,见过高将军。” 高原一把将陆鹤拧起来:“免礼,本将军最喜欢读书人了,看你样子应该是个有大学问地。哈哈,本将军要多同你亲近亲近。” 高原力气极大,这一抓用力过猛,直抓得陆鹤疼不可忍,差点叫出声来。 陆松年没想到高原这般粗鲁,心中十分鄙视,看来,反贼就是反贼,都是野人。虽然心中怒极,可一想到自己的性命还捏在人家手心里,一想到周王的大计策,心中暗道:“我一定要忍,我忍!” 高原大咧咧地说,“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不外乎是看看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江陵郡主。哈哈,不用担心,她是关恪礼亲手交给我的,还能假了。一万两银子,给钱我就放人。”说着话,高原又将脚叉开了。高原交上穿着一双木,脚臭熏得陆鹤几乎晕过去。 陆鹤依旧恭敬地说:“高将军周王说了,江陵已经死在开封。你手头那个大概是哪个王府地郡主吧?” 高原怒笑道;“那你还来个屁,还送这么多用人和东西过来?” 荀宗文咳嗽一声,高原忙将腿收了收,举起茶杯。“喝茶,喝茶。” 陆鹤忍住气道:“高将军容禀,虽然那人估计是那个王府的郡主但看在同为皇家一脉,也不能不管不问。我这次过来就为确定她的身份,至于赎金。却同周王没任何关系。” “那就没什么可说地了,尽快看人,尽快离开。我这里可没给你准备晚饭。”高原不悦地站起身来,一抖袖子。裹在腕口上。 陆鹤见高原色变,忙道:“将军且听我讲,这次来确定那个宗亲女子身份是一。其二,周王也听说高将军义救满城皇族地义举。河南一地封藩极多,又逢战乱,却不知道有多少宗室子弟流落民间。周王这次让我过来。就是想请高将军看在往日情分上,让我在陈留联络查访。送宗室子弟北归。望将军应允。“ 高原冷冷一笑,“周王是谁,不认识。还想留在陈留,做梦!马上给我走人。” 陆鹤终于忍不住了:“高将军,我听说你同周王相交甚欢。又与彰德知府甘霖大人过从甚密。我这次来奉得就是周王的命令。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这就是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高原大怒:“来人,把这个狂徒推出去给我砍了。” 一声令下。两个卫兵从那头奔过来,一把架起陆鹤就要往外拖。 荀宗文大惊,忙道;“坦之,松年兄是周王的使者也是我的同年, 手下留情。” 陆鹤也是大骂;“高原,你这个屠夫,你这个反贼!” 高原突然大笑,“好,且看在荀先生面子上,我今日也不杀你。来人,把他们都给我关在后院,严加看管。” “是!”士兵们一声暴喝,犹如狼入羊群一样将陆鹤一群人朝后面赶。 陆鹤还在大叫:“高原,你什么时候安排我同人质见面。” 高原:“滚,到时候自然知道。” 看着众人狼狈的身影,高原同荀宗文拊掌轻笑。 …… 奶妈、丫鬟和小太监小声哭泣。 陆鹤骂了几句,悄悄从包袱里掏出纸笔,在纸上写道:“高原一介武夫,虽傲慢无礼,惟利是图,但军中士卒却是十分悍勇。开封码头有王滔地无畏营驻守,陈留物资充足,王上不可轻易用兵。若真有意恢复开封失地,吾有一计可火中取栗。” 一只鸽子“扑棱棱”飞起,陆鹤面朝北方站了许久。 院子里。 高原:“先生,我的演技如何?” 荀宗文一笑:“我看这个陆鹤这次来陈留心怀叵测,他一到开封码头就东看西问。开封那边也怕泄露我军情报,索性用船将他们顺水路送来。我看他短时间内不没有离开的打算,难保没有离间我军,制造混乱的打算。不如……”荀宗文右掌一合,虚虚下切,“一个腐儒,杀了也是杀了。” 高原看了荀宗文半天,良久才道:“先生要救陆鹤地命就明说,你也知道我不是个胡乱杀人的屠夫。是不是怕他将来做出什么事来,你不好求情?” 荀宗文又是一笑,“坦之若不怕麻烦,倒不妨留他一条性命,将来也好同周王见面。” 高原点点头:“我军初建,兵微将寡,能同彰德保持一个对峙的静止态势对大家都好,彼此的面子都不能撕破了。再说,那陆松年不但是周王的舅子,也是文人。我高原若动手杀文人,将来还怎么招募人才。看来,他们是抓住我高原想招募人才又想积累好名声的软肋了。哎,我再试试能不能将这个讨厌地家伙给赶走。” 荀宗文点点头:“这等腐儒虽然能力有限,自视却甚高,打不得也捧不得。” 高原也觉得有些无言,“这么说来,只能让他留在陈留打着迎接宗师子弟的幌子搞鬼了?” “将军大刀之下,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无效。” 高原“哈!”一声:“倒是,你找人把他们给我盯紧些。算了,等下送他过去同江陵见面吧。对了,他带了多少钱过来,这么多人,伙食费总要交吧。” 荀宗文无语中。 ************************** 林小满从火神庙里跑出来,直接奔黄镇兵营而去。高原军无畏营房驻扎在开封码头,飞虎营驻扎在陈留城中;而黄镇地长胜营则驻扎在陈留城外十里的一个小村子。 林小满连夜赶路,深一脚浅一脚跑到那里已是半夜。 刚跑到村口,一柄火枪就指了过来,“什么人,口令!” 见到黑洞洞的枪口,小和尚吓了一跳,忙喊道:“别开枪,别开枪,我是高将军派来的。” “口令!” “没口令,高将军叫我过来的。麻烦施主帮忙通报黄镇将军一声。” “哦,你也知道黄将军地名字,可有信物?” “有有有。”林小满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举在头顶,“这是高将军的主薄开的公函,请你看看。” “早说..“自己人。” “收到。”暗哨吹了声口哨。 …… “是个和尚!”黄镇满面的虬髯在灯光下显得十分威猛,看得林小满暗暗点头,这才是大将呀! “小人以前在火神庙出家为僧,法号永信。刚还俗,名叫林小满。” “小满,恩,是小满那天生的。” “正是那天生的,俺娘说了,俺生下时脐带缠颈,差点死了。家里穷,不得以出家为僧。”林小满心中兴奋,话也多了起来。 黄镇突然大喝一声,“士兵林小满!”这一声亮如洪钟,震得烛火一颤。林小满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是我。” “要回答是!”黄镇大喝:“士兵林小满!” “是!”林小满大声回答。 “大声点!” “是!”林小满用劲全身力气大吼。 “很好,非常好。”黄镇扭头问身边那个年轻的将军,“花无缺,你看呢?” 那个叫花无缺的将军胸口别着一个铜牌,他笑了笑:“黄将军,怎么又是一个和尚,老天,我现在一看到光头就犯怵!” 黄镇笑骂:“狗东西,屁股又发痒了,小心被莫清听到。你们火枪队不是还缺一个人,我看这和尚不错,身体好,人也机灵。”花无缺上次识字课出丑被莫清打了二十军棍,在床上躺了两天才下地。 “成。”花无缺点点头:“火枪手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的,以前那个家伙,妈个八子,连个引药都装不好,不是多了就是少了,耳朵倒大却装不进话。” 他一伸手抓住林小满的领口,“走了。小子,看在你是高将军推荐来的份上,我会好好操你的。” 就这样,林小满成为十夫长花无缺手下的一个火枪手 第十七章 抠门的陈留 . 舅舅,我们这就回家吗?”小姑娘张着双臂对着镜子穿上周王送来的新衣服,江陵郡主在一刹那恢复成以前那个长在深宫中无忧无虑的美丽女孩。几个宫女端着大铜镜随着她的身体来回移动,一个小丫头因为跟不上她的步伐,脚一软,摔倒在地上。 “咯咯!”江陵郡主的笑声笑小鸟一样清脆。身上,淡红色的丝绸像是一片云,又如一渠轻柔的流水。随着她纤细腰枝的旋动,上面的花鸟就像是浮在半空:“真漂亮呀,这件衣服是江南制造局纺的吧?” “正是宫里赐下来的。”陆鹤神色一暗,强笑道:“郡主容禀,你现在还不能回彰的德同周王团聚。你也知道,你现在是高蛮子的俘虏,要想从他手里将你赎回还需要一点时间。首先得到确定你的身份,然后商谈交换条件。陈留到彰德路途遥远,信使往返也需要一个过程。” “什么!”江陵郡主突然发作,一把夺过宫女手中的的铜镜扔到地上,怒道:“舅舅,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高蛮子要钱你给他好了。只要能让我见到父亲王就好。” 众宫女惊得同时跪在地上,“郡主恕罪。” 陆鹤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温言劝道:“江陵,你也不小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这事真的急不来。”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去?”江陵声音大起来。 “这个……也许再等两个月吧。” “什么,两个月?”江陵的声音又尖又利,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舅舅,我不要等两个月。这段时间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个高蛮子。那个高蛮子好生无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陆鹤听得心头大惊奇,“高蛮子对你怎么了?”来得时候他已经有不好的预感,进火神庙之后又听说高原也住在这里,心中更是一凉。明朝宗室女子落到闯贼手里地下场所有人都知道,还好江陵非常美貌。否则……陆鹤不敢想下去。 江陵使劲地踩着地上那只铜镜,眼泪长流:“还能怎样,还能怎样……舅舅,你快带信给父王。让他带兵过来救我,顺便将那个高蛮子碎尸万段。他说要放我回去的,他明明答应了我只要彰德来人就送我回去。这个出尔反尔的反贼!”她咬牙切齿,“不行,我马上去问他。” 陆鹤也是目中含泪心中微叹,江陵啊江陵。只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回不了彰德。就算回去了,你还能见到周王吗?宗室女子失贞不殉节。传了出去周王的面子往那里搁?只怕人前脚刚一回到彰德,后脚便是一尺白绫送了过来。 明朝人对妇女贞洁看得极重,宗室女子很少有落到起义军手里的,大多在城破时自杀求仁。崇祯十五年北京城破时崇祯皇帝手持宝剑将公主杀了个精光,以免让她们落得闯军手里受到玷污。 陆鹤可以肯定。江陵若回到彰德,只怕也是一个悲惨的下场。 做为她地久久,陆鹤当然不愿看到这样的人伦惨剧在自己眼前发生。也因此。在彰德接到高原的信后,陆鹤主动请缨出使陈留,看能不能在陈留立个大功。 他已经可以确信,自己的火中取栗之计策一旦成功,恢复开封,江陵或能逃得一命。 内心中陆鹤也有富贵险中求地念头。明朝藩王娶亲并不讲究门当户对,而是从民间选取淑女。 这样做的原因一是天下虽然大,却找不到与皇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二来也是因为皇家拥有绝对的权威,很难保证已有根本的豪门在与皇家联姻之后,不利用其影响为其谋取私利。 也因此,皇家子弟婚配一般只选那些没有家庭根基的平民之女。而且皇家只有在确定婚嫁之后才会通过朝廷,并视实际情况给予其娘家人以一定地封赏,享受该享受的恩宠。使娘家人在富贵之余,也能不忘感念,饮水思源不生出什么是非。 道理是这样,但明末社会秩序大乱。陆鹤虽贵为周王舅子,却没捞到什么实际好处。他一直想做官,可惜科举那关难度实在太大,也只能在在家里混 :耀祖。 如此,无论如何,陆鹤都得在陈留赖下去。他也吃准了高原不会杀自己,高原现在掌管三县一府,需要各方面人才。而他同河南学子关系密切,若真那样,只怕将来没人再敢来投奔。而且,高原所作所为不过求财产,就陆鹤地了解,高原以前在开封弄出那么大动静,也不过是为了获取金钱。这样一个嗜钱如命的家伙凡事总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根本就不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再说,周王手头也有高原的一个大把柄:高原从开封偷运了那么多皇家宗亲出城,只要他敢杀自己。彰德那边将这个消息一放出去,李自成绝对不会让高原愉快。 哼!高原,我就这么跟你耗下去了。反正时间还长,多探听些你地情报也好。 想到这里,陆鹤抹掉眼泪安慰江陵:“郡主,你也别急。不过是在这里多住些时间而已。你想想,你以前在开封时连宫廷门都出不了,又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在外面玩?” 听舅舅这么一说,江陵停止哭泣,又些高兴起来:“舅舅这么一说倒是,回家之后父王管得紧。恩,我就在这里住些日子,反正这里火神庙也不错,这么多大树,挺凉快的。不像在王城,一到夏天就热得不行。”明朝皇宫和王府这种要害之地一般都没有高大乔木,以免有刺客隐藏。因此,对住在皇宫和王府里地人来说,夏天是一个讨厌的季节,头顶是暴烈的太阳,地下是光敞敞的土地,活脱脱一个大烤箱。 做通了江陵的思想工作,陆鹤就安心住了下来。他所带来的二十多个下人占据了火神庙的一个大院子,弄得这座千年古刹人间烟火味十足。 好在德喜和尚现在有了新职业,他和手下的和尚们都分散到军营里去做医生,将诺大一个寺院留了出来。火神庙历史悠久,建筑极其精美,住在里面干燥凉爽,陆鹤觉得在陈留度过这个炎热的夏季也不错。他也精下新来看书养气,还养了一群鸽子,同彰德那边也是每五天联络一次。 高原和荀宗文好象对他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也很痛快地给了他几张路引和通行证,一方便他派人查访流落民间的皇室宗亲。借着这个机会,陆鹤很顺利地将手头的细作派了出去,也开始大量收集高原军的情报。 只莫清有些讨厌,时不时过来找陆鹤谈话。态度非常不友好,有点审问犯人的味道。陆松年本就心中有鬼,自然得小心对付。好在莫清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简单问几句就罢了。 但他来的次数实在太多,让陆鹤烦不胜烦。 对这个人他也有打听,以前是少林寺的和尚,本是一个开朗单纯的人。可自从做了高原的特务头子,掌管内卫部队和治安督察,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阴森深沉,一股子阴阳怪气。陆鹤很吃惊的证明一点:一个人的改变根本不需要太长时间,只要给他合适的地位和权利。 职业和权利简直就是一剂毒药。对莫清这个所谓的内务府总官而言尤其如此。 在被莫清找去谈过几次话后,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首先,服侍江陵的那批人很快被秋容管理起来,作为莫清所任命的内务女官,任何下人的一举一动都要得到秋容的首肯。 其次,陆松年先生发觉身上的钱不够用了。这一大群人的日常生活高原根本不负责。二三十人的吃穿都得到街上去买。 陆鹤这次来陈留带的现银并不多,统共也不过一百多两,行李中大多是江陵的日常用品,这些东西虽然精美,却不能当银子花。而情报工作却是一个花消极大的工作,细作在外面跑,吃穿车马都要钱。 半个月下来,陆鹤愕然发觉自己没钱了。但工作还得继续,为山九,岂可功亏一篑? “他娘的,这个高原不地道,那里有这么对待客人的?真他妈抠门,都掉进钱眼里去了。”陆鹤忍不住骂娘,却不想自己来陈留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忍无可忍之下,陆松年又找到了老朋友荀宗文。 第十八章 脱不了身 . 到怒气冲冲的陆鹤,荀宗文忙将他迎到首座,让人送“松年兄莫急,喝口茶消消火,这么热的天,急出病来可不好。这是今年新出的六安毛尖。” “六安毛尖?”陆鹤举起杯子喝一口,赞道:“不错,不错,许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他本就是一个讲究享受之人,这杯茶一入口,只觉得回味悠长,胸腹之间有一股甘甜之气流淌,端的是惬意无比。 正感叹间,又看那茶杯,心中更是吃惊,居然是景德镇上好官窑青花。这东西普通人可用不上,若非宫里的人,有钱也买不上。 荀宗文正忙着处理公务,一边批示,一边道:“松年兄若喜欢这茶,等下我叫人给你送一斤过去。恩,茶具也送一套给你。” 陆鹤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好,这么好的东西。” “没什么,这东西陈留多着呢。就拿这套瓷器,还是从江南弄回来的。高将军不喜欢,说是胎太薄,捧在手里轻巧很了,浑身不自在。 ”荀宗文面有得色,“十多套官窑瓷器都归了我,他只留了一件祭红天球瓶,说是晚上小解用。”说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鹤被高原这个农民起义军首领的粗俗给惊呆了,连连摇头,“焚琴煮鹤,焚琴煮鹤。哎,你们陈留还真是富有呀!” 荀宗文道;“那是自然,我陈留军兵精粮足,松年兄不也见到我开封三县市井的繁华了吗?”实际上,随着高原大笔现金的投入,属下三县城确实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荀宗文刚才一番做派不过略施小计策。想给彰德传达一个信息,我陈留军现在仓縻充足,任何人想过来都讨不到便宜。你彰德就老实呆在黄河北岸吧,我不来打你已经是便宜地了。 果然,那陆松年被荀宗文给糊弄住了,感叹了半天。突又生气地冷笑;“既然你陈留这么富有,怎么还如此慢待远方的使者?” 荀宗文“哦”一声:“松年兄今天来原来就为这事呀,你也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陆鹤怒道:“没什么可解释的。此事若传出去,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洪亮的笑声:“笑话?高原行事素来肆无忌惮,若怕别人笑话也不会有高蛮子这个绰号了。” 陆鹤心中一惊,手一颤,那杯茶整个儿地打翻在地。 却见那高原昂首阔步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陆鹤身边,道:“陆松年你大概还不知道。我陈留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劳动者不得食---明面上,你是朝廷的人,而我高原是一个大反贼。你说,我有资敌地义务吗?”高原悠悠地脱掉鞋子,揉了揉。他从前世带来的香港脚有些严重。一到夏天脚板心就脱皮。 陆松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挪了挪身体,“可我是使者呀!” 高原:“使者又怎么样。在我的地盘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哪里有这样地道理?”陆鹤猛地站起来,双目喷火地盯着高原。 “你也别对我发火,我说了,不劳动者不得食。你要用钱,好呀,自己挣。”高原无所谓地抓了抓脚心,发出享受的呻吟声:“我陈留市井繁华,你不妨也做些生意,从彰德运些货物来卖。” 高原这话一出口让陆松年哭笑不得,这个高原还真是个无赖呀:“高将军,商贾是贱业,我是个读书人。” 高原一拍大腿,“是呀,你一个书呆子去做生意不赔本才怪,这也难为你了。要不这样,我这里正缺文吏,你帮我干吧。说说,你要多少?” 陆鹤涨红着脸一甩袖子,“告辞!” “二十两一个月如何,考虑一下。荀先生一个月才十两呢,够优惠了吧?” “后会无期。” “他***,这个高蛮子简直是个泼皮!”陆鹤又开始爆粗口。 …… 形势比人强,手头没钱,心中发慌。陆鹤来陈留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在周王和甘霖知府面前打包票说要在陈留做一番大事业,走得匆忙也没从他们手里弄些活动经费。到现在景况窘迫起来,却不好意思向彰德求援,只能就这么憋着。 实在有些挺不住了。这么多 饭,而且那江陵又贵为郡主,日常用度又极尽奢华,得。无奈之下,陆鹤琢磨着是不是去高原那里做上一个月。 真是笨蛋呀,这不是一个刺探高原军情的大好机会吗? 陆鹤一拍脑袋如是想。他前一段时间派出去的探子虽然有许多消息回馈过来,但陈留地事物总透着新奇,以他这个不大的古人脑袋无论如何是理解不了地。而做文吏,直接进入高原中枢决策层却是一个大好机会,再没有比就近观花更能掌握第一手资料的机会了。 思想斗争了半天,陆松年先生终于再次登门对荀宗文说:“荀年兄,我也想过了,干脆就在高将军的幕中做几个月好了。” 荀宗文大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这就去对高将军说。” …… “恩。”高原看了看陆鹤,“就这么说好了。陆先生,既然你愿意来帮忙,我正有一件要事想请你去办。非常紧急,非常紧急。” 陆鹤立即来了精神,“将军请讲。” 高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想必你也看到了陈留城墙残破,若敌人来犯,以现在的这段残垣断壁根本没办法抵挡,我准备拨一笔款子,招募民工大修。现在麻烦先生去丈量下土地,计算下人工和所需要费用,也好筹划。” “修城墙!”陆鹤心头吃惊,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只要一开工,所需地银子海了去,这陈留究竟有多少钱呀!不过,这却也是一个削弱高原财政的好机会。再说,做工程一向都是一个肥缺,其中必定有不少猫腻,到时候在帐目上做些手脚,活动经费不就有了? 于是陆鹤提起精神每天都泡在工地上,带着工人丈量土地,计算人工和所需的土方,被烈日晒得浑身漆黑。好不容易计算出一个大概地数目,陆松年先生坐到高原面前高谈阔论,“将军,一切都弄好了,可以征用民夫了。” “征用,做什么?”高原淡淡地说。 “修城墙。” “修城墙做什么?” “抵御外敌呀!”陆鹤气结。 “抵御什么,龟缩在城里死守不出,等人来打吗。我高原的信条是:出击,出击,再出击。”高原狠狠地挥动拳头:“我即是城,城即是我!” 陆鹤立即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又被高原耍了,这半个月以来自己整日泡在工地上,什么事都没有做,情报工作几乎陷于瘫痪。 …… “松年。”高原亲切接见陆鹤:“马上要秋收了,能不能麻烦你去统计下今年的收成,看看如何安排人力抢收。对了,乡下人邻里之间但凡有了纠纷都由宗族中自行解决。可你也知道,我手下都是以前收集起来的流民,天南地北的人都有,也不习惯来衙门。干脆松年去乡下巡回检视,遇到什么案子就地解决,我让衙役配合你。” 陆鹤正待要拒绝,可转念一想,这是一个实际了解高原军今年收成的好机会。只要明白高原进年的收成,就可是大概估计出他的家底子,以及将来的军事行动,后勤保障可以支撑多长时间,以及陈留的人力资源情况。 想到这里,陆松年先生也很高兴地接过了这个重任。 可等他带着人刚一出城就遇到了麻烦,两个妇人因为家里的母鸡掉了找上门来,甲说乙偷了她家的鸡,乙说自己家本来就有只母鸡,甲是来讹诈。二人振振有辞,让陆鹤断案。 这个案子倒是不大,但处理起来却要花很长时间,需要调查相关人员的街坊邻里。可邻居们的说法却各又不同:也许,大概,可能是甲的,当然那鸡也可能是乙的……谁知道呢? 这一扯,扯了几天。很快,陈留官员巡回下乡断案的消息传开了,各村各乡都有村妇过来叨扰陆先生。诉状也千奇百怪,甚至还发生了某家的公猪**另外一家所养的母猪配的恶性**案。 几天下来,那一群愚蠢夫愚妇搞得陆鹤几乎崩溃。 “这事情有些不对劲,反正不对!”陆松年先生抓了抓头,心中一阵迷糊。 第十九章 孙可望来袭 . 德府,商丘 又是一骑斥候在岸上跑过,远远地望了商船一眼,又很快地消失在岸边的土丘后。 “真想给这些讨厌的家伙一枪!”有人轻轻冷哼。甲板上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火枪手,都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这一骑探马。 这是长胜营的一个火枪小队。 林小满穿着一件小棉甲,背着火铳站在船头,看着岸上那片黑黝黝的城墙。眼前是河南归德府最大的城市商丘,这里离杞县约两百来里,黄河在脚底下向东面缓缓流去,冲积出一片肥沃的阔野。因为前一个月李自成掘开朱家寨和马家口的黄河大堤,狂暴的河水奔泻而下,将这一带整个扫平,到此刻虽然泛滥的洪水已经退去,但经过大自然伟力改造的世界平坦荒凉。眼前一片开阔,无草无树,极目只黄沙片片。那座商丘城孤零零伫立在河边,死气沉沉宛若垂危的老者。 已经是伏天了,阳光泻下,照得天地皆是一片白亮。鼓荡的河风中夹杂着乌鸦的凄鸣,让林小满身体一颤,不觉有些寒意。 开封大水之前,归德府所属的尚丘、宁陵、夏邑、永城、>城六县共有人口三十来万。到现在,却只剩孤零零一座商丘城。生民或葬身鱼腹,或逃亡殆尽,诺大一个归德大概只有万余户人口吧? 值此青黄不接之际,就算是逃过水患,又有多少人能熬到秋收呢? 饥饿是如此的可怕,这两天以来,林小满他们沿着黄河行军已经看到过太多的尸体。那些死者无一例外地腹大如斗,面色发青,听队里的战友说这些人都是吃观音土撑死的。 对于饥饿,林小满有着最深刻的认识。以前在火神庙里做和尚时,他就曾经饿晕过几次。这人只要肚子一空,身体就开始发飘。冷汗一股接一股地渗出,只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都吞进肚子里去。 不过,他还是知道:人不是蚯蚓,而泥土也不能入口。 “这就是地狱啊!”他微微叹息,神识一阵恍惚。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人间。眼前是一片黑色的迷雾,看不透,冲不出,如同一张巨大的魔爪将人活生生捏在手心。 好在,在几乎死一般地寂静中有一双充满怜悯的眼睛看过来。“可怜的和尚,这东西好脏。吃了要生病的。” 那一天他发觉江陵郡主小院的阴沟里倒了许多白色地米饭。 “给你的吧。”一只热气腾腾的馒头递过来。 “和尚。你是男人,高将军那里也需要人手……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被活生生饿死的道理?你有手有脚,又识字,你行的。” 林小满紧紧地捏住拳头。“秋容,我会出人头地地,我会用八太大轿娶你回家。”一想到那个美丽而善良的女子。他地心中充盈着一种难言地感慨。 …… 又是一骑斥候跑过,这一次是另外一个人。看他的打扮不像是明军,也不陈留军。最大的可能是活跃在这一带的土匪。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土匪们就盯上了这条商船,不停派出探马,大概要等到合适的地点下手吧? 老实说,船上地火枪手并不担心。现在的黄河是陈留军的天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威胁不到谁。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林小满才发觉自己地双手已经被河风吹得冰凉。 正是上午,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商丘城也醒了过来,不断有居民从城里走到河边用茫然的目光看着河中的帆船,期待着有奇迹发生。可惜,奇迹终归是奇迹,大凡不会出现。从扬州过来的商船络绎不绝,满载着粮食、布匹朝开封驶去,根本没有在商丘停留的意图。而正是这些物资支撑着高原军庞大的支出。作为被朝廷所抛弃的归德百姓,陈留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施与援手。 不过,有消息说,高原将军有意进军归德,将这一大片土地纳入陈留的管辖范围。毕竟这里也有十来万百姓,加上明朝官吏都逃亡一空,得来既不费力气,又可以增加陈留的人力。 但林小满还是有自己的看法:多出十万人口固然是好事,但乱世只要有粮在手,要招募流民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高将军要拿下归德,唯一的可能是为阔展陈留的战略纵深。高原军现在的形势说起来很好,东面南面都是闯军的地盘,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非常安全。北面是河北明军,开封大战之后,河北军也没胆气南下肇事。倒是东面的张献忠有些麻烦。 张献忠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安徽,整个南直隶东北都在他的手心。兵强马壮,气势逼人。 虽然大家都是起义军,却也不能不防。 现在的高原只有开封府三县一城,虽然物资充足、兵甲精良,可地盘太小。一旦有事发生,缓冲的余地太小。 看来,拿下归德应该是板上钉丁的事情。 当然,前提条件是等到秋收。陈留军还没能力在给自己背上十万人口的负担。 “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一张大手用力地拍在林小满肩膀上,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十夫长花无缺。 “没有。”林小满闷闷地应了一声。 “哈哈,你这个和尚还挺小气的,不就是说了你两句,就成这样了?”花无缺虽然年纪尚轻,却非常成熟,加上一脸风霜,十八九岁的人看起来却像一个三十左右的壮汉。他大声地笑着,惊得一支试图落到船舷上打秋风的鹭“噶!”一声飞起。 “不是,不是。”林小满还是很不开心。 “哈哈,你这家伙,难道和尚都是这么小气。你是这样,莫和尚也是这样。” “不是。”林小满小声地说:“我只是觉得……觉 了大家……” “哦,还在为那事呀!”花无缺皱了下眉头。 说起这事还真有点让他不高兴。前天上午正好是他们小队轮休,又刚发了军饷。已经在军营里憋了十天的士兵们都上街去买东西。最近陈留市井异常繁荣,商品种类极多。这群士兵无家无口,钱多得没地方花去。自然要上街去大醉一场。 很不幸,他们遇到了莫清的内卫。更不幸的是,他们的队列出了纰漏。 事情是这样,按照部队条例,军人出行。两人成行,三人成例。在陈留军中,军人有严格的坐立行标准,要求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在走路的时候。如果是两个人,必须并肩而行。两人以上必须排成一个纵队。随时保持齐步走的标准姿势。 林小满他们一行四人。他夹在中间。其余三个倒没出问题。问题是林小满的注意力被街上地风景给吸引住了,不知不觉地跑到了一边。 正在这个时候,白帽子内卫出现了,上来抬手就给了林小满一记耳光。并从怀里掏出本子,摘下插在帽子上的鹅毛笔就开始记录这几人的名字和所属部队番号。 被打了一记耳光不说。小队也被记过一次。 军中的人大多朴实,对荣誉看得极重,处分一下来。众人都是愤恨难平。林小满心中内疚,有些抬不起头来。 “前天我也是运气好,上夜校的时候居然是荀先生讲课。你也知道,荀先生是天上地文曲星下凡,能够去听他的课,那可是上辈子修下的福分。他在课堂上讲了个故事。”见林小满情绪不高,花无缺大声说:“故事是这样,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来到河边,准备涉水过河。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过来说,请他们帮忙背自己过去。小和尚羞得满面通红,连连摆手。倒是老和尚什么也没说,背着女人就走。过河后,小和尚一直很不高兴。老和尚问:你怎么了。小和尚说:师傅,你平时不是总同我们说和尚不能近女色,今天怎么还背那个女人?老和尚一笑;你是说刚才那事呀,那个女人我已经放下了,你怎么还背着呢?” “花将军,别说了,我明白,我明白的……” 花无缺抓了抓头,嘿嘿一笑:“我倒忘记你是识字的,这个故事我也是琢磨许久才明白过来。嘿嘿,读书人就是聪明,荀先生还骂我是笨蛋呢!” 林小满不禁微笑起来,这两天地不快一扫而光。 说笑着,船很快过了商丘,眼前是一片绵延的丘陵地带,河道也变得狭窄起来,不过,河水依旧平缓。这一带水浅,加上前一段时间又是一连大半个月没下雨,黄河水量不足,船开始慢了下来。 林小满正个花无缺正聊着,突然听得船底传来一声沉闷地撞击,二人猝不及防,同时跌倒在甲板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个高鼻深目地黑发泰西人从船舱里冲出来,用蹩脚的汉语大声地吼着。 随着他的叫声,花无缺小队的士兵也冲了过来。 “安静!”花无缺大吼,“所有人都听着,保持警戒状态。韩三,进仓看看。谁水性好,下水。” “我水性好。”泰西人一边说,一边快速地脱起身上那堆样式古怪的零碎,露出黑黝黝地皮肤。 “麻烦大耳朵先生。 ”花无缺点头致意。 “我叫纳达尔,不是大耳朵。”泰西人一脸地不高兴:“花将军,这河道有多少年没疏浚过了?” 花无缺抓抓头:“不知道。” 自从明末乱起,明朝政府无力也没有治理黄河的想法。自崇祯皇帝继位起,朝廷就没拨过一两河工银子。在这十五年的时间里,黄河每年都要泛滥一次。而朝廷则只看看,任凭这一道祸水肆虐,只要不冲到北京就成,至于小民地性命,那就管不着了。 而治理黄河又是一件浩大的工程,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不是一个强大的大一统王朝不能为之。这也是中国五千年来一直都保持着统一,而不至于像欧洲那样分裂成几十个大小不同的国家-----非不想,而是不能。------可以想象一个占地百里的小公国面对滔天洪水时的情形。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一点都不假。只要有这个脾气不好的母亲在,家庭里所有的成员都还得团结一心。 “真倒霉!”纳达尔很快从水里浮上来,这个葡萄牙水手满面忧愁,“底下有一艘沉船,我们正好撞在上面。船只受损极重。” “你看清楚了?”花无缺问。 “上帝可以作证,正是前几天沉在这里地扬州商船。”纳达尔吐了一口黄水,“水里好浑,我的眼睛!” 听纳达尔这么一说,花无缺心中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你看清楚了,真是那艘船?” 泰西人有些不高兴,“当然,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就是前天沉的那艘扬州商船,我看得清楚。那船已经被烧得只剩残骸。倒霉地我们还是撞了上去了!” 花无缺心中更惊。前一日。有一艘商船在这里遇到土匪抢劫,船上二十多个水手只有一个水性好的跳船逃到陈留。那艘商船上载了一船粮食,等陈留军派人过去,贼人已经逃走。 这次,纳达尔来陈留并没带多少货。只一百条燧发枪,一门四磅铁炮和十几桶火药。这已经是葡萄牙囤积在中国大陆的最后一点家底。当然,这点物资这么跑上一趟也没多少油水。他再次来陈留的目的并不是为钱。而是船上一位叫李方西地耶会传教士。 老实说,作为一个前军人,作为一个冒险者,纳达尔对上帝还是非常虔诚的。上次从 扬州后,正好碰到李方西神甫。纳达尔很自然地在起这次黄金之旅,以及对欧洲文明心怀崇敬地高原将军。 说这无心,听着有意。李方西正打算去陕西传教,无奈陕西那边兵凶战威,一直不能成行,便郁闷地呆在扬州。听纳达尔这么一说,李方西神甫有些动心。既然陕西去不得,何不到陈留去,让上帝地荣光只要一下河南的异教也好。 于是,虔诚的教徒纳达尔先生自然当仁不让地担负起护教的责任。 因为此举事关重大,至少地纳达尔这个教徒而言如此。因为这一段时间河上出现了一群土匪,为安全计,他请求陈留派出士兵接应。 高原本以为这是一艘军火船,若他知道纳达尔这次来陈留纯粹是为输出意识形态,非骂娘不可。 为了保护陈留人民的好朋友,伟大地国际主义战士纳达尔先生,陈留军派出了一支二十人的火枪队,领队的是军中勇士花无缺花将军。 听纳达尔说商船被撞破了,花无缺暴跳如雷。这个时候,去船舱查看地人也上甲板来说,被撞的地方洞很大,没办法堵,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时辰后这船就要沉到河底做暗礁了。 “娘的,收拾一下,上岸!”花无缺心中的邪火一阵阵往上涌。心道:“果然是一次倒霉的任务,先是见了这一群泰西鬼夷,又遇到土匪的侦骑盯梢,现在可好,直接被撞个大洞。挨,这么长的路,这么多物资……” 正在这个时候,讨厌的土匪又出现了。从丘陵上奔下来一个骑兵,速度极快,转眼就跑到河滩上。 “啊,这家伙还真是猖狂,居然跑进射程来了!”花将军被敌人的挑衅激怒了,抽出手铳“碰!”一声射出去,硝烟中那骑兵的马长嘶一声,高高跃起,差点将马上的主人掀翻在地。 “吁……”骑兵手忙脚乱地控制着受惊的马。 “嘿,居然没射中。”花无缺大感丢脸。 “让我来!”纳达尔一把抓过林小满背后的火铳,单膝跪下,端枪锁定目标。 马背上的骑士觉察到危险,大力地摆着手,吼道:“别开枪,我是莫清将军手下第二标乙旗探马,有紧急军情告知!” “等一下。”花无缺推开纳达尔的枪口,大声问:“你是不是想搭船?可惜啊,我们的船坏了。” 那个探子大声道:“不,我也是顺便路过,你是花无缺将军吧。我在夜校见过你。看你们的船出事,好意提醒你们。张献忠手下大将孙可望率两万军队沿南岸过来了。前锋离商丘城二十里,都是骑兵,大约两个时辰就到这里。你们还是快点下船逃命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难怪这一天来看到不少探子在河边晃悠。”花无缺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一段时间的合匪闹事都是张献忠所为呀!随着大量物资流向陈留,高原手头有大量金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张献忠自从进入安徽后,势力急剧膨胀,一占据了大半个南直隶。这么多人马要吃要喝,加上正值青黄不接,唯一的办法是苦熬。熬到秋收就好了。 可是,黄河这一场大水不但淹没了整个开封,连带着将安徽北部也给扫荡一空。看来,秋收是指望不上了。 现在,摆在张献忠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以军就食。 南下江西,甚至怀葛南京势在必行。张献忠庞大的队伍,也只有富庶的南方能够养活。 着一点,高原在夜校时已经同学员们讲过。当时,他很肯定地说:“张部肯定会在秋收前南下六安,进而西进湖北。若张部走,我军可顺势占据安徽,进而打通整个黄河航线。“ “哎,看来,张献忠在南走之前打算来我陈留捞一把。”花无缺心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高将军和荀先生也有算错的时候呀!”。 他吐了一口唾沫,提气道:“谢了,兄弟。不过,你觉得我们跑得过马吗?” “那是。”探子大声地笑了起来,“花将军,要不这样,你们把脖子上的号牌都交给我带回去。将来也好在忠勇祠里给你们找个位置。” “去你娘的,晦气!”花无缺大怒:“你再他妈满口胡柴,老子一枪崩了你!”高原军士兵每人脖子上都挂了一个竹制号牌,上面刻着士兵的名字和所属于部队番号。以方便在战死时收尸。士兵阵亡后,号牌交到忠勇祠受香火供奉。 那探子嘿嘿一笑,“好心当作驴肝肺,不同你多说了,我马上要赶回陈留把这个情报报告上司。对了,最后提醒你一句,前面山丘后官道边有一个烽火台,去那里躲躲吧。祝好运!”说着,举手行了个军礼。 花无缺狠狠地回了一个军礼,心中却是一片混乱。他喃喃地说:“这下糟糕,我们才二十个人,人家的骑兵一冲,全得完蛋。” 身边的林小满突然说:“花将军,不如我们把船搁到北岸,孙可望的骑兵总不能飞过黄河吧?” “去你妈的!”花无缺咆哮一声:“北面是明军的地盘,去那里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渡河回陈留,老子可不想当逃兵。索性我们都去烽火台里就地驻守,截断官道,延缓敌人进军速度,给陈留留下应变时间。这一船火器够我们打上一阵了。 也许我们会死,但我们死得有价值。” “这……”林小满一愣。 “怎么,和尚也怕死?”花无缺一脸不屑。 林小满热血上头:“不怕!” “对,怕个球!”花无缺低声咆哮:“卫我家园,万死不悔!” 第二十章 蝴蝶 况有些不对劲。醉露书院 回忆了一下真实的历史回溯到大半年前也就是丁启睿接替杨嗣昌出任督师负责河南的剿匪工作。当时丁督师并没有多少人马杨嗣昌只留给他三万人马其中左良玉军占搭补另有川军土司兵若干。他从陕西有带来一万多人都是贺人龙和三边兵。当时李自成在豫西声威正盛靠这点人马去同李自成硬拼显然不是对手。 于是当他知道张献忠在豫东南一带挥动时灵机一动率部去找张献忠的晦气。反正皇帝只命我剿灭豫贼李自成是豫贼张献忠也是豫贼。 此十的张献忠地区势弱可欺。他攻占襄阳后因惧怕左良好玉急渡汉水向东攻占河南光川。这个时候的左良玉正强大手中部队又是百战之士加上装备精良让起义军很吃了点苦头打得张部有点闻风丧胆的味道。 占领光川之后张献忠又回到湖广境内攻占随州。随后张献忠、罗汝才又率部攻击南阳准备拿下这个河南南方重镇。当时张献忠和曹操还是一家人关系也非常密切。无奈南阳急切难下张、罗二人便耗在这里也捅了河南明军的马蜂窝。丁启睿急令左良玉部追剿。左一来张献忠见湖广空虚转而西进将湖北北部州县一举拿下。醉露书院 如此大范围的穿插机动充分展示了张献忠游击战的精髓也让左良玉莫可奈何。 不过长途行军让军队士气低落也对前途失去了信心。这个时候罗汝才因为战略分歧同张献忠产生了巨大分歧。一怒之下曹操率兵改投如日中天的李自成。 罗汝才这一走张献忠顿感势单力薄占领湖北的战略意图也彻底破产。于是他又带兵回河南。过信阳时也是霉星高照正要碰上前来截击的左良玉。 当时的左军打张献忠最来劲一是。张部比起李自成要弱上许多正是捞取军工的好机会;其次攻下襄阳后左良玉被削职留任对他正恨得咬牙切齿;最重要的原因是张献忠生性嗜杀当时左部诸将的家眷都在樊城老张一拿下那里居然将那些妇孺杀了个精光。 如此一来。张、左两军这次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大战即起张献忠被打了个大败悍将沙头目也被左军斩。张身负重伤。部下被俘杀一万多人骡马损失一万多匹。 受到重击地张献忠急逃山中。而左良玉则猛追猛打。到最后张献忠是余残部两千人陷入了造反事业的最低谷。醉露书院 信阳惨败之后。张献忠无法在河南立足。只得东逃安徽。与革、左五营时合时散共同作战。这个时候。李自成在河南牵制了大量的明朝军队也让张献忠大松了一口气。 检讨了信阳大败地原因八大王痛感没有一个固定根据地的痛苦而以前的流寇式的作战方式也有很大问题。于是老张在拿后做了几件很有政治远见的事情。他在舒城弄了个伪政府设置六部任命曾经的明朝太仆寺卿濮中玉做礼部尚书自己兼吏、刑尚书。其余各部尚书也用明朝前官员担任。 因为这次大变革十分有利于展只在很短的时间内张献忠的势力急剧地壮大起来。并攻克重镇庐州击败黄得功、刘良佐军震惊江南。一时间张献忠不但势力尽复比之来安徽强还要强大许多。 但事情在革、左五营西进河南投奔李自成时生了微妙的变化。 按照真实地历史在革、左五营去河南之后张献忠即不愿去河南也不想自己在安徽独撑局面便预先派军师潘独鳌潜入武昌收集情报。同时张率领所有军队沿长江西进攻击坚城安庆准备一举拿下湖广以为帝王之资。 事实证明这是一次非常失败的军事行动。张部新建虽人马众多战斗力却不强。沿长江长途进军遭遇明军顽强抵抗。实力也一点点被消耗最后强弩之末的张献忠大军在黄梅大败只得退兵并在潜山天堂寨一带蛰伏。 后来若不是李自成在拿下开封之后全军南下湖北牵制了明军主力张献忠也没有机会在这个时候兵出潜山向西猛攻最后拿下湖广省会武汉建立大西政权。 而在高原所在地这个历史分支里张献忠并没有盲目西进试图靠蛮力拿下湖广而是耐心等李自成攻击襄阳以待两军都进入相持阶段寻隙闪电一击拣那个大便宜。 因此这个历史位面的张献忠先生比高原熟悉地那个要聪明许多。 在拿下舒城之后张也知道这个地方是东西长江水运的枢纽正处于东南明军不得不攻的位置。于是老张索性领军转了一个大圈北上州拓地千里同李自成地河南地盘连为一体。 一时间张部夹在河南李自成和凤阳、徐州明军之中庞然大物也。 本来徐州、凤阳地明军也有意西攻。无奈李自成挖开黄河水居然将张献忠和明军隔开。让老张拣了一个大便宜。 随着李自成汝宁战役地结束眼见着闯王大军就要南下湖广。张献忠见机会已经成熟决定东进摘桃子。可现在正值青黄不接军中乏粮。 而陈留高原这段时间大量采购物资动静实在太大并提醒了老张既然马上就要去湖广。走之前何不随便去陈留抢他娘的。 如此张献忠便派手下大将孙可望为大将率骑兵两千步卒七千辅兵一万顺黄河西进。一路抢劫粮船一路高歌猛进很快推进到商丘一带。 自己则四万人马尾随而行。这四万人马中精锐一万辅兵三完端地是声势浩大。大有一举塌平高原的势头。 …… 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蝴蝶的翅膀开始扇动了。 高原摸了摸头苦笑“八大王还真不是一个好邻居呀!来人招集军中大将议事。” 第二十一章 . 孙可望这个人高原还是有所了解的,此人也是高原的从小就跟随张献忠起义。外号“一堵墙”,身材高大,骁勇善战,与李定国、艾能奇、刘文秀同为张献忠义子。 从他“一堵墙”这个外号可知,孙可望的作战风格很是强悍,大概属于猛张飞类型吧。 孙可望器小易盈,缺乏统筹全局、妥善处理内部关系的胸襟。在后来的历史上,由于对李定国的战功非常嫉妒,竟谋召李定国赴沆州议事时杀之。说起来高原对这个人的民族气节很是不看好。因为残败于李定国之手。心怀怨恨的孙可望干脆投降了清朝,出卖西南军情虚实,使李定国和西南抗清武装最后失利。 因为如此清廷封他为义王。但清朝对他还是很不信任,以至于在狩猎时将他乱箭射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对满清的主子们眼里,杀他孙可望就如同杀一条狗。 这是后话。就目前而言,孙可望还是很威风的。 对高原来说,孙可望是陈留成军以来的最大挑战,是一块磨刀石,是检验前一段时间成绩的考卷。 “诸君,敌人很强大呀。孙可望两万,张献忠四万,都可以号称三十万了。”高原环视屋子里的众人,“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议一议。如何才能打败敌人的疯狂进攻。” 高原手下所有高级干部都来了,包括远在开封码头的王滔,以及各县主薄以上官员。 张献忠的强大显而易见。一听到敌人居然来了这么多人马,众人都“嗡!”一声闹起来。 荀宗文咳嗽一声,率先道:“将军,敌人人多势众,又长途奔袭。我军不妨收缩防线到陈留,以逸待劳,避其锐气。我军初成。稳妥谨慎为上。不如抓进时间修葺城墙,并请均平为高一功将军出兵援助。甚至可写信给闯王。毕竟高将军还是闯王部将。而开封府也是闯王地地盘。” 文官们都点点头。齐声道:“荀先生说的是。” 文官们自然以荀宗文马首是瞻。至于武将,大多胸无点墨,让他们上阵厮杀都没二话,真指望他们在这个会议上说出个道道来,也是为难他们了。于是,武将们都瞪着眼睛不说话,只等高原下令,到时候不折不扣地执行就是了。 高原:“荀先生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不过有一点我想请教。若放张献忠进陈留,今年的秋收就别指望了。” 荀宗文回答道:“我陈留军本就没指望地里的收成。” 话音刚落。莫清突然问:“荀先生这话说得不对,若我真放张献忠进开封,只怕高将军在开封就要民心丧尽了。”他主管情报事务,本就独立于物将和文官系统,以天子门生自居,说起话来也不顾及荀宗文的面子。若换成其他人,以荀宗文在文武官员中的威望。只怕没有反驳地余地。 荀宗文也不生气,“敌人兵强马壮。真的野战。我军未必能啃下这块硬骨头。再说,敌人分成两路。就算我拿下孙可望,张献忠地本部还更在后面呢。不妥不妥。我军现在应该做地是,马上将百姓转移进陈留,修葺城墙。依托坚固的城防消费敌人士气,寻找机会。” 莫清一撇嘴,“还请教荀先生,若张献忠并不直接攻击陈留,而是截断黄河航运呢?我陈留这么多人,能守多久?” “不会,不会。”荀宗文很耐心地解释道:“张的战略目标在湖广,来陈留也不过是临时来打草谷。不可能在这里呆很长时间的。” 众人都点点头,说;“荀先生说得对,只要守他一段时间,拖得久了。张献忠旁边有大股明军,加上大家都是起义军,无论从哪方面上讲,他都没有打持久战的可能。” 高原也觉得荀宗文说得有理由,新军初成,大多是还没经过战火的考验的新兵,战斗力如何自己心里有没有数。再说了,他手里只有五千人,还得防备河北明军,而张献忠有六万之巨大,实力对比太悬殊了。 张献忠手下的六万人可不比那十万流民。没那么容易对付。 看来,坚守陈留是不得已的办法。只要时间一拖得久了,开封宣武卫的战争想不惊动李自成都不行,到时候,只要李自成一出面,就是外交人员地事情了。 正要开口布置。突然,座下有人冷笑。 这阵冷笑很是刺耳,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座下有人慢慢站起来,大声道:“这话不对。” 说话的正是来陈留有一段时间的陆鹤。 听到陆鹤反驳,荀宗文也不生气,微笑道:“松年兄请讲。” 高原突然一笑扭头问莫清:“陆鹤不是周王的人吗,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你怎么把这么大一个奸细放进来了?” 听高原这么一问,众人都“哄!”一声笑出声来。 莫清这几天也是忙糊涂了,尚丘那边的敌情流水一样送过来,自己有人分析又要汇报,一个不小心,居然将陆鹤给忘记了。听高原这么一问,忙起身高罪,手一挥,让两个侍卫进来,“请陆先生出去。” 陆鹤被众人笑得满面通红,他一抖袖子怒喝两个靠过来的卫兵:“放肆!”然后转头问高原:“高将军,你今天地会议通知全开封的文武官员参加。请问,我现在是不是开封府地官吏?” 高原一摸下巴,“算是吧,毕竟你现在还在拿我地薪水。 ” 陆鹤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常紧急,若高原真缩在陈留不出,周王大计和自己地荣华富贵可真的要付之东流了。他大声道:“在其位,谋其政,居然我是开封府的官吏。自然有责任替将军谋划。我想请问高将军,若陈留军龟缩不出,保家护民的口号岂不流于形式。就算将来张献忠退兵了,百姓出城看到损毁地家园,看到被糟蹋的庄稼。请问,将军如何同他 ?将军现在不过是闯军的一个将领,名义上也就是一问。你凭什么统治开封。” 陆鹤这话说得无礼,众将都是色变。黄镇怒喝一声。“老子砍了你。” 高原一摆手:“让松年说下去。” 陆松年的话提醒了高原。得民心这得天下。什么是民心,归根结底就是大义是正统。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明朝才是朝廷,明朝的皇帝才是正统。你高原再怎么样都是流寇,至于他们现在为什么还跟着你。不外乎你高原能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一个家。但是,现在你口中说得好听,一遇到敌人就缩在城里不出。任凭敌人在外面烧杀抢掠。那么,你所说地要保卫我们自己家园的口号该怎么解释? 如此一来。开封百姓对高原这个伪政府还有信心吗? 若不战,高原地统治基础就彻底地完蛋了。 “哎,若是傅山在就好了!”高原轻轻叹息一声。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陆鹤有点得意,“张献忠人虽多,可并不都是战兵。就拿孙可望部队来说。两万人当中只有不到一万战兵。骑兵两千,步卒七千。有是长途来袭,一路粮草辎重补给不足。也因此。战斗力未必很强。否则,张献忠也不会同孙部分兵。不外是。张献忠部粮草不济。加上缺少船只,粮草运输不畅。否则。也不会使用这种添油战术。我军五千,火器犀利,士卒悍勇。五千精锐对一万疲惫之师,若人人奋勇,未必不能一战而胜。只要我干净利索地拿下孙可望,张献忠部下贼寇心中震恐,自然退兵南下。” 陆鹤这话一出,众人都纷纷点头。即便对陆松年先生没任何好感,但还是有人支持他地观点。军中第一人王滔站起来,只说了一句话,“高将军,打都不打就退守陈留,只怕将来我军就上不了战场了。” 高原猛地站起来:“好,就打他一下。此次作战目标,在张献忠本部赶到陈留之前全歼孙可望部。众将听令----” 武将们都“哗!”地一声站了起来。 …… 战役的安排其实并不复杂,就是集中所有的兵力赶去商丘,突袭孙可望。 一声令下,各将立即赶回军营集合部队。 此战高原共出动士兵五千。其中,火枪手一千五百人,长矛手三千,各式火炮十四门。至于大本营陈留,则交给荀宗文的预备役部队守卫。 …… 一只鸽子轻巧地飞上蓝天。 “高原军已经尽数出动,陈留只余乡勇一千。王上可即刻率军渡河。陆鹤拜上。崇祯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 陆鹤微笑着看着湛蓝的天空,向北方拱了拱手:“周王殿下,陈留,乃至整个开封都已经熟透了。看我火中取栗吧!” “舅舅……”身边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那个,那个高原太可恶了。刚才……;‘ “刚才怎么了?”陆鹤一惊 小女孩愤怒地用脚踢着院子里的芭蕉树,“刚才我去那边捉蜻蜓,看见他,看见他在院子里洗澡……还不穿衣服!”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高原身体很好,加上有是北方人,一到夏天就热得受不了,没事情就爱去黄河里游泳解暑。高原这个人本就没什么架子,没事的时候就带着一群卫兵,赤条条地跳进河中嬉戏。 刚开始还好,后来被荀宗文给碰见了,板着脸说高原没有上位者的尊严,望之不似人子。又让莫清将这群卫兵抓去打了一顿屁股,罪名是置主将于危险之中。若高原真被水淹死了,事情就闹大了。 被他这么一折腾,高原也有所收敛,不再去黄河洗澡,闷得难受。幸好他住的那个院子里有一个水池,只一米深浅,里面养了些睡莲。估计那地底有一口泉眼,水非常清冽。在里面泡得久了居然有些发冷。 于是,退而求其次,高原索性在池塘里泡着。 于是,他地****就被江陵郡主给看到了。 于是,这个小女孩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陆鹤一笑,“那个院子都是粗鲁军汉,你贵为郡主,去哪里做什么?对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周王了。 ” “啊!”小姑娘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拉住陆鹤的袖子,“舅舅,真的吗?高原答应送我们回去了?” 陆鹤:“到时候就知道了。” “啊,太好了!”小姑娘说:“舅舅,回去的时候我们带云嫂回去好不好?云嫂对我可好了……不行,我马上去对云嫂说。”她满面都是红晕,显然是高兴坏了。 “不可!”陆松年先生惊慌地拉住江陵郡主,“我的小祖宗诶!” …… 此时,开封码头。 商船都已经离岸。 王滔坐在码头上,身边是堆积如山的货物。远处是整齐地军队。看了一眼河里的点点帆影,王滔深吸了一口气,扭头道:“所有人都听着,沿黄河南岸急行。今天晚上我们在>>. “报----”卫兵急奔而来,跪在地上,“王将军,有一个山西来地商人求见。” “不见。”王滔冷冷地回答。 卫兵是王滔地本家侄子,也是王家庄的老乡。见了王滔也随便。一笑道:“这人还说他带了一船货物过来,怕遇到水匪,请将军借一门六磅火炮和一个炮组给他护航。” “混蛋!”王滔怒吼一声站起来,一鞭子抽过去:“你说什么疯话?” “哈哈!”一声长笑,那边走过来一个人:“王将军勿恼,我就是那个山西商贾,看在我地面子上借一门炮不过分吧?” 第二十二章 烽火台 . 真***一个好地方!”花无缺站在烽火台上大声喝 上了河岸之后,翻过一道小丘陵,眼前就出现一座废弃的烽火台。这座烽火台周围虽然地势平坦,战略位置却十分紧要。 黄河在这里拐了个小弯,而烽火台恰好在这个弯里。虽然在丘陵之后,却刚好夹在丘陵和黄河之间,正好控制着官道。而官道另一头也是一片起伏绵延的山包。若不走这条路,则从南面绕行六十里,起码要耽搁一整天。也就是说,敌人大军若要从此经过,这条官道就是他们唯一的后勤保障线。 只要钉在这里就足够让孙可望喝一壶的了。 不管怎么看,孙可望若想顺利进军,就不能不拔掉这个点。否则,以花无缺区区二十名火枪手,完全可以无视。 “的确是,这大概就是兵法上说所的冲地吧。”林小满大口地喝着水,浑身都被汗水泡透。刚才的剧烈运动将他累得几乎摊倒在地,只觉得身上像是有火才烤。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将身上那件无袖短棉甲脱下。看了看天上的烈日,林小满不禁想,还好是短甲,若是一身铁甲就难受了。要知道,他以前是那么地羡慕精锐长矛手身上的铁甲呀! 搬运一船物资已经让士兵们累得没有说话的力气,所有的人都躺在烽火台里大口地喘息。 唯一例外的是那几个泰西鬼子,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地站在花无缺的身边指指点点。领头那个叫大耳朵地鬼子还不时从怀里抽出一根黄铜棍子,扯长了放在眼前朝远处望去。 这些鬼子的体力好得让人吃惊,折腾了这半天,连气都不带喘。再看看他们的大腿,粗得像庙里的柱子。 不过,他们的汗水却是极多。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牲口身上的骚味,闻得人心中发呕。 一个时辰前,漏水地商船狠狠地搁浅。花无缺“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接过士兵递过来的那捆火枪就跑,孙可望的大军离这里没几步路,再不抓紧时间,只要敌人一来,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一百多条燧发枪好弄,但那一门四磅铁炮就不那么好对付了。首先需要动船上顺着跳板推下。然后翻过山丘推进烽火台去。 然后,还得将船上的弹药也统统弄下来。 没有这些武器,要想给孙可望大军制造麻烦显然是不现实的。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东西总算全弄进去了。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只花无缺口中不停发出指令,其他人都默默地工作着。不时有人摔倒在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泰西人看得心中赞叹。“这群东方人身体素质虽然不好,却是合格的士兵。坚强、勇敢、纪律严明。” 这座烽火台前身本是一座砖窑,堆成一个金字塔形状,全用厚实地黄土夯成。最厚的地方达两米。这么厚实的墙壁,只要不碰到十四磅以上的大炮。想来也不虞有被人轰塌的可能。为了图方便,后被明军改造成一个烽火台。底下是一个一米宽的入口,入口外是一道斜坡,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进了门口,里面用长木板隔成两层,上面一层做成一个望台模样,有垛口。有箭孔。部队放在上面也容易展开。当然。台正中还有一个火坑,那是用来烧狼烟的。里面有一层油脂。 那一百条火枪都陈留军从箱子里起出,除去油脂之后装上弹药,整齐地放在垛口上。只要敌人一在路上出现,等待他们地将是暴风雨般的打击。 至于那门炮,则摆在墙后。这东西是决定这次阻击任务成功与否的关键。 在决定放弃逃跑之后,花无缺让花无缺给船老板开了一张条子,上面写明商船失事的原因,对他说:“快逃吧,将来凭条子去陈留领取银子,算是战损。”商人的船在河立失事,陈留是不负责地。不过,如果是战损,情况又有所不同。 船家接过条子,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滴下混浊的眼泪。这条船是他的全副身家,就这么丢到这里。虽然陈留军答应赔偿,可张献忠的军队如此强大,陈留能不能顶住却是一个未知数。 打发走船家后,王滔很客气地提议让纳达尔带着李方西神甫和其余四个泰西鬼子到黄河北岸去躲一躲。 话刚一出口,没想到纳达尔却猛地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大叫:“花将军,我也是个军人,哪里有临阵脱逃的道理。哼哼,不客气地说,你们东方人的军队不过是一群土匪。这样的敌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哈哈,说是土匪还抬举了他们。对我来说,他们是兔子,而我是猎人。这样的狩猎行动,我是不愿错过地”实际上,葡萄牙在征服拉丁美洲时总兵力也不过几百,所依靠地不过是犀利地火器、近代军队的纪律。当然,还有天花。 在他看来,敌人虽多,同玛雅人却没有任何区别。 纳达尔狂妄地叫嚷着,大力地挥动拳头,“要让那群黄皮猴子看看我地厉害。” 花无缺大怒:“你说什么,谁是猴子?我看你他妈是只白皮猪。老子捅死你!”说着就伸手去摸腰上的****。 纳达尔一笑,“花将军,你这是要同我决斗吗?好的,为了我葡萄牙军官的荣誉,我接受你的挑战。” “别打了,别打了。”林小满冲过来拦在二人中间,“花将军,现在不是争斗的时候。有一个问题,弟兄们都不会**。” 第二十三章 徽商程枕貘 . 事会议之后,陈留各级军官算是统一了思想,决定出开封之外。 会毕,各军政首脑即刻启程回部队,准备开拔事宜。飞虎营和长胜营还好,都驻地都在陈留。而无畏营则在开封码头,离陈留还有一点距离。会后王滔等人更是换马不换人地猛跑,总算在短时间内集合起队伍。 此次战役的目的是全歼孙可望部,震慑张献忠。孙可望的兵虽然不多,却集中了张献忠全部骑兵,步卒也是百战精锐。从此可以看出,张献忠想来一个先声夺人。双方都是第一次交手,彼此都不熟悉。因此,都想在第一战打出威风和士气。 所以,高原也不藏拙,尽发三营精兵,只让荀宗文领一千预备役乡勇守卫陈留。 高原军现在还很弱小,凡战都是生死考验,断断马虎不得。 部队长官分别回部队之后,立即集合部队,招集民夫,准备在一日之后与>+>强在军阵,特别是军中的火器比例极高,平原地区适合部队展开;而孙可望军以骑兵为拳头,步兵数量也占压倒性优势,也期待在开阔地与高原对话。因此,面对面的较量符合彼此的利益。 双方都认为,此地正好。 不当家不知事务之繁杂。以前在李自成军中做大将时,高原部人马并不多,最多时也不过八百骑兵。而且,军令一下,立即开拔。根本不需要考虑后勤,自然有闯军负责。 现在,他的人马已经膨胀到五千之数,更别说大量的民夫、骡马、粮草。军队中火器比例已经达到三分之一。而火器的后勤供应比起骑兵来不知道要复杂多少。 因此,军事会议结束了大半天。部队还没准备好,这让高原心中很是着急。此次战役地战场在归德府。也只能在归德府。 他可不希望把战火引到自己的地盘上来。 高原站在屋子里,张开双臂,两个侍卫一边将黄金索子软甲套到他身上,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软甲后面的带子。 “胖了!”高原感觉自己被这东西箍得难受。“还好,这东西通风透气。否则还真热得受不了。” 侍卫官轻轻一笑:“这才开始呢,外面还得套一具硬铁甲。” “这……”高原有些郁闷:“去归德还有那么长距离。现在就穿,到地方还不被毒日头烤**干。脱了脱了。”说着就不耐烦地去扯盔甲上的扣子。 “将军不可。”侍卫官忙道:“荀先生交代了,将军的安全要放在第一位,这一路上也不知道出现什么情况。再说了,将军等下还得誓师出征。若穿便服。怎么体现我乃威武之师、装备精良之师?” “好了。好了,穿吧!”官身不自由。即便是陈留军地头号首长,也做不得快意之事。 一个文吏捧着一个名刺进来:“报,南直隶徽州休宁县‘一文钱’商号布商程枕求见。” 对于这个叫程枕的人高原还有点印象。程家是徽州大姓名,而他正是徽州大商贾程白庵地孙辈。徽州地处安徽南部,因为境内多山,地无所出,人多经商,形成一个有名的徽商人集团。高原军最近的大采购许多物资都又徽州商人提供。这个叫程枕的商人是扬州最大地布商,前一段时间高原的军服和棉花都是通过这人转手。大概是看到陈留这边赚钱实在容易,程老板索性跟着船队一起来陈留,一直想见高原一面。 无奈,高原事务繁杂,一直没空接见。 现在听他有来,心中有些不耐烦,一挥手对侍卫道:“去去去,没空。有什么事让他去见荀先生好了。” 侍卫道:“程老板已经见过荀先生了,就是荀先生叫过来地,说是有大事汇报。” “哦!”高原沉吟片刻。荀宗文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出征,现在还让程枕过来,想来必是要紧的事,“请他进来吧。” 须臾,一个身着白色文士衫地青年在侍卫的引领下进了高原的房间。他约莫二十出头,长得颇为英俊,面上带着恬淡的微笑。一进门,显然是被高原房间里的杂乱给吓了一条。 高原地房间很大,以前是火神庙地一个侧殿。高原住进来后让人将正中的泥菩萨给敲了,空出一个位置安了一张大床,床上地被子卷成一团。床边安着一张书桌,上面的公文和书籍堆成小山。右边的墙壁上是绚烂的壁画,色彩很是明艳,但壁画上却挂着一张大地图,上面用笔画满了行军线路。很显然这是一个标准的军汉居所。 在来之前,程枕还想象过高原的模样。照他看来,陈留遍地黄金,高原这个当家人过的日子自然是穷奢极欲,屋子里必定满是珍宝。可今日一见,屋子里简朴得让人难以想象。而高原则站在屋子正中,身上只穿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军服,裤子的屁股处还补着补丁。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件黄金索子甲。 程枕只微一失神就恢复镇静,长揖到地,不卑不亢地说:“小民程枕见过高大将军。” 高原也对这个儒雅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微笑道:“程先生请起。” “小民不过是一介商贾,当不起先生二字。” 高原一伸手将他扶起:“军务紧急,你‘一文钱’布庄同我陈留也是老交道,就不同你多说了,程先生有事请讲。” 程枕直起身子,“听闻将军要兵发归德,不知道将军想怎么去?” 高原:“还能怎么去,我军全是步卒,自然是走着去了。” 程枕道:“小民在前一段时间送了一百船棉麻来陈留,现正在开封码头卸货。本打算即刻返回扬 :出兵保障河运通畅,小民不胜欢喜,愿将这一百艘商船献与将军。从陈留到商丘。路途遥远,大军行得快了军士必然疲惫;行得慢了。军机稍纵即逝。若将军坐小人的船,随水而东,朝发夕至,自可给张贼雷霆一击。”说着话。程枕右手折扇轻轻斩在左手手心。 “丝!”高原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推开正在帮自己系盔甲的侍卫。“快请程先生坐。 ” “谢坐。”程枕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道:“我商船每船可运送兵三十,一百船就是三千甲士。将军有五千虎贲,加上民夫,总计万余。光靠我这点船自然不够,但开封码头和陈留还有商船百余。挤一挤。也就够了。若将军应允,联络其余商船的事就交给我吧。管保一天之内筹够两百之数。” “好!”高原以手扶额。说句实在话。五千大军若就这么腿儿着去归德,就算到了预定战场也是疲惫非常,非休整一日不可。战场千变万化,谁也说不清会有什么情况发生。真有这么一支船队在手,大军行动便捷无比,不但是归德,连下游地徐州、扬州、甚至南京都在自己的指挥刀下。真真是想打哪里就打哪里。哈哈,老子的队伍如此一来不变成海军陆战队了? 好,太好了,这个程枕看起来还真是不简单。商人逐利,他的商路被张献忠断绝,自然要拼命了。看来,这家伙肯定会有交换条件。 高原点点头,对坐在屋子角落的主薄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传我军令。命开封王滔部坐程枕商船顺水而下与我陈留长胜营、飞虎营汇合。加急,本令限三个时辰带到。” “命,长胜营、飞虎营诸部准备木筏在陈留码头集合,准备登船。本令限时两个时辰。”陈留这边最近修了一个简易码头,虽然不能停靠大船,但过小木筏还是可以地。再说,那些小木筏还要随以备将来抢滩登陆之用。 “是!”主薄笔走龙蛇在纸上写完命令,然后用高原的陈留知府印、宣武卫威武将军印。又用火漆封口,沾上三根鸡毛,飞快地去了。 这边高原在布置军务,那边程枕顺手从高原案上抽出一本《李卫公问对》读了起来,倒也从容淡定。看得高原不住点头,这家伙地气度倒是不凡,是个人物。 高原布置完军务,拱手笑道:“程先生,这才还得真感谢你。” 程枕:“自然。” 众人都是一愣。 高原被哽了一下,又道:“陈留军以后必当给先生的商号一定优惠。” 程枕又道:“自然。” 众侍卫都有些发怒,有人已经将手摸到刀柄上去了。 程枕笑着扔掉手中的书,道:“任何商号到陈留将军都会给予优惠,这一点无庸多说。小民这次来将军还有一桩大生意想同将军谈,望将军应允。” 高原客气地说:“先生请说。” 程枕:“听说将军库中有不少黄金用于同泰西人贸易,并大量铸造飞虎钱。小民世代为商人,虽身家巨万,但手中每一块铜板都是走南闯北,有无互通换来的。小民地商号发展到今天也算是兴盛,但每年收益却只有一个定数。就算小民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巨大改变。听闻将军铸造飞虎钱,小民有意同军联合发行汇票,以将军的府库为本,利于商业流通。将军大可放心,我徽商遍布大江南北,只要有我等地支持,将军的票汇必将通行全国。”说着话,程枕再不似先前地幽雅从容,猛地站起来:“还有什么比印钱更赚钱的生意呢?将军库中黄金总归有限,有了飞虎票,只要将军的军队接连不断地打胜仗,你的钱只会越来越多。” 高原瞠目结舌,“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银票吗,这不就是传说中地银行吗?程枕真大才也!”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拉住程枕地手:“一语惊醒梦中人,好,先生这次就同我一起去归德。不,将还留在我境内的徽商都叫去。哈哈,让他们看看我陈留地军威。” “善!”程枕一拱手,“我这就去安排。” 等程枕离开,高原一笑,对侍卫说:“去把陆鹤给我叫过来,把这个奸细放在陈留我不放心。” 在旁边的院子里,陆鹤的信鸽再次起飞。 信上写道:“陈留军已尽数开拔,目标>虚。” 鸽子刚噗噜噜飞上天空,院门被人粗暴地撞开,门口的侍女惊叫一声摔倒在地。两个浑身铠甲的武士大步走进来,“陆先生又在放鸽子呀!” 陆松年先生吓得浑身瘫软,只觉得身上的冷汗一股一股往往冒,立即想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大胆,这地方也是你们能够乱闯的吗?”江陵郡主正在芭蕉树下与一个小太监下五子棋,见两个军士无礼,立即大声呵斥。 两个军士见江陵郡主满脸不爽,也不敢造次,拱手道:“回郡主,高将军请陆先生收拾一下,即刻随大军出征。” 陆鹤大叫一声;“我是文吏,哪里有上战场的道理,不去,不去!” 两个武士相顾一笑,又客气地说:“高将军说了,让我们在此等先生收拾行李。”说着话,手一挥,一个从人从院子外捧着一具盔甲和一把宝剑进来,跪在地上,“请陆先生着戎装。” “不去,不去!”陆松年大声地叫着。“舅舅!”江陵大惊,“舅舅,不要走。” 第二十四章 烽火台阵地 . 与此同时,在商丘城西,黄河边上的烽火台。 林小满拦住怒目而视的花无缺和纳达尔,“别打了,别打了。花将军,现在不是争斗的时候,有一个问题,兄弟们都不会**。” “啊!”花无缺一呆,顿觉丧气。为了封锁这条官道,二十多人花了好大力气将这门四磅铁炮从船上弄下来,又推着翻过山丘。最后弄到烽火台上。现在可好,居然没有炮手,他***,这不是作弄人吗? “我会。”纳达尔说。 花无缺:“什么?” 纳达尔不耐烦地说:“我会**,同我同来的五个人都会。” “太好了!”花无缺猛地跳起来,一把抱住纳达尔,“大耳朵先生,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纳达尔不高兴地推开花无缺,“我不是大耳朵先生,我叫纳达尔。另外,花将军,你应该为刚才的话向我道歉。” 花无缺扣了扣鼻孔,手指一屈,将那陀黑糊糊的东西弹到烽火台下:“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道歉的道理?” “你……我要同你决斗!”泰西鬼子又叫有跳,“花将军,你若是个绅士就不要拒绝。” 花无缺歪了歪嘴巴,“没空,我还要组织人设置阻击阵地呢,哪里有时间同你蘑菇。这样,等这仗打完,如果我们都没死。我就同你决斗。” “放心,就算来一万个黄皮……”见花无缺一脸不爽,纳达尔忙将猴子两字咽下:“我们都会活着,到时候我们决斗。有一句话叫什么马难追呢?” 花无缺摸摸头:“什么马呢。荀先生的夜校讲过,我忘记了。” 林小满在旁边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花无缺和纳达尔都是很不高兴,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但这并不影响二人的合作,花无缺手下有二十个火枪手。纳达尔有五个部下,再加上一个李方西神甫。将一个烽火台挤着满满的。 花无缺地手下自然是枕戈待旦,抱着必死的决心打这场阻击战。而纳达尔手下那五人在国内都是囚犯出身,来东方本就抱着一个发财的目的。如果有利益,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一番交涉。花无缺答应等这战打完之后就禀告高原,给他们一大笔黄金。这五人刚到中国。虽然天朝大国的富庶让他们吃惊无比。但内心中对东方野人地战斗力却是无比轻视,只觉得只要自己的大炮和洋枪一响。那些黄猴子都会望风而逃-----这不过是一次简单愉快地狩猎行动而已。 烽火台的大门很狭窄,花无缺叫人用工兵铲铲起泥土将门口彻底封闭,这花不了多少时间。在大门后面,他还垒了一道矮墙,上面架了几把火枪。只要敌人敢挖门而入。就是一通射击。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敌人想躲也没地方躲藏。 至于烽火台上。一百条燧发枪都装好弹药,整齐地放在垛口下面。 至于那门炮也已经装填完毕,炮口正指着东面的官道,距离和着弹点也已经由纳达尔测量完毕。 众人忙碌半天,总算准备完毕。 林小满又插话了:“花将军,还有一个问题。” 花无缺烦恼地抓着头:“就你问题多,快说。” 林小满:“花将军,我们忘记准备水了。” “啊!” “啊!”纳达尔跳了起来,“花将军,你这个笨蛋,没水,等下打起炮来,拿什么来冷却炮管,不干了不干了。” 林小满见二人又要开骂,摇着头说:“现在挖开窑门已经来不及了,我有一个办法。”说着,走到烽火台中间那个烧狼烟地火灶那里指了指:“其实,到时候我们朝这里面撒尿就成,尿也是水。” “好主意,想不到东方人当中也不全是笨蛋。”纳达尔率先走到那里,拉开裤子朝里面美美地射出一根粗大的尿柱。 一时间,骚臭味随风而起。众人都皱起了眉头。 花无缺睁大眼睛,喃喃道:“这鬼子,这鬼子地玩意真他妈地大呀,简直可以当擀面杖使。哪家女子敢嫁?” 众人都轰一声笑起来,都说:“这鬼子就是鬼子,身上的物件都透着一个大字。” 撒完尿,纳达尔又掏出那根黄铜做地筒子,扯长了对着东面不住地看。 现在是中午,太阳很烈,如果没状况,花无缺准备将队伍都带在下面去乘凉,只留一个哨兵在上面了望。 他大吼一声,“集合!” 二十个士兵都跑过来,整齐地站在烽火台上。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稍息!” 满意地看了看挺直着胸膛的士兵们,花无缺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战前动员。他用手指了指西面:“弟兄们,后面就是开封府,我们的家,我们的亲人都在那里。我们不能退,也无处可退。那么,就让我们在这里拦住敌人吧。高将军从陈留赶到这里最快也需要一天一夜。我们就在这里给敌人制造麻烦,让他们慢下来。也许,我们会死;也许,我们再看不到明天的日出。是地,我们都会死。可是,生为一个军人,就不要指望老死病床。-----那是一种耻辱。-----我们死了,我们地英魂将手持兵器,身着闪亮的铠甲进入英烈祠。将来见了祖宗,我们也可以骄傲地告诉先人,我们是在保护亲人地战斗中牺牲的。我们是男人……敬礼!” 二十多个男人同时举手敬礼,满是汗水的脸在阳光下闪光。 “这些人是真正的战士。”一个泰西人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方西神甫突然道:“中国人的宗教很奇怪,他们不信任何神,他们只信仰自己的祖宗。愿我们在天的父,拯救这些罪人吧!” ……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到了下午。吃过饭,众人都到楼下歇息。 只纳达尔和一个哨兵在上面了望。 “来了来了!”纳达尔大叫着从上面冲下来:“西南三公里处发现敌人前队,全是骑兵,有二十人。” “好家伙,终于来了!”一直躺在地上打呼噜的花无缺猛地跳起来,豹子一样地蹿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大军 鹤有着明朝读书人特有的瘦弱身材,一双蜂肩若夹在也显得出类拔萃,风流儒雅。偏偏他现在身穿不合身的牛皮铁甲,走起路来甲叶子“哗啦!”着响,举步惟艰,气喘如牛,自然谈不上肋下生风。 身边全是壮汉,陈留最近物资供应充分,军汉们更是可劲地糟蹋粮米,一个个都长出肉来。 也不知道是否刻意为之,这些家伙还都是高原身边的护卫,更是三营壮健。与之相比,陆鹤瘦小可怜,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陆松年先生心中悲叹,但颜面尽失之感稍纵即逝,他心中更多的是种恐惧。隐约中,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在陈留搞的鬼已经被高原完全知悉。一想起高原那双燃烧的眸子,一想起莫清冰冷的眼神,陆鹤就全身颤抖。他只能说服自己,也许他们没发现,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征。这不就是彻底摸清陈留军底细的好机会吗? 来到码头的时候,陈留军已经准备完毕,整齐列队,等待装船。 王滔的无畏营和开封的商船已经开拔过来,停在河心。火红的夕阳下,千帆鼓动,旌旗招展。满世界都是军士盔甲的闪光,宛若钢铁的奔流。 奇怪的是,这么多人,这么多物资,洪流滚滚,却悄然无声。 一只苍鹰在码头上空盘旋,偶尔发出一声长鸣。除了黄河的水声,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声响。 不觉得中,陆鹤身体微微一颤。这静默的等待比之哄乱地喧嚣还要命,还令人惶恐。如同一块巨大的铅石压在人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正茫然地看着着这一幕风景,却见那头高原正笑眯眯地在一个青年的带领下,领着一群人走过来。看那群人的打扮,和言谈举止。都是商贾。高原见了陆鹤点点头,“松年来了。” 陆鹤很恼火地一拱手。“高将军,我乃文吏,真上了战场也抵不了什么事。” 高原“哦!”一声,转头对众人一笑。然后又对陆鹤说:“陆先生此言差也,想那强汉盛唐。文人士子都腰配长剑,讲究的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功名但从马上取,横看诗成。到宋,至明,文武殊途,武人不读书。固然蜕变成莽汉武夫;文人死读书。却读成书呆子,宝剑也换成了折扇。胸口豪气尽被所谓地微言大义磨灭。嘿嘿,松年不妨随我出征,见一见我陈留男子儿的鲜血和勇气。也野蛮一下精神。怎么,松年怕了?” 陆鹤气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高原纵声大笑,指了指身边那个青年,“这位是程枕先生,扬州‘一文钱’地掌柜。他一个商人都不怕,你堂堂一个读书人还怕死?” 程枕一拱手:“久仰松年先生。” 陆鹤哼了一声,将头转了过去。 众商人都轻轻地笑了起来。 说句实在话,众商贾也不是不怕,当程枕招集众人说要一同前去观看这次大战时,所有人都惊得面色惨白。好在程枕说张献忠没有船,在河上观战,也不会遇到危险。再说,大家同陈留这么大生意往来,对于高原军能够走过远,估计都是心中没底,何不借次良机做一评估。 众人都深以为然,一看没危险,兴致顿起,都嚷嚷着报名。如此,居然一口气来了三十多名徽商。 高原的目的就是要显示武力,以期得到商人们的进一步合作。他知道,同这些惟利是图地家伙打交道不过是一次交换,他提供物资,你提供金钱。在合作中,双方都在试图了解伙伴的势力。说起来,高原地头上还顶着一个反贼的帽子,同反贼合作,商人们也不是没有顾虑。那么,就让他们看看我陈留地军事实力吧! 一个传令官跑到高原身边,“啪!”地一个立正。举手行礼:“报告高原将军,部队已经集结完毕,请下命令。” 高原举手回了一个礼,“通知各部,上船。” “是!”传令官跑到一边,举起一红一绿两面小旗帜连连挥动。 “哗啦!”一声轰鸣,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颤,举目望过去,刚才还静止不动的军阵整齐地移动。 众商人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一个中年人悄悄问陆鹤:“陆先生,刚那传令的兵见了将军怎么不跪 陆鹤没好气地回答:“陈留军令,任何士兵只要身着军装见了长官都不许下跪。” 那商人更是好奇:“不跪,那不是尊卑不分了吗?” 陆鹤不耐烦地说:“你一个商人懂什么,高将军说了,军人是有尊严的。一个有尊严的军人才能在战场上取得一场接一场地胜利,一个勇敢军人只能接受别人崇敬地目光。” 中年商人见陆鹤态度很不友好,只得将嘴闭上。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那个方阵的军官突然大声吼:“吼歌!” 突然间,整齐地歌声响起: “咳哟 这千万人整齐的呐喊让所有人都是一惊,顿觉一股热气从胸口涌起。隐约有腰鼓的鼓点随着歌声的节奏轻轻敲动,虽然微弱,却极富穿透力,每一声都敲在人心窝里,让人呼吸不得。一刹那,刚才还左顾右盼的商人们都安静下来。 “乌云啊.遮满天! 波涛啊.高如山! 冷风啊.扑上脸! 浪花啊.打进船! 咳哟 啊.睁开眼 舵手啊.把住腕 当心啊.别偷懒. 声音开始大起来,成千上万的都在尽力地嘶吼着,仿佛不将全身力气用尽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是什么曲子?”那个中年商人忍不住又问。 陆鹤没有回答,只喃喃地道:“太雄壮了太雄壮了!” 正在这个时候,整齐的歌声突然消失。 一个悠扬而苍老的声音长长地咏叹:“咳哟夕阳里翱翔的苍鹰一同从苍穹划过。 “是《黄河船夫曲》,我们老家的歌。”高原转身点点头。 他一共为陈留军准备了三首军歌,除了这曲,还有《咱当兵的人》和美国一零一空中突击师的〈空降兵之歌〉。当然,〉咱当兵的人》歌词有所改动,而《空降兵之歌》则只保留曲调,从新填词。三首军歌一经过推广,大受陈留官兵喜爱。 歌声戛然而止境,百夫长们的哨子吹响了,一只只木筏拍进水里,那些手持武器,背上背着背包的士兵一队队走上去,提起长矛和枪托使劲将子朝大船靠去。 满河都是手臂膀挥舞。 木筏刚靠进商船,从上面抛下来一张张绳网,木筏上的士兵都站起来抓住绳网使劲往上爬。而卸空的子后面拖着一根长绳,见上面没人,岸上的士兵喊着号子,将木排拉回。 一艘商船除水手外还可装四十人,每装完一艘,那船顺水飘走,给后面的船留出位置。 船头旗语兵做出不同信号,军官们的哨子响着一片。 除了装人,物资和军械也一船船送过去。商船上都装着绞盘,垂下绳索,将物资一箱箱拉上甲板。甲板上士兵除堆码物资外,还手脚麻利地将那些火炮装卸完毕,一门门推到船舷边上,黑洞洞的炮口指着远方的地平线。 …… 只半个时辰,陈留军便有一大半人员物资装船。其间,歌声不断响起 而至始至终,高原都保持着一个立正的肢势站在码头的高处。刚开始时,他还在商人面前温和地微笑,但军歌一起,他就恢复成三军统帅的模样,雕塑一样矗立着,让夕阳在他身后勾勒出清晰的剪影。 不断有传令官过来大声报告:“报,长胜营甲队已登船完毕。” “报,飞虎营炮队已经装船完毕。” “报,长胜营军械已装船完毕。” …… 而高原则绷紧嘴唇用力地一举手,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 “太快了,太快了,才半个时辰就装了一半人马物资!”陆鹤有些失魂落魄,如果换成明军,只怕一个晚上都没办法登船,作为周王的舅子,他太明白那些明朝军队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货色。 再看看身边那群商人,都已呆若木鸡。 令行禁止,整齐划一得如同机器的军队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代,即便不懂得任何军事,众人还是被这种现代军队特有的机械美所征服。 ps:书友们,我是青铜人头,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二十六章 第一次接触 . 丘,烽火台。 当纳达尔从望台上冲下来说孙可望骑兵的前锋已经到达时,花无缺立即从地上跳起来,大声喝道;“批甲,批甲,随我上望台。”话音未落,人已冲了上去。 二十多个火枪手也都麻利地批起无袖棉甲子,紧随而上。紧张的气氛笼罩在每一个人心上,这二十多人中只有三个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其余人都是新兵蛋子。虽然也知道这次任务万死一生,也做好了牺牲的觉悟,可事到临头,却有禁不住一阵紧张。 按花无缺计算,这二十人至少要在烽火台坚持一天一夜,陈留大军才能达到。没有人可以肯定自己能够熬过这恼人的十二个时辰。 烽火台附近是一片绵延的丘陵,对视线限制极大,上去之后放眼望去,却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山丘,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都没有呀!”花无缺手搭凉棚看了半天。 “你可以看看这个。”纳达尔将那个黄铜做的长筒扯长了凑到花无缺眼前。 “啊!”花无缺张大嘴巴叫了一声,只感觉远方的风景瞬间扑到面前,吓得他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娘啊,这是什么妖物?” 纳达尔轻蔑地看了花无缺一眼,道:“这就是你门明国人所说的千里望。” “给我再看看!”花无缺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将纳达尔手中的千里望抢过去,凑在眼前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乖乖,这东西还真像故事里的千里眼……不对。不对,不对……” 纳达尔:“花将军,请还给我。又有什么不对?” 花无缺:“大耳朵,你说敌人来了二十骑兵,你自己看看究竟多少人?” 泰西人接过望远镜只看了一眼。惊讶地叫了一声。这哪里是二十人,简直就是一个骑兵大队。密密麻麻地将远处的官道挤满。大略数了数,起码有两百人。 原来,这官道因为在丘陵间蜿蜒盘旋,先前他看到地不过是刚转过山梁的先头部队。等他叫来花无缺等人之后。敌人的整支骑兵部队已经通过这道山梁。 “来得好!”纳达尔兴奋地叫了一声,对手下的几个白人道:“大炮准备。让我们给这些东方野人一点厉害看看,换霰弹。”敌人的骑兵阵形密集。加上着弹点已经提前计算完毕。只要敌人一见射程,一炮过去就能放倒一片。 虽然听不懂他们地话,花无缺却也能猜他们想做什么,忙摆了摆手,“不要开炮。放骑兵过去。”在夜校学习战术的时候他曾经听高原说过一个重要地原则。任何一场战斗的胜利都不能依靠单一兵种。尤其是在火器射程越来越远,威力越来越大的这个时代。战场情况已经从两军之间的战斗已经从单一地接触面交锋,转化成立体的火力覆盖。因此,多兵种合成配合战术越来越成为战术主流。 孙可望地骑兵人数众多,若再让他们同后面的步兵协同配合,对没有机动打击力量地陈留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再说,单纯靠烽火台上这二十多个火枪手,要想阻挡住骑兵前进的脚步,显然不现实。敌人大可快速通过,不与你纠缠。 因此,花无缺的战术是:放过敌人骑兵,只阻击掉在后面的步兵和辎重队,利用这里的有利地形扰乱敌人队性,拖延他们地前进速度。至于敌人地骑兵,在没有步兵军阵协同的情况下,对付起来却不带困难。 纳达尔这门炮要在阻击中将起到关键作用,不到紧要关头绝对不能暴露。 “放骑兵过去?”纳达尔摇摇头,“不不不,花将军,敌人地骑兵不可能飞上烽火台来。他们就是一群兔子,这不过是一次愉快的狩猎。”白人特有的自大让他有些狂妄。 “我是最高军事长官,听我命令。” “可是,我以前在军队里是少尉,军衔比你高,你应该服从我的命令。” “那是从前,而我是现役军官。” “好吧,由你指挥。”纳达尔摊了摊手,结束这次无谓的争执。 等了片刻,敌人终于出现在肉眼可见的距离。花无缺一按手掌,所有的人都伏在剁口后面。有新兵怕自己到时候发出声音来,甚至从腰里抽出****咬在嘴里。 敌人大概也是没预料到这一片的地形居然如此险要,为首的军官很有经验,立即派出一骑侦骑率先冲过来,大队则在后面缓缓跟进。 他们这一队骑兵是前锋中的前锋,孙可望以两千骑兵为箭头在前面为大军 见敌人的探子率先从过来,他手上提着一把长矛,穿着一件皮甲,身材虽然瘦小,但一张圆脸上却满是骄横之色。眼睛一闪一闪地,浑身上下透着机灵。 林小满本悄悄地趴在垛口上往下看去,恰好同敌人晶亮的目光碰了一下,心中没由来地一颤,右手拇指下意识地搓了一下,却发觉手上没有佛珠。 花无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静。 很显然,这座烽火台让那个骑兵有些怀疑,等马一跑到烽火台下,速度就慢了下来。他骑着马在烽火台下绕了半圈,摇了摇头,又一策马头准备离开。 看到骑兵要走,台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倒是纳达尔一脸地失望。 可骑兵刚一抖马头,突然长长地喊了一声“吁!”,猛地一拉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突然停了下来。 林小满听到身边的花无缺悄悄地说了一声,“糟糕,窑门。”林小满突然想起,先前他们已经将烽火台下面的那到小门整个用泥土给封闭了,从外面看过来,一大片新土,想不引人注意都不可能。 果然,那骑兵摘下鞍子上挂着的皮囊,揭盖子将里面的清水整个地泼了过来,水顺利地渗了进去。 看到这种情形,那骑兵面色大变地抬起头来,也顾不了那么多,转身就跑了回去。 “难道被发现了?”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纳达尔抬起枪口指了过去。 “不!”花无缺按下他的火枪,一脸郑重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一个火力点被敌人侦察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可现在他的目的是拖时间,过早地同敌人交火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敌人的本阵已经在离烽火台两百米处停下。那骑兵奔回本阵,在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面前不住比画。那骑兵阵立即停了下来,又有两骑冲了过来,手中挥舞着长绳。 “糟糕,他们要用飞虎爪上来查探。”花无缺小声地对大家说,“大家听着,不许开枪,不许暴露身形,都藏在垛口后面。等敌人爬上来,用****解决他们。” “是。”众人都点了点头,抽出长****,将身体缩成一团。 …… 等了片刻,两个骑兵已经冲到烽火台下,手臂轮圆将绳子甩了几大圈,“当!”一声将飞爪扔上来,正好钩在跺口上。二人也不下马,手一用力,将身体拉离马背。脚下一蹬烽火台墙壁就蹿了上来,动作流畅得让人头皮发麻。若高原也在此地,只怕立时要叫出声来----这,这不是标准的消防员动作吗? 林小满听到那“当!”的一声在耳边响起,斜眼一看,黑漆漆的飞爪正好钩在头上的垛口处,脑袋里嗡地一声木了。按照规矩,敌人从什么地方爬上来,就由守在那里的士兵想办法解决。 他张大嘴巴,想叫,却叫不出声来。自从做了和尚,他就没杀过一只蚊子。而现在,却要面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无法想象鲜血迸出时的情形。 嘴刚一张开,一把****的皮鞘就塞了过来。 抬头一看,花无缺朝他狠狠地点了点头。 林小满一口咬下去,随着牙齿切入皮鞘,身上的力气又一点点回来了。 烽火台原本是一个砖窑改建,呈圆形状,带一定坡度。那两个人本就是孙可望的精锐,动作极快,不一会就爬了上来。第一个爬上来的人刚将头探了进来,突然发觉后面藏了好多人,还有一门小炮,一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抓头肩膀扯了进来。同时,两个士兵扑了上去,一人捂嘴,一人手中的****一划,鲜红的动脉血喷出,将旁边的林小满淋了一头一脸。 林小满张大嘴,口中的皮鞘落地。 另一个敌人也爬了上来,也同样被两人扯了进来,被人堵住嘴按在地上。他一双腿不停地在林小满身边踢着,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公鸡。 “杀!”一个士兵低吼一声抽出****就要往敌人喉咙划。 “等等!”花无缺拉住他的手,看了看身边满头是血,浑身抖瑟的林小满,“把刀子给和尚,让他动手。他也该见见血了。” 烽火台上的几人动作麻利之极,只一个起落就制住了敌人。而在远处,那群孙可望的骑兵还静静地站着,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第二十七章 林小满手上的第一条人命 . 我,我。”林小满看着花无缺递过来的****抖瑟得的血水顺着额头流下,汇集在鼻尖滴下,却顾恍然不顾。 “怎么,不敢?”花无缺面无表情,一把将他的手拉住,狠狠将****塞进他手心,放缓声音道:“和尚,你现在是战士,上了战场不是你杀了敌人,就是敌人杀了你。既然做了这个营生,手上总是要沾血的。你逃不掉。” 林小满:“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一定要杀?” “少废话,如果他去了陈留,杀起父老乡亲来只怕不会手软。” “可是他已经被我们俘虏了……”林小满的声音很微弱,“不能杀俘虏。” 花无缺有些发怒:“胡说,和尚,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等下的战斗还要流更多血,叫你杀个人都下不了手,你这样的人在战场上会第一个死。动手!” 一个士兵有些不耐烦地低喊:“还磨蹭什么,我快按不住了。” 敌人很是健壮,看得出来,这两个家伙都是张献忠骑兵斥候的精锐,这一点从他们刚才的麻利的动作上就可以看出。他虽然被四个士兵按在地上,可挣扎得非常剧烈,花无缺手下士兵在此之前都是流民,身材瘦弱,营养不良,四对一都有些对付不了。纠缠在一起的五人都大口喘息,身上汗水如泉水一样涌出。 “阿弥陀佛。”林小满也知道再不动手不行,自己既然做了军人,想双手不沾血是|.人。为了除魔卫道吗?张献忠部队抢劫百姓、屠戮妇婴的斑斑兽行他们还是人吗: 但是,心中还是不免战栗,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要被自己亲手终结。即便是正常人也会心中震撼。更何况一个佛门子弟。 进军队之后,林小满还是恪守着佛门弟子地戒律。每日都要念一次佛经。军队每十天吃一次肉,以配合大运动量的训练,这肉全便宜了花无缺。 有的时候,林小满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还呆在火神庙里,过着古佛青灯的苦行日子。 但就在今天。那个错觉被这淋漓的鲜血和敌人眼睛里地绝望惊醒了。 长长地念了一声佛号,林小满一闭眼睛。手中****朝那人喉咙划去。 “等等。”花无缺一把抓住他的手,瞪着眼睛炯炯地看着林小满,“和尚,把眼睛睁开,真正地勇士永远不能在敌人面前把闭眼。来。我来帮你。” 林小满被花无缺眼睛里的精光给吓住了。只感觉那目光像一把刀子,刺得人心中一疼。 花无缺:“一刀割开敌人的喉咙很简单。只要你手一挥,一切都结束了。”他抓住林小满的手在空中缓缓移动,“可是,这太简单了,不是我想要地。士兵林小满,收起你那副慈悲心肠。这里是战场,只有生死,没有另外的选择。除了割喉咙,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在最快时间消灭敌人。那就是……”他抓住林小满地手将****挪到敌人的心窝处,一点一点往下刺去。 如同一场噩梦,林小满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中地****一点点刺破敌人的薄皮甲,慢慢地刺进那人的胸肌肉。 大概是感觉到疼痛,敌人的身体猛地一弓,几乎脱身,口中也发出低咽的呜呜声。那目光晶莹透亮,其中带着一丝哀求、一丝惊恐、一丝绝望。 花无缺地手很慢,****一点一点往里钻,很快地从两条肋骨中通过。他停了停,转头看了林小满一眼。 但林小满地目光全落到敌人脸上,剧烈的疼痛让敌人地面容都扭曲了。 一层粗大的汗水在他额头上冒出,将上面的灰尘冲出一条条细长的痕迹。 ****一过肋骨就顺利起来,冰冷的刀尖瞬间刺入心脏,停在那一大块结实的肌肉里面。敌人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复杂的眼神也凝固了。那人的鼻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宛若一声解脱的叹息。 如同冰水浇头,林小满的噩梦终于清醒过来,他猛地抽出手,颤抖着将五指凑到自己面前,沙哑着声音问:“有酒吗?” “好汉子!”花无缺小声地笑起来,扭头对身边那个士兵道:“给他酒。” 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 满眼都是泪水。 …… “这群野蛮人!”一直冷眼旁观的纳达尔吐了一口热气,而身边那五个同伴则用猎奇的目光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 远处的敌人大概还没发觉这里的异常,依旧停在那里,烽火台下,两匹无主的战马悠闲地吃草,时不时发出一声低鸣。 良久,敌人就烽火台上的两个同伴久久没有下来,有些不耐烦了,队伍也有些骚动。大约二十个骑兵从队伍里冲出,朝烽火台奔来。 “哈哈,敌人马上就要进攻了,把敌人的尸体给我扔下去。”花无缺哈哈大笑,一纵身跳上垛口,扯直了喉咙对着敌人大喊:“前面可是孙可望匪帮,爷爷是陈留军,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笑声刚落,两具尸体从烽火台上抛下,“碰碰!”两声,惊得底下两匹战马长嘶一声,撒蹄就跑。 “啊!”几百孙可望骑兵同时叫出声来。 “前面可是孙可望匪帮,爷爷是陈留军,已在此恭候多时了。”二十多个火枪手同时大笑起来。 “杀呀!”那二十个骑兵的速度更快,转眼就冲到烽火台下。 “将军,要打吗?”有人问花无缺。 “不打,他们的马又飞不上来。啊,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小睡片刻。”敌人没有火器,骑兵又不可能攻击堡垒。若他们也像刚才那两个同伴使用飞爪,且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个技巧,就算顺利爬上半空,也会成为火枪手的活靶子。对此,花无缺一点都不担心:“老子就是一个大乌龟壳,你又能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个骑兵抽出骑弓,一箭射了上来。花无缺吓了一跳,忙从垛口上跳回来。 “打,打他娘的!”花无大怒,一把提起火枪就要射击。 却不想,战况在这一刻又发生了变化,那二十个骑兵一冲到烽火台下同时从马上跃下,举着盾牌瞬间冲到窑口位置。十个骑兵高举着盾牌在头顶,另外的人提着兵器疯狂地挖掘着窑门。 花无缺一惊,如果让敌人这么挖下去,用不了一壶茶时间窑门就被挖开了。到时候不但这二十个敌人,后面一百多人也同时冲过来,自己这点人在这样狭窄的烽火台中,只需一个突袭就被人家吃掉了。 问题的关键是,敌人现在正自己脚底下,火枪又没办法射击。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挖下去? 听到下面的挖土声,大家都傻了眼。 下面的敌人见上面一直没有动静胆子也大起来,大声地笑着:“楼上的兔子们听着,等爷爷挖开封土冲上来,把你们剁成肉酱。” “哈哈,快快出来投降,可免你们一死。若再拖延,杀无赦!” 楼上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主意。 若是下面的窑门没被封,还可以杀出去同敌人拼了。可现在,倒有点作茧自缚的味道。 “不用管,来五个人,我们到下面去等着,等门一挖开,打他娘的。”花无缺下令。 “让我来。”这个时候,纳达尔猛地冲上来,手里捧着一个已经点燃引信的开花弹朝下面的人群扔了下去,正好砸在一面小盾牌上。 这枚炮弹并不重,但从这么高的距离扔下去,力量却也十足。只听得下面“哎哟!”一声,显然是被砸中的那个骑兵。接着又有人喊,“炮弹,逃呀!” 声音刚落,“轰隆!”一声,一股白烟升起,空中满是炮弹碎片飞舞的尖啸声。那二十个骑兵瞬间被放翻了三个。其余人都一拥而散,跃上马背疯狂地朝本阵奔去。 林小满发现,有一个骑兵一时未死,身上起码被射出六个小洞。他跑了几步,身上的鲜血终于迸出,见了血,终于死心,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再也活不成了。 “好!”火枪手们大声喝彩,却没有人举枪射击。陈留军的火枪手纪律极严,没有长官的命令,任何人敢提前开火都要被打军棍。 长期的训练已经让众人形成了条件反射,而花无缺也没有让大家开火的意思。 纳达尔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这是一次愉快的狩猎。” 第二十八章 生啖 . 可望二十骑在付出四条人命的代价后终于奔回本阵。骑兵也是狡猾,都停在花无缺大炮射程之外,就算想动手也没法子可想。 花无缺举起千里望看过去,敌人在骚动片刻之后,很快有一骑从队尾朝东面奔出,估计是想后面的骑兵大队报信去了。剩余敌人在整理了一下已经有些混乱的队伍之后,突然发出一声喊,以长蛇阵的形式冲了过来。 “疯了,疯了,骑兵蚁附攻击堡垒!”花无缺又将那支千里望塞回怀里,大喊,“火枪手排成一排,准备射击。敌人要进攻了。” “大炮准备,霰弹!”纳达尔兴奋地抽出指挥刀狠狠地举在空中。几个白人麻利地将一个用麻绳捆好的炮弹解开,放进炮膛,又将一团黏土塞了进去,用一根大木秆捅实。火把已经点燃。 敌人的骑兵来得很快,转眼之间已经奔到烽火台边的官道上。 “放!”纳达儿的指挥刀狠狠劈下,“轰!”一声,硝烟冒出,一颗炮弹飞了出去,正好落到路上,铅丸四溅,密密麻麻地飞起,将一个骑兵轰下来。战马长声嘶叫,血点子如花一样开放。 大炮的威力固然竟然,奇怪的是敌人的队型并未混乱,也没减速,依旧以一条蜿蜒的长蛇阵从烽火台前掠过,朝西面疯狂奔去。 “原来敌人并不想攻打我们呀!”花无缺立即明白过来,对大队的敌人而言,同烽火台上的这二十来人纠缠毫无意义。这次战役的主要目标是陈留府库里地黄金和粮食。若是为了这二十个火枪手耽误了行军速度,上头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因此。在派出传令兵通知后面的骑兵大队之后,这队敌人的将领决定无视烽火台之敌继续前进。 “放!”花无缺虽然是个老粗,但好歹在夜校上了一段时间学习班,加上又是老兵,对战场有着一种常人无发企及的灵敏嗅觉。只一闪念间就明白敌人想干什么。当下大吼一声,“自由开火。把那群兔子给我射下马来!” 天气很热,没有一丝风。“碰!”一声,二十多个火枪手同时将火枪里的弹丸射出,眼前一片火海。大股烟雾腾起,在眼前凝结不散。 顾不得呛人地硝烟。花无缺定睛看出去。这二十枪同时发射的效果为零,没有一个人被射中。敌人地骑兵虽惊不乱。依旧快速全奔。转眼,大约十人奔出火枪射程。 “操!”花无缺重重地拍了一下垛口,突然间,高原上课时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如果一个士兵的枪膛不是制造得很糟的话。当然,许多都很糟。可以打中八十步、甚至是一百步外地敌人;但是如果一个士兵在一百五十步外被敌人用一支平常的枪瞄准并打伤地话。那么他真的就是非常倒霉了。至于想用一支平常地枪射击两百步外的人的话,你不如改为射击月亮。两者打中目标的机率是一样的。” “因此,不要指望在战场上你能够准确地射中你想要地目标,那没有可能。火枪手地工作就是碰运气,为了有更好的运气,你需要更强大地火力,更快的射击速度。” “妈的,果然是这样啊!”花无缺不得不承认,高原说的话都对。现在,要想射中敌人,只能更快地将枪里的铅弹射出去。 射完第一轮的火枪手都推后一步,开始重新装弹。 其间,又有二十骑冲出火枪手射程。 “轰隆!”第二炮又响了起来,大概是为了应付以后可以出现的步兵攻城,纳达尔决定将开花弹都留着,换上实心弹。 炮声一响,一颗黑糊糊的炮弹从烽火台上射下,从一个骑兵的背心擦下,将他座下的马匹轰成碎肉。而那个骑兵虽然没有直接受弹,但那灼热的炮弹也将他背后的铠甲揭开,将里面的血肉带出,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架子。长长地惨叫一声,未死的骑兵随着已经变成残骸的马尸飞上半空。在血红一片中隐约还能看到白骨的闪光。 “好!”纳达尔兴奋地大叫一声,朝敌人挥了挥拳头,手下的炮兵也大声欢呼起来,用更快的动作装填炮弹。 “不要装药,换枪换枪!”泰西鬼子大出风头,一边的花无 上黑得要滴出水来,他扔掉手中的火枪,抓起地上一弹药的火枪,将身体探出垛口。纳达尔船上的一百多条火枪都已经分配下去,每人五把,都已经装填完毕,放在地上备用。 花无缺将身体探出去,也不瞄准,“碰!”一声扣动扳机。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好,下面一个骑兵在马上一颤,猛地摔了下来。 “好!”欢呼声中,火枪手也顾不得将再装药,这将自己手头的五把火枪以最快速度打出去。 无风的烽火台上全是硝烟,如同起了一层大雾。 一刹那,一百二十支火枪全部射完,烽火台上满是咳嗽的声音和通条刺进枪管的轻响。 这一次密集的射击效果不过,又有三人被射下马来。 战场上出现短暂的寂静。 第二声炮又响起,因为眼前全是烟雾,也看不清楚战果。但下面还是传来一片人翻马仰的嘈杂声。 “好!”纳达尔在硝烟中疯狂地挥动指挥刀,如同从天而降的魔神。 等硝烟散去,弹药装好,敌人的骑兵已经全数通过,却也留下了八具尸体。 “果然是属兔子的,跑得还真他娘的快!”花无缺年轻的脸上全是喜悦。 期余火枪兵都大声欢呼,将手中的火枪高高举在空中。 很奇怪,当手指一扣上扳机,林小满就不怕了,敌我相隔甚远,又不用短兵相接。只需瞄准,射击,一切就这么简单。打上几枪,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起,隐约有一种说不出的的快感。 每射一枪,林小满都大叫一声,等到六把火枪全射完,他还在不停地扣着空枪,口中大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和尚,和尚!”花无缺大喊。 林小满依旧不停大叫,双目赤红地挥舞着火枪,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士兵林小满!”花无缺一把将他扯过来,对着他的脸大吼。 “呜……”林小满大声地哭起来。 “士兵林小满!”花无缺还在大后,口水直接喷到他的脸上。 “到!”林小满下意识地大叫。 “好了好了!”花无缺一把将和尚抱住,“没事的。” “将军!”林小满停止号哭,“我没事。” “好,好样的。”花无缺提起拳头在他胸口擂了一下,用手指了指下面那片血污,“士兵林小满,现在给你一个任务,下去弄些死马肉回来。” 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已经偏西。从卸船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的体力消耗都大。肚子也饿了起来,下面一地死马,再没有什么比肉食更能补充体力的。 夜晚还长,他们还得在烽火台上坚持十多个时辰。 “是!”林小满一个立正,背着枪,随着飞爪的绳子朝下溜去。 刚落地走了没几步,地上猛地坐起来一个敌人,他满面的血肉都翻了起来,黑红狰狞,一双惨白的眸子呆板地盯着林小满。 烽火台上的众人都叫了起来,“和尚小心呀!” 一个火枪手举起火枪瞄准,花无缺一巴掌拍过去,“你干什么,想连和尚一起打吗?相信他,他能做好的。” 林小满也也想到还有一个敌人活着,被他用惨白的眼神一看,猛地停下脚步。 “救命……救命,妈妈!”敌人嘴唇轻轻地蠕动着,他在求饶。 林小满看了看他,从背后抽出火枪,走上前指住敌人的额头,毫不犹豫地击发。 “好小子,是个好汉!”花无缺兴奋地一全打在身边战士的身上。 “好汉子!”大家都一阵欢呼。 花无缺朝下面大喊,“和尚你快点,敌人的大对骑兵就要过来了,不想被踩成肉泥就麻利点。” 林小满也不说话,将火枪收回,从腰上抽出长****走到一匹死马前面,蹲下身从上面割下一条马肉,转头朝烽火台上哑哑一笑。然后将那条马肉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 一股粉红色的液体从他嘴角流下。烽火台上再没人说话。 第二十九章 两路 . 抡夕阳坠于身后的江面,热了一天的黄河终于凉爽下动奔流,金色的河水跳荡奔突,两百艘商船如同在熔岩中航行。 帆已经完全张开,剽劲地挺直饱满的胸膛。旗帜“呼呼!”招展,上面竹的飞虎将前爪狠狠抓向天空。船头的气死风灯亮起,仿佛是一声信号。前后左右的商船都点起了灯笼,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将宽阔的河面占满。 “怎么走水路了,不要要走陆路去>=斤重的铠甲坐在画舫的甲板上,心绪不宁地看着前方已经逐渐陷入深蓝的暮色,岸边的景物已经模糊,不久就将融入漆黑的长夜。 在上船之前,他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为了所谓的火中取栗之策。他已经辛苦筹划两个多月。现在,所有的布置都已经就绪,各方的力量都已经被他的飞鸽传书调动起来。他甚至可以想象计划圆满成功的那一天,他甚至可以想象着急富贵荣华的未来。 终于要到开盅见分晓的时候。 但是,此刻的他已经不敢肯定这一点。自从上了船,心中的惊惧越来越甚,不安比身上的盔甲还重,让他喘不过气。 该死的高蛮子,他身上的铠甲更厚实,怎么就不见他难受呢?真是一个莽夫呀! 可就是这么一个莽夫却长着一双看似单纯,却又穿透一切的目光。只要被那双眼睛看上一眼,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让你心头不由地一颤。 河船都不大,一般的商船也不过坐三十来人的样子。但高原地旗舰却是例外。这船有上下两层,宽大结实,颇为威武。听说是洪武皇帝鄱阳湖大战时的制式,船上还架了两门小炮。这船为扬州最大米商所有,此人崇尚奢华。 出门在外很讲排场,因此。这船也大得吓人,雕梁画栋,乍一看简直就是一艘放大了的秦淮河画舫。因为和陈留的生意往来太大,老板亲自坐船过来实地考察。却不想因为张献忠突袭陈留。不得已留在了开封。这次高原请扬州商人前来观看陈留军军威,此人自然厕身其中。 说起来。这人也算是同陆鹤认识了,就是先前在码头时一直在他身边惊呼的那个中年商人。 见陆鹤一个人坐在甲板上。那个叫米友仁地米商讨好地挨了过来,“陆先生,你一个人在甲板上吹风呀,这天也热得厉害。” 一看到米友仁脸上讨好的笑容,陆鹤心中就是腻味。我呸。不过是一个米商而已。也敢取这么个名字?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居然同南宋小米同名。你也配! “是有点热,不过吹了半天风,我也该进舱去了。”陆鹤艰难地站起来,拂袖而去。这一甩手才发觉自己身着戎装,大袖不起,清风自然未曾徐徐而来,反甩出一片金铁之音,让他大觉晦气。 “等等我,松年先生,高将军说了您是陈留一等一地学问家,鄙人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呢!”米老板快步跟了上去。 “没空!”陆鹤冷着个脸,刚走进船舱,却听见高原爽朗的笑声:“枕老弟,这次一共借用了扬州商人两百条商船,下来还得麻烦你登记一下,我将租金一一算给你们。” “不用了,不用了。”还未等程枕陆鹤身后的米老板讨好地笑了起来,“高将军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几艘船值不得什么。” 船舱里地地板刚涂一层新漆,被挂在找藻井上的水晶宫灯一照,亮得耀眼欲花。花厅正中正坐着神采熠熠地高原,身边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十多个商贾,铜臭之气浓郁。若非高原一身闪亮的黄金索子甲,陆鹤还真怀疑来错了地方。 “报!”一个侍卫从外面冲进来。 高原一皱眉,“什么事?” “报告将军,河中浪大,各营都有晕船,总数已达百人。” “哦,这事情却有些麻烦。”高原一地眉毛皱得更深刻,在灯光下凝成一个大大的川字,未战,光晕船已经让自己的队伍非战斗减员一个百人队。这一夜行下去,还不知要晕翻多少?他转头对屏风后喊了一声:“德喜,有办法没有?” 一个老和尚从屏风后走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回高将军,老恰好有一道专治晕船的方子,喝了汤药,立马见效。只一点,这么多人晕船,药材却是不足。” “我有,我有。”米老板突然叫起来,举手道,“将军,我船上恰好有一批药材,本来是送到陈留来贩卖了。因为您征用船只,也来不及卸船。其中有不少洋金花,正好治晕船。” 德喜和尚忙点头,“阿弥陀佛,正是那味药。”洋金花还有一个名字----曼佗罗-----服用之后有催眠安神作用。 听德喜和尚这么一说,高原有些担心,“这药吃了没问题吧?会不会醒来之后浑身无力?明天还要打仗呢?”按照现在的速度,明日一早应该能够同孙可望地部队接触,到时候别被这药麻得没力气才好。 “不会。”米老板抢先讨好道:“吃了药,睡一觉,明天更有劲。” 各商家常年在水上行船,都有备用药物,听高原这么一说,都纷纷提出要将船上药物贡献出来。 “呵呵,好,就这么办。”高原笑了起来,团团一揖:“多谢大家。” “不敢不敢。”众人都还礼。 闲着无事,高原谈兴很高,不断地同众人闲聊,从扬州----开封一线地地方官名字爱好谈到今年江南的物价、雨水,又说了半天漕运船工,基本上是想到哪里扯到哪里。 高原地态度自然是十分和蔼,众商人又刻意讨好。一时间,谄词媚语如潮而来。直把高原夸成军神转世。高原脸皮也厚,虽连声说当不起当不起,却是一脸的高兴。 陆鹤茫然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正发呆间,高原面上的笑容一收。目光精亮地刺过来,淡淡道:“松年先生好象心神不灵地样子。却不知牵挂何事?” 陆鹤:“我身子有些不适。” “恩,松年是书生,经不起风浪也可以理解。”高原将身子前探,进一步逼视过去:“今天的风浪大过往日。想来于家店那边也不会平静,先生以为呢?” 此话一出。陆鹤魂飞魄散,只感觉全身毛孔大张。冷汗如浆般涌出,差一点就软倒在地。 高原猛地站起来,一把将他扶起,扭头对德喜和尚道;“风浪果然大,你看。松年先生也晕船了。和尚你快替他号号脉。” “我。我,我……”陆鹤的双腿抖得像在筛糠。 “吃一剂药。睡一觉就好了。”高原将陆鹤交给德喜时,悄悄在陆鹤耳边道:“天亮就到战场,这一仗我赢定了。” ****************** 与此同时,开封对面,于家店 这是一片开阔水域,黄河流到这里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回流区,放眼望去,如同一片大湖。战船已经停泊,疲惫的帆低垂着,虽然风很大,却没有升起。 彰德知府甘霖生气地看着眼前这个军官,压着心头地怒火道:“张恩义将军,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攻?” 屋子里坐满了人,酒肉香味很是浓郁,很多军汉都赤膊坐在桌子前大口地喝着烈酒,铠甲兵器胡乱地堆在墙角。 “啊,甘大人来了。”那个叫张恩义的将军正用小刀剔牙,鼓捣了半天“呸!”一声吐出一点食物残渣,“早着呢!” 甘霖吐了一口热气:“张将军,天就快黑了,据细作来报,对面开封码头没有一兵一卒,正是进攻地好时机。只要抢了码头,再顺水而下,几个时辰就可到陈留。” “哦,陈留,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张恩义咧开嘴笑了笑,“可是你也知道,腹中无食是,身上就没力气。我的兄弟们都不是铁打地,饭总要让我们吃饱吧?” 甘霖耐心地说:“张将军,大战在即,哪里还有心思吃喝。开封虽然没有一个敌人,但陈留那边却还有一千乡勇,若再在这里停留下去,惊动了他们,还怎么出其不意?”一想起陈留库房里的黄金,甘霖只感觉浑身火烫,只恨不得插着翅膀飞过去。 这次行动预谋已久,目标便是陈留地府库。本来,甘霖打算自己动手的。可是,自从高原抢劫彰德之后,甘霖彻底清醒过来,彰德地明军已经彻底不堪使用。现在正巧张献忠与高原的大战就要开始。陈留空虚,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机会。不但可以将开封、通许、陈留、杞县重新纳入明朝版图,为朝廷立下大功,也可以发一笔横财。 也正是这个时候,陆鹤向周王献上火中取栗之计,并诱使张献忠领军来攻,而高原也果然倾全力出击。如此,整个开封地区就空了。 彰得明军已经烂,整个黄河以北,明朝有战斗力的军队还剩三支:关宁军、保定宣大军、山东总兵刘择清部队。关宁军周王无法调动;保定军要拱卫京畿,也动不了;河北的机动部队也只有刘择清这一支。 上次李自成水淹开封,刘择清曾派出三千兵马乘大船前来救援,将周王一家救了出去,二人关系密切。因此,周王一向他提出借兵,刘则清很大方地同意了,答应到时候派出一千精锐前来助战。 刘择清部驻扎在淮北,本来,战事一起,顺河而上,一日夜就到,可谓快速便捷。可问题是,若大两船只逆流而上,动静太大,也失去了突然发动地隐蔽性。 因此,刘择清在一个月前就派出手下大将张恩义,率部步行到彰德,等待机会。 从目前看来,一切都算顺利。唯一讨厌地是,张恩义这群兵痞实在太讨厌,开拔要开拔银子,驻扎要驻扎银子。这一个月来几乎将彰德的库房掏空了。好不容易等到开战,部队也开到了黄河渡口,只等一声令下就浩荡过河,杀向陈留。同行地还有甘霖亲率的彰德的三千人马。 可问题又来了,张恩义朝甘霖一伸手:“拿钱来,每人十两银子,不见钱不过河。”这一千人就是一万两。 甘霖有些发怒了,他这个人自来将金钱看得极重。再说,自己也确实没什么钱了。且不说这一万两他拿不出来,就算有,也不敢发。这前若只发给刘择清的部队,彰德军那边怎么交代,只怕立即就哗变了。 不得以,甘霖值得软语相求,说陈留那边金银无数,周王说了。等拿下陈留,库中金银分成三份,周王、刘择清军、彰德军一人一份。 可话刚一说出口,那张恩义又是“呸!”地一声,喝骂道:“陈留那边究竟有没有钱鬼才知道,休要哄骗于我。老子只挣看得见的钱。再说,那高蛮子是好惹的?我们山东军同他又是邻居,这次去抄他老巢,这梁子可结深了,将来这仗还有得打。没钱,我吃多了撑的去冒这个险?不行,一万两,不给钱不出兵。” 高蛮子的威名张恩义是知道的,他不认为自己的手下能强过左良玉军。连左大帅都被他打着找不到北,山东军算个球。刘总兵糊涂呀,怎么鬼迷心窍要去打高原,那不是给大伙找不自在吗?听说这高蛮子是蒙古来的,头上又没毛,没准还是建州东虏。一想到建州的辫子军,张将军就打了个寒战。 甘霖没办法,只得火速派人回彰德开银库,将即将上缴的税款起出,答应阵前打赏激励士气。这事也得到了周王的首肯,答应不但山东军每人十两,彰德军每人也十两银子。朝廷那边他自己去说,只要能够恢复失地,什么都好说。 甘霖心中一动,只要银子到手,先扣他几千两进自己腰包再说。山东军一人十两跑不掉,至于彰德军,一人发他五两就可以了。老子是知府,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战争果然是一个吃钱的机器呀! 现在,银车还在路上。可军情如火,这么耽搁下去却不是办法。他今天来找张恩义的意思就是问张将军可不可以先打,银子随后就发。 可张恩义就是不挪窝,反正一句话,没钱就不出兵,你岂奈我何? 时间就这么耗下去,甘霖心中有些着急。不禁有些怀念闯贼未起以前,以文御武的时代。若是那时,小小一个张恩义见了自己还不规规矩矩。 而今天下大乱,武人只要手中有刀,根本就不把文官放在眼里。开封大战之后,一切都变了。 也许,时代真要变了吧? 甘霖无奈地对张恩义道:“好吧,张将军且先吃喝着,等银子来了我们再过河。” 张恩义笑了笑:“那还废什么话,就这样吧。” 离开了张恩义的营帐,甘霖站在岸边朝南方看了看。远处,开封成黑黝黝一片残垣断壁。据回来的细作说,开封城的水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水算是退了,但整个开封城也毁了。 开封城的地势很是奇怪,四面高中间低,像一个大面盆,水一过,泥沙全淤积在城中。城门那边还好,只三到五米的样子。城中心就厉害了,黄沙厚达二十米。可以说,这座中原大城,大明第三大城市已经彻底地被黄土埋葬了。 坚如开封也不免被历史的洪流吞没,渺小如我,却又何去何从? 第一次,甘霖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心。 这个时候,身边的卫兵突然指着远处的一线火龙叫道:“大人,银车来了!” “太好了!”甘霖吐了一口唾沫,突然大叫一声;“谁叫他们点火把的,惊动了敌人怎么办?” “大人,不点火把还怎么赶路?”“那……也是呀!” 第三十章 截止(求月票) . 烽火台东四里。 红色旌旗猎猎飞舞,远望,旗面那个大大的“孙”字如同跳荡在火海之上。喧嚣声如潮水涌来,甚至盖过了两千匹马的蹄音。没错,这就是李自成麾下第一猛将孙可望的大军,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行军,即便是精锐也有些心浮气躁。灰尘腾起,然后又被舞动的旗帜抽上天空,遮天蔽日,两万多人都在“嗡嗡”鸹噪,就像一群还巢的野蜂,乱得不能再乱。 前面的骑兵还好,大畜生们组成一个扩大的松散队型,牢牢护住部队的正面。后面的步卒已经开始乱了,浑身油汗的士兵们衣衫破烂,因为灰尘实在太大,一个个都像刚从泥里滚了一圈。他们手上的兵器也五花八门,有木棍,有竹竿。但铁器却不多,老远看去,居然不带一点金属的反光。 一辆捆满口袋的大车猛地歪倒在路边的沟壑里,几个士兵跳下去使劲推着,却怎么也弄不起来。几个士兵大声地咒骂着,南腔北调地用污言秽言问候着大车的直系女性亲属。 沟边坐着几个走累了的士兵,他们笑嘻嘻地喘着粗气,露出焦黄的牙齿。 徐以显骑着一皮大青骡过来,看了看这群叫花子一样的士兵,无奈地摇了摇头。 作为张献忠手下的谋士之一,这个奔袭陈留的计划已经酝酿了两个多月。来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六万大军,雷霆一击,对付高蛮子的五千新成之军,怎么看都是有胜无败。张献忠这次尽起精锐,尤其是孙可望的先头部队,更是百战精兵。 昨天之前,陈留军一举一动都尽在眼底。不断有飞鸽传书将消息传来。因为有了陆鹤这条线报。突袭陈留的计划就目前而言还算成功。 可部队一开拔,他这才感觉不妙,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行军,队伍几乎被拖垮了。看来,一支军队的精锐与否,要到真正的长途奔袭中才能看出来。 “别推了,扔掉吧。耽误了行程,孙将军怪罪下来。你们几个可担待不起。”徐以显皱了皱眉头,温和地对那几个推车地士兵说。虽然在军中地位颇高,但像他这样的谋士却不是很得张献忠信任,真正带兵的还是孙可望、李定国他们。 也因此,那几个士兵并不怕他,笑嘻嘻地道道:“徐先生,这些东西是我们好不容易弄来了,就这么扔了。怪可惜的。不急,等下就好。” 徐以显还是很耐心地说:“这次进军必须要快,你们这么耽搁可不好。” 士兵们还是不听。只说:“先生莫急,马上就弄上来。再说了,就算我们不管这车,不是便宜后面的人吗?” 徐以显有些生气了,“你们怎么回事,别弄了。” 沟下众人还在使劲。齐声道:“先生莫急,马上就好。” 徐以显也只能苦笑了。连小兵都不听自己的话,谋士在军中的地位还真是低呀。这年头,不带兵,你就什么也不是。他和军中的几个谋士都是在湖北谷城跟了张献忠,在此之前不过是几个老秀才。本以为跟了张献忠。以张部地实力。没准能混个开国元勋当当,却不想一直不受重用。 摇了摇头。正要发怒,一骑飞驰而来,“老徐,你怎么还在这里,孙将军叫你。” 来人是孙可望副将王启年,他也是张献忠的老部下,素以作战勇猛著称。今年二十六七模样,长得老相,听说是孙可望的亲戚,很得老孙重用,现在是骑兵统领。 “孙将军叫我,不知有什么事?”徐以显骑着骡子跟了上去。 王启年自来就瞧不起徐以显这个酸丁,听他问,懒洋洋地回答:“前面有敌人,你耳朵聋了没听到炮声吗?” 徐以显有些惊讶:“有敌人的伏击?队伍里太吵,我耳朵又不好。对了,敌人有多少?” 王启年:“不知道,自己去问。”徐以显讨了个没趣,只得闭上嘴巴跟了上去,很快就见到了孙可望。 孙可望还是那个挫样,个子很矮,坐在马上足足比那群骑兵挨了一个头。远远望去,倒有些无人驾驶的意思。(也因为个矮,加上孙可望穿着朴素,混在一群大兵中还真不容易被敌人发现,好几次中军被敌人冲击时居然都没找到人,也自然没有一骑讨的机会。 孙可望作为张献忠大军的开路先锋,在江北转战千里,大小战阵无数,身上却没有一块伤疤。 可若因此而小看这员猛将绝对会吃大亏。这一点从他绰号“一堵墙”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外号意思说他虽然矮,却非常健壮,看起来像一堵矮墙,任何人撞上去都要被撞得头破血流。 他又是张献忠四个义子中同他脾气最像的那个,一样残暴,一样凶横。 见徐以显过来,孙可望扭动粗短地脖子用白森森的眼神盯了他一眼:“徐先生才来呀,前面烽火台发现高蛮子的伏兵,有一门炮。” 徐以显忙小心地问:“里面有多少人,装备情况如何?” “也不过,三十人左右吧,都是火枪手。” “人是不多。”徐以显摸了摸下巴上稀疏地胡子,道:“将军,前面地势险要,只一条官道可容大军通过。敌人装备精良,我军虽众,但车马辎重较多,等下挤在路上,被人当头用大炮轰击却是麻烦。看这天色已经不早……”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天上的太阳,那颗燃烧了一整天的火球已经不那么灼烈而不可逼视,西面的山脊上已经有些发红:“不如大军暂时停下,派步卒准备攻城器械拔掉那个点再说。我估计拿下烽火台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样子,如果动作快。” 孙可望想了想:“不过是二三十个蟊贼,不用同他们做过多纠缠。” “可是……敌人有大炮呀,我军已经疲惫,骑兵还好。等下步兵上去……只怕要乱了……”话还没说完,孙可望的鞭子已经抽到徐以显骡子地屁股上。 座下那头骡子愤怒地大叫一声,猛地跳起来,差点将徐以显摔到地上去。 “哈哈!”众将都大笑起来。 “将军!”徐以显气得脸都青了,单薄的胸膛不住起伏。 孙可望“呸!”一声吐了一大口黄黄地唾沫:“放屁,我两万人的大军居然被三十人给逼得停下来,传出去还不给人笑话。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可是。等下步兵辎重被人用大炮一轰真的要乱呀,请将军三思。” “去你妈的。”孙可望满面鄙夷,“胆小鬼!我看你们读书人,书读得越多,越他娘不像男人。滚!王启年听令。” 正在一边暴笑的王启年忙收起笑容:“末将在。” 孙可望:“你带着你地骑兵先走,并四下警戒,等我步兵过来汇合。对了,把徐先生也带去。他不是不愿意同我地步兵在一起吗,好,我随他的意。”徐先生三个字咬得极重。 “得令!” “其余诸将军。约束部队,随骑兵快速通过,不得与敌小股部队纠缠。“ “得令!” “哎……孙将军。”徐以显还要说话,他太明白后面步兵地战斗力和纪律了,那七千战兵还好一点,一万辅兵更是一群叫花子。加上为赶路。过商丘时又过门不入,众人都有怨气。等下若被人用大炮不停轰炸。非乱了不可。 “走吧,徐先生。”王启年一伸手拦住徐以显,也将“先生”二字咬得极重。 徐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快,快,快。不许耽搁。冲过去!”王启年大声吼叫,二千骑兵滚滚向西。铁蹄如潮般涌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张献忠骑兵冲锋时的情形,但徐以显此刻还是非常震撼。忙给了屁股下的大青骡一鞭,飞快地跟了上去。很快,马群冲到烽火台前,徐以显抬头看了看上面。他的眼力极好,即便在暮色中,也看得很是真切,烽火台上果然有二三十个敌人,都穿着一身无袖小棉甲,上面钉的铁叶子崭新闪亮。手中的火枪也很奇怪,比起普通火绳枪要细长许多。如此,火枪的准头就要好上许多。更奇怪的是,那枪上居然没有装火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地新式火铳。 在市面上,泰西的新式火铳已经有少量流入。无奈价格实在太贵,每把要一百多两银。即便是强大的明朝也没有能力换装。敌人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新式火铳? 很快,他听到了上面一声大喊,“放!” “轰隆!”一声,排枪响起,前面那个骑兵像喝醉了酒一样在马背上扭动着身体。一股热血从肩甲上地小孔中射出。这个骑兵一身铁甲,是一个队正,装备极好。 “好厉害的火枪!”徐以显吃了一惊。 “啊!”前面的骑兵终于感觉到疼痛,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下,又很快被奔腾而过的马蹄踩成肉泥。 奇怪的是,敌人的大炮一直没有响起来,只枪声一阵接一阵,无休无止,三十人地齐射居然弄出诺大阵仗。若单靠耳朵听,还真当成一支两百人的火枪队。 徐以显饶有兴味地放慢脚步,“好精锐地火枪手!如果陈留军都如此精悍,还真不好对付。而且,敌人好象也察觉出用火炮打骑兵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大炮就是用来威吓步兵,攻击辎重队的。恩,敌人的脑子不笨呀!” “一,二,三,四,五……停了!”徐以显数了数,正好五枪,五枪一过,敌人的枪声就停了下来。抬头一看,上面地人正在用飞快地动作装填火枪。 “五枪……”徐以显背心突然出了一层冷汗。上面的敌人并没有使用所谓地三段射,就一排人站在前面提枪就打,打完一枪再换一把。这么说来,每个敌人手里有五把?这三十人就是一百多把……一个小队就有一百多把火枪。耗费白银上万两?这,这究竟是什么军队呀? 震撼归震撼,徐以显也知道敌人装填火药需要不少时间,正可趁这个机会冲过去。烽火台前这一段山路不长,以装填一支火枪所需的时间计算,装好五支枪的时间正够自己冲过去。 于是,狠狠地给了骡子一鞭,徐以显也猛地冲了上去。 跑不了几步。枪声又响了起来。 座下地骡子脑袋猛一耷拉,整个地倒了下去。额头上有一个笔管大小的弹孔。 “好快!”徐以显心中悲叹,回头看了看奔腾而来的马群,“这回死定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看见王启年从旁边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猛一用力就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笨蛋。你东张西望做什么?” 还没等徐以显说话,王启年手夹就将他夹在掖下,就像是在夹一个孩子。 徐以显双脚连蹬。“放开我,放开我!” “住口!”王启年一拳打在徐以显头上,“再罗嗦,老子捏死你!” 这一拳打得徐以显眼冒金星,一股深深的屈辱从胸中升起。 敌人的火枪虽然凶猛,但准头实在不怎么样。两千人的大队很快呼啸而过,落马的也不过区区二十来人。骑兵们丢人战友理也不理。至于烽火台上地敌人,留给后面的步兵吧。 徐以显虽然被王启年夹得几乎窒息,但本着谋士的职业习惯,他还是将这一幕记在心中:以这么远的距离看,火枪手用来对付骑兵应该没有任何效果。 骑兵冲过烽火台后。眼前豁然开朗。正是一片宽广的大平原。先前冲过烽火台的那两百骑兵已经等在那里,见王启年过来。都是一声欢呼。 在平原上,骑兵是最犀利的兵种。 刚才的冲锋消耗了大量地马力,骑兵们纷纷从马背上跳下来休息。 “下去吧!”王启年重重将徐以显扔到地上,下令,“大家听着,休息片刻,等孙将军的大队过来,我们再出发。”这里离宁陵城还有八十里路,天黑前应该能够赶到。虽然宁陵现在已经被黄冲成一堆瓦砾,但城墙还在,也不用再费力搭建营盘。 徐以显满面灰尘地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地用手理了理脑袋上的头巾。 战马浑身是汗,不停地打着响鼻。骑兵们都“呼!”一声跑到河边,顾不得黄河水浑浊,将头直接埋在水里。 这一片以前是黄河故道,河堤不高,有一片宽阔地河滩,还不是地上河。 徐以显坐在地上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腰,刚一站起来,却发觉自己的双腿不住颤抖。刚才生死一线,还真让他有些后怕。 步兵迟迟没跟上来,喝够了河水的骑兵都散乱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吐着唾沫,水中的沙子让他们感觉非常不舒服。 徐以显拐到坐在地上休息的王启年面前,小心地说:“王将军,要不了多久孙将军地中军就要过来了,我们是不是派出侦骑去前面看看。你看现在这情形,若是遇到敌人,一个冲锋,我们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用,不用。”王启年看了看光敞敞地大平原,“这么宽的地界,如果有敌人过来,早就被我们发现了。累了,休息一下。”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孙可望的军法。孙可望脾气不好,下手也狠。虽然大家都是老乡,说不准也要挨他鞭子。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大喊;“乙标,以十人为一队沿河岸搜索,距离十里。 “是!”先前冲过烽火台的那两百骑一声大喝,分散成二十个小队,四下冲去。 “十里,搜索范围是不是太小了?”徐以显小心地问。 “不!” 徐以显禁不住微微一颤。 王启年得意地看了看被自己吓住了的徐以显,心中好笑:“敌人没有骑兵,十里地距离靠腿走过来我军早已做好准备。不用担心。” 太阳西下地速度变快,地平线上的红色更浓。孙可望地步兵还没跟上来,王启年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轰!”沉寂许久的泡声又传来,接着是一片爆炒豆一样的枪声。 “恩,我军主力过来了。” 王启年点了点头,“抓紧时间休息,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呢!” 若能飞到空中,此刻的王启年一定会惊讶的张大嘴。那座不大的烽火台正好卡在步兵和骑兵之中,将孙可望的大军分成两截。如此,孙可望军步、骑分离,已经变成互不统辖的两块。 而潮水一样涌过来的孙可望大军在碰到烽火台的疯狂射击后,都是一声哄乱叫,扭头就跑,竟然有点混乱的模样。 人实在太多了,将一条官道挤得水泄不通,步兵的脚步很自然地慢了下来。不用瞄准,烽火台上的每一枪打下去就能收割一条人命。只一个接触,孙可望军就倒下了二十多人,更有一辆大车的骡子被炮弹将脑袋砸得粉碎,车一歪,横在路上。更多的大车冲过来,挤在一起。加上人又多,真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好!”花无缺得意地大笑,“打呀,打呀,把他们都给我轰回去。哈哈,这就是张献忠的精锐,***,连我陈留的预备役乡勇都比不上。” “敌人太狂妄了!”林小满对着下面的人潮随意地扣动扳机,“居然没派兵来开道,就这么过来,还都是大车。” “不过是一群黄皮猴子而以。”纳达尔冷笑一声,很奇怪的是,花无缺并没有反驳。得意扬扬的葡萄牙人得意地对自己手下的炮兵下令:“换霰弹,换霰弹,对着敌人的大车打。” “是!”白人炮手同时大笑,一点火绳,“轰隆!”一团硝烟从炮口喷出。大炮猛地一退,巨大的后坐力将烽火台楼板震得一颤。灰尘从地上扬起。 这一炮又打中一辆大车,火光中,铁丸夹杂着木片四下飞溅,将一片士兵掀翻在地。到处都是血肉在飞,哭喊声响成一片。 这一炮效果好得出奇,正好砸中队尾的那两大车,一前一后两辆车倒地,加上上面的火枪如暴雨一样打来。士兵们都是一声哭喊,也顾不了那许多,丢下车辆扭头就逃。十多辆车硬生生堵在一起,将道路彻底隔绝。 火燃了起来,浓烟弥漫,眼前一片混沌。 第三十一章 祈祷 . 悠长的号角响起,乱成一团的孙可望军如蒙大赦,乱成一团的步兵潮水一样退后。因为道路实在不宽,有的士兵甚至跑上了对面的丘陵。这一片的丘陵都是页岩,风化现象极其严重,有的人爬了一半就大叫一身溜了下来,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灰尘。从烽火台上看过去,对面那片山上满是滚落的人影。 很快,烽火台前空了出来,只一地尸体和东倒西歪的车辆。 “糟糕,敌人要用弓箭。”花无缺大叫一声下令;“都他妈给我把盾牌扛上来。”打了这么长时间,花无缺对敌人的情况已经了若指掌,敌人应该没有火器,否则早就同烽火台对射了。但这样一支大军没有远程武器显然不可想象,最廉价的远程兵种自然是弓箭手。 对于陈留的精锐长矛手而言,敌人的弓箭一射到他们的铁甲上同瘙痒没什么区别,即便碰上棉甲也没太大的杀伤力。可花无缺他们为射击方便,身上的棉甲轻而薄,还去掉了袖子。如果被敌人射中,可有得受。倒是几个泰西鬼子身上的盔甲颇为不错,虽然也是短甲,可都是用精钢整体铸造,亮得跟镜子一样,让人好生羡慕。如果被箭射中,估计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白印。 对敌人的远程打击,花无缺早有准备。在此之前他已经将路边一排小树都砍了下来,用绳索捆成简易的木排。只等敌人的弓手开始攻击,就将木排抬起,顶在头上。 听到花无缺这一声喊,众人忙丢掉手中火枪,同时发出一声喊,将放在地上的长木排抬起,搭在跺口上,形成一个不大的窝棚。然后一弯腰钻了进去。 果然,敌人的步兵在散乱地推却之后,山路那边出现了几百弓手,同时拉圆手上大弓,仰天就是一箭。密密麻麻的长箭“咻!”一声射到天上,等升到最高位置,便突然快了起来,雨点一样向烽火台上淋下来。 “糟糕!”正在看热闹的纳达尔见情形不对。大声招呼同伴快躲藏。 无奈木排下已经钻满了人,泰西人个子又大,居然挤不进去。纳达儿见敌人的弓手一出现就感觉到不对,一个纵身朝身边地木排下钻去,却不想里面那家伙不是善茬,一脚踢了过来,将他踢翻在地。 这一耽搁,长箭已经落下。楼板上响起了一片顿挫的响声。睁眼看去,满地都是白色的尾羽在颤动。 纳达尔只感觉身上一阵丁冬着响,听声音,起码同时中了四箭以上。还好他一身漂亮的扳甲,头上又戴着钢盔,孙可望军的长箭射在他身上只发出一声脆响,便滑落在地。 “谁他妈踢我。出来,同我决斗!”纳达尔用蹩脚的汉语大声咆哮。 “你身上的盔甲同乌龟壳一样,就别来同我们抢地盘。” 众人都发出一声轻笑。 笑声还没落下,敌人的第二轮箭雨又来了。 “过来。快过来。”林小满忙掀开木排让纳达尔进来。 “谢谢,你是个绅士。”虽然敌人地箭头对他造不成实质的伤害。被就这么摆在外面让人家射,感觉却不太妙。纳达尔忙谢了一声,就地一滚,朝林小满身边滚去,身手矫捷。动作难看。众人又发出一片笑声。 “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这回纳达尔再没时间回嘴。里面的空间实在太狭小,他尽力收缩肚子,把屁股朝里面挤。 有一轮箭雨,一轮又一轮,好象没有停歇的样子。楼板上插满了箭,好象一片长势不良的庄稼地。 纳达尔有些气闷,“你们的弓箭手最多能拉多少次满弓?” 还没等身边的林小满回答,花无缺的声音在那边传来,依旧洪亮:“弓箭手最多射十箭,敌人已经射了五箭,大家坚持住。”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林小满身边地一个泰西人捂住脖子从木排下摔出来,鲜血像泉水一样从指缝中标出。他也是霉星高照,一支长箭从木排的缝隙中落下,从他面甲的缝隙中穿过。箭头直接切断他的颈动脉,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神甫,神甫!”纳达尔猛地将同伴拖回到木排下,大声地喊着。 随着这一声喊,惊人的一幕出先。从楼梯下走上一个身穿白袍的传教士,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经文,无视漫天地箭雨朝伤者跑来。不是李方西神甫又是谁? “小心啊,小心啊!”林小满大叫。 “上帝啊!”看着满天的飞矢,李方西大叫一声冲了过来,蹲在伤者身边,将脖子上的十字架按在死着身上:“你叫什么名字?”因为木排中实在太狭小,他的身体几乎完全暴露在外面。 临终者看到神甫,松了一口气。 纳达尔掀开伤者地面具,道:“神甫,他叫多明哥。” 神甫对纳达尔说:“等下我用东方人的语言祈祷,麻烦你翻译给多明哥兄弟听。这也是上帝地旨意。” “是。” 神甫轻轻念道:“创造天地万物,也是创造我们人类生命的主,我们此时站在多明哥兄弟身边。主啊,在圣经上曾说过,在这世界上有苦难,但已胜过多明哥兄弟因为战争经历了许多苦楚,我们每个人因为罪的原故,必须背负自己的十字架,但是主怜悯我们,为我们牺牲。”他的汉语很标准,很清晰。他一边念,身边地纳达尔一边翻译,以便让弥留者听懂。 一支长箭落下,插在神甫脚边,但李方西神色不变:“宝血已洗净我们地罪,在人生的最后,被接回天家地路上,恳求主牵他的手,安稳又平安地走完世上旅程,直到被接入主的怀抱,” 又是一箭擦过神甫的面颊,射在纳达尔肩上,发出“丁!”一声颤响,折成两段。李方西神色不变,仿佛这血与火的战场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那边,花无缺大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快躲进去!” 林小满耳朵里“嗡!”一声,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是一个神圣的时刻。神甫的声音平静而纯粹,不徐不急,仿佛对周遭的危险视而不见。 没有人林小满更了解火神庙里那群浊气逼人的花和尚了,他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真正的信仰和真神的存在。但此刻他相信了,他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上帝啊! 他愤怒地扭过头去,红着眼睛对花无缺大吼,“住嘴,小心老子砍了你!” 很奇怪,脾气暴躁的花无缺没有回嘴。他只是嘿嘿一笑。士兵吗,就是要有这样的血气。 李方西的声音依旧沉稳清晰:“这是荣耀一刻,这是得胜的时候,今后世界黑暗的权势不再压迫他,人世间的痛苦也不再烦扰他。该打的仗已打了。有一天我们也要经历多明哥兄弟所走过的路程直到永恒的生命里。愿生命的主垂听我们的祷告。----奉主耶稣圣名。阿门!” 林小满浑身都在颤抖。 “多明哥兄弟已经死了。”纳达尔说。 血已经流尽,楼板上热血奔流,与雪白的羽箭形成强烈对比。 死者脸色虽然惨白,却露出欣慰的笑容。 “神甫,正真有那么一个至高无上的主吗?”林小满抬起头看着神甫。 李方西神甫坚定地点点头:“林小满兄弟,我从前,现在,以及将来都肯定这一点------上帝是唯一的真神。任何事物都不动动摇我的信仰。阿门!” 林小满长出了一口气,“阿门!”他如释重负。 “第十箭了,敌人的步兵攻上来了!”花无缺大叫。 众人都掀开木排重新站在垛口前。 因为地形限制,孙可望军一次也不可能投入太多兵力。只听得一阵喧哗,从山路那头冲过来一大群士兵,总数大约两百。士兵们抬着两根长长的树干,上面钉了一排横枝做踏脚用。看来,敌人也感觉烽火台上这门大炮威胁实在太大,决定先将这根毒刺拔掉。 刚才的一通箭雨压得台上众人抬不起头来,等到他们重新站到垛口前,敌人已经冲到烽火台下。 只听得一声大喊,敌人并未减速,放将树干狠狠朝烽火台撞来。借着这个速度,树干前的两个士兵双脚在墙壁上一蹬,飞檐走壁一般踏着笔直的墙壁冲了上来。倒将上面的人吓了一跳。 好在花无缺冷静,手中火枪一枪轰出,这么近的距离,敌人断没有躲闪的机会,只听得“啊!”一声,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大叫一声径直摔下台去。 听到枪声,众人这才清醒过来,手中火枪同时射出,将另外一个士兵的身体打成蜂窝。 红色的血射到黄土上,瞬间给干渴的烽火台吸收殆尽。 第三十二章 跳弹 . 但那两根树干还是搭上了烽火台,孙可望的步兵口中咬着腰刀手脚并用向上爬来。这群士兵身材精壮,面带凶光,看得出来,这是真正的精锐。 第一排枪已经浪费到先冲上来的两个敌人身上,火枪手们已经射光了枪中的铅弹,加上又是第一次同敌人面对面交手,都有些发呆。 烽火台不高,敌人动作又快,转眼就爬上了垛口。 纳达尔抽中腰上的手铳“砰!”一声射倒一个敌人,大声喊,“你们在做什么?” 花无缺大吼:“日你娘的,听我命令,换枪,换枪!”一边吼,一边狠狠一脚踢在爬上来的那个敌人胸口,将那人踢得飞了出去。 听到长官的命令,长期训练后形成的条件反射让众人都下意识地扔掉手中的枪,拣起已经装好弹药的火枪整齐地射出。 又是熟悉的火光和大片烟雾,垛口上敌人不见了。 “换枪!” “瞄准!” “开火!” 火枪手扑到垛口上,将火枪指着下面的树干,射击声中,蚂蚁一样的敌人连续不断落下。 转眼,五轮射击已经完成,下面堆满了尸体,没死的敌人士气已堕,混乱地发出一声喊,扔掉手中刀朝东面山脚跑去。他们虽然悍勇,可敌人的火力太猛,那枪威力也大,被射中不死既残,身上破旧的盔甲不但不能提供必要的防御。反正了一个累赘。 “万岁,万岁……” “我陈留军万岁……” 烽火台上地众人都欢呼起来,连那几个泰西鬼子都同时掀开面甲朝着东面一声怒吼。 “神甫。我杀了人,我先前杀了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人。我……有罪吗?”林小满望着李方西神甫。 “孩子,任何人都是有罪的。但杀死敌人却能够让你地的灵魂得到净化,上帝的手中除了《圣经》还有宝剑。”李方西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狂热。他朝着西面张大双臂:“让我们为胜利欢呼吧。罪人的血只会让我们的灵魂更纯洁。上帝与我们同在,阿门!” 泰西人同时单膝跪下,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阿门!” “阿门!”林小满默默在心中祈祷:“如果这次能够活着回去,上帝,我将成为你最忠实地奴仆。” “他***,你们来愣着做什么,装弹装弹!”花无缺大声咒骂。 二十个火枪手同时从包里掏出纸壳弹快速地装填弹药。 这个时候,孙可望的步兵已经逃回山脚。一个粗豪的矮子骑马冲过来,手中的斩马刀连连挥出。一口气砍翻两个溃兵,这才止住溃兵的混乱。 “孙可望来了。弓手,弓手!”林小满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他看见,那群歇息够了个弓手重新排列好阵形,准备再来一次饱和式攻击,以便给步兵留出攻击时间。 纳达尔大吼,“测量手。测距!” 一个泰西人竖起拇指,平平地将手臂膀升出去。歪着头看了一眼,大声道:“距离五百码。” 对面弓手位于山道的拐弯处,地势较高。纳达尔已经感觉到,如果不打掉敌人的弓手,烽火台就没有坚守下去的可能。不但敌人会趁箭雨连环射击的机会冲到烽火台下。陈留地火枪手也没有装填弹药的时间。 “跳弹准备。调整角度。” 炮口慢慢下移。 “点火!” 一颗黑乎乎的炮弹发出一声轰鸣脱膛而出。 泰西人顾不得查看战果,立即就有一个清膛手冲上来。将大木杠包羊毛刷的那头送到纳达尔身前。纳达尔也不客气,扯掉裤子对着那团羊毛就是一股温热的尿液射去。 清膛手将还在滴水的膛杆子伸进炮筒,给炮膛降温,然后清理残渣。其他人也有条不紊地给火炮重新装药。 这个时候,一片欢呼又响起来,“打中了,打中了!” 原来,那枚炮弹第一时间并未击中敌人,而是在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毒蛇一样抬头,猛地蹿进弓手的阵中,平平削过,瞬间将两个士兵地小腿切断。鲜血迸裂中,二人同时被弹开。可炮弹的速度未减,任旧恶毒地朝人群中钻去。 “啊!”弓手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目光同随着这个黑家伙移动。“嚓!”一个倒霉鬼被击中,灼热地炮弹将他轰成肉泥,炮弹在穿过身体后击中地面,再次弹起,狠狠地砸在旁边的山腰上,激起一团黄色的烟尘。 “点火!”纳达尔再次暴喝。 又是一发炮弹射出,远处的弓阵已经彻底地乱了起来。随着炮弹的轨迹被犁出一道血槽。 “太好了!”花无缺欢喜地大叫一声。 “花将军,有尿吗?”纳达尔大喊。 “让我来。”林小满大步上前,一把扯掉裤子。 “点火!” “点火!” 烽火台地楼板已经被震得发出一阵阵颤鸣,钉在上面羽箭已经被抖落在地。炮声不断响起来,对面地箭阵已经被这门铁炮彻底搅乱了,无数的灰尘夹杂着人体地血肉飞上天空。 弓箭手们终于崩溃了,扔掉手中的弓,乱糟糟地四散而逃。 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矮子连连挥动手中斩马刀,一口气杀了好几人,却怎么也制止不住混乱的局面。加上烽火台的火力实在太猛,亲卫们都冲上来,簇拥中他朝山那边退去。 孙可望两完人马居然被这个小小的烽火台挡住,这一点,不但是他,连烽火台上的二十多人也没有心理准备。 “哈哈,哈哈!”花无缺大声狂笑,一口气接不上来,只憋得大声咳嗽,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尿来!”纳达尔大声吼叫。 林小满:“没有了。” “让我来。”花无缺大笑着走上去,对着李方西笑道;“向你的上帝祈祷吧,祈祷我们的尿足够坚持到战斗结束。” 李方西郑重地回答:“上帝自有安排。” “哈哈!”火枪手们都暴笑起来。 孙可望在刚才的战斗中差点被敌人的跳弹击中,刚才一炮,敌人的炮弹正好从他身边擦过,其中夹带的血点和泥土浇了他一头一脸。受惊的马一声长嘶,差点将他掀翻在地。做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大将,什么样的危险他都见到过,可今天的情形有些超越他的想象。敌人以区区二三十个火枪手,加一门炮就能将他的大军挡住。陈留军的悍勇和精良的装备让他大吃一惊。 谁说他们是一群新兵? 怎么还有泰西鬼子? 乱了,全乱了。 在此之前,谋士徐以显信誓旦旦地在八大王面前拍胸脯保证,陈留高原不堪一击。并说,这情报是他的河南啊友陆鹤传过来的。陆鹤现在高原军中任职,很得重用,手中掌握了他们不少机密。 我呸! 读书人,良心大大地坏了。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和陆鹤设下的圈套? 想到这里,孙可望猛地站起来,喃喃道;“读书人不可信任,尤其是那个徐以显。”他不明白自己对徐以显的恶感从何而来,反正见不得他们整日摆出那副指点江山的得意模样。也不知道八大王相信他们哪一点?去***,要我说,一刀一个杀了干净。 孙可望使劲地捏着刀柄,心中发狠,等下冲过烽火台,非抽徐以显一顿鞭子。 在山腰后喘了一口气,他准备再组织一次进攻。 本来,他对烽火台上的那一小撮敌人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打算不理他们的骚扰,大军快速通过。可现在,敌人火器犀利,若就这么大摇大摆过去,自己手下的部队非混乱不可。现在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行军,敌人大概也知道他来这里的消息,否则不可能在这里摆一下一小支队伍迟滞我军步伐。看来,陈留高蛮子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断断大意不得。 抬头看了看西面的天空,火一样的晚霞已经燃起。夜很快就要到了。算了算刚才这一番纠缠,居然耗费了小一个时辰。再这么拖下去,天就要黑了。 大军夜行,非点火把不可,否则不能走路。这么多军队,如果打起火把,目标太大。一不留神就有被敌夜袭的可能。 不行,必须尽快疏通道路,赶到前面的宁陵扎营休息。老子就算用人填,也要将前面的烽火台给平了。老子人多,死他千把人没什么了不起。 时间还来得及。 随着灿烂的晚霞升起,从黄河上吹过来的风转凉,惨烈的厮杀再次开始。 因为地形限制,孙可望一次也不可能投入过多兵力,只能一点一点将自己手头的士兵派出去。 这一回,他派出了两千人。 第三十三章 夜色降临 . “我的上帝!”看着蚂蚁一样涌来的人群,李方西神甫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条官道并不宽,两边的丘陵虽然不高,却因为风化严重而站不住人。因此,这两千人都挤成在一起,将整个世界填满。从烽火台上看过去,简直就是一道壮观的海潮。 这样的集团式冲锋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是第一次遇到,在花无缺和纳达尔等老兵看来,所谓战斗需要讲究武器和兵种的搭配,讲究编制内部队的配合,讲究打击的持续性和有效性。归结到底就是一句话:在单位时间和单位空间中以最高的效率打击敌人,保存自己。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但眼前的敌人就像是陷入疯癫,两千人根本就不做任何组织,就那么野蛮而毫无秩序地冲过来。 如果说敌人先前的攻击还有些章法的话,此刻的他们已经不再考虑所谓的兵法战略。蚁附攻城,从来就是最直接最粗暴的手段,只要兵力足够,再坚固的据点总有被啃下的那一刻。 一排孙可望的督战队站在远处官道拐弯处,只要有人后退,格杀勿论。不过,在这样的战场条件下,督战队毫无用处。狭窄的战场上人与人之间间隙极小,陷入恐惧的士兵根本没有力气转身逃跑。他们只能随着人流下意识地朝前涌去,只要动作稍微慢上半拍便会被直接践踏至死。 一个士兵在冲锋时被火枪打碎了半边嘴角,他大声惨烈叫着,鲜血不住流下,将半边肩膀都染红了。刚开始时,嘴边的伤口还不大,如果被他时间包扎,不过是一个小伤而已。但汹涌的人潮根本不会因为一个小兵的伤势停留。在他的惨叫声中。队伍依旧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前。直到将他的伤口完全翻看,露出里面的牙齿和骨骼。而那人已经陷入昏迷,依旧机械地被裹胁向前,直到被人掀翻在地。 因为时间关系,敌人也来不及准备必要地攻城器械。很多人手里只抬着简易地长梯。在很段的时间里,他们就冲到烽火台下。然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顺着梯子朝上爬来。然后又被轰鸣的火枪射下去。 人实在太多了,而长梯就那么两条,很多敌人都站在烽火台下,试图用力往上爬。可爬到一半,却无力地溜了下去。 “轰!”大炮再次响起。根本不需要调整角度,就那么打出去。即便是最普通的实心弹也能在第一时间放倒一大片敌人。鲜血和残肢飞上天空,哀号中的士兵倒在地上,瞬间被疯狂地人群踩死。 随着大炮的颤鸣,烽火台震得更加厉害,墙壁上的夯土也酥了,泥块沙土纷纷扬在空中,落到敌人头上。 夕阳更红。鲜血喷洒。血色的黄昏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放!”花无缺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对敌人的疯狂他已经有心理准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再等上一个时辰天就要完全黑下去。黑夜之中,孙可望这支庞大地军队不可能摸黑进军。那么,在这里扎营应该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如此,迟滞敌人进攻的任务算是完成了。陈留那边应该有时间做出反应。 只要顶过这一个时辰,即便牺牲了。也是值得了。 火枪同时射出。敌人落叶一样从烽火台上摔下去。虽然烽火台上的陈留军不多,但敌人想要攻上来。只能沿着不多的几条长梯,只要将枪口对着梯子不停发射就可以了。每一枪下去,就会有一条生命从这个世界消失。敌人虽多,却只能呆在下面等着。 很快,花无缺就发现了这一点,他将部队分成两个部分。一队在前面不停射击,另一队则只负责装填弹药。这样一来,射手手上就有十把火枪,火力连绵不绝,在烽火台前形成一道火 不可否认,孙可望派出的这支军队都是军中的精锐,凶残之处甚至胜过陈留军。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花无缺这支火力空前强大地新式军队。两种作战模式在这个狭小的空间直接对话地结果呈一边倒的趋势。 一边依靠的是人数、勇气和牺牲,而另一边则是纪律和装备。 发射,发射,再发射。轰炸,轰炸,再轰炸。 硝烟已经彻底将整个烽火台笼罩了,从远处看去,这座陷入人海的小炮楼如同一支正在燃烧的蜡烛,只不知道究竟在何时熄灭。 人数地对比是如此地悬殊,陷落只在弹指之间。 对面山上,孙可望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从这一波攻势开始他就呆在那里,用手使劲地抓着一块土坷拉使劲地捏着,以掩饰他焦躁地心情。见自己的军队已经攻到烽火台下,他终于放下心来,手一松,一股黄色的灰尘随风而散,“很好,终于要拿下了,传我命令,不留俘虏。对了,现在什么时辰?” 话音刚落,远方山脊那道灿烂的晚霞突然消失。眼前一暗,夜晚降临。 “倒霉!通知各部军官安营扎寨,我们在路上耽搁得太久了。”孙可望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他手头是一支两千的人军队,在拿下烽火台后还可以打着火把连夜赶去宁陵。可对一支两万人的大军而言,在夜里行军无疑是一种冒险。再说,军队赶了一整天路,现在又在烽火台前打了这么长时间,士卒早就累坏了,若再不休整,明天遇到敌人,谈何战斗力? 最讨厌的是,就算现在扎营也需要很长时间。不管怎么说,这次战役从遇到烽火台之敌之后就开始不顺利。一片阴霾从心中升起,他猛力地拍了拍手问侍卫:“路上抓的女子货色如何?“ 一个侍卫讨好地凑过来:“回将军的话,有几个还不错。” “好,送一个去我帐中。走吧,没什么可看的,我饿了。”孙可望转身上马,众人慌忙跟了上去。 很快,以烽火台为界限,西面的孙可望大军忙碌起来,篝火点起,星星点点,将一片旷野照得通亮。 另外一边,王启年的骑兵已经在空地上等了半天,但后面的大军还是没能冲烽火台冲过来。骑兵队的几个将军你看我,我看你,都傻了眼。 “这陈留军怎么强悍成这样,区区三十来人就把孙将军的步兵给挡了这么长时间。”一个校尉小心地说。 “步兵嘛,战斗力总是很弱的。”作为骑兵军的统领,王启年非常狂妄,自来就瞧不起那些叫花子一样的步兵。他冷笑一声道:“陈留军的战斗力和火力,先前大家也都看到了。以烽火台的地势而言,我军每次进攻能够投入的兵力也不过几百。敌人有三十多人,一炮下去就能打死几个,然后那三十来条火枪同时发射,怎么说也能打死十来个。若想摸到烽火台下,只怕要付出几十条人命的代价。你们觉得,这么大的伤亡,部队还约束得住吗?” 这个年代的旧式军队如果伤亡率达到百分之十就有崩溃的危险,更何况张献忠的农民军战斗力本就不强,如果按照王启年所说,在那样的战场条件下梯次进攻,只次只能投入几百人,只怕去多少就要被打垮多少。 虽然拿下烽火台之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可时间就这么耽误下去了,连夜赶路显然已经不太现实。现在王将军该考虑在什么地方过夜了。 “那么,再杀回去同孙将军汇合?”王启年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众人。 大家都摇了摇头,后面正打得热闹,估计道路也被进攻部队堵塞。若现在再调头回去,两千骑兵可不是开玩笑的。大家挤在一起,不就变成活靶子了。 “这事其实……”一直没有说话的徐以显突然插话,“如果我没猜错,孙将军应该已经在东面指挥人安营扎寨。拿下烽火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问题是,还需要多久。我们这么多人马总不可能在野地里等着。西面二十里的河边有一个叫小坝的村庄,探子回来说那里的房屋都还在。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去那里宿营。” 王启年想了想,“也好,再这么等下去,人和马都受不了。我们就不等孙将军的大队了,先到小坝宿营。明天一大早再同本部回合。”说完话,他翻身上马,带着两千骑兵滚滚向西。二十里距离不短,但对他这支轻骑兵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距离。就兵法而言并未同大队脱离,甚至还能预先警戒,骚扰和迟滞东来之敌。 王启年没想到的是,高原的主力走的是水路。他更没想到。他的骑兵大队刚一走,烽火台那边的战斗就结束了。 也因此,孙可望大军被花无缺他们这一滋扰,骑兵和步兵就这么简单地被分割成互不统辖的两块。 第三十四章 退兵 . 开封对面,于家店渡口。 三千士兵乱糟糟地拥到渡口,天已彻底地黑了下去。彰德知府甘霖一刀砍开木箱子,“哗啦!”一声,里面的库银倾泻而出。火把的火光中,白银的闪光照得所有人都是脸的欢喜。 “万岁!”众人都欢呼起来。 “好了,银子我已经拿出来了,可以过江了吧?”甘霖胸口一阵剧烈地起伏。一是气恼,二是激动。 刚才,因为银子的事情,军队差点哗变。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张恩义军因为战斗力强,每人都领了十两赏银,而彰德派出的两千士兵只作为辅兵使用。因此,甘霖耍了个小心眼,每人只发了五两,其余部分自然落进了他私人的腰包。 可不知道怎么的,消息泄露出去,彰德明军不干了。两千人拥到甘霖知府面前大声喧哗,大有杀官抢劫的势头。 甘霖扯着嗓子吼了半天,不但没能制止住骚动的士兵,局面反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而张恩义军见此情形,心中也有些畏惧。反正钱已经到手,现在彰德军哗变最好,也不用在冒险攻过江去。闹,尽管闹,只要不被波及就好。 于是,张恩义立即招集起部队在码头列队,准备退回徐州。将来刘择清将军若问起,就说彰德军自己散了,我这一千人马就算过了江也没啥用。想那刘大将军本就护短,值此乱世,有兵在手比什么都强。这一千人马能够囫囵地回徐州自然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见张恩义要走,甘霖傻了眼,忙跑过来哀求:“张将军,你怎么要走呢,钱你已经得了。” 张恩义笑着看了看满头大汗的甘霖。指了指乱成一团的码头说:“甘大人。虽然我军得了你的银子,可目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的人乱成那样。不要说过河了。若我军再这么呆下去,只怕就要被你地乱军波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倒是大人你可得小心。士兵闹饷,处理不当,被乱军杀了也是杀了。这黑灯瞎火地……呵呵。” 张恩义口气中带着威胁,再看到他满目的凶光,甘霖心中一惊,只得呐呐道:“将军请再等我一刻。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张恩义也不方便马上同甘霖翻脸,点点头,语带讽刺:“好,我再等等。甘大人,你是科举出身,不像我是一个粗人。不过,我比你更了解这些军户。大家都是在刀口下找饭吃。大人你克扣他们的军饷,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甘霖忙一咬牙:“好。张将军等等,我马上将银子发下去,还请将军带着部队先登船。” “好,就这样吧。” 等银子发完,骚动的彰德军才安静下来。甘霖虽然心疼得厉害。却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等到了陈留,高蛮子库房里的金子多得很。到时候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这一耽搁,就拖延到半夜。现在过河,等杀到陈留,也是明天下午,突袭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 得了钱,军心士气大振,三千人乱糟糟地上了船,一声令下,百舸竞发,杀气腾腾地朝对岸划去。 本次战役的总指挥是张恩义,站在他身边,再看看满河地船只,甘霖突然信心十足。两个月的筹划,最后时刻终于到了。天黑得厉害,没有一丝星光。满河的士兵都在大声喧哗,吵得人耳朵里嗡嗡乱响。 甘霖担心地问:“张将军,这么吵下去,惊动了敌人怎么办?”眼前这支混编军队的纪律实在太差,这样的军队真拉上战场却不怎么顶事。甘霖屡次败与高原之手,对陈留军有一种强烈的畏惧感。 张恩义不屑道:“怕个鸟,对面开封码头也没几个人。再说,大战在即,士兵们心中紧张,不让他们闹上一闹,发泄一下。只怕一个不慎,这几千号人立即就炸营了。大人你是文官,自然不知道这些。” 甘霖将信将疑地看了张恩义一眼:“将军,我也是带过兵地人,反正我觉得这么吵下去不对。” 张恩义突然发怒:“大人,是你指挥还是我指挥。若再看不起人,我这就带兵回徐州去。” 甘霖忙赔笑道:“自然是张将军指挥了,我只是提出我的一点看法。”话虽然这么说,心中已将这个笨蛋军官骂了个半死。 张恩义见甘霖服软,得意扬扬地说:“这就对了,大人放心,以我军的战力,拿下陈留自然是三根手指捏田螺---稳拿。” 黄河河面不宽,说话间,船队已经划到河心。 张恩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甘大人,听说那高蛮子是李闯手下一员猛将。你同他交过几次手,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 甘霖被他问他到痛处,沉默片刻,“很厉害,特别是他的骑兵,一冲锋起来,直如泰山压顶。” 张恩义冷笑道:“据我所知,高蛮子手头可没有骑兵。一个好的骑兵将领未必就能带好步卒。要说强兵,我山东军才是天下第一。我恨呀!” 甘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我恨的是这次没机会同高蛮子的主力交手。就去陈留打他的乡勇也显不我们山东军地手段来。” 甘霖心中“呸!”地一声,这个张恩义还真是狂妄,就你手下这支队伍真在战场上遇到高原,只怕也是个全军覆没的命。 不过,再看看自己手下地彰德军,甘霖心中更是郁闷。人家张恩义的山东军再怎么说也是一支正规军队,而自己带来的两千人连军队都算不上。 正说话中,对岸突然“轰隆!”一声炮响,一道火光升起。只听得“喀嚓!”一声,划在最前面的那条小船被一炮击中,顿时断着两截。 落水的士兵大声呼救。河中地船只也乱成一团。有地船继续前进。有地船已经开始调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张恩义大叫。 这个时候,对岸地火把次第点燃,瞬间就将整个河岸占满。火把的火光中,对面的堤坝上全是人影,几个传令兵骑着马来回奔驰。传递着军官的命令。喊杀声响起,炮声隆隆,枪声阵阵。看其声威,居然有上万人的模样。 “上当了!”甘霖心中一凉,一张胖脸完全扭曲:“计策已经败露……高原,高原领着主力杀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再看看刚才还大言不惭要给陈留军厉害瞧瞧的张恩义已经吓得满头冷汗。他一把抓住甘霖:“甘大人,这这这,这是高原地主力呀!” 甘霖用力握住刀柄:“将军,我们要进攻吗?” “进攻,进攻个鬼?”张恩义大叫,“走,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可是。可是都到这里了,不打一下就走。周王那里如何交代?”甘霖迟疑地看着张恩义。 张恩义大怒:“那是你的问题,同我无关。妈的,老子马上回徐州。”说着话就下令全军调头回北岸。反正他的士兵也拿到了军饷,在彰德也呆了一段时间。正要过河同高原硬拼,真将将军打光了。刘择清绝对不会饶了自己的。就这么会去也好。只要部队还在,想来刘将军也不会怪罪自己。 回到北岸之后。张恩义怕对面的敌人杀过来,也不停留,连夜打着火把,带着军队径直回徐州去了。 张恩义一走,甘霖手下地两千彰德军胆气已堕,知道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于是,在军官的带领下众人一哄而散,向着彰德一阵狂奔。 等到天亮,甘霖环视身边,所余不过十人。准备了两个多月的作战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败,真让人哭笑不得。 “青主先生,敌人已经退兵了。先生妙计,莫清服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对身边的文士一拱手。 火光中,傅山整理了一下被河风吹乱的头巾,温和一笑,客气地说:“许久没见莫将军了,上次进你时,你还是高将军的侍卫吧?若没有你的情报,傅山也无法可想。呵呵,难为将军弄了这么多稻草人过来。否则,傅山也没办法吓退江北之敌人。”傅山身后扎满了草人,总数有好几千,再遍插火把,点燃鞭炮。远远看去,声势浩大。加上那门大炮不住轰击,竟然将张恩义和甘霖吓退。 “不敢,先生折杀我了。”莫清又问:“先生,若敌人天明发现不对,再杀过来可就糟糕。” “不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山东军不归彰德管,他们也不过是看在周王面子上才过来转一圈。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孤军在外,人心思归。有这么一个机会,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替彰德出力呢?山东军一走,就彰德军那点力量,自然没有攻打陈留地力量。”傅山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明的军队还真是不堪一击呀!” 莫清:“先生,将军说了,一接到您就用快船送他到身边去。” 傅山摇头,“不去了,我还是先回陈留熟悉一下情况。”他已经离开高原军好几个月了,需要尽快熟悉情况,以便早点上手。陈留人才匮乏,政务、军务全靠荀宗文一人支撑,傅山这次回来正可减轻他身上地压力。 抬头看了看夜空,傅山道:“将军那边我去了也没用。所谓战争,不外乎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这一点没有谁能比高将军做得更好。” 莫清:“也是,青主先生请。” 第三十五章 陷落 . 烽火台。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力量对比的悬殊并不能靠武器拉平,三十对两千怎么看都是必死的结局。况且,敌人的总数达到惊人的两万余。打退一批又来一批,无穷无尽。 绝望从心底升起,即便对未来的牺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不免震颤畏惧。 那么,只能反复击发,让这机械的动作麻木神经,什么都不想也才是多活一刻的保证。 林小满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看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面前消失,从刚开始的惊怖到最后的麻木,如同陷入一场不真实的梦中。枪管已经烫得握不住了,右手食指已经肿得发红发亮,一碰到扳机就疼得钻心。可是他不能停,只要一停下来,敌人就会在瞬间冲到自己面前,将他砍成肉酱。 “放!” “放!” 花无缺的声音沙哑疯狂,“兄弟们,天已经黑了,我们胜利了。即便是死,将军也会为我们报仇的。” 敌人的长梯越来越多,烽火台的墙壁上全是人,黑糊糊一片。每一枪射出都会有一片人倒下,但即便如此,还有有人冲了上来。 陈留火枪手分成两组,前十人负责射击,后十人负责装填弹药,如此便可形成密集的火网。可惜,敌人实在太多,十支火枪即便不停歇地射击也留下不少空隙。一个火枪手刚将一个爬上来的敌人射倒,还没等他接过装填手递过来的火枪。一个身手矫健地敌人从外面跳上烽火台,一刀砍来,正中火枪手脑门。可怜那火枪手甚至还没来得几惨叫就一头栽倒在地。后面的装填手见此情形。手一颤,纸壳里的火药全倒在地上。 这一下,这个射击点顷刻之间就被人冲破了。又是两个敌人冲了上来,在这片火网中撕出一个巨大地缺口。 后面的装填手见情形实在危险,同时拣起地上的火枪朝那边打过去。一声轰鸣,那三人被射成了筛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但这三人的身体吸引了全部的枪弹,随着他们的倒下。趁此机会又有三人冲了三来,手中腰刀一阵乱看,又将一个火枪手砍翻在地。 烽火台上的火枪手人数本就不多。一连死了两人,整个防线瞬间崩溃。所有的人都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混乱地将手中的火枪打出去。 “日他娘!”花无缺见情形实在危险。大吼一声,“**,将炮口转过去。”说着就命令纳达尔地炮兵将大炮调过头去。 四磅炮虽然不大。好歹也有几百斤重。弄了半天,炮口缓慢地指向那个缺口。 已经有一大群敌人涌了上来,可一看到眼前黑洞洞的炮口,都呆住了。 “打呀!”林小满忙地蹲在地上,给炮弹让出线路。“轰!”热风从身边刮过。空气中仿佛有千万条鞭子同时抽过。将他抽翻在地。眼前大片红色绽放,敌人地残肢满天飞舞。血肉如雨点一样落下,即便是在漆黑地夜里,这片红色依旧是如此地耀眼。 那落到脸上的血肉如此的热。 林小满一翻身坐起来,“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放眼望去,前面地垛口已经变成一个半圆的大窟窿,粘稠的血肉到处都是,这大概就是真实的地狱吧, 他迷茫地坐在那里,再不想站起来,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无数敌人无声无息地从那个缺口处涌来。两个火枪手冲上去,枪口有火苗喷出,但很快被疯狂的敌人戳翻。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有人在狠狠地摇着他,声音在一瞬间回来了。转头一看,正是满面鲜血地花无缺,他满脸都是可怕地表情,唾沫星子都喷到林小满脸上了,“你这个胆小鬼,起来战斗,别给老子丢人。” “我,我……”林小满心口疼得厉害,刚才的一炮将他震出了内伤,此刻地他还脑袋里还是一团糨糊,晕得厉害,“我马上起来。”使劲用手拍了拍脑门,正要站起来,却发觉花无缺脸上的表情很是诡异。 林小满:“你怎么了?” “我……要死了。”花无缺突然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口鼻中突然流出血来。一截矛尖在他胸前出现。 “将军,将军。”林小满大叫。 “这回死了。”花无缺苦笑一声,脚一软跪在地上。 “花将军,花将军。” “别叫了……”花无缺的声音微弱下去:“小子,我以前上夜校的时候听荀先生说过,人固有,固有……” “人固有一死。” “或像毛一样轻,或者像山一样重,你说,我死得重吗……”鲜血顺着矛尖上流出。 “重,重!”林小满满眼泪水。 “小子,我以前吃了你好多肉,没办法还你了……”话还没说完,一群敌人涌来,领头一个武士提起腰刀猛地砍下,花无缺那颗血污的头颅跃上半空。 “花将军……”林小满大吼一声,刚要跃起,却被两根木棍狠狠抽在脚弯上。他身体一个趔趄,抽搐着跪了下去。 一个声音说:“留个活 烽火台上,除了林小满,再没有活口。至于那群泰西人,在战斗的最后时刻则被敌人的人海攻势给吓坏了,于是,所有人都挥舞着白手绢用蹩脚的汉语大喊:“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即便如此,还有有五个泰西鬼子被愤怒的敌人砍翻在地。 对欧洲人来说,做俘虏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战斗终于结束了。此刻已四深夜。小小一个烽火台居然将孙可望大军拖延了整整四个时辰,也给陈留军地战略部署争取了必要的时间。 俘虏林小满、纳达尔和李方西神甫进了孙可望帐中,被背后的士兵喝令跪在地上。 “这枪不错。”孙可望提起一把燧发手铳比了比。将目标移向那个穿白色长袍地泰西鬼子,然后在口中发出“碰!”一声。又收回来,朝枪口里好奇地看了看。 他正赤着身体坐在地毯上,双脚大张,露出粗短的双腿。在大腿根处是一条黑黝黝的什物,黑红柔软,如同一条**的黄瓜。 在他身边,一个漂亮的女人正慌忙地朝被子里躲。 “你躲什么,怕被人看呀,你这个贱货。千人骑万人跨的娼妇。”孙可望左腿一勾,将被子一角勾开。没穿衣服的女人惊叫一声。忙用手遮挡住硕大的胸部。 “哈哈!”孙可望一声洪笑。 不知怎么的。他对这个叫李方西的老鬼子有莫大兴趣,对另外一个叫什么儿地鬼子不同,这个家伙满头金发。鼻子尖得像长矛,眼睛更是绿得像一块猫眼石。 如果,那个叫什么儿的黑头发泰西鬼子还有人形,眼前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个鬼。以孙可望地见识,自然没办法区分北欧人和南欧人种地区别。也没听说过那个叫荷兰的盛产郁金香的国度。他只是下意识地好奇。 “将军,小心走火。”李方西并不惧怕。“这枪威力不小,伤了你可不好。” 他那口标准地北方官话让孙可望吃了一惊,他嘿一声,“你会我们的话?” “会一点。” “哦,说说,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跟高蛮子搅在一起?”孙可望将枪口从眼前移开,依他的脾气,敌人只要落到他手里多半没有好下场。不过,眼前三人让他产生了莫大兴趣,刚从女人身上爬起的他正精神亢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干脆提他们过来玩玩。 李方西神甫:“将军,我是上帝地使者。” “咳,我说看你打扮这么这么眼熟,原来是洋和尚。”孙可望提去拳头敲了敲自己脑袋,他岁张献忠转战江北多年,也曾见过不少传教士,现在听李方西这么一说,突然回忆起来:“恩,这么说来,你是去陈留传教地了。虽然我不信你的神,可杀和尚不详,且留你一命吧。”孙可望是个标准地中国老粗,中国人没有固定的信仰,但鬼神这种东西能够不惹就不惹。再说,听士兵们说,这个洋和尚一直呆在旁边看,又不是战斗人员。可以暂时不杀。 “多谢将军。”李方西见孙可望不杀自己,松了一大口气,他指了指身边的林小满:“报告将军,这也是个和尚,你们中国的和尚。” “啊,和尚。”孙可望大步走来,一把扯掉林小满的头巾,伸手摸了摸上面的戒疤,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这高蛮子搞什么,军队里有洋和尚不说,连土和尚都来了。难道他们的兵源不足?” 林小满狠狠地甩了甩头。 孙可望,“妈的,带下去,仔细拷问。明天一早杀了祭旗。”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林小满身体一晃,撞开卫兵,大步朝外走去。 “至于你……”孙可望又将目光投到纳达尔身上,“说说,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你的俘虏。“废话。” “我是高原的火枪教官。”纳达尔灵机一动,道:“将军,我的火炮手和火枪手的厉害先前你也看到了,如果你不杀我,我可以帮你训练出一支精锐火枪手。不过……” “不过什么?”孙可望好奇地问。 纳达尔,“不过你需要付我薪水。“ “去你妈的,还跟老子要钱。”孙可望提起手铳戳了戳纳达尔的脑门。 “将军小心走火。”纳达尔和李方西同时叫出声来。 “这枪真的很厉害?”孙可望已经决定将这两个泰西鬼子献给张献忠,至于拿来做什么用,让八大王去操心吧。打了一仗,抓了两个鬼子,说出去还真是意思,李定国那***会笑死的! 至于普通手铳,孙可望是知道的,用来打鸟还可以,打人嘛,就不那么好用。而且,军中缴获的火铳质量太差,放不了两枪就炸膛,根本就没人敢用。 “当然,我们葡萄牙的火枪世界一流。”纳达尔骄傲地说。 “恩,试试就知道了。”孙可望转身走回去,对那个女人喝道,“把手伸出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女人猛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孙可望一脚踩在女人**的背心,将她踏在地上。俯下身,提起火铳对着那女人的右手就是一枪,“碰!” 那女人还没来得及叫就晕倒在地,再看她的手掌,已被这支手铳射出一个大窟窿来。 纳达尔和李方西惊得面色惨白,同时用孙可望听不懂的话大叫:“这个野蛮人,这个野蛮人!” “好枪!”孙可望抽出通条在枪管里捅了捅,扭头对卫兵道:“这个女人赏给你们了。对了,这两个鬼子也押下去,饿他们几顿。” 第三十六章 目标孙可望 . 发觉到燧发枪的妙处,孙可望心中一阵惊喜,立即让人又送过来一支****,装好弹药射了几枪,更感觉到其中的妙处。燧发枪的威力、准头和方便性让他喜不自禁。他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这火枪的厉害一眼就能看出。 于是,为了实验新式火枪,他又让人将白天劫掠的几个女子送过来,提起枪一阵乱轰,将这些可怜的女人一一射杀。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下半夜。直到再也坚持不住,这才抱了一支燧发枪朦胧睡去。 在睡梦中,他梦见自己抱着一把式样古怪火枪朝着一群惊叫的女人不停射击,而那枪里的弹药怎么也打不完,绵密的子弹在空中交织出一道死亡之网。 如果这个梦被高原知道,估计他会惊奇地张大嘴巴。----这样的梦,高原小时候也做过,而且不止一次。 这个时候,高原的船队正行驶在黄河上,顺风顺水,速度飞快。 陆鹤浑身颤抖地跪在高原面前:“完了,完了。” 高原放声大笑:“松年先生好计策呀,先是将我陈留有大量金银的消息通知张献忠,引他来攻。趁我陈留空虚时,彰德军再连夜奔袭我的大本营。可惜,你这个计策败露了。哈哈,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呀?陆鹤喃喃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只求将军给我一个痛快。” 高原摇头:“杀了你?不不不,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打胜这一仗。而我陈留又没事,没准我一高兴会饶你一命。你现在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诚心地向上天祈祷,祈祷我获胜。” 陆鹤大叫:“将军。只怕现在陈留已经丢了,怎么说我都是一个死……” “也许未必,所以说你应该祈祷。” “没用的,没用地。”陆鹤惨然道。陈留的情况他最熟悉不过,高原已经把所有的军队都带了出来,现在地陈留城只有一千乡勇,而他们要面对的是三千官兵。 突然间,外面有人喊,“将军,斥候回来了。” “传。” “报告将军。发现孙可望大军。不过,他们分成了两个部分。骑兵队在离大营约三十里的叫小坝的地方。”一个精悍的探子跪在高原面前。浑身上下都是河水。 “你看清楚了?”高原抓了抓脑袋。奇怪地说:“这个孙可望在搞什么鬼,骑兵怎么同本部脱离得那么远?” “看清楚了,我还抓了条舌头。据他说。孙可望大军在路过商丘山地时遭遇一支不明部队的打击,被阻挡在那里整整一个下午,到天黑才解决战斗。否则,也不会在野外露营。”这个探子原本是黄河上渔夫,水性极好。加上又驾着一条小船。几个水手同时划船。在黄河上来回穿梭,比大队商船快上许多。 不过。划了一天一夜的船,也将他累垮了,此刻的他面色有些发白,身体冷得不住颤抖。 “不明军队,哪里来的部队……哦……辛苦了。”高原点点头,对卫兵说:“带他下去吃点东西暖暖身体,记集体一等功一次。” “多谢将军。” “天亮之前应该能够达到目的地吧!”高原站在窗前看了看喧嚣地船队,然后转身传令:“通知军中大将议事。” 等军中诸将来到高原的旗舰,船舱正中地地板上已经铺上了一张巨大地地图。 听高原说完孙可望军的情况,众人都闹了起来。 黄镇:“敌人分成两块,这还怎么打,本就是奔袭。打骑兵,人家步兵来援。打步兵,三十里路,骑兵一会就到。两头一起打,我们兵力又不够。” 高原,“你说打哪边?” “我怎么知道,我说了又不算。” 高原:“打肯定是要打的,依我地意思,打骑兵。” 王滔突然插嘴:“骑兵只有两千,步兵有一万八,根本没什么意义。照我的意思,干脆找个地方登陆,摆开阵势,等他们汇合在一起再堂堂正正地打上一阵。” 高原:“你这是混话,若堂堂正正交手,我们还坐船过来做什么,不就为出其不意吗?依我看,干脆打他们骑兵。大家也知道,我军全是步卒,强在战阵和火器。不过,我军也有重大缺陷----没有快速机动部队。-----等我们摆好阵势,人家偏不同你交手,只用轻骑不停骚扰,却是一个大麻烦。干脆趁这个机会突袭他们的骑兵大营,只要吃掉这支部队。孙可望就不得不同我正面决战。” 众人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如果现在赶过去,以商船的速度,破晓时分赶到小坝,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不然。”众人转过头去,说话地却是还跪在地上地陆鹤。 “哦,又是你,怎么还不走?”高原看了他一眼。 陆鹤在地板上磕了一个头,讨好地眨巴着眼睛:“高将军,这船只有这么大点,我也没地方可去。” 高原一笑,“也是这个道理。反正你也逃不掉,让你听听军议也没什么。刚才你是不同意我的看法了?” 陆鹤抬起满是汗水地脸道:“将军,你听我说。如果你先解决骑兵,花时间不说,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败孙可望。若我是孙可望,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只怕马上缩回商丘固守不出。战事拖延下去,等张献忠大军赶到,两军汇合,事情就严重了。再说,如果我们不尽快赶回陈留,陈留一丢,将军就是无本之木。因此,我们可先突袭孙可望大营,解决掉敌人的步兵和辎重。” 高原:“可你别忘记了,敌人的骑兵还在。虽然我们在水上,不怕他们骚扰。可若他们不理孙可望大营,径直奔袭陈留,却又如何是好?” 听高原这么一说,众将都是色变,“对,我们还是先打骑兵吧,不要听这个笨蛋的。”陆鹤的间谍生涯非常失败,已经变成一个笑话。他的话自然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不然。”陆鹤大声道:“高将军,我可以保证,只要我们一打孙可望大营房,骑兵绝对回援。” 他跪在地上挪到地图前,指了指孙可望大营前那片丘陵,“孙可望心胸狭窄,心狠手辣。若骑兵统领王启年丢下主将不顾径直奔袭陈留,固然可取得战役的主动。但他以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到时候,只怕孙可望要杀他泻愤。因此,若主将有危险,王启年不敢不救。再说,那王启年同孙可望又是老乡,关系密切,更是不能不救。 我军突袭时只要将孙可望的溃兵往丘陵地带一赶。那边的骑兵一过来,人马混杂。两万人挤在一起,骑兵还有什么速度优势?如此一来,聚歼孙可望大军易如反掌尔。” 高原有些迟疑:“两个问题:一,你怎么敢肯定王启年会回师救援孙可望;二,你为什么要献计与我?” 陆鹤道:“张献忠手下有一个叫徐以显的谋士同我有旧,他们的情况我都知道。再则,我现在还是你手下幕僚,自然希望将军获胜。将军若能取得大胜,心中一高兴,没准能饶小的一条命。” 高原一笑,“也是,此仗我若胜利,可饶你不死。” 陆鹤大喜,又磕了几个头,大声道:“多谢将军,多谢将 高原:“好,就这么办,大军突袭孙可望大营,大家各自回船准备。” “是!” 因为船实在太多,动静太大,在水面上行了一段距离,估计已经快到目的地。一声令下,船上的***同时熄灭。再看看天色,东方的地平线上已隐约有一丝曙光,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起来吧。”高原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陆鹤,叹息一声:“松年,看得出来你也是个有才的人,脑子也灵活。我高原待你不薄,为何设计害我?” 陆鹤脸色发红地站起来,“我是周王亲戚,又是大明子民,将军是闯贼大将。各为其主而已。” “也是,这事不怪你。”高原摇摇头,叮嘱道:“等下打起仗来你不要下船,也不要乱跑。你是奸细,怕侍卫们伤了你。回陈留后,若没事,你回彰德去吧。” 陆鹤奇怪地问:“高将军,你就一点也不担心陈留?” 高原一笑:“不过是三千官兵,你觉得现在的明军还有战斗力吗?” “可是,其中还有一千精锐山东兵。” “纸老虎而已。精锐,那也叫精锐?” 天色已经完全亮开,船已到达目的地。 第三十七章 抢滩 . 黄河,奔袭船队旗舰,破晓。 站在船头仰望来去不定的乌云,高原心中一阵激动,这是陈留成军以来的第一战,也是他以后世标准训练出的军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战。新观念、新兵种、新战法是否适应这个年代还是一个未知数。 可事到临头也由不得他多想。所有该做的工作都做了,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需一声命令,那五千热血男儿就要冲上这片血肉战场。-----为了战士的荣耀,也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 经过一夜的行军,庞大的船队已经来敌人大营跟前。阴霾的晨光中,河滩那边全是帐篷,一眼也看不到边。 孙可望的大营分成五个部分,中军居正中,四面各有一个小阵。阵与阵之间用栅栏和大车分割,呈梅花状。靠水这边虽然不是防御重点,却也起了两座四米高的望台。整个大营虽然建得仓促,却也法度森严。清晨的微风中,红色旗帜轻轻翻卷。如果没估计错,中军大帐中有六千人,四个小阵各有三千。 大概因为昨天的烽火台战事拖到晚上,等起好营盘已是半夜。孙可望的士兵都还没起床,诺大一个大营寂静无声,只清凉的风在旷野掠过,发出呼呼的声响。 黎明时分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选择在这个时候攻击最好不过。 各军将领都来了,此战不但要击退孙可望对陈留的进攻。还得干净利落,以宣示陈留军威。因此。商人们也没客气地请到甲板上,参加高原军地战前会议。 高原:“诸君。因为是一次突袭式的抢滩登陆战,留给我们地炮火准备时间并不长。对面的情形想必大家也已经看清楚了,敌人营帐分为五块,彼此之间有路障有栅栏。而梁云龙炮队地远程大炮也有限。因此,炮兵提供的火力支援仅限于为步兵开辟出一条可以冲锋的开阔地。最终于要解决敌人还得靠你们手中的刀剑、勇气和必要的牺牲。我们的主攻方向是敌人大营东面,要在第一时间突破东面辅营,直接切入孙可望中军。只有敲掉他的指挥系统。敌人才会陷入不可遏制地混乱。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顺利地将崩溃地敌人赶到东面去。” “那么,梁云龙的炮火准备时间有多长。”王涛皱着眉头问。 “一壶茶的时间。”梁云龙笑笑,用轻佻地口气说:“王将军。想靠我们炮兵包打天下那是不现实的。我只负责轰开敌人的栅栏,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再说,我手上的大炮和弹药也有限,还要在恰当地时机提供必要地火力支援,不可能全部浪费在这里。怎么。将军害怕伤亡?” 王涛淡淡地说:“梁将军等下就可以看到我无畏营男儿的勇气。作为陈留军第一波攻势地箭头。作为无畏营的统领,我将第一个踏上黄河南岸的沙地。” “很好。”高原点点头。 梁云龙又笑起来。声音突然提高:“王将军要做敢死士呀,这可不是一个将领该做的事情,别第一个被敌人杀死才好。” “是啊。”一直黑着脸站在一边的黄镇突然插嘴:“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够让滔叔去呢?还是让我这个做小辈先登陆吧。”黄镇的长胜营没有争到前锋,心中非常不服气。 “行了,你们的嗓门都很响亮啊。”陈留军的最高统帅皱了皱眉头:“会议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准备吧。一刻钟后总攻开始。” “是!”众将同时行礼。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更亮,对面的孙可望大营依旧一片寂静,偶尔有几个士兵在营地中走来走去,有几声悠扬的更鼓响起。这是一个平常不过的夏日清晨。 河中,陈留军的大船上同时排开,船头旗语兵的三角小旗连连挥舞。“哗!”一声,两百多条船的风帆同时落下。高原觉得身上有些发热,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对面的敌人,将右手高高抬起,然后狠狠劈下:“开炮!” “轰!”整艘船都在炮声中震荡起来,船舷处,波纹飞快地扩散开去。一颗黑糊糊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向敌人大营落去。 虽然天气不好,但大家还是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颗炮弹准确地砸中寨门的望台,“喀嚓!”一声,那座望台像小孩的玩具就这么被轻易地抹去。 “好!”立在高原身边的商人们齐声赞叹,但大炮强烈的后座力还是将大船震得晃动起来。同时有三人摔倒在地。 与这振奋人心的一炮相比,其余舰炮的攻击同样令人鼓舞.同一时间,所有的舰船都火力全开,向着预先侦察到的敌人位置努力将上千斤金属扔出去. 宽阔的河面立即被硝烟所笼罩.天地之间变为一色的混沌.所有的东西都搅成了一片。 所有的士兵都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着天空大声欢呼。 刚才还惊叹不已的商人们已经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一个个都以手掩耳张大嘴巴,圆瞪双眼,试图将这难得一见的奇观看个清楚。可惜,除了烟还是烟,除了炮声还是炮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片巨大的轰鸣中翻了个个儿。 不过,在这片蒙胧之中还是有着靓丽风景的.那座片高高巨大的营寨中开放着朵朵火花,像下节日里的焰火.将一切混沌不清都穿透了,照亮了。 这次炮火准备时间不长,只有大约一壶茶的时间。.不过这么多不同口径的大炮同时开火,就算孙可望的大营由生铁铸造而成,也该被融化了吧? 孙可望大营在被第一颗炮弹击中的同时就醒了过来,从船上看过去,成千上万个黑点从帐篷里跑出来,在大营里乱跑,发出海潮般的喧哗。 “都!”哨子尖锐地响起,陈留军将木筏一个接一个扔进水中,然后顺着绳网向下爬。因为是第一次枪滩登陆作战,很多人都还不熟悉这种作战方式,在上木筏的时候引起了一点小小的混乱。特别是那些身穿重铠的长矛兵,因为实在太重,在跳上木筏时有一人脚下一虚,直接落进水中,再也浮不起来了。 不过,这不不过一点小小的花絮,非战斗减员在任何战役中都存在,只是多和少的问题。 看到那个可怜的士兵,站在高原身后的陆鹤差点笑出声来。老实说,刚才这一阵猛烈的炮火还是让他非常震撼,刚开始,他还能分辨出不同口径火炮的声音。但只一个呼吸,那些炮声就连成一片,震得人心脏都要跳出口腔来,即便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没想到高原用这样的方式揭开战斗的序幕,以他看来,既然是一次偷袭,就该偷偷地摸到敌人跟前,然后突然发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高原偏偏将声势搞得这么大,这么眩目。这么多炮同时轰鸣,打的可都是钱呀! 这个不懂兵法的败家子! 不知怎么的,陆鹤非常喜欢看炮兵发射时的情形。远处一商船上那门大炮,像一只下蛋的母鸡,正在朝着敌人肆意挥洒着它的乐趣。不片刻,炮管就开始发烫了。身穿短棉甲的炮兵热得浑身油汗,一张张脸都憋得通红。 看到他们热成那样,陆鹤又想笑。这些陈留兵总有一种让人奇怪的荣誉感,即便在热成这样,连领口也不肯松一下.就算是战死,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大概也会略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军容军貌吧? 在发射的同时,强烈的后坐力在河面上荡出一层又一层浪花。甲板上,所有的人都像喝醉酒一样脚步趔趄. “该死的!这里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使劲抓着船舷,陆鹤稳住身形,远远避开炮位的位置。他已经厌烦了在水面上的颠簸,嗓子里好象有东西堵在那里,想呕又呕不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炮火准备完毕.敌人的大营已经完全笼罩在一片烟尘之中,再也看不清楚了. 刚才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炮火准备,但陈留强大的战争势力已经陆鹤和让那些来自扬州的商人目瞪口呆了. 木筏上已经坐满了步兵,一声浑厚的号角,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大喊,手中的长矛刺进水中,将木筏拼命朝岸上划去。 “好,我们也该上岸了。”高原看了看身边的陆鹤,“突然说,松年先生,你现在还是我的幕僚,是不是也该同我在一起?” “我,我……”陆鹤吓得脖子一缩。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好好在这里呆着吧。”高原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身边的卫兵招了招手:“来人,替我批甲。” “将军不可。”卫兵一拱手,“你是主帅,主帅的应该坐镇中军指挥调度,荀先生叮嘱过不能让将军上前线。” “这个荀宗文还真是多事,管到我头上来了。”高原有些恼怒,“我是主帅,我说了算。” “不行!”卫兵大力摇头。 “好吧!”高原苦笑一声,只得放弃。 “……”所有的商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个时候,第一只木筏狠狠地冲上河滩。王滔率先跳到地上,将手中的旗帜狠狠往地上一杵,“无畏营,向我靠拢!” 黑色的飞熊大旗在空中翻卷。 第三十八章 突击 . “杀!”还没等王滔的无畏营列好队,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转头一看,却是黄镇的长胜营已经率先攻击了。黄镇是第二波浪攻击梯队,因为被王滔抢去了首攻任务,心中不服。当王滔还在河滩上集合部队时,他已经率先领着一百士卒排成一个小型方阵冲了上去。 “妈的,让人乌鸦营的人抢先了!”王滔大怒,猛一声大喝,“弟兄们,跟我来。” “杀呀!” 敌人的营盘很大,帐篷与帐篷之间非常密集,刚才的轰击几乎不用做任何瞄准,只需将炮弹发射出去就可以了。每一炮都能很轻易地击中一个目标,只要你的大炮够多。也因此,这个时代的大炮虽然威力不大,但用来扰乱敌人大营房,制造混乱却是最合适不过。 大营之前的栅栏已经被炮火扯出一道一丈多宽的空隙,从空隙里看进去,里面全是慌乱的孙可望士兵。他们被眼前这一群如狼似虎的敌人给惊呆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一排火枪打翻在地。侥幸没被击中的也被紧跟而来的长矛手戳倒。 王滔队排得很密集,即便是在纷乱的敌人大营中也保持这基本的队型,如同一只缓慢移动的刺猬,每挪一步就有大片鲜血溅起,将一顶顶帐篷涂成红色。而黄镇的队伍则是另外一种风格,他们的队伍推进得极快。好象一头闯进瓷器店地野牛,蛮横而疯狂。以十个长矛手开道,后面打光了弹药的火枪手没时间装填,只得提起火把,跟在疯狂的长矛手后不住放火。 惊慌中的孙可望军先前还在帐中睡觉。被大炮一轰都三三两两地从帐篷里逃出来,还没等他们整理好部队,黄镇的士兵已经冲到他们面前。虽然人数是陈留军地几倍,但失去组织的孙可望军已经没有抵抗的可能,只一个照面就被不断涌来的陈留军放倒在地。 这一混乱随着更多登陆陈留军的加入更加不可收拾。 很快,黄镇的长胜营已经将外面的辅营打穿,直接切入孙可望的中军。 纷乱中地敌人越来越多,前进地速度为之一窒。满世界都是慌乱的孙可望兵。很多陷入惊慌地士兵都空着手。有的人甚至没穿衣服,就这么赤条条地朝西涌去。 而陈留军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背后不断地施加压力。加快他们崩溃地脚步。 “已经突进孙可望的中军了!” 旗舰上,众商人都大声欢呼。虽然不懂军事,但这些人还是知道。敌人已经彻底完蛋了。战斗才开始,但黄镇就这么顺利地冲进孙可望中军,沿途几乎没有受到有效地抵抗,看这种态势,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 “太强了。太强了!”扬州最大的米商米友仁不知什么时候钻到陆鹤身边。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先前的炮击固然声势浩大,振奋人心。但杀伤力并不好。目地也不过是给敌人制造混乱。高原之所以这么做,不过为求个先声夺人,让商人们对陈留地战争能力有一个直观的认识。而这些商人都是人精,在仔细一琢磨后,发现单凭这点并不能说明问题,只要炮够多,任何一支军队都能做到这一点。真正地战斗力还得在肉搏上得到体现。 现在,孙可望大军在陈留军的突袭下连基本的抵抗能力都没有,就不能不让他们感到振奋。 商人都是些胆大包天的人物,资本只要有百分之两百的利润就可以无视世一切危险和道德准则。眼前横飞的血肉不但不能令他们感到害怕,反到有一种莫明的兴奋。对一个强大的正处于上升阶段的势力投资,永远都是一种高回报的生意。 陆鹤看到米友仁一脸的敬佩,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战役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内心中却是一阵得意。在转念一想,自己虽然顶着个幕僚的头衔,其实不过是被软禁的奸细,未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命运在等着自己。想到这里,陆松年一阵沮丧。 “各位,各位。”一身文士打扮的程枕貘转身对众人团团一揖,“高将军和陈留军的强大相必大家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当然。” “当然。” 米友仁突然大喊一声:“我陈留军,威武!” 众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程枕貘微笑着双手一按,示意大家安静:“昨天我同高将军商量过了,准备成立一家钱庄,发行银票。大家也知道了,再没有什么比直接印钱更赚钱的生意了。高将军同我商量,准备用陈留库房里的一百万两黄金做本,在其中占五成的股份。剩下五成,陈留的河南商会占两成,我们扬州商会占三成。如果大家有意,可踊跃报名。” “哄!”众人都是一阵骚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有眼神交流着。 “那么,请问程老板,这钱庄如何运行,如何管理?”一个胆子大的老板率先提问。 一直站在前面观察战场局势的高原转过身大声说:“我昨天同程老板已经商量好了,新成立的钱庄并不由我高某直接管理,而是成立一个委员会。委员会日常由二十个委员负责,委员名额按照所占股份的多少分配。日常事务皆由委员决断,再交给首席委员长付诸实施。本钱庄不但发行银票,我准备将飞虎钱的铸造和发行也交出来。” “啊!”众人又是一片大叫。这哪里是一个普通的钱庄,根本就是朝廷户部的翻版。 “我出五万两。”米友仁大喊,“不,我出二十万。” “我出八万。” “我七万。” “东翁,你欠我的六万两银子是不是该还了,我马上要用钱。” “周转不灵,还请宽限些时日……程老板,看在你我多年交道的份上,我出十万两。”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程枕貘嗓子都喊哑了,“大家先考虑一下,下来将数目报给我。股份的事情等这仗打完开会商量。安静安静,别打搅了高将军。” “对,大家安静。” “安静,都安静,看高将军大展神威。” “不用大展神威,小展即可。孙可望,丑角而已,高将军弹指之间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无畏营和长胜营的人已经全部突进孙可望的中军大帐,刚开始时,由于黄镇突破太快,部队之间的配合还不娴熟,敌人还能组织成一些抵抗。但随着王滔军的加入,形势更呈一边倒的趋势。一排火枪打过去之后,王滔带着一排长矛手狠狠地将一排敌人刺倒在地,“哄!”敌人仅存的一点勇气也消失了。他哭喊着,丢掉手中的武器慌乱地朝西面逃去。 几个孙可望的校尉从远处冲过来,提着腰刀大声吆喝,试图聚拢部队反击。他们也提刀杀了好几个人,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顶帐篷被混乱的士兵掀翻了,当头朝他们罩去。败兵如洪水泛滥一般奔逃,顷刻之间就将被压在帐篷下的几个人踩成肉酱。 火势开始大起来,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而起。 一个手持大斧的陈留士兵冲到中军大旗的旗杆下,手中利斧一挥,“喀嚓!”一声,那面“孙”字大旗猛地倒下,被烈焰一卷,顿时化为一团灰烬。 敌我双方都在大叫。 孙可望军大喊:“败了,败了!” 而陈留军则欢喜地咆哮:“万岁,万岁!” “兵败如山倒,这样的战斗真是没意思呀!”冲在最前面的黄镇喃喃地说。 “高将军说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应保提起枪朝溃败的敌群瞄了半天却将又收了回来,在他们身上浪费弹药毫无必要。 黄镇轻轻摇头,“训练了这么长时间的部队,却打得这么轻松,还怎么锻炼队伍?不过,儿郎们手中都见了血……” 正说着话,他胸口突然一疼,低头一看,右胸锁骨下方位置出现了一个筷子大小的黑洞,一股鲜血标了出来,“怎么回事?” 应保看了看黄镇:“叔,你好象被火枪射中了。” “那……应该是吧。”剧疼传来,让黄镇出了一身冷汗。战场实在太吵,也没听到枪声,就这么默默无闻被人射中,还真是倒霉呀! “帮我看看伤势如何。” “前面一个眼,后面一个眼,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好……”黄镇疼得有些接不上气来,对着前方怒吼一声,“谁,是谁?” 第三十九章 孙可望的败逃 . 黄镇这一声大吼舌迸春雷,加上他满脸大胡子,个头虽然不高,看起来却是威风凛凛,剽悍异常。 被他这一声大吼,前面的孙可望军都惊慌地闪到一边,给黄镇留出一条冲锋的通道。通道那头,一个身穿光亮板甲的矮子手中正提着一条新式燧发枪。 “哈,原来是你这个矮子在打爷爷的冷枪,拿命来!”黄镇大笑着大步向前冲去,他右手已经疼得麻木了,索性将手中的眉尖刀扔掉,只左手提着一把腰 那矮子身上的板甲式样古怪,从头到脚都被厚实光亮的精钢遮得严实,就连头盔也装上一个面具,看不清模样。不过,这件盔甲显然并不合身,他身材固然宽大,但个头实在太矮,盔甲穿在身上,直接拖到膝盖处,一走起路来“光当”乱响。 他的脸因为被面具遮住,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听不真切,但声音很大,有种说不出的愤怒:“你是何人,竟敢偷袭我军大营?” “爷爷陈留军长胜营统领黄镇是也,来将通名,本将军手下不斩无名之将。”黄镇面上的胡子保养极好,望之美髯一把,加上善使一把长柄眉尖刀,常以关二哥自诩。此刻看对方长相打扮相奇特,不禁开口询问。 “老子是孙可望,拿命来。”那人扔掉手中火枪大喝一声,从腰上抽出一把手铳猛地击发。 这个时候,应保手中的火枪也同时响起。两股白烟喷出,将黄镇夹在中间。 “他娘的,又中了一枪!”黄镇大叫。他同孙可望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加上战场空间狭窄,实在是躲无可躲,孙可望这一枪从他面上划过,将黄镇半边耳朵射掉。 黄镇脸上鲜血迸出,半边脸被染成狰狞的红色。 说起来,孙可望这一枪本要射他心口的。可惜他刚得了这批洋枪,使用起来还不熟练,加上心中慌乱,鬼使神差地将黄镇的半边耳朵射掉。若换成黄大牛那样的神枪手,黄镇就算十条命也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至于应保这一枪更是离谱。在枪声响起的时候,黄镇下意识地闪了一下,本来打向孙可望的铅弹直接射到他屁股上,疼得黄镇大声惨叫,“应保,你他妈这是在打谁,老子砍了你!” “保护黄将军。”众人都是大惊,一拥而上。将黄镇围在中间。 得此机会。孙可望脖子一缩,转身就逃。他本来个子就小。挤在一大群溃兵之中,很快就没有了人影。 “干什么,干什么。死不了。”黄镇用力撞开卫兵,指着仓皇而逃地孙可望大吼:“休要走了孙可望。” “休要走了孙可望!”到处都是长胜营士兵的呐喊。 听到这震天的喊声,高原站在船头望去。长胜营如同一把利剑,已经将孙可望的大营杀了个通透,随着黄镇军的冲锋。敌人也被切割成互不统辖地几块。崩溃只在朝夕。至于王滔的无畏营房则在腰鼓声中排列成整齐的阵势,缓慢而沉重地向前平均地推进。当头自然是两排密集的长枪阵。所过之处,如同一太巨大的剪草机,血浪翻滚,来不及逃跑的敌人被不断刺翻在地。 无畏和长胜两营因为长官性格的关系,也有着各自不同的气质。如果说长胜营是剑,那么王滔地无畏营就是一柄大锤。疾风烈火,一快一慢,杀得一个黄河滩鲜血遍地。 只看了几眼,高原心中已是大定。两个营相互配合,一个负责穿插切割,一个负责正面推进,加上又是突然袭击。敌人地主将即便是孙吴转世,也是回天无力。 只不知道敌人的骑兵什么时候能到。嘿嘿,等他们一到,不用陈留军动手,这片沼泽一样地混乱的战场就足已将他们尽数吞噬。 此刻,满世界都是孙可望的溃兵。 战场上界限分明,一边是浑身黑衣黑甲地陈留军,一边是杂色而混乱的孙可望部,就像两道洪水一前一后朝东面涌去。 孙可望心中已经恐惧到极点。他昨天晚上玩了一整夜新式洋枪,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俘虏身上的东西是那么新奇,威力极大没有火绳的火枪、能够将远处景物拉到眼前的单筒千里眼、通体用精钢铸造地盔甲。 特别是那一件盔甲,孙可望特意让一个女人穿上身,然后提了一把长矛,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刺过去。若是在平时,凭借着一身蛮力,即便是穿了两层铁甲,他也可以很轻易地将敌人刺个对穿。 可今天地情形有些奇怪,长矛一但刺中那件板甲,很自然地从那略带弧度的表面滑过,只流下一道浅浅地划痕,根本就吃不上劲。 反复试了几次,总算将穿着盔甲的那个女人刺死。孙可望发现,要想对盔甲里的人造成实际的伤害只能刺在正中心。手稍微一偏或者用力不当,枪头就滑到一边去了。 发现这一点,孙可望立即来了兴趣,叫人将先前所缴获的五具板甲都送了过来,然后让五个女人穿上。提着长矛对这她们就是一通乱刺乱戳。 这回他找对了方法,一口气刺死了四个。大帐中到处都是女人身上喷出的鲜血。 正当他要对第五个女人下手时,突然想起,这是最后一具盔甲。再刺下去,就没有了。他还想给自己留一具呢! 于是,那个一个被吓得晕倒在地的女人就这么侥幸地逃得一命。 孙可望因为个太矮,盔甲又是照着泰西人的块头所制,大小却也合适,就是太长。铠甲的下沿直接套到大腿上。穿上去,感觉也很不舒服,就像在身上罩了一只大铁桶。 不过,孙可望还是很兴奋地让卫兵抽住腰刀在自己身上砍了几下。 板甲上身,火枪在手,老孙终于累了,这才倒下昏沉沉地睡死过去。 梦中他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刀枪不入的怪人。手中的火枪不停发射,也不用装填弹药,就那么无休无止地喷着火舌,将敌人一一射倒在地。 正在这个时候,高原的大炮响了起来。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一翻身从地上跳起来,大叫:“怎么回事,哪里在**?” 一个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将军,敌人从河上来,好多船,好多人,我们抵挡不住。将军你还是快逃吧!” “啊。河上!”孙可望张大嘴巴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他也是一个久经战阵的骁将,什么样的情形都经历过。对于敌人可能来偷营他也有心理准备。因此。在扎好营盘之后,便将侦骑放了出去,警戒范围二十里。可以说。不怕敌人不来,只要一来,第一时间就会被他的侦骑发现。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敌人竟然从河上飘来。而且因为有船的缘故,还带了大量地火炮。几乎在一瞬间。整个大营都被敌人的火炮给打得一片混乱。兵败如山倒,再有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既然打不过。那么,摆在他面前就只有一条路----逃。 只要逃到东面的丘陵地带,靠着丘陵的掩护,敌人地火炮也没有什么用处。 于是,仓皇中,孙可望带着二十几个亲兵,夹在乱军之中,疯狂地朝东面逃去。可惜他身上的铠甲虽然不重,却不合身,速度怎么也上不去。于是,就这么给黄镇给赶上了。 好在他有火枪在手,打伤那个长胜营的统帅之后,孙可望总算逃得一条性命。 身上的盔甲实在不合身,加上有非常醒目,孙可望一边跑,一边脱,等跑进山口的官道,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短衫。 再看看后面,大营中已是一片火光,两万大军就这么完全崩溃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亲兵忙问。 官道上的溃兵已经很多了,不断有人被疯狂的人流挤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放眼过去,灰仆仆一片人头,如同一个长满蛆虫地茅坑,看得人眼花缭乱。 孙可望若不是有二十来个亲兵护着,后果不堪设想。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住挥舞着腰刀,将试图挤来地同伴砍翻在地。 孙可望平带兵惟恐自己的人手不够,可现在地情形实在太可怕。他发觉自己同乱兵一起逃跑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看来,今天要想逃得一命,必须将这些讨厌的家伙摆脱掉。 “还怎么办,逃呀!不能上官道,等下会被踩死地,我们翻山。” 于是,孙可和二十来个亲兵同时脱掉身上的铠甲,朝山上跑去。这支两万人的大军就这么失去了他们的统帅,事到如今,这支军队也再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可以再加一把火。”高原扭头对传令兵道:“命令梁云龙地炮兵再来两轮齐射。” “得令!” 传令兵站在船头,手中红绿两旗不停挥舞。 “轰隆!”又是一片响亮地炮声,黑黝黝的炮弹腾空而起,落进密集地孙可望军中。 即便隔得很远,还是能够看到一道到红色的浪花翻起,其中还夹杂着人体的残肢。 第一发炮弹的威力出乎人们的预料。很快,第二发炮弹也落地了。随着炮火的延伸,孙可望军总算找到陈留军留给他们的通道,齐齐发出一声大喊,疯狂地朝东面丘陵地带逃去。 炮声停了,河面重新被硝烟笼罩,如同起了一场大雾。刺鼻的味道呛得众人一阵咳嗽,高原也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年代的火药质量还真是不好呀。也不知道无烟火药是什么配方? 这两轮炮击一样威力巨大,但船上的商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剧烈的颠簸。等炮击的命令一下达,所有人都飞快地用手抓住船舷稳住身形。第一发炮弹造成的杀伤让这群不良商人毫无人性地欢呼起来,等第二炮射出,河面恢复平静,甚至还有人遗憾地说如果在来上两炮就好了。 扬州最大的食品加工、储藏、物流托拉斯老板米友仁更是兴奋都嗓子都喊哑了,他大力地抓住陆松年先生的手,“看呀,看呀。这一炮下去起码轰死了十个,不,一百个。” 陆鹤瞠目结舌:“哪里有一百个,太夸张了吧?只打死几个人而已。” “你这人很没情趣,还读书人呢?”米友仁一瞪眼睛。愤愤地说:“回去之后我一定找人记录下来。百年之后,也好让子孙后代知道他的先人也参加了这么一场大战。就算我写一炮下去糜烂十里,轰死个几千人,谁敢说个不字?” “商人也想治史?”陆鹤冷笑:“就你这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的本事,就算写出来也是一个笑话。” 米友仁不依:“陆先生,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听说过没有,在我江南。商人可比读书人地位高了许多。再说。历史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做后人地怎么知道。还不是书上说什么,后人就信什么。” “懒得同你多说。”陆松年只觉得这样的话再听上半句,对自己的耳朵也是一种污染。 “对了。松年先生,你发觉没有,陈留军都是黑衣黑甲。” “看到了,大概是黑色容易印染吧,只需要将所有颜色一同倒进去就行。而且。也好上色。” “恩。听说古代的秦国也是黑衣黑甲。” “是有这么回事。”陆鹤心中一惊,再看了看那边疯狂杀戮着敌人的陈留军。那些剽悍地男人大声呐喊着挥舞兵器。脚踩血泊,腰上系着敌人的头颅,满面都是欢喜。 再联想到陈留军人崇高的地位,还有这个时代所不具备的骄傲,以及严格的军功考评制度。陆鹤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面色苍白地抓住船舷:“暴秦,暴秦……” “松年先生怎么了?”高原看了陆鹤一眼。 “我没事,我没事,晕船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传令兵跑过来:“报告高将军,王启年的骑兵来了,距我军六里,已进入丘陵地带的官道。” “命令长胜营和无畏营房,保持对敌压力,尽快将孙可望步兵赶过去。” 高原看了看天空,风正烈,满河的黑色飞虎大旗都在疯狂舞动,“敌人地骑兵终于来了,此战我们赢定了。” 在高原地大炮轰击孙可望大营的同时,驻扎在小坝地王启年军就发觉不对。等他充忙地穿好衣服从屋子里冲出来来,东面已经用大股黑烟升起,即便相隔几十里,依然看得真切。想来大本营那边的火势小不了。 外面已经站满了指指点点的士兵,面上都是惊疑不定。 王启年大喝:“乱什么,都给我批甲上马,准备回援孙将 听到主将下令,众人这才慌乱地冲回屋穿上铠甲,只片刻,这座村子里就充满了马匹地嘶叫声。 等集合上队伍,正要走,徐以显突然冲出来,一把拉住王启年的缰绳:“王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废话,当然是回师救援孙可望将军。”“王将军不可。”徐以显大声道:“将军,孙将军大概是被人偷了营。看这么大火势,如果不出意外,那边已经败了,我们这么过去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要被乱军裹胁。加上陈留军,那边有两万多人呀,我们这两千人过去,连个水花也溅不起来。” “放手!就因为孙将军危险,我们才要去就。”王启年怒喝道:“难道眼看着孙将军那边不管,然后骑马逃回亳州不成?” “不是回亳州。”徐以显大声说:“将军,既然高原长途奔袭我军大营,陈留一定非常空虚。我军全是骑兵,一日夜就到。我听说陈留连一段象样的城墙都没有,只有一千乡勇,以将军之勇,一战可下。王将军,调头突袭陈留吧!” 第四十章 王启年的死亡 . 放弃救援孙可望大营,以这两千轻骑突袭陈留,就算不能一举拿下高原的老巢,凭骑兵极高的机动性,也能将开封三县搅个底朝天。 高原军虽强,可都是步兵,要想歼灭这支队伍绝对是一件登天难事。秋收在即,加上陈留物资充沛,王启年自可四下劫掠,以战养战。用不了多久,陈留自然破败不堪,而王启年军自然以几级数膨胀。 此计不可谓不毒。 可惜徐以显不是这支骑兵部队的统领。 当王启年听徐以显这么说后,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提议。理由很简单,一,八大王给孙可望将军的命令是突袭陈留,夺取陈留库房里的物资;二,王启年是孙可望的部将,哪里有坐视主将陷于危险不去救援的道理? 按照徐以显的说法,就算他王启年夺取陈留城,功劳也是他孙可望的。而坐视步兵全军父覆灭的责任却要他来承担。 以孙可望心胸狭窄斤两必究的残暴性子,只怕自己还没得到张献忠的嘉奖,先要做了孙将军的刀下之鬼。 回想起往日孙大军杀伐之果断,王启年不禁打了个寒战:“陈留早一天晚一天拿下都不要紧,以我骑兵的剽悍,孙将军的勇猛,解决高原不是问题。现在高蛮子正与孙将军对持,我正可赶过去东西夹击,正是全歼陈留军的好机会。你也不用多说,快快放开我的缰绳,随我杀敌去吧。” 徐以显顿足道:“王将军糊涂呀,看孙将军大营那边这么大声势,估计是遭到高原的伏击了,想来局势已经不可挽回。将军现在去了,不但救不出孙将军,只怕自己也要陷进去。听说那高原自动其兵以来未尝一败。并屡次击左良玉,孙将军虽然英勇。难道还比左良玉更强不成?” 听他拿左良玉来同孙可望比,王启年怒喝到:“徐以显,那高蛮子算什么。至于打败左良玉一事,凭的不过是李自成帐下精锐骑兵。现在李自成的精锐可是在豫南,陈留都是新军。好,就算他高原是孙武,想靠这一支五千人的新军就吃掉孙将军的两万人马,还差了点。放手!” 徐以显依旧紧紧抓住缰绳苦劝:“王将军三思呀!” “放手!”王启年怒了,他本就瞧不起这个酸丁,再看看远处的烟雾越来越大。心中更是急噪,提起鞭子夹头夹脸地抽了过去。“再不放手老子砍了你!” 这一鞭正抽到徐以显脸上,“啊!”一声,他松开右手。却见那脸上已经出先一道长长地血痕。 “走!”王启年大喝一声,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两千骑兵也跟着他滚滚而去,须臾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徐以显被这一鞭抽得眼冒金星,“啊!”一声蹲在地上,良久才恢复过来。他一咬牙,“该死的王启年,想死也不用这么急哎。我这是怎么了。他人的死活管我什么事,值此乱世,还是先顾自己要紧。”他本是湖北谷城的一个落地秀才,早年也曾想过靠科举博得功名,封妻荫子,出人头地。 可科举这种东西可不是你想考就能考中的,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也不为过。竞争的残酷比之后世的高考还残酷许多。而且三年才考一次,一个人只要考上几次没中,就是一个十年过去了。而。人生五十年,白驹过罅,宛若梦幻,能有几个十年? 于是,当张献忠的军队过湖北的时候。这个对现实极度不满的愤怒地青年立即跑到八大王那里投军。 刚去的时候。他还做着辅佐明君弄个什么开国元勋当当地美梦。可到军队之后,现实打破了他的美梦。虽然老张对读书人都非常客气。可对他们那套却是不怎么感冒的。再说,军权、财权、政权这种东西还是要掌握在自己兄弟手里安全些,至于读书人嘛,弄来装点门面就可以了。 这让一心要干一番事业的徐以显大感失落,这次出兵,又受到孙可望诸多排挤。孙可望和王启年这样的武夫对徐以显这样的书生是相当地瞧不起的。动则喝骂,待之如奴仆。 现在被王启年这鞭子一抽,老徐心中大通,怒火熊熊而起。如果没猜错,孙可望大营那边现在已经完蛋了。若让他再过去送死,自然是不可能的。大好男儿之身,十年寒窗苦读而来的学识,若是就这么化为一把黄土,那才是真正地笨蛋呢。 想到这里,徐以显立即跳上马背,调头向西飞奔而去。东面已经打成一锅粥,那条路是不能走的了,不如向西,经开封南下绕一个大***,也许还能赶上张献忠的大军。 不过,见了八大王如何向他解释自己脱离部队的事情却是一件麻烦事。 哎,想来大败之后,孙可望一点会将战败的责任都推卸在自己身上。以八大王的凶狠,没准会杀了自己出气。张献忠从来不忌惮以戮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张献忠绰号“黄虎”,面皮焦黄。想来定是一个肝炎病人,肝火旺盛,脾气自然不好。 现在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徐以显如何绕道南下,那王启年带着两千骑兵,近三千匹战马一路狂奔向西。几十里路虽然不远,但马力终是有限,加上天气实在太热,跑了一半人马都是大汗淋漓。中途,他们还换了一次马。等赶到丘陵地带时,两千骑都累得没有力气,而那些军马都已是口吐白沫。 再看看东面,大营那边已是火光冲天。不过,能够在最后时刻赶到也让王启年松了一口气,日后见了孙可望也有个说法。就算自己不能扭转战局,至少洗脱了见死不救地罪名。而且,以孙可望的性格,没准还要赏自己一些金帛女子。想到这里,王启年不禁又高兴起来。部队被打垮,没什么,只要手中有刀枪有粮食,流民多的是。但若让长官恨上了自己,以后地日子就没办法过下去了。 “弟兄们再挺一下,过了这片丘陵就到孙将军大营房了。”他提起精神大吼一声。 “可是王将军,马都没力气了。再跑下去只怕……”亲卫在身边小声提醒。 “怕个球,就算马都跑死了,只要能够救出孙将军就值得。杀呀!”说完,王启年狠狠地给了马屁股一鞭子。 见主将如此玩命,后面的骑兵也是一声呐喊,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两千人已经累得够戗,这一冲,队伍立即有些乱了。 很快骑兵部队冲进了丘陵地带,刚跑没两里路,王启年突然发现山拐角的官道上从过来一群乱糟糟的溃兵,满山遍野都是,潮水一样涌来。 王启年暗叫不好,他没想到溃兵来得如此之快,心中一阵冰冷。还没等他拉停马头,整支骑兵都被吞没了。 马匹本就跑累了,这下又碰到这么多人,立即冲不了动了。不断有马匹被疯狂的人潮被挤得倒下,马上地骑士更是大声惨叫着被混乱地脚步给踩死。 偏偏骑兵个步兵的相对而来,顿时挤着一团。只一个照面,还没见到一个敌人,这两千骑兵就被彻底地消灭了。 “让开,让开!”王启年大声呼喝,可在山崩地裂一样地混乱中,他一个人的声音是如此地微弱。两支队伍在狭窄的山谷中撞在一起,前面的人已经停下来,后面的人还在朝前面涌。干旱了许多日子的道路上的泥土被千万双脚踩成粉末,然后被大风吹起来,黄忽忽如同起了一场大雾,即便是面对面也看不清楚。士兵们的号叫和马匹的长嘶交织在一起,让人如同置身如天地混沌初开时分。 不一会,王启年的马就支持不住了,它长嘶一声倒下。王启年叉手叉脚地落到地上,还没等他支起身来,胸口便被狠狠地踩上一脚。这一脚无比凶狠,疼得他差点窒息。刚用力拨开那只脚,又是一双穿着草鞋的臭脚踏到他脸上。 然后又是一脚。 眼前全是脚。 “啊!”他长长地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为张献忠的高级军官,王启年大概是死得最冤枉的一个吧? 看到自己的长官被乱兵践踏而死,骑兵们都是大骇,可道路已经挤成这样,就算转身逃跑也没有腾挪的空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断挤来的乱兵将战友们一一从马背上撞下。 第四十一章 谁人横刀立马 . 不断有斥候将消息传回旗舰。 不但陆上有轻骑斥候,连水面上也有扁舟来回穿梭,旗语兵红绿两旗在战场上将信息快速地传递,准确而便捷。 在得到敌人的骑兵已经被溃兵吞没的消息后,高原松了一口气。至此,这次战役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可言。孙可望的军马虽然健壮,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跑上几十里路过来,再被人潮一挤,只怕也是四肢发软,不但跑不起来,在山谷中反起到了阻挡人流的作用。两股巨大的势能撞击在一起,只怕又是一个悲惨的结局。 追击敌人的溃兵是一个简单而愉快的工作,但要小心不要让自己陷入那片死亡沼泽。好在王滔为人谨慎,队型保持极好,只衔尾追杀,不断用长矛和火枪驱赶着拖后的敌军,使之不能形成有组织的抵抗。 而让高原一直揪心的黄镇这回也出人意料地收束好队伍,不同敌人过于纠缠。 高原大概还不知道此刻的黄镇已经身受三枪,疼得厉害,只能坐在担架上指挥战斗,哪里还有心情再度穿插冲刺。否则,真不知道他的队伍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 无畏营和长胜营的部队已经汇合在一起,咬住敌人的尾巴狠狠追杀。四千人马集中在一起,真是浩大而壮观。两支部队的后面还有一支奇怪的队伍,那是由一群光头和尚和妇女组成的战场救护队。在战役结尾时刻,这支队伍终于在组建一月后初次亮相。他们紧紧跟在队伍后面,不断收集着受伤倒地的士兵,然后飞快地送到河边,通过小木筏送到船上。 说起来,火神庙的和尚虽然贪图钱财,但在救助伤员上却不带含糊,毕竟是研习了多年佛家经典。心中的慈悲之心比起常人来要浓烈得多。 如果能够将开封府所有的和尚都集中起来,给他们发饷,这支战场救护队发挥的作用应该更大。高原决定回去之后就这么办,反正和尚们闲着也是闲,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也说不过去。 身边,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卫兵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单膝跪在高原面前,“将军,我们飞虎营已经在船上看了一天了,若再不上。就没机会了。将军,让我们上吧。再不上,我们会被黑瞎子营和乌鸦营地人笑话的。” 高原淡淡地说:“不行!” “将军!” “不行!” “将军……”那个卫兵突然大哭起来,“若不让我们上,回去之后家里人问起,我该如何回答呀,快没脸见人了。” “小子,不就是一场战斗没让你上吗。”高原笑着将他扶起来,“仗有得你打,今后我们还要北上打北京。打建州东虏。小子,到时候我一定让飞虎营上。怎么样,还哭吗?” “好,只要以后让我打头阵,我就不哭了。”小家伙站起身来,狠狠用拳头抹去脸上眼泪。 高原转身对众商人笑道:“诸君,战斗基本结束了。这次让大家来。收获如何?” 程枕貘笑道:“此行不虚。” 众人也都笑着说:“高将军威武,陈留军威武,我等佩服。” 说话间。船队随着战场的转移已经向西行了四里,已经进入丘陵山区。这个时候,有眼尖的商人指着河岸边的山脊大叫:“你们看,哪是什么?” 众人都将脑袋转了过去,却见。那低矮的丘陵上满是惊慌的孙可望溃兵。他们已经被长胜营和无畏营逼得逃到山上来了,看数目至少有五百。只听得一声大叫。那群人都顺着山坡冲了下来,“扑通,扑通!”地跳进黄河之中。 原来,这群人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跳进水里,试图浮水逃生。刚开始的那一排人还脱掉身上厚重的铠甲以解轻身上的重量。到后来,因为后面涌来地人实在太多,却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一排接一排被后面的人挤下水去。 这五百多人看模样应该是孙可望军地精锐,都是清一色的壮丁,身上也穿着厚实的棉甲,有的人甚至还是铁甲。这么沉重的装备穿在身上,一落水,又哪里游得动。 只片刻,河面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随着河水的冲刷,不断撞在商船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众人看得头皮发嘛,脑子一片空白。这些不良商人虽然都没有人类最起码的道德观,但如此多地人就这么在自己眼前飞蛾扑火般寻死,就不能不让他们感到震撼。 “不要让他们过来,不要让他们过来!”有一个商人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刚才还神采飞扬的诸人看到这难得一见的惨状,都是脸上变色。张献忠占据安徽,军中士卒大多是南直隶人,同船上的徽商都是老乡。听到河中熟悉的乡音,都是神色惨然。 但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知道若让他们游过来,情势却是不好。河上虽然还有一千飞虎营士兵,却分散在两百艘船上。若被乱军冲上来,只怕就会造成极大的混乱。 在大家地叫声中,有人提着长矛站在船头不停下刺,更有人端着火枪对着下面汹涌而来的黑糊糊的人头胡乱射击。 “住手,住手!”高原大叫,他心中一阵恍惚,不觉又回到了水淹开封地那天。也是这样,满世界都是伸臂呼救的人,满世界都是绝望的目光。 这些都是精壮的汉子,如果就这么死在河里,却是极大的损失。 而这一场内战流地血已经太多了。 可以结束了,陈留地刀虽然锋利,可每一次都砍在自己同胞的头上,即便取得再大地胜利也不能使人开心。 高原站在船头,大声下令,“把木筏给我放下去,将水里的人都救上来。” “将军,他们是敌人,是不是……”程枕貘小声提醒。 “战斗已经结束,他们已经不是敌人。再说,我陈留也需要大量的壮劳力。”高原转头对传令兵说:“传我命令,不可虐待俘虏,给他们提供必要的衣食。” “将军仁义。” “将军仁义。” 众商人又是一片如潮谄词。 随着高原一声令下,飞虎营一千士卒都加入了救援队。木筏一支支扔进河里,水里的敌人被一个个救上大船。 迎接俘虏的是已经做好的食物和干燥的衣服。 同时,食物的香味也在战场上漂浮,敌、我双方的士兵都打累了。满上都是陈留军在喊:“降者不杀!” 其实,也不用喊,只需将手上的馒头一晃,便有一串孙可望的溃兵扔掉手中武器,坐在地上。失去了主将,这场战斗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此刻的他们只需要为自己的肚子和性命担心。 战斗在下午结束,满地都是尸体,长达二十里的战场黑红一片……看到这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倒下,高原心中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侥幸活着的孙可望军已经跑不动了,在知道高原不杀俘虏的消息后,一万多人都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等待收编。对他们来说,替谁卖命当谁的兵,不过是一个职业,也由不得他们选择。但陈留军却在大声欢呼,而商人们则已经开始在为即将开设的钱票事务开始了激烈的交涉。-----各有关怀,各有欢喜,各有悲伤。 此役,陈留军阵亡一百,轻重伤五百,斩首三千六百,俘虏一万五千六百。除孙可望带二十几个亲兵逃走外,这支张献忠的精锐被高原全歼。至于王启年的骑兵,也全落到了高原手里,一共三千匹马。从此,高原摆脱的没有长途奔袭的激动力量的历史。 这次战斗高原虽然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一但开打,却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陈留军作为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终于在明朝末年的乱世亮相了。 五千精兵,一万五千青壮俘虏,一百万两黄金库存,开封、归德两府二十多县将近三十万人口,随着陈留势力的进一步壮大,境内的人口还将急剧膨胀。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可以决定天下大势走向的强藩。 眼前,张献忠前锋受挫,再无力西进。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南下攻打武汉一条路可走。 而陈留的西、南两面又是高原名义上的主公李自成的地盘,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双方都还保持这上下级的亲密关系。而北面和东面又是不堪一击的明军。 陈留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好局面。 看着喧哗的战场,高原长啸一声抽刀斩在船舷上: “山高路远坑深 大军纵横驰奔。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高大将军。” 没能在战场上同战士们并肩战斗,高原无比懊恼。 第五卷 河北 第一章 英魂 陈留。 今天是归德战役阵亡者英魂入驻英烈祠的日子。天还没亮,整个陈留城就挤满了从各县过来的人,总数约两万。他们面色沉重地站在新建的英烈士广场上,胸口都别着一朵白色纸花。 英烈祠刚建没几天,不大,只一栋四四方方的平顶建筑。建筑后是烈士的墓地,大门口外是一片巨大的广场,足可容纳三万人。这一带本是居民区,开封大战时毁于战火。高原进入陈留之后,索性将这一片都清理出来作为校场,以为举行大型仪式之用。 陈留军作为一个新兴团体,适当的大型仪式有助于增强团队凝聚力和归属感。 军人难免有光荣牺牲的一天。对于生活在乱世的人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无所依,不能血食。英烈祠的作用就是让他们的灵魂能够享受四时香火,能够将他们的名字永远流传下去。 在埋葬了死者后,终于到了让烈士英魂入驻祠堂的这一天。 两万多人站在广场上,按照里、保、街道分片区站成一个个方阵,每个小方阵前都有戴红袖套的人维持秩序。因此,当这么多人涌进陈留城后并没有引起不必要的混乱。陈留的军政体系在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之后,足可以保证这样的大型仪式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 实际上。用不着那些戴红袖套地人组织协调,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同时朝东面望去。等到太阳升起,烈士们的灵魂将由仪仗队至东向西送来,正式进入这神圣的长眠之地。 高原也来了,他站在队伍的最前端,身边是一百来个陈留军政长官。文官都穿着一件素白袍子。武官则一身闪亮铁甲。 在他们身后是一个由内卫组成的小型火枪手方阵,有三十人,都手持火枪,整齐地矗立在广场正中,犹如一座茂密地树林。 夏天的清晨很凉,风剽劲吹拂,一片树叶在风中翻滚着,打着旋冲到队伍跟前,猛地落到黄镇头盔上。黄镇眉毛扬了扬,正要伸手去拂。却看见身边的莫清猛地扭过头来,目光如电扫了他一眼。 黄镇心中一惊,忙一个立正。再不敢乱说乱动。心中又有些恼火:“这个莫清自从做了内卫军官,就像变了一个人,除了高原,谁的面子都不给。怎么说老子也是你的叔叔呀,这么重大的场合……简直让人下不来台!这孩子,这孩子!” 其实这也不能怪莫清。莫清是黄镇的侄女婿,在军中与他这个长胜营的统领关系最近,本不会这么驳他面子的。 但今天这个场合实在太重要了,陈留军政要员全数出席。加上高原又不肯带太多卫兵。诺大一个广场,两万多人。谁知道会不会混进刺客。保卫工作的重担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 于是,莫清三天前就开始布置保卫,审核出席人员名单。工作量浩大得让人发疯。 天突然亮了起来,阳光刺破云层射向大地,眼前一片金红色光芒。 “哗哗……” 整齐地脚步声从东面传来,听声音只有一百来人模样。但广场的寂静却被这轰隆的脚步声所踏碎,划一地步伐给人以千军万马的感觉。 “来了。来了。”人群有些轻微的骚动。有些个子矮小的人甚至垫起了脚尖。 “丝……”突然有一缕凄厉的笛声传来,悠长绵延。不可断绝,刺得人心中一痛。 所有人的目光头向东看去,只见,红色的朝阳中,一个白发老兵吹着一支骨笛率先走来。脚步厚重而有力。那曲调正是《苏格兰勇士》,一声声,如述如泣,宛若勇士们平静的灵魂迤俪而来。 这曲子即悠而长,听得人耳鼓“嗡嗡”做响,胸中有一股热气涌起,几欲窒息。 正当这一口气快要接不上来时,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一声礼炮。硝烟中,老兵的背后出现一支上百人地队伍,队伍的最前列是一张长长的由八个士兵抬着地木扁,上面覆盖着一张黑色的飞虎大旗。队伍后面是整齐前进的士兵。 随着这一声炮响,笛声停了下来,队伍“喝!”一声吼叫,脚步同时在地面一顿,停了下来。 黄色灰尘腾起。 随着这一声铿锵有力的吼叫,刚才还在骚动的人群静了下来,都屏住呼吸。 这个时候,从队伍中奔出一个高大健壮地军汉,他手持一面黑色大旗大步跑到广场中正心位置,将旗帜狠狠往地上一杵,提气大叫: “我陈留军归德战役一百阵亡将士英魂----归来!” 身后那一百个军人也同时大吼: “我我陈留军归德战役一百阵亡将士英魂----归来!” 这一声大喊如同破堤地奔流,震得人心中一颤,眼中不禁有热热的液体沁出。两万多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虽然是葬礼,但还是能够让人感觉到那种如铁般地威武气势。即便是死,陈留勇士也一样桀骜勇猛。 等这一声齐呼停止,那个旗手跑到高原面前举手行礼:“报告将军,烈士英魂已至,请指示。” 高原和身边的军官同时举手还礼。 高原转身面对送葬方阵,手举海碗将那一泓灼热而浓列的酒液倒在地上,朗声道:“半年来,在保卫陈留地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一年来,在保卫我们亲人的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等那一碗酒倒光,高原猛地将大海碗摔到地上,大吼:“现在,我命令。送英魂入祭!” 旗手从地上扯起大旗,迎风一招:“送英魂!” 腰鼓整齐响起,送葬队伍合着鼓点的节奏挥动右臂,将脚高高抬起,然后狠狠拍到地面上。 这些士兵都穿着闪亮的铁甲,脚步整齐而沉重,震得地面一阵阵颤抖。 两万多人都安静地看这这一切,即便是神经最坚强地人也被这强大的气势所震撼。 送葬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东向西而来,在走到英烈祠前同时一个转身。抬着那只覆盖着军旗的长扁送入正殿。 “敬礼!”莫清一声大喊,所有的武官都将手举起。 而文官们则摘下帽子,低头默哀。 随着莫清这一声喊。两万多人也都将头低下。 里面,德喜带着十几个和尚鱼贯而出,揭开军旗,将里面的木制铭牌一一起出,恭谨地挂在正中那面墙壁上。作为新人的英烈祠管理处祭酒,德喜和火神庙的众僧侣将负责起供奉和祭祀死者的工作。 而铭牌上地名字也将永远为后人铭记在心。 本来,让死者享用人间香火是道教的工作。当高原向德喜和尚说要请他负责英烈祠祭祀事务时,荀宗文还大力反对,说还是请几个道士过来合适。但德喜和尚强烈要求亲自负责,说这事同佛教没有任何冲突。佛家也有做法事普度众生一说。 再说了,如果能够将英烈祠的祭祀拿到手,以后也算是陈留地文官编制了。四时供奉每月工资自然少不了和尚们一份。高原再抠门总不可能抠门到死人头上,怎么看这都是一笔划算的生意。 在和尚的执着的纠缠下,高原也觉得做生不如做熟,就将英烈祠交给德喜管理。 “礼毕!” “砰!” “砰!” “砰!” 高原身后,三十个火枪手同时将枪口对着天上。分三轮放了三排枪。给这次葬礼划上句号。 终于有百姓小声地哭泣起来。 “我的儿呀!” “他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的夫呀。你走了,留下我母子二人该怎么活呀!”在地,队伍有些骚动。 “让我看看。”高原分开众人,大步走上前去,满眼泪水,“大嫂,你不要紧吧?” 那个女人跪在地上,“回将军的话,我没事。我有三个儿子,这回出兵死了两个。小儿子才十二岁。将军,我没事,我没事。”话虽这么说,但脸上的泪水却如泉水一样涌出。 高原一把将她从地上扶起,小声安慰:“大嫂,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那女人轻轻摇头:“不用了,家里分了田,又得了抚恤金。等小儿子长大就好了。我很好,真的不用了。” 高原抹去眼泪,大声道:“大嫂,你地两个儿子死得很英勇。你放心,你是我陈留军的母亲,你的小儿子是我陈留军地兄弟。”他转头对众人发誓:“任何死者的亲属我高原都会负责到底,但有一口吃的,一件衣服,决不会让烈士的亲友饿着冻着。” “高将军万岁!”有人大声喊。 “高将军万岁!”刚开始,喊声还有些稀疏,到最后竟然连成一片,两万人都扯直了脖子吼得面色赤红。 远处的城墙上,徐以显、纳达尔、李方西神甫和林小满静静地站在那里。 徐以显轻轻地叹息一声对林小满道;“好厉害地高原,好厉害地手段。从此,陈留军一上战场只怕人人都以战死为荣耀。放眼天下,又有谁是此等虎狼之师的对手?” 林小满只是不住地哭。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时候,一个文官带着几个士兵上来,“纳达尔先生,李神甫,将军要见你们。至于你,俘虏徐以显。你有一个熟人来看你,也随我们一起去吧。” “好,这就走。”徐以显一整衣冠长出了一口气。 文官转头看了林小满一眼,一脸憎恶:“士兵林小满,马上去莫清将军那里报道,你地判决已经下来了。” 林小满下意识地一个立正,“是!”话音刚落,面色立即变得惨白。 徐以显拍了拍林小满的肩膀,“保重,不就是被人抓了俘虏。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如此,但徐以显心中却不是滋味。说起来,他自己也是个俘虏。未来的命运何如还是个未知数,又拿什么来安慰人家来。 他那日脱离王启年骑兵部队后,独自一人骑了匹骡子向西走了两百里,到晚上才到杞县。他本打算在杞县歇一晚,等天亮就南下亳州回张献忠那里报道。虽然他不敢肯定见了张献忠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可他也知道,如此不回去,自己虽然可以保住一条小命。但自己以后就只能回老家种田为生,这辈子的前途就算是毁了。读了这么多年书,又在张献忠部队当了这么多年官吏,再回去做一个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还不如死了。没办法,回去之后先找到以前在谷城投军的同学说说。看能不能请他们去八大王那里求个情。没准张献忠就饶了自己,依旧让他做个官吏呢! 徐以显赶了一天路,已是又饿又累,胡乱吃了点东西倒头便睡。还没等他睡熟,房门被凶猛地撞开了。一群胳膊上套着红袖套地老百姓冲了进来。“出示你的路引和户籍证明!” 于是,徐以显很不幸地被眼睛雪亮的陈留人民抓了俘虏。 至于纳达尔、林小满和李方西神甫则是在高原军突袭孙可望大营时被黄镇的人给解救出来。陈留军对纳达尔这个国际主义战士已经非常熟悉了。见了他和李神甫,自然是待之如同上宾。一回陈留就被送进迎宾馆小心侍侯,还派了一个和尚过来替他们检查身体。 迎宾馆里还住着徐以显和林小满。徐以显怎么说也是个文人,文人在陈留是受优待的,一日三餐规格也高。 而同住在一起的林小满则是另外一种命运。 做为陈留军的第一个被敌人俘获的俘虏,他在确认身份的时候受到了极大鄙视。黄镇在得知这个独一无二的俘虏是长胜营地士兵之后勃然大怒,“他不是我们长胜营的人,我不记得了。肯定没有,什么,叫林小满,不不不,我们这里没这个人。”激动中,黄镇将军猛地从病床上跳起来,身上的枪伤又迸开了。 他怒叱前来调查地内卫:“你们是怎么搞的,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了,你是猪呀?叫莫清来,叫莫清来。” 莫清自然不会为这种事情去挨黄镇的骂,他第一时间来到迎宾馆提审林小满。刚开始时,他的神色还很和蔼,甚至指着凳子示意林小满坐下:“士兵林小满,你的身份我们已经确认。对了,我只想问一件事,你是怎么被孙可望俘虏的?” “力竭被俘。” “力竭被俘,不是吧?”莫清猛地一拍桌子:“撒谎,可耻!” 林小满被莫清脸上的可怕神情给吓坏了,他猛地站起来,大声道:“莫将军,此话怎讲。我的确是力竭被俘的,我不是胆小鬼,在烽火台上,我也英勇杀敌。” “你别以为你做的事情就能瞒过所有人,”莫清继续冷笑:“我都了解过了,花无缺将军牺牲地时候,你丢掉手中武器投降了。是不是,是不是?你这个叛徒!”他站地来,双手撑在桌子上,以严厉的目光盯着林小满。 林小满大声叫起来:“冤枉,我冤枉呀!” 莫清冷喝:“你冤枉什么,又是谁冤枉你了?这事纳达尔可以做证,他说了,当时烽火台已经失守,他和手下都掏出白手绢乞降。看到泰西人投降,你也扔掉了武器。是不是,是不是,士兵林小满,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绝对不是!” “好,今天就到这里,我没什么可问地了。”莫清立即结束讯问,收拾好桌上的供词,“老实呆在这里,等判决吧。” 莫清走之后,林小满被领去同徐以显住在一间屋子。一进房间,林小满就扑到桌子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ps:书友们,我是青铜人头,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五卷 河北 第二章 叛徒 . 地里的谷子都熟了,金色秋天到了。徜徉在这片黄色的海洋之中,高原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他转头笑着对李方西神甫道:“神甫,听说你们欧洲人都以麦面为主食,谷子这东西只怕以前没见过吧。” 秋收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是重要的时刻,一大早高原就带着手下的几个文官出来巡视,随行的还有李方西这个牛皮糖一样的神棍。 李方西微笑道:“以前在书里看过,听说谷子是由狗尾巴草杂交而成的,今日总算见到真正的植株。” 高原惊讶地说:“还真不知道这点,以前我只听说小麦是中亚的牧草杂交,却不知道谷子也是如此。这才是,事事皆有学问。” 神甫笑笑:“将军,老实说,以陈留的财力,完全可以从江南甚至国外购买粮食。以河南的土地和气候,这点产量并不足以支撑你辖区内的军队和人 高原还没说话,身边的荀宗文已经沉声道:“李先生这就不知道了,农耕乃国本,民以食为天。即便是颗粒无收的灾年,也不能荒废农田。” 李方西摇头:“这是什么道理。” 一直微笑地看着他的傅山突然道:“李先生大概还不知道,虽然我陈留的财政足够养活领地内的所有子民。可不种地,这么多人口闲着却是个大问题。民不可由之。闲人一多,就是祸乱之源。” 高原听傅山说得直接,皱了下眉头,对李方西道:“神甫,你所说地在陈留建教堂传教一事,我考虑过了。” “怎么了?” “可!” “多谢将军。上帝会保佑你的。” “可有一条。”高原笑笑,“不许在我军队里发展教徒。” 李方西有些着急了,要想推广耶稣教,就不能不走上层路线。如果不能在军队发展教徒,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让上帝的容光照耀在所有人头上,“将军,据我所知,你军中也有佛教的神职人员。既然佛教能够进入军队,我们耶稣教也需要同样的待遇。” 高原道:“佛教,哦。你是说德喜和尚呀!人家来军队是做战场救护人员的。而短期内,我没发觉上帝能够在军队里有任何作用。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李方西正待再说,莫清从远处骑马奔来。等跑到高原面前,纵身跃下,“见过将军。 高原正被李方西缠得头疼,忙问:“什么事?” 莫清道:“回将军,林小满地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恩,怎么样,说说。”一想起那个年轻的和尚,高原心中一阵沉重。 “我问过纳达尔和投降的孙可望士兵,他们都一致认定。当时,在纳达尔先生投降的时候。林小满也扔掉了手中武器跪到地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林小满是一个叛徒。”莫清狠狠地点了点头。 高原叹息一声:“这个林小满,怎么变成了这样。对了。你们的判决是?” 莫清森然道:“军法无情,斩首!不过,还要请将军最后裁决。” 高原转头看了看负责民政和刑狱的荀宗文:“你的意见呢?” 荀宗文道:“我负责民政,军法上的事情还请将军一言而决。” 高原:“你看,你看。先生又犯脾气了。说吧。说吧。” 荀宗文点点头,郑重地说:“当斩。” “人命关天呀。”高原叹息。“可惜了。花无缺将军是一条好汉,手下怎么出了林小满这样一个懦夫?” 李方西神甫突然插嘴:“高将军,恕我直言。军人在失去抵抗能力,和没有任何取胜可能的情况下可以投降。” “哈哈,这就是所谓的上帝地道德吗?”傅山轻轻一笑。 高原:“青主以为呢?“ 傅山道:“自从天下大乱以来,刀兵四起,批甲人众多。武人们对忠义二字看得极轻,朝秦暮楚,旗帜变换是常有的事情。在下认为,将军厚待武人,恩义广结。麾下士卒若还怀有二心,临阵畏缩,以至于倒戈相向,却是不忠不义之为甚者。不杀,何以服众,何以统帅一军。当,斩首!” 傅山这话一说完,众人文吏都同时点头,说治军当用重典,若不杀林小满,将来军队一上战场,都抱着投降的心思,谁还肯上去拼命。 高原点点头,“好,就这么定了。等秋收结束,就斩了他。”一想到壮烈牺牲地花无缺,高原对林小满这个懦夫就是一阵痛恨。作为一个军人,居然临阵投敌,真是无耻之尤。 李方西叹息一声,只得闭口不言。 众人在地里兴致勃勃地转了半天,高原又想起那一万多俘虏的事,便问荀宗文俘虏的甄别工作搞完没有。 荀宗文回答说已经弄好,这次共俘虏了一万五千壮丁,其中伤残不堪使用者六百,准备等他们伤好一些就发给路费让他们自己回家。至于其他人,都可直接充入军中。 “回家,他们还能回家吗?”高原苦笑,这些人就算回家,在这样的乱世中只怕也是死路一条,“算了,把他们都集中起来送到何长顺的工厂里去做工吧,应该还能做些事。”后世有残疾人福利工厂,陈留也可以自己弄一个。以后还有许多仗要打,还会有不少伤兵,都可以送过去做些轻体力劳动,也好挣些工资。 “将军仁慈,我下来就去办。”荀宗文又到:“至于那一万五千人中,有一千多骑兵,加上我们有得了不少军马,可将这批人抽出来成立一个骑兵营,直属将军统领。其余一万三千人,经过训练后也可以充实到飞虎、无畏、长胜三营。” “恩,训练新兵的事情……”高原笑着对荀宗文道:“你和莫清负责。” “我是文官。” 第五卷河北 第三章 . 随着陈留势力的壮大,加上一个接着一个胜利,高原的威望与日俱增,陈留各级军政官吏对他都是惟惟诺诺,畏惧多余亲爱。王滔、黄镇这些起兵时的老队员还好一些。不过,那时的老弟兄留在现在的也不过几百,而现在的高原手下有两万大 人是多了,但这些人对他却多了一分畏惧。也只有荀宗文这个陈留军政二把手敢顶撞高原。大概是同明朝文人特有的狂傲有关吧?老实说,高原还真有点畏惧这个老夫子,当他听荀宗文冷冷地说:“我是文官”时,也只能苦笑,以免遭到一通训斥。 但高原的脾气毕竟有些火暴,自从有了陈留这么一大片家业后,他也收敛了许多。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心中还是不免窝火。 回到火神庙后,高原恼怒地将外套脱下,露出一身健美的肌肉。他恶狠狠地将衣服扔在床上,“这个荀宗文实在可恶,当中驳我面子,非……”,大概意识到身边还有其他人,高原立即醒悟过来,改口道:“非扣他薪水不可。” “将军这是在生荀老夫子的气呀!”旁边的傅山小心地提起那件汗淋淋的衣服,让高原的警卫拿出去洗。他看了看高原的脸色,道:“其实,将军是不明白荀先生的苦心。” 高原有些奇怪:“此话怎讲?” 傅山自从回到高原身边之后。做了高原地宣武卫威武将军府主薄。这个职务不过是一个秘书头,虽然地位不高,经手的却都是机要事务,算是高原的首席参谋。加上他本就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有他在,高原也能从繁杂的日常事务中脱身。也因此。这段时间高原感觉日子重新过得清闲起来。 傅山字斟句酌道:“将军现在势力膨胀,粮草充足,兵强马壮,文武分途势在必行。荀宗文现在负责陈留地方政务,若再让他编练新兵。将来,军政一把抓。将军将如何自处?对他,对将军都不好。我以为,新降之兵还得由将军自己……” 高原苦笑着一摆手:“青主你想得太多了。” 听高原这么一说,傅山立即闭口不言。 高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荀老夫子地脾气是恶劣了些。不过却是一个好老师。将来我有了儿子,一定交给他教育。” 傅山道:“首先,你有儿子吗?其次,等你儿子长大,到时候,将军囊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博学鸿儒,荀老夫子怕是不能担任少师一职。做个少傅,还不错。”所谓少师,是东宫的一个虚职,负责教授太子的文化知识。而少傅。则负责监督太子的言行。傅山这话的意思是,老荀的学养不高,不是一个好老师。 听傅山这么一说。高原面色一变:“青主慎言,我现在是闯王麾下宣武卫威武将军。” 傅山一笑:“将军恕罪。”他假意一施礼:“说起来,将军正当壮年,却一直未娶,也没有子嗣。长此以往。却不是好事。在下颇通相人之术。隔壁那位身份高贵,望之有宜男之相。将军不如搬了过去。” 高原瞠目结舌半天。“青主这话说得,当我高原什么人了?” 傅山嘿嘿一笑,又道:“好,就不提这事。要不这样,过几天我让程枕貘他们从扬州给将军选择几个女子过来。” 高原张大嘴巴:“买女人!” 傅山:“扬州瘦马天下闻名,养之府中,也是一桩雅事。若能诞下子嗣,续接将军地香火,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傅山这次回来,高原心中非常欢喜,对他比起以前那种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态度大有不同。高原以前在他面前说话随便惯了,傅山虽然在高原面前很是恭谨,却也能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 高原心中不禁一动,老实说,来明朝快两年了,自己一个女人都没碰过。他身体即壮,血气自然旺健,说不想女人,那是不可能地。 随着陈留商业的进一步繁华,不良商人将青楼这项含金量极高的无烟工业也引了进来。刚开始,高原还想过派人过去查封。无奈,不光商人们极力恳求,军中诸将也是拒绝反对。 于是,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拖到现在。 夜深人静的时候,高原也不是不想过要干那事。可自己是军中统帅,若去那种肮脏的地方,传出去还怎么见人。只能靠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克制着。 可这么憋下去也不是办法,最近,高原居然梦遗。男人这事完全靠压制也不是办法,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找个女人,也是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总比去妓院要卫生安全有面子。士兵们也不会妞妞死得早,小红和自己今生注定没有缘分,红娘子……算了,随便找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好了。爱情这东西,重要吗,重要吗? 迟疑了片刻,高原突然红着脸问,“青主,那个什么马贵不?” 傅山忍住笑意,“好的也不过一万两左右。” “啊,一万两!”高原愤慨地嚷嚷道:“用一万两去买一个女人,那是犯罪。” 傅山一笑,就什么话也不说了。 女人的问题就讨论到这里,继续商议如何训练新兵。 以高原现在的身份,若再像以前训练李自成骑兵时那样,背着一个背包跑到军营里去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显然已经不现实。那是低级军官地做法,而现在陈留军已经膨胀到两万之巨,再想像从前那样。同每一个士兵亲切交流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最好地办法是,由他来训练军官,然后由军官去训练士兵。 这个时候,教导队的作用就突现出来了。 新抓地俘虏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其中六百士兵不堪使用,已经打发到何长顺那里去做工了。剩余的人马应该尽快充实到部队中去。这一万多人还都是强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可望还真给人丁匮乏的高原送来了一分大礼。 但问题也来了。单独成军肯定不合适,老实说,对农民起义军的战斗力高原不包任何幻想,若平均分配到长胜营和无畏营去。人数也实在太多了。有明一朝,一个卫所也不过五千精兵。上万人地营,闻所未闻。人多并不代表战斗力地提升。一上了战场,反有指挥不畅之虞。冷兵器时代。将官地命令最多能够让五千士兵知道,再多就乱了。古人的军制还是很有道理地,在古代的技术条件下,五千人一营是最佳选择。 所以,拆分长胜营和无畏营是当务之急不但这两个营,连高原亲领地飞虎营也拆开了。除保留其教导队外,其余老兵都分了下去,只保留基本骨干。 飞虎营现在还保留着一千人的编制,主要成员是孙可望的那支骑兵。飞虎,飞虎。没有骑兵,自然也飞不起来。从根子上说,高原长于骑战。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骑兵统帅。 高原同傅山商量了一下,王滔依旧领无畏营房,黄镇领长胜营。他们的副手应保和黄大牛则抽调出来成为两个新军地统领。应保领有的一军名曰:定远,旗帜是一头雄狮;黄大牛的新军叫:镇远,旗帜是一头野牛。将来如果还要成立新军不妨起名:经远、来远、致远……以此类推。全部套用北洋舰队的军舰名字。-----这大概是基于高原的恶趣味吧。 当然。陈留军给部队取外号的恶趣味比他这个长官更甚。以雄狮为旗号的定远营被士兵们亲切地称为“小猫营”,而镇远则被称之为“牛子营”。 其实所起来。此战之前陈留军主要以新兵为主。在这次大战之后,五千士卒都成长起来。用这五千人带一万五左右降兵,一老带三新,只要多花些时间训练,军队的战斗力依旧能保持较高水准。 高原军队的基础是以前俘虏的明军辎重队和王、黄两家地青壮。这么多场残酷的战斗下来,还剩四百多人,在军队中都是十夫长以上的军官。又经过这么长时间地学习和培训,都能识字,军事素质也是极高。现在队伍膨胀了,这些军事骨干也都分派下去,当了各级正职。而投降的孙可望新军在经过甄别之后,也提拔了一批军事过硬、又能简单认几个字的人给他们做副职。 当然,副职们不能立即上岗,还需要去教导队学习、洗脑,以达到高原所提出的:纪律严明,作风严谨,军事过硬,秩序正规、内外团结、安全稳定、忠于高将军之要求。 培训期为一个月,有的是经久沙场、性格变态地教官去折磨他们。 至于高原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傅山地建议是:每三天给他们上一堂思想政治课就可以了。为上位者,需高屋建瓴,细节不用亲历亲为,但意识形态必须占领。 高原深以为然。 至于武器装备问题,老实说,缺口极大。打败孙可望之后,倒也得了一些兵器、铠甲,但数目不太,也不过五千左右。但这些装备质量都不高,大多已经破损,需要重新修补。很多人在同陈留军对阵的时候,手中还提着木棍和竹竿。打败孙可望,高原浪费了大量地弹药,还付出了一百名老兵的代价,若不是增加了这一万多壮丁,可说是亏到姥姥家了。 幸运的是,大战之后商路通畅,钱庄又将河南和扬州商人尽数捆到陈留的战车上。在商人们的高效率的工作下,一船船物资通过大运河和黄河送到开封。因为秋收在即,而陈留前一段时间又囤积了大量粮食。因此,这段时间送过来的物资以钢铁和棉被等军用物资为主。 崇祯十五年的秋天气候依旧干旱,地里的收成也不好。大量农民闲置在家,为了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何长顺再次将军工企业的规模扩大,又招收了两万工人,起了上百座小高炉,将就扬州商人送过来的生铁打造兵器和铠甲。 对于炼钢高原是一个外行,也没办法指导。对这个时代的作坊式手工业,对质量和数量也没办法进行必要的数据管理。刚开始,他只能看到一座座小高炉在黄河边上拔地而起,浓烟滚滚,污水横流。如此恶劣的生态失衡,让他大起嫌恶之感。 随着一批批军用器械流水一样地被制造出来,高原惊讶地认识到,只要人够多,荷包够壮,低效率的手工业也有极到的产量。这可是一个几万人的军工企业呀,就算每人每天只能用铁锤敲一个枪头,一天下来就是好几万个,而陈留军现在也不过才两万人。谁说大跃进不可以实现,只要有必要的技术和物资保障。当然,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陈留军现在的编制多以长枪兵为主,这个兵种装备简单,给他们一人一把长矛就可以了。只要给以一定训练,以陈留军特有的纪律约束,加上步兵长枪阵的威力,对上这个时代的所谓精兵在战场也占有一边倒的优势。唯一麻烦的是,长枪方阵机动性不足,遇到敌人远程打击力量非常吃亏。 好在高原现在有一支骑兵在手,这个漏洞也不成其为漏洞了。 训练新兵和军官的事情自然有军官去办,也不用单独找人负责,王滔他们就个营官做得就很好。高原更多的精力则放在军械的生产和制造上面。 这一日,高原和傅山来到何长顺那里,才愕然发现,长枪兵并不省钱。陈留军的四个兵种中,骑兵最贵,火枪手次之,然后是炮手,最后才是长枪手。可听了老何的话,高原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第五卷 河北 第四章 板甲 . 进了老何的衙门,说是衙门,也算不上。这里以前是一个地主的庄园,有三个大院子。墙壁都是厚实的夯土墙,院子也很宽敞。原主人在李自成进河南之后就,就带着家丁和资财逃到山上的寨子里去了。后来被闯军在征集粮草时攻破了寨子,全家死了个精光。于是,这座庄园就成了陈留军工系统的总指挥部。何长顺带着十几个小吏过来之后,三个院子就成了他们的办公场所。 院子的旁边就是黄河,何长顺的小高炉群就坐落在这一带。住在院子里,只要推门看过去,就能直观地把握住生产情况,到也方便。 请高原和傅山坐下,老何让小吏抱出一大堆帐薄,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工作。刚开始时说得还很简单易懂,说到后来,一连串专业术脱口而出,什么平炉,什么折叠锻打,什么灌钢法,什么铸模……听得二人郁闷非常。高原好歹是一个现代人,这些东西还懂得一些,只不过那些术语古代和现代可不太一样,十成中也只能听懂三成;至于傅山,子曰诗云骗不了他,这东西……却是一个大问题。 听了半天,高原打断何长顺的话,“老何,简单说吧,我们现在的钢铁产量和质量如何?” 何长顺回答说,数量很大,如果单纯是为打造兵器,产量上没有任何问题。不但是好钢。连枪炮用地火药都可以自己生产,质量也好。唯一的问题是,生产出的钢质量实在不怎么样。 “还是泰西人的钢好呀,你看那枪管,你看他们的刀剑。”老何一阵羡慕。 高原一阵无奈,中国的铁矿石杂质多。煤炭含硫量大,即便在现代也是一个让人头疼地问题。就明朝的技术水平而言,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要得到好钢,只能反复锻打,只要时间够长。次数够多,总能得到一些好钢。现在的陈留人口也多了起来,又是一个纯粹的工商城市,工人数量也够。只能采取人海战术了。几万工人为两万士兵提供准备应该没什么问题。实在不行,继续增加工人数量好了。 实际上,为了得到好钢,老何手下的专业铁匠已经达到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反正这活也简单,你只需要挥舞着铁锤往下砸就可以了。简单地重复劳动需要的只是力气。 “对了,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步兵装备的事情。”高原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地。 何长顺回答道:“禀将军,长枪兵的一万五千个枪头已经做好一万个,剩余五千个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误不了事。” “盔甲的事情办得怎么样?”高原说:“前一段时间我从江南订购了一大批棉花和布匹,你也接收了。不知道全部用来做棉甲够不?”本来,高原打算给自己的步兵全部换上铁甲的,但这种铠甲不但需要钢铁。还需要大量的牛皮。钢铁好办,自己炼,或者从江南买就是了。但牛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生产工具,牛皮是军用物资,却没地方买去。不得以。只能改棉甲。 棉甲的生产很简单。将棉花一层层压实,然后像缝棉衣一样缝好。上面再弄些甲叶上去就成。防御力也不错,冬天还可以当棉衣用。真是军民两用,老少谐宜。 “那东西麻烦,又浪费人工。”老何摇摇头,“我一件都没有做。” “啊,一件都没有做?”高原惊讶地问,“老何,你在搞什么,新军马上就要练成了,你总不可能让我的士兵光着身子上战场去吧?” 何长顺得意地一笑,“将军且莫着急,我有一件好东西推荐给你。”说完话,他双手一拍,从另外一间屋子走来一个全身被钢铁所包裹的武士。 却见这人头上戴着一定圆溜溜地纯钢头盔,头盔下面的铁面具将一张脸都藏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再看他身上,通体闪亮,用精钢整体铸造,看起来如同科幻里地机器人。 高原惊叫:“中世纪板甲!” 而傅山则大声惊呼:“步人甲!” 高原猛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欣喜地走到那个武士身前,狠狠地拍了几巴掌,“好东西,好东西呀!老何,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何长顺回答说,这东西是军队从孙可望那里缴获的。一共有五具,是泰西人带来的:“重六十斤,除了火枪,一般的武器拿他没任何办法。就算是长枪,如果不刺中正中心地位置,也戳不进去。” “好,现在我有两个问题:一,这东西这么重,穿在身上不是很笨重?二,一个月造多少,能否大量装备军队?” 何长顺听高原问起这两个问题,忙指着这件板甲地各个部位,解释说这东西是比棉甲重一些,但整件铠甲因为是整体铸造而成,重量平均分配到身体各处,比起铁甲来还轻巧许多。 至于产量的问题,老何回答道,“不大,这东西对质量要求实在太高,需要用手工一点一点敲出来。几万工人同时动手,一个月也只能生产一千件不到。” 高原听何长顺这么一说,欢喜地叫了起来,“好,一个月一千件就够了。反正火枪手、骑兵和炮兵也不用穿这么贵重地盔甲。再说,短期内我军也没有什么仗好打。这样,我再拨些资金给你,反正冬天就要到了,地里也没活儿,都组织起来生产。我给你半年时间,半年生产一万件板甲没问题吧?至于质量嘛……能够比铁甲好些就成。” 老何生气地摇头,“不行,最多七千件。质量?不铁甲好一些就成?我老何出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不敢说比这件盔甲好,但也不比它差。” “也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够的部分就用棉甲和铁甲吧,反正库房里也有许多。” 回火神庙后,高原非常兴奋,他甚至已经在想象自己这支全部装备着中世纪板甲的钢铁怪物上战场时的情形,这样的战斗才是真的有些意思了。只要不对上敌人的火器,板甲、长枪、密集的方阵、铁一样的纪律,对上古代的军队,怎么看都是一件杀人机器。 其实,只要不被敌人的大炮轰炸,普通火器拿板甲也没有任何办法。对明朝的那种鸟枪,高原是很鄙视的。 但这样的军队是非常花钱的。傅山计算了下,组建这样一只军队需要,以每件板甲价值四百两计算,一万件就是四百万两,这可是陈留一半的家底。即便在现代,做这么一件盔甲也要上万块。高原记得,以前在一个古代兵器展览会上看到有人复制了一件唐朝的明光铠,据说光成本就花了将近三十万人民币。当然,陈留所要制造的板甲工业上要简单许多,也不过是一个乌龟壳子一样的东西,价格自然便宜许多。 “不怕不怕,我陈留的物资虽然全靠购买,但商业税却也能收上一大笔,再说,钱票的事情一弄好,光钱息和票号收入就足够支撑军政运转。”对于未来,高原非常有信心。 本来,高原还曾问纳达尔能不能从澳门买些板甲回来。纳达尔手一摊,说这东西得从欧洲运来,非常麻烦。再说,自从火枪大量普及之后,板甲已经被军队淘汰了。现在谁还穿着这么重的东西上战场就是找死。 至于他为什么穿着板甲来陈留,纳达尔说也不为什么,纯粹炫耀,纯粹炫耀。 至于老何手头那件完好的板甲,高原去问他要了过来。对于一个统帅而言,六十斤的板甲还是重了些。 高原上战场的时候,一般都要穿两件铠甲。里面贴身穿着一件黄金索子甲,外面则套着一见铁甲,总重量达到七十斤之巨。若不是高原身强力壮,还真负担不起。有的时候,高原甚至恶意地想,如果自己有一天摔下马去,估计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因此,对于外面那件沉重的铁甲,他是深恶痛绝,能不穿就不穿,特别是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不过,军中自有条例,上战场不穿盔甲是要受到处罚的,即便是统帅也不例外。统帅的生命属于整个团体,高原也做不了主。 现在有了这件板甲,高原立即让老何将上面的铁袖取掉,换成软甲护膊。如此一来,重量到是下去了,但后果却是也极为严重。 板甲本就是一个大铁罩,样式古朴简约,通体光滑如镜,自然比不上高原原先那件大将军铁铠华丽。两铁袖一去,看起来就有些不怎么对劲。 于是,老何为高原的尊严计,在头盔缀了几颗宝石,铠甲上更是镀上华丽的珐琅彩。如此一来,高原只要一穿上这件铠甲,立即流光溢彩,花哨得令人发指。 李方西神甫这么赞叹:“伟大的将军站在阳光下,举起右手,给他的军队指示前进的方向,此刻的他华丽如爪洼岛上的天堂鸟。” 板甲的生产被提到了压倒一切的高度。于是,只要一走到黄河边上,满世界都是叮当的铁锤声,没日没夜,阴魂不散。 很多人都失眠了。 第一批板甲在一个月后交付使用,共有一千具。随着工匠们的手艺进一步熟练,生产速度还将得到极大提升。 第五卷 河北 第五章 米友仁来访 . “三千精锐居然被区区一个傅青主用稻草人给吓退了,这大明朝要完蛋了!”坐在芭蕉树下,陆鹤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生性嗜酒,但量浅,一喝就上脸。已经入秋,天气依旧很热,酒意上涌,更是浑身躁热。 前一段时间官兵在开封的拙劣表现已经证明他所献上的,所谓的火中取栗之计纯粹是一出闹剧。穷三月筹谋,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挑动张献忠引兵来攻。一切都按照预定的程序发展。所思所虑,所斟所酌,无不尽善尽美。可所有的一切都被胆小如鼠的明军给毁了。 最令他震撼的是,高原军居然以五千新成之军全歼孙可望两万精锐。虽说是偷袭,可士兵们表现出的强悍的战斗力还是让他禁不住颤抖了。再对比河北明军的拙劣表现,陆鹤一阵绝望。以高原大胜之后的声势,如果愿意,他自可带兵在河北纵横驰骋。 而高原也不过是李自成名义上的一个部将。除了高原,还有李闯、张献忠,还有罗汝才,还有建州东虏。 可朝廷还有可用之兵吗? 大树将倾,我得猢狲又散到何处? 事后,周王那边则保持着令人不解的沉默。转----一个月过去了,却没有一条消息传来,也不说是否让他撤回去。渐渐的,陆鹤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甚至想过抛下这一切跑回彰德,可一想到陈留严密的户籍管理,他就死了心。精明如徐以显也被户籍管理人员给抓了,他陆松年难道比徐以显更能干?人家以前可是八大王手下一等一的谋士呀! 这还不是最让他烦心的。在计谋败露后,他也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中,生怕有这么一天。一大群武装到牙齿的陈留军冲进院子,将自己当场拿下。 可事情地发展出乎他的预料,高原好象根本就将他这个人忘记了一样。即不说抓,也不说放,只莫清跑过来冷着脸说高将军喜欢吃红烧乳鸽,将他的信鸽全要了去。 高蛮子实在太可恶。这等焚琴煮鸽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自从鸽子给要走后,陆松年先生已经彻底同外界失去了联系。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他就这么在陈留呆下去,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可生活还得继续,江陵和她手下那一大群奴仆还得靠自己供养。而自己身上的钱已经全部花光。不得已,只能继续回高蛮子的威武大将军府去上班。 可一去陈留衙门。所见所闻几乎让他气炸了肺。陈留人才匮乏,读书人很受尊重。以前他每天早晨只要一进衙门,手下便众星捧月一样拥来,一口一个陆先生地叫。不用他吩咐,一杯香茶和各色点心就递了上来。一边品尝着扬州茶商人送来地雨前龙井,一边看案头的公文摘要,再欣赏欣赏景德镇官窑青花茶盅。口中“哦哦”几声,装着漫不经心地样子听着下属地工作汇报,颇有几分夜郎国宰辅的味道,其乐倒也融融。 陆鹤的人生理想是科举入仕。以前仅仅是羡慕官员们的威风。现在居高位,算是体会到权利的好处,食髓知味。这才摸着头感叹:“人人都说当官好。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人上人地好处呀!即便是做了反贼的官,也一样滋味无穷。” 但这次回陈留,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一进衙门,众人看他的目光都显得奇怪,有意识地离他一丈远。茶和点心没有了。文件公文之类也不给他看。就让他在屋子里枯坐。他本就心虚,自然不敢再摆官架。但凡有事也尽量躲着。 可他不惹事,事情偏要来惹他。这一日,他无意地吩咐一个叫金则林的小吏去查通尚丘的口亩数字,和今年秋收的预计产量。结果那个小吏眼睛一翻,“这事荀先生知道不?” 陆鹤大怒,猛地站起来:“这事由我主管。” 那个叫金则林的小吏依旧问:“这事通知荀先生了吗?”表情十分傲慢,完全不将陆鹤这个主管放在眼里。 陆鹤这才颓然发现,自己现在身份尴尬,又有什么权利去指挥人家呢? 从此,他手下的几个人将陆鹤当成了摆设。每天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有了事也不向他汇报,径直去找荀宗文。 衙门里地官吏大多是荀宗文的同年、学生、老乡,陆鹤这个奸细自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甚至还有人私下道:“我们还是离陆松年远一点,高将军最恨叛徒了,你看那个林小满,这不就要被砍头了。” 又有人点头:“是啊,若同他走得近一些,没准就要被莫清找去谈话,惹不起,惹不起。我就奇怪了,将军明知陆松年是奸细,即不杀也不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轻轻一笑:“这事很简单,我听了个谣言。那陆松年为保自己一条命,在将军面前说愿意将江陵郡主送与他做妾。你想,人家堂堂宗室血亲,怎么可能做妾。这个陆松年,简直是无耻!” “的确无耻,衣冠禽兽。” 陆鹤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口一疼,本欲冲过去理论,可刚一起身,却有颓然坐下。 这件事情让他彻底绝望了,也再没有脸去去衙门办事。只得一天天在院子里枯坐,沉溺于酒精地麻醉之中。 可事情并位就此结束,江陵郡主见舅舅整天呆在院子里,也是不省事,见天就问什么时候送她回彰德去见父王。 陆松年心中苦涩,只想大声恸哭:“江陵呀江陵,不但你,连舅舅我也是有家归不得。说不准哪一天我就做了高蛮子的刀下之鬼,而你,只怕还真要做他的侍妾。天啦!” 一人家中坐,本也无事。可不去上班,薪水都被高原扣了个精光。这么一大家子要吃要喝,却是没处可躲。以前跟着自己的那些细作见不到钱,加上自己又形同软禁,都做了鸟兽散。 眼见着日子一天难过似一天,偏偏江陵日常开销极大。这样下去,只怕要揭不开锅了。 想到这些,陆鹤愈加愁闷,又一仰头将一大杯酒灌进喉咙,打算来一个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正在这个时候,守门的小太监递过来一张名刺和一份礼单,禀道:“陆先生,有一个叫米友仁地扬州人求见。” “不见不见。”一想到那个委琐地米商,陆鹤就是一阵烦恼:告诉他,我没空。”说话间,他随意地打开礼单,眼睛却是一亮。 上面的东西还真不错:上用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各色宁绸十二匹,上用宫绸十二匹,上用缎十二匹,上用纱十二匹,上用各色绫绸四十匹。 “好大手笔!”陆松年心中很是震惊,这些东西可值不少钱。按说自己却是一个被人软禁地囚徒,别人避之惟恐不及,这个米友仁送这么东西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疑惑地又看了看礼单,陆鹤眼睑一抬,“请他进来吧。” “哈哈,陆先生,自从商丘一别,甚是想念。今日我押了六十船粮食来开封,刚到盐铁转运衙门交割完毕。听人说,先生身染小恙,正在院中静养。就过来看看,不请自来,恕罪,恕罪。”米老板还是那副奸狡圆滑模样,见了陆鹤一连串哈哈,眼睛却不住望江陵所住的内院瞟去。 陆鹤心中不喜,将礼单往桌上随意一扔,“米老板,你什么时候改行贩卖丝绸了?” 米老板奸笑一声,“这些衣料是小人对江陵郡主的孝敬,至于松年兄,小人还有表示。”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礼单递了过去。 “还有?”陆鹤心中惊讶,接过来看了一眼,心中大喜。这份礼倒也简单,不过是白银三百两。但对此的陆鹤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不过,他还是非常疑惑。他已经形同囚徒,而商人无利不起早,更别说送上这么一份大礼了。米友仁来烧自己这个冷灶,究竟是为什么? 陆鹤将礼单递还米友仁,“无功不受俸,如此大礼我受不起,米老板还是拿回去吧。” “受得起,受得起。听闻郡主生活艰苦,而高将军素来简朴,小民身受高将军重恩,实在看不过眼,这才送些丝绢过来聊表心意。” “哦,有心了。” 突然,米友仁满脸媚笑地起身,一揖到地“恭喜松年兄,不,恭喜陆大人。” 陆鹤更是满头雾水:“米老板此话怎讲,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 第五卷 河北 第六章 春风得意陆松年 . 看到陆鹤一脸的不解,米友仁嘿嘿一笑,直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哟,我这猪脑子,倒忘记了,陆大人正在家中养病。这事你大概还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你越发地叫我糊涂了。” 米友仁道:“这事我也是从高将军那里听来的。昨天上午我的米船在开封卸货时,恰好碰上高将军,小人自然要上前施礼叙话。这一聊就说起了开办钱庄的事情。” 打败张献忠的大军之后,短期之内陈留将不会有大的战事。加上众商贾也直接看到了陈留军强大的军事潜力,增强了信心。因此,成立钱庄的事情就提到了议事日常上来。 上月陆鹤还在上班时就听说过这事,也看了看草拟的章程。今日听米友仁这么一说,点点头道:“有这么回事,高原的意思是,陈留以库中黄金做保证,占五成股份,但不直接参与管理,只起到监督和协调的作用。另外五成,河南商会占两成,扬州商会三成。按照认购股份的多少,成立相应的管理委员会。委员二十名,上设一个委员长。这个委员会不但负责发行钱票,还负责飞虎钱的铸造。我记得没错吧,怎么了?” 米友仁笑道:“陆大人记性真好,确有这么一说。”他神色有些忸怩,小心地看着陆松年的脸色:“您也知道,小民长期与陈留合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疲劳了。至于委员长一职,我是不想的了,高将军内定给了程枕貘。小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陆大人,能不能给我一个委员做做?” 陆鹤奇道:“这事你同高原讲就是了,与我何干?” 米友仁嘿嘿几声:“我也同高将军说了。将军说,这事将由陆先生您负责,让来找你。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将嘴凑到陆鹤耳朵边上,一脸神秘地说:“虽然陈留军不管委员会的事。但据说,高将军准备成立一个威武将军府度支衙门对其进行监督。这个度支衙门不但监督委员会的钱票发行,还负责管理铸钱、府库、后勤支出,连盐铁转运都在其管理范围。可说是位高权重。有消息说,陆大人将出任这个度支衙门的总理事务。” 说到这里,米友仁猛地跪在地上:“小民以后就仰仗大人了。” “啊!”陆鹤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别胡说。这是谣言。再说了,盐铁转运衙门一直又王滔将军的父亲王有才主管,这个威武将军府度支衙门也该又他领衔才对,陆鹤不过是一个外人,如何能担任此职?” 米友仁继续笑,“陆大人说笑了,现在地陈留谁不知道高将军即将迎娶江陵郡主,否则如此重要职务也不会由大人亲领。大人你现在可是陈留的护部尚书呀!” “滚!”陆鹤一声断喝。 “大人……”米友仁吃惊地看着陆鹤。 “拿着你的东西滚!”陆鹤将礼单和名刺狠狠地扔在米友仁脸上。 让人赶走米友仁之后,陆鹤尤自愤愤不平。他提起酒壶一看,里面却没有一滴酒。气得狠狠地将酒壶摔在地上。 “舅舅,你怎么了?”江陵郡主带着几个丫鬟和太监声势浩大地进院子来,见陆鹤满面血红,心中很是诧异。 陆鹤瞪着赤红的眼睛看着她,“你哪里去了?” 江陵郡主扬了扬手中的那个用金丝编成的蝈蝈笼。“舅舅,看看这是什么。嘻嘻,说起来真是笑死人,刚才我去西门布庄做衣服的时候,正巧碰见一个叫什么程什么的商人。” “程枕谟?” “对对对,就叫这么名字。他手里就捏着这个蝈蝈笼子,见我喜欢,硬要送给我。你说,这么漂亮的东西,我怎能不要。嘻嘻。舅舅。”小女孩子一声娇嗔,左手挽住陆鹤的胳膊一阵摇晃,“等下陪我一起去抓蝈蝈吧。” “去去去。小孩子地玩意。”陆鹤一板脸,“我正有事要去找你。” “什么事?”小女孩放开舅舅的手,举着蝈蝈笼好奇地看了起来。 陆鹤咳嗽一声,“我且问你,最近你是不是同高蛮子出去过?” “高蛮子……哦。有这么回事。”江陵眨眨眼睛:“那是几天前的事情呢?我想想。”她将食指放在嘴里轻枪咬了咬。旁边。一个小太监哎哟一声,“郡主。手好脏的,可不敢放嘴里。” 江陵想了想,“对,就是半个月前,你们刚从归德回来不久。高将军说上次得罪了我,派一个叫傅山的人过来请我出去,说是要赔罪。” 陆鹤脑袋里“嗡!”一声,突然想起,半个月前自己刚有事出门耽搁了一整天。回来之后,江陵并不在家,“你们,你们出去了一整天?” “是啊,早上就出去了,在外面随便逛了逛。” “你们没什么事吧?”陆鹤的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同去的还有什么人?” “丫鬟和太监们都去了,也没什么事,就在外面的田里看了看,没什么意思。那个高蛮子说是要赔罪,结果什么赔罪的话也没说,小气得紧。对了,当时还有很多商人,还有一些归德和开封府的读书人。”“那就好,那就好。”陆鹤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有些明白高原想做什么了。大概是想通过江陵告诉商人和士子,他高原同周王关系密切,陈留地大局是稳定而祥和的。 其实,陆松年猜得没错。江陵在其中的确是扮演了这么一个角色。不过,始作俑者并不是高原,他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的。这事完全是傅山的自作主张,当时高原也非常惊愕。 事情地后果是严重的,至于外面的人怎么想象高原同江陵的关系,就不是傅山可以负责的了。 沉吟了片刻,陆鹤也猜不透其中的缘故。 既然猜不透顶,索性就去衙门里看看再说。 想到这里,陆鹤立即让人给他端来一盆凉水,洗了脸,穿好衣服,径直回到阔别已久的陈留衙门。 现在已经是中午,所有的人都在。 当陆鹤刚跨进房门时,众人都还没有发觉。 陆鹤在门口停了停,故意大声咳嗽。 听到声音,几个小吏慌忙放下手头事务围了过来,亲切地打招呼:“陆大人来了。”“路大人,身体可好些了。”“陆大人好!”“恭喜陆大人高升度支衙门总理。” 众人态度都是非常恭敬。 陆鹤故意大声道:“啊,你们都知道了呀?嘿嘿,在正式任命下来之前,不好乱说,不好乱说。” “那是当然,陆大人放心,我等的嘴严实得紧。” 陆鹤心中非常得意:“呵呵,那就好,那就好。”他微笑着一一点头,轻轻地坐在案前,举起茶杯看了看,微皱了一下眉头。 立即有一个眼尖的小吏快步走上前来,“大人,扬州那边刚送来十斤碧螺春,是今年地新茶,本是送往北京的供品。您老要不要试试。” 陆鹤一扬眉,“那茶叶也是我能吃的,怎么也要先可着高将军、傅山和荀宗文他们。” “吃得,吃得,大人自然吃得。大人若吃不得,这开封、归德两府还有谁敢吃?” 几个小吏殷勤地拿出茶叶,将茶给陆鹤泡好。 “恩,这茶不错,不错。”轻轻嗅着香气,陆鹤又问:“简报摘要给我看看。” 那个负责文案地小吏金则林忙抱着一大堆公文跑过来。 陆鹤指了指书桌,示意他放下,“对了,你帮我去查查商丘的口亩数字和今年的收成。” 金则林一呆,他没想到陆鹤居然如此记仇,一张脸涨得紫红,低声到:“是。” “对了。”陆鹤一翻浮肿的眼皮,“你要不要先知会一下荀宗文?”金则林低头小声道;“不用了,大人要看谁敢不给。小的不识好歹,还请大人大人有大量,不与小人计较。” “去吧,用心做事。”陆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看着金则林落寞地背影,陆鹤心中大快,“彼其娘之,狗眼看人低地贱东西!” “权利,权利真好东西呀!”陆鹤心中突有雷声轰鸣。他猛地抬起头来,双手狠狠地抓在桌沿,指结因用力而发白:“权利,为了权利,什么忠义廉耻,什么狗屁的气节,都可以放到一边。也许……也许……以陈留军地强大,也许有一天我陆松年也能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大明朝就要完蛋了,我陆鹤凭什么要替他陪葬,凭什么?” 这一幕丑剧高原并不知道,若让他看到,只怕现在已经气得背过气去。他对于政务并不擅长,也不想费那个脑筋。因此,政务上全交给了以荀宗文为首的一批文官。这些人的来源大多是落地秀才和明朝的地方降官。落地秀才们本就一肚子酸气,满腹的不合时宜。现在又被明朝降官们的特有的官场文化一熏陶,活生生一个袖珍版的明末小朝廷。除了不敢贪污腐败,坏毛病倒是学了个十足。 等到以后,文官势力进一步壮大,高原这才警惕起来。不过,历史的惯性还在以他强大的势能不可阻挡地向前冲去,两百年之后,内阁的力量已经将君权完全架空。于是,虚君共和时代轰然降临。 这已是后话。 第七章 “青主误我,青主误我。”高原顿足长叹。 他最近非常闲,行政一套自然有文官们打理,以前他也曾经颁布过两次招闲令,但当时的高原势力单薄,地不过三县,兵仅仅五千。可一等打败张献忠,实力就急剧膨胀起来。现在的他已经握有归德一府和半个开封,人口接近三十万,士兵两万余。 地盘是扩大了,但管理地方的官吏却严重不足。 无可否认,现在的高原军势力强大,以目前的战斗力而言,足可正面对抗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已经在某些方面具备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不过,军事是政治的延续。高原军文治体系的薄弱进一步暴露出来。引进大批知识分子加入造反大军势在必行。 于是,第三次招贤令颁布。这一次由傅山亲自主持。傅山接手这一工作时只提了一个条件:借莫清给他用一段时间。 同以往高原的手法不同,傅山一出手即准又狠。 在归德还没有落入高原之手时,明朝的统治力量虽然已经被大幅度削弱,但地方行政那一套还保留着。因此,在拿下归德府之后,傅山全盘吸收了归德一府的所有官僚。 除了以前的官吏外,傅山还下令,征召地方大户人家子弟出仕。若有不从,族诛。 刚开始。还有几个缙绅不愿搭理高原这个反贼头子。莫清地人马也就不客气了,直接举起屠杀砍过去。在一口气杀了四个大户的全家一千多口之后,归德震动、开封震动。 高蛮子的的形象进一步被描述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血腥让豪门大户害怕,接下来的工作变得简单。傅山开列出一分名单,勒令名单上的人必须在规定地时间和规定地地点报道,接受威武将军府的任命。 半月之后,四百二十一名士子到陈留报道。一百一十三名前明朝官吏到陈留报道。 毕竟。明朝末年吏治腐败,并不是所有文官和读书人都有高洁的品质,只要许以高官厚禄,这些人便会哭着喊着加入陈留军,并不一定要使用暴力手段。实际上,张献忠在安徽建立政权时也是这么干的。效果还不错。 这一批官吏的行政能力不错,有他们在,打理起地方事务起来也顺利了许多。 在听到大屠杀的消息后,高原有些恼火。不过,转念一想,被屠杀灭地几家都是腐朽没落的剥削阶级,革他们的命很正常。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他本就有带有一丝天真的革命浪漫主义思想,只是因为现实所迫,这才刻意同地主阶级合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嘛!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了许多。 只荀宗文对傅山的这一行动保留看法,怒叱道:此暴行令人发指,如此。只怕天下士子将视我等如寇仇。 傅山很不以为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所谓的读书人了,这些软骨头十年寒窗,肩不能挑,背不能扛。不做官。又能做什么呢?陈留的官也是官呀! 得到这一大批人才之后。傅山为了安众人之心,设计让江陵在文官们面前闪亮登场。并放出谣言。说高原即将迎娶周王女儿,甚至有接受朝廷招安之意。周王已经保证,若高原接受招安,他将请崇祯皇帝命高原持节督河南诸军事。 消息传出,士人都感振奋。 听到这个谣言,高原哭笑不得。自从闯军起义以来,各起义军首领都有接受招安的经历。尤其是张献忠,更是屡降屡叛。不过,起义军当时接受招安不过是为了保存势力,以图东山再起的机会。但现今天下,明朝地灭亡已在朝夕,而起义军的力量已经大到不需要用假投降来保存力量的程度。这个时候若再接受招安,那才是疯子呢? 傅山听高原抱怨,笑道:“将军莫急,其实招安也不是不好,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大义地名分。现在老百姓心目中,朱明王朝依旧是正统,而我们永远是贼。名不正言不顺,若不是靠着刀子和官职,也吸引不来人才。若顶着一个朝廷的大义,割据一方,至少可以保证我陈留军能够站在道义的高度上。对我军的发展也有好处。” “不妥,不妥。”高原摇摇头:“若我接受招安,四下都是强邻。李自成若回过头来攻我陈留,却有如何抵挡。名义上我还是闯军大将,说出去名声不好听。” 傅山:“这也是一个问题,不如我们悄悄地同周王联络。至少能够同明军维持一个不战、不和、不降的局面。” 高原点点头,“就这么办。” 现在已是秋收,如果没记错,就在进年十月,也就是秋收以后,满清将最后一次入寇中原。清兵自界岭口突入长城之后,击败蓟辽总兵白腾蛟、马兰峪总兵白广恩,在连破迁安、三河口等地之后,清兵分成连路。一路打通州,一路打天津。 京师震动,崇祯皇帝命令京城戒严,并命令勋臣分守各门,征招诸城镇兵勤王。 此刻地明朝政府已经像一只即将沉没地大船,已经没有力量组织抵抗了,各地官吏望风溃逃,甚至有人举城投降。清兵在京畿、山东如入无人之境,先后攻克兖州、顺德、河间三府,已经十八个州,六十七县,共八十八城。鲁王、乐陵王、信阳王、安丘、东原、诸郡王遇难。被俘人口三十六万、牲畜三十二万,被缴黄金一万余两、白银两百万两。此役。清兵大获全胜。 此次清兵入关历时七个月,严重打击了京畿、河南等地,使明朝地北方更加破败。崇祯十六年四月,黄太极病危地消息传来,清兵这才沿路缓缓北归。八月,黄太极病势。 在七个月中,明朝大军始终不敢与侵略者一战。只远远跟随其后。犹如列队护送一般。 以前,每当高原在史书上读到这一段便一掌拍在桌上,怒喝:“可耻!”身为朝廷军队,在面对侵略者的时候,居然不敢与之一战,放任敌人在自己的国土上烧杀抢掠。这样的军队不要也罢。 现在,自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不能置之不理,虽然不能全歼敌军,至少也要让他们将人口、财物留下来。 以前的战斗都是内战,就算取得怎样辉煌的胜利都没什么意思。而即将到来地战役是国战,个人生死荣辱都要通通放在一边。 最重要地是,这次入寇彻底地暴露了明朝统治的腐败无能,外强中干,也坚定了满人入主中原的信心。而在此之前。建州强盗集团也仅仅满足与不时南下抢劫的话,以崇祯十五年十月为分水岭,建州人突然发觉。拿下整个中原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才有了甲申年的国难。 这才有了日后的扬州十日。 这才有了日后地嘉定三屠。 是的,这是国难。在国难面前,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回避。 而这次清兵入关,兵锋最远达江苏北部。高原辖区的归德,周王所在的彰德都是他们的攻击目标。高原就算想躲。也没地方躲去。 如果这会能够给满人一个深刻的教训。没准能够打消他们吞并整个中原的心思。实际上,在崇祯十七年。多尔衮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顺手地拿下北京。一切都如同梦幻一般。 实际上,当时整个建州后金的上层都没想过要做整个中原的主人。是明朝的腐朽给了他们信心。 高原现在要做地就是,打消满人不自量力的狂妄。 这大概算是一个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吧。 将来肯定会同清兵一战,以陈留现在地势力,想单独对抗满清大军力量还嫌不足,在大战时还得提防明军在背后搞鬼。那么,同他们握手言和,甚至接受招安也是一个不得已的办法。 国难当头,也考虑不了这么多了。 当然,即将发生的事情傅山并不知道,高原也不便同他多说。 高原:“青主,找个人过河去同周王联络一下。现在是八月,十月之前要把这件事做好。就说…我愿意将江陵归还,并保证以后不再攻击彰德。” 傅山一笑:“甚好,我军势力单薄。不管是闯军还是朝廷都不可得罪,先两面讨好,积攒实力,静待天下大变。至于人选,我看,让荀先生亲自跑一趟吧。” 高原一皱眉头,“换一个人。”荀宗文想招安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是对明朝的前途非常绝望,加上陈留军日益壮大,这才安心辅佐高原。这次若派他去,只怕真让他将招安这事弄成了。到时候消息传出去,只怕在李自成那里不好交代。 傅山点头,“我倒有一个合适地人选,不知道将军听说过侯方域这个人没有?” “不知道,只有些耳熟。” 傅山道:“侯方域字朝宗,乃前户部尚书侯恂之子。侯方域地祖父侯执蒲,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做过太常卿。父亲侯恂与叔叔侯恪,同举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侯恂做过御使、兵部右侍郎、户部尚书。侯恪现在南京做国子监祭酒。侯方域现在我们这里做睢州知县,让他去同周王说正好。” “我道是谁,原来是侯朝宗呀!”高原猛地想起这个人,这家伙还真是一个货真价实地名士。 侯方域字朝宗,河南商丘人。他出身商丘的大家族,少年时就有才名,后来参加了复社,与方以智、陈贞慧、冒襄号称“南明四公子”,还在家乡组织过一个 文学社团雪苑诗社。也是一时之雄。他诗文兼擅,被称为“国初三大家”之一。散文才气奔放,独具一格。 不过人品却十分低劣。在《桃花扇》里,侯方域同秦淮八艳中地美女李香君瞎搞,闹了不少绯闻。后来,此人还做过史可法的幕僚。清兵夺取天下之后,侯同学居然跑后了尚丘老家。剃发做了满清顺民。并与顺治二年参加河南的乡试。做了清朝的官吏。如此一个没有骨气、声名狼藉,有点不堪的侯公子与美丽勇敢、品格如莲的李香君的形象在高原当时读《桃花扇》时就深植与心,今天听傅山说起这个人,高原猛地想起这么一个人,大笑:“青主,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你怎么把他弄来了?” 傅山道:“还怎么弄来,他自投罗网,也怪不得我。”说着,便将事情地来龙去脉一一说给高原听。 原来,侯公子并不在傅山所有征辟地士子名单之中,在此之前,侯方域一直呆在南京。他父亲侯恂前一段时间主持开封剿灭李自成的任务从北京过来督师,当时,李自成正在打开封。为了使最能打仗的左良玉出力杀敌,崇祯皇帝特意将有恩于左大将军的前户部尚书侯恂派过来。一兵部右侍郎身份总督河南、河北、山东、湖广诸路援兵。 这个名头虽然大得吓人,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空壳,手头一兵一卒也没有。只起到一个协调联络的作用。朱仙镇大战之后。侯恂被锁拿回京问罪,至今还呆在北京的天牢里面。 这个老侯也是一个没有气节地人,在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打下北京之后,老侯终于被人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出来之后,这个前明户部尚书摇身一变。做了李自成的兵政府尚书。 老子如此。儿子自然也一样软骨头。 侯方域就是在朱仙镇大战时跑回河南的,本打算去父亲那里效力。却不想被乱军阻隔在归德。高原在拿下归德之后,实行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而这个时候,三年一次的明朝会试将在崇祯十六年正月举行,河南生员的考场设在南京。现在赶过去,复习上一段时间,正合适无奈道路断绝,竟不能成行。于是,侯方域便来拜访山西名士傅山,希望能傅山能够看到大家都是读书人的份上,放他去南京。 傅山也致力于为高原收集英才,这么一个大名士来到自己面前怎肯放过,只要得了侯朝宗,就直接同前东林,同复社拉上关系了。于是,傅山道:“久仰侯公子大名,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我向高将军保举你做官,请万勿推辞。你也知道,高将军绰号蛮子,脾气不好。你若不留下,只怕性命难保。你父亲以前在朱仙镇同高将军打过仗,大家都是结了仇的,你死了不要紧,只怕全家都会倒在屠刀下。不若留下,一展胸中报负。是非轻重,望朝宗兄斟酌掂量。” 在傅山的威逼利诱之下,加上陈留刚杀了一千多人,斑斑血迹,闪亮屠刀,软骨头侯公子惊得满面煞白,就留下来做起了地方官。 不过,复社四公子的名号也不是白叫地,这家伙的确有才,政务上是一把好手。傅山还想过找机会将他推荐给高原,让他进入中枢决策结构呢。 听完傅山的话,高原哈哈大笑:“好,好好,派他过去正好。名士嘛,同明朝地官员打起交道来也方便些。你帮我写一封信给周王,也不说什么。就说,我高原在开封时所受的大王的恩惠,无时或忘,只盼有机会为天下百姓出一把力。前一段时间,张贼来攻我陈留,幸被我军将士击败。以张贼的凶狡,秋收之后必将再次入寇河南。陈留、彰德互为唇齿。若陈留失陷,张贼必将领兵北渡黄河。到时候,不知周王殿下将如何抵挡?不如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山东、河北诸军不来打我,我也不来打你。大家做个朋友。” 听高原说得粗俗,傅山扑哧一笑:“将军,你真想同周王做个朋友吗?我看,还是做他女婿合算。” 高原痛心疾首地说:“青主。你弄出地这个谣言让我很被动。” 傅山一阵大笑,自去案头写信用印不表。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庭院里传来卫兵地声音:“郡主,将军正同傅山先生议事,你不能进去。” “让开,我就是要进去。”江陵在外面大喊,“高蛮子你出来。高蛮子。快出来。” 傅山一笑,停笔:“将军,兴师问罪地人来了。” 高原难得地红了一下脸:“你这事弄得,她还是一个孩子,传出去不好。” “都十六岁了,还是孩子吗?” 高原不理傅山。走到门口,“郡主,高原在此,你有什么事吗?江陵郡主带着几个侍女气势汹汹地站在庭院里,而高原的那个卫兵则急得满头大汗。 江陵见高原出来,声音更大,“高蛮子,你讲不讲理。” 高原大奇:“我什么时候不讲理了?” 江陵怒道;“林小满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被人俘虏了吗,你就要杀人家地头?” 听江陵问起林小满的事。高原面色一沉,“林小满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临阵变节。杀他一百次都不够。对了,我倒是奇怪了,这事情同你有什么关系。是不是秋容求你?” 江陵被高原喝破,嘴巴一撅,“是呀。是秋容来求我地。怎么了?” 高原:“军中大事同你没有任何关系。来人,送郡主回去。” “放开我。放开我。”江陵继续大叫。 正闹着,又有一个卫兵进来,“禀将军,黄洪将军求见。” “黄洪将军,哪个黄洪?”高原脑子里一阵迷糊。 卫兵一笑,“就是黄大牛将军,你忘了。” “啊,是药师来了。”高原突然笑起来,前日,黄大牛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说他也是一个高级将领了,再被人大牛大牛地叫很没面子,想取一个大名。于是,高原便给他取了一个黄洪地新名,字,药师。 大牛觉得黄洪这个名字好听,就药师这个字不太好,死活不用,说听起来像个郎中。 傅山当时还劝他说:“药师这个字好呀,唐朝有个叫李靖的大将就叫李药师。你现在叫黄药师,将军的意思是希望你成为一个像李靖那样的百胜军神。” 黄大牛这才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今天的黄大牛还是一脸的怒气,他冲进来就大喊:“蛮子大爷,听说你要杀林小满,我不服。” “呓,又有一个替林小满说情地人来了!”高原有些诧异:“你怎么不服了。对了,我且问你,你同林小满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林小满该不该死,好象不应该由他莫某人说了算吧?我听说,他只简单地审了一下,就给林小满定了个临阵叛变的罪名。他莫清算什么,刑名好象不归他管吧?” “莫清实行的是军法,同地方刑狱还是有所区别的。” 黄洪:“军法,军法也是不他莫清一个人说了算,我不服。” 听到黄大牛这么叫嚷,江陵也来劲了,“我也不服,要重审。” 高原有些发呆:“你们两个怎么了,为林小满就激动成这样。都说了是军法,莫清统领内卫,本就是军法官。至于重审,我看没这个必要。” “怎么没必要了,军法上本就没有不许被敌人活捉这一条。”黄大牛非常激动地说:“谁敢保证他就不会受伤,不会失去行动能力,不会被敌人活捉?难道被人捉了,就是死路一条?蛮子大爷,你以前不也被甘霖给捉进通许大牢里去过?如果按照莫清现在的章程,是不是也要判个投敌的罪名杀头?” 这个时候,傅山刚好走出房门,温言道:“黄洪将军慎言。” 高原被黄大牛这么一吼,心中有些恼火,“你扯这些做什么,有何目的?” “没目的,没目的?”黄洪道:“我只是听说,人家林小满根本就没有投降,而是受伤被俘。没有他们在烽火台拼死拖住孙可望的大军,也就没有我军后来地胜利。林小满不但不是懦夫,还是英雄。我希望你再调查一下。” 高原冷笑:“黄洪,我再问你,你同林小满什么关系,又为什么替他说情。一个普通士兵不但能说动江陵郡主,还能请你这么个高级军官替他说情,嘿嘿,这个林小满倒有些不简单。好,我给他一个机会。后天我亲自主审林小满一案,有什么道理,我们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 “好,去就去。”黄洪大叫。 “高蛮子,我也能去吗?”江陵突然问。 “当然,想去的都可以去。”高原本欲转身进屋,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对了,还有一事想同你们说。如果你们要给林小满说情,不妨乘这两天时间收集必要地人证物证。到那时候,可不四谁嗓门大谁就有道理。莫清那边我也会让他准备证据的,届时,正反双方可当庭对质。然后由我最后裁决。” “这个,这个…”黄大牛有些为难。 “怎么了,你怕了?”高原逼视着他。 黄洪,黄大牛将军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说:“找证据没问题,不过,当庭对峙我怕不行。那莫清口舌便给,我可说不过他。“ 高原哈哈一笑,“知道说不过人家,你就大嗓门吵?当然,你也可以找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替你。这叫辩护律师,知道吗?” 黄洪:“嘿嘿。这法子好,等下我回军营就去宣传队挑一会说话的。”说起宣传队,黄洪有些得意,“蛮子大爷你不知道,那几个家伙的舌头那叫一个厉害,死人都能让他们说活了。” “那活人呢?”高原笑眯眯地看着他。 黄洪一瞪眼睛:“活人,活人能被他们地《白毛女》给说哭了。” 高原和傅山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江陵突然对黄洪说,“黄大牛将军,后天我来替林小满辩护。” “叫我黄洪,黄药师将 第八章 终审 (一) . 听到江陵说要亲自替林小满辩护,众人都吃了一惊。要知道,明朝社会风气保守,作为一个身份高贵的女人,如此抛头露面,却是不大妥当。 但是,江陵也不过是是一几岁的小孩子,加上这段时间在陈留没人管束,竟然如同脱缰的野马,整个地放敞了。她本就贪玩,整日在陈留城中闲逛。 因此,当傅山很委婉地反对时,江陵很生气地说,前一段时间你们约我出去玩的时候怎么没说男女大防? 这话让傅山顿时闷住了。 高原不觉得让江陵出面替林小满辩护有什么不对,作为一个现代人,相反,他还觉得江陵这个小孩子很不错。胆子大,不怯场,很像他穿越前的邻家小妹。便点了点头,说:“好,到时候你来辩护。“ 傅山迟疑道:“将军,这样不太好吧?” 高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着急。后天法庭就设在火神庙大雄宝殿,人不要多,除检控方和辩护人外,就几个只要官员。” “好吧。”傅山无奈地点了点头。 黄洪很高原地朝高原行了一个礼,“蛮子大爷,我这就去准备人证物证了,等弄好就送给郡主看。” “去吧,去吧。” 等众人都离去,那江陵又过来了。反正她同高原只一墙之隔,抬腿就到。本来,以二人的身份,要见一次面都是一大群随从,非常麻烦。再说,高原也忙。这样一来,二人虽然做了邻居,日常见面却少。 但自从上次傅山将江陵请出去之后。二人居然有些熟悉了。 不过,即便如此。当江陵直接找上门来还是让高原非常吃惊。他正在批阅文件,见江陵在门口探头探脑朝里面看,想进来却不好意思的样子,一双眼睛急得又黑又圆。他心中笑,放下手中毛笔,手轻轻一招。“进来吧,看你这模样,小偷似的。” 江陵吐了吐舌头,“早说吗,让我在外面等半天了。” 高原心中好笑。这个江陵还真是一个小孩子呀。不但年纪小,为人幼稚,而且难得地神经大条。记得他第一次见江陵的时候,还是在洪水中。关公公那么多人为她投水自尽。还有,上次又带她去看陈留女工们的真实生存状态。按说,任何一个人遇到这样的情形,只怕早就受到巨大打击,人生观和世界观也会发生极大改变。 可她难过了没两天。又开心起来。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高原问。 江陵不好意思地说:“后天就要审林小满的案子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辩护呢。我想来问问你,如果是你。该如何辩护。到时候,该注意些什么?” 高原被她气得笑了起来:“江陵,你是辩护人,我是法官。你这样做是违规地,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你?” 江陵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我这也不是没有主意才来找你的吗?本来我想去问舅舅地。可他这今天忙得很,整天不见人。想了想。我在陈留所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你要还算有点本事,就过来讨教了。” “我还算有点本事……”高原苦笑。 “你又笑?”江陵圆瞪着一双杏眼,“答不答应就一句话。” 高原饶有兴味地看了看这个小孩子。小家伙长得很高,已经快一米六五了,才这么大点年纪,在营养普遍不良的朝还真不常见。如果再长几年,绝对是个大美人。呵呵,可爱的小姑娘。他眨了眨眼睛,道:“要不这样,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替林小满说情。你说了,我就教你如何替林小满辩护。” “真的。” “真的。”高原郑重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说给你听。”江陵端起高原案头地茶杯本待要喝,一看上面的茶垢,皱了皱眉头,又放了下去。原来,江陵之所以替林小满说情,其实不过是看在云嫂的面子上。 江陵生于王侯之家,像她那样的家庭,亲情一向淡薄。江陵母后生她时已是高龄产妇,差点死去。因此,一直不喜欢这个小女儿,生下江陵就把她扔给奶娘不管不问。 如果江陵是男孩子,只怕还真要被取个“寤生”的小名了。 江陵从小到大就没得到过目母爱。来陈留之后,高原让云嫂去照顾江陵。云嫂本就是死了孩子和丈夫,现在见了江陵,心中喜爱,直把她当成了自己地女儿。 而江陵无形中也把云嫂当成了自己母亲。二人关系非常亲密。 林小满出事之后,秋容本非常伤心,觉得林小满死了,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便将五尺白绫挂在房梁上准备随爱郎一同去了。正在要紧的关头,云嫂发觉不对,这才将这个痴情的女子救了下来,问明缘由之后。云嫂又去打听了一下,觉得林小满不像是那种变节投敌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毅然还俗投军。便带着秋容前去探监,秋容和林小满见面之后抱头痛哭。等哭够了,林小满这才将那天的情况同秋容说了。 听林小满说完经过,云嫂觉得秋容和林小满实在太可怜,决定揪林小满一命。可她也知道高原的脾气,越是身边人越是苛刻。自己若亲自出面,只怕会适得其反。回去之后,灵机一动,就将这事和江陵说了一下,请她去说情。 江陵本就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见云嫂说得伤心,又觉得高原这样冤枉人实在太过分。安慰了云嫂几句,就冲出去找高原理论。 “哦,这其中还真是曲折啊!”听江陵说完缘由,高原又好气又好笑,“林小满是否有罪,也不是又你我说了算,还得等后天大家到齐了,拿出证据来才能决定。对了,黄大牛,不,黄洪将军为什么也替林小满喊冤。”江陵为林小满说情的原因已经知道了,相比之下,高原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黄大牛这个高级军官跳出来替一个小兵辩护。这才是关键。 “我不知道黄将军为什么要为林小满喊冤枉。不过,人家林小满本身就没罪。”江陵:“好了,事情的经过我已经说了,你该说说,我后天如何替林小满辩护。你说,我该如何辩护才能让林小满无罪?” 高原:“怎么让他无罪?这同我没任何关系,做为主审官,我仅仅是一个主持人,不会有自己地立场,一切都得靠证据说话。”见江陵要发作的样子,高原忙道:“其实,主要是证据。你要能拿到林小满无罪的证据才行。当然,作为检控方,莫清也会找到证明林小满有罪的证据。到时候,就看谁地证据更具有说服力。最后,再由陪审团做出最后的判决。” 林小满的事情发生之后,高原心中一动,准备将这事情弄大,做为一个将来陈留刑名的样板推广下去。虽然,林小满案发生在军队里,不归地方管。但现在又没有合适的案子,将就拿来用用好了。 本次审判,高原作为****官只负责主持。而黄大牛和江陵是辩护方,莫清是检控方,陈留地主要官员列席做陪审员。 不管林小满案最后如何判决,都可以做为一个司法程序在整个领地中推广。高原认为,封建社会地法制人制的因素太大,一个案子地最终裁定人为色彩太重。如此,就有了抄家县令、灭门太守的说法。地方官在处理民间案件时的权利实在太大了,一言而绝,对百姓未必是好事。 只要这么案子最后办得让正反双方都心服口服,以后,地方上所有案件也可以使用同样的方法审理。进一步限制住地方官员手中可以被滥用的权利。 司法和行政必须分开。这是第一步。 江陵苦恼地说:“证据我会去找,问题是,到时候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呀高原:“口才的好坏并不重要,关键是你的证据要让所有人信服,就这么简单。如果一个人的才华能够决定一件案子的最终判决。那么以后遇到案件,我们干脆就让正反双方写八股文好了。谁写得好,谁就赢。” 江陵“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她又抓了抓头,“证据?林小满的证词算不?” “当然不算。”见江陵急满面烦恼的样子,高原心中不忍,提醒道:“先前黄大牛将军过来替林小满喊冤,一定是得了什么证据,你不妨去同他商量一下。” “好,我怎么这么笨。嘻嘻,我这就去,谢谢你蛮子。” 一听到江陵喊自己“蛮子”高原心中隐隐发疼,妞妞以前也是这么叫自己的。 看着江陵喜滋滋的背影,高原一阵惆怅。 第八章 终审 (二) . 很快到了开庭审理林小满事件的那天。 法庭设在火神庙大雄宝殿。大雄宝殿空间极大,足可容纳上百人,开封府第二大寺庙不是白叫的。为了容纳更多的人,高原命令人将殿正中的三座佛像和旁边的十八罗汉全敲掉了。自从住进火神庙之后,这里基本看不到和尚,进出的全是官吏,也很自然地变成了高原的威武将军府邸。 高原现在只管军务,行政那一套还在陈留县衙,但他已经不常过去了。 至于和尚们,都已经住进了军营里。高原答应他们,以后等拿下一座大城市就给他们建一座大相国寺那种规模的庙宇作为他们为军队服务的奖励。 高原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倒不是林小满事件有多重要。实际上,他已经被这事弄得有点烦了,傅山本就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物,私低下悄悄对高原说,“林小满是否投敌并不重要,就算判个斩立决,看在黄洪将军面子上,将军也可以法外开恩。” 高原摇头:“青主还是不明白呀,我准备通过这件事情将地方司法权独立出来,成立一个单独的机构,不归地方官管辖。如此一来,司法权、行政权以及将来的立法权将彻底分开,互相不统辖互为监督。至于军队,军队只是一个工具,并没有权利,只需要对我负责就可以了。” 傅山低头想了想。说;“这个法子好,不过有两个问题。一:我威武大将军府虽然成立不过半年,但行政效率极高。如果再设置这么一个司法机构,官员数目是不是太多了?二,立法。我开封、归德沿用地是明朝法律,如果重新弄一套简便而行之有效律法则名不正言不顺。” 高原:“再设置一个司法机构的问题,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想法。至于林小满案件的审理,仅仅是做一个实验,看看效果如何。效果好再推广,青主不用担心。多几个官员也没什么大不了,也很有必要。法律,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还是沿用明朝律法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治理地方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刚开始时。高原所辖不过开封三县。地狭人少,为图方便,高原用军法管理地方。 打下归德后,一下子过了十多个县,军法虽然简约易懂。但失之严苛。地方政务千变万化,再用军法就有点呆板。因此,当高原得了一大批士子和前明地方官之后,为律法的事情那些家伙没少来同高原吵闹。为省事,高原只能由着他们继续使用明朝的法律。 可问题又来了,封建社会的法律的基本点是君权,一切条文都围绕着巩固君权协调社会各阶层利益而运转。在其中,君权。或者说皇帝就是宪法地象征。 想想也是可笑,高原这么一个反贼头子还用明朝的法律治理地方,名义上还得遵明朝的皇帝为最高统治者。时间一长,高原的统治基础只怕就要动摇了。 这就是大义啊! 因此。设置一个单独地司法机构非常必要。 在审理林小满案之前,高原还曾经将莫清和江陵双方都叫过来模拟正式出庭时的情景。商量好当天的细节,确定好整个程序。刚开始,莫清和江陵对高原弄出的这一套都感到非常新鲜。演习了几次后,彼此都很满意。说这法子好。可以保证起码的公正。不管最终地结果如何,都会让人信服。 很快。终审的日子到了。 为了扩大影响,高原勒令地方县尉以上官吏,军队千夫以上的军官都要出席,并请了十几个地方豪绅旁听。 军队在扩军之后,王滔等二十余人都提拔千夫长。高原军队现在还实行简单的十、百、千夫长制。也就是说十夫长带十个士兵,百夫长带一百个士兵。不过,等升到千夫长以上,就不一定只带一千人了。像王滔这样的营官,虽然只是一个千夫长,却能带五千人。就目前为止,高原军的职务和军衔还是合并在一起的。等以后建立政权,再考虑将军衔和职务分离。 十夫长的标志是一个青铜牌,上面刻着他地名字和职务,相当于后世的尉官。百夫长是一个银牌,相当于后世的校官,千夫长是金牌,这应该就是将军了。所有铭牌上上除刻着职务和名字外,还缀着一颗银制五角星。最高级别的有三颗,刚开始时大家都是一颗,将随着军官们地服役年龄和功劳添加。 开庭当天来了一百多人,将一个大雄宝殿挤得水泄不通。这么审理林小满案件对大家来说都还是第一次,所有人都感觉无比新鲜。 因此,当高原还没到的时候,殿中已经闹着一团。一个军官一把拉住前归德的一个县令不住地问,“喂,我以前听人说朝廷在侦办大案的时候要搞一个三堂会审,是不是就是现在这样?” 那个文官被一个大兵拉住,本有些不耐烦,但看到他胸口的那枚金牌,也不敢造次,笑道:“不是,朝廷在办大案地时候皇帝也不会出席,而是交给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会审。高将军今天这么弄,还真让人感觉新鲜。想当初,我在北京呀。”正要感叹,却见陆鹤得意扬扬地从外面进来,那官员慌忙上前行礼,“见过陆先生。” 陆松年最近很红,众文官都围上去见礼,将一个大殿吵得像一个集市。而陆鹤只寒暄了两句就跑到角落惊讶地看着一个文官,“啊,徐兄也在呀!” 那人霍然就是张献忠地谋士徐以显。却不知因何做了高原的官吏。 徐以显刚加入高原集团,为人低调,见陆鹤过来,微笑着还礼,“见过松年兄,我刚做了高将军地幕僚,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陆鹤对身边的众人一摆手,“大家安静,高将军就要来了。”众人轰然地应了一声。慌忙找蒲团坐好。 陆鹤很自然地坐在徐以显身边:笑道:“以徐兄大才,投到高将军幕中必将一展胸中抱负。不知道你现在负责哪一块事务?” 徐以显客气地颔首道:“好叫松年兄知道,我现在正在教导队帮高将军编练新兵,我以前一直在孙贼的骑营。估计以后也要做骑兵统领。算是转了武职。” 陆鹤看到在徐以显的胸口上正别着一个银牌,上面挂着两颗星星,“徐先生怎么去做了武官,要不这样,我找高将军说说。让你过我度支衙门来做副手?” 徐以显小声道:“不用了,我初来咋到,本就是一个外人,还是在军队里呆着简单些。”徐以显被俘之后被高原找过去谈了一次之后就死心塌地地跟了他,一来,他在张献忠那里本就不受重用。二来又看到高原这边事业草创,正是用人之际,若自己投了陈留肯定能够得到重用。 他学的本就是帝王术。平日多爱兵书战策,是个杂家,要想在科举上出人头地基本没有可能。值此天下大乱之际,正是施展的一身所学的好时机。而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必须依附一个强者。既然张献忠那边得不到重用,过来跟高原也没有什么。都是从贼,从谁都是一样。为了更好的融入高原地核心集团,徐以显主动要求到军队去。这年头,没有什么比军功更能说明问题的了。 徐以显小声对陆鹤道:“倒是松年兄要小心了。” 陆鹤有些诧异:“我小心什么?” 徐以显一笑:“松年兄现在是度支衙门总理事务。位高权重。你以为将军会这么信任你这个外人?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信号,让外人以为他同周王有着某种默契。表面看松年虽然风光无限。但一个不慎,只怕有不测之危,需要早做打算。” “打算,打算什么?” “如果我是你,干脆同将军挑明了,求他放自己回彰德。将军这个人你大概还不了解,虽然有蛮子之名,心胸却是无比开阔。同他在一起,有话直说最好。如此一来,没准将军就放你回去了。” “也是这个道理。”陆鹤心中犹豫,但让他放弃眼前的尊荣,回彰德去做一个小民,却不愿意。 见陆鹤这个表情,徐以显:“算了,不说了,下来有时间我们再谈。” 正在这个时候,高原进来了,随同地还有荀宗文、傅山等人。同时,江陵郡主也在两个小太监的带领下进了大殿。 殿中众人更闹,军队系统的军官都向前对高原行礼。而归德那边的降官和士子们则先去拜见江陵,然后再拜见高原。 高原坐在正中位置,朗声道:“诸位静一静,今天我们在这里审理林小满一案。在审案之前,我大致说一下审理程序。”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他指了指莫清:“这位莫清将军大家都认识,他今天就作为检控官,控告林小满临阵变节。 高原又指了指江陵:“这位是周王府江陵郡主,作为辩护方,她将证明林小满无罪。” 莫清和江陵都坐到大殿的两边。 高原笑笑:“整个程序是这么安排地。首先传犯人到庭。然后是检控方发言,接着是江陵郡主为林小满辩护。等双方发言完毕,再进行辩论。辩论结束之后,由陪审团商议出一个结果,做出最后的判决。现在,我来介绍一下陪审团的成员。” 高原说:“陪审团一共六人,原则是各社会阶层都派出一个代表。文官系统两人,傅山和盐铁转运衙门的一个文吏;武将那边是应保和一个普通士兵。地方上,我选了一个士绅和一个普通里长。这六人应该能够代表陈留地各个阶级。又本着当事人回避的制度,这一点大家应该没什么疑问吧?” “没什么疑问。”众人都点了点头。 陪审团的所有成员都坐到了高原身后。傅山等人还好,那个普通士兵和那个里长什么时候出席过这种重要场合,都惊得面色发白。一坐到高原身后,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半是激动,半是害怕。 “至于身为****官的我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高原很严肃地说:“首先,我是陈留地军政首脑,我的意见无形中能够主导本次判决的最终结果。因此,我不能有自己的观点。我坐在这里。只起到主持和宣判地作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 高原朗声道:“带人犯。” 两个士兵押着面色苍白的林小满进来。林小满见了高原,猛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高将军,我冤枉呀。冤枉呀!” 莫清怒喝一声,“林小满,你这个叛徒,你还有脸来见将军吗?” 高原对着莫清摇了摇头,“法庭之上。不许喧哗,检控官莫清,没叫你之前不许说话。林小满,起立。立正!” 林小满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将身体挺得笔直。 而莫清却面如沉水地看着林小满。 高原问两个押送地士兵:“人犯的身份确定了吗?” 众人都觉得奇怪,这明明就是林小满呀,还确定什么? 一个士兵道:“禀将军,确定了。是士兵林小满。” “好!”高原转入下一个程序,“现在,检控官莫清发言,时间一刻钟。” 莫清大步走到堂中身边。手中举着一大叠文件:“这里是烽火台战役当天孙可望军的目击人地证词。当时,有大约十人看到林小满跪地求饶。这十人中有九个死于第二天地战斗。还有一人叫刘满囤的人活着,并加入我陈留军。这是他地证词。我这里还有一分纳达尔先生的证词,他也肯定地说林小满有变节的嫌疑。请将军过目。” 高原接过小吏递过来地文件看了一眼,又转给陪审员。“你继续。” 莫清道:“除了那三个孙可望的降兵之外。我还有一个人证。请将军传李方西神甫。” “传。” 李方西捧着一本《圣经》走上庭来,将手放在圣经上起誓:“我。李方西今天站在诸位大人的面前对着上帝发誓,我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好,你说。”高原一抬手。 李方西道:“当天,战斗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纳达尔先生建议投降。于是,我们将掏出白手绢。这个时候,我看到士兵林小满已经跪在地上了。” “轰!”众人都闹了起来。如此看来,林小满临阵投敌是确凿无误了。 “冤枉啊,冤枉啊!”林小满放声大哭起来。 “安静!”高原:“现在,请辩护方发言。” 江陵“哇!”一声跳了起来,一吐舌头:“终于轮到我说话了。好了,现在我想问李神甫一个问题。” “好的。” 江陵走到李方西面前,“神甫,我问你,那天你站在什么位置?” 李方西道:“站在大炮后面。” “那么我问你,林小满在你什么位置,离你多远?” “我侧对着林小满,相距六米。” “哦,明白了。”江陵眼睛珠一转,“相距六米。而这六米的距离中还夹杂着五个炮手和林小满花无缺两个士兵。烽火台边还有十个正在进攻的孙可望士兵。也就是说,在这么狭窄地空间里足足有将近二十个人。问题是这二十个人还在战斗。那么,我请问李神甫,在如此混乱的情形下,你确实看到林小满跪地求饶吗?你能确定林小满临阵投敌,而不是摔倒在地?” 李方西迟疑一下,“这个……” 江陵得意地一笑:“那么说来,你是看到林小满跪在地上了。但你不能肯定林小满投降。告诉我,究竟是不是?” 李方西:“这个……” 江陵:“请你回答。” 高原:“证人李方西,请你回答问题。” 李方西点点头:“是,我不能肯定林小满临阵投敌。可是,我明明看到他跪下了呀……” 江陵立即打断李神甫地话,“高将军,不,法官大人,我的话问完了。” “哈哈……”看到李方西脸上地窘迫和莫清一脸的恼怒,众人都笑了起来。 “安静。”高原又道;“检控官。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莫清大步走上前:“士兵林小满临阵投敌确凿无误,这一叠证词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还有什么比敌人的证明材料还有说服力呢,那个叫刘满囤的士兵当时就在林小满的身边,如果说李神甫隔多远看不清楚。那么。在刘满囤地材料上很明确地写着,士兵林小满在看到花无缺将军阵亡后,立即跪在地上大声求饶。”他走到林小满身边,大声问:“士兵林小满,说。是不是这样?” 林小满大声号哭:“不是,不是,我是被敌人****在地地。我没有求饶。” 莫清:“士兵林小满,现在我问你,你当时是不是跪在地上了。” “我是被打翻在地的。” “回答问题,你是不是跪在地上?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莫清继续咆哮。 高原:“林小满回答问题。” 林小满一呆,止住哭声,小声道:“是。”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黄镇在下面愤怒地吼了起来,“你这个叛徒,你对得起花将军吗?” 高原:“安静,黄镇。你若再大声喧哗,我就要轰你出去了。” 莫清朝高原一施礼:“我地话问完了。” 形势对林小满开始不利起来。 进入下一个程序,高原:“检控方和辩护方的发言已经结束。现在,进入双方辩论阶段。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莫清,“不用辩论了。” 江陵脸突然出现一丝神秘的笑容。 “如果再没有新的证据。本法庭就暂时休庭。陪审员将进行讨论。一刻钟后,本法庭将进行最后宣判。” “等等。我有新地证人可证明林小满无罪。”一直没有说话的黄大牛突然举手。 “传证人。”高原点点头。 这个时候,一个普通士兵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士兵刘满囤见过高将军,见过各位大人。” 莫清一张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哄!”大殿里热闹起来了,这个刘满囤不是莫清的证人吗,怎么现在做起林小满的证人来了? “起来!”高原喝道;“你是军人,军人必须时刻将腰挺起来。刘满囤,你认识林小满吗,你在烽火台战役中见过眼前这个人吗?” “是!”刘满囤站起来,满眼怒火地走到林小满面前,一口黏痰吐过去,正中林小满鼻梁,“认识,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他。”说到这里,刘满囤双目血红,浑身颤抖地指着林小满:“就在那天,这个恶魔他……他用火枪杀了我两个哥哥。我大哥满仓和二哥满斗都死在他的手里。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骨。那天他被我一枪抽在腿上,这才跪了下去。本待取他性命,可官长不许。我好恨呀,我好恨呀!本以为他第二天就会被孙将军杀了祭旗,没想到陈留军就过来了。早知道当时拼着违反军令也要取他性命。大哥,二哥,我对不起你们呀!”刘满囤说到这里,双目眼泪迸出,竟泣不成声。 “啊!”所有人都呆住了。 林小满则低着头,任由吐在自己脸上地口水缓缓地顺着鼻尖滴下。 莫清怒喝到:“士兵刘满囤,,你怎么当庭翻供?” 刘满囤擦了擦眼泪:“莫将军,我本来想通过诬告整死林小满这个杂种。可是,我刘满囤堂堂七尺汉子。如何能做出这种昧良心地事情?若要取他性命,大可提刀将他宰了,事后自去你那里领军法就是。他林小满是一个英雄,我刘满囤也不是小人,这等龌龊的事却做不出来。” “啊!”大殿里又闹了起来。 高原;“安静。好了,现在休庭,等陪审团裁决之后,我就来做最后宣判。休庭!” 众人自讨论不表。 且说那刘满囤为什么当庭翻供,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 话说,林小满被捕入狱之后。秋容伤心欲绝,寻死不成,最后到监狱里探视林小满,最后送他一程。 二人在隔着栅栏泪眼婆娑。林小满本想说些安慰的话,没想到秋容怒喝道:“小满,我今天是看到往日的情分上才来看你的。本以为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没想到你却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我算是瞎了眼看错了人,今日一别。你固然要死,我秋容本也不打算苟活于人世。不过,随你这样地人共赴黄泉,传了出去,却是丢人嫌眼。也罢,回去之后我立即绞了头发出家为尼,了此残生。” 林小满听秋容这样说,更是伤心。发誓道:“秋容,你还不了解我,我林小满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好。我相信你。”秋容咬牙,“既然你说你没有变节,我秋容一定会救你出来。” 于是,下来后,秋容就去找云嫂让江陵去高原那里说情。 也巧。江陵在说情的事情正好见到黄大牛。 江陵在同黄大牛接触后。这才知道黄大牛过来为林小满叫屈的缘故。 那个叫刘满囤地证人身高体壮,武艺高强。现在正黄大牛手下做亲兵。有一天,刘满囤在喝醉了酒之后得意扬扬地说这回总算报了大仇,将林小满搞死了。黄大牛心中好奇,一问,才知道整个事情地来龙去脉,原来,那刘满囤一直想为两个哥哥报仇,这才诬告林小满临阵变节。 黄大牛听了大怒,上前就给了刘满囤一记耳光。等他酒醒,再去问,刘满囤却矢口否认。 无奈之下,黄大牛只得去找高原闹。 秋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去找刘满囤,希望他能本着良心出来还林小满的清白。可惜,刘满囤根本不理。 这个时候,刘满囤前一段时间在战争中所受的伤发作了,大腿肿得又红又亮,每天都要挤出一碗白脓。秋容也不嫌脏,同军中医女一道尽心服侍。每日都温柔地挤去刘满囤腿上脓血,再用清水洗干净,裹上伤药。几天之后,他腿上地伤势居然好了大半。 如此一来,将刘满囤彻底地感动了,他流着眼泪道:“秋容大姐,我刘满囤混蛋一个,怎么当得你如此大恩?” 秋容凄凉一笑:“刘大哥,我听说小满杀了你两个哥哥,我这是替他赎罪。只要你能放小满一条生路,我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刘满囤连忙跪在地上:“抛开个人恩怨不说,我也敬林小满是一条汉子。罢了,看在秋容你地面子上,我这同高将军说去。” 等大殿里地人闹得差不多了,高原又带着那群陪审团进来。 众人又安静下来。 高原:“陪审团,你们的最后裁决究竟如何?” 六个陪审团同时道:“无罪!” 莫清:“怎么可能这样?” 黄镇也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走了。 而林小满又哭了起来。 高原:“好了,都安静。现在本庭宣判,林小满临阵投敌一案证据不足,本庭驳回检控官地指控。林小满无罪,当庭释放。” “小满!”这个时候,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女人,猛地扑进林小满怀里,放声大哭。 这人正是秋容。 而刘满囤则在旁边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林小满,一双拳头狠狠捏紧。 二人抱头痛苦半天,同时抹去喜悦的眼泪,跪在高原身前,“多谢将军。” “好了,起来吧。”高原笑笑,“林小满,你很好,以刚才刘满囤的证词已经证明你杀了两个敌人,再考虑到你们小队在烽火台战役中的英勇,你不用回长胜营去了,去教导队报道吧。等学习完毕,另有安排。” 林小满大喜:“谢将 第二日,林小满收拾好心情去教导对报到。在那里,他碰到了一个熟人-----刘满囤----刘满囤也被黄大牛推荐成十夫长。 两个仇人居然做了同学。 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刘满囤好象已经喜欢上了秋容,这事情就弄得有些麻烦了。 进教导队学习了一个多月,总算结业,二人因为表现出众,又同时被抽调进了高原的骑兵部队。骑兵刚成立,老底子都是孙可望的前锋营士卒,由高原亲领。当然,骑兵地军官一半都换成了陈留的老人。林小满因为在烽火台之战的军功,被提拔成为骑兵队的十夫长,而刘满囤也因为学习成绩优秀也被抽调过去。 这个时候,秋收已经结束。 高原接到李自成地命令,命他立即去汝宁述职,并带一支军队参加即将开始的襄阳战役。 虽然万分不情愿,但高原也知道自己不能不去。先前同孙可望打得那么热闹,不被招去询问才怪。而且,自己的骑兵部队刚成立,正可借这个机会练兵。 马上就要进入十月了,建州东虏马上就要入寇中原。但还需要两个多月时间才能打到河南来。为了给后金一个厉害瞧瞧,将骑兵拉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于是,高原命令,骑兵队十夫长以上军官都要随自己去汝宁。同行的还有徐以显和莫清。 一声令下,两百骑兵军官集中起来朝汝宁开拔,随行的还有一支一千人地辅兵。 这次出兵,高原不可能将所有骑兵都带过去。若真让李自成看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多军马,难保不给他夺了去。为他人做嫁衣裳地事情是再也做不得的。不过,骑兵新成,在即将开始地对清战役中将发挥巨大作用。明军已没有任何力量,正是拿他们来练兵的好机会。 因此,高原将所有十夫长以上骑兵军官都抽调出来,开赴襄阳战场。部队的关键在于低级军官,只要军官们训练好了,部队的战斗力自然也就上去了。这样一支只有三百的人的骑兵部队应该在李自成容许范围之内。 至于辅兵,在拿下孙可望之后,高原得了上万匹骡子和挽马,军队已经彻底地骡马化了。大军出动,虽只有一千三百来人,却浩浩荡荡,声势巨大 在出发的时候,出使彰德的侯朝宗回来了。 对于侯方域,高原是很没好感的。按照历史上说,他同李香君结识是在崇祯十六年一月的南京会试。在成为自己夹袋中的人才之后,南京是去不成了,自然也不会认识李美女。 可惜了,一段风流韵事就这样被提前终结。 第九章 分家的可能 . 不可否认,打败孙可望让高原很发了一笔财,即便没弄到什么钱粮,但这么多骡马还是让许久没有看到军马的高原喜出望外。三百匹骏马的背后两百来头挽马和骡子走得极快,不二十日,高原军就来到距汝宁城北不远处一个叫上蔡的小县城。 这次进军因为不赶时间,高原也没急着赶路,沿途带着这批骑兵军官变换着不同的队型,演练必要的骑兵战术。这批军官有一半是孙可望的降兵,另一半则来自王黄两家的壮丁。王黄两家壮丁在开封大战之前一直做为辅兵使用,对骑兵战术没什么认识。而孙可望的骑兵虽然骑术不错,却缺少必要的骑兵战术素养,这一回从头练起,倒也颇费了不少精神。 一路非常顺利,高原军从陈留出发,途经尉氏、许昌、临颖,过嫣城、西平,沿途都是平原。但一进入汝宁地界后,道路开始变窄,眼前出现一片绵延起伏的丘陵地带。实际上,这片后世叫驻马店的地区虽然都是丘陵地带,却是河南有名的粮油产地。特产芝麻和煤炭,在他所在的明朝末年,芝麻没看到,前有一段时间炼钢倒是从这里弄了不少煤炭。 在后世,这里是中原的交通要道,陆路有京广铁路。水路可东通安徽,直达长江。 其实,这还是不驻马店的最大特色。在后世,驻马店最出名地是人多。九县一区居然有八百多万人口,平均每县八十万。每每想这里。高原就直流口水。以他现在的财力,如果境内户口数够,可以轻易地拉起一支庞大地军队。可惜,以他现在一个半府的地盘,两万人马已经达到极限。就这样,平时外出,满眼都是穿军装的人,简直就是一座兵城。 有的时候。人力也是一种资源啊! 但是,在经历明末大大动乱之后,现在的汝宁也不过五十来万人。等到清兵入关,作为主要战场的河南,人口数字还将进一步下降。要到康熙末期才能恢复到明朝时期的户口水平。 因此。这一路走来,高原倒没看到几条人影。这也就说明了李自成为什么那么急于进攻襄阳、承天,那边不但富庶,还有几百万人口。取之,可为帝王之资。 左良语在带着残兵退到那里后,很轻易地征募了一支二十万人的部队。若是在河南,无疑白日做梦。 残破地河南现在根本承受不了多达四十万,号称百万的李自成大军。 为了保存部队体力。高原决定大军先在上蔡休整一天。 就在这个时候,侯方域居然赶了过来,这让高原有些惊讶。他做在马背上,低头看了看身前这个一身青衣的青年才子。心中称赞:“好一个美男子!” 老实说,侯方域是高原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男人,身材虽然不高,也有些偏瘦,可五官非常端正。眼睛、鼻子、嘴巴。无论哪一个零件单独看来都堪称完美。可组合在一起却显得有些不真实。偏于阴柔。再加上他满面地书卷气,可以说是这个世最符合少女们审美品位的偶像级明星。难怪那李香君会对这么一个毫无气节的男人死心塌地。 当然。这只是明朝人的审美标准,同高原的审美观念还有些出入。 对高原而言,男子汉就得金戈铁马,豪爽豁达。因此,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传说中的名士时,心中却无半分好感。 他低头盯了侯方域半天才缓缓道:“周王那边的事你可以等我回陈留后再向我汇报,用得着快马赶过来吗?” 侯方域被高原凛然的目光看得身体一缩,又回想起高原地凶残,满头冷汗,呐呐道:“周王那边已经谈好了,虽然可以等主公回陈留后再行禀告,可将军这次攻击襄阳怕有一段时间回不去。形势千变万化,却是马虎不得。还是跟在将军身边,随时听令好些。” 这是第一次被人喊着主公,在以往,陈留文武官员大多在正式场合称高原为将军。在私底下,军中诸将军还都喊他“蛮子叔”、“蛮子大爷”。而傅山和荀宗文则直接喊“坦之”。 被人称做主公心情固然大爽,但高原不禁对这个软骨头的文人有些鄙视。他冷哼一声:“你一个文吏跑军队来做什么,又怎么说我有一段时间回不了陈留?那左良玉虽然号称二十万,可能战之兵也不过数万。其余都是新兵,上了战场却不抵事。我闯王大军都是百战精锐,拿下小小一个襄阳易如反掌。” 侯方域:“主公,闯王拿下襄阳固然容易。可您想过没有,一旦襄阳落入闯军之手,承天甚至武汉都将传檄而定。如此一来,大半个湖北,加上河南,正是称王的基础。其实,当初打开封不就是为这个目的吗?主公你先前叫我去联络周王,名义上是接洽招安。如果闯王称王,将军作为李自成名义上地部属,就从上下级关系变成了君臣。又该如何面对周 侯方域这话刚一说出,高原和徐以显脸上同时变色。侯方域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首先,李自成一拿下襄阳肯定回正式称王,建立中央政府。如此一来,高原就自动变成李自成的臣子。今后若再谈招安的事情就是一种反叛,会为天下人所不容许。因此,同周王小协议也将做出相应该的调整。其次,中央政府地建立必将涉及到各方各面地利益分配,甚至地盘的划分。人事繁杂,短时间内,高原是无法从这潭浑水里抽身回陈留地。 这一点高原作为一个穿越者。自然非常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也想好了应对措施。而徐以显虽然智计出众。但他仅仅是一个小谋士,目光还是有所局限,一城一地地攻掠自不在话下,却无法在大的层面上看问题。 二人听完侯方域的话心中都是一阵震惊。徐以显心中赞叹,世家子,朝廷大员的子弟政治上的眼光果不是我等所能及,侯朝宗大才也。而高原却惊讶于他的目光和未卜先知的能力,对侯方域又高看了一眼。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高原早就有自己地预案。其实,这次攻击襄阳,单纯从军事角度上来看,不过是一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任务。左良玉虽然兵多将广,却都是新军。加上他已经彻底蜕化成一个军阀。对军阀而言,保住自己的实力比什么都重要。因此,他根本不可能出力死战,必将在开战当天带兵退出战场,朝东南方向撤退。 对高原来说,最大的问题则是如何在即将到来的李自成称王,建立中央政府地政治斗争中占得先手,保住陈留那一亩三分地。以待天下大变。 中央政权的建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目前而言。闯军虽然以李自成为首,但罗汝才的势力不容小视。谁都可以做这个头。再加上革左五营的加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好在高原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也不会有站错队的危险。 看了看马下诚惶城恐的侯方域,高原虽然对他地委琐非常反感,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的政治嗅觉和能力,在自己的文官系统中是一个不逊于傅山的存在。就文官系统而言,荀宗文资历老。却很平凡;陆鹤更是一个庸人;徐以显。单纯地谋士,只能作为行军参谋使用;而真正具有高屋建瓴眼光的还真得是傅山和侯方域这样的名士。 笼络住名士才是得天下的王道。有他们在,就能站在一个不一样的高度上面。就算没有高度,他们也能制造出一个高度来。 高原一笑,从马上跳下来,故做微笑地一把扶住侯方域,“朝宗这一路辛苦了,快快随我进上蔡歇息。” “多谢主公。” 二人手牵手一边说话,一边朝城门走去。 高原:“朝宗,周王怎么说?”侯方域:“周王殿下说,若将军有心为百姓为朝廷效力,他可代为禀告圣上。至于江陵郡主一事,周王说郡主已经没于开封之役。” “嘿,这个周王还真不要他那个女儿了,我怎么这么倒霉!”高原嘿嘿一笑:“对了,朝宗,你父亲现还在镇抚司地诏狱里吧?” “好叫主公挂牵,父亲大人被奸臣陷害,现还关在那里。” 高原一笑:“奸臣之所以为奸臣,自然是要陷害忠良地。不过,这奸臣却有一番好处,比如说现在的首辅周延儒就是一个贪财产好色之人,还有那个什么田国丈。等襄阳事了,我就叫人带一批金银珠宝去北京活动,务必要救你父亲出来。” 侯方域大为感动,猛地跪在高原身前,含泪道:“多谢将 “快起来,快起来,你是我地幕僚,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陈留也不缺那点金银。” 进上蔡县后,还没等高原等人安置完毕,就有人来报,说罗汝才和马守应、蔺养成等人来访。 高原微笑着问侯方域:“朝宗,曹操是我的前上司,我且考考你,他这次来做什么?” 侯方域沉吟片刻,道:“估计也是为李自成称王一事,他罗汝才想拉着队伍单干。不但是他,估计革左五营也有这个想法。他们以前同李自成是合作关系,现在却要做君臣,换谁只怕心中都不乐意。” 此话一出,高原和徐以显同时骇然。要知道罗汝才和革左五营加起来,势力已同李自成仿佛,若他们同李自成彻底分家,对闯军只怕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高原这回是彻底对侯方域佩服到家了,连这事他都能看出来,他笑笑:“不过,你说,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侯方域恭谨地回答道:“革左五营若要单干,必将回英霍地区,从湖北江西过去沿途都是朝廷军队,还有左良玉。而要从河南过去,又得穿越主公的防区。不来找您,还能去找谁?至于曹操,估计有回河南的念头。不管如何,将军现在都是河南闯军势力最大的一支,您的决定至为重要。” 高原一笑,“那么,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侯方域小心地说:“现在说这些都还早,一切都要等解决掉襄阳和承天之敌再说。否则,一但分兵,军心混乱,朝廷大军反扑,大家都讨不到好。将军现在表态为时过早,不妨虚与委蛇。” 高原不置可否:“我自有主张。朝宗,你先不忙回陈留,周王那边也不忙联络,且留在军中参谋军事吧。” “谨尊将军令。” 高原:“走,随我我的老上司曹操和革左五营的几个将军。你们还都没见过他们吧,今天正好认识一下。日后见面也好打招呼。 侯方域和徐以显都是一笑,随高原大开中门,前去迎接。 刚出门,却看到好大一群人,一个个都衣着华丽,声势浩大。为首那个看起来精神萎靡的老者正是许久没见到罗汝才。 高原忙冲上去,一躬身,以下属之礼拜见,并故意欢喜地大喊:“罗帅,罗帅,果然是你,真真叫人欢喜呀!” 第五卷 第十章 . 罗汝才见高原持礼甚恭,心中得意,眼睛里突有一丝笑意闪过,双臂一伸将高原扶住,笑道:“自开封一别,你我天各一方,已经半年有余,今日一见,高将军风采更胜往昔。” 罗汝才这么一扶,高原顺势站了起来,将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还请教这几位大哥是谁?” 罗汝才指了指身边几个人:“好叫高将军知道,这几个都是我以前的好兄弟,贺一龙、蔺养成、贺锦、马守应。” 听罗汝才这么一说,高原心中一惊,这四人可大大地有名。贺一龙外号革里眼,蔺养成外号乱世王、左金王贺锦,然后就是马回回马守应,这四人再加上一个争世王刘希尧合在一起就是大名鼎鼎的“革左五营了”。 自从上开封大战之后,李自成势力腾飞,革左五营在安徽受到张献忠的起义军和黄得功、刘良佐的朝廷官兵的双重挤压后,在英霍地区呆不下去。见李自成在河南开创诺大局面,便率领部下前来汇合。 如此以来,李自成、罗汝才再加上“革左五营”,声威固然大振,但问题也来了。这三支队伍虽然同为起义军,却各不相统辖。每战自然是有利益我上,有危险我闪,“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一点在前一段时间在南阳同孙传庭的战役中就表现得特别明显,各部都有自己的头,未必就将李自成放在眼里。 问题是,李自成所部虽然势大。但罗汝才和“革左五营”联手,双方势力对比却是一比一,李自成若想进一步席卷天下,就不得不将这三支力量整合在一起。 不过,这仅仅是李自成的一相情愿,别人未必会这么想。 面对久闻其名地五营头领,高原忙定睛看过去。却见,为首的贺一龙浓眉大眼,手长脚粗,好一条铁塔般的汉子。而蔺养成则白胖无须。倒有点像个小地主。贺锦看起来很普通,属于扔在人堆里就会被人遗忘的那种。至于马回回马守应则戴着一顶白色小帽,估计是年纪有些大了,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同精神萎靡的罗汝才相映成趣。 高原忙道:“后生晚辈见过各位将军。”心中却是一动,还有一个刘希尧却没来。按说,今天这种情形。五营头领和曹操同时来见自己这个河南最大的军事集团头领,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商量。这个家伙不来,想来应该同他们不怎么对路。 在真实历史上,李自成杀罗汝才和贺一龙后,兼并了他们的手下。这个刘希尧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对了,蔺养成也中途变节投靠了李闯,这才使得李自成吞并五营和罗汝才的行动能够顺利进行。 恩,如果那样,有蔺养成这个奸细在,没准今天众人所说地话用不了半天就会传到李自成耳朵里。 想几人都说“不敢,不敢,高将军威镇河南。前一段时间全歼灭孙可望部,我等佩服得紧呐。” 高原更是谦虚:“晚辈也不过是侥幸偷袭得手,真摆开阵势,未必是人家对手。见笑。见笑。” 罗汝才呵呵一笑,“大家这么谦虚下去,只怕脚都要站软了。高原是我以前的下属,能够打下这么一个局面,我也面上有光。呵呵。大家还是进里面说话吧。高原。叫人准备酒食,今天我们不醉不归。”说着话。就率先朝高原的中军走去。 高原恭谨地跟在众人后面。 高原中军设在上蔡县衙,里面好大一座庭院,正是初秋,几树桂花香气袭人。酒宴摆好,众人随意喝了几口酒,也不提什么事,只不住地说着闲话。 高原知道他们正在找恰当地切入话题的时机。至于五营、曹操同李自成之间的矛盾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他也不想趟这汪浑水,只客气地敬酒,却死活也不问他们所来何事。 而罗汝才见高原不提,想早有预料一般只低头喝酒,眼神又恢复成先前那般浑浊呆滞模样。 倒是贺一龙首先沉不住气了,他端起酒杯敬高原:“高将军,虽说远来是客,可这一杯我得先敬你。” 话音刚落,一直不说话的蔺养成仿佛为挑起这个话题一样,笑笑道:“这敬酒得有个敬酒的理由,不知道贺头领可有个说法。” 贺一龙道:“首先贺喜高将军打败张献忠拿下归德府,如此一来,现在地河南北部可就是高将军一枝独大了。” 高原忙客气地说:“贺头领战功赫赫,在您面前,晚辈这点武功算不了什么。” 贺一龙一摆手:“八大王的部队我还是很了解的,高将军不用客气。高将军打退他的进攻,守住河南,李自成自可放心南下湖广,高将军的功劳可大着呢。如果我没猜错,闯王那边肯定会给你一定奖赏,再为将军贺。” 高原正要再客气,蔺养成又再次插嘴,“大家都别客气了,再客气下去,什么都搞俅不成了。高原是曹帅地老部下,自然也是我自己人。有话大家就摆开了说吧。” 高原心中叹息一声,这个蔺养成还真是阴险,死活都要将话题往这上面引。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躲也躲不过去,“我在开封大战时就跟了罗帅。大帅对高原那是恩重如山呐。听到高原表态,罗汝才浑浊的眼神中有一道光闪过。他精神一振,含笑看着高原,却不说一句话。 贺一龙点点头:“这么说吧,曹帅所部有十余万人,我五营也有几万精锐,至于高将军,所辖两府带甲两万,势力不容小视。我等都是义军中的一方豪帅。河南、湖北的事情没有我等点头,闯王要想办好,却不是那么容易。只是,我们刚领军过来合营,以前同老李也没怎么打过交道。却不知道李自成这个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好不好相处?” 高原心中又是一震,来了! 第五卷 第十一章 秘议 . 贺一龙的话刚说完,长相普通的贺锦抬头拿目光看着高原:“要说对闯王的了解,这里没有人比得上高原将军。高将军以前就是闯王的部属,后来又跟了曹帅。现在更是独当一面的诸侯。高兄弟不妨说说,老李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有蔺养成这个奸细在,高原自然不敢乱说话,只微笑着说:“高原以前做过闯王的骑兵统领,后来又到曹帅麾下,最后留在开封镇守,两位大帅对高原都是恩深义重,没有两位大帅,也没有我的今天。高原本是晚辈,在各位大哥面前只有恭敬听命的份。在下见识浅薄,也说不出个道道来。不过,我觉得,大家同为义军一脉,彼此都是兄弟。一世人,两兄弟,自为当以义字为先。”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听起来好象很有道理,但其实什么也没说。 一直没有开腔的马回回突然伸出筷子在一盘羊肉中拨弄了一下,缓缓道:“高将军这半年在开封好大事业,听说部队待遇极好。普通士兵每旬都能吃上一顿肉食,一日三餐也管保。至于军官,更是每三天吃一顿肉。果然是有自己的地盘好呀!我等同李大哥合营后,几十万人马堆在汝宁,吃饭都成问题。大军老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摊子这么大,其他地方也需要人去攻防。高将军,你觉得我们是同自成一起去襄阳好,还是在侧翼配合的好?” 高原自然不会让他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忙道:“小弟的开封今年也欠收了,还好兵不多,粮草还跟得上。就这样也有些维持不下去。正打算裁点下来呢?嘿嘿。我那边虽然有两万人马,其实能战之兵也不过千余,你看,这不都带过来了。至于合兵一处随闯王行动还是侧翼配合,各位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将,只怕已有定计。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够将左良玉从湖北赶出去就成。水无常势,兵无常形,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我等顺势而为就可以了。” 马回回见高原不接茬。只神色淡淡地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大口咬着,半天才轻轻冷笑:“高将军说自成对你恩深义重,嘿嘿,听说你以前在他手下也是个战功赫赫地大将。可骑兵怎么交出去了,后来还是曹帅接收了将军地部属。否则还真没地方可去。后来,高将军在开封救了李自成一命,按说以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说也能受到重用。可开封大水之后,将军却又被留下镇守。这恩义嘛,还真是深重呀!” 高原:“高原是闯王和曹帅的部将,自然要听从主帅安排,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场面有些冷淡起来。 还是贺一龙沉不住气。他大声说:“这里都是自家哥们,咱也不说废话。前几个月咱们在安徽呆不下去才过来的,之前也不是没有顾虑。可一想,曹帅都在这里。他来得,咱们也来得。怕个俅!曹哥你智计出众,咱们弟兄有你指点也出不了纰漏。至于合兵攻襄阳还是领军去其他地方攻掠,曹哥你出个主意吧。兄弟们都听你的。” 罗汝才举杯喝了一口,朝贺一龙微微一笑。革左五营前来河南合兵的时候。他本心中欢喜。这五营同自己是老朋友。本是一条心的。自己在李自成军中被就受到排挤,若不是军力得到恢复。只怕已经被老李给吃掉了。现在有这五营配合,想了李自成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不过,五营来河南之后,这才发现,现在的闯军同以前那支流寇部队已经大不一样。自从引进了牛金星、李岩等知识分子之后,部队战斗力得到极大提升。纪律也是十分严明,甚至弄出什么“三年不纳粮”、“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的口号,颇有争夺天下地气象。 五营诸人本就是流寇,没什么打天下的野心。来之后被军规约束得难受,又不能劫掠地方,军队的补给全操于他人之手。加上又看到罗汝才的精锐居然被李自成一场大水给淹了大半,心中更是惊慌,生怕有一天老李的屠刀就架到自己头上。 于是,众人都有离开汝宁另劈局面地想法。不过,不管是回英、霍地区还是在河南扎根,高原这个和黄河南岸的小诸侯都得点头才行。 高原同曹操关系密切,加上又在李自成手头受了不少气,按说应该同大家有共同语言。因此,这个话题刚一提起,罗汝才便提议大家一起过来探探高原的口风。 除了让高原给大家行个方便外,曹操甚至有拉拢高原同他们一起从李自成部队分裂出去的想法。如此一来,三家分驻扎河南、安徽,互为犄角。实力与现在的李自成相当。李自成就算有所动作,也得考虑一下这个后果。 不料,出发的时候又出意外,刘希尧居然爽约。这家伙早在年初就已单独领军过来投奔李自成,同大家有二心也可以理解。 罗汝才:“贺兄弟客气了,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本当相互照应。老罗我还得靠众兄弟关照呢!” 贺一龙道:“曹哥别说这些虚的,咱们才几万人马,你手头有将近十万精锐。兄弟们自然要听你的,谁不听话,老子对他不客气。”说着话,他拿雪亮地眼睛盯着高原高原也不在意,只不住喝酒。 大概是喝了酒,或者听了贺一龙的话,罗汝才满面红光,精神有些亢奋,他笑道:“各位兄弟在江北纵横驰骋,打得官兵闻风丧胆。老罗我则一直在河南同自成配合,敲敲边鼓,不值一提。” 马守应呵呵道:“曹帅说错了,朱仙镇大战时,若不是你围住开封。不使开封守军出击。何来那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前一段时间战孙传庭,李自成重伤不能领军。高婆娘被孙传庭打得一溃千里。关键时刻还不是你站出来,将孙传庭赶回陕西去了。现在流传一句话,说是张献忠怕左良玉,左良玉怕李自成,李自成怕孙传庭,孙传庭怕罗汝才。这叫一物降一物,亏你还说自己不值一提。” 贺一龙大声说:“是啊,我们对曹哥可是佩服得紧呢!以后我等都听曹哥的。” 听到二人地承诺。罗汝才满面都是红光,“缪赞了,谬赞了!” 贺一龙又道:“客气的话也不用多说,曹哥拿个章程出来。大军在汝宁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秋收已过。正是用兵之时。估计闯王马上就会召集众头领议事。我们得先想好,究竟是跟着一起去襄阳还是去其他地方开创新局面。” “是啊,是啊!”马回回和贺锦、蔺养成都同时点头。 罗汝才郑重地将手中地筷子放下,像是下了决心:“大军很快要向襄阳进军。愿意一起行动,自然是随大军同往襄阳;以后有何派遣,等到了襄阳再说。如果想独当一面,也可以当场向闯王提出来。大家都是起义时地好弟兄,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说完话他又笑着问高原:“高原。你认为呢,我听说你可是将主力都留在陈留了。你倒是随时都可以回去,襄阳这边地事情同你关系也不大。但我等地大军可都在汝宁呢。” 高原心中一惊,却不想自己为保持实力只带了一千多人的底细也被他摸了个门清。看来。今天这个态是不表也得表了。只怕等下一言不合,便是个立即翻脸地局势。 心中叹息一声,高原道:“不管是合还是分都不重要,合则留,不合则走。强扭的瓜还不甜呢!不过。小子还有一点意见想请大家指教指教。现在正是用兵襄阳之时,士兵自然是多多益善。大家现在向闯王提出要走。只怕在面子上不好看。再说,我也听说湖北富庶,又刚秋收,大家不如先去襄阳弄些补给。再说了,几家合兵一处,几十万人马难道还永远呆在一起?到时候,河南湖广连成一片,这么大地盘,到处都要人镇守。难不成闯王还成天带着大家?” “恩,是这个道理。”高原这话一说完,众人都觉得是这个道理。 不过,罗汝才还是有些担心地说:“拿下襄阳只怕就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了。” 大家的话已经完全说开。 罗汝才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夺取天下,与李自成联合也不过是为了对付官兵,维护自己地势力范围和利益。对他来说,目前的生活让他非常满意。但问题也来了,如果李自成在襄阳建立中央政权,他罗汝才同李自成关系就变成了君臣。这对他来说却是大大地不愿意。不管曹操如何精明,但骨子里还是一个流寇,只想自由自在,不肯受人约束。至于其他人,更是在李自成这里被憋得难受。 高原故意道:“曹帅的担心没有任何道理,闯王是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你是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平起平坐。到时候,大帅是走是留,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他最后表态:“曹帅和诸位大哥到时候若要到河南,高原我自当尽地主之宜。” 曹操眼睛一亮,道:“好,有高兄弟这句话就够了。咱们先去襄阳弄些补给,然后分兵北上,不管是留在河南,还是去安徽,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天大地大,自可纵横来去。” “谨遵曹帅令!”众人轰然应到。 “来,喝酒,喝酒!” 送走五人之后,徐以显从桂花树后钻出来,“将军。” “都听到了。” “听到了。” 高原问:“你怎么看?” 徐以显道:“将军糊涂呀,这事怎好应允。我们这次来汝宁才带了一千来人,夹在罗、李二人之中,正该小心谨慎,两面讨好。不管得罪哪方,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啊!” 高原道:“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决断?” 徐以显顿足道;“你已经答应曹操了。我还说什么呀?按说,如果我是你,立即在汝宁制造谣言,说陈留那边遭到凤阳总督马士英大军的攻击。然后连夜领兵回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时候,李自成就算想留也留你不住。” 高原有些意动,“这也是个好法子。”他摸了摸额头,“这凼浑水不趟也好。” 正在这个时候,闯王的使者来了。说是让高原军暂时驻扎在上蔡,只等时辰一到便随李自成大军南下。又说,考虑到高原军全是骑兵,已经划拨到李岩地骑兵序列之中。李岩公子马上领兵过来同高原汇合。听到这个消息,高原长叹一声:“晚了。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啦!”他已经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来罗汝才等人秘密会见高原的事情已经由蔺养成告诉了李自成,不管高原最后地决定如何,李自成地第一反应肯定是先将高原控制起来。毕竟,现在的高原已经是一方诸侯,在闯军中也算是一支强大战力。若高原也随罗汝才他们一起单干,影响却是极坏。 “真他妈倒霉,早知道就不过来了,直接在陈留反了他娘的。”虽然这么说。高原也知道,以陈留现在的力量想单独抗击李自成还有所不足。 再说,后金入寇迫在眉睫,陈留军即将参加这场重要的国战。手头地一兵一卒都不能消耗在这场毫无意义的内战之中。 徐以显也是沮丧,“一切也只有等到襄阳再说,最佳的结果是将军裹在曹操和五营的分家队伍中一路北上。靠着他们地军力,想那李自成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不过,如此一来。将军就彻底同李自成翻脸了。” “同曹操合作?不。我却有另外的想法。”高原不认为罗汝才等人是李自成的对手。李自成手下的牛金星和李岩可都是非常可怕的,罗汝才对上这两个超级谋士。只怕连死都不知道什么怎么死地。 反正罗汝才和贺一龙在真实历史上都被李自成给杀了,五营士兵也都被人家吃了个干净。与其和他们一道被李自成给干掉,还不如顺应历史潮流,在背后帮李自成一把。 “如此,将军只能在高夫人身上下点工夫。”徐以显想了想,“听说将军是高夫人地侄子。这事若直接告诉李自成效果只怕不好,还不如装着不经意地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高夫人,看她怎么说。我想,以将军同高夫人的关系已经高夫人地精明,将军将来要想脱身回陈留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对,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高原点点头。 徐以显:“这事要不我们再找侯方域再商量商量?” “不用,朝宗的才华不在计谋,叫他来也没什么用。倒是可以让他带些礼物先去替我拜见高夫人。”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卫兵匆忙地跑进来:“禀将军,闯王中军前锋营由李岩将军带领已经到上蔡南门,说是要进城与我合军。是否开城门迎接,还请将军示下。” 高原抽了一口冷气,“来得好快!” 他忙道:“开城门,开城门,我马上去迎接李岩公子。对了,徐先生,你马上将人将我的东西从这座衙门般出去,将地方腾给李岩和红娘子。” “凭什么呀!”站在高原身后地刘满囤气愤地嚷嚷,“凡事还讲究个先来后到呢!”刘满囤武艺出众,身高体壮。听莫清说他学的是武当的功夫,虽然还很不到家。但他在平时的训练和思想学习中表现优秀,经过莫清地推荐,现在做了高原的亲兵队长。 当时,高原还开玩笑地问莫清,如果他同刘满囤动手,需要几招才能拿下? 莫清说只需要一招。不过,刘满囤再练个十年或许能够在他手下过上十几招。 高原很是失望,说,只一招,看来也不怎么成。 莫清说,可以了,像刘满囤这样的好手可不是那么好找,平常四五人还近不了他的身。做将军的亲卫非常称职。只要平时再勤加修炼。或有武功大成地一天。 他有说,自己在武艺没有大成之前,要想拿下刘满囤也非常吃力。 一想起从前莫清地武艺,高原也就放心了。他本对武功这种东西没什么认识,以前地莫清和现在地莫清也没什么区别呀!区别只在武林高手和武林高手过招之间才能看出来,对上普通人,只要能打赢就可以了。 刘满囤本是个脾气暴躁之人,听高原这么一说,立即发作。“***,什么玩意儿,也敢抢高将军的房子!” 高原轻轻地给了他一拳:“执行命令,怎么,不住好房子就不能打仗了。李岩是制将军。我是威武将军,他军衔大过我。再说了,我军现在又并入他的前锋营,名义上他可是我的上司。” “好吧,我马上去收拾。”刘满囤满眼怒火。 高原,“等等,叫人把这桌上的剩菜也收好了,明天我还要吃呢。” 刘满囤:“是!” 李岩的兵都来了。一共有三千骑。当然,这支军队中真正能算精锐的还只是高原以前训练出来地那几百人。也不知怎么的,红娘子虽然跟高原学着如何练兵,但另外两千多人无论怎么看都算不上合格的骑兵。只能说是骑在马上的步卒而已。 实际上。高原走后,这支部队的灵魂都被抽掉了,加上加入了大量地新兵,战斗力急剧下滑。每战,还得靠高原以前训练出的那几百老兵。其余人也不过做为辅助部队使用。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这也是一听说高原带了三百骑兵过来助战,李岩就带兵过来合营。有高原在。这支骑兵将会更加强大。 不过,这么多人马冲进城来,却也人翻马仰,将一个小小的上蔡县城挤得满满当当。 李岩现在转了军职,却还是穿着那件洁白无尘的文士长衫,风度翩翩,让高原相形见绌。 高原不敢怠慢,忙拱手道:“见过李岩公子。” 他微笑着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扶住高原:“高将军休要多礼。一直听红娘子说高将军治军练兵很有一套,这次下襄阳正可向您讨教。也不怕将军笑话,李岩一介儒生,对于军事却不大了解,还望将军不要藏私。” 高原慌忙到,“公子折杀高原了。”说话间,目光却朝后面看去,落到红娘子身上。 红娘子今天没有批她那件标志性的红色大氅,只一件短皮甲将她纤细的身材勾勒出妙曼的曲线。见高原看着自己,红娘子突然朝高原挤了挤眼睛,然后用牙齿轻轻咬着下唇。 高原心中猛地一跳,脚下一滑正好踩在一颗小石子上,几乎摔倒。 李岩因为背对着红娘子,却不知道后面的情形,笑道:“高将军走好,我们一同去衙门议事吧。” 红娘子见高原窘迫,轻轻一笑。 高原浑身躁热,“好……李岩公请……”说着便并排跟李岩朝前走去。刚走不了几步,背后地红娘子却悄悄朝高原的耳朵吹了一口热气。 高原愕然转头,那红娘子却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高原的身体突然微微地颤抖起来。 一直落到后面地刘满囤悄悄对身边的徐以显哼了一声,“狐狸精,女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徐以显故意道:“那么,秋容呢?” 刘满囤脸上突然挂着一丝甜蜜的微笑,“秋容是个好女人。”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头顶上是一片纯净的深蓝。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这日子过得真他妈有滋味。 第五卷 第十二章 述职(一) . 上蔡县城并不大,一下子挤进去高原的三百匹军马和两百挽马。现在又加上李岩的三千骑兵,顿时变成了一个大的牲口棚。一整夜,满城都是马匹的嘶鸣,让人无法入睡。 夜已经很深了,一个黑衣人摸进高原的中军,跪在陈留军最高军政长官面前,“禀将军,我扬州商会有情报传来了。”大概是因为职业习惯的缘故,这人很自然地将身体藏在烛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加上身材并不高大,简直就是一种让人忽略的所在。 “哦,那边总算有消息传来了。”高原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这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人,一身商人打扮。高原可以肯定,如果他现在走出门去,自己会立即记不起他的模样。 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洪强让小人来禀告将军,最近山西的商人大量收购河东与河内的秋粮,数目极大。” “收购秋粮,往什么地方运?”高原有些紧张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都往北,最后一批粮食已经过了大同,还在往北。” “哦,还有什么?你坐下说话。”高原指了指前面那张凳子。 “谢将军座。”那人小心地坐了半边屁股,“洪强大人说,最近扬州珠宝、玉器和古董价格猛跌,有大量的珠宝涌进江南市场。他正在调查这批货物从何而来。” 高原身边的徐以显淡淡一笑,在高原耳边小声道:“看来将军的预测完全正确,这批珠宝玉器估计都是从东北那边来的。” 那个细作惊讶地看了徐以显一眼,道:“原来高将军已经知道了,没错,我们在那批珠宝中看到了一件登莱产孙家老字号的银器。那孙家银器以前在山东非常有名。后金入寇登莱时,孙家人都被俘虏到了东北,现在中原再看不到孙家的东西了。那件银器非常新。看模样是这两年地产物。虽然可以肯定是东北那边流过来的物件。但却不敢肯定,洪强大人正在调查。因此,在没调查实在之前,就没下结论。” 高原点点头,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好,你们做得不错。把我地命令传给洪强,让他派细作往山东和京畿渗透,把工作地重点放在那边。对了。让细作们在京畿和山东散布谣言,就说后金东虏将在十月底,也就是本月末就会越过长城入寇。” “是。”细作起身一施礼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高原转头对徐以显道:“看来后金入关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等他们备齐粮草就会出兵。”徐以显:“如果没猜错,后金的粮草都是山西商人提供的,而他们则以往日劫掠的珠宝购 高原一掌拍在桌子上:“汉奸,山西商人都该杀!” 徐以显:“现在再派细作渗透到京畿是不是迟了些。等后金入寇损失会很大的。” 高原黯然道:“时间太紧,已经没办法从容布置了,必要的牺牲还是需要地。” 徐以显颇不以为然,对他而言,后金入寇不更好吗。如此。可以将明朝北方的军力全部吸引过去,特别是山东的刘择清部,肯定会去北京勤王。如此,陈留的压力也会轻上许多。实际上,陈留军还没有机会同山东军交手。不知道对手的底细。不过。山东军怎么说也是一支强兵,不容忽视。 徐以显是湖北人。又在起义军里混了多年,自然体会不到河北百姓被金人鞣料的惨状。高原也没办法同他一一说明。 既然已经是高原的幕僚,却只能以高原的意志为转移,尽力做好参谋工作吧。 按照后金一贯地进军路线,也仅仅止步与河北山东,根本就不可能打到河南。因此,徐以显对高原将陈留主力全留在大本营感觉非常不了解。否则也不可能现在只有几百骑兵在手,被李岩监视得死死的。 他却不知道,金人的第五次入寇并以往任何一次的烈度都强。大军纵横辽宁、山西、山东、河南、江苏、北京六地,范围大,持续时间长,即便位于中原腹地的陈留也在敌人屠刀地威胁之下。 高原冷笑;“国破家亡,可笑还有人同室操戈。以显,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锻炼骑兵军官,等李自成拿下襄阳就想办法回去。” 徐以显:“国破家亡,没这么严重吧?后金东虏虽强,可京畿、山东还有好几万官兵,北京又是一座坚城。后金也不过是来中原抢上一把,好回东北过冬。” 高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看,再过一年,这天下就要换主人了。” 既然这次来汝宁主要目的是述职,第二日一大早,高原便带着徐以显和刘满囤等十个亲卫进了汝宁城,而莫清则留在上蔡约束部队。 李岩的骑兵部队中有不少高原地老弟兄,一听说高原来了,都跑过来拜见。高原不想引起不必要地麻烦,闭门不纳,只是说路途劳顿,累了。要见面,以后上了战场有的是时间。 高原这次来见李自成本着一个不惹麻烦地态度,自然不肯落了要打这支骑兵部队主意的话柄。话说,如果高原真的想,只需喊一声,只怕这支部队都会跟他走。但是,一则这里是李自成的地盘,周围密密麻麻驻扎了好几十万闯军。二来,红娘子同自己关系不错,无论如何下不了这个手。 高原见到李自成的时候非常热闹。 李自成现住在以前的崇王府里,明朝的王爷是出来名的有钱。大概是因为靖难时的教训,成祖制定了严格的封藩制度。藩王虽然有自己的土地和城市,却没有任何权利。土地和宫殿都由朝廷派遣官吏进行管理,大到王府的一官吏小到土地上的佃户,王府都没有权利任免。王爷们只需按时领取钱粮,然后吃喝玩乐就行了。一两百年下来,明朝的王爷们被改造成活脱脱的造粪机器。有的时候高原就在想,如果明朝王爷的权利如果大到汉景帝前期的程度,只怕李自成们要想作乱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时期吧。中央集权虽然能极大地巩固君权,却造成了一个扁平化的社会,一但这个社会的基石出现问题,那就是彻底的崩溃。 那就是革命。 说起崇王来,却也是一个倒霉蛋。 在李自成进攻汝宁的时候,他已经被洛阳福王的惨烈下场给吓坏了,主张献城投降。无奈当时在汝宁当家的是从朱仙镇溃败下来的保定总督杨文乐的残兵。老杨又是一个很有气节的人物,自然不肯。 等到汝宁被李自成拿下后,杨文乐宁死不屈,被闯军用大炮轰死。而崇王则带着弟弟河阳王和世子朱慈辉投降,奴颜卑躯之为能事。如此才从李自成的屠刀下拣了一条小命,还被李闯封为襄阳伯,做了伪官。但是,过不了几天,多变的李自成觉得这人还是不可靠,一声令下,将他全家都杀了个精光。 崇王死了不说,还留了个千古骂名。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就和杨文岳一起从容就义。 崇王死了,尔曹身与名俱灭,但富丽堂皇的崇王府还保留着,做了李自成的官邸。 一进崇王府,却见里面好多女人,看模样整个闯军大将的女眷都来了。大厅中只李自成和侯方域两个男人。李自成和高夫人坐在座上微笑着看着喧哗的众人,而侯公子则站在一边同他们说话,身边都是女人,直如众星捧月一般。 侯方域本就是一个有名的美男子,能说会道,他是昨天过来替高原拜见高夫人的,当晚就住在这里。他这人本就有很强的交集能力,才来一夜就同府中众人混得熟了。这不,他正同一群女人聊天。那群女人的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小星星。 闯军女眷日常接触的都是粗鲁不文的武夫,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风流男子。一时间,侯公子简直变成汝宁女人心目中的偶像。 高原进去一看,心中不禁暗笑,这家伙还真有女人缘呀,是个外交官的坯子,将来要好好培养。 见高原进来,侯方域起身;“见过高将军。”一边施礼,一边悄悄给高原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高夫人那边已经搞定。 高原心中这才安稳下来。他走上前去,“见过闯王,见过高夫人。” 第五卷 第十二章 述职(二) . 说着话,高原将目光朝李自成和高夫人身边扫去,却没看到小红,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失望。 “看什么,小红那丫头面皮薄,听说你要来,不好意思了。”高夫人温和地笑了笑。 高原面上一红,“夫人说笑了。” “起来吧。”李自成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高原身边一把将他扶住,转头对众女道:“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李自成麾下第一猛将,我的好兄弟高原。呵呵,也是老李我的救命恩人。” 众女都安静下来,全用目光打量着高原,甚至有人小声道:“原来这就是小红喜欢的那位呀,个子好高!”“五官挺端正的。”、“手大脚长,听说被蒙古人劫去做了几年马奴,吃过苦。”“看身子,是个庄稼地里的好手。” 高原更是窘迫。 见高原臊得慌,李自成哈哈一笑,拉住高原的手:“我的好兄弟,这里女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花厅吧。” “好的,闯王请。”高原知道李自成肯定有话要对自己说,估计昨天同曹操和革左五营偷偷见面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朵里面,他现在估计是要看自己的态度。 进了花厅,高原开始述职,他细细地将自己如何打败孙可望的事情同李自成讲了。当然,隐瞒了陈留军装备了大量火器的事实。只说,自己在上游扎了几百个木筏,顺着黄河飘到孙可望大营,然后在敌人不防备的时候偷袭。一举突进孙可望中军,失去指挥的敌人一团混乱,这才侥幸得手。 听完高原的话。李自成大笑,“这个孙可望也是大意了,他没想到你会从水上来。哈哈。被你打了个冷不防。高原,你打仗变得更厉害了。就我所知道的,通许夜战、朱仙镇大战,你都是靠骑兵猛冲,现在也知道用计策了。” 高原忙道:“没办法呀,我手头只那点人马,若同人家硬拼,只怕不成。不得以。不得以而为之。其实,那孙可望说是有两万,其实都是老弱妇孺,可战之兵不过是中军地几千。在势力的对比上,他并不占强。” 李自成叹息一声,“是啊,张献忠这一年也被凤阳兵给欺负的够戗,安徽贫瘠。日子过得够苦地。他虽然率众十万,但能战之兵也不过几千,又都是新人。若不出意外,只怕熬不了多久。可惜了!”叹息完毕,他突然一皱眉头。“听说你陈留现在有两万多兵马,可算是兵强马壮,这次怎么才带一千多人过来?” 高原心中一惊,知道李自成要开始说重点了,他硬着头皮道:“闯王你说错了。陈留军何止两万。你也太小看高原了。” “哦,说说。你现在地家业有多大?”高原的话让李自成很意外,手不为人察觉地抓在椅子扶手上。 高原故意一笑:“好叫闯王知道,末将手下有三十多万人马?” “啊,这么多!”李自成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嘴角突然挂起一丝微笑。 高原抓了抓头发,烦恼地说:“这么多人,都要吃饭,今年陈留又歉收,都快养不活了。如果闯王愿意,我倒想将所有人马都交给您,手头只保留三千人的编制。” 李自成脸上笑容更盛;“你想得倒美。” 高原脸上挂着傻笑:“闯王,其实,那么多老弱妇孺光吃粮食,简直就是一大祸害,真想杀光了事。” “不用管他们,我马上就要在襄阳称王,那些人毕竟都是我的子民,要善待。” “是。”高原恭敬地说。 “高原你我是信得过的,张献忠算是走了,东面北面的明军还得靠你顶住,三千人是少了点。要不,我让均平卫的高一功协助一下你。” 高原故意欢呼一声:“要高一功将军在自然没什么问题。”背心中有些许汗水渗出,但心中却是一松,隐瞒陈留真正实力的这一关算是过了。 这一关虽然过了,但李自成接下来地话不得不让高原再度绷紧已经松弛下去的神经。 李自成松开抓在扶手上的手掌,突然道:“上半年,宋道长献来《谶记》,说十八子主神器,军中有人不以为然,说天命一事飘渺难测。甚至有人认为咱们不过是流寇。” 高原忙表态:“自从宋道长献来《谶记》,半年多来大家已经知道天命攸归,做事也有了个主心骨,心肉发热,身上有劲。现在我军虽然势大,可军中弟兄有很大一部分鼠目寸光,只苦于军法约束,看不到合军的好处。流寇可不是一个好名头,弟兄们可都想着早日摘掉这个帽子呢。” 李自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高原兄弟你很好,是一心一意跟我打江山的,我不会亏待你。如果有人敢阳奉阴违,或者脚踩两头船,或者还想独树一帜的,我只好对他不客气了。” 这一番话李自成说得杀气腾腾,听得高原心中一颤。看来,他是要动罗汝才了。 这次来汝宁还真是倒霉,牵扯进这挡子事里面去了。 高原:“高原自然对闯王忠贞不二。” 李自成微笑着,“你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暴躁了些。不过,现在也知道讨好人了,还送了不少东西给夫人。好了,你现在去拜见你的姑姑吧,她可是一支在念叨着远在开封地你。” “是,我这就去同姑姑说话。”高原起身告辞。 出门之后,高原已经汗湿层衣,心中有些悲凉。闯军也不过才率众四十来万,所辖之地也就一个河南,却已经开始清除异己。看来。这个李自成的格局和眼界也忒小了些。 屠杀只不过是政治的终极手段,不得以而不为。现在就举起刀子,只能说。随着义军规模的膨胀。李自成对军队的控制力已经开始削弱了,甚至有一丝无力之感。 这一点将在以后地战斗中进一步被暴露出来。否则也不会有崇祯十七年北京时,几十万闯军被后金清兵追着打地结局。无他,唯失控尔。-----对局面失去控制,对军队失去控制。-----强如李自成最后也死于普通农民之手。 念之令人叹息。 虽然是一个粗人,但作为三军领袖,李自成却也不能将话说到直白。因此,高原也知道他叫自己去见高夫人。肯定会问起罗汝才来见他的事情。 整理了一下思路,高原刚跨出花厅,却见很多日子没见到的小红正等在外面。 高原一楞:“小红姑娘。” 小红眉宇间有一丝怨恨闪过,冷冰冰地说:“高将军请跟我来。” “有劳姑娘。” 小红在前面快步走着,一言不发。走不了几步,倒把高原闷得难受。他赶了上去,“小红姑娘走得好快,等等我。” 小红淡淡道:“高将军一个大男人反走不赢我一个弱女子。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高原笑道:“小红,按说你我也是朋友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慌什么,说说话吧。”他想从小红口中探听到一些有用地情报,如此。倒不急着去见高夫人。 小红停了下来,盯着高原,“高将军可有何吩咐?” 高原笑着看着她地眼睛:“小红姑娘清减了,下巴都尖了,要注意身子呀!”实际上。高原这是没话找话。小红年岁渐长。已经进入从小姑娘到少女转化地阶段,往日的婴儿肥也不见了。 这话本没什么。可听到小红耳朵里却是如此地体己贴心。她眼睛一红,突然怒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现在还说这话来撩拨人家,你安地究竟是什么心思?” 见小红想哭的样子,高原倒有些纳闷,“撩拨?” 小红见高原装傻,心中跟是气苦。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想我小红也是一个敢作敢为之人,敢爱敢恨,却不想一遇到你这个蛮子就被你吃得死死的,丢人都丢到家了。以后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他人。你说,你究竟是傻还是故意的?” 高原见她哭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忙从怀中摸出一张手帕递了过去。 小红接过帕子在脸上擦了擦,却见那张手绢上锈着一多红色的梅花,立即大怒:“这手帕从哪里来地,女人送的?” 高原一看,心中一颤,那手绢是妞妞以前送的,一直都带在身边。却不想刚才一慌,却鬼使神差地递了过去,忙道:“不是,不是……” “没收了。”小红一把将手绢塞进怀里。 “这个,这个……” “怎么,舍不得?”小红的语气中酸劲十足。 高原很无奈,“小红姑娘喜欢尽管拿去好了。” 将手绢塞进怀里之后,小红又开始哭起来。高原很为难,“这,帕子都给你了,还哭什么呀?” 小红又哭了几声,突然扑进高原的坏里。 一股少女的香味扑鼻而来,高原脑袋里一阵迷糊,眼前一片彩色的云彩在飘动,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正在这个时候,耳朵边突然传来小红的声音:“昨天曹操去见你地事情夫人和闯王都知道了,他们背后搞的鬼夫人也都知道。等下一定要说实话,切记,切记。” 高原:“……” 突然间,高夫人的话从那边飘来;“你这两个欢喜冤家,一见面又哭又笑,现在有亲热得不得了,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高夫人正站在滴水檐下笑吟吟地看着二人,她虽然长得很丑,但此刻的她却是一脸的慈祥,犹如家中地长辈看着正在胡闹的晚辈。 高原和小红得一脸通红地分开了。 小红扑上去,一把挽住高夫人的手,“夫人,你又在笑话我了。” “你这小家伙也真是……高原在的时候你同人家闹,高原一走你又想得慌。真是的。” “夫人……”小红气鼓鼓地说:“谁想他了?” “好了,不想,不想。我马上让闯王命令高原回开封去。”高夫人拍了拍小红地手背。 “夫人,你!”小红惊叫。 “呵呵。”高夫人使劲捏了捏小红地脸;“看你紧张得。” 高原尴尬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等她们闹够了,高原这才上前道:“见过姑姑。” “好,总算看到你这个本家侄子了。东西我已经收到了,很不错。”高夫人笑道:“快随我进屋吧。” 这次高原过来给高夫人带了不少好东西,全是扬州商人贩运到陈留的奢侈品。精美之处甚至还好过闯军从明朝王爷们王府里抄得地战利品。 “应该的,这也是侄子的一片孝心。”高原忙回答。 “呀,高原你变得会说话了啊!”高夫人惊讶地看着高原,神色突然一变:“听说你在陈留干得不错,都成一方诸侯了。果然是历练了已久,人也开了窍,举止也得体了许多。” 高原听到这话,心中一紧。 第五卷 第十二章 述职(三) . 这半年高原在开封独当一面,开威武将军府,设置文武官员,又新败张献忠大军,可以说是威风八面。居上位已久,虽然脾气中还有些冲动和不合时宜,却也稳重和得体了许多。言谈举止中隐约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势,这一点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到。 只是高原自己没有觉察到而已。 现在见高夫人这么一问,高原忙答道:“姑姑将开封那么重要的一个地方交给我,自然不敢不实心用事。以前侄儿不过是一介武夫,只懂得上阵厮杀,现在治理一方,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凡事单靠武力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还是协理地方,理顺左右,调和阴阳。如此,方能让开封成为我闯军的大后方。” 高夫人点点头:“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这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我闯军自从进河南以来发展迅速,已经开辟出一片大好局面。究其原因不外乎“三年不纳粮”五个字。不过,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一来,河南民间本就贫瘠,年年歉收,也收不上什么粮食。再说了,纳粮,我们以什么名义让百姓交纳粮食和赋税呢?百姓的眼睛里可只认朝廷的赋税,我们若再征收,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未免有抢劫地方的嫌疑。” 高原忙道:“姑姑说得有理,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打天下首先就得正名。” 说话间,三人进到厅中。 高夫人:“说得好,首先得正名。可笑军中这么多大将,能够看透这个道理的也只有你高原一个人。老兄弟们自从陕西起义之后,到现今大多兵强马壮,有兵有钱有地盘。可为什么总想着当流寇,抢一把就走呢?” 高夫人越说越激愤,到后来面色都气得有些发红,想来罗汝才和革左五营想分兵的事情让她和李自成都感觉非常被动。 小红见高夫人生气,忙笑着道:“夫人你身体不好。同曹帅他们生什么气呀。气坏了身体可是自己的。”说着话,悄悄给高原递过去一个眼色。 高原会意,假意在脸上挂住一片迷糊的神色:“说起曹帅来,他对高原我还真是不错呀。我昨天刚到上蔡。曹帅就过来看我这个老部下。还带着马回回、贺一龙和贺锦他们一起来为我接风。” 高夫人神色一变,深深地看了高原一眼:“恩,他是你的老上司,来看看你这个下属也是应该。对了,他说了些什么?” 高原道:“就说了些闯王要打襄阳的事。对了,曹帅说,闯王的摊子越来越大,大家都集中在一处也不是个事情。不管是后勤供应还是指挥协调都是个问题。还不如分头进军,从各方面给官兵压力。他们还说,反正以闯王现在的兵力拿下左良玉也没什么问题。与其在这里耗费钱粮,还不如攻掠其他地方。因此,他们大概是想经过河南从我宣武卫的地盘通过,去安徽发展吧?” “后勤压力,指挥协调?”高夫人突然怒喝一声:“后勤有什么压力,每打下一城。他曹操与我军都是三气分帐,但有缴获还少了他一分?指挥协调,这闯军中谁敢指挥他,就算自成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地,尊曹操一声老大哥。就这样。还说我们薄待了他,良心何在?” 见一向稳重深沉的高夫人失态,高原心中得意,知道自己这一关又算是过去了,忙安慰道:“姑姑也不要生气。曹帅也不是那么意思。只是以前当大哥久了。将来若闯王称王,不知道是以兄弟相称好呢。还是以下属之礼侍之好。现在的问题是,不管如何,我闯军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团结压倒一 “是啊!”高夫人长长叹息一声:“曹操的眼界中只有他手头地一亩三分地,又狂妄自大。军中将令只能有一个声音,人多嘴杂,未必是好事。可他又是自成地结义大哥,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 高原心中发狠,曹帅呀曹帅,反正在真实的历史上你也要被杀,就怨不得我为自保背后给你下绊子了。这也是顺应历史潮流:“现在闯王是云麾所指,遐迩归心。革左五营和曹帅等主动前来投奔,正是时势使然;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四方豪俊竞相来归。关于对革左等人的安排,我认为只能作为部将对待,地位在刘宗敏将军之下,与李过、刘芳亮等一样。否则,今后来的人都只顾着伸手向我军要钱粮,却不肯遵命出力,却是将我们当成冤大头了。 目前应让五营人马随大军一同前往攻取襄阳,攻下襄阳后,再视情况对各营作不同的差遣。有我闯王大军从旁监视,在加上我拿下襄阳之后天下归心。想来他们也应该明白天命之所归。应该与我等同心努力共创大好局面吧?” 高夫人冷笑:“高原你有所不知。曹操和五营本来就是一路货,喜欢吃喝玩乐,人马纪律都不好;又都投降过官府,虽是权宜之计,也没帮官府干过坏事,但毕竟与我们不同。每次打仗都是我闯军处理,他们就算一点功劳也没有也要分去三成缴获。长此以往,让我军士卒如何心服。因此,拿下襄阳后统一政令军令势在必行。若有人挡道,一律铲除。” 到现在,高夫人总算在高原面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高原没想到这个高夫人的杀气比李自成还重,心中一颤,有些发呆。 这个时候,小红又朝高原递过来一个眼色。 高原醒悟,立即跪在地上,大声道:“愿听姑姑差遣。” “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不要这些虚礼。”高夫人微笑着将他从地上扶起:“马上就要进攻襄阳了,你地军事才能大家都是知道的。这次你也要多出些力,立些功劳,将来提拔你时也好堵住他人口实。呵呵,等战事一了,我让自成封你做制将军,统领均平和宣武两卫。一功那边另有安排。”事实上,在拿下襄阳后,高一功做为留守部队留在襄阳驻扎,替李自成镇守这个南北水陆要冲。如此紧要之地,自然要放在自己人手里才塌实。 不管怎么说,这对高原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如果再将均平卫弄到自己的手里,郑州就是自己的了,陈留军的地盘立即就会扩大一倍。如此,坐拥小半个河南,战略回旋余地也会大上许多。 “多谢姑姑。” 小红也是一脸喜色。高远一但做了制将军,才真正变成了闯军中的高级将领,地位与革左五营的马回回、贺一龙等齐。 谈完这些,高原从高夫人这边告辞而去,又别过闯王带着侯方域和一众亲兵自回上蔡营中。 临行时,小红前来送别。满面皆是春风,说了些惜别地话。 高原有些不耐烦,“明日我还要过来听候闯王差遣,商议进军襄阳一事。说这些话做什么?” 小红怒道:“你什么态度?小心我禀告夫人,让他将你永远地留在老营。” 高原心中发慌:“我的姑奶奶,这话我们自己私底下说说罢了。我在陈留自在惯了,真要我整天呆在闯王老营,还不把我憋死。” “看你急得。”小红一笑,“这次你送上门来,我若再放过你,岂不太笨?” 这一句咋怒还羞,看得高原心中一荡。 他甚至在想,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是个笨蛋,这么一个对自己贴心的女人都不要,还想要谁? 神识恍惚间,一条娇小的红色影子在心底飘过。 高原叹息一声,心道:“算了,那东西不是你能够得到了,死心了吧!” 第二天,拿下汝宁后休整了一个多月地闯军终于决定南下襄阳。 在崇王府中闯军的首领李自成对五营和各地前来合军的起义军头领表示欢迎,并大谈了一下当前乐观的革命形势。并着重提出,当前大家所共同面对的敌人正是襄阳左良玉,为了打败这个凶恶地敌人,正当同心竭力,从胜利走向胜利云云。 在谈到左良玉时,李自成又提到朱仙镇大战,说如果没有罗汝才大军地协助,也不可能取得那一场空前的胜利。 罗汝才被李自成点名,一想到自己死在大水中地精锐,心中万分不爽。但他本就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忙笑着谦虚道:“罗某德何能,一切都是自成兄弟的功劳。” 二人相互谦虚了几句,场面顿时显得祥和而热烈。 高原也坐在其中,他虽然是一方诸,可身份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威武将军,在闯军也只能算是四等。上头还有权将军、制将军和左右果毅将军。闯军的权将军只刘宗敏和田见秀二人,制将军则以李岩、李过、刘芳亮为代表。高原这个威武将军如果换算成现代军衔,大概只相当于大校,想起来就让人泄气。 高原没想到李自成这么能吹,这一番话居然说了小半个钟头,还真是锻炼出来了。想当初,李自成可没有这个口才。 李自成同罗汝才客套了半天,话锋一转,却说出另外一番话来。 第五卷 第十三章 进军 . 李自成说:“今日的形势比往日不知道好多少倍,左良玉那鬼孙的部队已经在开封被我打残了,想来这次去襄阳也不会遇到什么抵抗。再加上现在又有五营的老兄弟前来投奔我老李,当真是声威大振,翌日南下,必当传檄而定。大家来我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老李我的为人大家也清楚。请放心,既然来了,都是我李自成的弟兄,是我的好下属。今后不管是发军饷还是缴获之后的赏赐都一视同仁。当然,若有违反我将令者,老李我也绝不手软。” 这话一说出口,当真是石破天惊,震得在场诸人都是一惊。听李自成这番话,根本就是拿他们当下属看待,而不是往日平起平坐的弟兄。这还是其一;其二,看他的样子,以后所有的缴获都要归他李自成统一调配,并以军饷和赏赐的形势发放下来。大家忙上半天,最后却让李自成得了利,看来,五营想从李自成这里捞到好处的打算是落空了。不但如此,只怕他连以前同曹操商量好的,三七分帐也要推倒不认了。 这还不是重点。最要命的是,以后的赏赐都由他李自成一言而决,如此一来,人心都要被他给收买个干干净净。到时候,只怕五营士卒只感念李自成恩情,再不会把罗汝才、贺一龙等人放在眼里了。这一招釜底抽薪之策略还真是毒辣。 贺一龙等人心中固然恼火,相互用眼神交流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而那刘希尧更是将头深深地低下,宛若老僧入定。 罗汝才也是满腔苦涩。五营诸人本是看在他曹操的面子上才过来汇合的,现在被李自成这一句话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部下,这个吃相也太难看了一点吧? 不过,现在还不是同李自成翻脸的时候。虽然刚过秋收,但正如昨日秘议时高原所说的,整个河南都歉收,就算现在同李自成分裂。不用李自成领兵过来火拼。饿也要将部队给饿垮了。一切还得等到拿下襄阳,补充给养后再说。 于是,罗汝才看了看五营众人,摆了摆头。示意大家忍耐。 “革左五营”虽然威名赫赫。却大多是单纯的武夫,说起心计,又有谁是李自成对手,就算让他们反驳,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说。见曹操让他们忍耐,众人都安静下来。 场面陷于冷淡。 高原心中突然一叹,心道,这个李自成也太操切了些。大战尚未开打就说起了这事。只怕到时候,曹操他们事先有了提防,真到要下手时反有麻烦。 他想了想,如果换成傅山或者徐以显会怎么做。若是换成那两个阴谋家,只怕现在首先就会声明没有任何称王的意思,等打下襄阳,闯军和曹操、五营共分满城财物,让那几人放松警惕。到时候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现在李自成这么弄不明摆着打草惊蛇吗? 见冷了场,李自成索性不理睬众人的意见,径直开始部署:“现在朝廷在能够同我一战的部队只有三支,陕西地孙传庭、湖广左良玉、南京那边的凤阳军。凤阳离我太远,不用考虑。孙传庭现在缩在陕西不敢出来。而左良玉屡败于我等之手。正是丧魂落魄之时。正当趁他病要他命,穷追猛打。左部自从在开封被打残之后,到襄阳休整了小半年,虽有二十万之众。可都是新兵,没什么战斗力。加上他们在荆襄一带大肆劫掠。民心已经丧失。正是进军的好时机。” 左良玉从开封退到襄阳之后为重整部队曾经向朝廷请饷一百万两,说是要组建一支十万人的大军用于剿匪。可惜。现在地崇祯皇帝穷得几乎要当裤子了。上一次朱仙镇大战,而了让云集在开封地朝廷大军出工又出力,皇帝将紫禁城里的皇家用具都卖了出来,连他出恭时用的铜壶都换成了木盆,这才筹备了一笔银子。现在左良玉又问他要钱,那个年轻的皇帝就算是砸锅卖铁也筹不出十这万人的军饷。只批了一笔二万五千人的饷银。 可左良玉却也知道,如果想靠两万五千人就顶住李自成的四十多万大军,无疑是送死。可扩军需要用钱,这钱上头又不给,又该怎么办呢? 活人总不可能被尿憋死吧,既然朝廷已经靠不住了,那么,说不得只好就地取材了。 左大帅在灰心失望之余,世界观和人生观发生了重大转折。从一个忠于朝廷的方面大员急剧退化成一个典型地中国式军阀。 好,朝廷不给钱,老子自己弄。 于是,在左良玉一声令下,左军全体出动,见人抓人,见粮抢粮,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组建了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当然,荆襄一带也被他祸害得惨了。 与此同时,李自成已经在河南颁布命令:“三年不纳粮”、“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女如淫我母”,一改以往专事破坏不重建设的手法,气象为之一新。 两相对比,民心倾斜,李自成大军变成了王者之师,而左军倒蜕化成了贼寇。 李自成大声笑道:“自北而南,顺襄水下,大军云集,毕其功于一役。天时、地利、人和在我,正当如秋风扫落叶,这一战要打得左良玉一看到我李自成就望风而逃。”这一声笑王霸之气尽显,当真是威风到不可一世。 高原前世本就是一个纯粹的军人,现在嗅到大战的硝烟味,又被李自成风采所震撼,心中一阵激动,猛地站起来:“正是,我辈正当奋勇向前。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愿为大帅前驱!” 话刚一说出口,高原心中就一阵后悔,我这是出什么风头,哎,荀宗文说得对,我还是不成熟呀! 再看看曹操等人,都是一脸的黯淡。 “好!”李自成大笑,“放心,仗有得你打。现在,听我将令。大军在汝宁休整一天,二十日清早我们一起拔营,从确山、泌阳一路前往襄阳。拿下襄阳后,顺襄水东进,顺手将承天给搂了。嘿嘿,承天,等拿下那里,咱们把嘉靖皇帝老子的坟给扒了。” 开封大战之时,山西总督汪乔年在出关援救洛阳时曾经找人将李自成地祖坟给挖了,在挖坟的时候还从墓中捉到一条小青蛇。汪总督在誓师时还搞了个仪式斩杀此蛇,说是断了李自成的龙脉。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李自成大叫一声晕厥在地。一来,祖坟被挖无疑是一个奇耻大辱。二来,又有人说,如果祖坟不被挖,没准那条小清蛇就会化成一条苍龙,现在被杀,李自成的天命已经尽了。长期以来,天命问题一直都在困绕着李自成,尤其是那条被斩杀的小青蛇更是他挥之不去地阴影。为了报复,也是为了自己我的心理安慰,他都有必要去挖嘉靖皇帝老子的坟墓。 承天府对明朝而言有着特殊的地位,嘉靖皇帝的父亲兴献王地封地就在这里。当时因为武宗无子,兴献王之子才得以继承大统,做了皇帝。因此,承天就被视为龙潜之地,加上又有兴献王地陵在,被破格升为承天府,并设有两卫防守。在此之前,承天的名字叫钟祥。现在,湖广巡抚宋一鹤、巡按御使李振声、总兵钱中选都在此地驻防守。 听到李自成这么说,众人都感振奋。 李自成朝高原点点头:“高原你不是想打前锋没吗,好,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我军前锋一共出动八万人马,我军五万,由李过率领;曹军三万。刘宗敏担任战役地总指挥。大军以骑兵营为箭头,由李岩带领。高原,你现在是李岩的部将,又战功显赫,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前锋的前锋。”说着话,李自成将一支支令箭扔了出来,“其余诸将,都随我跟着刘宗敏的大军依次推进。” “是!”得令的诸将同时轰然大家,休整了这么长时间,众人早在汝宁呆得腻烦,只盼望立即就打到襄阳那个花花世界去发财。刚才李自成和五营诸头领的不快,也很快被一片喊杀声所掩盖了。 这下高原深深地为自己刚才的多嘴而懊悔,自己就这么成了前锋的前锋,一路砍杀,不知道要折多少人马。为这样一场同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战争出力,还真是失败。这可都是军官啊,如果就这么消耗掉了,那才是倒霉到了家。 不过,转念一想,以自己部队的装备,和左军极其低劣的战斗力,想来也没什么苦战。让将军关感受一下大战的气氛,熟悉一下骑兵战术也好。就算是后世的军事演习也有伤亡,如此大规模的战役,牺牲也在所难免。 如此一想,他又开心起来。 第五卷 第十四章 一队斥候骑兵呼啸着从远方回来,然后又有一队冲上去接替战友的任务。如此交替行进,日夜不息,牢牢地将方圆三十里范围内的情况掌握在手中。 这些骑士们都没穿铠甲,只挎着一把短骑弓和一把腰刀。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天气转冷,但这些骑士却只着一件单衣,浑身都是腾腾的白气。 特别里领头那个侍侯头更是热得光着膀子,露出满是刀疤的胸膛,他肩膀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弹孔,时不时流出一丝鲜血,想来刚给敌人火枪里的铁砂给打中了。 斥候骑兵们之间除了用简单的手势,还用旗语进行联络,彼此之间呼应紧密,进退有序。 看了半天,侯方域方才恍然大悟,他转身对高原说:“主公,原来这李岩的骑兵是用将军的法子训练出来的。”跟着骑兵走了十多天,这个贵公子面色有些发青,精神显得非常不好。他本就出身于富贵人家,这上战场还是第一次。还没见到一个敌人,光行军就将他累垮了。 还没等高原说话,徐已显已经笑道:“侯公子连也能看出来?你这就不知道了,李岩的骑兵最早就是高将军带出来的。” 侯方域道:“骑兵斥候的联络和搜索方式都是我陈留军所独有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既然是高将军以前带出来的兵,现在又归李岩统领,将军还同他们走得那么近,未免有夺人军权的嫌疑,不利于彼此和谐相处啊!” 高原突然道:“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就是要让他认为我这次来就是为夺他这支骑兵的军权。不过。李岩公子心胸还真是开阔呀!” 徐以显笑着赞道:“这李岩还地确是一个人物。” 高原和徐以显同时笑起来,到让一旁的侯方域一脸的不解。 经过整整十五天的行军,闯曹联军的前锋部队终于从汝宁过确山,下泌阳,攻唐县,最后来到了位于新野县东面的桐柏山区。这里是淮河的发源地,只要翻过这片山梁。眼前就是广阔地江汉平原。秦岭和淮河是中国地南北分界线。只要翻过这片山区,他们就从北中国打到南中国了。 桐柏山和再北面的洛阳盆地边沿的伏牛山挡住了北面而来的寒风,让南面湖北的气候温暖湿润。在那里,水稻一年两熟。河流纵横、交通便利。在那里,人丁繁茂,物华天宝。 “湖广熟,天下足。” 站在山冈上,满目都是青翠的绿色。这让看惯了河南满目黄色的陈留军大声欢呼起来。从东南面吹过来的风也带着潮湿地暖意,现在的河南已经很冷了吧。这个夏天总算过去了,朱仙镇大战、水淹开封、突袭孙可望…真是漫长呀! 对江汉平原李自成和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并不陌生,在此之前他们的大军已经不止一次在这一片纵横驰骋。但高原和他的部下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鲜。 因为进入山区,队伍行进得却是十分地慢。高原和李岩的队伍还好,都是骡马,若不是有后面的步兵大队拖累。只怕早在五日之前就已经出现在平原上面,也不会延迟到现在。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手下的军官们熟悉一下业务。 一路上,军官们每到一处都从马上跳下来。一群人在一个泰西老头地带领下支起画架,架着各式希奇古怪的仪器对着周围的山脉、河流、道路一阵比画,然后用铅笔、尺子和圆规一一画在纸上。这十几天下来,积攒了厚厚一叠地图。李岩军中诸将军心中好奇,还凑上去看了几眼。那图纸上满眼却是一圈圈圆形的波纹。同以往军中使用的地图却大不一样。实际上,高原军现在所使用地正是等高线地图。自然不是现在的闯军将士所能看懂。 画图的正是李方西神甫,留在陈留之后,他已经发现但靠谈上帝根本无法打动高将军的心。高将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不来点实在地东西你根本说服不了他。于是,李放西竭力向高原推销欧洲地科技,以换取他对自己的支持。望远镜、钟表和地图绘制,这些都是高原非常感兴趣地。 虽然短期内不可能再来这里,但必要的情报收集还是有必要的,于是,高原让军官们一路走一路绘制地图。好在一路走得也慢,时间足够。 见侯朝宗公子满面疑惑,高原这才不好意思地解释起其中的缘由。 原来,自从那日一时冲动从李自成手里抢得先锋的任务之后,回来之后同徐以显一说,老徐立即大声叹息,说:“将军做事还是太欠考虑了,这先锋是那么好当的吗?左良玉可有二十万人马,虽然都没什么战斗力。可真上了战场,一旦纠缠起来却是十分麻烦。你的骑兵可都是军官,死一个少一个,死一个就意味着五个普通骑兵没人指挥。你培养骑兵军官花了这么长时间,马上就要在河北用兵,在训练一批,你还有时间吗?” 徐以显这一番话说得高原满面羞愧,他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半天才闷闷不乐地说:“徐先生你别说了,我心里已经够难过的。幸好是你,若是荀宗文,不知道要被他骂成什么样子。这下可好,还真是没法子可想了。” 徐以显笑了笑;“如果将军要避战,也不是没有法子。” 高原眼睛一亮,深深一施礼,“高原知道错了,请先生教我。” 徐以显慌忙跪在地上还礼,“将军别急,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怕将军面子上过不去。” 高原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都什么时候了,我还顾得上面子吗,快说快说。” 徐以显道;“这次将军并入李岩公子的前锋营,名义上可是他的下属,李公子让你打你就打,他不叫你上阵,你自己没办法上阵作战。我们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让李岩公子不给你出战的机会。他手头的骑兵可都是你的老弟兄。你只需在行军中光结恩情。那李岩必定有所顾忌,怕你夺了他的统兵权。如此,自然不会给你上阵立威的机会。不但不会让你上阵,估计他还得每战争先,以便靠着一场接着一场地胜利树立自己在军中的权威。骑兵营自从落到他手里之后还没打过大仗,现在有一个死老虎左良玉摆在面前,你说,李岩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高原张大嘴巴半天:“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虽然心中腹诽。但徐以显说的却是那个道理。 于是,高原在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不住找以前的老部下谈话,并对骑兵营的军务指手画脚。这支骑兵部队本就是他一手创建,现在重新归队,众人本就对他心服。如此一来,军中诸将军都只知有他高原,对李岩的话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甚至还有人传言:“这下好了,高将军回来就不会走了。以后还继续带骑兵。弟兄们,就等着跟高将军立功吧!”高原自出道以来,从未有过败绩。士兵们地想法也很简单,只要主帅能够带领他们取得胜利,并且能够在激烈地战场上活下来。他们就服谁。 李岩虽然智谋、军略无一不强,可带兵时间尚短,威信未立,骑兵们还都不服。 如此一来,只不过几天。高原就有将李岩和红娘子架空的趋势。 刚开始。李岩还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几天下来。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本就是一个聪明人,认为高原这次来汝宁定是为了打这支骑兵主意。 于是,他开始采取措施将高原和骑兵军官们隔开,并将将令统一到手里。 如此一来,高原倒也轻松了许多,不管是前面探路,还是后勤供给都没有他什么事。一路走下来,真有点游山玩水的味道。 听高原说完其中的原由,侯方域这才明白过来,他舒了一口气,“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刘满囤一声暴喝:“来人止步!” 三人同时转过身去,却看见李岩和红娘子骑马过来。 高原慌忙拱手;“岩兄,红娘子。” 红娘子娇小是身躯还是那么诱人,一袭红色大氅在山风中猎猎起舞。而李岩则含笑地坐在马背上,手轻轻地捏着缰绳,衣袂飘飞,宛若羽化的仙人。侯朝宗也算是难得的美男子了,可一但面对李岩,顿时被人家的风采所掩盖住了。 高原地右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 这二人男的俊俏,女的俏丽,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李岩也是一拱手:“坦之客气了。” “退后!”刘满囤见李岩还在向前,又是一声暴喝。 高原沉声道:“满囤不可无礼。”他不好意思地朝李岩笑了笑,“他是我的亲卫,是个粗人,岩兄不要生气。” “好一条壮士。”李岩含笑点头。 刘满囤则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地让在一边。 李岩:“过了这道山梁就要到襄阳了,据探子来报,左良玉的大军现在正囤积在樊城和襄阳两处。其中襄阳再前,樊城在后。现在有一个问题,究竟是先打襄阳还是先打樊城。刘宗敏将军的意思是绕过襄阳去打樊城。” 高原道:“打樊城也不是不好,可这样一来就将左军给惊动了,还不如先拿襄阳,将左良玉的大军关在西面,以防他们东逃。” 李岩道:“左边军本就没有斗志,若真要关门打狗,只怕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如果真要全歼敌人。我们根本就不该来襄阳。直接拿下承天,断绝水道,左良玉自然也就拿下了。” 高原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也不知道先打襄阳和樊城是哪个狗头军师出地主意。真放过了左良玉。将来还真是个大患。” 李岩微笑不语。 高原摇头,故意道:“算了,我人笨,想不通就不想了。这样,打樊城的先锋任务就交给我好了。”樊城的敌人现在都在襄水边上扎营,并集中了无数大船,准备见势不妙就顺水东逃。 李岩当然不会给高原这个立功的机会。他笑笑。“樊城那边的敌人我查过了,是惠登相地一个部将。士卒多是以前的闯军,战斗力不强。用不着高将军亲自出手,我大军只要一开过去,敌人定会仓皇逃跑。” 高原顺势道:“好吧,这次我就不出手了。” 正说着话,那个光膀子地斥候头子已经奔到几人身前,他**的胸膛上全是热汗。“禀李岩公子、高将军,我侍侯队已同襄阳之敌接触。襄阳左梦庚带着两万人马正在前方十里处布阵,试图阻击我骑兵部队。” 没等李岩说话,高原已经大声问:“郝老三,我且问你。敌人装备如何,士气如何?” 斥候头子郝老三大声道:“回将军,敌人都是步兵。多是刀牌手和长矛手,只大约三百火枪手和一千弓手。没有大炮。长途行军之后。敌人士气不高,队型混乱,现在正在整理军阵,没一个时辰弄不好。嘿嘿,刚才弟兄们还趁敌人混乱射杀了几个襄阳兵呢!”郝老三有些得意。在老长官面前将身体在马背上挺得笔直。 “很好,不愧是我光荣的骑兵。”高原大喝一声:“赏!” 刘满囤从腰上解下酒葫芦扔过去,“兄弟,接着。” 郝老三大喜,接过酒葫芦大口地喝了起来。忙胸脯都是酒液在流淌。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红色。 “骑兵斥候头领郝老三!”高原又是一声大喝。郝老三放下葫芦,“到!” “稍息。”高原突然一笑。放低声音:“你负伤了。” 郝老三大声道;“报告高将军,光荣负伤!” “去吧,继续打探!”高原挥了挥手。 “是!”郝老三“驾!”一声骑马朝远处地同伴冲去,一边跑一边高举着酒葫芦:“高将军赏地酒。” “谢赏!” “定再为高将军立功!” “我骑兵营必胜!” 众斥候一声呼啸,又朝远处跑去。 随着斥候们的蹄音,期于骑兵也同时欢呼起来。 一刹那,山呼海啸,声如震雷。 斥候本是军中健儿,骄横到不可一世地地步。平日里李岩也诸多笼络,待之不可谓不厚。可今天高原只有一壶酒一句话就将他们给征服了。 李岩脸上挂满了阴霾,胸口如同被一块巨石狠狠地砸了一下。他强露出一丝笑容,“坦之,我这就去通知刘宗敏将 “好地,岩兄请。”高原一拱手,又加了一句,“不过是两万步兵,我三千多骑兵一个冲锋就能解决问题。” 等李岩走了几步,红娘子这才策马走到高原面前,眨了眨眼睛,小声笑道:“高蛮子你在搞什么鬼?” 高原一摊手,“你明白地。” 红娘子终于笑出声来,“你呀…早知道就将小红带来了,也要好让你尝尝被人管束的滋味。” “呵呵。”高原心中有些发热。 红娘子又骑马走到刘满囤身前,“武当派的?” 刘满囤一歪嘴,小声嘟囔:“狐狸精!” “来,过过手。”红娘子也不生气,只突然一掌轻飘飘地拍向刘满囤的肩膀。 “嘿!”刘满囤右掌一封架过去,正好抵在红娘子掌心,他一用力,猛地将所有的力量都吐了出去。 “笨蛋!”红娘子嘻嘻一笑,手中力量尽收。 刘满囤立即失去重心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武当本就是内家拳,对于力量的运用自来就有一套。这接力打力的功夫刘满囤也练得熟练,却不想今天刚一接触居然被人弄下马来,这一摔直摔得他两眼直冒金星。 第五卷 第十五章 李岩的轻骑战术 . “这女人武艺还真是不错。”不管如何不服,刘满囤还是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 “蠢货,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的莫清突然出言呵斥,“若是两军对垒,堕了我方士气,非杀你的头不可。” “莫将军,若换成你,不知胜负如何?”刘满囤是莫清一手提拔的,军中也只怕就他这么一个混人不害怕大名鼎鼎的“莫阎 莫清摸了摸下巴,“若是在地上一对一,我能在三十招内拿下她。上骑在马上就不好说了,她的骑术虽然比高将军差一大截,可比我却强上许多。” 二人都是习武之人,见到红娘子这么一个高手,彼此都有了谈性,开始检讨起刚才那一招的得失。 看着红娘子离去的背影,高原一阵发呆。 周遭山峦一片碧绿,风一过,满山都是绿雾飘动,若一张展开的大旗,这样的景致在河南从未曾见过,现在的河南下雪了吗?再往北,长城之外只怕已是一片银白。 如此河山! 高原胸中涌动着一缕豪情,直想仰天长啸。 身边的侯方域轻轻笑了一声,手中折扇摇动,扇面上一朵艳丽的牡丹花先声夺人:“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高原面色一沉:“朝宗过了。” 侯方域:“将军有机会应该到南京一游,十里秦淮,桨声灯影,暖风如醉,乃人间乐土也!所谓:乍暖风烟满江乡,花里行厨扛着玉缸,笛声吹乱客中肠,莫过乌衣巷,是别姓人家新画梁。”说着说着。侯公子居然微闭双目,小声哼唱起来。 高原发呆。 侯公子继续说:“要说佳人,还得数江南,身娇语软,媚眼如丝。红娘子虽然不错,比之秦淮八艳却逊三分颜色。” 高原这下听懂了,低声怒喝。“住口!” 侯方域慌道:“主公恕罪。” 不管怎么说。侯朝宗公子刚才这一番话让高原的心情恶劣到极点,很长时间也提不起精神来。 半日之后,李岩所率领的骑兵营已经出现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上。平坦的地势,开阔的视界,正好利于骑兵的冲锋。 高原先前所说的话提醒了李岩,他只派了一个卫兵去通报远远跟在后面的刘宗敏中军,自己则带着三千骑兵加上高原地一千多人率先朝左梦庚的两万步卒进攻。 现在的刘宗敏大军还在蜿蜒的山路上盘旋,人喊马嘶。队伍拖得很长。若等所有部队都赶到,只怕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此次闯、曹联军的行军路线同三国时曹操南下荆州时一模一样,兵力也是仿佛。 襄阳,富饶的襄阳。 碧绿地田野,密集地村庄,便利的交通,稠密的人烟。不要说襄阳,只小小的一座县城的人口就可抵得上半个开封府了。 天堂般的乐土就在眼前。 高原一直在北方活动。满眼都是凋敝的民生,什么时候见过这般繁华盛景。眼前的一切让他一阵振奋。“如果,如果这片土地属于我。不要太多,只三个县,我就能席卷天下。” “只怕未必。”徐以显道;“南人多懦弱。就算将整个湖北给将军,将军只怕也练不出陈留那样地精锐。” “徐先生也是南方人吧,永远不要小看湖北人的血性。” 敌人只有两万新兵,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这三千骑兵的对手。 事实正如李岩所料想的那样,当骑兵部队出现在左梦庚面前时。他那支新军还在乱糟糟地组织队形。 做为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也同李岩一样急在战场上树立威望。因此,在苦求半天之后。左良玉这才答应让他带着两万人出战。依照左大帅的想法,左军不应该同李自成在野外决战,而是固守城中,以城墙来消耗敌人的力量,以待转机。至于转机是什么,也只有左良玉自己才知道。 不过,一仗不打就龟缩在城里,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再说,他也想看看自己这支新军的战斗力如何。这才答应让儿子带两万人马出城试试。 这一战规模并不大,大家都用前锋部队彼此试探。 本以为烈度不大,不过是一触即走地态势。不过,眼前却是另外一种情形。 李岩根本就是想全歼这支部队。 一开始,他就将队伍编成十几个两百人的小队。以两个小队从侧翼骚扰敌人的步兵,不使敌人从容展开包抄闯军。另以十个小队轮番朝左梦庚中军冲击。 这是高原的老一套手法了,李岩此刻用来也是得心应手。 刚一开始,就是一个小队呼啸一声冲出去,刚跑到一半,另外一个小队就跟了上去。 左军阵前本排了一队火枪手,见李岩的骑兵冲来,心中一慌,手中地火枪胡乱地射出,阵前腾起了一阵硝烟。可惜,此刻的敌人还在射程之外,战果为零。 等敌人的枪声落下,第一个小队已经冲到敌人阵前,手中马刀平平削过。射光弹药的火枪手手中的鸟枪就是烧火棍,被骑兵一阵砍杀,倒下了一大片。侥幸逃得性命地人发出一声大喊,扔掉手中火枪,朝本阵仓皇逃去。左军有些混乱了。 第一队骑兵并不同敌人纠缠,而是拐了个弯又跑回本阵。 这个时候,第二队已经冲到阵前,依旧是一样地法子。这个时候,敌人的已经重整了队形,一排长矛手冲出,在大阵前沿排成一个密集地刺猬阵,阵前更推出了一排拒马和一圈车阵。骑兵座下的马匹见到那闪亮的枪尖,有些畏惧,呼啸一声,从枪阵前掠过。 “恩,左梦庚有两下。”高原点点头,大概是上一次在朱仙镇吃过骑兵的大亏,左良玉已经预计到会再同马刀骑兵交手,这才训练出这么一队长矛手来。 第二队骑兵刚从左军阵前掠过,第三队又来了。 这次,左军不干了,只听得一片“咻咻”乱响,一大片箭雨朝骑兵队泼去。 “啊!”十几个骑兵被射下马鞍,又被疯狂的马蹄踩死在地。 第三队骑兵又绕了个***跑回来,敌人已经彻底地稳住了阵脚。 第四队骑兵出击。 这个时候,战场上已是一片血泊,敌我双方的伤兵都在大声惨叫,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几匹失去主人的马长嘶着在两军阵前乱跑。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骑兵营已经付出了四十多骑的代价。而左军也死伤了好几百人。 高原军中众人都看得一阵哄叫,这一批军官中新人旧人各一半,都没有参加过骑兵会战,现在得到这么一个直接观摩的机会,自然是欢喜异常。 不过,李岩军战术的呆板还是让大家一阵叹息。 已经有人跑到高原面前请战了:“将军,老这么看下去身上冷得很,让我们出去活动活动吧。” “高将军,让我们上吧,让他们看看我陈留男儿的厉害!” “干什么,干什么,要造反了!”高原神色淡漠;“都给我安静下来。所有人,下马,保持马力。” 说话中,高原率先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在马边。 众将军也是无奈,既然主帅都这么说了,也只得跟着从马背翻身下来。 “没有远程打击力量,要想对付这样的刺猬阵还真是麻烦呀!”高原摇头。如果李岩不是急着同敌人决战,只需等到刘宗敏的大队赶过来,先是一通大炮将敌人的阵势轰乱,再用骑兵掩杀,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如果这样打下去,要想结束这场战斗得花一点时间。现在,只能靠磨,磨到左梦庚这支新兵支持不下去为止。 “其实,李岩公子的战术太求稳了。”徐以显说:“襄阳都是新兵,若一开始骑兵营就以泰山压顶之势集中一点突破,没准就成了。现在可好,敌人结成密集阵形,这么打下去,只怕是帮人家练兵。” “呵呵,看来,岩兄要上火枪骑兵了。”高原道;“他从我手中接过去的就是一支轻骑兵,使用的也是我的轻骑兵战法。要他使用重锤战术,是有点为难他了。若让我新成立的重骑兵冲他一下,一个时辰内就可以解决战斗。不过,这场战斗与我无关,我们是来旅游的。对了,以显,听说襄阳的酱油不错。” 徐以显一脸茫然;“酱油,没听说过。” 仿佛是听到了高原的话,李岩队中一阵呼啸,一百火枪骑率先冲出。 第五卷 第十六章 两骑当千(为表诚意,加更一章) . “果然如此。”徐以显抚掌大笑。 火枪骑兵一出,敌人就算使用密集的乌龟阵,在不间隙的火力打击下,终究有支持不住的时候。明军没有火炮,火枪手刚才也栽在第一波的骑兵突袭中,要扛住这一次突袭,只能依靠弓箭。 可是,弓箭手的体力毕竟有限,再说,在如此广袤的战场中,要想准确射中高速奔驰的骑兵难度非常大。若依靠覆盖式的仰射,效果嘛,见仁见智。 不过,因为训练和武器原因,李岩在接手骑兵营之后并未大量使用火枪骑兵。火枪骑兵对骑手的技术要求较高,而他这只队伍的骨干还是高原留给他的几百人,其余多是新兵。要训练出一个合格的骑兵,没三年时间办不到。这些新兵能够在颠簸的马背上冲锋而不摔下来,已经非常难得。再想让他们开枪射中目标,并且拔转马头奔回本阵,再次装填弹药冲锋,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 李岩虽强,也没有机会在短时间内弄到几千熟练的骑手。好在,高原拿下孙可望后得到一批老骑兵,这也是他能够在短时间内组建出一支骑兵的原因,从这一点上来看,高原的运气比李岩公子可好许多。 说是迟那时快,那一百火枪转眼已经奔到明军阵前,只听得一阵“砰砰!”乱响,白色硝烟将阵前都笼罩住了。隐约中有惨叫声传来,看来,这次进攻的效果不错。 但就在这个时候,形势突然有所转变,硝烟中,明军同时发出一声大喊,阵中长矛手同时发出一声呐喊,冲了出来,瞬间将火枪骑兵包裹在人海之中。 可怜的火枪骑兵刚射击光手中的弹药。还来不及抽中腰上马刀,空着手如何是敌人的对手。不断有人被刺下马来,然后被人海吞没。 徐以显有些吃惊:“这左良玉的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高原:“楚人民风剽悍,湖北从来不缺少好士兵。火枪骑兵手中的火绳枪射程短,必须靠近敌人才有效果。可他们骑术不精,一但靠近,不能在短时间能从敌人阵前斜切出去。被人家反冲锋就危险了。若用燧发枪就好了。” 这时。那一队火枪骑兵已经彻底地乱了。还好,又有一队轻骑兵冲来,趁长矛手阵形松散,一口气砍倒二十来人之后,总算将火枪骑兵救了出去。 经此一波冲锋,火枪骑兵已经损失了十六人。敌我双方恰好打了个平手。 不过,这对于一直被动挨打的明军来说却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看着狼狈逃回地骑兵,两万多人同时欢呼。声势震天。 再看看李岩这边,骑兵们已经有些沮丧了。 李岩面若沉水,依旧一波波将手头的骑兵放出去,反复冲击敌人的军阵。 但士气下降的骑兵已经没有一举荡平敌人的心气,只简单粗暴地在敌人阵前一个冲锋,然后飞快地绕了一个大***奔回本阵休整。一队又一队,无休无止,战斗进入了令人难熬的相持阶段。 “我明白了。”不通军事的侯方域也看出些门道来了。 “朝宗看出了什么?”虽然对这个花花公子非常地不爽。但侯方域也是自己夹袋中一个难得地人才,需要时时培养,高原含笑地问。 侯方域道:“我知道左军为什么如此坚韧了,他们全是步兵,若不稳住阵脚。就这么退回去。这里全是大平原,被骑兵尾随追杀,只怕就是一个全军覆灭地下场。估计那左梦庚现在已经后悔带兵出阵了。早知道变成这样,呆在襄阳城里多好。” “对,朝宗说得对。是这个道理。不过。左大帅手头可有二十万人马,就算折了这一阵。也伤不了筋骨。来来来,我们继续观战。这样的大战平时可没机会看到。” “那是,那是。” 三人一通讨论,吸引来一群骑兵军官,大家都围在高原身边,检讨起战场上两军的胜负得失。像极了后世的战场观察团。 他们在前面说得热烈,后面已经有人看得不耐烦了。 这个人就是先前在红娘子手头栽了跟斗的刘满囤,他突然大骂一声,“什么狗**闯军骑兵营,这仗打得稀烂。憋死我了!”他朝身边的几个军官挥了挥拳头,“是汉子就跟我出去冲一冲。” 众人都笑道;“刘满囤刘队正,你的任务是保护高将军安全,不要擅离岗位。我等没将军的命令擅自出击,是要被砍头地。你就不怕莫清将军的军法吗?”刘满囤是高原的亲兵队长,高原不出击,他是没有任何机会上战场建立功勋的。因此,大家都觉得这家伙很可怜,脾气就算暴躁一点也可以理解。 “军法,老子训练成绩和文化成绩都是优秀,什么时候受过军法了。倒是有人……嘿嘿!”他冷眼看了看站在旁边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的林小满,用挑衅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倒是有的人因为军容不整被人扇了一记耳光。” 感觉到刘满囤眼睛里地仇恨,林小满抬起头来,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刘队正,我林小满等下将以私人身份加入李岩将军的冲锋队,不知道你敢不敢与我一起去死?” 刘满囤一楞。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林小满已经走到阵后的马车边上,喝令辅兵将自己的铠甲和武器准备好。 “敢,怎么不敢,他奶奶地,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不过,放心,你如果阵亡,我会照顾好秋容的。 “不劳你费心,我会比你活得长。”林小满冷冷地说。 “狗屁呀,狗屁呀!”刘满囤发出一声怒吼,朝自己的辅兵冲过去,“帮我披甲。” 当这两个像马口铁罐头一样的骑兵冲高原阵中冲出去时,所有的陈留军都塄住了。 “他奶奶地,这两个人是谁,究竟是谁?”高原一声怒吼,无视军令擅自出击,等他们回来非执行战场纪律不可。 身边地人有些乱了,“将军,我们是不是也跟上去。” 高原一脸漆黑,“约束好队伍,不要乱。没我命令,不许出击。” “是林小满和刘满囤。”有人认出他们来。 高原对莫清道;“刘满囤和林小满无视军令,等他们回来就给我拿下。” “是。” 二人从头到脚都被精钢盔甲包裹,只面具高高地掀起,露出年轻而骄傲的面孔。他们地马身上也披着厚实的棉甲。这样两个精光闪闪的骑兵一出现在战场上,倒让闯、明二军同时一楞。 二人手上都端着一条长长的长枪,枪后系着一面三角小旗,旗上一只飞虎在风中呼啸盘旋。 冲在前面的是林小满,他追上李岩的一队骑兵,大声喊:“你们怎么了,你们怕了吗,你们还是高将军带出来的兵吗,你们还是骄傲的骑兵吗?可耻呀,可耻!” “把你们的马给我跑起来,朝敌人冲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前进的道路上!” “不要怕,对冲起来,不要怕死。你死了,灵魂也会升入天堂,在那里,你的祖先会为你们的英勇而骄傲。冲呀,天父与我们同在!” 刘满囤本想也骂上几句的,可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被林小满给说完了,心中憋气,昂首大喝;“软蛋们,跟我来,看爷爷是怎么杀敌的!” “杀呀,我们是高将军的老兵,不能在这两个新兵蛋子面前丢脸!”闯军骑兵营的那个统领被林小满和刘满囤骂得满面通红。他转头对后面的战友怒吼一声:“兄弟们,给我冲起来,不要让他把我们给看瘪了。” “对,他娘的,太小看人了,老子不服!” “杀呀!” 两百条汉子同时发出一阵呐喊,组成一个三角形小阵,一头撞入明军阵中。 在三角形的前端,林小满和刘满囤二人浑身闪亮,如同天神下凡。 “他们想干什么,就这么冲过去吗?”侯方域问。 “他们想死。”高原突然笑起来:“军法难容,勇气可嘉。真是两条好汉呀!” “需要帮忙吗?”徐以显问。 “不用,骑兵营的士气已经起来了。如果李岩抓住这个机会,应该能够打开一个缺口。 说话间,林小满和刘满囤已经冲进敌人阵中,当头就是几柄长枪刺来,正中二人胸口。可惜二人一身板甲,这几枪虽然厉害,却在那光滑的表面上滑到一边。只听得“噼啪!”一阵乱响,前面的枪头纷纷折断。林小满嘿一声,一枪将对面的那个敌人刺了个通透。还没等他抽出长枪,疯狂的烈马已经将前面的敌人撞翻在地。 刘满囤更是简单,横枪一扫,眼前就空开了一大片,“林小满,你死没有?” “活着。”林小满大声吼叫。刚才的冲锋力量太大,自己虽然没外伤,但肋骨已经被折断的枪杆撞断了一根,说起话来,牵动伤势,只疼得浑身冷汗。 “放心,你死了,汝妻子我养之。” 不过,付出的代价取得了丰厚的回报,在二人悍不畏死的冲锋下,背后的骑兵也是士气大振,居然在明军的枪阵中开出一道口子,契了进去。 第五卷 第十七章 赏罚(再一次诚意,嘿嘿,是不是可以给些票票鼓励一下?) . “现在,就看李岩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我想,以他的能力,绝对不会错过。”高原笑了笑,对身边的军官们说:“诸君,此次战役到此已算结束,记录都做好了吗?” “已经做好了。”一个军官收起鹅毛笔,将那片白色的羽毛插在头盔上,然后细心地将那卷记录收进怀里。 “说说,你们有什么体会。” “勇气。”半天,才有一个军官大声说:“骑兵的任务就是向前冲锋。” “对!”高原大声说:“勇气,说得好。骑兵战法是需要技巧,但勇气却非常重要,不要指望你们冲上去简单地骚扰一下对手,敌人就会崩溃。胜利只能靠自己的双手,用鲜血来换取,指望天上掉馅饼的奇迹只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说着说着,他的思绪飘到另外一个世界。 在那里,哥萨克挥舞着马刀迎着密集的子弹在冲锋;在那里,翼骑兵平端着长枪,在烈火中冲锋;在那里,西北军挥舞着大刀向敌人的坦克冲锋……骑兵永远是伤亡最大的兵种,骑兵永远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不畏惧死亡,才不会被死神的镰刀收割。 事实证明,李岩的战场嗅觉非常之好。等以林小满和刘满囤为首先的那队骑兵冲进敌人阵中,他立即将所有预备队全部压上。集中了八百骑,组成四个锥形阵同时沿着敌军阵中被砍开的那条口子冲去。 一下子迎接了闯军一千骑兵地打击。左军终于承受不住这惊天动地的压力,许多士兵都转过身子,疯狂地朝后逃去。 与此同时。林小满和刘满囤二人率领的骑兵已经突破到左梦庚地中军位置,只一个突袭。敌人的指挥系统就全部瘫痪了。 马彻底累垮,再看看身后,只稀稀疏疏地跟着二十来骑兵。 “还冲得动吗?”刘满囤问林小满。 “当然。” 二人同时停了下来。 刘满囤抽中手铳朝林小满比了比,“你猜,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会怎么样?” 林小满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你我虽是仇人,但我一直认为,刘满囤不是小人。” “回答错误。”刘满囤“砰!”一声击发。 硝烟中,一个敌人摔到在地。他正试图偷袭林小满。 “你不是一个小人。”林小满继续说。胸口那根折断地肋骨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为什么还不死?”刘满囤大叫;“你这个祸害!” “若想死,我们继续冲锋吧!”挥的明军彻底溃败,在李岩轻骑兵的的追杀下,共斩敌首级一千零二十一,俘获三千两百一十六。在追击的过程中,李岩充分显示出闯军第一智者的能力,将队伍控制得极好。只尾随轮番攻击,不住驱赶。在保持连续不断的冲击的同时,却不给敌人以半点收拢部队地机会。战斗在他手中已经演变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收一放,节奏分明。一整天下来,两万明军彻底被打散。 此战彻底地震撼了整个荆襄。明军已经没有半点同闯军野战的勇气了。 当然,李岩也付出了四百骑兵的代价,损失极大。 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众人都聚拢在一起。高原队这才缓缓地奔来,看了看整齐列队的骑兵营士兵。摇摇头。大声道;“不行,你们不行。才半年时间。你们都变成女人了。不像我高原练出来的兵,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提我的名字。我为你们感到羞耻。”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低着头。 李岩神色暗淡地站在队伍中,嘴唇微微颤抖,显得非常气愤。 高原骂够了,这才回头喊;“带林小满和刘满囤,执行军法。”这两个家伙老是出事,已经让他感到厌烦了。 不过,就这样杀了他们,只怕众将不服。况且,刚才二人还立了大功。 “扑通!”一声,二人被摔到高原面前。 高原缓缓地说:“你二人不听将令,擅自出战,可知罪?” 刘满囤昂首大喊:“俺知道犯了军法,是死罪!请将军动手,我没二话。” “你呢,你觉得我该如何判决?”高原盯着林小满。 “死罪,当斩。”林小满大声说。 “好,是男人。来呀,斩了他们。” 李岩这才劝道;“高将军,这二人虽然违反军法,可新立大功。本将是主帅,可赦免他们。” 高原点点头,心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大声说;“好,看在李岩公子地面子上,饶了你们二人。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他们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是!”四个内卫冲了上来,提着棍子就要打。 “等等。”刘满囤大叫,“林小满断了一根肋骨,不用用军棍,请换鞭子。” 高原点点头,“好,换鞭子,抽!” 内卫蜕下二人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衣服,一鞭一鞭狠狠地抽了下去,只片刻便将二人抽得血肉模糊。 林小满也是硬气,只口中不停念着圣经。 而那刘满囤则得意扬扬地看着林小满挨打,好像对自己也被抽得皮破肉烂一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等鞭子抽完,二人强忍着疼痛站起来,敬礼:“多谢将军。” 高原还礼,大声道:“林小满,刘满。” “到。” “你二人因作战英勇,记特等功一次。” “奋勇杀敌乃我辈军人的天职。”二人同时大吼。 “归队!” 一片寂静。铁军还真是可怕呀!李岩心中震撼,一个念头在心中转动“这个的所作所为,是一个甘心为闯王所驱使的人物吗?“ 第五卷 第十八章 军阀左良玉 . “父亲!”左梦庚“扑通”一声跪在左良玉面前,浑身都是泥水。队伍被闯军打散之后,他也差点被李岩的骑兵活捉,还好关键时刻有亲兵死命掩杀,并抢得一条小船,这才连夜逃回襄阳。命是保住了,但两万人的部队却被彻底歼灭。 实际上,整个襄樊战役结束,陆续归队的士兵也只两千不到,可谓惨败。 “哦,回来了。”左良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儿子,摇了摇头,“起来吧,你也辛苦了,快去更衣进食。不过是打了个败仗,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见父亲压根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左梦庚心中一松,忙站起来,“儿子这就去了。” “等等。”左边良玉用手摸了摸下颌那把漂亮的胡子,沉吟片刻:“这次同闯贼交手,你感觉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左梦庚停下脚步:“回父亲的话,闯贼骑兵的战斗力比之朱仙镇时虽然人马多了许多,但战斗力下滑得厉害,若非我部都是新兵,稳住阵脚,坚持到天黑没什么问题。不过……” 左良玉说:“闯贼的骑兵在朱仙镇时只有八百,但都是精锐健儿。现在虽然扩充到三千,却未必比以往更强,骑兵不是那么好练的。” “是啊。”左梦庚忙道:“不过,那个领军大将李岩却是非常厉害。他先以小股骑兵不断冲击骚扰我中军大阵。父亲你也知道,我军都是新兵,几次冲击下来,军心开始不稳定。正在这个时候,李岩精锐齐出,我军势已疲,顷刻之间,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李岩,听说过这个人。能够做到李自成的骑兵营统领想来也不那么简单,对了。他同高原比如何?” “作战风格不同。高原领军的时候喜欢抓住敌人的漏洞死咬不放,多以力取胜。而李岩则不同,他用兵很有耐心。对战场形势的把握也是十分敏锐。如果高原是火,那么,李岩就是风。” “明白了,下去休息吧,等下我平贼将军行辕还有个军议,你也来参加。” 左梦庚嘴唇动了动,突然又跪在地上:“父帅,儿子给你丢脸了。两万大军一朝丧尽,请你责罚。” “责罚?责什么,罚什么?”左良玉轻轻一笑:“不就是两万人吗,荆襄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有钱有粮,有朝廷的大义,随时都能拉起一支十万人的队伍。”他满脸慈祥地看着儿子:“你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就算我这支队伍都打光,只要你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左梦庚鼻子一酸,“父亲……”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左良玉心中也是一颤。“如今这个局面,朱家王朝已经没希望了,别人死活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一家人都平安,哪怕这个世界洪水滔天。从现在起。我只为我地家人而活着。” 屡次败于李自成之手让这个明末名将在没有一丝心气。他现在一是感到疲惫,二又深深地绝望。若再让他同李自成来一场大战。却没有半点兴趣。 等左梦庚换好衣服吃了点东西出来,平贼大将军行辕已经开始第一次军议,左军驻在襄阳、樊城以及沿江各处地参将以上将领,除必须留在驻地的都赶过来了。闯、曹联从汝宁出发到现在已经半月,眼看贼军前锋就要冲到襄阳城下,左大帅一直都没有召开类似的军事会议,也没拿出一个章程,这让众将心中都是疑惑,思想也有些混乱。 好在现在终于想起要统一思想了,是战是留,今天应该有个最终结论。 老实说,左军诸将自从河南大败之后,除了主将,手下地士卒都是新成乌合之众,众人都觉得这么战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若要走,需早做安排。可左帅一直没吭声,这一拖就拖到现在,大伙都有些着急了。 众人站在行辕大堂,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热闹得像菜市场样。 见左边梦庚出来,所有人都围上去,“左少帅,还好你平安回来了。”“少帅,闯贼的军力如何?”,“少帅,我们什么时候走呀?”,“少帅,要走就不能再拖延了,再迟,闯贼把路一封,我们就成了笼子里的虾米。”…… 左梦庚有些吃不住劲,他本就疲倦欲死,只得强笑道:“一切等父帅决定吧,反正我觉得这仗没法子打下去了。” 听少帅萌生退意,众人都是一声欢呼,皆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走他娘的。” “闹什么,闹什么?”正热闹间,左边良玉的声音传来。 大堂里立即安静下来。 左良玉快步走进来,虽然连连大败让他气色有些黯淡,但今日他神色亢奋,一脸的威严。见大家都安静下来,左良玉满意地点点头,“大家坐吧。” “谢大帅。” “恩,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闯、曹联军的前锋已经到襄阳城下了。先锋官是李自成手下的制将军李岩,有三千骑兵。骑兵部队后面还跟着由刘宗敏、李过率领,大约八万之众地前锋部队,大概两天后就到。对了,再后面还有十万闯曹联军的主力,这一支部队大约十天后到。” “哄!又闹了起来,敌人的军力已经强大到大家能够容忍的底线,已经有人开始叫嚷;“左帅,还等什么,撒丫子走吧!” 左良语面孔一板,猛地一拍桌子:“安静!襄阳控扼长江上游,为豫、楚、川、陕四省交通要冲,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皇上连降严旨,责成我军固守襄阳,不许放一贼入楚。兵部檄文如雪片飞来,都是望我军固守襄阳,不使贼兵越襄江一步。本将受今上厚恩,不管怎么危难,都不应该辜负朝廷的付托,使全楚沦于贼手。今日之事。必须固守。固守!再有言及撤退者,别怪本帅翻脸无情。” 听左良玉“固守”二字一说出口,众人又想到李闯的大军。都是面色灰败。 左良玉声着铿锵,须发皆张:“大家想想想,荆州的重要性且不去说他。承天是兴献皇陵所在,倘若失陷于贼人之手,只怕要重演当年凤阳皇陵被焚惨剧。我等身为大明官吏,于心何安,敢不出力死战?” 见左良玉一脸死节忠臣状,诸将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良久,大家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愿为大帅效死。” 左良玉打断众人的话,严肃地说:“不是为我左某人效死,是为国家尽节。大家各回岗位吧,到时候自有将令给你们。左梦庚心中疑惑,觉得今日地父亲同往日大不相同,他本以为这次军议会讨论如何撤退,撤退到什么地方去。却不想父亲却说了一番要为朝廷尽忠的话。再联系到往日,左梦庚很是不解。 他这次死里逃生,本已累得恹恹欲睡,只想早点回屋休息。开完会,就在侍妾的搀扶下。正要躺下,左良玉又叫人来传他过去说话。 左梦庚只得又提起精神过去侍侯老父。 父子二人自然没有那么多虚套,左良玉一见儿子也不废话,他将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径直道:“时间紧迫。咱们就直说了。我问你,你觉得单靠一个襄阳能抵住闯贼的进攻吗?” 左梦庚白天被李岩打掉了精气神。哪里还有同闯军一战地勇气。不过,既然父亲这么问,又想起刚才军事会议上他地态度,只得说;“以襄阳城池之固,又有襄水天堑,应该能守住吧。” “胡说。”左良语微微一笑;“都是父子,说起话来就不用藏着掖着?依我看,襄樊二城都守不住。” 左梦庚奇道;“父亲刚才不是说要固守吗?” “你还是头脑简单了些,我说固守,可守得住吗?”左良玉示意让儿子给自己将桌上的茶杯端过来,轻轻喝了一口,才道;做为一军之帅,有的事情做得说不得,有地事情说得却做不得。只要你理解了这一点,为父将来就可放心将这支军队交给你了。” 左梦庚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父亲准备撤到什么地方去?” 左良玉道;“前一段时间我已经在樊城水边扎了个大营,建了十几条运兵大船,你以为我想同闯贼水战?”他冷笑一声,“还不是方便大家往东南转进。我看了一下,顺襄水而下,是荆州。可那地方是战略要地,闯贼肯定会去,也不安全。我们不妨继续东去,开到武昌。武昌城市坚固,又有水陆交通便利,粮饷兵源充足,正是修养生息地好地方。我现在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马上去联系各营军官,让他们将家眷和辎重都运到船上去,等天一亮就陆续撤退。这事不能由我出面,你去正好……如此,军中诸将都会感念你地恩义,也方便你将来统领这支二十万人的大军。” 这话说得很急,左良玉喘了一口气,心中微微发酸,“儿子呀,儿子,为父已经将路给你铺好了。你可要好好干呀。这带兵可不是那么简单地。” “原来是这样?”听到不用再同闯军作战,左梦庚舒了一口大气,也为父亲的良苦用心而感动。但他还是有些顾虑:“可是,宋一鹤他们会怎么说?” 湖广巡抚宋一鹤虽然现在坐镇承天,却时不时来襄樊二地监督军事,这么大动静要想抛开他显然不太现实。 “宋一鸟,呵呵。只怕到时候他会哭着喊着求我带他脱离湖北这个险地的,那家伙还有什么节操可言吗?”左良玉哈哈大笑。 听父亲这么一说,左梦庚也笑了起来。 这个宋一鹤其实就是一个草包,人品也是极差。能够做到湖广巡抚这个职位,靠得是溜须拍马四面讨好和人畜无害。想当初,杨嗣昌得势的时候,为了讨好这个兵部尚书,皇帝眼前地第一红人。宋巡抚在上书时,为了避杨嗣昌父亲杨鹤的名讳,居然将自己的名字中的那个鹤字改成鸟。于是,宋一鸟三个字在官场传为笑谈。 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左家父子也没怎么将他放在眼里。 正笑着。下人来报:“回大帅,湖广巡抚宋一鹤大人来了。” “啊,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左将军张大嘴巴,半天这才想起罗汝才的外号也叫“曹操”,吐了一口唾沫,“晦气,晦气!” “有请宋大人。” 宋一鹤虽然名字中带着一个鹤字,却长相富态,也无半点鹤的仙气。 他一进大厅,也不同政大帅客套。径直道:“左将军,听说你要走?” 左良玉心中微微一惊:“谁说的?” 宋一鹤冷笑一声,“听说将军在襄水边扎了一个大营,还集聚了十几条大兵船,将大量的物资送去那里。宋一鹤虽然不通军事,可也能看出,那个大营毫无必要。若要固守襄阳,有城墙就够了。还有什么战船,而你左良玉有是什么时候训练出这么一支水师?” 左良玉被宋一鹤说破,也不隐瞒,他笑道;“既然宋大人已经知道了,本帅也不隐瞒。对。我准备弃守襄樊二城,转进武昌。这湖北战局已经彻底恶化,再呆下去,也是一个死局。与其将这二十万人马都填在这里,死守到底。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我们自己地名节是保了。但朝廷将从此失去一支我这支最能剿贼地大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宋大人,不若也随本帅一同去武昌吧。御使那边由他们说去,山高地远,朝廷政令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再说,你在我军中,他御使台和刑部的法令也管不到我这里。”左良玉索性将一切都说开。 “放屁!”宋一鹤一声暴喝。 这一声“放屁!”当真是声若洪钟,直震得左家父子一阵耳鸣。 左梦庚大为气恼,怒喝道:“宋大人,我父子二人也是为你安危着想,却又如何出语伤人?” 宋一鹤须发皆张,指着左良玉大叫:“左边良玉,你深受皇恩,身为朝廷统军大将。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不思报效国家,反拥兵自重,消极避战,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吗?” 左良玉也不生,只对左梦庚道;“别理他,宋大人想送死,我也不拦着。他自做他的忠臣,我左良玉却想留下这有用之躯,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这个宋一鸟居然如此不上道,让左大帅诧异之余,又觉得无比恼火,说话也渐渐不客气起来。 “为国为民,我呸!”宋一鹤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奸贼,奸贼!” 左良玉手一挥,示意卫兵将他架出去。 宋一鹤不住挣扎,“左良玉,本官将死守承天,于城同存亡。天日昭昭,我要用鲜血让天下人看看你左大将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地人。” “腐儒,腐儒!”左良玉一脸铁青,低声对左梦庚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组织撤退。” “是!”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卫兵冲进来,“大帅不好了,不好了。” “说,什么不好了。” “回大帅地话,我军襄水大营刚被李岩的骑兵袭击,大营里的粮草辎重、江边大船尽数被焚烧。” “啊!” 左家父子大惊,快步走出大厅,放眼西望。却见西面的天空已经烧得通红。 左良玉大叫一声:“好一个李岩!” “父亲,我们现在怎么办?” 左良玉转过头面色狰狞;“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江上的船多得很。你马上招集起兵马,传我将令,将所有渔船、商船都给我征用了,若有阻拦,杀无赦。传令三军,立即收拾行装,放弃襄、樊二城,即刻撤退。” 第五卷 第十九章 态势 . 黎明时分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但那一场大火却让西面的天空灼热而明亮。 挟白天时的大胜余威,李岩联络上左良玉水营的奸细,连夜突进,一把火将敌人的辎重和大船烧成一堆灰烬。 这一步棋他已经布置许久了,早在一个月前,他就联络上水营的几个大将,让他们到时策应。 左良玉水营的军官和士兵都是前起义军头领惠登相的部下。刚开始,他们是为了活命才降了朝廷。不过,现在李、曹联军声势浩大,明眼人都明白左良玉再没有可能抵抗住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而这天下终落到谁的手里,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再加上大家都是一同起义时的老兄弟,因此,李岩一联络,众人都答应到时候举旗响应。 在取得白天那一场大胜之后,李岩立即派出一支精兵扮成普通民夫,里应外合,一把火将左良玉的船和辎重烧了个精光。 看着西面腾腾的火光,高原不知道怎么得心中却是十分沉重,他喃喃道;“不简单,这个李岩不简单。” 身边的侯方域点点头,“李岩早在一个月前就安排下这么一处,此刻一发动,左军的后路和军资全毁。等刘宗敏大军一到,想逃也没地方逃。哎,好一个厉害人物!”他突然低声道;“主公,如此人物,若不能为我所用,不如杀之。他们连续作战,军士正疲。不如我派出精锐,半路伏击。” “不行,我高原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能够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来?再说,目前我还是他的下属。”高原大力摆头,“……若真要杀他,也得等在战阵之前。” “主公!”侯方域有些着急了:“机会难得呀!那李岩素有计谋,一等一的人物。现在又连着两场大胜。军心已服。对骑兵战术也开始熟练。此时不杀。日后就不好杀了。成大事者,岂能拘泥于小节?” “不行!”高原斩钉截铁地说:“向友军下手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主公……” 见二人要说僵,徐以显插嘴:“朝宗。李岩也不是不能杀。可你想过没有,杀了李岩我们该怎么办。回河南的道路上可有李自成的几十万人马。南面又有左良玉大军。夹在他们中间,正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宜静不宜动。” “也是这个道理……”侯方域又问:“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回河南?” 高原转头:“放心,我自有计较。只待李自成向曹操和五营下手时,局面一乱,我等自可趁乱回去。到时候,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侯方域点点头。“却也是一个办法。” 徐以显笑道:“朝宗乃正人君子,长于大略,真要耍阴谋诡计还得靠老徐我来干。” 高原,“恩,徐先生,朝宗,等下我们在商量下细节,看到时候怎么从这个该死的湖北抽身回陈留。” “不急。不急。”徐以显笑道;“一切还得等李自成拿下襄阳和承天已经再说。我估计起码还得三个月。看来,我们是要在湖北过春节了。” “大概是那样,安心呆着吧。” 计议已定,三人自去下令,命手下将士都起床埋锅造饭。目前的形势已经到了一个紧要关头。左良玉退路被堵,肯定会负隅顽抗。虽然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可胜在人数够多。真打起来却是十分麻烦。 烧掉左军水营之后,李岩命令骑兵就地休整了两天,只等刘宗敏大队到来后。集中兵力攻击襄阳和樊城。依照以前的预料想。刘宗敏大军将绕过襄阳去抄樊城。 过了两天,刘宗敏的八万大军总算到了。 还没等他们集中兵力想樊城进发。左良玉却集中兵力出城同闯、曹联军地先锋决战。这一点在众将地预料之内。左军后路已断,粮草匮乏,不战难道还呆在城里饿死不成。 不过,大家却没想到,左良玉已经征用了襄水水面上所有船只,退路已经不成问题。至于他为什么要出城决战,其实也有说不出的苦衷。 左军这次撤退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出色到军中诸将都被蒙在鼓里。现在水营被烧,突然说要撤退,一切物资还得从头准备。这一拖就耽搁下来了。为了保证撤退的顺利进行。左良玉下令大船载家眷先走,而他则带着精锐先同刘宗敏打上一场,拖延些时间。 大战马上就要开打,闯、曹联军正是士气高涨。而左边良玉军接连大败,再没有一战地勇气。胜负在一开始好象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好象有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且按下不表。 再说说北方的局势。 这几日,又有细作来襄樊禀告,说洪强已经派出手头的得力干将向北方渗透。北方的情报也已经陆续传回来了。 崇祯十五年十月底,后金伪历崇德七年,也就是高原他们达到汝宁时,后金奴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被任命为奉命大将军率满州、蒙古、汉军各固山额真进攻明朝。所部约有十万人马,这也是他第一次一统治兵大将的身份领军出征。当高原等人到达汝宁城地那天,阿巴泰的大军攻击长城黄崖口南下,阿巴泰使三等轻车都尉斋萨穆,佐领绰克托,护军多罗岱、图尔噶图伏隘口举火,明兵惊溃。 略做休整之后,阿巴泰的大军突袭蓟州。 蓟州大恐,明总兵白广恩率军迎击。 “白广恩能赢吗?”徐以显问。 高原:“肯定不行。” 还有四个月时间,后金就会打到黄河边上。 时间还来得及吗? 第五章 第二十章 因为交通和通讯的缘故,北方后金入寇的消息要传到陈留,然后传到襄樊前线,需要至少一个半月时间。因此,等消息传到高原耳朵时,都已经变成旧闻。 历史还在以它巨大的惯性向前,好象并没有因为高原这只大蝴蝶的出现而发生太大的改变。但高原知道,自己必须在崇祯十六年二月以前回到陈留。然后带领陈留的精锐给后金强盗狠狠一击,要让阿巴泰的部队将劫掠的人口、财物留下,也要让这群强盗知道中原男儿的厉害。 这是后金伪政权的第五次入寇,十万金兵如暴风骤雨般席卷了大半个中国,居然没遇到一点象样的抵抗。这充分暴露了明朝的虚弱,也坚定了后金东虏入主中原的信心。 实际上,后就在崇祯十六年的八月,后金皇帝,雄才大略的黄大极去世。继任者的才具和眼光并不是很强,如果给他们一点厉害悄悄,让他们知道中原不是那么好惹的。将来的甲申事变没准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所以,必须尽快做好准备,将他们打疼,打怕。 那么,尽快从襄樊战场脱身非常有必要。 但高原也知道,李自成这次将各地官员和起义军首领都叫到一起,其实就为了在襄阳建立新政权。这事不了,自己根本没有离开的可能。 一大早,刘宗敏就将所有部队都集中在一起,一共大约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四朝襄阳进发。而左边良好玉则率领主力大军出城过襄水上的浮桥在北岸布阵,同闯、曹联军决战。看起来,左边部士兵高昂。这同闯军诸将军所预料的敌人将会一触即溃大相径庭。 一开始,左军集中了大量的火炮和鸟铳暴雨一样朝起义军头上倾泻。在炮火中,左军不断发动反冲锋,将刘宗敏的队伍压得不住后退。 左良玉军之所以这么拼命。为了是给家眷和辎重留出撤退地时间。彼此都打了这么多年仗,双方将士之间都有血海深仇,若家眷落到人家手里,只怕没有幸免的可能。想当初朱先镇大战时,左良玉就曾经突袭过李自成的洛阳后方,俘虏了上千闯军家眷。其结果是,这一千来人全做了左良玉的刀下之鬼。 一想到李自成可能地报复行为,左军焕发出出人意料的斗志。 因此。大战刚一开始便显得异常的激烈和血腥。 伤亡数字在急剧攀升,只一个上午,双方各有上两千人马彻底倒在江汉平原的黑土地上。按说。如此重大的伤亡都超出了冷兵器战争时期士兵们所能承受的极限。可奇怪的是,仗打到这个程度,彼此都还保持着高昂的士气,攻得犀利,守得严密。 双方地人马加起来虽然有十来万。可襄樊地区河流、水网密布,大家都不能一次性将手上所有的力量全投进去。在一个不太大的正面,真正加入战斗地也不过区区数万人。 仗打成了添油战术,现在考验的只是双方指挥员的决心和士兵们对血腥战场的耐受程度。 不过,这也是左良玉所乐见其成的。大家都这么磨着,无形中避免了大溃败的形成。也给自己的撤退争取了时间。在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地点,打适合自己的仗,无疑是一种愉快地选择。 再坚持一个下午,就可以从容登船撤退了。 战场条件的限制反到便宜了高原等人,作为总预备队和刘宗敏手头最强的力量。李岩的骑兵营要在最后时刻才能上。现在放出去,只会陷入人海汪洋之中。 但是,高原并不觉得愉快。他拉肚子了。 高原是一个典型的北方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密集地水网,未免有些水土不服。昨天晚上。一个卫兵弄了一个虾耙。里面放了一些吃剩的马肉,放在水里一整夜。天两的时候居然打了五斤河蟹。 此时正是秋末。河蟹正肥,滋味极佳。高原和徐以显、侯方域就着白酒美美地吃了一顿蛋白质丰富的早餐。 到上午十点,问题出来了,高原只觉得肚子一阵大疼,便开始了频繁出恭的过程。这一拉,翻江倒海,不可断绝,只折腾得他腾云驾雾,脑袋里晕得看不清东南西北。 他看了看怀里地怀表,一个小时居然跑了四次厕所,这么下去还怎么得了? 那徐以显本就是湖北本地人,侯朝宗长年在南京游学,并不存在水土不服地情况,反吃得红光满面,只感叹,“还是南方好,在陈留还真弄不到这等的美味。” 同时,高原军中士卒也出现了轻微地不适症状,已经有十几个士兵被腹泻给放倒了。 蹲在草丛中,高原努力奋斗的同时,心中也是一阵忧愁。再在这湖北呆下去,问题可就严重了。幸好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若是在夏天,只怕就是一场瘟疫。这让他终于明白三国时曹操的大军为什么在赤壁被孙、刘联军打得溃不成军。除了骄傲自大,水土不服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还好,高原军中还带着几个医官,一发现苗头不对,德喜和尚就开始熬制草药。 “将军,只要服了我所配制的草药,一天之后管叫你的腹泻症状得到减轻。三天之后,将军一定会复原的。”和尚仿佛对高原喷出的排泄物熟视无睹,跪在一边禀报。 “一天,本将军马上就要被拉死了。”高原道:“话说,这个水土不服问题还真是严重,将来如果北上或者南下,若也这么来一下,却是个大麻烦。对了和尚,你怎么没出问题?”高原疑惑地看了德喜一眼。 德喜忙回答说:“其实,来之前我从陈留带了一把黄土过来,在喝水的时候就放一点进去。毕竟习惯了陈留的水土,到了外地,放点家乡的土,也不会得病。这是我以前在外地云游时得了法子。” 高原道,“这个法子好,也给我来点。” “好的。”德喜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制的小盒子,从里面挑了点泥沙放进汤药之中。 “盒子不错。”高原随口说。 和尚慌忙将盒子藏进怀里。 “这仗打得热闹,有意思,有意思。”刘满囤大声嚷嚷着从那边过来,将一张毛边纸递给一脸痛苦的主帅。 刘满囤身体极棒,又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背心虽然被抽得稀烂,却硬扛着没有躺下,随着军官们在战场上做观察记录。倒是那林小满因为断了一根肋骨,又被抽了鞭子,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让他心中非常痛快,“***小白脸,军队根本就不是他能呆的地方。” 见刘满囤回来,高原忘记擦屁股,忙问:“前面打得如何?” 刘满囤回答:“官兵的火器非常多,又利用水网河岔做屏障,压得闯军抬不起头来。而且,闯军的训练和武器都非常差劲,被打死一片之后就退了下来。刘宗敏连督战队上派上去了。对了,左良玉的战法也很灵活,一边打一边退。节节抵抗,沿途都设置有阵地。妈的,他们的动作真快,一个上午就弄出这么多屏障。” “有什么体会?”高原问。 刘满囤:“闯军各兵种配合有问题,训练不足。还是你昨天所说的,勇气不够,遇到稍微强硬一点的对手就抓瞎了。还是怕死呀!也不知道官兵怎么这么拼命,可奇怪了。” 高原:“恩,把你的体会同别的人说说,做好记录。”高原军现在已经弄了一整套战术资料,以备军官们平时讨论学习。 刘满囤和林小满昨天冲阵之后就被一大群军官围住询问,毕竟这二人是第一次穿板甲实战。这种盔甲的效果如何,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都是非常珍贵的资料。 这二人本就受了伤,又被这么多人被围着,当真是烦不胜烦。不过,这次实战还是很有意义的,据林小满反应,板甲的防御力非常好,而且轻巧,只要不被敌人正面刺中,基本没有受伤的可能。不过,唯一的缺陷是若是受到重击,这东西容易变形。力量一大,肋骨都会被撞断。 这个信息很快被反馈回陈留,交军工部门改进。 第五章 第二十一章 (补齐今天的部分) 高原正蹲在地上同刘满囤和德喜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号角的长鸣。 “日。”高原骂骂咧咧地提起裤子,看来,骑兵该上了。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用骑兵冲锋,简直就是跟自己找不自在。他隶属于李岩的战斗序列,自然要跟着李岩行动。 刚穿好裤子,就看到李岩骑马跑过来,“坦之,该我们了。”他看了看天,道:“现在已是中午,希望能够在入夜前解决战斗,士兵们也可以在城市宿营。” 看得出来,李岩对一天之内拿下襄阳这座坚城很有信心。 “好吧,我这就去,不过,用骑兵冲锋是不是不太合适。”说话间,高原突然发现肚子不疼了,不知道是德喜的汤药还是那撮黄土起了作用。 “不是,我们绕道去打樊城。”李岩面上露出微笑,先攻击樊城的方针是早就定下来了的。现在的战场已呈胶着状态,左军的所有兵力都集中在这里,正是拿下那里的好时机。襄樊本是一体,只要拿下樊城,就可以将襄眼彻底孤立。 不过,为了怕高原争功,李岩还是很善意地问:“高将军,看来你身体有些不适。” “是啊,水土不服。”高原很自然地顺着李岩公子的意思回答:“军中多是北人,才到襄阳一天,已经倒下了几十人了。”他面露忧色:“岩兄,我的队伍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了。若再打前锋,只怕……” 说到这里,高原狠狠地垛脚:“可恨我不能再为闯王建功立业了。” 李岩笑着说:“不妨,坦之的队伍大可跟着我就成。听说你是骑兵大家,顺道指点一下我。还请不要藏拙。” “不敢。不敢。”高原大喜,“好的,且看岩兄的风采。” 二人都同时微笑起来。 于是,高原队就尾随着李岩的骑兵在战场上绕了一个大***。朝樊城方向开进。 本来,从这里到樊城还隔着一条襄水。不过,早在昨天之天,刘宗敏已经让人在河上搭了一条浮桥。看来,一切早有计划。 到现在,襄水上已有两座浮桥。闯军修了一座,左良玉修了一座。不禁让人感慨“桥何其多也!”,所谓天堑实在没什么用处。 一行人走得非快。很快就过了大江,沿途也没受到阻击。这一路居然走得轻松。 不过,过了襄水之后。李岩地队伍终于暴露。突然之间,前方一声巨响,一团火光爆开,大量鹅卵石在空中发出尖啸将几个骑兵笼罩其间。只见得血光冲天,那几人连人带马被轰翻在地。 骑兵队的马匹也发出长长的嘶鸣,有些混乱了。 原来,这几人踩中了敌人预先埋设的地雷。 明朝地地雷自然不能同后世相比,也没有大量埋设的条件。但杀伤力倒是不错,这一下轰得骑兵队都不敢前进了。 最后,还是高原出头。他一声令下。五个士兵从马上跳下来,手中捏着一根长长的通条不住在地上刺着,一步一步往前挪。 江汉平原的土地本就松软,这一刺自然刺得极深。 良久,一个士兵停了下来。用手仔细地拔开浮土,将一枚土地雷起了出来。 众人都发出一声欢呼。 李岩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不用这么麻烦起地雷。”高原有些不耐烦地下令;“做个记号就成。” 于是,士兵一旦发现可疑的地方就用面粉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如此以来,速度也快上了许多。 但还是有失手的时候,一个士兵不小心除法了一枚地雷。被炸得浑身是血。这也是高原军这次襄樊战役唯一的阵亡者。 忙乎了半天。总算就所有地雷取出。其间还遭到明军游击队地骚扰,樊城这边的明军以前是起义军首领惠登相的手下。对打游记很有一套,也让李岩很是烦恼。 在付出十条性命之后,骑兵对总算冲到樊城城墙之下。这边,李岩预先联络好地内应打开城门放众人进去。 城中明军无心恋战,蜂拥而出,从东门夺路而逃。 因此需要占城,李岩也没有追击。 于是,樊城失守。 如此轻易地拿下这个战略要点让高原很是意外,再看李岩的内应,大多是樊城本地人。看来,左良玉在襄樊的确失去了民心。老百姓都开始替“闯贼”卖命了。 拿下樊城之后,李岩并没有追击,而是让大家在城里维持秩序。并在城中点了二十几堆篝火,并撒上牛马粪便。一时间,浓烟滚滚。 襄阳战场上的士兵看到这股浓烟,都发出一声大喊。只不过,李自成的军队的呐喊中充满欢喜;而左军的喊声中则满是绝望。 到此,左良玉在无法约束部队。大军立即调头回襄阳。 在樊城住了一天,第二日,高原和李岩接道命令,让大军移防襄阳。这时,他们才知道,襄也于次日被李自成拿下了,而左良玉大军则登船顺水东去武昌。襄阳城中的襄王、唐王也随着左军逃了。 至此,整个荆襄地区再没有明军的一兵一卒。半个湖北已经落到李自成手心。 这次襄樊战役出奇地顺利,其中的关键是有当地内应接应。左良玉虽然在这一地区拉起了二十万人地大军,却也将这一片的百姓得罪干净。 现在又看到闯军的威势,百姓对明朝已经彻底地失去了信心,反调头过来支持闯、曹联 拿下襄阳之后,高原借口水土不服,营中瘟疫流行,干脆就留在了城里。他人马本就少,刘宗敏也不将这支力量放在心上。再说,此刻的湖北北部已经没有什么明朝的军队,正是建立功勋,抢夺战利品地好时机,自然也不愿意让高原这个外人来分一杯羹。 在襄樊地区休整了十天之后,刘宗敏大军继续东进。十四日,闯曹联军攻占荆门州,没遇到任何抵抗。十六日,联军拿下荆州,杀湘阴王全家,还是没遇到任何抵抗。 荆州被占领之前,当地豪绅好曾经试图组织抵抗,可惜丧失民心的他们没得到任何响应。荆州城的大门被当地百姓打开。 同日,李自成的大军终于到达襄阳。 而刘宗敏的前锋还在奔袭承天地路上,看来,承天地陷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左良玉大军因为早就有撤退地准备,军力齐整。从襄樊地区撤退之后,他沿着水陆奔逃,也曾经到过承天。左军的辎重早军被李岩一把火给烧掉了,队伍饿得受不了,处于哗变边沿,大量饥兵大肆抢掠。 左良玉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便向城中的宋一鹤请饷。那宋一鹤已经恨左良玉入骨,自然不肯。巡按御使李振声也觉得放左军入城不是法子,“左兵太多,何以给之?即使有粮,也不如养承天之民自守。”对左良玉是否出力死战,承天众官员都有疑问。与其如此,还不如招募当地死士守城。可惜,他们都忽略了一点,现在的湖北朝廷民心已失。而承天也不是开封。 于是,无奈之下,左良玉彻底抹掉面子,大抢特抢,有组织有纪律地抢。 承天一带,几成白地。 在襄阳城里修养了半月,高原觉得自己身体好了许多,也习惯了南方的大米和水产。他本就有钱,更是可着劲地给手下士兵改善伙食。在北方几乎是天价的鱼虾在这里根本不值钱钱,一通大吃大喝,再看看手下众人,都壮实了许多。 “宋一鹤和李振声蠢材尔,若我是他们,必先迎左军入城,许以厚利,想办法将他们留下守城。如此,或有守住承天的可能。现在好了,承天也完蛋了!”听到这个消息,高原不住地摇头。 因为有了固定的住所,高原的情报系统也建立起来。北方的消息再一次传来,白广恩的大军果然被后金打败了。现在,后金部队正在蹂躏直隶,并有向山东进发的迹象。可笑的是,京畿地区虽然集中了大量的明军,却没有一支部队敢于出城同后金野战,放任敌人的铁蹄在自己的土地上纵横来去。 急风暴雨,恩,用急风暴雨四字来形容阿巴泰的进攻再合适不过。明朝军队的虚弱彻底暴露无余了。 这不过才开始,金人的队伍还将在中国的土地上纵横来去好几个月。 但高原也只能就这么看着,却无法可想。 洪强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京畿已经乱成一团,情报人员也有所伤亡。消息的获取和传递都成问题,是不是撤回来。 高原想了想,最后说:“不撤,就算有再大的伤亡也必须保证情报的及时和准确。加强情报人员的监督和控制,加大惩罚和奖励力度。” 而这边,李自成已经进驻襄阳,大变即将到来。 第五卷 第二十二章 发丘中郎将 . 雪终于下来了,明朝的冬天因为没有温室效应的作用显得特别的冷。由于地处平原,又有襄水、汉水和南面长江水气的氤氲,湿气凝而不散,终于化做冰冷的雪花落下。 “闯”字大旗突然一展,旌尾“呼啦!”一甩,夹带着一股白色雪霾,如长龙一般扑向铅灰色的屋宇。 瞬息之间,青瓦上落下一片“轰隆”的响声,如同冬天那得意扬扬的嘲笑。 正当冷风将要掠过这片巨大的府邸时,一排红色的灯笼发出温暖的光晕,将这冬天的寒冷彻底截阻。 这是李自成设在襄阳城中的大元帅府,这一天正是冬至,各营各军的主要首脑都齐聚在大厅中。牛羊肉的香气和笑声从灯光中透出来,一切都是如此的热烈和祥和。 大家集中在一起,一是为了过冬至节,二是要对前一段时间的军事行动做一个总结。 按照李自成的设想,这次南下湖广他要做两件事。第一步,攻克襄阳、荆州、承天和德安。襄阳和荆州早在一个月前就拿下了。承天也刚于五天前到手。 当时,左良玉大军过承天的时候,本打算在当地补充给养。也有人想过将这支二十万人的大军留下,守住这个对明朝有特殊意义的城市。可惜,巡按御使李振声说,与其花钱养这支军队还不如就地招募勇士。 于是,愤怒的左大将军抢劫承天之后顺水东去,置承天于不顾。 送走左军之后,宋一鹤和李振声突然发现,就算花再多钱粮也招募不到勇士。民心已经彻底倒向李自成。 如此一来,承天居然没有可用之兵。 刘宗敏大军一到,承天一天之内陷落。巡抚宋一鹤虽然人品低劣,可最后时刻却保持着一个士大夫特有的气节,在衙门自杀殉国。巡按御使李振声被俘,总兵钱中选战死。钦天监博士杨永裕投降。 自从左良玉大军从襄樊地区撤退之后,闯、曹联军的军事行动只能用“摧枯拉朽”四字来形容。 至此,湖北北部的军事行动已经彻底结束。而湖北省会武昌也完全暴露在闯军的兵锋之下,只一条长江横亘在双方面前。 军事行动只是第一步,在没有理顺内部关系之前。李自成并不打算短时间内进攻武昌。一是水军和船只尚未准备就绪,再则,他觉得,称王的时机已经来到。这一步之所以迟迟没有走。大家知道,这是因为老罗的缘故。要除掉老罗不难,难的是要稳住曹营的十万人马,还要稳住革左五营。为了把这件事做得干脆利落,不留后患因此,在做之前。李自成觉得最后还需要看看罗汝才地态度。 借着冬至节的到来,闯王将所有首领都叫到一起过节。 高原现在不过是一个威武将军,按品秩根本没有可能出席这种重大的场合。可说起来也怪。他虽然是个中级军官,可明面上手握一支几千人的精兵,所辖开封半府和归德全境共三十多完人口,就算在闯军中也算是一方小势力。至少,已经相当于“革左五营”其中一支的规模。这兵可是他一手一脚练出来地,这土地可是他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加上高原有两次救了李自成命运,因此,当他出现在大厅之中时,众人都不觉得意外。都觉得他之所以能够出席这样的场合仅仅是处于李自成的恩典。 今天来的人除了李自成军中的主要将领外,还有曹操罗汝才和“革左五营”的诸位头领。 李自成前一段时间因为大病初愈。面色还有苍白。但南下之后,气色逐渐好起来。今日又喝了几口烈酒,更是满面红光。他举起杯子:“各位,今天是冬至,请大家过来就为聚上一聚。顺便总结一下前一段时间的战事。论功行赏。大家也知道,我们最近打得顺手,胜利一个接着一个。到现在,半个湖北到手。这可是鱼米之乡,钱粮壮丁要多少有多少。一句话。咱们发财了。对于有功将士。铁了心跟我干的大军,没说地。绝对少不了他的一份。” 高原这次来湖北,仗没打一场,加上他本就有钱,自然也没指望着得到什么赏赐。就李自成从襄樊和承天得的那些金银,他还没放在眼里。能不能分到战利品,也不是由他说了算。再说了,他也不想引人注目。 因此,高原只悄悄地呆在角落,大口吃喝。琢磨着到现在为止,湖北战役已经基本结束,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向李自成告辞回陈留了。 李自成地话刚说完,他话音突然一转,“可是……” 这个可是让大家都是一惊奇,大厅里安静下来。 李自成:“可是,有的人自从开战以来一直躲在后面保存实力。打仗的时候没看到人,真要分战利品的时候却来了……”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高原,皆露出嘲弄的笑容。 “我?”高原愕然地停下手中筷子,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下颌。身后的刘满囤满面愤怒的,手搭在要柄上。 高原摇了摇头,让他安静。 不但是他,大家都想错了,李自成这话并不是对高原而来。李自成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突然将目光转向罗汝才,朗声道:“这次打湖北估计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居然如此顺利,单单靠刘宗敏地前锋就将所有问题全解决了。我们跟在后面的大军根本没派上用场,呵呵。”他笑了笑,“既然没有出力,战利品又全被前锋夺了。老李我自然无话可说。都给刘宗敏好了,至于他该如何分配我就不管了。老罗,你看这样可好?” 众人这才明白,李自成这话是冲曹操而去的。按照闯曹以前的约定,每打下一座城池,双方都三七分帐。李七,罗三。可现在已经拿下整个湖北北部。缴获无数,李自成却根本不提这茬。反说什么谁拿下的城市,战利品就归谁。 问题是,自进入湖北后,不管是打襄樊、承天。还是攻掠地方,所有一切都由刘宗敏亲自主持。跟在后面地曹操大军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倒是“革左五营”还捞到了几座城市,否则这次南下,他们还真是颗粒无收了。 现在战利品由刘宗敏分配,摆明了就是不想给罗汝才一文钱和一粒粮食。 罗汝才本就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只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然后淡淡地说,“好,就由刘将军分配好了。” 曹操是答应了。可有一个人不服。 刚才李自成这番话将贺一龙惹火了,他“腾!”一声站起来,大声到:“老李。你这样可不地道。大家都知道,曹哥一直呆在老营中军,根本就没机会出征。到了襄阳之后,也一直协助你维持地方治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一点财物也不给人家,是不是太过分了?” 贺一龙这一叫,马回回和贺锦也跟着闹了起来。他们三人本就是看才罗汝才的面子上才从安徽过来合营,现在见李自成这么对付曹操,不禁有兔死狐悲之感。 李自成微笑着一摆手,“诸位兄弟别急。曹大哥的事情我心中有数,老李的为人你们也清楚,那是绝对不会亏待了我这个大哥地。等下你们就知道了,现在且不说这个。这事情也不重要。对了,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地事情想听听大伙的意见。” 刘宗敏听到这里,知道今天地好戏要开演了。他也猛地站了起来,手按腰刀:“闯王你有什么决定就直接下命令吧,若有人敢不听,我刘铁匠第一个不放过他。”说着就用凶狠的目光朝曹操和“革左五营”众人望去。 马回回等人畏惧了。忙将目光低下。再看那罗汝才。则看着桌上的烛光,一副魂游天外地模样。只贺一龙心中不惧。尤自用雪亮的目光回敬刘宗敏。 李自成示意刘宗敏安静下来,道:“这一年来我们的形势好得不能再好,到现在整个河南在手,又有湖北这个鱼米之乡,回想起崇祯十四年时,真让人感慨呀。那时候老李我所部不过两千,吃不饱穿不缓,见天被官兵围剿。不但你们没想到,就连我自己也恍如梦中。这一年时间里,我算是发大财了。按照我们以前的脾气,自然是抢一把就走了。可现在湖北在手,难道还要在发上一笔之后,再将这个好地方人间天堂还给朝廷吗?不,绝不。我们要在这里扎下根子,永远也不走了。不要怕朝廷再派官兵过来围剿,现在他们还能派出一兵一卒吗?哈哈,我看这个大明朝就要完蛋了” “对,不走了,这片土地是我们打下来的,绝没有理由再还回去。”刘宗敏大声道:“谁敢走,就是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可是。”李自成话锋一转,“不走,自然有不走的章程。这么大一片土地,如何管理,交给什么人管理,以什么名义管理却是一个问题。想必大家也早就有所耳闻,我准备在襄阳建立真正属于我们自己兄弟的官府。咱们弟兄也当当大将军,当当知府、知县大老爷……哈哈,怎么,你们不想过官瘾吗?” 众人都是一通大笑,“当然,谁他妈不想当官?” 罗汝才等人皆面色铁青。 “曹大哥,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李自成问罗汝才。 罗汝才满心苦涩,他现在住在襄阳城中,大军补给全赖李自成供给。队伍被人家控制得死死的,如果现在翻脸,只怕立即被李自成给收拾了。想了半天,他决定隐忍。 罗汝才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 李自成立即大笑道:“好,既然曹大哥不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就等祥瑞和各位弟兄的劝进了。咱们虽然是泥腿子出身,可该要地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闯王!”贺一龙叫出声来。 李自成自然不会让他多嘴,立即一摆手:“你也不要着急,先前所说的奖励的事情,曹哥没有功劳,自然不能得到赏赐,赏罚分明方能服众。不过,曹哥是大家地大哥,也是我李自成的大哥。自然不能亏待。这样,承天已经拿下了。我以前不是说过要挖嘉靖皇帝他老子的坟墓吗。这事若办好可是大功一件,又轻松愉快,就交给曹大哥来办吧。兴献王陵中金银珠宝无数,胜过打下一座大城。挖开坟墓之后,里面的东西我一件都不要,全归曹大哥。曹大哥,你看这样可好。” “啊……”罗汝才有些发愣。 李自成不等罗汝才说话,立即下令:“高原听令。” “我?”高原站起来。 李自成笑着朝他点点头,“听说你前一段时间中了瘴气,病了许久,军功一件也没得到,现在就你和曹大哥没有缴获。不若这样,你也带人一同去吧。” 高原苦笑着领命。 挖人祖坟的事情实在是太龌龊了,想不到我堂堂一个高原居然变成了发丘中郎将。 他还是有些奇怪,挖坟一事有罗汝才一人就够了,怎么还派自己去? 第五卷 第二十三章 出路 . 承天,献陵。 奇怪的是,雪居然停了,想想也是正常,毕竟是南方,燕山之雪大如席的情形还是很少见的。 但天色却是非常奇特,黑压压如压顶生铅,整个白昼竟如黑夜一般。冷风一阵猛似一阵,吹得人禁不住裹紧身上衣服。 在这一片昏黑中有火光熊熊而起,无数的士兵将陵墓周围种植的上千棵柏树统统伐倒,点了篝火取暖。火光一起,不但不给人暖和的感觉,滚滚浓烟反让这片大工地显得更加混乱。 这里是离承天城十三里的嘉靖皇帝父亲的陵墓献陵,自从嘉靖得继大统之后,兴献王陵墓的规格上了一个等级,陵墓不但得到重整,还在这里设了一个显陵卫驻兵守卫。 当然,拿下承天之后,卫所的官兵早逃得看不到影子。空置的房间反便宜了高原和罗汝才,这么冷的天,再没有比躲在屋子里烤火更让人愉快的事情了。 自从接到挖坟的任务后,高原也不废话,立即将所有人马都带了过来,一千来人将险陵位的房间都占了。等曹操带着五千来人过来时,已经没有空屋子。高原也没有让出地方的意思,他才舍不得让自己的精锐骑兵军官们在外面挨冻呢。这次来献陵也不过是装装样子,难不成还同罗汝才这个老长官争抢里面的财宝不成。当然,即便他想将房间让出去,曹军那么多人也挤不下。 这个时代因为没有工程机械,炸药的威力也小,要挖开眼前这个巨大的封土堆却要花很大力气。看工程量,即便曹军五千人同时动手,没有两三天也完不成这么大的土方量。况且,工作面只有这么大一点,一次也只能上两三百人。天气冷得厉害,那些用糯米和浆的封土更是坚如精钢,一锄下去只一个不大的黄印。因此,罗汝才以两百人一班轮换,每班工作半个时辰。剩下的人则在一边烤火休息。 坐在屋子里,手伸在火上。任凭火苗子舔着手心,高原问跪在地上的细作:“陈留和北方地情况如何?” “禀将军,阿巴泰的大军已经扫荡了整个京畿,正在向河间府推进。傅山先生分析,后金东虏拿下整个河间应该没什么问题,大概在下月中旬能够打到济南。山东也肯定保不住。如果不出意外,济南也保不住。约莫二月,后金大军就该到彰德了。陈留正在囤积物资,训练新兵。应该赶得上。” 高原点点头。“京畿损失如何,后金的兵马数目确实了吗,八旗军多少。蒙古人多少,汉军旗多少?” 探子回答说:“敌人数目极多,约莫有十万之众。不过,因为东虏来去如风,具体情况还没摸清,敌人队伍成分复杂,沿途又抓了不少百姓,队伍膨胀得厉害。我情报人员牺牲也是极大。至于京畿……”探子一脸苍白:“除北京外,所有县城都被攻陷,壮丁、妇女、工匠尽数被俘。老弱都一律斩首。天寒地冻,沿途都是尸体。估计,这次后金入寇,光京畿一地损失的户口就在十万以上。” 单纯一个直隶就损失十万多户,接下来的山东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仅一个济南城就是十多万人口呀!高原默然不语,只疲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一想起后金东虏的残暴,再看看侯方域和徐以显,二人也是面色惨然。 良久。一阵剧痛从手心传来。高原这才猛地将手从火上抽回来,沉声问徐以显:“老徐。襄阳那边动静如何?” 徐以显:“李自成已经有动手地打算了,他这次让曹操过来挖献陵为的就是把他同曹军分开。如果不出意外,就在这两天了。” 高原精神有些振奋,“消息确实吗?” “确实。”徐以显点点头:“据细作来报,罗汝才前脚走。李自成后脚就有部署:李过军现在枣阳,田见秀驻扎南漳、而李岩的骑兵则驻扎宜城。恰好将曹军分割包围。估计是为在下手同时以便在第一时间控制住曹操大军。” “哼,李自成这次是不打算让罗汝才回襄阳了。”侯方域一声轻笑,“主公,你觉得李自成会怎么干?” “还能怎么干,暗杀是最好的办法。只要下手够快,曹军也乱不了。如果我没想错,李自成在布置完毕之后肯定会请曹操回襄阳,到时候自可一刀拿下。”徐以显说:“其实,以目前的态势,就算曹军想乱,也没有可能,失去统领的军队又被大军包围,也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说。” 徐以显缓缓道:“如果我没猜错,马回回、贺锦和蔺养成肯定已经反水投李自成了。我在襄阳的细作说,李自成派人送了大量财物给他们三人。与此同时,又抽调了一大批军官进驻三人的部队,想来,三营的军权已经易手。” 高原:“蔺养成本就是李自成地人,刘希尧早在半年前就跟了闯军。马回回和贺锦本就胸无大志,队伍又被李自成控制住了,自然也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可惜贺一龙了,听说这人带兵很有一手,武艺也非常高强。可惜了,最可惜的是曹操,他现在估计还不知道,他能调动的士兵也只有这挖坟地五千人。” 徐以显笑道:“现在我们可不是为曹帅鸣不平的时候,我倒觉得,这正是我等离开湖北回河南去的好机会。” 听徐以显这么一说,高原和侯方域立即来了精神,同时道:“快说,快说。” 徐以显摸了摸下颌的胡须,酝酿了一下情绪,“我们要让曹闯军打起来,曹军势弱,必走。到时候我军可借平乱的由头追击,到时候自然就能顺道回河南了。” “打起来?打不起来的。刚才你不是说了,曹军已经被围,到时候只怕也只有缴械投降一条路可走。”侯方域疑惑地问。 “襄樊两地的曹军自然是不成的,但这外面可有五千曹军呀!”徐以显指了指屋外忙碌的人群,“到时候他们一闹起来,肯定会走。但西面全都是李自成的部队。东面又是明军。只能从北面过随州,翻桐柏去河南。问题是,这一路正处于闯、明两军地夹缝之中。李自成在襄樊要消化十多万曹军和“革左五营”必然抽不出多余的部队追击。要想除这支曹军,就只能靠我们手头这支为数不多的骑兵了。” “好,非常好。”高原击节叫好:“老徐,你可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呀。我手头这一千多人全是骡马,兵精粮足,到时候一路狂奔,用不了半月就能回河南去了。谁追得上?” “不过……”徐以显却道:“只一条。曹操必须死,将军可不能到时心一软提醒于他。到时候,曹操进入河南。李闯必定全力来攻,将军在河南可就要受制于人了。” 高原:“问题是,如果曹帅一死,眼前这支部队只怕立即就散了、降了,我们也没追剿的理由呀。” “无妨,你忘记这次随罗汝才来承天地还有一个叫吉子玉地人么?” 吉子玉的名字叫吉圭,本是山西的一个书生,早年因为犯了官司被关在死牢里,是罗汝才过山西时救了他一命。从那时,吉圭就死心塌地地跟了罗汝才。做了他的军师。 此人和罗汝才关系密切,是曹军第二号人物。这才来献陵,他也跟着过来了。 “如果到时候将他留在献陵,再将曹操被杀地消息告诉他。以罗汝才对他地大恩情,只怕吉子玉立即就反了。这支队伍也散不了。” “好主意。” “好主意。” 高原和侯方域都点头。 高原笑道;“老徐,到时候就由你把他留住。” “谁想把我留住?”门外传来一声大笑,一个书生推门进来,不是那吉圭还能是谁? 吉圭最近同徐以显和侯公子混得很熟,大家都是读书人。有共同语言。几天下来竟然变成了好朋友。没事的时候,吉圭时不时过来坐一屁股。享受一下屋子温暖地炉火。 高原见是吉圭,忙道:“马上就是元宵,我同徐以显商量,干脆就在承天过好了。老徐说同你谈得来,想留你喝几天酒。” “那怎么好,谢了。”吉圭笑着一屁股坐在火炉边上,“看这种情形,挖开坟墓要好几天工夫,清点财物,回填也需要时间。还真的要在承天过节了,到时候少不得要吃吃高将军地大户。” 徐以显:“高将军兵少力薄,要说大户,曹帅才真的是大户呀。” “家业大有家业大的难处。”吉圭摇头,“南下以来我军没攻下过一座城市,什么财物也没得到。十多万人马要吃要喝,可愁死我了。” “别愁,眼前不是有一座大宝藏摆在眼前吗,挖开了,一年地用度吃穿可都有着落在这里面。”高原说:“子玉,你跟曹帅说,我高原这次过来只是来帮忙的,里面的东西我一件都不要。” 吉圭苦笑:“高将军却是不知道,李自成让你和曹帅过来挖坟根本就没按好心。他这是要让我们两支军队背上掘人祖坟的恶名,只怕坟一挖开,天下士子都视我等如寇仇。” 高原:“可若是不挖,曹帅的军资又从什么地方筹集?现在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哎!”吉圭长长地叹息一声。 高原心中暗笑:“挖皇家祖坟这种事情老子自然是不做的,要知道真实的历史上这坟根本就没挖成。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背上这个恶名了。” 屋外的“呼呼!”的风声突然停了,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时辰到了吧? 大变开始了。 高原想了想,对吉圭说;“子玉,呆在屋中用也是无事,不如我们叫上曹帅去工地看看。” 罗汝才最近老了许多,脸上地皱纹深如沟壑,眼角还沾了一些白色的分泌物。这个人看起来非常颓废,哪里有半点当初纵横大半个中国的起义军豪杰的模样。见了高原只强笑着说:“坦之来了,这天冷得,也不知道这坟里的东西多不?” 高原:“看这么大一个土堆,想来也不少吧。” 罗汝才苦笑,“自成要称王,想当皇帝,自然要来断老朱家地龙脉。” 高原没想到罗汝才会提到这茬,道:“曹帅的意思是……” 罗汝才喃喃道:“老罗我本是一个普通百姓,能够走到今天,什么样的世面都见过,什么样的女人都玩过,知足了。自成要做皇帝就由他去吧,到时候不过是磕个头而已,又少不了一块肉。可是,当初的兄弟变成君臣,我这心里有些难过。” “总是要走到这一步地。”高原小声安慰,“难道真要当一辈子流寇不成?” 看得出来,罗汝才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罗汝才老了,已经老得没有了冲劲。 正在这个时候,天色突然一亮,本漆黑一片地苍穹出现一块块黄色大斑。 高原悄悄朝旁边躲了躲。 第五卷 第二十四章 天雷 . 这个时候天上的大块黄斑突然连接在一起,云团若奔马一般涌动。 工地上,所有士兵都发觉不对,同时停手抬头望天。 突然之间,一道细长的闪电将天和地连接在一起。 那道树根一样的弧光瞬间击中一个曹军军官。那个军官也是倒霉,虽然只着便装,却因天气实在太冷,头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铁盔,正是这个头盔要了他的命。 曹军的装备全部来自缴获,上了战场,活脱脱一个山寨版明军。因此,这个军官的头盔也是明朝将军制式,通体铁制,上面还顶着一根细长的避雷针。闪电从天上下来,正好同这根避雷针连接。只一刹那,就将这个军官烧成一团焦碳。 “啊!”这个时候,工地上的众人这才叫出声来。 “轰隆!”雷声终于响起,震得人心一颤。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又是一道闪电从天上下来,击中堆在一起的人群。 “啊!”几百人同时扔掉手中的工具,潮水一样四下跑去。 冬天响雷,这异常的天气现象震撼了所有的人。再加上,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这座献陵是明朝龙脉之所在。现在又打这么大雷,想来已经触怒了神明,这才降下天雷惩罚。 当然,这只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对此,高原早有心理准备。这一场冬雷也被记载进了史书当中,恰好就在今天。 如果不出意外,罗汝才肯定会放弃掘陵,转而回襄阳劝告李自成。也就是在回襄阳时,罗汝才被李自成暗杀。 历史还在按照他本来的面目前进。 高原在雷声响起的同时立即趴倒在地。 这个时候,闪电还在闪烁,一道道无间隙地下袭,但大多落在封土堆的顶部。在上面烧出一道道白灼的火光。 工地上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只那罗汝才失魂落魄地站在地上,疯狂大叫:“天命,天命还在大明。自成错了,错了。不,我们永远不可能取得天下的。老天爷不答应啊!” 高原趴在地上大喊;“曹帅,快趴下。这么站着不是寻着被人劈吗?” “挖人祖坟,坏大明风水,我等叛逆活该被劈。”罗汝才突然对着身边的亲兵大喊:“来人,牵我马来,我要回襄阳,我要劝自成不要违逆天命。子玉,快来!” “吉军师被雷劈了!”远处,莫清大声喊。 其实,在第一声雷响起地时候。一直挨在他身边的莫清悍然下手,一掌将他拍晕在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运回屋去藏了起来。 如果吉圭不晕,等下跟罗汝才一同回襄阳。只怕要一同被李自成给砍了。到时候,这支五千人的大军没人统领,自然散去。高原要想以追剿叛军的借口回河南的计划也就彻底落空了。 若高原就次兼并罗汝才这五千人马也不是不可以,可要想靠这五千步兵从湖北突回去,无疑是一个巨大地负担。 因此,在出来之前,高原悄悄告诉莫清:“等下可能有大变,到时候你不要乱。找机会将吉子玉给我打晕,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记住,不要让他看到是你。要让他昏迷得莫名其妙。” 莫清不知道高原想做什么,不过,自从跟了高原,他已经习惯听命令行事。高原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完全不用想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到天雷轰下来的时候。他也彻底地被震撼了。可是,长期以来形成的条件反射让他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于是,他一掌拍在吉圭的后脑,将他打昏在地。趁乱,将这个可怜的家伙偷运回屋藏好。 不过。这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从此以后。莫清看高原的眼神就无端地多了一丝敬畏。 罗汝才叫了几声,又听说吉圭被雷劈了。生死未知,决定不等了。他本就心中混乱,哪里还想到得其他,只想尽快赶回襄阳,劝阻李自成不要称王。等了片刻,就跳上一匹快马,带着几个亲兵风一般朝襄阳冲去。 等罗汝才一走,工地上挖土地士兵也停了下来,皆茫然地站在那里。 说来也怪,地上一停工,天上雷声也停了下来。 高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句老实话,虽然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异乎寻常的天气现象给吓住了。 回到屋子地时候,徐以显满面苍白地挨过来,悄悄地说:“将军,襄阳那边的细作来报,李自成已经杀了贺一龙,曹操赶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众人都是一阵骚动。 高原:“这个曹帅呀,难道他就没想过在襄阳布置下暗探吗?” 徐以显:“只怕曹帅的探子已经被李自成给连根拔除了。” “终于到最后时刻了。”高原:“你现在首先要命令襄阳城中的探子密切监视曹帅府邸,只要罗汝才一死,立即将消息送过来。其次,马上将曹帅这五千人马控制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第三,通知我军收拾行装,随时准备走人。” “是。” 还好,高原明面上的士兵只有三百,这一点点兵力还引不起李自成的重视。 “朝宗。”高原转头低声吩咐道:“你马上骑上快马回陈留,拿上我的印信命令飞虎营、长胜营、无畏营向汝宁进发,策应我军。莫清,你护送侯先生。” “是。” “是。” “大家快去准备,然后等,等曹被杀的消息传来。立即把吉子玉放出,帮他掌握部队。”高原突然问徐以显:“曹帅这支军队里的奸细查出来了吗?” “已经查出来了,确定地有六人,有嫌疑的十七人。” “放出子玉之后将他们都杀了。” “是!” 第五卷 第二十五章 贺一龙的死亡 . 且说那革里眼贺一龙被杀也算是冤枉,罗汝才还在襄阳时,他还算有个主心骨,知道遇到事情找老曹商量。 可等罗汝才一走,贺一龙就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首先是贺锦和蔺养成飞快地倒向李自成,军营中出现了大量的李自成军官。他去找马回回商量,老马也是神色黯淡,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至于刘希尧,那是更指望不上了。 眼见形势越来越严峻。贺一龙接连派了几个使者去承天给曹操送信,可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 正在这个时候,李自成突然派人过来说,罗汝才今天晚上就会回襄阳,他准备将军中所有将领和头目都招集在他的大元帅府,举行一个宴会,随便谈谈今后的进军路线。 这段时间,闯曹联军本打得顺手,整个湖北北部已经落到起义军手里。但进攻武昌的事情一直不顺利,先是船只没有准备好,然后是武昌的明军居然渡江出击,给闯军制造了一些麻烦。军中便有人提议放弃攻打武汉,转军北上。 大家的意见很不统一,居然起了争执。 问题是,这么多军队也不可能永远集中在一起什么事情也不干,未来的路线该怎么走,必须在短时间内确定下来。明朝现在非常虚弱,北方还有后金的入寇大军,正是趁势而起的好时机。若在等上一段时间,等明朝恢复元气,便是一个大麻烦。 贺一龙刚接到这个邀请时,心中还有些疑惑,去问马回回等人,他们都说,是有这么回事。并解释说,关于进军路线。军中诸人都是拿不定主意。摆在大家面前有三条路,一,攻击武昌,顺水东去,进而拿下南京,囊括江南。走这条路虽有水运便利。但沿途都要攻击坚城。损失想必不少。再说,大家都是北方人,对江南也不熟悉;二,以河南为根基,出河北,掠山东,威胁北京。这也不失为一条路,可以直接打击明朝的心脏地带。可惜,河南、山东残破。大军行进,补给却是一个大问题;三,大军北上陕西。以陕西为根本,过山西攻北京。这一条路非常远,却是大家都走熟了的,也稳妥许多。 但条道路各有各的利弊,大家争执了许久,一直没有最终决定下来。 这么一解释,贺一龙疑心尽去。正在这个时候,派到曹操那里的使者出现在他面前,回话说;“曹帅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正往回赶呢。晚上就能同大家见面。曹帅已经说服闯王,这次出兵,大家分头行动。五营和曹军将同闯军分开,驻守襄樊。”既然如此,贺一龙也没有任何防备。径直去了李自成的大元帅府。他却不知道,这个使者已经被李自成给买通了。 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分兵了,这对大家来说的确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地消息。 当天夜里,贺一龙兴冲冲地带着十几个亲卫前去元帅府赴宴。处于谨慎。他除腰刀外还在腰里藏了一把****。 刚进大门。李双喜已经等在那里了,带着贺一龙等人穿过一座庭院。就来到大厅。大厅里坐满了人,除李自成手下众将之外,五营其他人都在。看到马回回等人都在,贺一龙又问“曹哥到没有。”马回回说:“曹帅已经到了,正在后院与闯王说话,马上就来。” 听马回回这么说,贺一龙这才安下心来,让李双喜带着亲兵去厢房吃酒,自己则找地方坐下等候。 屋子里有些暗,没人桌上都只放着一个烛台,烛台上的烛光也摇曳不定,让大家的面目看起来都有些模糊。 等了半天,李自成和罗汝才还是没来,贺一龙感觉有些不对劲,站起身来,道:“曹哥呢,怎么还不来?”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十几个士兵闯进来,为首的居然是高夫人。她突然一声大喝:“贺一龙!” 贺一龙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这个时候,脑后传来一阵风声,身边的贺锦突然抽出腰刀朝他后颈斩来。 贺一龙猛地朝前一扑,顺手抽出腰刀向后一挥,只听得“铿锵!”一声,两把腰刀顿时断着两截。 高夫人尤自大声道:“你与罗汝才串通一气,暗自勾结官府,图谋不轨。给我拿下了!” “好个丑婆娘,找死!”贺一龙本就是个高手,和身向前一扑,狂风突起,将高夫人身前的几个甲士撞翻在地。手一翻,一****刺中高夫人心口。 这一个起落当真是势如猛虎,高夫人身边地几根蜡烛同时熄灭,眼前一片黑暗。 还好高夫人棉衣里穿了一件金丝软甲,贺一龙这一刀居然没有刺进去。但心口却疼得说不出话来。高夫人忙倒在地上,就地一滚,滚到角落里去了。 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得空中响起一片兵器破空的响声和惨烈的叫声,几滴温热的液体甩来,落到她的脸上。 屋子里乱得不能再乱,高夫人不禁有些后怕。 正在这个时候,黑暗中响起了一片叫声:“革里眼逃了,快!” 高夫人忙从地上爬起来,站到窗边看出去。却见,庭院中,灯光下,那贺一龙浑身浴血,直如疯虎一样向外冲去。院子里本有不少卫兵,竟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高夫人大怒,从怀里逃出手铳,也不瞄准,径直扣响扳机。 硝烟中,贺一龙的身体一个抽筋,狠狠地从空中摔到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原来,高夫人这一枪正好击中他的后脑。可怜那贺一龙纵横一世,最后却死在女人手里。 “高原送的这支新式火枪真不错。”高夫人收起手枪,转身对着大厅里的人喊到:“所有人都不许乱,全都给我坐在椅子上,喝酒,喝酒,两天之内,胆敢离开元帅府地,杀无赦!” 贺一龙死了,这个消息也被闯军彻底封锁,整个襄阳全是李自成的人马。等待罗汝才的是一张紧密地大网。 第二日半夜,曹操终于带着几个亲兵回到了襄阳。 第五卷 第二十六章 一路 前脚罗汝才离开承天,后脚高原就让手下士兵准备干粮和饮用水。就算自己的骑兵再快,也需要三天才能翻过桐柏山,到回陈留老家也需要十天。当然,这还是那三百经过训练的骑兵军官的速度。对另外一千辅兵的能够在长途行军中保持必要的士气高原一点信心也没有。更别说还要拖着罗汝才那五千乌合之众呐。 如今,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就要到来。到时候,肯定是一场坚苦卓绝的征途。 从这里到襄阳有一天路程,在等到罗汝才被杀的消息传回来又需要一天。也就是说,高原军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可用。 招集军中主要将领讨论了下当前的形势,大家一听马上就可以回家,都是异常振奋。来湖北这么长时间了,一场仗也没捞到打,大家都憋得心慌。加上南方的气候冷得难受,都想尽快赶回陈留过年。因此,一开始,大家都没将困难看在眼里。会议一结束,三百骑兵军官的主要任务就是睡觉养精神,未来一段时间,骑兵将肩负起开路和巡逻的作用。至于一千辅兵则分成两批。一批火速骑马赶进承天城中采购腊肉。另外一批着在驻地制作面饼。 夜里十一点以前,进城采购腊肉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一千多斤干肉。回来之后,大家都有些兴奋,说湖北的肉可真是便宜,量也足。若不是带了不那么多,真想给家里人捎些回去。 一声令下,埋锅煮。到最后。一千多斤肉煮熟,将肥肉吃掉后还剩一千斤。分到每人手里。平均下来也有八两,这也是未来十多天大伙补充能量的最佳食品。路途遥远,军情紧急,估计也没有生火作饭的时间。肥肉固然爽口。可冷着吃却有拉肚子地危险。高原军水土不服的问题刚得到遏止,一说起吃东西,竟然有点谈虎色变地味道。 至于面饼,则装在口袋里,驮在骡子背上,足足有二十骑。 可这些还不够,却已经没法子可想了。 在这些干粮中,还有几筐柑橘作为士兵补充必要维生素之用。平摊下来,一人也可分到一个。 这次来湖北,高原也不是一无所获。李自成还赏赐下来一批绸缎和日常用具。其中居然有一整套檀木家具,最漂亮地是一张大得离谱的木床。这些东西都留在襄阳城中,现在也顾不得回去拿了。 至于吉军师却已经在傍晚时醒了过来,他听说罗汝才单身去襄阳的消息,又察觉到高原军的异动。已经有了不好地预感。对高原在曹军中斩杀奸细立威的举动也置之不理,只阴沉着一张脸,默默地回到部队中,命令手下做好随时开拔的准备。 曹军的后勤自然比不上高原,也就一些粗粮。但也学着做起了饼子。 等一切准备好。已经是下半夜,高原裹着一张毛毯刚睡了没多久。就听得一片震天的哭声。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再看窗外,已经蒙蒙发白。 “曹操被杀的消息难道传回来了?恩,是时候出发了。”一想到终于可以从这乱七八糟的湖北抽身回家,高原禁不住一阵激动。正招呼卫兵替自己穿上黄金索子甲时,徐以显兴冲冲地冲进来,“将军,好消息,好消息呀,曹操已于昨晚被李自成杀了。” “呸,还好消息!”高原骂了他一句,又道:“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吉子玉现在如何了?” 徐以显端起桌上冰凉的茶水猛喝了一口,用极其快的语速说。昨天晚上,罗汝才因为白天被献陵的冬雷给吓住了,认为天命还在大明,决意回襄阳说服李自成不要称王。回襄阳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李自成,说起了白天时地情形,并说,自成你要称王我不拦着,但老罗我却还是要做我的强盗去。 这等于是罗汝才的最后通牒,当时李自成并没有说什么,只道,这事情可以再商量,便送罗汝才走了。 等罗汝才刚回到家,李自成的大军就将整个宅子给包围了。并出示牛金星伪造的丁启睿给罗汝才地劝降书,将罗府一家杀了个精光。 罗府之中高原早就安排了奸细,见形势不妙,藏在茅坑里这才逃得一命。这时,李自成已经在襄阳城中贴满告示,说罗汝才因为私通朝廷官兵,试图分裂义军,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云云。 那奸细揭了一张告示,这才舍命跑了回来。但一到献陵就冻僵了,现在还躺在营中休息。 见到告示,吉圭这才信了。痛哭三声,昏厥在地。 曹操的死讯很快被那五千曹军知道了,这些人都是罗汝才的心腹,一时间都哭成一团。有的人要杀回襄阳去找李自成拼命,有的人则说还是先回河南徐图发展。众说纷纭,一时都没有了主意。 高原听徐以显说完,点点头,问:“子玉什么意思?” “吉军师现在还在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视事,不过既然身为一军主将,想来他还保持得住,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徐以显有些着急了,“刚才又有细作来报,通达卫制将军任光荣所部两万兵马已经全体出动,朝承天靠来。”任光荣地通达卫负责守卫荆州等地,现大军驻扎在荆门州,离显陵卫最近,看样子,下午就要杀过来接收吉子玉这五千人马了。“ “任光荣两万人?不怕,咱们都是骑兵,他追不上。至于子玉地五千人马却不重要,必要时把他们丢给任光荣好了,还能阻拦他们一点时间。只要子玉在我们手上,就有追剿敌人的名义。我倒是有些担心宜城地李岩。他也是骑兵。” 徐以显道:“将军倒不用担心他。听徐以显地细作说,李岩的主要任务还是监视曹军留在襄阳地大军。以便给李自成留出收编地时间。一时间他倒也顾不上我们。” “未必。这个李岩不可小看,没准他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和意想不到的地点出现。” “也担心不了那么多了,尽快走好了。” “也是。”高原:“传我命令,立即走。如果子玉不愿意走。直接绑了扔马上。” “不用绑,我随你们去。”外面传来一声低喝,抬头一看,正是吉圭。他一身素白地走进来,双目赤红,“我吉圭还没笨到以卵击石反攻襄阳的地步。不过,高将军,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自成要杀曹帅?” “不知道。”高原很干脆地回答,并说:“子玉。现在不是说这些地时候。老实说,如果要拿下你那五千兵去讨好李自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过,这么干对我却没有什么好处。我将队伍还给你。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下被李自成大军一口吞掉。要么配合我,让我能够名正言顺地回河南。” 吉圭:“你高原全是骑兵,想走什么时候都可以走。只不知道我五千男儿到时候还能剩多少?” “全打光算你运气不好,不过大可放心,我会保护你的。”高原说;“我全是骑兵不假。不过。如果形势紧迫,我会让你的人马在后面挡住的。” “哈哈。”吉圭一声长笑。笑声凄楚无比,“曹帅生前说过你高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想不到呀想不到,曹帅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你高原也是一头狼。曹帅呀曹帅,你死得好冤!”得到罗汝才被杀的消息后,他也不是没想过杀回襄阳去替曹操报仇。可冷静下来一想,他这点人马只怕走不到一半路程就跑光了。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投降明军。 向东就是左良玉的大军,但若去投他,只怕会被人家吃都连骨头都不剩。还不如先随高原去河南,到那时,不管是过黄河去接受招安,还是东出安徽,未必不是一步好棋。高原老脸一红,有点老羞成怒,“你还有得选择吗,马上集合队伍同我们一起走。到了河南,不管你何去何从,都跟我没任何关系。就这样,走吧。 说走就走,也没什么好拖延的。二人地谈判刚一结束,立即招集队伍,向北急走。两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动作倒也快。 吉圭军五千人一排开,乱哄哄好大一群,足足拉成一条四里长的队伍,吵人脑门发涨。 倒是高原军纪律严明,一声令下,一千辅兵赶着骡马,以整齐的队型向前行军,因为要节省马力,所有的人按规定不得乘车。 现在的情形已经由不得高原隐藏实力,所有人背上都背中一块豆腐块一样地背包,背包上横挎着一支新式火枪。在那腰上还有一只帆布挎包,里面装满了纸壳定装子弹。包后面则挂着一个竹筒,这是喝水用的。每走一步,竹筒便和腰带上的长匕首轻轻撞击,发出一片丁冬声。 再看看这些辅兵,每人身上都穿着簇新的棉袄,外面套着一件无袖断棉甲,雪亮的铁叶亮成一片。 至于他们地脚上,则是一双黄亮地,刚上了桐油的小牛皮靴。 所有地人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声不响起快步向前。只军官们在旁边不住喊,“快,跟上,不许掉队。”时不时还扶一把摔倒在地的士兵。 所有人都目光坚定,精力旺盛。 刚开始时,曹军还挺羡慕他们手中的大牲口,甚至起过抢过去代步的念头。可一看到他们面上的杀气,都畏惧了。 一股强大的压力从高原军那边逐渐散发出来,越来越浓,浓得让人心中发寒。 只小一个时辰,高原军就将曹军远远甩在后面。 “这还是辅兵吗,根本就是精锐火枪手呀!”吉圭看到这支机器一样像前滚动的军队,头皮一阵发麻。同高原的辅兵比起来。自己这五千人简直就是叫花子。 再看看那些骑兵,却是另外一种模样。这些身材高大地士兵。身上几乎没有穿任何盔甲。只在腰上挎着一把弯曲的长马刀,所有人都拉着爱马在人群中向前急走。只几个哨骑在队伍前后来回穿梭,手中红绿两色小三角旗不停挥舞。 随着时间地推移,两边地差距越来越大。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前边的高原军逐渐跑得看不到人影。因为江汉平原河流湖泊众多,加上天气有些冷,一片淡淡的雾气飘来,将天地笼罩在白色的混沌之中。 “快,快,跟上,各队军官约束好队伍。”吉圭心中有些急噪起来。他也知道,在这么一片大平原上,若同高原队失去联系,没有骑兵地保护。敌人只需一个冲锋就能将自己这五千人马吃掉。 “可是……军师,儿郎们都饿了,也累了。” “混帐,人家也累,也饿。怎么还能走?” “他们都不是人。”回话的副官一脸恼火,“军师,再这么走下去,不等到河南,大家都跑散了。” “少说废话。要想替曹帅报仇。就得给我向前走。” 正说着话,吉圭就看到高原从远处骑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子玉,让你们的人快点。任光荣的侦察骑兵已经到了。” “啊,任光荣来得好快!”吉圭心中一惊。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一阵“咻咻”乱响,从西面的雾气中跑出来五个闯军骑兵,都拉开了长弓,将长箭雨点一样射来。 “敌人,任光荣来了,保护军师!”几个卫兵条件反射地冲过来,一把将吉圭扑翻在地。 看得出来,这五个侦察骑兵是任光荣军中的精锐,用的弓也是骑兵所不常用的硬弓。这五支箭一射出,带起一片尖锐的呼啸,瞬间将一排曹军射翻在地。 “轰!”曹军顿时乱了,有的人趴在地上,有地人躲在车后,更有人茫然地想前一阵猛跑。 “不用怕,不用怕!”高原在马上大叫,“骑射准头不足,他们也只有五人。”他没想到曹军居然如此懦弱,这大几千人居然被五个侦骑给搅乱了。 可高原的叫声并不起作用,再看那些曹军还是一片混乱地在地上乱蹿。但吉圭已经被人从地上扶起,身前竖起了一排圆盾。吉军师满脸都是污泥,神色狼狈,“高将军,敌人有多少侦察骑兵,是不是快派你的骑兵去将他们都消灭了?” “不多,只有三队,十五人。”高原说话间,又是一支长箭从他耳边擦过,“叮!”一声插在吉圭前面的盾牌上,吉军师忙将脑袋藏到后面。 高原神色未动,“十五人而已,犯不着为他们耽误工夫。再说,我这次行动名义上可是追剿你的叛军,不好直接出面。子玉还是加快行军速度为好。” 不理他,高原拔转马头就走,“子玉,如果……我说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尽管向北跑就是,我会找人接应你地。” 这时,一支长箭瞄准高原的脖子射来,看箭的力量和准头,想来是个高手。高原还是没有躲闪,身边的刘满囤突然抽刀,“当!”一声将那支长箭砍成两截。 “好!”曹军大声叫好。刘满囤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全是轻蔑。 曹军这才回过神来,乱七八糟地将一丛丛箭射过去,火枪打得眼前一片混沌。 那五个斥候骑兵见曹军反击,转身就跑。 一匹马脖子上被同时射中三箭,它长嘶一声撞在一棵青冈树上,鞍上的骑兵大叫一声被高高抛起,一头磕在地上地巨石上,昏死在地。 几乎有一百个曹军士兵蜂拥而去,对着那人一通乱砍乱刺。 须臾,一颗已经变形地头颅被一支长矛高高地挑起。 而曹军则发出哄乱的欢呼声。 这也是本次回家途中地第一个死者,还好是敌人地。 高原看着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的曹军,心中一阵苦笑。“这群垃圾,简直就是个不必要地包袱。”大哥。”一个士兵抱着刚被敌人射穿胸膛的死者大声哭叫。 还有几个伤者没死。却失去了行动能力,已经有人跑上去试图替他们裹伤。但军官跑过去就是一通皮鞭,“走,快走。敌人快要赶上来了,带着伤兵走不快。违令者,杀无赦!”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伤兵大声哀求,可这并不起任何作用。 很快,三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士兵被抬到路边。 一个士兵默默地走到伤者身边,将干粮袋摘下,放到他们脚兵:“兄弟,保重。” 伤兵还在大声哭号,“谢谢兄弟。谢谢兄弟,记得明年今天给我烧纸。”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被敌人砍死,对于叛逆,闯军从不手软。 看到这一幕。高原心中一酸,他现在同吉圭已经弄得有些不愉快,也不方便对人家的军队指手画脚。想来,吉子玉也不会听自己地劝告。对他们那支全是步兵的军队来说,轻装是唯一的出路。 “其实。给他们一刀最好。至少可以少受点苦。”刘满囤残酷地说:“将军,我们的骡马还要派大用场。再说,外人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 高原低声道:“我知道,但我陈留军绝不放弃一个兄弟,通知下去,即便是尸体,我也要将所有的陈留男儿带回去。” “友军掉队得厉害。”下午四点,徐以显和高原又碰了一下头。徐以显一说起曹军就无比痛恨,“吉子玉的队伍在任光荣斥候骑兵的不断骚扰下,一天之内跑了三百多人。娘的,才十五个骑兵就将他们打成这样,如果曹操还在,只怕由不得任光荣这般猖狂。我们是不是派点人去协助子玉器一下,至少要帮他们吃掉敌人的斥候骑兵?他们现在已经远远地落在我们身后二十里路。” “这个吉子玉还真够废地,一天之内才走了这点路。”骂了一句,高原又道:“不用,马上就要天黑了,这冬天黑得早。至于吃掉敌人斥候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对了,你先说说我们周围的情况和今天在那里宿营。” “将军请看。”徐以显摊开地图:“这一整天我军走了九十里,已经插到随州城外。前方十里有一个大村庄,可容纳我军一千多人,可在那里宿营。如果以这个速度,后天应该能够冲到应山县,只要占住平靖关口,就算来再多闯军也不怕了。到时候,我自可悠哉游哉地从容回河南。” “恩,这么说来,应该尽快拿下平靖关了。一天之内能不能到?” “一天!”徐以显大力摇头:“日行六十里已经是精兵了,就算是我陈留军,又有大量骡马,这一天才走了九十里。从这里去应山县,路程非常远,有一百四十多里,以我军现在的行军速度,就算冲到应山,只怕人马都要累趴下了。更别说跟在后面的吉圭了。我怀疑真那么跑下来,他地五千人马还能剩多少。” “那么说来,只能分成两天走了“不能,我们现在有大麻烦。”徐以显抽动着鼻翼,一天的奔波下来让他患了非常严重的伤风,鼻涕眼泪长流。他用袖子擦了擦鼻涕,说:“任光荣军离吉子玉只有二十里路。最麻烦的是,李岩已经从宜城出发了,他可都是骑兵呀!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在一天之内赶到应山县,并拿下靖平关。否则等李岩一到,便是一个全军崩溃的结局。” “恩,也只能这样了。好在我们还在暗处,实在不行,直接捆了吉圭让他随我们一起走。至于那五千人……”高原一阵黯然。 “我们虽然在暗处,但李岩未必不知道将军地心思。所以,我们得重点防备李岩,至于那曹军,让他们在后面顶住任光荣吧。” “也只能这样了。”高原想了想,“等下就找人去请吉圭过来议事,然后把他给我看管起来。明天一道出发。” 不过,这仅仅是高原地一厢情愿而已,到晚上队伍刚在村子里安顿下来,曹军却奇迹般地赶了过来。双方有汇合在一起,高原军却没有抛下他们的任何机会了。 “看来,明天先得帮子玉解决掉任光荣了。” 与此同时,吉圭地讨伐李自成的布告已经贴满了整个襄阳,从此,吉圭彻底地继承了罗汝才的政治遗产,扛起了曹军大旗。 而高原的清战表也送到李自成的手中,信上,高原痛斥吉圭分裂义军的反动行径,并说自己已经带着三百骑兵追了上去,誓为闯王扑杀此獠。 “吉圭!”听到曹军叛乱的消息后,李自成发出一声怒吼,勒令沿途各部分加快速度,必须全歼这支为数不多的军队。 不过,吉圭的能力他也是知道的,曹操这几年的发展壮大同这个军师有很大关系。加上他在曹军中巨大的威望,只要一天不将他拿下,曹军就有反叛自己的理由。 想到这里,李自成立即传令给李岩,让他的骑兵加入到剿灭吉圭的任务当中。只要能够在第一时间消灭掉这支军队,曹军余部和五营也乱不起来。 至于高原的信,李自成还没想到其他,反有些高兴高原能够为自己处理。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这个高原不是同吉圭在一起吗,怎么让他给逃了? 只李岩心中如明镜一样:“高原要逃。”接到李自成将令,又问清情况后,李岩失声叫道。 红娘子不解,“高原,他逃什么呀?” “高原,枭雄也,只可圈养,不可放在于外。”李岩冷着脸:“娘子,马上集合部队,务必在两天之内赶到平靖关,封住关口。“两天?”红娘子非常吃惊:“那可是两百多里路呀!” 李岩:“马上抽调精锐组成一支一千人的轻骑,一人三马,换马不换人。高原若回河南,这天下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ps:书友们,我是青铜人头,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五卷 第二十七章 两边 . 红娘子:“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即便那高原有反心,可名义上却是闯军的威武大将军。宣武卫也是闯王的地盘,若要留他在老营效力,一道命令即可。再说,我们这么去封靖平关,到时候与高原起了冲突,却是不美。” “你啊,糊涂呀!”李岩叹息道:“一纸命令?高原答应吗,就算他答应,只怕他手下的官吏将士也不肯。你大概还不知道现在的陈留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当初高原去陈留时,闯王可没给他一兵一卒,到现在,宣武卫有开封半府和整个归德,人口三十万,士卒两万。 你也知道河南一地地瘠民贫穷,这么多人的可都靠着他高原吃饭呢。你说,若换了其他人去陈留,那群人如何肯答应。若强来,只怕会酿成大变。” 具体情形李岩不想同她多说,有些东西不但她理解不了,连李自成和牛金星也未必有他看得透。高原在河南露的那一手,几乎将整个中原的百姓和士绅都捏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利益团体。现在还得加上扬州的商人。可以说,只要动了他高原,就等于同开封、归德百姓和河南、扬州的商人为敌。现在的河南没有什么出产,没有了河南的人力和扬州的商会的物资支持,任何人都在那里站不住脚。 高原战车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武人集团,其中还夹杂着士绅、商人、贫农和职业军人。李岩并不认为简单地杀了高原就能解决问题,杀了一个高原,陈留集团还可以推出另外一个高原。 对高原的才具,李岩并不看好。这人不过是在练兵和打仗上有一手,至于政治和智谋同他比起来不过是一个三岁小儿子。 一定是他背后有厉害人物在参谋吧,傅山、侯方域、徐以显任何一个人拉出来名气都比他李岩大,能力也是异常超卓。傅山山名动天下不说。侯朝宗更是金陵四公子之一,复社干将。河南陈留集团同天下各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也许,高原不过是一个大家都能够接受的人物吧。此人杀了毫无意义,还不如囚禁在闯王身边为我所用。 李岩如是认为。 红娘子不解:“他手头不过才两万人马,强如罗汝才和五营这么多人马也不给闯王一刀拿下,相公过虑了。” 李岩苦笑:“他那两万人马全是脱产职业军人,都是他的亲兵。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在陈留招集一支十万大军。以他财力想来也不成问题。” “两万亲兵!”红娘子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愣了半天,“这些弯弯拐拐的东西我也不想了解,反正我觉得这回出击没那么容易,高原打仗很有一套,相公真和他面对面较量未必是他的对手。” 李岩一振长袖,朗声笑道;“高原强在骑兵,现在他手头只有三百骑,后面又有任光荣地两万大军跟着。还能做什么。再说了,我觉得他的骑兵战术也有些问题,要破他也很简单。搜”他自信地说:“再说了。他练兵的法子并不高明,我李岩也有我自己的一套。” 红娘子默然不语,心道,你一人三马的追击战术还不是学人家的。高原的骑兵大纵深分割战术说起来很简单,一个骑兵带三匹马,两匹辅马换乘,等上了战场才换战马,如此可保证一上战场不待休整就能投入战斗。 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满,高原不是叛逆,相公为什么要处处针对他呢? 难道…… 想到这里。红娘子悄悄撇了李岩一眼,有点想笑。 第二日,李岩和红娘子立即点齐兵马,从中抽调了一千精锐,滚滚东去。这一千精锐中有一半是高原当初训练出来的老兵。李岩接手之后,这支军队虽然扩充了三倍,但老底子还是那几百人。 出发地时候,李岩告诉大家,他这次去平靖关是为了征讨吉圭的叛军。 骑兵的速度自然是极快。但跑了半天。马匹就有些吃不住劲了。原来,起义军南下时因为粮草不足。自然不肯有粮食喂马,粮食和草料的搭配维持在一比三的基础上。如此一来,马匹在这个秋天没怎么上膘,体力下降得厉害。拿下襄樊地区之后,给养是跟上了,但马匹的体能却没能快速缓过来。 大半天,李岩队才走了五十来里,只比步兵快了二十里。 但李岩还是很满意这个速度----不用跑得有多快,只要比高原快一步就行。他带着五千曹军,自然走不快。就算他弃曹军于不顾,没换乘的马,速度也上不去。 傍晚的时候,曹军总算追上了高原军。刚进村子,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所有的人都顾不得地上地雪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更有人索性躺下,扯开胸襟大口地喷着粗气。 急行军九十里,这个行军速度已经达到了冷兵器时期军队的极限,曹军已经快要崩溃了。 吉圭在路上跑了一天,既要考虑如何阻击后面的追兵,又要勒束部队。到进村时,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他浑身都是泥水,一张脸被冻成了瓦青色。 一见到高原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住喘气,等喝了一口气卫兵送来地热茶,死人一样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高原正在吃晚饭,一手抱着房东那个满脸鼻涕的小孩,一手抓着大饼喂着,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香,“子玉先生累坏了吧?” 吉圭苦笑着接过卫兵递过来的面饼,再看看那个邋遢的孩子,心中有些烦闷,怎么也吃不下去。他也是一个不讲究的人,可房东的孩子实在太脏。败人胃口,“是累坏了,坦之,再这么被人追杀下去,用不了几天我这支军队就要跑散了。士兵们一个个都累得够戗。” 再看看高原的部下,一个个都还精神着。那些营养过剩的家伙还没休息,一个个热情地替房东扫院子、挑水、做饭,倒将房东一家吓得厉害。 这样地兵还真是少见。吉圭感觉非常不理解。 但他最想不通地是,陈留军和自己的队伍都是人,走的都是一样的路。怎么他们就能走这么快,而且还一点都不累。 高原接下来的话把吉圭吓了一大跳。 高原:“子玉,明天我准备加快速度,用一天时间赶到平靖关。那地方虽然只有一百名闯军防守,可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被敌人卡住关口。你我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呐“一天!”吉圭手一颤,面饼掉到地上,“那可是一百四十里路呀。这么赶过去,只怕队伍都要散了。就算你地骑兵先走一步,也要一天时间。问题是,我部全是步兵,后面又有两万追兵。只怕走到一半,被人家一冲,立时就彻底散掉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拉住高原的手,“坦之,你可不能丢下我曹军五千将不管。径直去冲关呀!” 高原将孩子交给卫兵,拍了拍吉圭地手背,“子玉您放心,曹帅对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他保留这五千曹军火种。” “谢过高将军。”吉圭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这一百四十里路怎么走呀,后面又有任光荣。” 高原:“我是这么打算,明天我先替你解决掉任光荣,然后在提兵奔袭平靖关。等拿下关卡之后。你我再汇合。” “可是,任光荣可有两万人马呀。我疲惫之军如何是他对手?” “不要急,不要急,这事就交给我吧。”高原笑了笑,“两万乌合之众我高原还没放在眼里。但我却不好亲自动手,免得落了人口实。这样,等下你将军中旗鼓都给我,让我扮成曹军。对了,你的军队也交给我指挥。子玉不会不答应吧。”吉圭喃喃道:“反正也跑不动了,还不如跟任光荣拼了。好,我五千人马就交给你指挥了。” “放心好了,明天主攻任务就交给我陈留军好了。子玉你要约束好部队,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里看就行。千万别到时候一乱,反冲了我地阵脚。” “好,就这么办,坦直你放心,明天我亲自带领督战队督战,敢后退者斩。” 送吉圭离开后,徐以显有些发急,“将军,以我一千多陈留军要想打退任光荣是不是太……” “一千多人自然没办法击溃敌人,敌人看我人少,自然就不怕了。可你别忘了,曹军还有五千,两军合在一起也有上万。敌人一开始就遭受到我精锐沉重打击,自然会乱,又见我这么多人马,估计会撤退地。任光荣都是普通乡兵,不用怕,抓住他一点猛揍就是了。”高原笑着问徐以显:“老徐,你也是身经百战之人,你说,真正上了战场,真正的接触面有多大。就算战场上堆再多地人,双方真正动手厮杀的也就那一两千人而已。” “也是,我倒是太担心了。”实际上,明末的战争有地时候非常有趣,真正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只不过是双方主将的几百亲兵精锐,其他地不过是拿着武器的农民而已。只要损失超过百分之十,军队就该崩溃了。 以火枪手压阵,三百重骑兵冲阵,敌人就算再多,只怕也抵挡不了。 徐以显突然对胜利充满了信 但他突然想起了一点,惊叫起来:“坦之,你的意思是先解决掉任光荣,然后以轻骑突袭平靖关。这这这……” “没错,解决掉后面的敌人,我们再奔袭平靖关。”高原哈哈大笑,“怎么了,你觉得不可能?” 徐以显猛地摇头:“不可能,要解决掉任光荣至少需要一个上午,最好的结果是在泰西时中午十二点前结束战斗。十二点两刻出发,晚上六点到达平靖关。一百四十里路,五个小时,难不成你还要让骑兵长翅膀不成?”他掏出怀里的怀表看了看,满头都是大汗,“李岩已经出发了,最迟晚上七点就能到。将军,我们还是不要管曹军吧。” 高原军百夫长以上军官每人都配备一只怀表,这可是一百两银子一块的奢侈品。而陈留的军令也开始使用泰西时做计划,如此,倒也非常精确。 “丢下曹军,怕是不可以了。大家都挤在一个村子里,若我军径直离去,只怕立即就会被人火拼。我只有一千多人,挤在这个村里打巷战,我可舍不得。”高原无奈地一笑:“没错,我是要在解决掉任光荣后奔袭平靖关。不过,我却不打算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只要击败任光荣就成。两个小时足够了。” “两个小时……” “没任何问题,没准还能提前。” “可就这样时间还是不够,九个半小时一百四十里路。不可能!”徐以显大叫。如果按照早上七点开战酸,真用两个小时结束战斗,已经是上午九点。九个小时走一百四十里路,这还是人吗? “怎么不够,我相信我的士兵!”高原说:“如果连这点路都走不下来,我陈留军也就没有存在地必要。”实际上,在后世,那支飞夺芦定桥的铁军就靠着一双脚完成了昼夜行军二百四十里的纪录。人家没有马匹,沿途都是山路,还是夜行军。 陈留军已经彻底骡马化,沿途都是大平原,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在九个半小时之内走完这一百四十里路呢? “也就是七十公里,汽车一个小时就到。”高原喃喃地说。 “将军,什么是汽车?” “哦,没什么。” 第五卷 第二十八章 战书 . “我需要一个勇士去任光荣营中下战书,逼他同我决战。”高原对吉圭说:“如果任光荣就这么像膏药一样沾在我身后不停骚扰,拖延我行军速度,等李自成大军一来却是麻烦。所以,我们不但要将他激怒,还得让他早起,天不亮就同我开战。” 这话刚一说出口,高原心中就有些愧疚。要知道,这个任务可真是有死无生呀。去的人必须将任光荣激怒,但下场肯定非常凄惨。 “没问题,这事我来办。”吉圭说:“我营中有三兄弟是从明军那边过来的。大哥在凤阳时死在任光荣手里,剩下两兄弟都投了曹帅。我扣住老三,让二哥去下战书。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保住他弟弟的性命,由不得他不去。放心好了,任光荣脾气暴躁,肯定会同我决战的。再说,扔光荣这人好大喜功,自然不肯将消灭我们的功劳分给友军。” 徐以显,“这法子好。” 二人都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子玉去安排吧,明天一大早我要看到任光荣的兵。”高原叹息一声,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 走出屋子,却见那刘满囤赤裸着胸膛,前一段时间被抽烂的背心纵横交错全是疤痕。他正抽出马刀用一张毛巾细细地擦着,满脸都是兴奋。马刀的制式本就像日本东洋刀,再看他面上扭曲的肌肉,像足了残忍嗜血的日本鬼子。 见了高原,他站起来行礼:“将军,要开打了吧,都等不及了。” 高原一笑,“是要开打了,怎么。已经战前动员了?” 刘满囤嘿嘿一笑:“是,道理俺们都清楚,不解决掉后面的尾巴,这一路别想走得爽利。搜” “敌人可有两万呀,你也知道,友军又指望不上,我们只有一千多人马。”高原故意逗着他:“别明天尿裤子了。” 刘满囤涨红着脸道:“将军说什么话,俺刘满囤虽然是归德的解放兵。可一颗心早交给将军了。敌人虽然是我的十多倍。可将军看到过一只狼怕十只羊吗?何况,我陈留军是一头老虎。” “说得好!”高原大声说:“我陈留军是老虎,老虎吃羊天经地义。对了,这一仗大胜之后,你若立功拿了奖励,最想做什么?” 刘满囤:“报告将军,俺什么都不要,只想,只想……”他嘿嘿一笑:“只想下部队去做个十夫长。也好多立些功劳。你也知道,做了你的侍卫长,就算立再多功劳也提不上去。嘿嘿。俺也想当大将军。” “行,回陈留之后,我让你下部队去。”高原一笑,拍了挨他地肩膀,突然问:“小鬼,你冷不冷。” 刘满囤愕然道;“不冷呀,很热。” 看到刘满囤的这个反应,高原非常失望。不按预定剧本表演的演员还真是让人头疼呀! 高原:“刘满囤。” “到。” “告诉我,你现在还恨林小满不?” “报告将军,恨。”刘满囤大声回答。 “是的。林小满是杀你兄弟的仇人。可你想过没有,战场之上难免有所死伤。林小满是在尽他自己的职责,他做得没错。” “可我就是恨他。” 高原沉声道:“你错了,你不该恨他的,你应该敬佩他。他和花无缺将军一起以二十人阻击孙可望大军。为我军最后胜利立下了大功。如此勇士,难道不值得我们敬佩和学习吗?要说起仇人,张献忠才是你的仇人。如果不是他试图抢劫我陈留,你地兄弟会死吗?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笔帐记在强盗头子张献忠头上呢?” “将军,道理我都懂。在教导队的时候。长官也同我分析过这个道理。可我自己的这一关还是过不了。”刘满囤大叫:“张献忠是我的大仇家,林小满是我的小仇家。一个都不能放过。“这……”高原有些发怒了,良久才道:“刘满囤,回陈留之后,我准备让你做骑兵百夫长,林小满做你的副手。我就是要看看你们两人会闹成什么模样。” 刘满囤道;“将军放心,俺刘满囤公私分明。” “去睡觉。” “是。”高原觉得头疼,这两个家伙指不定还会闹成什么样子,不但有血仇还有个秋容夹在其中,事情还真是复杂呀。外人也帮不了忙,索性把他们放在一起,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任光荣的大军是在天黑以前赶上来的,见曹军尽数缩进了眼前那片大村子,防御也是十分严密。既然胜券在握,也没必要同敌人打夜战,索性就在离敌人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等明天再说。 老实说,这一天赶下来,他也累了。队伍人越多,行军速度反而越慢。敌人只有五千,刚死了主帅,没有一点斗志。正是立功地好机会,他在闯军中地位不高,有消息说,他将留在荆州做守备军统领。如果这次能够消灭吉子玉,没准能够回老营任职。 但他没想到敌人居然跑得这么快,一天之内走了这么长路。自己的两万人马差点被拖垮了,大炮和辎重全丢到后面。好在敌人全是轻步兵,步兵对步兵,丝毫也不用担心。 扎好营盘之后,还没等他躺下,有亲兵来报,说吉圭派人下战书来了。 “战书,来得好,正想同他决战呢,让他进来。” 一声令下,一个瘦小的士兵被推了进来。 “跪下。” 那信使趔趄两步,“呸!”地一声,一口唾沫吐过去,“任贼,吉军师说了,有种明天你摆开阵势同他堂堂正正打一场,一大早就开打。保准让你被打得连你娘都认不出你来。” 任光荣一时不防被吐了个正着,立即暴怒;“来人活剐了他。娘地,吉圭我要你好看。 “哈哈,任贼,你就等死吧,吉军师会为我报仇的。”信使不停大笑,须臾,外面传来惨烈的叫声。 任光荣铁青着脸:“传我命令,明日天不亮就给我起床同敌人决战。” 身边的副将好意提醒道;“将军,我们是不是等友军过来再说。目前,我军最好就这么跟着他们,只需两天,拖也把他们给拖垮了。” “放屁!”任光荣一声暴喝:“拖垮什么,老子先要被前面那群兔子给拖垮了。友军,友军来了还有我什么事,等见了闯王,我军一箭未放,如何交代?再说,吉圭辱我太甚,不亲手斩下他的狗头怎减我心头之恨?通知下去,让大家做好准备。” “是!”副将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五卷 第二十九章 火墙 . 泰西钟点早六时,天还黑着,斥候已经将任光荣全体出动的消息传了回来。 两军之间相隔只十里,可以说,军队还没完全展开就要接触在一起。这也是高原想要的效果,如果真让敌人从容布置,将自己这支人数的不多的军队给包围了,以曹军低落的士气,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还不如只咬住敌人的一部给他一个凶猛的攻击,以局部带动全局,促使任光荣部的大溃败。 一大早,陈留军和曹军就充忙地吃了点东西,将队伍拉出来排好队形。曹军分成两个方队,一队在西,一队在东,呈雁翼状。而高原军则坐镇正中。前面是一千火枪手,三百重骑则藏在火枪手身后,只等前面的齐射结束就来一个重锤式的冲锋。 敌人全是轻步兵,没有远程打击力量,没有快速机动部队,人马已经被累垮。而陈留军则还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又有犀利的火漆和重甲子骑兵,怎么看这一仗都是赢定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友军在侧翼率先崩溃,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高原笑着看了看身边的吉圭:“子玉,还是那句话,你的人马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行,别让人家一冲就散了。到时候,我高原可要翻脸不认人了。” 吉圭昨天听高原说让自己当看客时本还有些恼火,高原军虽强,可也不过一千来人,说这样的大话未免不把人放在眼里。可今天一排开阵势,他就服气了。 且不说火枪手,光这三百重骑兵的装备就足以让他浑身冒汗。且见,这些骑兵身上都穿着厚实的钢甲,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铁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支细长的长矛。腰上还挂着一把马刀。就连他们的脸上也盖着一张铁面具,透过面目的缝隙可以看到骑士们眼睛里地杀气。 而他们跨下的马匹也用厚实的棉甲裹着。 晨光逐渐从地平线上透出,一瞬间,高原这支军队变得闪闪发光,宛若一快巨大的冰快散发出逼人的寒意。 面对这样一支完全用钢铁武装起来的骑兵,吉圭不认为这个世界还有哪一支军队能够承受住他们的雷霆一击。 吉圭咬着牙狠狠道:“坦之放心,等下我曹军若有敢后退者,乱我阵脚者。搜不用你动手,我自斩之。”既然已经走到绝路了,就不得不拼一下,不管死多少人马,绝对不能给曹帅丢人。 随着晨曦,前方刚经过霜冻的土地逐渐亮了起来,一阵海潮般地喧哗也从那边传来。地平线粗大起来,一排黑色的人影猛地跃出,瞬间将视线占满。两万人马几乎在同一时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之中。 没有人说话。阵地上到处都是粗重的呼吸声。 高原笑了笑,按说,自己手下这一千多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可真看到这么多敌人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是人都免不了,这一点可以理解。等下一开打,健儿们就会被鲜血刺激得忘掉恐惧的。 “敌人距我四里……” “敌据我三里……” “两里了。” 斥候们一个接一个回来。 进入两里地后,任光荣军停了下来,开始重新整队。 对面还是很闹,如同洪水泛滥,眼力好的人已经能够看清楚敌人的模样了。 高原:“我现在需要一个勇士出去骂阵。” “我来!”身后的林小满突然骑着马冲了出去。 “妈地,是他,我也去!”刘满囤怒吼一声。 “回来,没你的事。坚守岗位。”徐以显大怒:“刘满囤,你的职责是保护高将军地安全。胆敢出阵,我先斩了你。” “你……”刘满囤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了下来,重重地将面具掀开,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 林小满的面具翻在帽檐上。他手持着一张曹军大旗冲到两军中间的空地,将旗帜狠狠地插在地里,大喝:“对面的人听着,我乃曹帅手下的亲兵队正,这是亲兵队旗。有胆量的来几个。看谁能抢了我的队旗割去我的头颅。” 林小满的嗓音本有些稚嫩,这么扯开嗓子一吼。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和诡异,听到人耳朵里却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任光荣被林小满这一阵喝骂,气得面红如血,回头对亲兵嚷道:“妈比,去两个人,斩了他。” “是,将军,看我们地吧。”两个亲兵猛一夹马冲了出去,旋风一样朝林小满冲去。 “以多打少,好不要脸!”两翼的曹军同时骂了起来。 但正中的陈留军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说是迟,那时快,两个骑兵转眼就冲到了林小满身前,手中的长矛端起,如同两条吐信的毒蛇。 林小满不慌不忙地从鞍边抽出火枪,“砰!”一声,一团火光喷出。 “啊!”为首那个闯军惨叫一声从鞍上摔下,一只脚还套在马镫里,身体被狂暴地马匹拖得在地上不住翻滚。 “好!”高原狠狠地以右拳打在左边手掌心。 好一个林小满,这一枪放出后,立即拔转马头沿着两军之间的空隙跑去。 “拿命来!”活着的那个闯军大喝一声抽出马弓,弯弓搭箭“咻!”一声,一支长箭闪电一样射中林小满背心。 “啊!”曹军这边固然大声叹息,闯军那边却一阵欢呼。 但那一箭射中林小满背心之后,却叮一声弹开。 林小满“哈!”一声,将火枪收回鞍边,从腰带上抽出手铳。架在臂弯,虚着左眼一瞄准,又是“砰!”一声。 马背上那个闯军像喝醉了酒一样在上面摇晃了几下,终于软软地摔了下去。 但他却一时未曾死尽,只坐在地上大口地吐着鲜血,胸口剧烈欺负。战马也停了下来,用舌头不住地舔着主人的脸。 林小满收起手铳,策马缓缓走过去,等到了他身边,猛地抽出马刀一刀挥出。 一颗六阳魁首在血花中跃上半空,将这个阴霾的黎明染上一抹凄艳地红色。 林小满一手持刀,一手拔起插在地上地大旗,高举半空:“上帝与我同在,必胜!” “必胜!”五千曹军都同时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而陈留军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看着一脸色冷漠地骑马奔回本阵的林小满,后面地吉圭心中感叹:“陈留军,勇士何其多也!”备队,把吉圭手下那群兔子都给我杀了!”任光荣一双眼睛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两个亲兵的死让他暴跳如雷。 一声令下,两万人同时朝前涌去。了,还没有预备队,一定是疯了。只要我们打垮他们的前锋,这次战役也就结束了。”高原看了看怀表,“现在是上午六点五十一分,我们还有两个小时,九点前必须结束战斗,进攻吧。” “咻!”一片哨子声响起,火枪队同时一动。 “出发,没有命令,不许开枪!” 腰鼓声响起来来了,所有火枪兵都按着腰鼓的节拍朝前缓慢而平稳地前进。 骑兵队等火枪手走出去一百米,留出冲刺距离后也动了,他们每人手中都端着一条细长的长矛,因为换上了曹军的服装和旌旗,枪尖的飞虎旗也变成红色的“曹!”。 这三百人同时将长枪端起,只听得“呼!”一声,三百面三角旗在清晨的冷空气中飞舞,如同一片红色的海洋,看得人眼花缭乱。 吉圭见陈留军已经出发,也大喊,“我军将士听着,前进!” 五千曹军跟着高原队,也平稳地向前推进。 两里地转眼就到。 很快,双方相距两百米。 一百五十米。 “停!” 火枪手和骑兵同时停住。 火枪队军官们站在队伍前列,抽住指挥刀,高高举在头顶,大声命令: “枪上肩!” “瞄准!” “稳住,稳住!” 黑压压的闯军终于冲到面前来了。 “放!”指挥刀狠狠劈下。 “轰!”一排火光喷出,在两军之间组成一条长长的火墙。 这样的距离,这么多人,其实也不需要瞄准。 第五卷 第三十章 热兵器 . 任光荣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将军,也不懂什么计谋划。之所以能够做到闯军制将军,统领两万人的大军,靠得就是自己的勇猛。如果连起码的勇猛都没有,自己可就什么也没剩下了。今天一大早,他就冲到最前面,自任先锋官。 可他却没想到敌人会有这么多的火枪手,即便知道,估计也没想到这队火枪手与以前遇到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一样。 明朝末年的鸟枪威力都不大,有的鸟枪甚至连重甲也射不穿。古代的枪械都由匠户制造,这些匠人的手艺都是世代相传,没有一定的工业标准。加上工匠的地位低微,好象只比****高上那么一点点。因此,明朝国营单位的技术工人们丝毫没有所谓的职业道德,一接到任务,能够糊弄过去自然最好不过。也如此,明朝工部出品就完全等同于“山寨”货。更有甚者,有的鸟枪一发热就炸膛,称之为自杀利器也不为过。 这是其一。 其二,鸟枪的威力实在不怎么样,军队在装备之后在训练上也不怎么上心。一上战场,惊慌的士兵还没等敌人进入射程就早早地将手中的弹药给射光了,等到敌人一冲到身前,就变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所以,任光荣一看到对面的敌人一下子派出了一千火枪手打头阵,心中就有些奇怪。要知道,两军对垒,大多先用精锐突袭敌人中军。以达到搅乱敌人阵脚的目的。这个战术用来对付农民军最好不过,农民军动辄几万规模,但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真正能发挥作用地也许就是那几百上千精锐。 任光荣军打头的是他军中的一千主力,为了这次进攻,所有的人都饭饱酒足,士气高涨,只觉得要踏平眼前这区区五千丧家之犬实在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 可今天的情形有些古怪,队伍都冲得这么近了,敌人还是没有开枪。而那些火枪手甚至排着整齐得让人头皮发麻的队形,在腰鼓和尖锐的哨音的指挥下一步一步朝他们逼来。好象惟恐双方不能尽快接触。 等到双方都才冲得足够近时,在看到敌人脸上冷漠的表情时。闯军这才有些发憷。 这个时候,敌人地火枪手手突然停了下来,同时举起****。 一刹间,眼前出现一片钢铁的森林。黑洞洞地枪口如同摄魂的旋涡,将他们的魂魄都摄进去了。 任光荣看到,自己的前锋一千人也下意识地停了一下。 敌人火枪手中站着一个高举指挥刀的军官,他猛地将手中的刀劈下:“放!” 眼前出现大片硝烟和跳跃的火花。 灼热的子弹瞬间撕开士兵们身上单薄地棉甲,深深吃进血肉当中。 眼前一排百战勇士惨叫着倒下。漫天都是飞舞的血花。 “什么鸟枪?”,惊呼声瞬间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掩盖。任光荣被敌人火枪的威力给吓住了,刚一叫,口中便吸入了大量硝烟,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这一排枪就让他丢了将近一百勇士,而敌人则连汗毛也没少一根。 “将军,快后退,快后退!”亲兵队长大声喊。猛地拉住任光荣的马缰。主将骑在马上,在一大群步兵中醒目异常。敌人的火器射程远,威力大,任光荣站在前面无疑是一个活靶子。 “滚开!”暴怒的任光荣一鞭子抽在亲兵的手上,提气下令:“快,冲上去,同敌人缠在一起。” 火枪装填需要花很长时间,不可否认。敌人火枪地威力是大。可只要一冲上去同他们纠缠在一起,没有弹药的火枪就变成了烧火棍。 听到主将这么一声喊,闯军也都知道这个道理,同时发出一声大喊,踩着同伴的尸体向前猛冲。 这个时候。任光荣看到。敌人的第一排火枪手突然往后一退,从他们后面又冲出来一排火枪。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端地森林一样的火枪。 “放!” 雪亮的指挥刀再次挥下。 硝烟更浓。三百多支火枪组成一条长堤,同时向前面喷吐着白色的浓烟。 眼前已经变得朦胧了。 刺鼻的烟雾中,无数人影惨叫倒下,刚才还密集地队型稀疏了许多。地上满是流血的尸体,冲锋的速度也被拖得慢了下来。 又是一百多人彻底地停止了抵抗力。 射完弹药的火枪手缓缓退下,又是一排敌人端着火铳整齐地走上来,下蹲,瞄准,射击。 一成不变,循环不息。 更多的人倒在地上,即便硝烟浓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还是能够看到已经变成黑红色地土地。 “快,冲上去,后退者斩!”两军之间相隔只剩二十米了,转眼就到。先前已经付出了这么大地牺牲,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任光荣的耳朵里全是杂音,脑袋也已经有些发晕。他可从来没打多这样憋屈地仗以往同明军打仗的时候,敌人的火器也很多,可威力却没这么大,而且打过之后就没有任何作用。可今天,敌人的枪声好象从来没有停过,就这么一片接一片,让自己的前锋精锐一排排倒下。 察觉到敌人火枪的厉害,许多人都趴到地上试图躲避雨点一样的枪弹,可人多腿杂,不断有人被混乱的脚步踩中,疼叫声,咒骂声夹杂在枪声中,乱得不能再乱。 终于有人冲上去了。 他挥舞着一把长柄大斧,如同一头受伤的雄狮。实际上,他也受伤不轻,满头满脸都是鲜血,那顶漂亮的头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枪弹射掉了。 任光荣认出了那人,他正是自己手下最有名的力士郎千万。 “好汉子,等下非重赏他才行。”任光荣想大笑,可等他刚张开嘴巴,却笑不出声来。 却见,郎千万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同敌人接触的人,只见,他大斧一甩,将那个挥舞着指挥刀的帝军军官砍翻在地。 可是,郎千万也被密集的枪弹射成了蜂窝。 “轰!”前锋终于崩溃了,一声喊,成百上千的人调转头朝后狂奔。 “站住,站住!”任光荣大叫,提刀不住乱砍。 “将军,先退回中军吧。否则还真得要败了。”亲兵大喊。 “不!”任光荣红着眼大吼,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排枪弹射来。座下的马一声嘶鸣,在空中蹦了几下,将他狠狠地甩到地上。 “保护将军。”十几个亲兵扶起任光荣,仓皇地向中军退去。 任光荣虽然无谋,军队倒也调教得不错,溃退下来的前锋沿着中军大阵与大阵之间的缝隙遛了回去,倒没有造成什么混乱。 第一波攻击结束。 高原军阵亡一人。 任光荣军损失三百。 高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点点头,“差强人意。” 震撼于陈留军的战果,一直骑马坐在高原身边的吉圭满头冷汗,这样快的杀人速度闻所未闻。他还从来见见过个武将这么使用火器。 也许,一个时辰解决战斗还是有可能的。 高原,“敌人前锋虽然被我击溃,但士气未堕。现在,轮到我们进攻了。命令火枪队,正面推进。” 腰鼓响起来了,尖锐的哨子在战场上空回旋。劈翻在地的火枪军官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右手连肩而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虽然竭力想回到指挥岗位,却因受伤太重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就那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僧人飞快地从后面冲上来,又拖又抱,将他运了回去。 这个时候,一个火枪手将长抢反背在背后,从地地上拣起那条断臂,从上面取下指挥刀。随手将那条沾满鲜血的手臂卡在背包上,提气大喊:“火枪队丁队十夫长羊克邪接替百夫长江独异队长指挥权,大家听我指挥。枪上肩,齐步走!” 整齐的鼓点响起,火枪队又平稳地向前走去。 回到中军的任光荣喘息未定,敌人的火枪手却已经率先进攻,速度虽然十分缓慢,但整齐得如同一人,直看得人眼睛发花。 他深吸了一口气,跳上一匹战马,大声下令:“中军弓箭手准备,目标,敌鸟枪队。两翼展开包抄过去,干掉敌人步兵。” 他已经看出来了,正面的敌人应该是曹军的精锐。人数虽然不多,但火器精良训练有素,更要命的是,后面还跟着三百骑全副武装的重骑兵。照目前这种态势,想单独吃下他们几乎没有可能,唯一可行的就是先击溃两翼那群士气低落的步兵,将他们驱赶到中间,看能不能搅乱这一千多火枪手和重骑兵。 第五卷 第三十一章 推进 . 羊克邪接过火枪手丁队的指挥权之后,手中只握着一把指挥刀,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顿时有一种赤身****的感觉。这么广大的战场,一个人是如此的渺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但你不能停下。 他本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半年前,莫清的士兵冲进了书斋将先生捆了去,说是让他去做官。而先生却死死地抱着柱头大骂:“逆贼,我乃清白人家,怎么可能做你的伪官!” 当时,羊克邪被那些凶狠的士兵给吓坏了,甚至起过冲上去将先生从贼人魔爪中救出的念头。可一看到自己纤细的手臂,再看看贼人手中明晃晃的道子,他畏惧了。 不止一次,他都为自己当初的懦弱而羞愧。整夜整夜地做梦,梦中,先生浑身是血地被贼人吊在树上,被人用刀子割得只剩一架白骨。 可一个月之后,奇异的一幕出现了。他看见先生坐着轿子,一身官服,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满面都是得意的笑容。 “先生你……没事吧?” 先生摇头:“克邪呀,你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而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当官是唯一的出路,可你觉得你我能够靠科举出仕吗?高原的官也是官,又不用考试。人生一世,也不过匆匆几十载光阴,能够做一天人上之人,足也!错过了,还有这样的机会吗。我看这大明的天下也要完了,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呀!” 从那天起。羊克邪地世界观被彻底地颠覆了。不过,让他去做贼官,心中却不愿意。 他一天天颓废下去。好在,他也被分了十亩土地,靠着地里的出产,养活老娘和妻儿也不成问题。 这个时候,里长找上门来说,村子里的壮丁都必须登记造册,接受军事训练。违令者,剥夺土地使用权。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地进了预备役,大概是读过书。人聪明的缘故,训练科目上手极快。很快,他被征用了,做起了职业军人。又很快被送进教导队学习,出来后做了火枪队的十夫长。 他本就是一个反映迟钝之人,等到分派到火枪队后,这才愕然发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贼寇。 也就是在军队,他学会了喝酒骂娘。学会了满口粗话,学会了一语不合就与人动拳头。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在军法所容许的范围之内。否则,莫清的棍子和皮鞭不认人。 日子倒也过得自在酣畅。 因为营养跟上去了,又有大运动量的体育锻炼,羊克邪的胳膊粗了一大圈,人也变得成了一个黑壮地武夫。 今天一战,当丁队队正倒下之后。他突然发现队正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军官。按照条例,自己应该接过指挥权。几乎是下意识一般,他拣起了指挥 “我这是不是疯了?”羊克邪突然想,“丁队还有两个百夫长,二十个十夫长,我能指挥得动他们吗,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 可看到手中的指挥刀,他地心情又平静下来。 上面刻着:“成功成仁”四个小字。漂亮的仿宋体。听说是高原将军的字迹。 羊克邪没想到,百战百胜的高将军也能写这么一手好字。 这把指挥刀在火枪队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每个队的队长手中都有一把,作为统军的象征。 等到羊克邪举起指挥刀后,所有的士兵包括队中军官都在以他地命令行事。 他大喝一声:“前进。正步走!” 敌人慢慢地近了。人非常多,一万人的中军密密麻麻地矗立在前方。如同一道人肉之墙壁。只不过,这面墙壁还在不停蠕动,给人以一种射击的快感。 “在战场上,如何才能打中敌人?” 训练的时候,他手下一个兵这么问他。 “永远别指望你手中的枪能够准确射中目标。”羊克邪想了想回答说,“在战场上,你只能比敌人快。快速地装填,快速地射击。只要一慢,敌人就会冲上来,用刀砍掉你的脑袋。”这也是在教导队时,高原上课时说过的。 的确,在这样人潮汹涌地战场上,你根本没机会瞄准,特别是刚才敌人冲锋的时候,你只需要将枪中的弹药射出去就可以了。连观察战果的机会都没有,就得飞快退到后面,将位置留给另一排火枪手。到了后面,事情还没算完,你还得需要飞快地装填好弹药。等你装好弹药,前面两排已经射掉了抢中铅弹,又轮到你上去了。 你甚至没有一点思考的时间,耳边除了火枪的轰鸣就只剩下指挥官的吼叫声,你只需要听命行事就成。 现在,接过了指挥权,已经麻木的大脑突然活了过来,让羊克邪心中突然一颤。 敌人地中军前排突然蹲下,露出后面的弓箭手。他们大张着长弓,将箭头指向天空。 “弓兵!”突然有一个火枪手叫出声来。 “前进!”羊克邪大叫,眼前突然一黑,前方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团黑云。须臾,黑云降落,满耳朵都是“咻咻”的尖啸。箭如雨下。 几个火枪手一声不响地倒下来,其中有一个人被射中肩窝,蜷在地上不住扭动着身体。因为身上穿着无袖棉甲,却看不到迸出的鲜血,但从他面上痛苦地表情可以知道,这一箭杀伤力很强。 羊克邪地脑袋中了一箭,可惜敌人的羽箭不足射穿他那顶铁锅一样地头盔,只“叮!”一声便折成了两截。 不能停,只能前进。 几个僧人追了上来,拖着伤者的身体朝后猛跑。 又是一排羽箭落下,又倒下了几个人。 一个火神庙的和尚被射得满身是箭,尤自跑了几步,这才一头栽倒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这是火神庙医疗系统加入高原军以来阵亡的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德喜站在队伍的最后,脸色的肌肉一跳,黯然地低下眼帘,“阿弥陀佛!” 密集的长箭并不能阻止火枪手前进的步伐,每被射倒一个人,后面的战友便向前一步,自动填补那个空位。 队伍依旧保持着静默,仿佛就要这么天荒地老地走下去。 “在战场上,什么地方最安全?”有一天,羊克邪这么问高原。 高原:“战场上没地方是安全的,相对而言,进攻最安全,溃败最危险。” “只有****敌人,你才能活下去。” 火枪手终于在鼓点中推进到闯军阵前了,弓手的覆盖式仰射也不起作用。于是,闯军弓箭手飞快地后退,一队刀牌手补充到队伍最前沿。 可看到这支在沉默中进攻的敌人,又想起那威力巨大的火枪,闯军都战栗了,阵前一片混乱,盾牌也迟迟没能起来。 “那么,进攻吧!”羊克邪大喊:“立定,瞄准!” “啊!”前排的闯军试图躲到一边,可阵地上全是人,又往哪里躲藏? “放!” 天已经完全亮开,刚开始时,天际还有一丝红色晨曦透出,但此刻却完全被滚滚硝烟所笼罩住了。 “放!” 抬头一看,铅灰色的云层累积,无风,却有点点稀疏雪花羽毛一样飘落。 “放!” 没有呐喊,没有惨叫,只指挥官一成不变冰冷的嗓音。 闯军前排的牌子手已经被彻底击溃,天上飞舞着被火枪射裂的盾牌碎片,无数的人被射翻在地,然后又被狂暴的人群践踏至死。 这个时候不要说反击了,在如此绵密的火力打击下,所有闯军只有一个念头,“往后逃!”如此一来,更给高原军火枪手从容装填和从容射击的时间。 死神的双翼在任光荣中军阵前挥过,白色的硝烟滚滚而来,又是一百多人永远停止呼吸,如同那天上飘飞的白雪般脆弱和微不足道。很快,这群惊慌失措的牌子手便退到弓箭手的队形之中,两队人马搅在一起,动弹不得。 中军大阵也快被波及了,崩溃,之在朝夕。 德喜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感觉到那微薄的暖意:“地狱啊,这就是阿鼻地狱!” “呼!”一柄长矛投来,穿透了羊克邪的胸膛。 他一个趔趄,整个身体都压在长矛上,眼前起了一层黑雾。 这就是死亡。 我一辈子都没主动过,今天总算主动了一把。前进的感觉真爽! 这一波攻击,陈留军阵亡一人,闯****牌队、弓箭队崩溃。 一个百夫长从羊克邪手里掰出那把指挥刀,提气大喊:“火枪队百夫长钱百步接替十夫长羊克邪丁队指挥权,大家听我指挥!” “放!” 同正面高原的火枪手的摧枯拉朽不同,侧翼的曹军却面临崩溃。 第五卷 第三十二章 这真的是曹军吗 . “死的两人都是军官。”高原心疼得直打哆嗦。 “好汉子!”身边的刘满囤大声吼叫:“好汉子,谁说读书人里没勇士?将军,让我们上吧,我们骑兵再不能这么看下去了。否则仗都被火枪手打完了,我们还打什么。” “对,让我们上吧。”一个骑兵用手安抚着座下已经开始骚动的马匹,大声说:“将军,我们骑兵待遇最好,装备最好,就这么一仗不打,回去了也没脸见人。” 徐以显:“你们闹什么,什么时候出击难道还由你们来定?” 刘满囤二人立即闭上嘴巴,但神色却大为不忿。 训斥完二人之后,徐以显对高原说:“将军,是不是该将骑兵放出去了?” 高原:“不急,让火枪手再坚持一下。”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浑身浴血的曹军军官光着头披散着头发跑过来,猛地跪在吉圭身前:“军师,左翼快顶不住了。” 来者正是负责左翼的一员叫王忠的大将,他也是早年跟随罗汝才的老人了。 说起左翼,地形有些古怪,是一片宽阔的稻田,因为是冬季,田中也没有水。但密布其间的沟渠,烂泥和田埂却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却是这片光敞敞的战场上唯一可以依仗的防御地形。如此。左翼地两千曹军是整支队伍中最弱的一环,也成了闯军重点打击地目标。 这一片稻田因为地形限制。大规模的整队进攻几乎没有可能。双方主将都同时采取了简单而毫无技术含量的小编制试探性进攻。 这样的攻击手段没有任何花俏,不外乎是打光一队再补上去一队,直到将一放的兵力耗光为止。 看到王忠一身的鲜血,吉圭将头转向左翼。却见,那片本已经长满长草的稻田已经被纷乱的脚步踩得稀烂。到处都是厮杀的人影,敌人多得数不过来。他们以一百人为一个小队,不断朝着这边投入兵力。这一百人实在太少,只片刻便尽数倒在烂泥之中。然后又是一个百人队冲来。 虽然左翼的战斗场面没有正面地火枪手那样绚目华丽,让人震撼。但那种惨烈的刀刀吃肉的拼杀却异常地残酷。没有火器,没有远程武器。双方士兵只是挥动着最最普通长矛和大刀。每一刀落下,便是一团鲜艳的血光。 曹军虽勇,可昨天赶了一天路,已经疲倦到顶点,士气也因为罗汝才的被杀而降到最低谷。 高原抬头看了看左翼,两边的人马正纠集在一起,但闯军凭借着人数的优势,正一块田一块田地清理着,将曹军一点一点往中军赶。 他对徐以显说道:“不是我不想冲锋,若靠单一的火枪兵并不足以结束这场战斗。最后解决战斗还得靠骑兵的冲锋。不过,眼前这种情形我也没办法进攻。我这边一攻,左翼一崩溃,闯军不是将我们包围了吗。怎么说也得等到左翼将闯军赶回去才是。” 徐以显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吉圭。 高原又摸出怀表看了看,“七点二十了,我们还有四十分钟时间。子玉,你能不能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将敌人进攻左翼地人马赶回去。” 高原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再看吉圭一眼。但语气中却有说不出的轻蔑。曹军战斗里的低下出乎他的预料,闯军已经够弱的了,他们居然被打得抬不起头了。 高原这话一说出口,吉圭一张脸就红了起来。 刘满囤又吼了起来,“将军,给我五个人,我保证在一刻钟内把左翼的敌人通通赶走。” 刘满囤的大嗓门震得高原耳朵里一阵轰鸣,他皱着眉头将脑袋别开。但这个亲兵队长地提议让他也有些动心。 “不行。”徐以显大声否定刘满囤的请战要求:“那边全是稻田,土地松软,重骑兵一冲过去,只怕立即陷在其中,那不是送死吗?”三人毫无顾忌地讨论着。一边的吉圭已经气得头发倒竖。昨天晚上他同高原商量。主攻的任务由陈留军来完成,曹军则负责在两翼稳住阵脚。看热闹就成。可没想到,闯军也知道两翼的曹军很弱,特别是左翼。于是,他们将这边当成了突破口,试图驱赶溃退的曹军来搅乱中军大队。 这也是本次战役的胜负手。 地上,王忠还在苦苦哀求,“军师,儿郎们实在顶不住了,撤下来吧。” “住口!”吉圭怒喝一声:“王忠呀王忠,你也不是不懂军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那边一撤,我们就全完蛋了。撤退,你打算朝什么地方撤?周围都是敌人,打退了任光荣,还有李岩。再等两天,各地的闯军都赶过来了。每一仗都是生死之战,我问你,我们还能往那里撤?” 王忠大哭:“军师,左翼那边打得太苦了,上去一个百人队,一壶茶时间就全打光了。军师,我已经填进去四百人了,若不是大伙念着为曹帅报仇,早就溃败了。将军,我们都是曹帅老营精锐,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给我曹军左翼留点根吧。” “混蛋,你还记得曹帅地恩义?”吉圭大喝:“左翼,左翼可是你忠字营的队伍。说是为曹帅留点根,其实你打的不过是你王忠一个人的小算盘。可耻!” 说到这里,吉圭的一张脸已经涨成紫色:“来人,把王忠给我砍了,传首左翼以儆效尤!” “军师,军师饶命……” 一颗血淋林地头颅递了过来,吉圭接过王忠地脑袋,挑在长矛尖上,满眼都是眼泪。他一把扯掉棉袄,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转头对高原道:“高将军,我亲自带人到左翼冲锋,一刻钟后,请将军地骑兵冲锋吧!” “好,我给你一刻钟。”高原大喝,“骑兵队,为吉先生壮行!” “必胜!”三百人同时一声大吼! 呐喊声还未落下,吉圭已经带着一百名亲兵冲了过去。这一百人是曹操以前的亲卫,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日又多受罗汝才的恩惠,现在一见闯军早就分红眼红,在吉军师带头冲锋下,这一百条汉子更是剽悍勇捷,一投入战场,立即将敌人的一个百人队打得转身就逃。 可吉圭并未停下进攻的速度,依旧跟在后面勇猛地追杀。 在他的的带领下,左翼曹军士气大振,也都呐喊着反身杀了回去。 闯军的侧翼部队坚持不住了,不住后退,试图同曹军脱离接触。 “成了!”高原又看了看表:“二十分钟,吉子玉也是一个狠人。” 徐以显猛地一点头,“将军,骑兵可以冲锋了,让火枪手让开吧!” “好,我亲自冲锋。老徐,你坐镇中军指挥。且让你看看我陈留铁骑的威风。” 随着一声令下,正在前面打得火光冲天的火枪手同时停手,飞快地朝两边散开,留出一条宽一百米的开阔通道。 看到火枪手如此迅速地转换队形,闯军固然松了一口气,但内心中也为火枪手如此整齐划一的队列变化而震惊不已。 “这,这真的是曹操的兵吗?”任光荣彻底被震撼了。 一个副将大喊:“将军,敌人的火枪手已经让开,我们是不是朝前推进?” “好,向前,向前!” 但眼前的牌子手和弓手还纠集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两千多人乱糟糟地你推我挤,不断有人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在地。 “该死的,中军主力,绕开这群垃圾。”任光荣愤怒地下令。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海潮般的轰鸣从前方传来。放眼望去,敌人的三百重骑兵终于出击了。他们全身都是钢铁,手中的长矛上,红色小三角旗夸张地飘扬。整个大地都被这沉重的铁蹄震得酥了。 随着这只钢铁怪物的冲锋,飘飞在天空的雪花也被扯动,如一条凶猛的白龙,朝闯军大阵一头扎来。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得这么大了? 刚才还闹成一片的牌子手和弓手同时安静下来。 良久,才有人发出一声恐惧的大叫:“铁骑,敌人的铁骑!” “逃呀!” “救命呀!” 任光荣绝望地闭上眼睛:“这真的是曹操的兵吗?” “将军,要退吗?” “不,命令长矛手给我顶上去,拦在前面的,不论敌我,一律杀了。” 第五卷 第三十三章 恰如银瓶乍破洪流来 . 任光荣手头可战之兵也只有手头这一千长矛手。队伍还未完全展开,两翼已经被曹军赶了回来,中军挤在一起,被前头的弓手和牌子手一涌,已经无法正常调动。现在,只身边这一千人可用。 但他们真得能够抵挡住这三百钢铁怪物吗? 正面,那三百重骑兵枪尖上的红色三角旗若降落的火烧云,在黑压压的人头上飘舞,如同俯冲而下的巨鹰凶猛地冲来。即便人数不多,但咆哮的蹄音却造成诺大声势,放眼看过去,整个世界都在这片明晃晃的金属洪流中颤抖了。 那两队弓手和牌子手先前本已被火枪手蹂躏得如同被掐掉了脑袋的牛蝇,只知道扑扇着翅膀盲目地乱飞。现在又被重骑兵一冲,更是崩溃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任光荣在调动长矛队组织防线的时候,也让长矛手在前面刺出一条空白地带。本以为,靠着前面两队已经被放弃的士兵可以暂时阻挡一下骑兵的突袭,给后面的长矛枪阵留出一点时间。 可他没想到就算是如此紧密的人海,也丝毫不能延缓敌人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 却见,那些连面目都被金属面具遮住的骑兵组成一个三角契型大阵,犁铧一样冲来。只一个接触,三角两边就有人体的血肉翻起。轰隆!”一声,骑兵的长矛就将一片步兵刺了个对穿。瞬间冲到长矛枪阵之前。 任光荣只觉得满手都是冷汗,心脏跳得几乎要迸出口腔:罗汝才以前用兵素以狡猾著称,行军路线飘忽,擅长以强凌弱,喜欢集中几倍甚至十几倍地兵力歼敌一部。像今天这样以极少的兵力悍然向敌人中军凶猛突击的情形却是从来也没见过。如此一来,曹军的胜绩虽多,可手头敢死勇士却不太多。而且,曹操哪里又有这么大财力组建这么一支吃钱的怪物骑兵? 不对,这不是曹军。绝对不是! 任光荣心中一阵嘶喊。 可就目前而言,这一支钢铁军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真他妈见鬼了。 要说以步破骑。任光荣并不陌生,不外乎先以远程打击力量扰乱其队形,然后以长枪阵阻挡。这些都是他从实战中得出的经验。 可惜他忽略了一点,他的弓箭手已经彻底崩溃,而长枪阵得靠极其严格的纪律和高昂地士气维持。而敌人的装备又是如此地精良。 但是,等敌人地骑兵冲到自己长枪阵前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在那些浑身钢铁的怪物面前,长矛一刺到他们身上几乎不起任何作用,只听得一片“劈啪!”声响,阵前到处都是折断的枪杆子。而重骑兵却毫不怜悯地纵马从他们身上冲过去,将他们踩在马下。 侥幸躲过马蹄的人也被骑兵那细长的长枪径直捅了个对穿,像一只大青蛙一样被挑上半空,撒下一路鲜血。 其实,骑抢刺中人体之后,除非有过人臂力,要想把人的身体挑到半空非常困难。很多骑兵在一抢刺出去之后。根本就没时间和力气将长枪从敌人身体里拔出来。甚至有的地骑枪还在这凶猛的突刺中折断了。 不过,三角棱形阵的顶端可是骑兵中最强的勇士,在穿破两层敌阵之后,骑枪依旧牢牢地握在手上。有他们在前面开路,闯军很快被破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沿着这条满是尸体个鲜血的道路,骑兵们纷纷抽出马刀朝两边削去,继续给任光荣的军阵放血。 敌人的重骑兵突击毫无花巧可言,就任光荣看来。他们的阵形也不是没有漏洞。可是,他们就这么突破了,如同一柄大锤高高举起,狠狠落下。虽然使锤之人浑身破绽,但你得先扛过他这一锤才谈得上反击。 问题是。你所有的兵器落到人家身上没有任何效果。而敌人只需向前冲来。甚至不需要动用武器,你就被狂暴地马蹄给踩死了。事实就是这么无奈。 几乎一个刹那。长枪阵被破,战马鼻端喷出的白气已经扑到任光荣的脸上。 他清晰地看到,在骑士面具的缝隙中是一双死灰色的眸子,毫无生气,永远不为外物动心。这眼神让他如坠冰窖。 长长的骑枪正对着任光荣冲来,风声澎湃,夹面是冰冷的雪花。 任光荣被这一往无前的一枪被震住了,整个人如梦魇一般动弹不得。 “当!” 紧要关头,亲兵一手举盾一手提刀,骑马冲过来拦在他地身前。 可惜,这一招根本无用。敌人的骑枪甚至没有拐弯,就这么刺在圆盾的中心。巨大的轰鸣声中,骑枪折断了,亲兵也被狠狠地撞下马去,再也看不见了。 为首那个骑兵也有些够戗,他甩了甩麻木的双手,突然掀开面具,张开嘴伸出血红地舌头舔了一下干燥地嘴唇。 一股长长的白气喷出,宛若长龙。 但那双眼睛里还是白多黑少,死鱼眼睛一样。 因为主帅本人突击,亲兵们都蜂拥而来,拦在那个骑兵前面。 可惜所有地兵器看在人家身上也不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反被那个死鱼眼骑兵抽出马刀轻巧地杀了两个。 呆呆地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耳朵里全是伤者的惨叫,任光荣拔出宝剑试图杀几个溃兵以止住溃势,可到处都是慌乱的败兵,帅旗也倒下了。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在控制住这支已经失去灵魂地军队。 而那些骑兵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悠闲地朝两边膨胀,扩大着闯军的崩溃面。 提着宝剑犹豫半天,却见沾在上面的雪花也渐渐融化,化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滚落进袖口之中。身上已是一片冰寒。 “他们不是人,绝对不是!”突然之间,这么一个念头从心底泛起,让任光荣长长地号叫一声,拔转马头就逃。 一屁股坐在烂泥里。吉圭热得浑身都是在冒汗。自己的五千人马仅仅在战场上起到牵制和策应作用,如果没有高原那一千人马。今天还真是没逃出生天的可能。本来,他还存有带着曹军仅存的这点种去安徽重振雄风的念头,可看到高原地军势,他是彻底地死心了。 这才是真正的雷霆一击呀,任光荣地两万人居然连一个时辰都支持不住。这样的军队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以陈留军之强,小小一个河南已经装不下这头需要用鲜血和胜利不断滋养的怪兽。可以预见,未来一年。陈留军将不断扩张势力。而安徽,河北,山东将上他们的囊中之物。自己到时候又该如何面对呢? 蹄声响起,高原跑到吉圭面前,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刚刚好,子玉,如果没问题,我们该出发了,一天之内赶到平靖关。晚了。你我都得死在湖北。这才是关键。” “出发!”一个骑兵挥动着黑色大旗。 在高原骑兵的重锤攻势下,闯军被分割成无数小块,失去组织的下场是悲惨地。数量巨大的闯军居然被区区六千多高、曹联军给包围了。所有的人都再也没有同高原钢铁怪兽一战的勇气,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坐在地上等待未测的命运。 闯军一共有两千人战死,尸体散布在方圆五里的战场上,这些死者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才能化成累累白骨。 超过六千人做了俘虏,余者皆四散而逃。要等收集齐兵力。重新形成战斗力,没有五天时间做不到。到那时候,吉圭和高原应该已经到河南了吧。 任光荣狂逃四十里后,身边只剩十骑亲兵。 而此战的辉煌也震撼了其他各路追兵,在得到消息的同时。几乎所有的追剿部队都放慢了脚步。 只李岩一部还在飞奔。目标:平靖关。 如此众多地俘虏,吉圭本打算全杀了。可杀人也需要时间,索性让他们放下手中兵器,都放了,反正他也不惧这些吓破了胆的敌人杀个回马枪。 此战,高原的火枪手阵亡二人,伤五十一;骑兵死一人,伤六人。 骑兵中阵亡的那个军官死得非常冤枉,他在冲锋的时候一头撞到长枪阵上,虽然没有受任何外伤,但折断的枪杆却将他的板甲整个戳扁,巨大的力量让变形地板甲将他的肋骨全数撞断。 一根肋骨刺穿了他的心脏。 因为要赶很长的路,高原下令轻装。一声令下,三百具马铠和板甲尽数扔进河里。所有人只戴一顶铁盔,身上只一件薄薄的棉袄。 死者地尸体和伤者都被放在了马背心上。 而曹军则阵亡六百,伤一千四百二十六。可说是彻底残废了。 因为条件限制,死者地尸体也来不及掩埋,就这么扔在地上。超过八百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员也被抛弃在雪地上,他们一个个哭声震天,浑身血污。 而活着地曹操军则默默地排队冲他们身边经过,不停地将手中的干粮放在他们脚边。 更有人跪在地上,向这些待死者大力磕头。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雪花飞舞的空气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真是一条死亡之路呀!还不知道这一百多里路走下来,还有多少汉子要彻底倒下?”吉圭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第五卷 第二十四章 晨光从屋顶的小窟窿里透射而入,将一柱惨白的光刺进漆黑的房间之中。静谧的黑色空间中,一片片雪花在空气中漂浮、翻滚,如絮如尘。 这样的情形看起来其实极美,可惜李岩心中却没有半点快乐。虽然身为骑兵统领,究其骑术而言,他还是很差劲的,以前也没这么长时间骑过马。昨天骑在马上跑了一天,刚开始大腿内侧还火辣辣地疼,到晚上歇息时,已经疼得完全失去了感觉。用手一摸,这才如被烙铁烙了一下,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这才发觉,大腿内侧的皮肤已经全被磨掉了。 更大的问题是,他已经累得都快散架了。腰疼得几乎直不起来,小腿已经在肿了一圈。等到进了驿站,他立即倒在床上,只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起来。 可是,他也知道,身为一军主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一千条汉子要吃要喝要睡,都得靠自己安排,如果就此撒手不管,这军队也没办法再带了。 即便对高原的那一套如何不感冒,但有一点李岩是非常认可的,那就是:与士兵同吃同睡,同甘共苦。如此,士兵们才能将你当成他们的贴心人,打仗的时候才肯替你卖命。 这一套已经成为一个传统被完全的继承下来了。可真正要实行起来却是非常麻烦,本来,李岩接手这支军队之后,骑兵军的军官都是高原留下的那批老战士。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全盘继承就可以了。可惜,高原的威望太高,影响太大。李岩一但要弄些新东西,那些军官就会说。高将军在的时候如何如何,应该如何如何…… 如此一来,李岩要想尽快掌握这支军队却有些麻烦。因此,在骑兵营扩充之后,他提拔了一大批自己的军官,逐步将以前地老人排挤到一边去。到最后,军官都是新人。以前那批百夫长。千夫长全被弄去做了士兵。 可是,这批新补充进来的人大多是闯军以前的精锐。身上自然带着农民军身上的许多恶习。李岩要想也来一个官兵一体,却受到极大的阻力。 如此一来,李岩固然在士兵面前没什么架子,但手下的那批新军官却将李自成老营的不良风气带了进来。很快,新老军官和士兵逐渐有了对立情绪。 李岩虽然智计出众,可看到这种情形却也无法可想。 有地时候,他甚至在后悔。早知道就同牛金星一样仅仅作为李自成的幕僚,也许还过得写意舒服。军权这种东西还真不是一个人能够抓住地,这东西同智慧无关,同人品无关。士兵中的对立情绪到昨天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为了在两天之内赶到平靖关,李岩让骑兵全部轻装,只带了一天的干粮,衣甲棉被一点也没有准备。实际上,沿途都是李自成统治地盘,也成立的基本的政权组织。按说,李岩这支军队出的是军务。后勤供给可以全部落实到地方政府身上,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刚一出门就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虽然地方上有政权组织,可建立政权对农民军来说还是第一次,大家都习惯了提起刀子去抢劫,搞建设却不怎么擅长。 等到李岩地骑兵开始找宿营地的时候,问题就严重了。他们跑了一天,人和马都累得够戗,出发时准备的那点干粮也提供不了必要的热量补充体力。人吃差一点可以。对付一下就过去了。马却不成,天寒地洞,找不草不说,光吃草马也受不了,需要大量的粮食。 可等到了驿站。迎接骑兵们的是两个老得几乎快走不动的老卒。他们这才发现这地方只有两排破旧的房屋。至于期待中的马料和热水却是一点都没有。 没办法。房间只能留给马匹,而人则只能吃着冰冷的干粮。挤在狭小地帐篷里。如此睡上一晚上,到天亮身子都还没暖和过来。 问题时,军官们出发的时候都有亲兵携带单独帐篷、被子和精美饮食。 更严重的问题是,老兵非常不满意这些新军官搞特殊,看着军官们吃香喝辣,而自己吃的东西跟马料没任何区别,纷纷要求同军官一样的待遇。 “***,高将军那么大官也没见如此做派,打他娘的!” “是啊,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军官要把我们当畜生。” “高将军说过,职位只是分工不同,大家都是人都是爹娘生养的。”了。经受过高原教育地士兵开始革命了。 军队闹了一个晚上,官兵之间差点酿成流血事件。 最后,在红娘子的强力弹压下,众人居然将两个驿站老卒痛殴了一顿,这才泄气回帐篷睡觉去了。 士兵有火气,这点李岩心中非常清楚,必要的发泄还是很有必要的。可是,他总觉得这样不对,再这么跑下去,只怕自己前一段时间取得的战绩,而建立起来地威信就快损失殆尽了。 可不加快速度怕,让高原他们过了平靖关,问题就严重了。 叹息一声,李岩睁开眼睛。身边地红娘子动了动,突然轻轻一笑,“相公,你在想什么?”李岩道;“我总觉得,高原带出来的兵非常奇怪。他那一套简直同世俗格格不入,也只有他自己能用,别人接手了他地兵,简直就是被放在火上烤。” 红娘子:“现在说这些都没有,只要你真的有一天在战场上打败高原,你才能真正获得将士们的拥戴,你说,今天我们能够同高原打起来吗?” 李岩听妻子这么一问,精神一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肯定会,我们今天一定能够同他交手。你想,他虽然都是骑兵,可名义上是围剿吉子玉的叛军。必然同曹军一前一后,曹军的速度你也是知道的,一天最多六十里。到时候,我们守住平靖关,再就地监视高原,让他带兵剿灭曹军。你说,他干还是不干?他若听话剿灭了吉圭自然最好,我们就让他乖乖呆在湖北,到时候,要杀要抚还不是闯王一句话。他若不听,就是反叛。我们只需要守住关口,自然有平叛的大军来办了他。” 李岩一阵得意:“无论如何,高坦之都是过不了这一关。” 红娘子神色有些安然,想了想,高原这一关还真是不好过:“可惜了一个大将军之才。” 李岩开始快速地穿衣服:“娘子,我们出发吧,再不能耽搁下去了。” “你的大腿还疼吗?”红娘子爱怜地摸了摸李岩的大 李岩“丝!”一声。 红娘子吃了一惊;“你真不要紧吧?” “不要紧,没问题。”无论如何一定要打败高原这个蛮子,一想到高原手下士兵那傲慢的眼神,以及骑兵营老兵时不时将高将军三字挂在口头,李岩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头升起。 高原,你不过是一个武夫,一个蛮子。我李岩官宦出身,书香门第,满腹经纶,凭什么会输给你。这支骑兵姓李,不姓高! 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让李岩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士兵们都起床了,支起铁锅烧起了开水。就着热水,他们将面饼扔进锅里煮成面糊,一口口无声地吃着。 新兵还是那鸟样,吃得狼吞虎咽。倒是高原带出来的老兵,只吃了两口,便将面糊端去喂马,这一举动引起了新兵和军官们的嘲笑。 吃过饭,一声令下,队伍轰然出动,开始了新一天的狂奔。但是,跑不了片刻,问题又出来了。没有吃饱的马匹体力开始迅速下降,虽然一人三马,可三匹马都没有了体力,怎么换也不顶用。 队伍拉得老长。 等跑一个时辰,李岩身边只剩四百骑,再一看,全是高原的那批老兵。 他大吃一惊:“军官呢,其他人呢?” 有老兵回道:“回李将军,将军和其他人的马没有力气,都拖在后面呢!” “怎么会这样?”李岩只觉得怒不可遏。 老兵有恭敬地回答道:“他们的食物都自己吃,一点也不给马匹。我们可是饿着肚子在赶路呢!”说话间,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冷笑,“高将军带兵的时候,可舍不得让马饿着,马是骑兵最可靠的兄弟。” 李岩大叫:“都停下,等军官和其他人赶上来再说。” 红娘子:“会不会被高原他们赶到前头去了?” “不会……”李岩:“若不等集齐部队,这仗还真没法子打了。” 雪突然下了起来,又多有密,须臾,身上一阵冰冷。 李岩心中一沉,还真有点穷途末路的意思,怎么弄成这样了?他苦笑一声,大腿又疼了起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高原已经彻底击溃了任光荣的大军。 第五卷 第三十五章 撞线 . 平原开始起伏,这里是湖北北部,再走几十里就可是桐柏山区。 路边的水田也少了起来,远出是一片片茂密的松林。 已经是傍晚时光,雪更密。阴霾的天光中只剩鹅毛般的轻絮随风而起,将逐渐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世界只剩黑白两色,白色的雪景,黑色的树林。 一只松鸡从雪窝子里钻出来,小心地伸着脑袋,然后用脚扒拉了一下雪地,试图找到一点可以果腹的食物。 正在这个时候,一片海潮般的喧哗声传来。 松鸡猛地跃去,扑棱着翅膀在空中滑翔。 “砰!” 枪声响起。 那只灰仆仆的扁毛畜生更惊,一头冲进松林中,再也看不见了。大团的积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如雨似霖。 林小满懊恼地收起长枪,麻利地插进马脖子旁边的枪套里,“还是打不准呀!”不知怎么的,他最近看东西总觉得目标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慢。这样的后果是,他的枪法越来越好,已经快赶上黄洪黄大牛将军了。这也是他今天早晨能够两枪狙杀任光荣亲兵的缘故。 可是,这打枪,有的时候运气还是非常重要的。新式火枪虽然威力、射程和准头比起大明工部制造的水货不知道好上多少,但射击时还得全靠感觉和运气。 他想,回陈留后是不是找何长顺定做一支长枪,看他能不能把准头和威力再加强一些。 当然,这不过是他的一点奢望,以他的级别只怕连何长顺的面都见不着。 “谁他妈开的枪,引来敌人怎么办?”一个曹军军官有气无力地喝骂起来。在骂人的同时,他还小心地看了看远方,在确认没有追兵地同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而林小满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策马轻快地朝前跑去。他是高、曹联军的斥候,负责在前面探路,这一整天他已经换了五匹马,直跑得浑身都是大汗。 虽然身材单薄。可从背影看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精悍。 看到林小满骄傲的背影,那军官正要发怒,身边的亲兵扯了扯他的袖子,“将军,这家伙手狠得很,惹不起。” 一想到林小满早上狙杀两骑的决绝,小军官有些泄气,“走吧。妈地,高原的人精力怎么这么旺盛,这么跑都跑不死!” 士兵苍白的脸上全是绝望,他伸出已经露出光脚丫子的破布鞋:“人家吃啥,我们吃啥;人家穿啥,我们穿啥?没得比。”那双脚上全是冻疮,烂得露出红色的死肉。 “都是一样当兵,我们这兵当得还真是……”“这南方的冬天怎么比北方还冷呀……” 二人都不说话了,相互靠着旁边的松树上邪气。 雪一阵阵落下。不片刻便落了两人一头一脸。 “起来走了!”军官强忍着浑身的酸疼站起身来,推了士兵一把。 那士兵却直挺挺地保持着蜷曲的肢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又死了一个,**!”军官悲怆地叫了一声,“谁来帮帮忙?” 可身边地人却一个个面无表情地向前走,没一个人停下。 军官捧起一把积雪盖在死者的脸上,面上突然有冰凉的眼泪滚落。 “士兵,你还能走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高鼻深目的泰西人。他批着一件黑色羊毛大氅,牵着一头大青骡子。“给你。” 一块带着体温的面饼递到他面前。 “操……谢了!”军官一把抢过面饼就往嘴里塞。 “不不不,先生,你应该感谢上帝,请跟我念。”泰西人微笑着说:“感谢主,赐我食,予我力……” 军官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把骡子给我,我就感谢你的主。” “给你。”泰西人李方西将疆绳递到军官手里,“上帝会保佑你的。”你这人是不是傻子?”军官抓了抓头:“好吧。我感谢你的上帝。” 脚步声和马蹄声如同破堤而出地洪流,不断地朝前涌去。所有的人已经都得麻木了。 陈留军和曹军已经彻底地搅在一起了,大家相互扶持着,拖拽着,朝前飞奔。刚开始的时候。陈留军还有单独的队型。甚至还精神地唱起了军歌。可曹操军实在太忙,无奈之下。高原只得命令部下同他们混编在一起,帮他们一把。 如果不出意外,李岩的骑兵也已经在去平靖关的路上。自己若抛弃曹军,快马轻车,抢先一步进入平靖关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如此一来,他就师出无名,甚至还背上一个临阵脱逃的恶名。这样做的后果非常严重,湖北的几十万闯军自然会来围剿,而河南的闯军守备部队也会南下夹击。到那时候,虽然可以据守平靖关天险,可自己这点人马又能守多久? 最好地法子还是带着曹军一起走,自己也可以借着讨吉圭的名义裹在其中一路回河南----咱这是在讨伐叛军,叛军去河南,咱自然也要跟到河南去。----谁也不会有话说。 曹军不管是训练程度、身体都比不上高原军,一走起来自然是慢得厉害。再加上曹军中又有大量的伤兵,如此高速地行军,如此恶劣的天气,不断有伤病员倒在雪地上,却没有人有力气去将他们扶起来。 “走,快走,快走!”不管有人大喊,为了更好地控制部队,高原将骑兵军官全部分派下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掌握住曹军。 吉圭本来对高原这手非常忌惮。如此一来,自己这剩余的三千来人可都归高原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必须彻底依仗陈留军,若是惹恼了这个高蛮子,他蛮劲一发作,带兵自己去了。只怕自己这支军队就彻底地被闯军给抹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所以,当曹军军官们纷纷跑到吉圭面前时,吉军师只说了一句,“如果高原要吃掉你们,也是运气,跟着他,总比跟着我这个废物强呀!”说到这里,吉圭流下了热泪。 好在高原并没有心思收编这支溃兵,他只是纯粹想让曹军走得快些。 所有的人都在步行。马匹全部用来驮运伤员和物资。为了轻装,高原本就将所有地重甲都扔掉了,可走了一天下来,发觉身上地东西还是很多,于是开始扔武器,扔被褥。一声令下,曹军所有士兵都扔掉了手中的刀枪,只剩一双空手。 至于火枪,那时断断不可抛弃的。这玩意实在太贵。再说,丢了也没地方买去。 高原军接管曹军之后,所有骑兵同时下马,同士兵们一起步行,而将马匹全部让给伤兵和实在走不动的人。有了他们以身作则,曹军地骚动也平静下来,速度也提了起来。 可就这样,还是有人支撑不住,不断有人倒下、死去。 有地曹军走了一整天,实在走不动了。最后被陈留军扔在马上,本以为可以缓一口气,可这一缓就睡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看着身后倒下的尸体,吉圭已经没有了悲伤地力气。 他的军队本还剩三千八百人,其中伤员六百。走了一整天,六百伤员只活下了一百二十个。除了死去的,没受伤的士兵也有一百多人掉队。到现在。这支军队只剩下三千人。一天之内,超过百分之四十的伤亡,已经让这支军队瘫痪了。若不是有陈留军及时地接过指挥权,吉圭可以肯定,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高原夹在中间。一手牵着马。马上坐着一个断了腿的曹军士兵。虽然一开始他并不打算管曹军士兵的死活。可眼前的情形实在是太悲惨了,如果自己放任不管。只怕到了平靖关,曹军活不了几个人。 于心何忍?于是,他下令手下的军官全面接管曹军,带他们一起跑。 高原另外一只手拉着一个已经快走不动地曹军士兵:“如果你不想死就跟我走,不能倒下,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走吧!” 那个士兵已经满面发青,鼻涕拖得老长,他哭喊着:“高将军,你大大恩大得德我只能来世再报了。放开我吧,我实在跑不动了。” “小子,没出息。”高原一笑,“都是两条腿,你看我不也一样在走?对了,你哪个地方的人?” “小的,小的是蒙城人。” “家里还有谁?” “还有个……还有个老娘……”那士兵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还有个娘,有娘真好啊……”高原叹息一声,“为了你娘你也该好好活下去。” “我,我,我不行了。”那个曹军士头一歪,就要向地上扑去。 “起!”高原蛮劲发作,一手将他提起,随手将他扛在肩上,怒喝道:“混蛋,为了你娘,你必须活下去。” “将军!”那个士兵小声地哭了起来,“将军,我可不是你的兵,你却这么对我……” “我是替你娘,替我的娘背你的。” 士兵哭的声音大了一些:“将军,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你胡说什么,你是吉军师地兵。” 高原也走得有些痛苦,他的新牛皮靴子已经将他的脚板磨出了一片血泡,袜子和血肉也粘在了一起,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 亲兵队长刘满囤走在他的身边,马背上驮着六支火枪和一大堆子弹,再看他身上,也背了四把长抢。他默然不语地跟在后面,满眼都是怒火。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大声反驳高原收编曹军的决定。到现在。他也没有力气说这些了。只低着头看着前面的高原,不停地走着。 因为有着陈留军从高原起,所有军官的表率作用,曹军也提起了精神,居然走出了极高地速度,总算磕磕绊绊地跑了一整天。 “坦之,我的腿都走木了。着平靖关还有多远呀?”吉圭挨到高原身边,他地马本就不好,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倒在地上再也不肯爬起来。又看到陈留军是所有军官都在步行,也不好意思去问他们要马,就这么柱着棍子强挺着,但一双棉靴也已经破都露出脚指头来。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走吧,天黑之前能够看到关口就是胜利,现在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处。”高原闷着头说。他的脑袋也已经被这机械的动作给弄得有些麻木了。一百四十里路说起来不远,也不过是七十多公里。若是在现代,沿着柏油马路行军,以他的身体素质只怕也费不了什么劲。 可问题是,早上的战斗已经消耗了军队太多地力气。又是大雪,路上全是水田,走一步摔两步,士兵们浑身都是湿泥,体力透支得厉害。他作为一军。不,应该是两军主帅,又要整合部队,早就累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处了。”吉圭悲伤地说;“坦之,你的恩义我替曹帅领了。如果有将来,我吉圭还有这几千汉子就拜托您啦。” 高原苦笑一声:“子玉,你说哪里话,倒显得我高原趁人之危吞并了你的部队。这种事情高原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地。” 吉圭叹息一声:“我知道,我这点兵你是瞧不上的。再说,吉圭留在你身边,只怕给了李自成找你麻烦的口实。放心,我不会给他这么机会的。” 高原摇头;“子玉想多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河南再看看下一步怎么走。” 很快,林小满回来了,他的头盔已经摘掉。一颗小平头上全是腾腾地白气,头发茬里全是晶莹地汗珠。他猛地从马上跳下来,“禀将军,马上进入山区,离关口应该很近了。一路都没看到敌人探马。” 刘满囤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们都走得要死要活。你却在前面放枪打鸟。” 高原道:“满囤不必多说。这么多人急行军,只怕十里之外都能听见了。小满。这是第几趟了?” 林小满回答:“记不得了,已经换了五次马。” “还能不能坚持?”高原把目光落到林小满那匹马上,那头栗色大马四条腿已在微微颤抖,身上的汗水不住滴落在雪地上。不断喷着白气地口鼻上全是白色泡沫。只怕这马再跑下去就要死了。 “保证完成任务。” “好。”高原:“满囤,把你的马换给小满。林小满。” “到!” “尽快找到平靖关的位置,摸清守军情况。” “是!” “对了,李岩的骑兵又没有消息?”高原心情沉重地问。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许就在部队进入这片丘陵山区之后,那些洪流一样的骑兵会突然从路边的树林里冲杀出来,将这几千人冲个七零八落。他们会挥舞着雪亮地马刀将阻挡在眼前的一切都砍翻在地。 等冲过去之后,那些嗜血的家伙会再次调转马头,又一次冲来。 以高原军和曹军现在的状态根本可能顶住这样的进攻。这支骑兵是高原一手一脚训练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支军队。 要想顶住这样的军队,只能以骑破骑,用火枪手不行。 那么,是不是该将曹军抛下,重新组织好自己那三百骑兵呢?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一闪过,立即又被高原给否定了。漫不说,一但放弃曹军,吉圭这支军队立马就会散架,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付之东流。就算自己将骑兵和火枪手抽调出来,首先,火枪手是无法扛住骑兵攻击的。其次,陈留骑兵只有三百,为了轻装。装备也全部丢掉了,根本没办法抵挡李岩的几千骑兵。 最重要地是,大家都累了一天,哪里还有力气厮杀。不要说是骑兵,敌人就算是只有一千步兵,也可以将这几千人打得万劫不复。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比李岩快,谁先到关口。谁就获得胜利。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听高原问起李岩骑兵地消息,林小满烦恼地说:“回将军的话,我们的斥候队已经将侦察范围扩大到十五里,可还是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不过,将军尽管放心,如果李岩出现,我们会发现的。” “那就好。” 一提到李岩,刘满囤突然来了精神,他大声地咒骂起来:“他***。李岩这个小白脸。要武功没武功,要血性没血性,只知道躲在后面使阴地。他奶奶地,襄樊大战,他所以取得那样的胜利,还不是靠高将军帮他训练出那么一支铁军,看他现在这样儿,鼻子都冲上天去了。我呸!还有那个红婆娘……狐狸精,臭女人骚成那样。只知道勾引男人……老子抓住她非……” 高原脸一沉:“住口!” 刘满囤不以为然地将马背上枪支和弹药都卸了下来,全部背在身上。那么多枪弹负在背上,简直就是一座小山。 刘满囤这匹马也有些累了,林小满接过马并没急着走,反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叶包裹,摊开了,却是一撮砂糖。他将糖伸到马嘴下面,神情甜蜜地让那匹马惬意地舔食着,“马儿呀马儿,这是秋容给我的。现在便宜你了。” “林小满,我要杀了你!”刘满囤一声怒吼,身上的枪支“哗啦!”乱响。 雪突然停了,天空地色彩也开始丰富起来。 终于进入了山区,路却好走了许多。要知道,先前虽然是在平原上行军,但沿途都是稻田,大军一过。狭窄地田埂上也容不下那么多人,不断有人被挤到田里去,踩了一脚的烂泥。现在好了,一路都是干燥地硬土,脚踏实地的感觉非常舒服。 眼前地路是越来越宽。很快一大片草坝出现在眼前。让人心情为之一爽。 “将军,将军。到了!”林小满的快马又跑了回来,还没等马收住马蹄,他就从上面翻身下来,手指北方,“平靖关!” “哪里,我怎么没看到?”高原看了看远方,却没看到什么。 “前方五里就是。” 正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一亮,一阵大风吹过,那边朦胧的云气突然散开,一片壁立的山崖出现在大家面前。山腰,青色城墙就那么突兀而出。 “哈哈,果然到了,李岩,我总算赶到你前头了。”高原哈哈大笑。 日行一百四十里,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 这一场艰苦卓绝的马拉松也到了撞线的时刻。 身边的吉圭也放声高呼,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 “万岁,万岁!”几千人都同时大叫,无论是陈留军还是曹军都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满面热泪。这一天走下来,大家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现在终于脱离险境,所有地人都喜极而涕。 看这着几千条衣衫褴褛的汉子,高原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 苦难的历程总算过去了,一切刚刚好。他将背上的那个士兵放到地上,“小兄弟,到地方了,快随我进关。等下吃点东西,喝口热酒,再睡上一觉。嘿嘿,明天你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小兄弟,小……” 那人已经没有呼吸,但身体还是暖和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 “死俅了!”刘满囤一把将背上那一大堆火枪扔到地上,伸手将死者的眼帘合上,呆了半天,这才一声大吼:“死俅了!” 高原闷声对吉圭道:“子玉,平靖关还有一百多守军,不过,他们多半还不知道曹帅被杀的消息,当我们是友军呢,我们大摇大摆地开进去吧!” 正在这个时候,又是一个斥候骑马从西面冲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将军,将军,李岩,李岩的骑兵来了。” 高原一惊转头西望,却见远方沉沉一线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一群骑兵,正黑压压地推来。 轰鸣的马蹄如山之崩。 最后时刻,李岩终于来了。 高原扭头问阴沉着脸跑过来的徐以显:“现在抢关还来得及吗?” 徐以显:“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颓废地坐在地上,突然放声大哭:“为山就仞,功亏一篑,我恨呀!” “那么,打呢?” “打不赢,没力气,没武器,怎么打?” 四下一看,一身雪泥的士兵都坐在地上,神情沮丧,他们都空着一双手相互倚靠着,什么话也没说,只长长地喘着粗气。 现在他们虽然离平靖关只有五里路,可身上的精气神已泄,只觉得浑身无力,不要说临阵杀敌,就算是起身走过去也没有半点力气。 很快,骑兵们滚滚而来,在离高、曹联军一百米的地方同时拉住马头,如一匹沉重的大山压在众人心头。 一袭白衣在风中跳荡。 骑兵们在沉默中分开一条道路,白衣人骑马向前走了两步,大声道:“高原,我是李岩。将军以六千残兵大破任光荣两万精锐,又狂奔一百四十里。如此豪气,如此武功,虽然孙吴转世也不过如此。李岩我是敬佩得很呐。可惜,你现在人困马乏,装备损失殆尽。强弩之末,不穿缟素。将军还是捆了吉子玉随我去闯王面前解释吧。高原,念在你我同事一场。只要你悬崖勒马,我可在闯王面前替你说情。” 李岩这番话虽然听似诚恳,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揶揄。 吉圭猛地抽出腰刀,横在自己颈上,低声对高原道:“坦之,我就先走一步了。” 第五卷 第三十六章 乱 . 高原一把夺过吉圭的腰刀,小声笑道:“子玉太着急了,你先躲在人群中,看我来对付李岩。” 吉圭惨然道:“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吉圭无能,累死三军,也只有引刀一快,去那黄泉向曹帅请罪了。坦之,你的恩情我只有来世再报答了。” 说着话又要去抢高原手中的腰刀,高原当然不会将刀给他。吉圭见抢不过高原,索性一把将发簪抽出就要往自己心口扎去。 高原抓住他的手,看了看他披头散发的模样,又笑:“好,就这样。”说着又抓了点地上的稀泥抹在他脸上,“你好好藏着吧,放心,我来将李岩赶走。” “真的有法子?”吉圭一楞。 “放心好了。”高原大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那边的李岩已经又点不耐烦了,他高举着一只手,叫道:“高将军请出来说话,这么藏头露尾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吉圭道:“高将军,你还是取了在下的人头去向李自成交代吧。” “交代?”高原摇头:“若取了子玉的人头保命,高原还是人吗?再说,这次若不能回陈留,让高原呆在湖北,还不如死了。” 说完这话,高原向身边的几个军官交代了几句,然后猛地站地身来,跳上马,大笑着冲了出去,“岩兄来得好快呀,佩服佩服!” 身后。刘满囤和林小满也紧紧地跟了过去。 看到高原冲了出来,李岩吃了一惊。手一招,身后几个骑兵同时冲出。拦在他的身前。 高原站在两军阵中,笑道:“岩兄,我来了,你怎么还不出来,这未免有点瞧不起我高某人了吧?” 李岩朗声道:“高将军,猛虎也,自然要小心对待。若李岩出阵,将军一翻脸,来一个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伤了大家的和气,却是不美。”李岩石离高原有些远,远在火枪地射程之外,身周又都是骑兵士卒,却不怕高原突然发动。 他本就是一个谨慎之人,现在胜券在握,自然不会给高原一点可趁之机。 高原听李岩这么一说,心中一乐,他没想到李岩这么忌惮于他,道:“没错。高原是一个匹夫,匹夫一怒嘛,总得要自己给自己找点不自在。岩兄身边这么多兵,还怕我冲过来不成。不是高原我吹牛,你现在虽有几百精骑,我一个人就可以冲个来回。” 站在两军之中,高原一脸地狂妄。身边,刘满囤提着马刀。满目都是精光。而林小满则端着一把火枪稳稳地指着前方,马鞍边还插了一支长枪,腰带则别着四支手铳。同刘满囤不同,林小满神色淡漠,眼神清澈纯净。 高原这话说得狂妄。李岩脸上怒气一闪而过。“高将军火器犀利,李岩自然是非常佩服的。” 高原:“火器?骑兵冲锋并不依靠火力。需要地是勇气。岩兄也是带兵的人,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明白?好,就让你看看高原地勇气?”说着话,突然一踢马腹,箭一般朝李岩冲过去。 “保护李将军,保护李将 骑兵们大叫,顿时乱成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高原和刘满囤已经冲到李岩阵前。 卫兵们见高原冲过来,都叫成了一片。但他们身后的闯军却都是高原带出的老人,新老两个长官闹了起来,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个卫兵冲了出去,见高原已经奔回本阵,都齐齐地拉停马头。 可刚一冲上去,高原三人则突然一个拐弯,又奔了回去。一边跑,还一变笑:“哈哈,这就是你的骑兵,哈哈,都他妈没有血性了!” 他猛地拉停马头,转身怒视:“你们怎么搞的,怎么不动手?”他指了指一个冲出来的骑兵,“你,对,就是你,叫苏富贵吧?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动手?” “回高将军,我是苏富贵,以前是将军的斥候。”那个骑兵一拱手:“现在在骑兵营甲标戊队。” 高原一笑,“***,都打了这么多仗了,还是个小兵,你是不是作战不勇敢。” 苏富贵脸上一阵愤慨:“苏富贵不是胆小鬼,每战必争先。” “那为什么不敢同我交手?”高原越说越怒,神色转为严厉。 苏富贵大声道:“将军以前是富贵的长官,现在还是我闯军大将军,富贵如何敢同你动手?” “说得好!”高原大声道:“高某以前是你们的长官,现在是闯军大将。正在追剿吉圭叛军,你们不去抓吉圭反拦住我做什么?苏富贵,过来吧,过来杀我。” “不敢,富贵无论如何是不敢向高将军您动手地。”苏富贵恭谨地一鞠躬,对身边的几个骑兵怒喝道:“走了,***,你们还向高将军动手不成。” “等等。”那边,李岩看出情形不对,大声道:“高原你说你是在剿灭吉圭叛军,当天下人都是瞎子吗?现在,吉圭就在你军中,几千曹军就在眼前,你怎么不剿。林雷好,我李岩就等在这里看你如何剿灭曹军余孽?” 高原大声道:“岩兄,不是高原不剿,实在是敌人太厉害,我打不赢呀。你看看,我们都打累了,双方都坐在地上休息,准备养足了精神再打。” 高原这话一说出口,陈留军一千多人同是大笑:“是啊,我们不是没打。实在是打累了,休息休息。” 李岩大怒:“高原,你这是在玩三岁孩童的游戏吗……好。我承认你是在平叛。既然你的兵已经没有力气打仗了,那么。让我来代劳好了。” 高原拍了拍马鞍笑道:“正是,正打算请岩兄帮忙呢。”说着。他大喝一声命令苏富贵:“你,马上带你这队兄弟去我阵中平叛。” “这……”苏富贵有些迟疑。 “怎么,指挥不动你几个兔崽了?执行命令!” “是!”大概是以前训练时形成地条件反射,冲出了的几个骑兵同时领命,“轰!”一声冲进高原阵中。 眼前是近五千人地大队,几个骑兵一冲进高原阵中,却见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又是人又是马,海洋一般。 一进入人海,他们突然发现。再分不清谁是陈留军,谁是曹军,就那么楞楞地站在人群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名义上,高原还是闯军大将,他们也没接到高原叛乱的地消息。自然也没有可能向陈留军动手。可是,这么多人都搅在一起,总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乱砍乱杀吧? 正迟疑间,已经有一群人冲上去将几人从马背上扯下来,笑道;“兄弟辛苦来。来来来,喝两口,至于甄别叛军,等下再说吧。”一块腊肉,一葫芦烈酒已经塞到了他们手中。 “兄弟,你什么时候跟地高将军……” “兄弟,听说你们在朱仙镇好威风,快说说……” “兄弟。高将军以前训练你们时也是那么严厉吗?” 李岩见这几个人不经自己命令就冲了过去,然后连浪花也没翻起一个就这么不见了,大怒:“高原,你这是做什么,全军听着。抽刀出鞘。做好战斗准备。” “是!”骑兵们轰然大叫,同时抽出明晃晃的马倒。勒进缰绳,军马都兴奋地刨着地上了泥土。 高原:“嘿,不错,这才是我训练出来的骑兵。”他转头对身后的高、曹联军下令;“既然李岩公子有意帮我们,好,我们就麻烦一下他们。所有人听着,齐步走!” 一声令下,五千人马同时乱糟糟地朝骑兵走过去,他们一个个都空着双手,又是说又是笑,赶集一样。 李岩高举起右手:“听我命令!” 高原又冲到骑兵目前,也高举起右手,“骑兵营听我命令!大家都不要紧张,不过是抓几个叛乱分子,我会配合的。把刀都给我收起来。否则,若伤了自家兄弟,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李岩冷笑:“高原,你包庇吉圭,形同叛乱,来人,把宣武卫的兵也给我剿了?” 高原大叫:“放屁!”他一把抽出那把横刀,高举过顶,“骑兵营的将士们,你们认识这把刀吗?这是闯王亲赐的宝刀,为地是奖励我在通许夜战所立地功勋。也就是这把刀,我高原带领你们在朱仙镇击溃了左良玉的大军。也就是这把刀,我高原在开封活生生地将闯王从尸山血海里救了出来。你说,我会是叛逆吗?如果我是叛逆,你们说,还有谁是忠诚的?” 骑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句实在话,这两天的长途奔袭让他们地体力和马力已经透支了,队伍也被拖成了两截。老兵还好些,一共有六百骑终于顶到了最后,在关键时刻跑到了平靖关前。至于新兵和军官则还远远地落在五十里外。 这些老兵可都是高原到处训练出来地,内心中对高原也是极其佩服。的确,高原对李自成有两次救命大恩,他怎么可能是叛逆。可眼前地情形实在有些古怪,曹操的叛军居然和高原的人马混在一起,这又如何解释? 当然,他们现在是李岩地兵,需要听从李岩的指挥。可问题是,现在骑兵没有军官,李岩的命令要想不者不扣地执行下去需要军官们在下面约束部队。没有了军官的骑兵们同一团无头的苍蝇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听谁的。 时间就这么在犹豫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这一迟疑,高原的乱军已经推进到离他们三十米地位置。 眼看这六百骑兵就要被汹涌地人潮给吞没了。李岩喊了几声,只觉得气短声嘶。却是无法可想。若在让高原地人马向前走,只怕这支骑兵立即要被人家给包围了。没有冲击距离的骑兵就是个活靶子。 他现在最大地困扰是自己手头没有高原叛乱的证据,也没得到闯王地军令,可以说师出无名。高原就是吃准了他这一点,这才肆无忌惮地向他冲来。让他帮忙从人海中将曹军挑出来,可眼前全是黑糊糊地人头,谁是叛军,谁是陈留军却如何能够分清楚? 正在这个时候,一骑红影突然从骑兵阵中奔出,在两军之间那个狭小的通道中斜斜地切过,手中宝剑连连挥动。血花翻卷中惨烈叫声响起。只一刹那,十几个曹军倒在了红娘子剑下。 她厉声暴喝,“止步,上前者杀!” “好一个婆娘,我呸!”刘满囤大怒,正要杀将出去,那林小满已经悄悄举起火枪,一枪轰出。 那条人影在阵前闪了闪,立即被汹涌地人潮给吞没了。 “去你妈的,谁叫你开枪的?”刘满囤大怒。扭头大喝,“为什么不打李岩,为什么不打李岩?” 林小满淡淡地说,“我倒是想打他来着,可他身前全是人,挡住了。” 枪声一想,李岩和高原同时大叫,只是二人的叫声各自不同。 李岩:“娘子!” 高原:“红娘子。快救人!” 这一声枪响,让高、曹联军骚动起来,因为得到不准动手的命令,众人也不敢厮杀,可向前冲锋地速度却快上了许多。转眼。已经有一队骑兵被吞噬了。 李岩不愧是一员智谋出众的大将。顾不得妻子的死活,立即下令:“所有人听着。后退,后退。”看来,骑兵是不可能动手的了,而高原也没有同骑兵交手的欲望。可高原这手非常狠毒,若两军真的搅和在一起,他可以肯定,只一个瞬间自己就会变成孤家寡人。 为了保住这支军队,他也只能下令撤退。 只要等到后面的骑兵的心病和自己的心腹军官跟上来,高原依旧是死路一条。那些骑兵可都是自己的人,只需一个冲锋,管叫眼前这几千敌人彻底崩溃。 说起来也是倒霉,中午地时候,他的骑兵已经跑散了,能够跟上急行军速度的也只有高原以前训练出来的那几百老兵。本来,他也知道这些人不可靠。可是,等了半天,后面的新兵还是没能跟上,若再这么磨蹭下去,只怕高原还真的要溜掉了。 再说,他最近战绩辉煌,在军中威望越来越高,自信能够控制住这支桀骜不逊的骑兵。 实际上,他的想法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他地胜利是最近才取得的,要想让所有人都敬服还需要一点时间。也幸好如此,若是在襄樊战役之前,只怕还真的是高原振臂一呼,这些人都倒戈了。 所以,他冒险带着那几百老兵追了上来。 但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么,就退兵吧。 李岩地一声命令让骑兵们都松了一口气,新老两个长官都是他们所尊敬地人,不管向谁动手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如此倒也两全其美。 所有地骑兵都拔转马头,整齐地向后退却。形势越发地古怪起来,骑兵在前面纪律严明地撤退,高、曹联军则在后面乱糟糟地追,口中还在大喊:“骑兵营的兄弟们,等等我!” 高原哈哈大笑,一边骑马缓缓地跟上去,一边大叫:“岩兄,怎么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要替我剿灭吉圭的叛军吗,你这么一走,兄弟我该怎么办呀?” 李岩吞了一口唾沫,远远地叫道:“高将军,剿灭叛军的任务还是由你亲自操刀吧,毕竟你也追了一天了,李岩现在若代劳,未免有抢功的嫌疑。这样,我就带兵驻扎在十里之外。将军若觉得剿灭叛军有些吃力,不妨带信过来。李岩自然过来帮忙。” 高原一摊手,“岩兄休走。高原现在就很吃力呀。” 李岩笑着大声说:“还是等明天早上吧,我军人困马乏。需要休整。” 高原哈哈大笑:“岩兄,只怕明天高原已经杀到河南去了,你也知道,曹军习惯流动作战,狡猾得紧。” 李岩;“不怕不怕,北面就是平靖关,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守关大将军,却不可放一兵一卒去河南。你也知道,那个关卡的守将可不是从骑兵营地老兵,只怕不会给高将军面子。” 二人一前一后。边走边说,老朋友一样。若不是二人的声音喊得极大,还真让人误会了。 高原也大声喊道:“无妨,高原已经派了一队人马拿下关口了。哈哈,岩兄请看。”说完话,手指向北方。 只听得一声炮响,远处地关口上升起一片黑色的旗帜,正是高原军地军旗。 “怎么……怎么会这样?”李岩大吃一惊。 高原微笑不语。实际上,早在昨天晚上,他就让散布在湖北的细作尽数集合。扮成一个商队,朝平靖关开发。那个关卡虽然有百多人,可都是地方守备部队,战斗力极其低劣,哪里是这二十个勇士的对手,加上又是突然发动。在被砍翻十几个人之后,都投降了。现在还被关在关卡的牢房里面。 这个消息他连手下的将士都瞒住了,为的就是要加快行军速度。若不能在一天之内赶到关口。等李岩一到。发现平靖关失守,只怕会立即进攻。要想靠那二十个人顶住李岩大军的攻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若关卡落到李岩手中,高原先前所住的一切就彻底地失去了意义,也只有束手就擒的命。 看到关卡上升起了陈留军旗。高、曹联军同时欢呼起来。纷纷摘下帽子朝天上扔去,有地人甚至流下了眼泪。 李岩一脸灰白。只觉得心口一疼,一口逆血几乎喷了出来。他用手捂了捂胸膛,良久才回过气来,“好,好,高原你很好!” 高原用戏弄的目光盯着他:“我当然很好呐!对了,岩兄就这么走了吗,你老婆还要不要。若要,自己过来找。若不过来,高原我就要请她去我陈留做客了。”红娘子中枪之后已经被人潮给吞没了,一时间还真不好将她找出来。如果李岩真要过来,嘿嘿,说不得要将他拿下了。 李岩心中更疼,但他却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过去无疑是向高原投降,“高兄,你是我李岩的兄弟,红娘子也是你的大嫂,她落到你手里,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相信,高兄一定会让你大嫂回来吧?” 高原大笑:“好你的李岩,放心,等你的人马撤退,我就送红娘子回来。” “无耻!”李岩冷着脸转身骑马走了。 高原也拉停军马,转身大喊:“士兵们,我们回家了!” “回家,回家!” “回家,回家!” 欢呼声响彻云霄。 吉圭大笑着走了过来,“坦之,谁说你有勇无谋的,我看你这手就非常妙。还有,抢先一步拿下平靖关的消息你连我也瞒住了,哈哈,这手漂亮。” 高原:“子玉,说句实在话,刚才我也被吓坏了。本来一切都还顺利,可没想到李岩居然在最后时刻赶到了。若不是那些骑兵不听他地话,此处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吉圭叹息一声:“还好,还好,我们进关吧。大家都顶不住了。” “好,出发!”高原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只要一过了平靖关,眼前就是一片广阔天地。 河南,我胡汉三又来了! 几千人马相互搀扶着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进了位于半山腰的平靖关。 一到关口,二十个陈留军的细作立即打开关口,为首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一鞠到地,“小人见过高将军。” 商人受了点伤,脑袋裹得像印度阿三。 高原一把将他扶起,大笑:“好,不错,看不出来你一个商人,居然也敢闯关杀人。你叫什么名字?” 商人道:“在下郭白川,是扬州洪强将军麾下,湖广组组长。” “伤势如何,要紧不?”高原吩咐身边卫兵,“把我的金疮药给郭百川。” “不敢。”郭百川大为感动,眼眶有些湿润。 “怎么不敢?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是英雄。”高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说,你是如何拿下这个关卡地?” 郭百川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道:“这个关卡的守将是小人的亲叔叔,小人带了大量酒食前来劳军,将他们都灌醉了。又杀了几个人,这才将平靖关拿下。” “好,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有勇有谋。”郭百川忙又说不敢,并道:“将军,守将是小人的叔叔,请将军务必留他一条性命。” “当然,我还是闯军将领呢,哪里有向自己人动手地道理?”高原大笑。 郭百川松了一口气,“将军快请进关,房间和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管叫将士们睡一个安稳觉。” “很好!” 平靖关地势险要,但地方却不大,只是一个有着两条街道地小山城。几千人马一开进去,还真是挤得心慌。好在郭百川早有准备,已经腾出房间,忙乎半天,总算将这些人马都安置完毕。 高原却不敢放松警惕,安排好守关人马后,这才回到房间。 一坐在屋子里,他只觉得浑身都要累散了,只恨不得立即倒在床上就此睡死过去。 可是卫兵来了,还押着已经做了俘虏的红娘子。 红娘子也是运气不好,被林小满一枪打中肩胛骨,半边身体已经提不起力气。一身武艺自然用不上了,此刻得她浑身鲜血地站在高原面前,虚掉着一条胳膊,嘴角却带着笑意:“高原你这是要杀我呀,好一个英雄豪杰!” 第五卷 第三十七章 扑倒 . 也不知道怎么的,红娘子一笑,高原就有些心慌。他忙站起身来,讷讷道:“红娘子来……来了。” 这一乱将桌上的杯子都撞到地上去了。还是刘满囤眼疾手快,低身一抄,将茶杯抓在手中。但大错已经酿成,一杯热淋淋的茶水全淋在高原的前襟。 高原慌乱地用手抹着衣摆,一张脸涨得通红。 红娘子“扑哧!”一笑,却转头对刘满囤道:“好身手,你的武艺比起上次好象进步了不少。” 刘满囤冷哼一声,站在高原身边,只拿眼睛狠狠地盯着这个危险的女人。红娘子虽然身材娇小,但武艺出众,尤其是在屋内这种狭小的空间之内,更能发挥出她那种疾如泼风的擒拿短打。 他自从上次败在红娘子手下后,痛定思痛,很向莫清请教了一段日子。莫清本就是少林大家,加上又很欣赏刘满囤,更是细心调教。因此,刘满囤这段时间的武艺更是上了一个台阶。不过,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是打不过红娘子。 眼前这个女人有意无意地站在自己攻击路线的中间位置,一双眼睛亮如明灯,正好盯在自己的破绽位置。 刘满囤若一动手,红娘子可以用一百种方法截断自己的拳路。 这就不能不让他心中震撼了。 他已经决定,如果红娘子敢对高原不利,他将第一时间抽出手铳,不顾一切地轰去。任你武艺再高。总不可能快过铅弹。 其实,刘满囤也有些疑惑,自己这么苦练武艺好象没什么意义。新式火枪的出现让武林高手再没有用武之地,再说了,他马上就要下部队做骑兵营百夫长,也算是高级军官了。上了战场。武艺也没什么用处。 刘满囤不理睬红娘子,偏偏红娘子不打算放过他。她又是一笑,“你还真是一头忠犬呀,怎么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站在你家将军面前?” 刘满囤:“哼!” 高原忙朝刘满囤挥挥手:“你去吧。” 刘满囤大为不满意,“将 “去吧。”高原:“我没事。我个岩兄是老朋友。应该没事的。” “将军。”刘满囤有些发急。 高原有些恼火:“执行命令。” “是!”刘满囤转身气呼呼地去了。 “终于将你这个卫士给打发走了。”红娘子舒了一口气,走到屋子正中地那个暖手铜炉前,伸手烤了烤,“这天还真是冷呀,你不过来烤烤吗?” 高原又是一阵紧张,可脚步却不由控制似地走了过去,挨在红娘子身边一股淡淡的香味从身边袭来,屋子里立即变得暖洋洋的。坐在红娘子身边,高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目不斜视地将手放在暖炉前,僵直着身体。 “高将军。”红娘子突然说:“现在我是你的俘虏,怎么你比我还害怕?”说着话,她将头微微侧向高原,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珠子不停转动。半是揶揄半是好笑。 “哪……哪里?”高原身体更僵。只觉得浑身都被她看出汗水来,一颗心跳得厉害。 红娘子嘴角一撇。神色有些轻蔑:“最瞧不起心口不一的男人。” “我……我什么地方心口不一了?” 红娘子一笑,道:“高原,你当我是傻子,你以前是不是常常偷看我?有地时候真想将你那双眼睛给剜出来。”这话刚一说出口,红娘子好象也有些后悔的样子,一张脸在木碳地映衬下红得要滴出水来。 她这句话一说,高原惊得浑身一颤,“没有,我没有……”手一抖,不小心碰到了红娘子的手指。 高原和红娘子都同时如遭电击,“啊!”一声将手缩了回去。 二人都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红娘子本就是高原的梦中情人,遇到这种情形自然是紧张得不得了。而红娘子是江湖豪杰出身,为人豪爽大方,对男女界限不是看得那么重。再说,军中多是男儿,也习惯了。但她毕竟是一个青春少女,被高原的手一摸,也是羞涩难当。 良久,等彼此都恢复平静。还是红娘子大方,她问:“高原,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自从我一进门,你就没说几句话。是杀是剐总得哼一声吧,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地?” 高原喃喃道:“说什么杀呀剐呀地……我和岩兄是朋友,到时候自然要放你回去的。” 红娘子:“放我回去,什么时候,高原,你就说一句实话好了。” 高原在红娘子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有些吃不住劲,讷讷道:“徐先生的意思说……过了平靖关,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若被岩兄的骑兵追杀……反正不到陈留……他说,不能放你……”说到后来,高原竟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心中一阵羞愧。林雷 “呵呵,什么都是徐先生说的,你高原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我地意思……” “你的胆子同芥菜子一样大。”红娘子又笑,伸出小拇指,“这天也要黑了,你这不是毁我名节吗?” 高原一呆:“这,这……” “你说,你是放还是不放呀?” 正在这个时候,守在外面的刘满囤哼了一声,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高原醒悟过来,决绝道:“红娘子,高原是陈留军的统领,自然要为这几千士兵负责。若处于朋友之谊,放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高原并不是为自己而活的。这事,也只好对不起你也岩兄了。至于你地名节,我认为,你这是对我高原地误解。高原堂堂七尺男儿,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我想,岩兄也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若他爱你敬你。自然也不回会理睬世人地胡言乱语。” 说到这里,高原一颗混乱的心彻底地平静下来。他猛地站起来:“红娘子,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对你说,放心跟着我们走吧。到了地头自然放你回去。也就是几天的工夫。任何人都不会对你无礼。” 惊讶地看了一眼恢复正常地高原。红娘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甚至还带着一丝欣赏。她摇摇头:“高原,我倒看错了你,没想到你这么心硬。” 高原一振衣袖:“我不是一个人,我们陈留是一个团体,任何时候,团体的利益高于一切,这也是我做事地准则。任何试图损害我团体利益的行为和个人,都将遭受沉重打击。对此。我矢志不移。” 红娘子突然有些颓废,“累了,送我回牢房去吧。” 高原摇头:“红娘子,你忑小看我高原了。你是我的贵客,自然要好生侍侯。你的房间是最好地。还住什么牢房?” 红娘子也想通了。“谢谢高将军地厚待,打了这么一仗。大家心情都不好,说话也难听了些,还请原谅。 高原摸着鼻子苦笑:“也是,我同岩兄本来就是好朋友,又同为闯军将领,都是一家人,还打什么打?“ “咯咯,你裹胁吉圭算怎么回事情?“ 高原:“曹帅死得惨烈,身为曹帅部属,自然要替他的军队保留一点火种,高原不是忘本的人,这点希望红娘子你能理解。”说到这里,高原突然想起了红娘子自从做了自己俘虏,一直都没有进食,便道:“我马上让人领你回房间去,再给你安排晚饭。“ “好的,多谢。”红娘子说:“刚才你也是好胆大,居然孤身一人见我。如果我要杀你,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就算不杀你,挟持着你出平靖关也是件容易的事情。” 高原摇头:“高原从来不受人挟持,再说了,你现在伤得这么重,还如何动手。” “未必!”红娘子一翻脸,突然伸手扣住高原的腕口。 “来得好!”高原大喝一声,双手用力一绷。 “哎哟!”红娘子只觉得背心一疼,浑身力气消失殆尽,身体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她肩胛骨上本中了一枪,伤得厉害,关键时刻伤势发作起来。 “干什么!”门猛地撞开,刘满囤大吼着冲了进来。 高原忙喝道:“没你事,出去。红娘子的伤很严重,去叫德喜和尚过来。” “是。”刘满囤满腹狐疑地退了出去。 看着红娘子躺在地板上满头冷汗的样子,高原想伸出手去,伸到一半,又意识到这样做很无礼,手便停在半空。 红娘子躺在地板上,肢势甚为不雅,见高原站在旁边看,心中恼火,低声道:“你站在一边看我笑话吗,快扶我起来。” “啊……好的。”高原醒过神来,一把抓住红娘子就往上拉。却不想正好拉住她受伤地那条胳膊,这下将红娘子疼得厉害。她,额头上有是一层晶莹的汗珠沁出,“疼,疼……” 高原慌忙松手。 那红娘子又是一声惊叫,脑袋在地板上“碰!”地撞了一下。 这下,红娘子心中气苦,“你,你是死人么,快抱我起来。” “好的,好的。”高原一咬牙将红娘子从地上抱起来。温香软玉在怀,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一身都没有了力气。眼前是一片又一片彩色的云霓在漂动,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琢磨不透。 时间就这么静止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红娘子一声冷哼,“高将军,你抱够了没有?” 高原浑身如同浸在热水里面,彩色地云霞不见了。他尴尬地将红娘子扶到椅子上,小声道:“红娘子莫急。我已经叫了医师,起出弹丸,上点药就好了。” “不!”红娘子很坚决地说。 “不?不起出弹丸会中毒地,你伤得这么厉害,却如何是好?”说好间,红娘子因为刚才动作过大。背心伤口裂开,已经红成一片。高原心中大惊。只觉得心中无比难过。 红娘子突然又笑了起来,眼睛眨了眨,突然将嘴唇翘起:“我是女人,又伤在背上。才不肯让秃驴看到我地肌肤呢?高将军你愿意我让别人看吗?” “这话从何说起……” “反正。除非你替我裹伤,否则我就让这血自己流下去。你看着办吧。难道你心中有鬼,怕了我不成?”红娘子似笑非笑地盯着高原。 “……”高原一咬牙:“好,帮你换也好。” “好,快替我换药。”红娘子本已疼得厉害,巴不得早点接受治疗,可诺大一个平靖关好几千人居然全是男地。若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肌肤,却大大地不愿意。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让高原帮忙。怎么说高原还算是一个正直的人。而且好象对自己非常倾慕。 潜意识中,红娘子甚至巴不得看到高原局促的样子。呵呵,那才好玩呢。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德喜和尚的声音:“高将军,贫僧来了。” 高原走到门口。打开门接过他手中地药物和器械。“我自己来,你去吧。” 老和尚的眼睛翻了翻。悄悄看了看屋子里地情形,恭敬地说:“是。” 因为要治伤,现在又是冬天,衣服太厚。本来,高原打算用剪刀剪开红娘子背后的衣服。可一走到她身后却发现这么没办法弄,只得无奈地说:“红娘子,你能不能把棉袄脱了。” “好。”红娘子也不多言,提起无力的双手,一点一点解开棉袄的扣子。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薄衫,看起来曲线玲珑,身材火暴。 高原喉咙里“咕咚!”一声,忙将目光转到一边。 红娘子穿着一件单衣坐在那里,等了半天,却没动静,又冷得厉害,心中顿时不满:“高将军,你怎么还不动手?”“好地,就、就来……”高原有些紧张,声音都颤抖起来。他伸出剪刀,沿着那个不大地弹孔剪开。里面的情形让他吃了一惊奇,一个铅笔头大小的弹孔赫然出现在眼前。周围的皮肉已经肿得像一个馒头,触之一片火热。 他忙收摄心神,倒了一海碗烈酒,准备给手术器械消毒。 “等等。”红娘子端起海碗一口饮尽,良久才舒了一口气,“痛快,再来!” 高原心中有些发疼,又倒了一碗递过去,又是一口饮尽。 渐渐的,红娘子醉了,满面都是红晕,但眼神却越发地晶莹起来。 终于,她感觉脑袋有些发沉,喝道:“好了,动刀吧 高原提起一把小刀子将那个弹孔割开一点,又将小夹子伸进皮肉去夹那颗铅弹。 红娘子的身体明显地颤了一下,一把抓起海碗又猛喝了一口,“疼,真他娘疼得厉害。痛快,痛快。”她的声音大起来:“高原,你磨蹭什么,快点,别女人一样。” 终于找到铅弹了,高原将那颗枪弹“叮!”一声扔到碗里,“成了。” “疼死我了!”红娘子终于呻吟出声来,眼睛里全是泪花。 高原一边帮她包扎,一小声道;“今天晚上你估计会发点低烧,等下我让德喜给你熬一副汤药,明天就好了。”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出奇地温柔,听起来怪怪的。 “弄好了!”高原长出一口大气,用手抹了抹额上地热汗。 红娘子端起酒碗,“你也来 “我不喝。” “哪有男人不喝酒的?“ “真不喝。“ “不喝,小心我捏着你的鼻子灌?”红娘子已经彻底地醉了,她端着海碗,摇晃着身体朝高原走来。 “不。不要……” “高原,我不会放过你的。”红娘子咬牙切齿,突然扑进高原的怀里。 高原僵住了,只感觉脚下像是踩进一团棉花。 “你是不是喜欢我。”红娘子突然扔掉手中地海碗,双手勾住高原地脖子。 “我,我……” “你不是男人。喜欢又不敢说,只知道在一旁流口水。”红娘子吃吃地笑着。“说起来,你这人也不错,我也非常喜欢。”说着话,她将嘴唇凑到高原的耳边轻轻地碰了一下。 “不。不要……” “少废话!”一双冰凉地小手从高原衣服的下摆穿了进去。直接抓在他的背心上。 “对不起了!”高原满眼通红,大吼一声,将红娘子抱到床上接下来,高原在不住地颤抖,只觉得身上冷得厉害,但一团热气却在第一时间,不受控制地喷射而出。至此,他还没进入对方地身体。 “这么快……第一次吧?”躺在高原的怀里,红娘子还是醉得厉害。 “是……第一次……所以才……让你失望了”羞愤难当。 正微闭着双眼地红娘子突然大笑:“第一次。哈哈,你二十八岁了吧!” “……”欲哭无泪。 “你有些失望,第一次居然如此不好。” 高原依旧欲哭无泪。 其实,男人的第一次都是非常粗糙和毫无美感的,任何人都一样。高原也不例外。 他将身体侧到一边。一个人浑身通红地生闷气。 “好了,好了。”女人将双手伸过来抱住他。将胸部在高原背心轻轻地磨着:“会好的,下一次会好地。其实你很漂亮,你地身体对女人很有吸引力。”虽然晕得厉害,红娘子还是觉得,高原的肉体可比李岩那具孱弱单薄的豆芽菜好太多了。有的男人适合穿着衣服,而有的男人则脱了好看…… 高原正要说什么,红娘子道:“不要说话,会被人偷听的,继续吧。”说完,伸手轻轻地抚摩着高原的面庞、胸膛和任何隐秘的所在。 男人的感觉又回来了。 “可以吗?” “讨厌!啊……疼。” “啊!” “别叫,难听,真地好疼呀!受不了。” 终于疲惫地睡着了。 天明的时候,高原精力充沛地醒来。他突然“啊!”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慌乱地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红娘子身下一片鲜血,她的伤口又破了。床上黏乎乎一片,摸起来很不舒服。 “什么会这样?”女人睁开双眼,眼睛里有光芒闪动。 高原满面通红地说:“我对不起你。” “是我主动的,我昨天喝醉了。”红娘子很大方地从高原怀里坐起来,转头突然问高原:“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不是,不是!”高原慌忙摆着手。 红娘子冷笑一声:“我知道,从此你高原要小看我红娘子了。不过,我不在意。红娘子做人做事从来就不为世俗所容,只求个心安理得。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幽幽道,“也只有李岩公子明白我地心,起来吧,我要穿衣服了。” 高原恼火地从床上跳起来,大声说:“红娘子,我不会放你回去地,你是我的,我要把你从李岩那里夺过来。” 红娘子慢吞吞地穿着衣服:“我相信你高原不是这样地人,你做不出这种事情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情我愿,说不上谁欠谁。我是有夫之妇,都怪我喝醉了酒,又对你有好感,这才把持不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对大家都好。” 高原低头:“的确,我不是这样的人。”按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是自己占了便宜,可今天一起床,感觉怎么就好象自己吃了大亏,这也奇怪了。 红娘子笑吟吟地穿好衣服,“昨天晚上还真发了点烧,你说得没错。”她猛地拉开房门走出去,对站在一旁的刘满囤道;“我的汤药你熬好没有?” 刘满囤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狐狸精。” 红娘子也不生气,一笑:“送我回房间去。” 看着红娘子完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院子门口,高原心中突然一阵激动,只感觉天也蓝了,树也绿了,生活中无处不是美好的事物。 “真好呀!”今天是一个好天气,太阳也出来了。一枝梅花从墙外刺进院子,将火红的热烈倒印于白雪之上,如同一团烈火熊熊燃烧。 第五卷 第三十八章 岳乐 . 朔风在空旷的河北平原上呼啸而过,带动着滚滚雪浪,山呼海啸般在大地上奔过。 光秃秃的树枝在烈风中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尖锐啸音。 除了这颗黑漆漆如生铁一样苟延残喘的大树,天地之间都是一片雪白,竟让人如置身于天地初开时的莽荒岁月。 良久,这扫荡整个北中国的大风渐渐停息。雪“沙沙!”而下,几只乌鸦突然“嘎嘎”飞过,在茫茫雪野上撒下一片混乱的黑点。然后,终至消失。 一切又恢复寂静。 这里是山东东阿。时间已经进入崇祯十六年的一月,眼看就要过年,可到处都是一片萧条,看起来却没有半点过节的气氛。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响起一片闷雷般的马蹄声,一片黑压压的人马突然翻过高地朝下面奔来。 一共有二十个骑兵,他们都戴着厚实的尖顶帽子,身上穿着有着长长下摆的棉甲。而那些并不高大的蒙古马也用薄棉甲罩得只露口鼻。棉甲上的铁叶子本已有些发黑,但被这凛冽的风雪一擦,重又在这阴霾的天光中闪出冰冷的光芒。 再看看这些骑士,一个个都是一脸的油光的肌肉,粗糙的手紧紧抓住缰绳,手背被袖口放下的的马蹄形袖口完全遮住。他们一个个都大口地喘着白气。长途奔袭让人和马都累了,虽然是顺坡而下,但速度却不是很快。 很快,有一个骑兵从马上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米,猛地站起来,大口喷吐着热气。“娘地,累坏了!” 二十余骑同时拉住骏马。马蹄在地上刨出一片雪浪。 为首是一个容貌清俊的青年人,他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部属,哈哈大笑:“那亲,你他娘的一顿可以吃多少肉?” 那个叫那亲的人从地上抓起一把积雪在脏如锅底的脸上抹了一把。“回岳乐将军的话。那亲一顿可以吃一斤牛肉,如果是汉狗地肉,却可以吃两斤。” 青年人正是这次后金入寇中原大军逢命大将军阿巴泰的第四子镇国将军岳乐,也是这支入寇大军地先锋官。他哈哈一笑,声音清脆激越,“看你出息得,一顿能吃一斤牛肉,才跑了九十里地就累成这样,难道你是酒囊饭袋?” 岳乐的话音刚落。林雷众骑士都轰然大笑,“是啊,吃得多未必就是好汉,猪也吃得多。” 坐在地上的那亲一脸愤怒地站起来,也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雪。大叫道:“岳乐将军。咱那亲每次打仗什么后躲在后面了,什么时候怕过死?前天打河间府地时候。我一个人就敢朝一百个汉狗动刀子。”说到激愤处,他一张脸涨成紫色,雪水在脸上一道道流下。 岳乐一笑:“我倒是错怪你了。不过……”他又是一笑:“那一百个人可都是平民,其中还有一大半是妇女,你若不是想着抢劫女人,也不会如此勇武吧?” “哈哈!”众骑士又是一阵大笑:“那亲抢娘们时倒是非常勇敢呀!” 那亲更是愤怒,他一把抓住脑后粗大地辫子在脸上擦了擦;“他娘的,明军全躲在城里不出来,我又有什么法子。再说了,那群女人我也没有一个人独吞。最好的那个还不是兄弟们一起上?得了我的便宜,你们还说这等伤人的话。姥姥,老子不服!”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话。”岳乐微笑着看了看那亲:“快上马吧,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村子,咱们就去那里歇息。看天儿已经不早,就住在那里吧。” 听岳乐这么说,众人都是一声欢呼。那亲也慌忙爬上马,“最好村子里有看得过眼的女人。” “做梦吧,汉狗跑得比兔子还快,估计我们什么也捞不到。”有人这么笑着说。 “未必。”岳乐摇头:“还有什么比我大清朝的铁骑更快的吗,我们就是那长白山上的雄鹰,兔子虽快,永远也快不过鹰。”说到这里,岳乐任何地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锋芒,“抓紧时间,杀光那个村子里所有能喘气的东西。此此突袭当出其不意,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是!”二十人都是一声大吼,跟着岳乐旋风一般朝南面奔去。 血腥、烈酒、热腾腾的食物、温暖的背窝、女人柔软的身体,就在前方。 事情果如岳乐预料,当他们冲进这座小村子地时候,村子里地人还在。一个老人正牵着一头羊在村口的路上走着。 后金骑兵地突然出现让他一呆。 那亲率先冲过去:“汉狗,站住。” 那个老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死!”那亲手中长柄****一挥,一颗苍老的头颅跃起。 “杀呀!” 二十人同时呐喊着向前冲去。 良久,那具无头尸体才“碰!”一声倒下,一腔子热血朝雪地上喷去。 杀戮毫无征兆而来,只片刻,村子里响起了惨烈的叫声,更有浓烟滚滚而起。 岳乐皱了一下眉头,“传令下去,不许烧房子,想住在雪地里吗?” 一个后金骑兵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一个女人,他抓住女人的头发将他拖到外面,看了看,发觉太丑。一摇头,一刀挥出,将这个女人砍翻在地。 有一个被砍断了一只手的男人不知怎么得从这场大屠杀中冲了出来,他提着那只断手目光呆滞地在地上走着,径直朝岳乐冲来。 岳乐的亲卫又些吃惊,他忙抽出骑弓,弯弓搭箭。 “不忙。”岳乐按住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正在这个时候,一柄战斧破空而来,正好劈中那男人的脑门。白色的脑汁和着鲜血从他脸上流下,在地上撒出点点梅花。 “是你!”岳乐看了看冲过来的那亲,“你不怕失手伤了我吗?” 那亲大叫:“我从来没失手过。” 那亲已经彻底疯狂了,他提着****骑着马在村子里来回奔突,只片刻,人和马身上都溅满了鲜血,马头两边也挂满了圆瞪双目的头颅。 “***,杀了多少?”岳乐一鞭子抽在他的铠甲上,发出一阵哗啦的轻响。 “回将军的话,杀了十个,都是男人。” “恩,不错,我承认你是个勇士。”岳乐哈哈大笑,他从马上下来,拉开裤子对着那具尸体美美地撒了一泡尿。鲜血被焦黄的尿液冲散了,在地上流出一道绯红。刺鼻的臊味随着热气腾腾而起。 岳乐心中不无快意地想:“此情此景,若是范老夫子看到,只怕要气得打哆嗦吧,老不死的汉狗!” 做为宗室子弟,岳乐也曾经接受过范文程的教导,如果让他看到自己不顾皇家威严做出这等粗鲁的当众撒尿的事情,还不知要被他唠叨成什么样子。呵呵,他哪里知道,在战场上就是杀人和被杀。本身就是一件相当粗俗的玩意儿。 温文尔雅可带不了大清朝的勇士。 村子不大,总共才一百三十来人,面对着武装到牙齿的二十多名后金骑兵,简直就是一群羔羊。很快,尸体被一具具扔了出来,在雪地上堆成一座小山。只四十个年轻妇女活了下来,她们站在父兄和丈夫的尸体前号啕大哭,有的人还光着上身。 这样的情形岳乐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接受不了。作为第一次上战场的皇家子弟,鲜血是一种陌生的东西。但随着手中的屠刀一次次挥向平民的头颅,岳乐的观念发生的巨大变化。在他看来,这些汉狗不过是一群牲畜。主人杀牲口,天经地义,只要我高 “将军,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炕也烧热了,要我领你去吗?”卫兵问。 “很好。”岳乐点了点头。 “等下我挑两个女人送将军房里去。” “不用,我有些乏了,都给你们吧。” 坐在温暖的炕上,岳乐的思绪却停留在前一段时间的战事上面。这一段时间后金大军的军事行动只能用摧枯拉朽四字来形容。大军过长城之后,疾风暴雨一样侵略京畿,刚开始时,明军大将白广恩还率领大军前来抵抗,可只一天,明朝的几万大军就被打得灰飞湮灭。 白广恩惨败的消息传出,京畿震动,北京戒严。再没有一兵一卒出城抵抗,明军有意识地龟缩在城市里,而将广大的农村留给侵略者。 如此一来,一切都变得容易了。龟缩在城里未必安全,你不出来,我不可以去打吗? 城市,也只有城市才是我大清勇士的目标。乌龟即便穿了一个坚硬的外套也永远是乌龟。 但岳乐怎么也没想到,河北居然穷成这样。 第五卷 第三十九章 抓到一个陈留细作 . 在此之前,后金的军事行动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后金大军自长城界岭突破之后,击败了蓟辽总兵白腾蛟和马兰峪总兵白广恩之后,连破迁安、三河等地。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由阿巴泰率大军主力攻击通州,一路由后金内大臣图尔格偏师击柳树涧趋天津卫。 由于白腾蛟和白广恩的惨败,加上大明朝廷北方空虚,再无法组织有效的军事抵抗,各地官吏望风而逃,更有甚者献金帛迎降,后金大军在河北如入无人之境。 不日,后进拿下河间,大军已经至山东。 同时,京畿震动,崇祯皇帝随即宣布北京戒严,甚至勒令勋臣分守各门,征召诸城镇兵勤 可惜,此刻的北方那里还抽得出兵力。 当时,明朝黄河以北的防御情况是这样的。关外,关内分设辽东总督、蓟辽总督。又设保定、昌平总督。巡抚有宁远、永平、顺天、保定、密云、天津六个。总兵则有宁远、山海关、中协、西协、昌平、通州、天津、保定八个。可以说星罗棋布、无处不防。可真实的情况是事权不一,左右推委,多而无用。更何况松锦大败之后,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已然尽失,北中国已经虚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 说起来,这已是后金第四次入寇河北,也是最后一次。 松锦大战之后,许多后金官员提议挟大胜之威继续进攻明朝,以成一统基业。如汉奸张存仁就上述皇太极,说明朝的国运已衰,天命以归大金,何不大军入关,继续扩大战果。 张存仁同学名字中虽然有一个“仁”字,可心中却没半点仁义可言,“首广其地。次广其财。”用意不言自明,其中蕴涵的意思也很简单:“我们应该不仅仅满足于劫掠明朝的财物和人口,大金国需要的是土地,有了土地,还怕没有财物和人口吗?” 可惜皇太极并没有接受他这个建议,依旧十分认真的对待和议。 皇太极是后金少有的有着远见卓识的政治家,就当时两国的国力对比而言,后金想一口吞掉整个中原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林雷当时地后金八旗军力加上蒙八旗、汉八旗也不过十来万人。而明朝的朱仙镇大战一次就可组织四十万大军。财政上,因为小冰河期的缘故。地里几乎没有什么出产。而明王朝虽然连连天灾,岁岁兵祸,但因为有富庶的江南和繁荣的商业。政税收入比起万历年间却有大幅度增涨。崇祯十五年全年岁入两千三百万两,支出两千三百万,收支刚好平衡,财政局面比起万历初年还要好。单纯从数据上看,明朝并没有灭亡之相。在皇太极看来,眼前的明朝还是一个庞然大物,根本就不是小小一个后金所能对付的。 长期的战争对后金并没有任何好处。如果明朝愿意。完全可以依靠长期的战争将小小一个后金拖垮。只要他们愿意。 因此,皇太极认为,如果能和明朝保持名义上地休战状态,让他们出点钱买平安,并时不时南下抢一把符合彼此的国家利益。 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完全彻底地统一天下,如果能够做到北宋时的金、辽那种地步,他就非常满意了。 至于甲申年后金入关,纯粹是多尔衮中了一个大乐透。历史,有地时候就是这么让人感到意外。 于是。明、金和议开始。 老实说,如果崇祯皇帝能够面对现实,拉下脸皮议和,明、金之间罢斗,自可从北方腾出手来对付南面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可是。崇祯皇帝一想起宋、金和议的故事。又放不下天朝皇帝的面子,不敢做出任何决断。干脆来了一个装聋做哑。但暗地里还是派人与皇太极接触。 对于明朝的使者。皇太极表面还是很欢迎的,他隆重接待了使团,并给崇祯皇帝写了一封长信。 信上照例将战争责任归咎于明朝,并重申和谈的意愿,开出自己和谈地基本条件:两国平等;遣返对方逃人;明朝每年给后金金万两、白银一百万两。后金则报之以人参、貂皮;以实际占领区划定两国国界。 松锦大战后金是战胜国,态度虽然咄咄逼人,但条件还算是合理-----真理永远在胜利者大刀地下面-----以明朝的国力而言,这点钱根本就不算什么。内忧外患的明朝需要休养,需要时间恢复力量。 问题是,这个条约对明朝的许多官员而言,简直就是卖国条约。反对永远是容易的,还能捞到好名声,至于建设性意见,东林的腐儒们才不关心呢。 本次和议有崇祯皇帝默许,兵部尚书陈新甲主导。可使者一回北京将相关议和材料交给他后,竟然被陈尚书的家童误为塘报抄传出去。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一时间,陈新甲成立众矢之的。 不过,陈大人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行事,有皇帝在,还怕尔等酸丁不成? 于是,他态度极其强硬。 可是,他并不了解崇祯皇帝。这个神智有些不健全地男人面对群臣的指责,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和尊严,至国家安危于不顾,将一切责任都推到陈新甲身上。既然我没有责任,那么,总得有人负责吧。 对不起,陈大人,你去死吧! 九月底,兵部尚书陈新甲被斩于西市。 议和没有希望,加上今年的收成实在不好,期待中的明朝即将制服地岁币没有着落。为了度过这个难熬地冬季,皇太极决定再次奔袭关内。 时间是十月底。 后金这次入寇也算是熟门熟路,也没打算搞太大动静,就五万人马,目标京畿,抢劫一把就走,最多两三个月,能够在春节之前回沈阳,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等他们一到京畿,却发现事情有些变化。京畿地区在此之前已经被后金强盗抢过三次了,可以说该抢的都已抢光。加上这一年自然灾害严重,地无所出。强盗们发现,这窝边草实在没什么油水。 大军席卷整个河北,历时三月,居然才抢了白银三十来万两,牲畜十万头。人口倒是增加了五万,后金大军至此可号称十万了。 北京城里自然金银子女子无数,但却不是他们这区区五万人能够染指地。 如果就此回东北,阿巴泰根本没办法向皇太极交代。 于是,这个后金的四贝勒决定不忙回去,继续抢。再此之前,后金强盗集团最远抢到济南。现在,他们决定去山东,然后绕一个大圈,过江苏、河南,然后北归。------既然近海捕不到鱼,开辟新渔场势在必行。 济南已经被抢过一次,油水想来不足。不过,兖州还没去过。那地方又是鲁王封藩所在,明朝王爷的富有天下闻名。这样一头大肥羊,不去顺手宰了,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一声令下,后金大军继续南下山东。依旧分兵两路,一路仍由内大臣图尔格率领去济南,一路由阿巴泰率领去打兖州。 作为阿巴泰大军的先锋,岳乐亲率二十骑侦察行军路线。 东阿作为兖州的门户位于东平湖和泰山之间,要打兖州就必须拿下东阿。岳乐虽然是第一次随大军出征,却也知道其中的厉害,这才亲历亲为冒雪前来打前哨。 这座小村子离东阿已经不远,快马半日便到。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岳乐决定在村子里歇息一晚上,明日再去东阿看看。 做在热炕上,岳乐喝了一口热酒,吃了两块鸡肉,身上暖和起来。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安,在路上跑了一天,沿途的萧条让他极其失望。看来,这次在山东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单单靠一个鲁王府的财物并不足以供养整个后金。也许,拿下整个山东之后,事情并不就此结束。或许还要继续南下,直到得到想要的 可这毕竟是深入敌方国境作战,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隐约之中,他嗅到了一丝危险。 看来,这次要在中原过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东北。 想到这里,岳乐心中有些难受。 正在这个时候,屋外突然传来卫兵的声音:“禀将军,我们抓到一个奸细,据他交代,是陈留细作。” 第五卷 第四十章 巴豆 . 听到是高原的人,岳乐心中一颤。作为后金大将,明朝的情报可都装在他的心中。高原这一年来可是鼎鼎大名,朱仙镇破左良玉、归德败张献忠,是一个有名的骑兵大将。 听说他是从蒙古回中原的逃奴,作战风格同关外骑兵非常相识。虽然他目前势力尚弱,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再说,后金这次入寇,按照预定计划,大军将从他的领地路过。若到时候起了冲突,却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不过,山东离陈留天远地远,他们的细作怎么会跑到兖州来了? 这却有些奇怪。 “进来吧。”岳乐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立即平静下来。 “进去!”一个后金骑兵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进来,随便在他膝改弯处踢了一脚,将他踢得跪在地上。 “哦,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岳乐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陈留的奸细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身材矮小,长着一张大众脸。他冷哼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冷眼看着岳乐,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畏惧。 卫兵提起脚还要踢;“跪下。” “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哪里有跪鞑子的道理?”奸细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他满身都是雪花,一进屋,被热气一烘,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岳乐摆了摆手,示意卫兵不要冲动。 卫兵一恭身:“回将军,这个细作一直躲在马厩边草垛里。林雷若不是兄弟们去抱草生火,还真没发觉。” “哦!”岳乐有些意外,他对奸细说:“按说我们都已进屋了,你怎么不逃,还一直躲在草中?” 奸细浑身乱颤。呵了一口热气,突然笑道:“不弄明白你们的身份,我怎好离开!” 岳乐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好,你这人倒忠于职守,冷吗?” “冷得紧。” “对了,你说你是陈留高原的人。” “没错。”奸细大声说:“我是陈留情报司山东组组员张十五。” “张十五。”岳乐点点头:“我问你,我后金同高原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什么跑过来探听我军虚实?” “说!”卫兵一声大喝,伸手摸了摸刀柄。 奸细张十五身上的颤抖停止了。他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我是陈留情报司山东组组员张十五。” 岳乐:“不说就砍了你。” “我是陈留情报司山东组组员张十五。” “呵呵。”岳乐笑了起来,“好。我们换一个方式交谈。我先告诉你我的身份,已经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交换你来这里的原因,你看好不好。”不等张十五答应,岳乐率先说:“我叫乐乐。” “我知道你,你是努尔哈赤第七子阿巴泰的第四子。”张十五突然道:“也是这次入寇军西路前锋。” “看来,你对我地情况很了解啊。”岳乐心中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陈留的情报系统居然有如此高的效率。将后金的情况摸得这么清楚,“既然我已经说了,你是不是也应该交代了?我岳乐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也不惮亲手杀人。” 张十五突然道:“要想让我交代也很容易,请松绑。” “好。”岳乐朝卫兵点点头。 卫兵抽出腰刀,“唰!”地砍去,利落地将张十五身上的绳子砍成两段。 活动了一下已经发麻的双臂,张十五慢吞吞道:“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这事得从我的那只怀表说起。” “怀表。什么怀表?”岳乐有些疑惑。 “怀表嘛,就是泰西人的玩意儿,价值等同于同等分量地黄金。”张十五指了指身边的那个后金士兵,“刚才被他抓住时,我身上的怀表被他弄去了。你让他交出来吧。” 那个卫兵气哼哼地将怀表递给岳乐。 张十五挨过去。指着怀表说:“这东西在我们陈留也只有高级将领和文官才能享受到,便于掌握时间。”说这他将怀表怎么看时间。怎么上弦教给岳乐。 岳乐刚开始还有些好奇,等弄明白怀表地使用方法后,突然一惊,发觉这东西实在是军国利器,“你小小一个细作,怎么可能有这等宝物?” 张十五傲然道:“自然是奖励我为高将军立下的汗马功劳,上次张献忠攻击归德就是我最早发现的。” “哦,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人才呀!”岳乐看了他一眼,“对了,你跟我说了这半天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刺探我的军情,说吧。看在你这只怀表的份上,我不杀你。” “请问将军,你能看懂这泰西的时辰吗?” 张十五的问题有些古怪,岳乐看了看怀表:“按照你刚才教我地,现在应该是晚上七点。怎么了?” 张十五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从你们进村到现在已经三个小时,哈哈,我张十五可以从容就义了。” 岳乐有些吃惊,他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张十五继续大笑,满眼都是眼泪:“骚鞑子,老实跟你说,我们一共有两个人,。在你门进村地时候,我的同伴就已跑到东阿去报信了。而我则留了下来,给你们的马料中下了点东西。嘿嘿,东阿县有两千人马。算算时间应该到了。这天寒地冻,看你怎么逃?” “啊!”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后金骑兵猛地撞开门冲进来,“将军,将军,马都在拉稀。” 张十五大叫:“好,也不枉费了我的巴豆。张十五一条命换尔等二十条狗贼的人头,不亏!” 岳乐面如土色。马匹全被人家放倒,外面又是大风雪。就算没有被两千敌人追袭,走着逃回大营也是百死一生。 张十五的笑声更加响亮。 屋外,寒风呼啸,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第五卷 第四十一章 空城 . 岳乐这才明白,刚才张十五教自己如何使用怀表原来是在拖延时间啊。 第一次见到泰西怀表,岳乐很感新鲜,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这三根针的用途,已及表面上的几个刻度如何识别。 由此可见,张十五的计策取得了很大成功。 又听张十五说已经派人去东阿报信,岳乐更是惊得面色发白。作为爱新觉罗家族的第三代子弟,岳乐生长在一个相对尊贵的环境当中,同父辈相比,文雅了许多。可因为读了点书,性格上比起前两代人要偏弱一些,听到东阿那边有两千明军,心中便有些惧怕。 在张十五的笑声中,岳乐猛地站起来,手举在空中想传令下去。可举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他的卫兵脾气火暴,一拳打在张十五脸上,“日你娘,老子砍死你!” 张十五被一拳打翻在地上,他慢吞吞地坐起来,“呸!”一声吐出一枚带血的牙齿,依旧大笑:“张十五一条贱命换二十头鞑子的狗命,值,值!” 卫兵暴跳如雷,抽出腰刀就要砍,岳乐一摆手:“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了,来人,先把他给我捆起来,等我忙过再发落。” “是!”卫兵上前将张十五拖了出去。 张十五好象已经豁出去了,不住大骂:“骚鞑子,我日你姥姥!” 岳乐知道现在不是着急逃跑的时候,这么时候且不说外面已经黑成一团,这二十人冰天雪地一阵乱跑,等天明还能活多少还是个未知数。而大营离这里还有几十里路,这么长距离若被明军尾随追杀,基本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 现在不能慌,一乱,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关键是看看那些马究竟如何了,后金女真是马上民族。基本战术是长枪硬弩压阵,重骑冲击。没有了马。无论是打是逃,就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岳乐也不迟疑,立即跑出房间,吩咐两个卫士到村口警戒,然后急冲冲地跑到了马厩。 这个马厩其实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马厩,前身是一户村民的牛栏屋,养了一头老牛。这头牛是全村人唯一的生产资料,春耕时大家轮流使用。可惜此刻这头牛已经被后金士兵给放倒在地。里脊肉也割下来煮了一大锅。 牛栏主人一家五口也已经被后金士兵尽数杀光,尸体正扔在外面的晒场上。因为牛栏太小,后金士兵索性将与牛栏相邻的几面板壁全拆掉,将军马栓在主人家的床头。 一到马厩,岳乐看到士兵们都是神情慌张,而那些马匹也都是精神萎靡,正不停地拉着稀烂的粪便。将一个牛栏弄得臭气熏天。 见此情形,岳乐心中有些着急:“情形如何?” 一个士兵回答道:“禀将军,军马吃了巴豆,拉得厉害。不过,还好,我们身上带有黄连和茶砖,熬水喂了,情形好了许多。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半个时辰,马匹地腹泻就能停止。明天早上就好了。不过,如此一来,这些马就跑不动了。等将养一个月才能上战场。”后金士兵都是东北人,加上又是冬天,行军打仗,常常一连好几个月看不到蔬菜。很多士兵都患有维生素缺乏征,牙齿流血是常事。更多人皮肤瘙痒,鼻血不止。这个时代的医术自然给不出一个科学地解释,只能归结为“上火”。于是,军中多备有黄连、茶叶之类清热解毒的药物。平时煎水喝。 而黄连也正好是巴豆毒的解药。 听士兵这么说,岳乐心中安定了许多,“如此就好,不过……”他迟疑了半天,这才将东阿明军即将对这支小队发起突袭的事情同大家讲了。 “哈哈!”众人都是一阵大笑。尤其是那个那亲更是笑得前伏后仰。他猛地一拍墙壁:“将军,汉狗有胆量连夜突袭我们吗?哼。就那群兔子,我一个人可以对付一百个。” “没错!”又有人大吼,“汉狗不来还好,来了就叫他们走不脱。我正愁找不到立功受赏的机会呢!” “将军,干脆我们就杀过去吧!” 士气可用。岳乐心中安定了许多。转念一想,对呀,这么大风雪,敌人会来吗?就明军那群懦夫,我不去找他的麻烦还好,再说,这样的一个雪夜,两千多人马真若杀过来,不用打,路上就掉队了一大半。 对于明军,他太了解了。他们才不肯离开热被窝呢! 如果他们真来了,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不过,还是不能松懈。岳乐想,反正也走不了。索性就不走了,在这里等着。他吩咐众人今天晚上都不要睡觉,保持警戒。只等天一亮,是走是留再做打算。 如果敌人来袭,说不得要同他们拼了。 主意打定,心中也就不再慌乱。岳乐索性回屋子歇息去了,至于那些士兵,除了守夜值勤的几个,其余都去挑看得过眼的女人发泄欲火。既然没办法睡觉,干脆淫乐一整夜好了。 老实说,岳乐一晚上都没睡好,梦中总梦见那些明军打着火把铺天盖地而来,将一把把雪亮地刀子捅进自己身体。好几次他都猛地从梦中惊起,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倒头睡去。一夜下来,胡子也长出了一大截,眼睛也红了。 外面传来妇女们呼天抢地的悲号,并夹杂着士兵们欢快的笑声。 “果然是我长白山的汉子,处境不惊,镇定自若。”一想起那些杀气腾腾的手下,岳乐又安心了许多。 说起来这一夜也不是那么平静,据守夜的哨兵说,半夜时东阿那边也来过十几个斥候骑兵,在村头转了一圈就跑了。 明军斥候的出现让岳乐非常紧张,也下达了战斗准备命令,可敌人就是不来。 天朦胧地亮开。 “这夜折腾得!”岳乐苦笑地坐了起来,心中微感失望。又大为庆幸,“明军。嘿嘿,汉人,嘿嘿,果然是狗。就算是狗,被人逼上门来,也会叫上几声。这些蠢货都是猪么?” 那亲兴冲冲地撞门进来,“将军,马都好了,没死一匹。可就是没什么劲。” “好,非常好!”岳乐高兴地跳了起来,他乐滋滋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呵呵,张十五只怕会很失望地,真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我呸,那汉狗还真是条汉子。”那亲笑道:“昨天晚上兄弟们睡不着。狠狠地侍侯了他一顿。这家伙还真硬气,无论我们如何打都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盯着我们。”说到这里,那亲突然打了个寒战,张十五的眼神还真他妈地毒呀,恨不得挖了他。 岳乐,“吃点东西就走吧,叫大家准备一下。” “是,请问将军,我们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东阿。”岳乐道:“我们这么出来的任务就是替大军打前站,摸一摸东阿的虚实,若就这么回去,还如何见人?” 那亲兴奋地大叫一声:“没错,就这么回去如何见人。姥姥,昨天晚上汉狗不来找我们,我还杀上门去呢!”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二十几个后金士兵集中在一起。再看那些马,也算缓了过来,如果不冲锋。倒也可以走动。 “怎么样,失望了吧?”岳乐笑着看了看鼻青脸肿地张十五,“我的马可都没死,你下地药不够分量。”实际上,张十五身上带的巴豆也没多少。要想放翻二十几匹健马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你地马都跑不动了。还怎么打仗?”张十五虽然非常失望,却也笑了笑。露出已经被打缺的牙齿,嘴角全是凝结的血污。 看到张十五得意的笑容,那亲又是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狗东西,害爷爷要腿儿着。你不是让人去讨救兵了吗,爷爷我等了一整夜,怎么还没来?听那亲这么问,张十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拖着两条长长地血红色的鼻涕,:“至于朝廷的官兵不来,想必是黑夜之中行军不便。他们等下就杀过来了,我确信这一点。”,话虽这么说,但这个理由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张十五双目中突有眼泪迸出:“两千精锐,两千条汉子,都没有血性了吗……” “血性这种东西只属于我建州男儿子,至于你们汉人。”岳乐讽刺地看了张十五一眼:“你这人不错,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以后跟我吧。”他对张十五非常欣赏,有心照接纳。 张十五惨然一笑:“说起来,张十五也算是锦州人,崇祯五年地时候才南逃到了南直隶,算是拣了一条命。我一门二十余口拜你们所赐,全死在了关外,你说,我若做了你的奴才,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祖宗。张十五死不要紧,可丢不起这个人。” 众后金兵都是色变,齐色喊,“将军,杀了他。” 岳乐,“不急,把他带上,我还要问问他陈留的情况呢!”他对张十五道:“两国交兵,死伤难免,我也有亲人死在战场上。明军已经彻底地烂掉了,为这样地国家效死有何意义。东阿军不来找我,我却偏偏送上门去,且让你看看,你所报效的国家养地是一群什么样地废物。” 说着话,他便让人将张十五扔在马背上。 张十五不住冷笑:“明朝是烂掉了,那是你们没遇到我陈留军。嘿嘿……夜郎自大。” 岳乐不以为然地一挥手,让人用一团麻布堵住了他的嘴巴。 二十骑开始收拾行装。 后金士兵动作到也迅速,不一会就收拾完毕。侥幸在金人屠刀下活下来地四十来个妇女也被他们绑在一串,拴在马尾后面。 岳乐皱着眉头看了那群妇女一眼,有些光火,“我们这是在打仗,带这么多女人做什么?” 那亲道:“将军,这这个村子穷得紧,也只有这些妇人有些价值,好歹也算弄了些战利品。” 岳乐,“我们是斥候。要什么战利品,都放了。” 那亲:“将军。若不许代也没什么。到兖州,汉狗有多少有多少。可都放了未免暴露行藏,不如都杀了。” 岳乐点头,“也好,动作麻利些,我们没时间耽搁了。” “是!”几个后金士兵同时兴奋地大叫起来,抽中雪亮的刀子朝那群羔羊一样的女人扑去。 惨叫声中,张十五在马背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东阿的明军本是从平昌府溃退下来的,平山卫地守军。自从后进大军进入山东以后。这两千人马就一路逃到东阿。因为东阿是兖州的北大门,被留下镇守。就这么一支已经被吓破胆子的军队,若让他们出城迎击后金大军,显然有些为难他们了。 在看破了东阿明军的虚弱,一行人都狂妄起来。二十来人大摇大摆地牵着马向南行去。不半天就来到东阿县城。 刚到城前,岳乐还很小心地藏在城北地一片树林子里,仔细地打量着城防情况。试图得到一些有用的资料。可看了半天,他怎么也看不明白。 按说,大军压境。东阿城里又有两千人马,怎么说城墙上也该竖满旌旗,有士兵巡逻境警戒才对。可问题是,里面静悄悄地,根本看不到一条人影。 难道他们在摆空城计? 建州上层的前两代人都是粗人,三国演义被他们当兵书读。到岳乐他们这一代,自然知道不能拿来当说明书看。至于空城计,事实证明不过是一个笑话。在后金大军的绝对实力下。所谓的计谋毫无意义。 如果东阿地明军这么干,简直就是拿岳乐他们当傻子看待。 想到这里,岳乐笑了,眼前的情形只能说明一点:敌人逃了。 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都习惯了。 手一指,那亲率先跑了出去。这家伙动作也快,只片刻就冲进了城中。 良久,才见他吆喝着用刀指着一个瞎子老头回来。 他笑嘻嘻地对岳乐说:“将军,娘的,都跑光了。” 岳乐一乐:“我不是你娘。说说,什么情形。” “说!”那亲用刀背敲了敲瞎眼老头的脑袋。 老头抖瑟着身子说:“报……报告官爷……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地了。小老儿住在北门,昨天夜里只听得一阵喧哗。全城人都在跑,火灾一样。说是东奴来了。小、小老儿无儿无、无女。又看不见,跑不动……” “哈哈!”二十几个后金斥候同时暴笑起来。笑到后来,眼泪都下来了,“汉狗都是猪。” 岳乐心中大快,对那老头道:“你过来。” “是,官、官爷……” 岳乐朝那亲撇了撇嘴,那亲抽出刀来,一刀砍下,正中瞎子老头地后颈。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手有些木,这一刀居然没砍进去,直接嵌在老头的颈骨之中。 瞎子大声惨叫,不知道哪里来地力气,居然从那亲手中逃脱,疯狂地向前跑了几步。一头撞在一棵树干上,这才吐着血倒了下去“你累了?”岳乐冷眼看了那亲一眼。 那亲大怒,“没累,俺连死都不怕还怕累,让我再杀一个。”说着就拿眼睛去看马背上的张十五。 “这个人先不杀,我还有用。” 岳乐带着众人见了东阿,却见满城寂静,只雪花不停落下,宛若鬼城。 站在城头,岳乐不住摇头:“二十几人就拿下一座大城,也不知道是我运气太好,还是明军太废?本只打算过来侦察敌情的,没想到意外地夺了一座城市。这样的胜利还真让人不开心呀!”他这是第一次上战场,一心要在军中建立自己地威望,可这样的胜利实在太轻松,说起来也没什么可夸耀的。 岳乐非常失望。 不过,拿下东阿,兖州门户已然洞开,本次战役也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岳乐:“所有人听着,分成四组,每组六人,一组守一座城门。等待我大军前来接收。你们没问题吧。” “没任何问题。”又是一阵欢叫。 岳乐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张十五,“怎么样,这样的情形你做何感想,还是降了我吧。你们汉人不行,而我建州汉子都是长白山上的雄鹰。不,是翱翔在海面上的海冬青。这个世界最终是我们满人的。望这脚下青灰色的一片大城,和漫天的飞雪,以及东面郁郁葱葱地群山,岳乐豪情万丈。 “如此河山,惟兵强马壮者取之!” 张十五嘴里的麻布已经被取掉,他满眼都是热泪,仰头大喝;“天啦,两千人,两千人马,望风而逃。好一群英雄豪杰!” 岳乐有些不耐烦:“张十五,你降还是不降?” 张十五突然笑了起来;“岳乐,永远不要小看我们汉家男儿腔子里的热血。我们永远也不会做鞑子的奴隶。” 他一步踏上垛口,纵身往城下一跳,“我们是自由的!” “啊!”岳乐伸手一抓,只抓到一缕冰冷的寒风。 东阿城北小树林中,那个颈项中刀的瞎子老者突然睁大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撕下一副袖,缠在脖子上,喃喃道:“人老了,骨头硬,这样都死不了?” 不过,因为伤得实在太重,东阿也落到后金人手里。马上,阿巴泰的大军就要开过来。以他现在的身体,是没有任何可能逃脱的。 “我会死,我一定会死!”老人惨然一笑:“十五,我马上就下来陪你,走得快,没准还能赶上你地行程。这大明朝完了。二十个后金鞑子就吓跑了两千人马,一城百姓。这仗还怎么打。高将军呀,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山东?” 休息片刻,老人从坏里掏出一只鸽子,手一松。那只大鸟“扑棱!”一声飞上了雪花飞舞的苍空。 “陈留情报司山东组组员殷得利完成任务,前来复命!” 望着天空,老人靠这树干静静地坐着。 他今年已经五十六岁,儿女、孙子都死于登、莱事变,杀人的凶手姓耿,听说后来投了鞑子。一门十口,尽成黄土一杯,人生对他而言已毫无意义。但就在那天,张十五走到他面前:“老人家,你想报仇吗?” “报仇!”殷得力突然睁大眼睛,疯狂地大叫:“要,我要,我要啊!” “不知道这情报有用吗?”老人坐在地上,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流逝,“会有用的,我陈留军战无不胜,他们会替我全家报仇地,我相信!” 雪落下,盖在他脸上,居然带着一丝暖意。 雪是热地。 第五卷 第四十二章 吉子玉的心思 . 同山东的冰天雪地不同,此刻的河南阳光明媚。暖暖的阳光从天上照下,满地白雪耀眼欲花,整个世界仿佛都沐浴在着透彻的亮光之中。看得久了,眼前居然一阵阵发黑,忙将头转到一边,阴影处却是隐约的幽蓝。 这里是河南汝宁府北面的确山县境内。 一支衣衫破烂的军队正在官道上飞奔,大量的战马和骡、驴长声咆哮,踢声如雷,将一片洁白的雪原从寂静中惊醒。 “跟上,跟上!” 竹筒水壶同长****轻轻撞击,发出“丁冬”的脆响,长长的白气在士兵们头顶蒸腾而上。 路边,伙夫们架起一排大锅,手中拿着木勺,见一个士兵就将一大勺米饭舀起,往他们手中一倒。 士兵们也不停留,一边跑一边有手挖着糙米饭往口中塞。他们一个个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已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连续十天的急行军让他们累得双目赤红,但随着离家的道路越来越近,精神却越发显得旺健。 这就是高原所带领的高、曹联军。在拿下平靖关之后,他们休整了一天。然后甩开双脚朝陈留老家狂奔而去。在离开的时候,他们还留下了一支疑兵在关口中拖延了李岩两天。等李岩发觉,高原的大军已去得远了。但高原并没就此放慢行军速度。大军一翻过桐柏山之后,眼前就是豫南平原,这样的地形最利骑兵追击,断断不可马虎。又得赶在李自成反应过来之后逃回去。因此,大军还是保持着极快的速度。 高原的陈留军还好些,毕竟以前曾经过严格的训练,又有良好的饮食。但就这样。他们一个个还是累得半死,身上的衣服全破了,脚上漂亮地牛皮靴也都磨破了。 至于曹军,更是跑得几乎要散了。几乎所有的曹军都变成了活鬼,头发脏得沾成年糕,手、脸都冻出了大口子。脚上的布鞋也都破得露出脚指头。鞋子里面也积满了雪水和污泥。 陈留军这一路跑下来,倒没有减员,只死了五个伤员。曹军就惨了些。出发时的五千人马,到现在只剩两千六百多。 即便如此,所有的人都在坚持。只有坚持下去才有活路。这里还是李自成的势力范围,如果掉队,别说被人擒杀,这样的冬季。落单之后。只怕也只有冻、饿而死的命。 要活,所有人心中都只想着这么两个字。 步行跑上去,从伙夫手里接过一瓢米饭,高原香甜地吃着,笑着对旁边马上地红娘子说:“这信阳城的米虽然糙了些,可吃到肚子里却长力气,红娘子,如果你吃不惯,我叫人替你另做。” 红娘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原,笑道:“那个守信阳的大将好象叫韩华美吧,真有够笨地,居然被你骗了。高原也够大胆的,居然在他的府邸住了一夜。也不怕人家把你捆了。” 一说起这事。高原就觉得好笑。韩华美是汝宁卫的守卫大将,职位同自己一样也是威武将军。不过。韩将军这个威武将军却只守备汝宁一城。手中士兵不过一千,又因为紧邻湖北,事事都要受襄阳约束。比起自己这个坐拥两府,辖两万精锐地宣武卫威武将军可惨了许多。 高原他们出桐柏山后,正大光明地走进汝宁府,说自己奉命追剿吉圭叛军,希望韩将军能够提供后勤补给。 可怜地汝宁在李自成主力南下时城钱粮已尽数运走,现在突然又要供应这只大军的粮草,顿觉紧张起来。可剿灭大军的任务压倒一切,由不得韩将军不答应。 于是,高原军几千人,几千头大牲口,几乎将汝宁府现存的粮食搬了个精光。又在武库中借了一些兵器,简单地将手下武装起来。 依靠着汝宁府的粮食,高、曹联军才不至于在急行军中饿死。 高原刚一走,李岩的军队也到了汝宁,又是一千人和一千头战马。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又看了看李岩手下那些骄悍蛮横的骑兵,韩华美几乎要崩溃了。李岩虽然知道依自己现在这支军队,根本没法子同高原交手,也打不下去。可红娘子还在高原手中,由不得他不追。 说起来也奇怪,两军一前一后,保持着六十里的距离,如影随形,你快我就快,你慢我也慢, 听红娘子这么一说,高原心中有些得意,笑道:“怕什么怕,我还是闯军的大将呀。再说,就韩华美那一千人,弹指间就将他灭了。” 红娘子一抿嘴,她当然知道高原这是在自己面前炫耀,却故意装出一副非常敬佩的模样,调侃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这个人是个贼胆大。” “那是,我们都是闯贼嘛!” 二人又笑。 红娘子道:“对了,你好歹也是一军主帅,有马不骑偏偏要步行,将马让给走不动的士兵。还同普通士兵吃一样的东西,住一样地屋子。可没你这么当将军地。” 高原已经吃完手中的白饭,他捏起一颗沾在胡须上地米粒子放进嘴中,“为将者,当身先士卒,以身作则。下一道命令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作为一个主将,如果你自己都做不到,还拿什么来要求你的士兵呢?我们陈留军,无论作战还是吃苦,都是将军先上。”他突然严肃地说;“你随我军走了这么多天,也同我交过手。我问你,凡战,我冲在最前面的是不是军官;到现在,我军伤亡的人中是不是都是军官?” 红娘子默然不语言,半天才才从马上跳下来,柔声道:“好,高原,我就同你一起走好了。你不骑马,我也不骑马。” “别。你是我的俘虏。”高原一眨眼睛,“我命令你,马上骑到马上去,否则杀无赦。” “遵命!”红娘子和高原都同时笑了起来。 正笑着,刘满囤过来,“将军,吉圭先生病得厉害。他说想见你一面。” 吉圭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又连日急行。受了风寒,现在还躺在担架上。听刘满囤这么一说,高原心中着急。忙道:“子玉在哪里,快带我去。” “是,将军随我来。” 红娘子:“我也去。”虽然刘满囤不住翻白眼,可红娘子根本不予理睬。 刘满囤现在对红娘子这个坏女人是恨到极点。他认为。像这样的女人就该一刀杀了干净。可不知道高将军迷上了她哪一点,居然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红颜祸水,刘满囤非常忧虑,如果红娘子不走了,甚至将来做了自己的主母,那才是一件可怕地事情呢! 好在,自从那晚之后,高原同红娘子再没钻在一起,让刘满囤暗暗松了一口气。 吉圭气色非常不好。面色苍白,躺在担架上像一具尸体。看到他的情形,高原将德喜和尚拉到一边:“和尚,吉军师怎么样了?” 德喜手下的和尚和李方西的泰西人因为都是专业人才,受到重点照顾。都有马骑。还有卫兵服侍。这一路走下来,虽然有些累。可都还支撑得住。 德喜和尚还是那副白胖模样,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将军放心好了,吉先生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又累着了。等回陈留,修养几天就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高原才安下心来。 听卫兵说高原来了,吉圭勉强睁开双目,用虚弱的声音道:“坦之来了,吉圭这回是不成了,只怕要先走一步。” 高原安慰道:“子玉不过是普通风寒,没那么严重。” “不,你听我说。”吉圭一把抓住高原的手,“如果我死了,请坦之立即砍下我的头颅送给李自成交差,如此,坦之和李自成还不至于翻脸。我死不要紧,但请你看在曹帅地面子上收留这支军队吧。高原摇头;“我说了,你会好起来的,别想那么多。” 吉圭叹息一声:“坦之,我知道你是瞧不上曹帅这支军队。不过,经过这一路行军,我能看得出来,在你部军官的调教下,这两千来人已经有点强军地模样了,只需调教一番,便是一支威武之师。请坦之收留他们吧。”说到这里,吉圭的手微微用力,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高原摇头:“子玉,我这个人你还不明白。曹帅对我有大恩,我若收编他的军队,还是人吗?无论如何,曹军地大旗不能倒。这样吧,你先安心养病。等到了陈留,我将归德府地水城、夏邑两县划给你养兵。” 吉圭身体一颤,双眼赤红,泪水若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哽咽着说:“坦之呀坦之,让我说什么好,你傻呀,让一支客军呆在你的领地,难道不怕日久生变吗?陶徐州收容刘备、刘备收容吕布的故事你就没听说过?” 高原正色道:“子玉,我们是朋友,我信得过你。” “你呀,你这个烂好人!”吉圭放声大哭起来,“坦之,夺天下者无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你这样是要吃大亏的。” 高原斩钉截铁道:“子玉别说了,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 “算了,也只有一种办法了。”吉圭无力地说,“把你的军官借点给我,让他们带这支军队,名义上是我吉圭的兵,实际上受陈留的调遣。坦之,就让我暂时替你看住这支军队。帮你把守住归德的东大门好了。” “这个主意好!”那边传来笑声,徐以显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将军,你就答应了子玉先生吧。” “不行。”高原还是摇头。 红娘子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地一幕,心中有些混乱。她在闯军也算是一员大将军,日常经历的事情也多。平日只看到军中诸将军为地盘、为军队、为个人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可今天的这两人,一个急着将自己手头的部队交出去,一个却抵死不要。 这就有些怪了。 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感动。不禁暗暗叫好:“高原这家伙还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豪杰呀!” 吉圭见高原不答应,立即怒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高原,你这个笨蛋,孺子不可教也,我我我……我立即死在你面前。” 高原这才慌了,忙按住吉圭:“子玉。不要说了。” 吉圭;“你不答应,我马上死在你面前。我死了,你总不会看着这两千多曹帅地最后一点心血不管吧。” “怕你啦!”高原叹息一声。“行,我答应你。到陈留后我就给你派军官。” “多谢主公。”吉圭一声欢呼,猛地从担架上生龙活虎地跳了下来,跪在高原身前。 “啊。你……你不是病了吗?”高原吃惊地指着吉圭。 徐以显呵呵笑着:“恭喜将军又添一位谋士。” “啊。原来是你们设计赚我!”高原醒悟过来。他又指着德喜,“和尚,你怎么也与他们同流合污了呢?” 德喜垂目入定;“阿弥陀佛!” 徐以显和吉圭同时大笑。 红娘子也不觉宛尔。 笑完,吉圭深深地看了高原一眼:“吉圭自认有识人之明,以前跟了曹帅,是为了还曹帅地恩情。现在跟了主公,纯粹是想看看你这个烂好人能够在这个乱世走多远,走到哪一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高原严肃地说;“高原自领宣武卫,手握几十万人的前程和身家。自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分怠慢。” “好,有你这句好我就放心了。”吉圭大笑一声:“夺取天下者,兵强马壮者也!当今天下,还有谁是将军对手。看到陈留军。我就知道。张、李二人在将军面前不过如土鸡瓦狗一般。当今天下,农民军中我看并没有什么人才。之所以搞出这么大局面,靠地不过是时势和朝廷的软弱。若真碰到一支强军,立即就崩溃了。“ 吉圭这话让高原陷入了深思。 现在的朝廷,收入虽然平衡,实际已陷入了财政危机,财政危机的结局是一场历史的大倒退。万历末年以后,财政危机进入恶性循环状态:辽东冲突和农民起义逼迫国家日益扩大军事开支,扩支必须增税,增税则破坏经济生产加剧社会矛盾从而扩大农民起义。崇祯时期力求整顿,可事情却是越整顿越坏。到朱仙镇大战时,皇帝已经拿不出军费,只得变卖皇宫用具,连皇帝用的铜马桶都卖了。等到大战结束,皇帝更是穷得厉害。到十六年底,兵部甚至连派出一名“侦骑”地款子也拿不出来。 在真实的历史上,李自成进北京,打开国库和皇帝的内库,也不过区区十万两白银子。堂堂一个大明朝至此,也算是山穷水尽了。 朝廷已经穷成这样了,可北京城里地王公贵族,各部公卿却富得流油。李自成一抄,就轻易地抄出一千多万两白银,在逃出北京时装了几百车。 到这种地步,农民军席卷天下也算是顺理成章。严格地说,起义军中并没有哪一个领袖称得上是接触的军事战略家。他们的战绩其实建立在明朝大军的无能上面。到李自成进北京之后既没实行任何有政治远见地政策,也没进行有军事远见地部署。 所以,北京是拿下了,明朝也灭亡了,但混乱而短视的农民军却收拾不了这一片残局。 后金兵一来,总数一百多万的农民军竟然一败涂地。后金军队的长驱直入,横扫天下,也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先进,他们之所以夺取天下,靠的也是农民军的无能。 这个道理也是高原依靠三百重骑兵轻松打败任光荣两万人马后才突然醒悟过来的。 看来,这夺取天下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在此之前,高原还有一件事要做:同入寇的阿巴泰八旗精锐交交手。只要打败他,就可以肯定,这个世界已经在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是他地对手了。 想到这里,高原将头转向北方。 仿佛与他有心灵感应,徐以显和吉祥也同时望向北方。 高原喃喃道:“建州后金,这一关无论如何都要面对。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 正在这个时候,林小满的斥候队飞快地跑回来,“将军,前方发现一支大军,总数约五千,正朝我军靠来。” 号角“呜呜!”响起,高、曹联军同时组成一个密实的方阵。 前排是一千火枪手,后面是浑身破烂的步兵。 再最后,是三百手持马刀的轻骑兵。 所有地人都静默不语,等待着即将到来地战斗。 地片开始颤,路边草木“沙沙!”颤抖,积雪纷纷坠落。 红娘子和吉圭同时色变。 “来了,应该是了。”徐以显并不紧张,微笑着问高原,“将军,这河南哪里还有这么一支大军吗?” 高原大笑:“自然是我陈留铁军!” 话音刚落,远方一片闪亮,无数身着板甲的士兵如金属地洪流一样出现在远方。无边无际,无休无止。满世界都是钢铁的铿锵轰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凉幽幽的铁味。 两面黑色大旗在风中翻卷,一面是飞熊,一面是苍鹰。 无畏营和长胜营来了。 太阳已经升高,满眼都是光芒。整个世界都在这片金属的怪兽脚下颤抖、雌伏! “五千重甲!”红娘子张大嘴巴,只感觉无法呼吸,在这如泰山压顶一样的威势面前,一个人是如此地渺小。 她手中的鞭子不知什么时候落到地上。 到处都是欢呼:“万岁!”“万岁!” 刘满囤狠狠地瞪了林小满一眼:“你是瞎子吗,这可是我们自己的军队,制造恐慌,就算杀你也不冤。” 林小满不以为意,只一脸激动地看着前方。 两支军队终于汇合了,激动中的高、曹联军一时控制不住情绪,都疯狂地向无畏营和长胜营冲去,试图抱住这些救苦救难的兄弟。 可刚一冲到跟前,眼前却是一片如林的枪尖,一片大喝:“不许靠近,冲阵这,杀无赦!” 曹军都呆住了,而远征湖北的陈留军则笑笑停下脚步。高原军纪严明,若真不顾一切冲过去,没准还真被战友们给杀了。 而两营的士兵则同时停了下来,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须臾,两骑兵冲出,奔到高原面前。正是王涛和黄镇,二人同时跳下马来,行了一个军礼:“见过将军。” “稍息!”高原回礼,笑道:“你们总算来了。” 王滔和黄镇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末将来迟,请将军责罚。” “是要罚,等回了陈留,我灌醉你们。”高原一人给了他们一拳,大笑。 第五卷 第四十三章 痛苦的三人 . 难以想象,在一片白雪之中居然有一束沙棘顽强地探出头来,火红如血的果子晶莹如水。 高原俯下身,扯了一颗放见嘴里细细地咬着:“小时侯家里穷,没有零食吃,我就到山上去找野果子。可山上连草都找不到一根,又哪里有野果子?” 红娘子站在他身边,只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却不说一句话。 高原自顾自道:“有一次,我偷了家里的钱去买冰棍……恩,一种零食。回家之后被我大一顿臭揍。那时候我是那么地恨我爹,心想,若是爹死了,就好了。可他真的死了,我才觉得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后来……我母亲也不在了……我永远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了。从那时起,我就想,如果我的亲人都在身边,那该多好呀!“ 高原的声音有些哽咽。 红娘子还是不说话,只拿冰凉的小手摸了摸高原的肩膀。 远处,陈留大军正整齐地向北方撤退。除了曹军偶尔发出欢喜的喧哗,几千陈留军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旌旗在空中猎猎飞舞,看过去,一片黑色浪涛。 刘满囤和两个卫兵牵着马站在离高原和红娘子二十米的地方,用警惕的目光盯着红娘子。刘满囤甚至有意无意地将手放在插在马脖子旁边的火枪上。要对付红娘子这种高手,也只有火枪才有一定的效果。 高原猛地抬起头,用热烈的眼睛看着红娘子:“红娘子,你说,我陈留军是不是很强大。” 红娘子点了点头:“是一支精锐,大概也只有北方的建州东虏才能相比吧。”她有些好奇,不知道高原说这些话做什么,一会儿说他小时候的故事,一会儿又说他陈留的强大,简直就是一个小孩子。 高原猛地说:“高原在陈留虽然有不少好兄弟。但随着我军的壮大,却越来越寂寞。有时我想,为什么别人都有妻子父母,而我高原却没有呢?红娘子,留下吧。虽然我知道李岩公子胜我一百倍。不管是才情还是相貌,我都比不少李岩。但我可以承诺的是,我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红娘子吃惊地看着高原,“我可是有夫之妇,你我这样会被世人笑话的。” “我不在乎。”高原恶狠狠地说:“谁敢笑话你,我让他一辈子都笑不出来。” 红娘子面色一变。低下头,叹息一声:“如果你我都是普通人,也许……也许我会装成一个弱女人,神情悲哀。悲痛欲绝地让你把我抢了过去。然后。在寻死觅活一段时间后,一心一意地同你生活在一起。可是,不成,不成呀!”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高原地声音有些急促,内心中,他已感觉到一丝不安。 红娘子小声说:“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不是寻常人。你高原的未来有无数的可能,也许,随着形势的变化。还会有更多的人才投奔陈留。可是,名义上你和李岩公子都同为闯军大将。只要你做出劫夺同僚妻子的事情,就有了污点。你说,还会有人投奔一个人品不好的主公吗?如果那样,你就会被人当成朱温。既然你可以劫夺同僚的妻子。也自然可以劫夺他们地性命和财物。一个没有基本道德操守的主公值得报效吗?高原。我这是为你好。不要自毁前程。” 红娘子这说说得直接,只听得高原身上一阵躁热。羞愤欲死。他沉默了,狠狠一脚朝那株沙棘踩去,用力一搓,在雪地上留下一抹淡淡的绯红:“难道……我就做不得快意之事么?” 红娘子摆头:“我希望你能过得好,没别地意思。” 高原突然问:“红娘子,我不是傻子,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我只问,那天晚上,你真的喜欢我吗?” “这重要吗?”红娘子满面通红,高原这个问题让她措手不及。可一想到那夜的情形,心中却是一颤,有一丝甜甜的东西从心底升起。 “很重要。” 红娘子抬起头看着高原,有些惊讶:“高原,这可不像你说地话。依我看来,你不是一个人让为难地人。” 高原:“红娘子,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就想弄明白这一点。”一想到红娘子的离开,他心中大痛,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想知道?” “是。” 红娘子小声说:“就我个人的感觉,我对李岩公子是又敬又爱,至于你高原……我只是,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高兴……很轻松。”说到这里,红娘子眼睛里突然有泪光闪动,面色一阵惨白:“红娘子从小流落江湖,吃尽人间的苦。好在有李岩公子的爱护,有高原你的关心。红娘子……红娘子何德何能,又是一个坏女人,一个人总不能劈成两个……你的恩情,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说完话,不等高原说话,猛地跳上马背,向南方疾驰而去。 呆呆地站了许久,看着那条英姿飒爽的背影,高原地心仿佛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他有种感觉,这个背影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人世,总有这么那么的遗憾,并不是你去争取就能得到。 或许,这就是真实的人生,你就算是穿越了,也一样会遇到。 不过,隐约中,他却感到一阵轻松。没错,正如红娘子所说,如果自己不管不顾地将她强行留下。也许,李岩和李自成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也许,自己会过得很幸福。可是,身为一个集团的首脑,你的人格和品行自来就是众人鉴别你这个势力能够走多远地标准之一。 现在地陈留集团就像一个大公司,而高原就是董事长。而公司的职员付出劳动后,对收益也有一定预期。 如果董事长可以无视一切社会道德,肆意而为。那么,他也能无视公司所有地规章制度。如此一来,职员们心中就会有所疑虑,这么一个不按规矩办事的老板会不会说话不算话,拒付工资呢?既然他连夺人妻子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个道德社会,任何人,不管是皇帝公卿,还是贩夫走卒,无不受到道德的约束。 “走吧,回陈留。” 红娘子骑着马跑了半天,迎面都是呼啸的雪风,但内心中却是一片火热,“真好呀,那一晚真好,即便是死了,有这一夜,这一辈子也不算白过。” “可是,这么做是不是对不起李岩公子。” “或许,真如刚才所说,我对公子仅仅是敬爱,是欣赏,却没有那种让人激动的男女之事。” “我刚才几乎答应他了……如果那样……我为什么不答应了?你真是一个笨女人呀!”可是,红娘子还是很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自己就此跟了高原,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也没脸再去见人。再说,高原手下那群夫子,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现在的陈留,文士、山人成群,比李自成的大元帅府还多。对那群人的口舌和脾性,红娘子非常畏惧。 一想到就此于高原再见无期,红娘子心中突然一疼,眼泪不住滴落。 “红娘子呀,红娘子,你这辈子就是一个吃苦的命啊!” 再看看四下无人,她终于彻底放开,仰天大声哭泣起来。走了半天,终于遇到李岩的军队。李岩很是惊喜,微笑着走过来,握住红娘子的手:“娘子,这几日,没什么吧?” 红娘子强笑道:“高原是个正人君子,大家都是闯军弟兄……”突然之间,她有些同情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女人的身体已经给了别人。 入夜,二人赤裸着身体交缠在一起。红娘子轻轻喘息:“公子,你不要着急,会好起来的。” 李岩松弛下去,“不成……你不怪我吧。” 红娘子凄然一笑:“公子当初为救我落下了伤,红娘子感激还来不及,又哪里敢有怨言。” 李岩:“不,不能这么想……如果,我说如果……我不会怪你的。高原是个人物。 红娘子猛地坐起来:“公子……” 李岩痛苦地一摆头:“娘子,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我需要一个孩子继承香火,我是一个普通人呀。我不想让别人用奇怪的眼睛盯着。”说到这里,他满眼都是泪光。 红娘子紧紧抱住丈夫:“公子,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二人都哭了起来,抱着坐了一宿。 在平靖关的那一夜伤害了三人,而这三人都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物。 第五卷 第四十四章 襄京 . “混蛋!”李自成一脚将案桌踢翻在地,桌上的砚台毛笔和卷宗落了一地。怒吼道:“高原这个叛贼,我非亲提大军剿了他不可。什么曹军悍勇,屡屡受挫,什么尾随跟进,寻隙而击。借口,都是借口。他高原不不是想回他陈留的一亩三分地,开辟局面,不受节制。他高原根本就同革左五营和曹操是一路货色。” 牛金星蹲下身体,慢慢地拣拾着着地上的那张高原写来的信笺,低声道:“闯王慎言,曹贼伏诛,贺一龙授首,自是他们不识大体,居心叵测,死有余辜。但贺锦和蔺养成等人已是我军大将。就算那高原,不也是闯王你亲封的威武将军吗?革左五营、曹军新附,人心不稳,闯王这话若传出去,又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只怕会有些麻烦。” 李自成醒悟过来,他那只独眼里的光芒立即收敛,“金星说得是,我倒是冲动了。”虽然这么说,李自成心中还是无比恼火。高原那一千来人借着剿灭吉圭的名义,一路尾随,居然就这么跑回了开封。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刻薄的主,再说,高原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若高原真要回开封,一高兴没准就放他回去了。 虽然内心中对高原颇多忌惮,但李自成自觉对高原还是恩宠有加的。可就这么一个心腹也要叛变自己,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想到这里,李自成大感光火。 李自成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认为自己没什么对不起大家的,大家如果对不起他,那就是白眼狼,是混蛋。 牛金星:“闯王,高原这人,反叛倒不至于,他在陈留独当一面惯了。难免不习惯受人节制。目前,后金入寇,直接威胁他的开封,想来也不可能反叛。至于闯王你,正是组建政权,开辟大元帅府的关键时刻,宜静不宜动。闯王您的一切都得围绕到在襄阳称王这个大前提而进行。” “然,看来,这个高原只能安抚了。”李自成摸了摸胡子。 “对。” 李自成笑了笑。将话题谈到了这件事上:“金星,有人上劝进表,让我称帝。” 牛金星大惊:“不可。” “为什么?”李自成有些不快。看牛金星的目光也显得很不友好。 牛金星忙道:“若您称帝,目标太大,这事得缓上一缓。” 李自成有点生气:“那么,究竟什么时候才合适呢?” 牛金星;“等闯王拿下武汉。转军北上。席卷陕西之后。称帝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得有相应的实力配合。否则没任何号召力。” 李自成洪亮一笑:“也等不了多久了,我等,哈哈,我等。那,我还是先做我的大元帅吧。” 也是时候了。 就目前而言,湖北北部已经尽在李自成之手,在左良玉溃败之后,明朝对李自成的军事威胁已经彻底解除。农民军迎来了一个难得地和平时期正可腾出手来。理清内部关系。 说起来,农民军在攻克承天之后继续东进,连克潜山、京山,并于上月初占领汉川县城,离湖北首府武昌只有一百余里。且可由汉水顺水而下。朝夕可至。 武昌大恐。 左良玉在承天被拒绝入城之后。也顺水到了武昌。可粮饷都被李岩一把火在樊城给烧了,问题还是没能得到解决。就去见楚王。说:“如果你给我十万人的粮饷,我帮你保住武昌。 十万人的粮饷不是一笔小数目,得一百多万两银子。明朝的王爷大多愚蠢爱财,如何肯上左良玉这个当,当即拒绝了。 这个时候,李自成大军逼近。左大帅当然不肯出力死战。还是那句话,“你不给我钱,我不能自己弄吗?”反正武昌也富裕。于是,左大元帅有组织有纪律地领导手中的壮士,大抢特抢。最后在浓烟和烈火中征用了所有民船,顺水转进,直接跑到了九江。 从此,左良玉的大军再没同李自成交过手。二人的缘分也就此结束。 李自成大军滚滚而来,不日攻克汉阳,与武昌隔江对持。随即,闯军渡江。由于风浪太大,农民军又是北方人,不习水性,战役失败。 见久战无果,又急着建立政权,李自成撤兵回襄阳。 其实,现在的武昌已经十分空虚,只要李自成再加一把劲就能轻松拿下。 这倒便宜了正在急速西进的张献忠,特别是在九江地左良玉更是没有出城同穷疯了的八大王拼命的打算。 如果不出意外,张应该能够按照历史地记载,顺利地在五月份拿下武昌,建立他的大西政权。 回到襄阳后,李自成着手组建政权。他从出诊十五年冬季进兵湖广后,至此只用了四个月,便将湖广长江以北襄阳、荆州、承天、汉阳、德安、黄州全部拿下。整个长江以北,只郧阳一府还没占领,守将王光恩原来也是陕北的起义军头领,后来接受了朝廷招安。对起义军那一套他是非常熟悉的,加上有死了投降地那条心,更是一心一意地防守。战争打了半个多月,攻击方主将刘宗敏也没法子,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既然李自成不愿称帝,那么,他依旧做他地大元帅,并设置文武百官。 牛金星担任丞相,政府中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部主官都是明朝的降官。比如户部尚书萧应坤,他以前就是明朝的进士,江西布政使;兵部尚书杨永裕,也是进士,又是承天的钦天监博士。最为有趣的是,原巡按御使李振声也被李自成给拉出来做了刑部尚书。可李振声一直未降。不得以,李自成又换了一个人。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李自成内心还是非常虚弱的。他的政权也急需要获得士大夫阶层的认可。且,他的手下地文官非常缺乏,工部尚书居然找不到合适人选,干脆将一个叫邓岩忠的进士给拉了出来。可着人根本没做过官,进了李自成政府,只不过装装样子罢了。 新政府外官则设置防御使、府尹、州牧和县令。所辖地区大致为了这几块:开封府、汝宁府、承天府、荆州府、德安府和襄阳府。 因为高原实际占领开封,也就顺水推舟地做了开封府尹这个伪官。当然,他还兼着军职。 李自成对军队也进行了改编,他将部队分成主力军队五营和镇守地方的地方军。 五营设权将军二人,即刘宗敏和田见秀。其诸将则分领中权亲军和前后左右各军统领。 这些同高原也没关系,他关心的地方守护军队的设置。 李自成地地方镇守有一个宗旨:先襄樊,承天、德安次之,然后再是汝宁。至于高原地宣武卫,则排在最后。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李自成防御的重心还是在湖北。 不出意料之外,高一功被留在了襄阳,做了襄阳卫镇守大将。而他以前镇守地均平卫则交给了果毅将军周凤梧。 汝宁卫还是韩华美,荆州的通达卫是高原的老熟人任光荣。 宣武卫还是高原的,这也算是李自成对高原的笼络。在还没有消化掉革左五营和曹军之前,李自成不会同高原翻脸。 政权新立,李自成也将襄阳改名为襄京,称帝的野心暴露无余。 此时的高原已经回到了陈留,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傍晚时分,李自成那边抄送过来的“邸报”就被傅山送到了床头。 “襄京……”高原冷笑一声:“为什么不改名为李自成格勒。青主,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的事务写一个摘要给我,尤其是钱票的事和北上的军事部署。” 傅山:“好的,钱票的事情一直都是陆鹤和陈枕貘他们在搞,我这就叫他们弄个简报出来。至于北上军事准备……”他有些迟疑,“荀先生他们还有些疑虑,一直都没有着手搞。” “什么!”高原精赤着身体跳了起来,“这个荀宗文搞什么东西,如此大事他居然一拖三个月,老子非杀了他不可。”说到这里,高原满胸都是怒气。 “其实这事……” “抗命不遵还有理了?”高原一想到后金入寇时的惨状,跟是怒不可遏:“荀宗文当我脾气好,好说话,也太目中无人了,这次非给他好看不可。来人,把他给我绑来!” “先生,先生,将军正在休息……”外面传来卫兵急切的喊声。 一阵喧哗穿来,听声音好多人。 “我们要见高将军。” “让我们进去。” “让开!”是荀宗文的声音。 “荀先生……”卫兵都快要哭出声来,“各位大人……” “不用你来绑,我自己来了。”门被人用力推开,荀宗文气呼呼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官吏:“我们不同意发兵河北。” 第五卷 第四十五章 分歧 . “大家都来了。”看到几乎整个陈留的地方政务系统的官员都过来了,这些可都是脾气古怪的大爷,断断得罪不得。高原立即换上一副笑容,“快坐,快坐,卫兵,抬些椅子过来。” 所谓地方政务,按照高原的分工,这些人大多处理地方行政,主要工作就是征收税款、地方刑狱、春种秋收、征调民夫,以及……地方风化。反正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高原不想做也做不好的事情。 这些家伙的来源也五花八门,有读书人、山人、明朝降官、地方豪族和大中地主。虽然对这批人很不感冒,但高原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代表着当时最先进的生产力和最先进的文化,地方上要想不出乱子,还不得不靠他们。你总不可能让军官们拿着刀子到地方上去征税和组织劳役吧? 因此,文官们纠结在一起,倒成为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这些人的行事准则秉承的还是儒家修身、齐家、治国的那一套,以前既然在明朝的科举制度内找不到出路,就不得不转换一个思路,索性投靠了高原集团。在尝试到权利的美味之后,这些儒生知识分子已经铁心跟着高原干,可以说身家性命都绑在高原身上了。在他们看来,陈留集团不但是高原的,也是他们的。利益集团的荣辱得失可同他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 很明显,高原的北进同后金精锐决战地军事计划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荀宗文是河南本地人。又是高原地老人,很自然地成为众文官之首。被推出来向高原发难。 高原所住的房间虽然大,但到处都堆放着书籍和文件,显得很凌乱。卫兵也是整理了好半天才清理出一个空位,又搬来几根长凳,这才将这十几个大人安置完毕。 等大家安静下来,高原刚要张嘴,荀宗文首先跳了出来。他怒气冲冲地说:“高将军,你刚才说要叫人捆我去杀头,不麻烦你,荀宗文现在就在这里。快将我绑了去吧!” 高原有些尴尬,他刚才说的也不过是气话,老实说,他平时对这个刚直的夫子颇多畏惧,一看到人,心中已有些怯了。笑着说:“荀先生你也真是的,我哪里说过这话了?高原自起兵以来。你就做了我的僚属,平日里也多有教益。我尊敬你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说这样的话?” 见高原不提这茬,荀宗文脸上的怒气平息了许多,“反正我不同意出兵河北。” “对,我们不同意。” “出兵河北得不偿失,太冒险了。” “毫无意义的,毫无意义。” “为什么要出兵河北?” 一见荀宗文起了头,众文官七嘴吧舌地闹了起来。 高原只感觉一阵头疼,忙按了按手。“大家别闹了,一个一个说,你们这么吵,我什么也听不清。荀先生,出兵河北同东虏作战的想法三个月前我也同你说过。当时你也没反对,怎么现在又有异议?”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我也是思虑不周,这才没有反对。但现在地情形是,我军过河作战不合适。”荀宗文起身一拱手:“高将军,出兵河北毫无意义。理由有两点:一,河北残破,大军北上,不能就地补给,后勤供应上困难重重。这仗一打。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分出胜负的。到时我军粮草供给跟不上,只怕就是一个惨败的结局。” 高原淡淡道:“后勤上面的确有些困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最多让负责后勤的人员多跑些路,多征用些人罢了。” 荀宗文继续道:“其二,将军以前不是说过,凡战总要讲究一个战略目的。总体来说,所有的战略不外乎两个出发点:广其地,夺其财。我刚才说过了,河北残破,我同东虏作战,即便打退敌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就算能够顺利拿到几个州府,扩大我领地和人口。可将军想过没有,河北靠近京畿,历来都是朝廷防御重点,后金有屡屡入寇。若我军势力进入河北,必将受到朝廷地重点打击。战略回旋余地太小。不合适不合适。若将军执意出兵河北,除非……” 高原问:“除非什么?” “除非接受朝廷招安,以勤王的名义入卫京城。” 还真是一个顽固的投降派呀!高原有些光火,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还没等高原发怒,那群文官中又有人不依荀宗文了。一个文官跳了出来,“荀先生,你这话就不对了。我陈留局面如此之好,自当裂土封建,难不成还要将这一切交给朝中大老揉捏不成?” 荀宗文也是发怒:“你懂什么?” 那文官见荀宗文面色不善,直接坐下,抬头望着天花板翻白眼,尤自道:“未闻有力强者投降力弱者,滑之大稽也!” 这人高原是认识的,原本是江南的一个山人。说起山人这个职业,也算是明末一个特殊的职业。山人本指那些不求仕进的化外高人,到明末,却已经蜕变成一种抛弃儒学,不参加科举,完全转入娱适自我的人生。更有甚者,则流于清客可寄食者一类。 既然是寄食者,出游就是他主要的特征了。他们出游一是游山玩水,二是游于巨室大户之门,其生活来源也来自达官贵人。 此人其实本无特殊才能,来陈留之后,被傅山看中,强行拉去做官。刚开始,这家伙还有些抗拒,干了两个月。觉得这工作也不错,也就上了高原的贼船。 他虽然没什么本事。却喜欢哗众取宠,而挑战上位者地权威却是个出风头的好时机,既然荀宗文是文官头,不反对他,又能反对谁呢? 果然,他这一反驳,居然得到了高原地赞许。 高原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高原的态度,文官们又分成招安派和造反派开始辩论起来,浑然忘记了他们来时的目的。 高原只听得脑袋里一阵“嗡嗡”乱响,早听说过明朝文官扯淡得厉害。这回他是真正的见识到了。回想起事业草创之初,大家都是豪爽的喝酒吃肉,然后提着刀子上战场,那才痛快呢。可惜这种生活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事业越来越大,他也不可能事必躬亲,要想治理地方,还得靠文官和知识分子。如果说以前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村长。有事扯着嗓子喊一声就行。而现在,自己已经管辖有两府之地,人口几十万。扯着嗓子喊一声,能够听到的也不过身边寥寥几人。这也是上位者必须适应的一个转变。 事业到了一定规模,领导地者能力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制度和统治机器地运转是否高效灵活。 议题既然转向了招安,又吵成这样,高原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个话题了。他将眼睛转向傅山,而傅山则避到了一边去。显然,傅青主是没有信心在辩论这统一大家的思想。智慧和口才有时并不能划一个等号。 “大家静一静。”一直坐着微笑的侯方域出手了。“招安一事也不是不可行,但大家有一点没想透。” 侯大公子地名头摆在那里,大家都很给面子地安静下来。 侯方域道:“现在就算将军接受招安也没什么,高将军还是高将军,自然还带他地兵。可大家伙就惨了些,到时候朝廷一纸公文,让大家都散了,你们如何自处呀?呵呵,在座诸公,除了反正过来的大人们外。可都是没有功名地。要不,你们也去南京会考?即便是反正过来地大人们,只怕也没地方安置,见了往日同僚,却又如何应对?” 众人都不说话了。人毕竟还是自私的。在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刻,都会站稳自己的立场。 高原松了一口气。侯朝宗还真非浪得虚名,几句话便打消了众人接受招安的意图。不过,究竟北上不北上,却还是要议上一议。 话题又回到是否出兵河北的事情上面。 侯方域问高原:“请问主公,为什么一定要出兵河北。” 高原大声道:“这个问题问得好,不管我们和朝廷的关系如何,但有一点请大家记住,我们是汉人。难道眼睁睁看着后金强盗杀我同胞不成?这是国战,高原义不容辞。” 这一席话,高原说得掷地有声,神情激昂。可惜在座文官们都兴趣缺缺,一脸色不以为然。民族气节,爱国情操很值得怀疑。 侯方域又道:“主公你有一点没想透,金人是那么好对付的吗?早年的卢象升、孙承宗大人,今年的松锦大战,无不说明后金军队非常强悍。我们去了,未必是人家对手,到时候损兵折将,不是亲者痛仇这快吗?” “放屁!”高原怒喝一声:“放任后金鞑子进河北屠杀百姓,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我看你读书都将脑子读糊涂了,还有没有民族气节,还是不是汉人?” 侯方域不理睬高原地怒啸,继续大声道:“我陈留有兵三万,若遍发境内青壮,可有十万。这样的力量去河北,对上金人,未必能胜。就算胜,也没有任何好处。” “好处,凡事都要有好处才干吗,什么道理?”高原猛拍着桌子。 见高原暴怒,众人都不说话了。屋子里只侯朝宗清亮的嗓音。 侯方域提高声音:“你可以不听我的,但我必须说。以我陈留十万大军,还不如东进击徐州,占淮泗。到时候,我陈留军西靠河南,中控运河漕运,东有海盐之利。南窥江南鱼米。时机一旦成熟,渡江拿下南京。龙盘虎踞。东南形胜……” “妙计!” “朝宗大才也!” 众文官交口称赞,又大声喧哗起来。 高原叫得声音都嘶哑了:“住口。” “主公,这才是王道呀!” “住口,任何人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心。在民族危亡地关口,任何个人、团体的利益都要放在一边。”高原大声道:“来人,把他们通通都给我赶出去。” “主公!”侯方域“扑通!”一声跪下:“主公,将不可以怒兴师,三思呀!” “将军三思!” “高将军,你要慎重呀!” 高原头大如头,扭身面壁。 卫兵走进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傅山这才对众人道:“各位大人,这也是高将军地一个想法,却不是最后定案。今天就议到这里,请回吧。”众人这才吵着闹着去了。 等众人离开,高原这才颓废地转过身来,摸了摸额头:“青主。我这个主公是不是很不合格,这么多人反对我?” 傅山小心地说:“将军自然有将军的道理,但侯朝宗说的也对。具体该如何实施,还得将军一言而决。” “你这个滑头,说实话。” 傅山:“其实,出兵江淮地确是最佳方案。只要拿下徐州,就可截断漕运,又有江北的人力物力补充,日后拿下南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侯朝宗对南京一带又非常熟悉,不得不承认他的战略眼光非常独到。” 高原:“你也不赞成我出兵河北?” “不。我赞成。”傅山说:“实际上,我非常赞同。侯朝宗说的虽然非常有理,但也不过是正常人地思维。只重得,而失去了势。而取天下,最重要地却是一个势字。” “哦,说来听听。” 傅山道:“表面上看,我们出兵河北可以说一无所获,还冒着损兵折将地危险。也难免会被荀宗文他们反对,可他们不明白,现在地河北朝廷已经没多少力量了。金人这次入寇非常顺利。几乎没遇到任何抵抗。朝廷的无能,后金已是彻底地领教到了。现在的后金已经不是崇祯初年的后金了。你想,一个有着庞大领地,众多人口和一支精锐大军的军事集团会甘心蛰伏于小小的一个东北吗?我担心……”他想了想,整理一下思路:“我担心。在看透朝廷地虚实之后。后金东虏会下决心入主中原。到时候,争夺天下的人可就多了一个啊!其中变数实在不是你我所能预测的。将军您觉得。现在还有谁是后金的对手,朝廷、张献忠还是李自成?” “他们都不是后金的对手。”作为一个穿越者,高原非常明白这一点。 “那么,我们陈留军呢?” “没交手过,不敢肯定。” “那么,只有一战了,不但要打败后金,还得打疼他们,打消他们入关争霸的念头。”傅山一笑:“只要打败后金,我陈留军的声望和威势就彻底建立起来。试问,如此一来,还有谁敢与我军叫板?到时候,将军有击败建州后金的战绩和名望,何去何从,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哈哈,是这个道理。”高原心怀大畅。 傅山冷笑:“可叹那群腐儒,鼠目寸光,这么浅显的道理也看不透。” “问题是,有他们地反对,我出兵会有不少阻力呀!” “不怕。”傅山笑道:“我看了一下,刚才来的那群人当中没有陆鹤这个人,此人生性懦弱,又有把柄捏在将军手中。他又主管财政,有他在,后勤上不会出任何问题。将军下来可找陆松年谈谈,并派得力干员从旁协助监视。至于军队,还不是将军说了算,将士们都巴不得上阵立功呢?” 高原苦恼地说:“可就是荀先生那里不好弄,真有点怕这个老夫子。” 傅山哈哈一笑:“荀夫子那里也好办,李自成不是刚在襄阳成立了大元帅府吗?作为他的部将,将军是时候去上一个贺表,表示表示。荀夫子本是闯军老人,在襄阳熟人多。加上又是我陈留高官,他去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老夫子一走,其他文官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此去湖广山高水长,来回至少一个月。那时候,我陈留大军只怕已经打到北京脚下了。” “好一个釜底抽薪,高,实在是高!” 二人大笑。 接下来两日,高原绝口不提出兵的事,只对大家说了说襄阳的事情,并拜托荀宗文去襄阳一趟,送上贺表,并附带了两大车礼物。 荀宗文虽然诸多怀疑,却也不得不勉强接受了这个委派,带着两大车礼物出发了。 荀宗文一走,高原立即翻脸,马上找来陆鹤。他也不废话,直接道:“我马上要出兵河北,你务必在十天之内准备高六千人马的甲胄、弹药、粮食、冬装。能不能做到?”高原这次出兵并不打算将所有士兵都带出去,毕竟是长途奔袭,又深入敌境,去太多人也没啥用,兵贵精不贵多,再说,陈留老窝也需要留人看守。 因此,高原这次决定只带自己的亲军和无畏、长胜两营出河北。 而定远和镇远两营则分别镇守陈留和归德。 至于吉圭的曹字营,部队已经被打残,现在正在水城整编,没个小半年也恢复不了元气,自然也不在考虑之中。 陆鹤低头想了想:“冬装没问题,士兵们一人本就有两套棉袄,不需要特别准备。甲胄也弄好了,士兵的板甲、马匹地具装也有现成的。可就是粮草上面却有些困难。实际上,粮仓里已经没粮了。” “没粮食了,我怎么不知道?”高原大惊。 今年河南歉收,地里根本就没什么收成,这一点高原也明白。其实,现在才陈留是一个典型的消费型城市,所有的物资完全依靠从外地购买。也因此,高原集团同扬州的徽商集团联系紧密。为了进一步笼络住那群商人,他甚至将货币地发行权也下放了。 好在有商业上地税收,加上又有钱票和铸币的利润,陈留地预算虽然依旧赤字,却也下降到一个心理能够承受的程度。按说,高原对粮食这种战略物资从来都是高价购买,应该不会发生短缺才是。 为什么粮仓里会没粮食了呢? 陆鹤的回答非常简单:“黄河封冻了。” “啊!”高原颓然坐下,“我怎么忘记了这一点。” 在没有火车和汽车的年代,物资的运送全靠水运。也因为靠着一条黄河,又有大量黄金压库,陈留才没有物资短缺之虞。 可现在的问题是黄河上冻,河运是指望不上了。但若靠陆路肩挑背扛,那些粮食从江南运到河南,且不说一路兵荒马乱,且不说需要耗费多少人力。光脚夫在路上吃喝嚼裹,十成粮食运到河南能剩一成就算好的了。 而陈留现在又有几十万人口,以前购买的粮食被这几十万张嘴吃上几个月,也所剩无几。 难道,这次军事行动就这么流产了不成? 第五卷 第四十六章 青春期的叛逆 . 山东,东阿。 车辘辘,马萧萧,满世界都是兵,那些辫子军从早到晚,行了一天也没走完。城里已经住满了人,就连城外也立起来无边无际的帐篷。 站在城楼上,岳乐揉了揉眼睛,然后用小指挑去眼角的眼屎,幽雅地舒展开身子。已经一天一夜晚没洗脚、洗脸,又在城墙上吹了一天冷风,只感觉面皮发紧,浑身都不舒服。其实,自从大军冲过长城以来,他就没舒服过一天。习惯了王府里锦衣玉食的生活之后,第一次上战场,竟然非常不适应。 有的时候,他就在想,如果能够就那么呆在沈阳睁开眼睛就吃,闭上眼睛就睡,没准是一种完美的人生。可是,这也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爱新觉罗的子孙只有死在战场上的,老死病床就是一种耻辱。说到底,他血液里还流动着通古斯野人的狂暴基因,即便平日里也学着汉人礼节,读着汉人的圣人之言,可一看到人血,他就忍不住有一种隐约的冲动。 也许,这就是命吧? 他记得,有一天早上,他因为懒床被阿玛从被窝里一把抓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们建州的男人不是猪,被指望躺在床上就有人养活你。要吃要喝,自己去南面强去。” 他记得,阿玛抽过来的鞭子。“野人!”岳乐禁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岳乐也知道,父亲不太喜欢他这个读了太多书的儿子,就像其他人不太喜欢皇太极一样,说到底,建州人都习惯用刀子解决问题。 呵呵,这次进中原,想来阿玛会改变他这个看法吧? 他儿子我可比别人做得更好。就算鳌拜也不可能仅凭二十骑就拿下东阿。哈哈,我这次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哈哈,想当初从鳌拜手里抢过这个先锋官还真是做对了。 想到这里,岳乐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脚下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岳乐这颗冉冉升起的将星。目光中颇多敬意。让岳乐感觉十分良好,“军旅生涯虽然诸多不便,但这种居上位者的感觉还真是不错也!”他深深地被这种目光陶醉了。 拿下东阿之后,兖州门户已然洞开,眼前一片狭长的平原,后金铁骑一日就可冲到兖州城下。一座富庶的大城就要瓜熟蒂落,这第一功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只需等西路军集合完毕,就是狠狠一击。 不过,西路军是这次入关大军地主力,总数达三万。加上辅兵、民夫和俘虏,膨胀到十万。如果多人马,速度自然不快,一天一夜过去,居然还没到齐全。此刻岳乐倒有些担心兖州那边的人都跑光了,如果兖州真如东阿一样变成一座空城,岂不白跑一趟。 想到这里。岳乐只恨不得立即率领那二十骑朝朝南方冲去。 当然这也不过是他的一个设想,山东第一大城兖州是鲁王朱以派的封藩之地,城防坚固,又有大军镇守,要想囫囵地拿下来,只怕又是一场血战。 “好小子,果然是我阿巴泰的种。”那边传来一阵洪亮地笑声,岳乐抬头看去,正是父亲阿巴泰和前锋官螯拜。 “见过阿玛。” 阿巴泰哈哈大笑,伸手去拍儿子的肩膀。“二十骑就将东阿城拿下,你小子可出尽了风头。哈哈,老子我没白养你这个儿子,争气,争气!” 不知怎么的,岳乐对父亲颇多畏惧,见父亲的手伸过来,忙闪到一边,“见过螯拜将 螯拜是一个矮壮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一件簇新薄棉甲。颈上还围着一条火狐皮,收拾得很整洁。他一拱手,笑道:“小将军快马只身下东阿,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螯拜佩服!” 阿巴泰的手拍了个空。有点尴尬。他收回手,用马蹄袖在鼻子下抹了抹。将鼻涕擦掉,甩了甩已经黑得发亮的袖子:“小子长大了,呵呵。”同整洁的螯拜不同,阿巴泰给人的感觉非常邋遢。他这个人非常不讲究,平日又喜欢吃烤肉,也不洗手,直接用手抓,吃完就往身上擦。如此一来,一件棉袍脏得发亮。 岳乐因为读书多,对父亲很是嫌恶,见他用手拍来,心中腻烦,心中又在暗骂;“死鞑子,蛮夷!”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同螯拜呆在一起,“螯拜将军过誉了,我由是第一次上战场,兵者,生死存亡之道,不可不慎。小子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将军不吝指教。” 螯拜微微一笑:“不敢。”岳乐地恭敬让他非常满意。 岳乐:“螯拜将军是我建州赫赫有名的百战勇将,我也是仰慕得紧,能够同您并肩作战,自然是欢喜得很。不过,小子初次领军作战,战功未立。希望这次进攻兖州能够第一个打进城去,也好让立些功劳,将来回了东北,在皇帝那里有个交代。” 螯拜一楞,他没想到岳乐居然这么摆了自己一道。这次入关,大军收获不多,为了能够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季,索性冒险南下。要知道,每打下一城,先锋的赏赐最重。比如上次攻济南屠城的时候,为了奖励前锋营房,其余部队都被留在城外,等前锋营抢够了杀够了,才被获准入城。兖州是山东第一城,城中的女子财物想来不少,若就这么让岳乐喝了头啖汤,心中却是大大的不甘。 正犹豫中,阿巴泰说话了,他又朝儿子拍了一巴掌。这回,岳乐没躲开,被拍得身子一个趔趄:“小子,你毛都没长齐,打什么前锋,安静地给我呆着吧。兖州不是那么好打地。螯拜将军跟我入关以来,每战必争先,这兖州也得尽人家先抢,你懂不懂规矩?” 螯拜心中欢喜,“七贝勒客气了。” “是。我不做这个前锋就是。”岳乐恭敬地一弯腰,右手不为人察觉地才朝父亲刚才拍自己的地方擦了一下。 “兖州不好打呀!”没看到儿子眼睛里的嫌恶,阿巴泰抽出****挑着指甲缝里的油垢,将他们一一挑出,然后搓成小球,轻轻弹下城去,“依我说,我们拿下河间之后就该直接杀进北京去,那可是花花世界,女人金银要多少有多少。娘的,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摆在眼皮子底下地肥肉不吃,反来啃山东这块硬骨头,傻了么?” 早在一个月前,阿巴泰的大军就在蓟州打败白腾蛟,然后又连下景县、河间两州,兵锋已至北京城下。这个时候。北京已经没多少防卫力量了,如果不计代价,拿下北京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花多点时间而已。 可是,紧要关头,皇太极却派人送信过来说,不能打北京。 于是,一无所获的阿巴泰只得带着大军朝山东杀来,也只有山东南部还有些油水。 听道阿巴泰的抱怨,岳乐忍不住道:“阿玛这就不明白了。所谓取北京如伐大树,须先从两旁斫削,则大树自仆于地。枝蔓若去,要取北京还不是举手之劳。” “你懂个屁!”阿巴泰怒喝:“取北京,就算要取,也轮不到我们了。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插什么嘴?” “阿玛教训得是。”岳乐恭身,心中却颇不以为然,父亲这还真是不识大体,皇帝地意思是尽力削弱明朝地北方。为将来入主中原做准备。皇帝的远大志向,你懂个屁! 阿巴泰:“算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济南那边有消息过来了。” “哦,怎么样了?”螯拜留了神。 阿巴泰:“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拿下了。可惜城中只有三万百姓。穷得很,东路军这次是跑了个空。“ 螯拜:“济南久经战火已经没多少油水。依我说,要想有所虏掠,还得着落在兖州。“ “是,那么,我们也该加快行动了。”阿巴泰:“螯拜,明天一大早你就带着十个牛录攻击兖州,先打一打。我带中军随后就到。” “尊四贝勒军令!”螯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等螯拜告退去做准备,岳乐正要走,阿巴泰却喊了一声“站住!” “至于你,小子。”阿巴泰斜视儿子一眼:“都跟你说了,少读些汉人的书,书读多了,就不是爷们儿了。老子最恨你说话弯弯拐拐,刚才直接说你想当前锋,使劲地同螯拜争,咱就答应了。现在可好,你只说了一句就放弃了,反便宜了螯拜。” 岳乐心中好笑,“阿玛教训得是。” 看到儿子一脸的古怪表情,阿巴泰心中突然有些发怒,一鞭子抽到他的脸上:“***,叫你笑,叫你笑,你他妈是谁的种?”他自然不知道,儿子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二人之间也有了代沟。他对儿子的青春期心理卫生也没一点兴趣,只是下意识地反感。 岳乐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恼怒,但这种神色只一闪而过,就被他深深地隐藏在眼底:“阿玛说错了,我建州男儿不是狗,只有汉人才是狗奴才。如果我是狗,阿玛不也是狗,爷爷不也是狗?” “你……”阿巴泰提着鞭子又要抽。 岳乐却轻巧地闪到一边。 “阿玛,军中诸事繁忙,我先告退了。”说完,岳乐一甩袖子,扬长而去。虽然一身戎装,却颇有中原文士地儒雅风致。 “臭鞑子!” “臭小子!” 父子二人同时在心中暗骂。 第五卷 第四十七章 银票 . 那么,最多你能筹多少军粮出来?”坐在屋子里,高原只感觉一阵心气浮动。 “刮刮库底,我最多能够准备六千人十日的口粮。”陆鹤小心地瞟了高原一眼。 “十天,连地头都走不到,再多点,三十日如何?” 陆鹤摇头:“不行,最多十五日,多一天也不成。” “二十日。” “不行。” “那么……十八日吧。” 陆鹤简直要哭出声来:“真没粮食了……“ “哼!”高原一脸愤怒。 “好的好的,就十八日。”陆鹤满头大汗。 “有条件要出兵,没有条件也要出兵。”高原心中发狠,“陆鹤,我也不为难你,这样,你给我准备些钱就成。我去河北就地筹粮总可以吧。” 听高原这么一说,陆鹤算是松了一口气,心中叫了一声阿弥陀佛。要知道,库房里也不是没有粮食,可陈留一地几十万人口,三万多士兵,还有上千官吏,十万军属,这么多嘴巴可都是要吃饭的。大军出征,所费粮草可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若全靠陈留这边运送过去,战线一拉长,那么多兵,只怕不出一个月就将所有的库存都吃光了。因此,就地征粮才是最好的法子。 作为陈留军的大总官,不能单纯从军事上考虑问题,方方面面都都统筹安排。今天河南歉收,吃饭问题全靠贩运。可最大的问题是黄河已经封冻,粮食要明年春天才能运来,如果将粮食全部用于之次军事行动,肯定又是一次大饥荒。如此一来,陈留集团只怕立即就要崩溃了。无论如何,陆鹤都不会冒这个险,“钱没问题。不管是黄金、白银还是铜钱,要多少有多少。对了,将军要多少?” 高原想了想,“北方的米贵,我计算了一下,起码得带两万两黄金。”两万两黄金就是二十万两白银。这次大战按照历史记载要打到来年六月,距现在还有四个月左右,这么长时间,没钱还真不好弄。战争真是一个吃钱的怪物啊。 不过,全是黄金也不妥,这东西根本不能用做零散购买之用。还需要兑换一些白银和铜钱。因此,高原又计算了一下,决定让陆鹤给他二十万两白银和一万贯铜钱。 陆鹤继续发晕,“将军,这么多白银和铜钱。你怎么带走?” 高原不快:“自然是随身带走。” 陆鹤:“将军二十万两就是两万斤,还有那么多铜钱,六千人马平均下来,每人一两斤,你打算让多少人扛着,还怎么打仗?” 话音刚落,坐在一边的傅山道:“是啊。这次深入河北作战,敌人军力强大。我军需要流动作战,根本不可能带太多民夫。这么多钱确实是个问题啊。” 高原也傻了眼:“是啊……这可如何是好?”生了半天气,高原对陆鹤道:“我不管,这事情就落实到你头上,你看着办。” “这个,这个……”陆鹤将求助的目光落到傅山身上,傅山却将头扭到一边。陆鹤心中骂道:“滑头,傅青主是个滑头。” 无奈之下,陆鹤只得硬着头片将一张纸条从怀里掏出来。递给高原:“将军请看,这就是陈留新发行的银票,将军若要这么,直接开印就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是张厚实的白纸,巴掌大小长短,上面有石印红边,抬头印着“陈留钱庄”四个大字。中心位置印“寄存各省一吊满钱一千”。票边还印着陈留度支衙门的骑缝章,想来这张钱票在陈留也有留地。钱地正中是陆鹤龙飞凤舞的笔迹:“满钱,一吊”。 “啊。这就是银票呀!都弄出来了,不错,不错。”高原大感高兴;“松年,你这事做得不错,看来。我该给你发奖赏了。”钱庄一事从设想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到今天终于出现了。这也是高原将来的国家银行的雏形。说到这里,高原伸手拉开抽屉摸出一只小碗递过去。“这东西听青主说是北宋哥窑的,我也不懂,平日里用来喝水也浪费,给你了。” 明末正值收藏大热时期,陈留官吏中荀宗文和陆鹤都有这个爱好。现在见高原递过来,陆鹤心中高兴,忙接了过去,“多谢将军。不过……” 听陆鹤说不过,高原心中有种不安:“什么不过,哪里不过?” “不过这钱票刚发行,信誉未著,目前也只在扬州商会和河南商会中流通。只怕河北人不认。” 高原有些郁闷。的确是这个道理,虽然这东西畅开了印要多少有多少,数字也可以随便乱填。但要想将这个钱庄作为将来地国家银行,就不能乱来。需要真金白银地兑换。实际上,他打算以后给士兵发军饷给官吏发工资也都用钱票。为了保障陈留票的信誉,他将以库房里的黄金作为担保,随兑随换。 但问题是,这些钱票刚发行,河北山东人根本不认这种废纸,要想沿途购买军需,还得靠真正的白银和铜钱。 看到高原的烦恼,傅山突然说:“将军勿恼,其实我觉得这是好事。既然河北人不认陈留票,我们大可通过这个机会强迫他们接受。将军你想,反正我们大军一过,肯定要征收地方上的钱粮,说句不好听的话,抢了他们也没什么。到时候,我们将钱票往他们手里一扔,将来总会有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过来兑换。只要我们足额兑换,我陈留的钱票不就顺利打进京畿市场了?” 说到这里,傅山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没办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崇祯皇帝用我们的银票给他地军队发军饷时的情形。” 高原和陆鹤都大笑起来,“青主说得有理。” 笑毕,高原对陆鹤道:“松年,你务必在五天之内给我印二十万两银票,都是一两的面额。有没有问题。” 陆鹤:“没问题。” 印刷两万张银票不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可为出征的是士兵准备行装却是十分麻烦。每人一床棉被、两双鞋子,一双牛皮靴,一双布鞋、一个水壶,然后是武器,所需要的弹药,马料、帐篷,车辆,药品……几天下来,陆鹤瘦了一大圈。 他摸了摸消瘦下去的面庞,喃喃道:“人人都说户部尚书有钱、风光,却不知道当家地苦处。这才是一个小小的陈留,若是全天下,还不累倒下去?”内心中陆松年相当地得意。 在准备物资的同时,高原也开始了战前动员。其实,当初文官们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去打河北根本就无利可图,战略上也没有任何意义。出动这么多兵马,若去打江淮,或许是一步好棋。可没有人知道放任后今入关的可怕,这是国战。在民族利益面前,个人和小集团的利益应该放到一边,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一点应该同士兵们说清楚,让他们知道这次战斗不同寻常的意义。 于是,高原将所有百夫长以上军官召集在一起,将道理掰开一一同大家讲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队到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要有得仗可打就成。 开完会回军营之后,众军官都将高原的精神传达下去,一时间,陈留全体动员,整装待发。 城里到处都是石灰刷出的标语:“打过黄河去,消灭后金侵略者”、“****建州强盗”、“我陈留军战无不胜”……林林总总。 很快,二十万两白银地银票印了出来,分发下部队。每个百人队都领得一大堆红彤彤的票子,司务长看到这些红纸,手板心都湿了,小心地用猪尿泡裹好贴身放着,生怕被雨淋了被汗水泡软了。 从湖北回来之后,那群骑兵军官也分派下了部队,最差劲的也做了十夫长。这是一支经历过长征的军官团体,在陈留军也算是精锐当中的精锐。分配下去的哪天,高原亲自给他们授剑,一人一把马刀,上面刻着“成功成仁”四字。 刘满囤做骑兵百夫长,在众人妒忌的目光中一跃成为高级军官。又想起他的前任莫清,大家都在感叹,做高原的亲兵队长真是一个升官的捷径呀! 至于林小满,不是冤家不聚头,也升为骑兵地百夫长,不过,他却是刘满囤的副官。这一点却是大家都想不到的。按说,以他的功劳,也不用做副官。大家想了想,最后猜测,高原对他没什么好感,估计是因为他是陈留第一个信洋教的,而高原最讨厌宗教狂信徒。 第五卷 第四十八章 誓师 . 崇祯十五年对北中国来说是一个悲惨的年份,先是席卷整个天下的农民军与明军的大决战,然后是持续大半年的旱灾,然后是蝗虫,到年尾又是大雪灾。 上百万条鲜活的生命死于天灾**,黄河以北已经萧条破落到近乎蛮荒年代。中国的血已经快要流干,而且将继续流下去。 随着后金的入寇,烽火中,一副末世的画卷徐徐展开。 不管怎么说,崇祯十六年的春节如期来临。 三十夜,陈留。 高原出兵的日子定在大年初一,并不是因为这个日子有什么独特之处,或者有重大意义。实际上,高原也希望能够早点出兵。可惜最近天气太坏,道路条件恶劣。准备工作早已做好,却一拖再拖,直拖到今天。连日大雪之后,天气到年三十才放晴。 那么,过了年三十就走吧,真要三十这天才出发,也未免不太人道。 因为要准备第二天清晨的军事行动,高原也没有组织任何联欢活动,只下令,凌晨五点,所有出征将官和军中文职官员在火神庙大殿集合,然后去英烈祠誓师。因为陈留一直实行宵禁,也不允许民间放鞭炮,因此高原集团第一个春节就这么平淡地过去。 从来只人说过后金如何如何强大,后金的士兵如何如何骁勇,对此高原还是挺怀疑的。在他看来,所有封建社会的军队,不管再怎么强,总比不上自己训练出来的现代军队。这一点已经在湖北打败任光荣的战役中得到严整。可任光荣的军队是农民军,就算在闯军也属于地方镇守部队,还不是主力精锐。这样的战绩也没有什么可夸耀地。 因此,这临到要出发去同后金入寇主力决战了。高原反而有些担心起来。这一晚。他都在床上辗转反侧,竟然不能入睡。 四点三十地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穿衣起床,让卫兵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提神。刚喝没两口,此次随军出征的众人都过来了。院子里闹成一片。 这次出征高原军一共有六千主力战兵。分别是他亲领的飞虎营、王滔的无畏营和黄镇的长胜营。 现在地飞虎营主要由两千左右的骑兵组成,这两千骑兵中,轻骑兵一千二,重甲骑兵六百。除了骑兵。还有一支炮队。有大小火炮六十门,由梁云龙率领。除了这两大块,还有通讯、侦察骑兵一百。 无畏和长胜两营各有士兵两千五百,其中火枪手一千,长枪手一千五百。 如此算来,这支远征军已经达到了七千之数,同预计的六千有些出入。这主要是,因为这次战斗没定远和镇远两营的份,两营房将兵非常不满。也不知道是谁出地馊主意,居然发动大家写血书请战。为了不打击士兵们地爱国热情,无奈之下,高原只得紧急从两营中各抽调了五百积极分子加入远征大军,如此将这个风波平息下去。 这七千人装备精良。士气高涨。算是高原军中的精锐。为打好这仗,他可以说是将家底子全掏了出来。 至于留守的定远和镇员两营则分别驻守陈留和开封。主要目的是防备西面和南面的李自成。至于吉归的曹字营则驻扎归德的水城,用于监视东面的明 随行的陈留大将中王滔和黄镇肯定是要去地。本来,高原想让傅山随军参谋,可荀宗文去了襄阳,家中也需留人主持,不得以,傅山留下了,参谋军事的头衔落到了徐以显的头上。 因为是在明朝的统治区作战,军事和政治两手都要紧张,为方便理顺陈留军与朝廷、地方的关系,侯方域也一同前往。侯与徐在湖北已经搭档过一次,这次又同事,配合上自然没什么问题。 大军出动,自然要征调辅兵和民夫。所以,七千大军身后还跟着一万多辅兵。算起来,高原这支军队也有近两万人,可以号称十万了。 除了这些,军队中还有两个部门非常奇特:医护队、接收队。 医护队不出意外由德喜和尚率领,这个老和尚地医疗工作开展得很好,他将整个开封和归德地区地和尚全部集合在一起,做了些简单培训就送进军队去当医官,总数已经达到一百二十来人。可以说,陈留军每一个百人队就能分配到一个光头和尚。 接收队的人数有些庞大,总数达三百之巨,全是书生和酸丁。这些人都是前一段时间傅山征用地官吏,因为开封和归德地方太小,也没地方安置。这次出兵,高原索性将他们都带了去,沿途行军,每拿下一地就让他们建立地方政权,扩大陈留军的根据地。保障后勤运输线的畅通。 书生们一听说要去打仗,一则以惧,二则以喜。惧的是兵凶战危,生死未知;喜的是,如果一切顺利,每人至少可以捞到一个知县当当,也算是出仕了。 虽然这个仕途名不正言不顺。 “都准备好了?”看到满院子的军官,高原深吸一口气走了出来。 “是!”众人都整齐地立 “好,去广场吧。” 众将整齐地随高原朝广场走去,徐以显指挥几个书办将高原屋中墙壁上的大地图起下来,放进已经堆满卷宗的包裹中,又从傅山手里接过高原的威武将军印,算是正式接手参谋工作。 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到处都前来送行的百姓,他们站在队伍的两边,伸长脖子在队伍中寻找着亲人的身影。 “他爸,你可以要平安归来啊!” “放心吧,没事,且看我杀敌立功,为你和儿子多挣十亩良烙的饼。带在路上吃吧。一路小心呀。” “娘。你回去吧,再拉拉扯扯,别人要笑话了。”青年人很不耐烦:“我死不了,就算死了,弟弟也会奉养你的。” “小山子呀……”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死了,我们娘俩可怎么活?”有妇人悲戚的声音 “滚!”男人很是恼火:“老子好不容易捞到仗打,正要去发财。你少拖我后腿。”在咆哮,黄河在咆哮……万山丛中,抗金健儿真不少,华北平原,陈留男儿逞英豪……” 整齐的军歌中,夹杂着军官们地喝声;“快快,后面跟上。”“辎重队,辎重队。把火把灭了,我地火药。” 盔甲在哗啦轰鸣,脚步整齐地踏在地上,一队队士兵飞快跑过。后面跟着大量的骡、马,辅兵的号子声中。炮车一辆接一辆奔驰而去。 旁边的百姓都提着篮子。里面放满了食物,本准备找到自己亲人后就递过去。可眼前都是飞奔而过的士兵。却哪里找得到。于是,她们也不管那么多,抓起篮子里地东西就往经过身边的士兵们怀里塞。 北方的早晨亮得早,只五三十点,就有晨光从云层里透出,须臾便是绚烂的朝霞。 坐在马上,高原突然有一种不真实地感觉,这么一支铁军真地是我训练出来的吗?才一年功夫,一切都变了。才一年时间,就有这么多勇士朝自己指挥刀所指的方向义无返顾地冲锋。才一年时间,就有几十万人在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出生入死地奋斗。 而自己的理想却是那么地简单:让天下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富足而平安的生活,让华夏的文明得以延续。 这样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 前面人群中,一个女人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骑兵百夫长林小满地马头,“小满,小满。” “秋容,你怎么来了。”林小满惊喜地看着那个女人。 秋容大声说:“小满,你要保重呀!” 后面有人大喝,“林小满,跟上,跟上,不要乱了阵型。” “是!”林小满又俯下身子,深深地看了秋容一眼,“我走了。” “小满,小满!”秋容想跟着跑上去,但身边全是挥舞着手臂的百姓,如何跑得动。一个骑兵冲上来,大声道:“秋容姑娘,是你呀!” “啊,是刘满囤将军。”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吗?”刘满囤得意地用手整理了一下胸牌,银光闪闪的胸牌上缀着两颗星星。 “没有,没有。”秋容显得有些慌乱。 刘满囤大声说;“秋容,我会立功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我希望我地胸牌上能够再多一颗星星。我要让你为我骄傲。” “可是,可是……将军。”秋容面上带着一丝愤怒,却又有一丝娇羞。 “哈哈。”刘满囤突然一伸手,一把将秋容头上地簪子扯了下来,在她的惊呼中飞快地藏进怀里,“等我地好消息。” “你……” 秋容批散着头发大叫起来。 远处,莫清恼火地对高原说:“将军,刘满囤调戏妇女,莫清识人不明,请将军责罚。” 高原摇头:“男女之间的事情外人不好说的,由他们去吧。” 莫清松了一口气,毕竟那刘满囤是自己的人,调戏妇女可是重罪。他刚才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本就是在替刘满囤求情。现在见高原不想追究,心中大为感动。不过,刘满囤那里自己也不得不做个姿态。 点点头,莫清冲了出去,搂头便是一鞭抽到刘满囤头上,“刘满囤,快走,你想违抗军令吗?” 围观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刘满囤被莫清抽了这一鞭,大感丢人,低声对莫清道:“莫将军,你能不能在我的女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我说几句话就来。” “你的女人?”莫清吐了一口口水。小声道:“抓紧时间。” 看了看莫清的背影,也不知怎么的,秋容居然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问刘满囤:“刘满囤,你不要紧吧。”刘满囤脸上被莫清抽出一道血痕。秋容突然一阵心疼。 “不要紧,不要紧。”刘满囤看到秋容眼睛里的关切,心中一甜,柔声“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被鞭子抽?”他现在倒有些痛恨莫清刚才那一鞭为什么抽得那么清。早知如此就请他多抽几下才好呢! 停马看了许久,高原摆了摆头,林小满、刘满囤和秋容地三角关系也有够让人头疼地。秋容且不说,是自己派到江陵郡主那里的女官,算是威武将军府的人。刘满囤是自己的前侍卫长,嫡系将领,正是重点培养的骑兵军官。而林小满这人虽然让他很不喜欢,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很有军事才华。是一个骑兵军官坯子。三人都是自己一手一叫培养出地新生代嫡系,一碗水自然要端平。 而男女之间的事情,外人还真不好插手。只能听之由之。 正出神中,一个长挑的身影突然朝他靠过来。高原身边的卫兵早就注意上了这个形迹可疑地家伙,猛地抽出腰刀。“止步!” “啊!”那人惊叫一声。头上地黑帽掀开,露出一张完美的脸。正是多日不见的江陵郡主。 “让开!”郡主气呼呼地一甩袖子。 高原的侍卫同江陵很熟。笑嘻嘻地让到了一边。 高原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江陵脸突然一红,低声道:“听说大军要出发,所有的人人都来送行,我也过来送将 “送我,送我做什么?” 江陵脸上的红晕更浓,她有些生气了,一跺脚,羞愤地说:“送送你都不成,都说了,别人都来送行的。” “好的。”高原笑笑,“知道了,那么,请你回去吧,这里人多,小心挤着了你。” “你……”江陵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陆鹤急冲冲地带着几个人过来,一拱手,“将军,江陵不懂事,我这就带她回去。” “舅舅!”江陵大感不满。 “又是一年了,郡主新年好。”高原抬头看了看天色,“我要走了,谢谢你来送我。话说……”他苦笑一声,“别人都有亲人来送行,就我高原没有。呵呵,你能来,很好!” 天已经亮开,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满眼都是滚滚而去的铁骑。 终于可以做一件有意义地事情了。 “呼!”一声,黑色的飞虎大旗展开。 高原万分激动,他走上阅兵台。 一刹那,所有的声音都消息了,所有的人头都转向高台。 “朋友们 陈留的父老乡亲们 我们地陈留士兵们: 后金东虏从崇祯十五年十一月起向我们中国,向我们汉人发动地侵略,正在继续着。由于朝廷的懦弱地投降政策,明军的胆怯,敌人的进攻还很疯狂。他们大军已经横扫了整个黄河以北的的地区,并且继续朝南推进。我们河南也面临危险。 我们勇敢的陈留军队怎么可能允许敌人占领我们汉人的土地,屠杀我们的亲人?难道建洲强盗真如他们所吹嘘的那样,是无敌的军队吗? 当然不是!历史表明,无敌的军队现在没有,过去也没有过。千百年以来,我们的北方总有这么那么一群强盗试图依仗他们的快马和凶残,试图南下劫掠人口和财物。他们之中有匈奴,有突厥,有成吉思汗的蒙古,虽然他们也取得了一点点胜利,虽然我们汉人曾经付出过那么大的牺牲。可最后,胜利的还是我们。不是吗,那些曾经强盛的北方邻居们现在都在哪里,他们不是都不见了吗,被我们消灭和驱除了吗? 所以说,只要我们勇敢地拿起武器同他们战斗,胜利终究属于我们。 但是,不可否认,敌人是残酷无情的,他们的目的是要侵占我们用自己的汗水浇灌出来的土地,掠夺我们用自己的劳动获得的粮食和财富。他们的目的是要恢复奴隶政权,摧残我们汉人的文化和血性,把我们奴才化,把我们变成建州努酋的奴隶。 他们要摧毁一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民族,摧毁着拥有秦皇汉武、摧毁卫青和霍去病、摧毁唐宗宋祖、摧毁岳飞和文天祥、孔孟和李杜的民族。 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只是一群冲进我们庄稼地的野猪。 你不能退让。 你也无法退让。 让我们用一切力量来打赢这场爱国战争。用人民的力量来粉碎敌人。 为了胜利,前进,前进!” 高原这次行军的路线是经开封,转道沿黄河向东,过归德,于商丘段过黄河。 过了黄河,就可进入山东境。然后取道单县、金乡,便可到济宁府。而济宁府就是他将与后金阿巴泰决战的战场。 济宁位于独山湖和蜀山湖和南旺湖之间,正是出山东西进河南的要冲,只要堵住这个口子,阿巴泰若想西进就不得不同高原决战。这一片地势虽然平坦,却夹在几个湖泊之中,回旋余地不大,后金的快马也发挥不出来去如风的优势。 在后世,这一片也被称为东四湖,其中的微山湖更是大名鼎鼎。在高原的印象中,这里正是一处绝好的用兵之处。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因为路途遥远,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被大军还没到地方,敌人已经扫荡完整个山东,朝西冲来。那就麻烦了。 好在,就高原对未来的历史了若指掌握:鳌拜的前锋部队在冲到兖州城下后,因为兖州城墙坚固,打了三仗,居然没拿下。后还是阿巴泰的西路军主力赶到,这才一举攻克。拿下兖州之后,为了尽可能地抢劫地方,他们又分兵攻掠临清和汶上,等待东路军的汇合。而东路军在拿下济南后并没急于去兖州,而是慢吞吞地抢劫登、莱、沂州等地。要等到四月,两军才汇合西进,绕道过河南,进而北上京畿,顺密云、通州,大张旗鼓地翻越长城回东北去了。 现在已经是二月,也就是说,高原还有一个月时间可用。 从时间上看,高原已经把握住了先机,自可从容布置。 第四十九章 岳乐会来吗 . 既然时间足够,倒不用急行军。其实,经历过湖北的那次雪地长征之后,高原对这种长途奔袭已经有点怕了。同上次不同,他这次带了大量的武器和弹药。车马、辎重绵延十数里,想快也快不起来。 而目前最重要的是筹集军粮,不但为军队,也为身后的陈留。 来的时候,陆鹤也同高原说过,他只能为军队准备十八天的粮草,这已经是他刮了半天库底才刮出来的。就目前而言,陈留的粮食非常缺乏,百姓还好一些,秋粮入库之后,勒紧裤腰带,足以支撑到开春黄河解冻而不被饿死,到那时扬州的粮食可以源源不断运来。但军队、官吏和工人就困难些,这些人的工资除了货币,还需要支付一部分实物。因为河南今年歉收,高原又免了百姓的赋税,几个月下来,居然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因此,现在的问题是不是后方支援前方,而是前方支援后方。 不日,高原的大军就来到商丘段黄河边上,这个时候,军粮也消耗了一大半。当真是,每挪一步就得吃,人要吃,牲口也要吃。特别是军马,这些大家伙吃得比人还好,食粮也大。两千骑兵已经达到陈留财政可以容忍的极限。 过不其然,黄河已经完全冻上。过河的时候,刘满囤还跳下马去,提起长矛对着冰面狠狠地刺了一下。不出意外,枪杆子折断了,冰面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白点。小冰河末期还是冷得厉害,这样的冬天还要持续好多年,直到激烈厮杀的各方势力彻底被拖垮为止。大家都在熬,不管是明朝、后金还是高原,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过河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河心有一处冰层有些薄,一辆炮车压破冰面。拉车的挽马长嘶一声掉进冰窟窿里,炮车一歪,那门六磅泡从车上倒下将一个士兵地小腿压成诡异地形状。很快,这个倒霉的家伙被打上夹板送到尚丘疗养去了。这也是高原这次出兵的第一个非战斗减员。 过了黄河就是山东兖州的地界。这里属于华北平原的边沿,境内湖泊众多,河流纵横,灌溉便利。自来就是粮食产地。虽然今年天灾严重。农作物产量下降,但还是收了不少粮食。而后金强盗现在还在兖州城和沂州、登莱一带抢劫,因此,高原军杀到这里时,库房里地粮食都还原封不动地呆在黑暗而温暖的粮仓里。 此的明军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和战斗的勇气,高原大军过河之后只能用顺利二字来形容。很快,先头部分就拿下了单县和曹县。这两县本就没什么军队,高原军还没到,城里地士兵和官吏就逃亡一空。白白让刘满囤立了大功。 刘满囤地轻骑兵本负责开道和侦察。可到他一跑到这两个县城前,却愕然发现,眼前城门大开,城中百姓依旧有条不紊地吃喝拉撒,高原军的到来对他们生活影响不到。刘满囤也不客气。径直骑马冲到粮仓。将封条贴得到处都是。然后坐在衙门里,静侯高原大军的到来。他的从容不迫甚至引来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陈留军衣甲鲜明。又有统一的制服,百姓都将他们当成明军了。 粮仓里的粮并不太多,单县有粮一万石,而曹县更少,只有三千石。高原到这里之后并未做任何停留,而是补充了一部分粮草之后,率军朝下一个目标进发。实际上,大军前行,也不可能带太多粮食,以军就食才是王道。 走之前,他还给两县各留下了十个文吏和三十几个士兵,让他们在这里建立地方政权。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一,组织人力将库房里剩余的粮食运回陈留;二,继续向地方购买粮食供应前方,保证后勤线地畅通。 当然,雇佣脚夫和购买粮食的支出都是陈留的银票。刚开始的时候,老百姓不认这种废纸,还引起了激烈的官民冲突。 拿下曹县和单县之后,刘满囤地轻骑旋风一样横扫整个兖州西部。只半个月不到,就将金乡、城武、定陶、曹州、鱼台五城拿下,期间小规模地战役打了三场,歼灭六千地方乡勇,无一死伤。平均三天一城,堪称神速,所依仗的不过是他手头两百骑兵。 他这么在前面一阵猛冲,后面众将军开始叫唤了,都说刘满囤非常可恶,一个人将所有地仗都打完了,后面的人还怎么立功? 这个家伙,根本就是拿侦察骑兵当主攻部队使。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一系列的战绩让高原认识到,一个骑兵速攻大将冉冉升起了。他甚至在考虑,在将来同后金的大战中让刘满囤担任更重要的任务。七县一到手,总计抢得粮食十万石,除了留一部分给部队外,其余部分都由接收队的官吏们组织人手运回了陈留。随着地方政权的建立和对民间粮食的大量征购,可以想象,陈留那边的日子肯定好过了许多。 这让高原又在感慨,战争果然是一个转嫁矛盾,解决问题的不二法门。只要你能取得一场接一场的胜利,想不发财都难。我既然来了,嘿嘿,就不打算走了,对不起,这一片土地我要了。 七县到手,兖州西部已大半落到高原手里。 这个时候,阿巴泰大军已经打下兖州城,鲁王朱以派被螯拜亲手砍下头颅,鲁王的弟弟朱以海在乱军中逃脱,后继承的哥哥的鲁王王位。 作为山东第一大城,兖州非常富庶,后金强盗这次是发了大财。总计抢得白银一百万两,黄金六千两。后金进入山东以后,不少百姓都逃进城中,到阿巴泰大军开进兖州时,城中已经挤了十六万百姓。这可是一大笔财富,很快。其中的十万青壮和年轻妇女则变成了他们的奴隶。其余六万老弱尽数死在金人的屠刀之下。 拿下兖州之后,阿巴泰并不急着去打济宁,而是亲率大军南下沂州抢劫。兖州这边,则分出一万兵马,让岳乐留守。 这一万人可都是阿巴泰的主力。还都是骑兵。 抢劫鲁南山区,派骑兵去也毫无必要。岳乐留守兖州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靠这只机动骑兵呼应鲁南地阿巴泰和泰山以东地东路军。 在他看来,兖州西面门户济宁肯定有大军驻守。不是那么好打。还是先抢鲁南。至于那里,留到大军西进时再解决也不迟。 也就是这个决策给了高原从容征集粮草的时间。 在听到兖州失陷之后,高原发了半天呆,因为粮草问题,自己还是没能赶到兖州,一想到兖州百姓,他心中隐隐发疼。倒是手下的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是一阵欢呼,在他们看来,济宁虽然有不少明军。但要解决他们却是一件非常轻松愉快的工作。 拿下金乡,济宁就整个地暴露在陈留大军的面前。济宁城是兖州西面门户,城中有三千刘泽清地守军。自后金强盗进入山东以来,作为山东总兵的刘泽清一直躲在淮泗地区,根本没有北方抗金的念头。如果不出意外。济宁城中的守军此刻已经无战心。只恨不得早点离开山东南下避险要。拿下那里也不没有任何难度。 立功立得麻木地刘满囤照例请战,说他可以在一天之内拿下济宁。 刘满囤地大话遭到了众将的嘲笑。骑兵攻城,而且是攻一座大城,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这一回,高原不愿冒险,毕竟济宁是一座大城,城墙坚固,若敌人缩在城中死守,却是一个大麻烦。这一次,他决定谨慎行事。 一直以来,济宁城都是山东最重要的城市之一。这里位于京杭大运河的山东段枢纽位置,直接控制着漕运,历来就是山东最富裕的城市之一。刘泽清在这里留下了三千精锐,地方上还有万余乡勇。要拿下那里,想来定要付出一定代价。 高原军长于野战,攻城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新课题,又不得他们不慎重。 略微休整之后,高原准备好攻城器械,率全军翻过高平山区,缓缓地朝济宁推去。 事实证明,高原还是谨慎过头了,这一谨慎酿成了严重的后果。城中明军还没等高原的大军开到,径直裹胁乡勇,抢劫了府库和满城百姓,急冲冲地朝鲁南逃去。准备在翻越沂蒙山区之后逃回徐州。 至于为什么要翻山南逃,原因也很简单,自从后金入寇山东以来,运河航运就断绝了,千里运河再看不到一条船。不得已,这支乱军只能步行。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正在沂州抢劫的阿巴泰大军,这三千乱军和接近一万乡勇被全歼,生还者也做了人家的奴隶。可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走地时候,刘泽清的乱军还在城中放了一把火,将小半个济宁烧成了白地。 刘泽清的军队对金作战一无是处,但祸害地方却是十分骁勇,也算是一支典型的具有明朝特色的军队。 一时间,城中浓烟滚滚,不但民居着火,城中地漕运衙门、州府府衙、府库也都是火光冲天。 看到火光,高原才叫一声糟糕,这才带着骑兵急行三十里。等冲进济宁,眼前已是一片残垣断壁,满城哭声。 这么大地火,几十里外都能看见。 那么,兖州的后金兵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吗? 会,肯定会。岳乐可比他父亲聪明多了。 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建城地,济宁城居然位于运河东岸,无险可守,城墙也是非常低矮。有的地方甚至还被人扒了。作为一座纯的商业城市,济宁的建设本就不以军事为目的。在朝廷已经崩溃的财政之下,济宁的城墙已经十多年没得到有效的修葺。后金骑兵只要愿意,一天之内就可以杀过来。 大火之中,城中也已乱成一团,济宁危急。 此刻,在兖州城,一座漂亮的庭院中。 屋子里烧了地龙,热得让人恹恹欲睡。岳乐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儒袍惬意地躺在胡床上,一只手捧着一卷书读着,另外一只手则轻轻地在案上磕击: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屋子一角,一个美貌少女正轻轻抚琴。古朴琴色中正平和,宛若松风缓缓袭来。 在这一片松涛中,案上那一盘水仙花开得灿烂,黄白二色如云般将香气徐徐送进胸臆。 一切是如此地宁静祥和,虽然兖州城里正在屠杀,百姓正在惨叫。却丝毫不能影响岳乐此刻的好心情。 正在这个时候,门本人凶猛地撞开了,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岳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那亲,什么事这么急?” 那亲大叫着冲进来,“岳乐将军,将军,好消息呀,好消息。” 第五十章 岳乐的成人礼 . 那亲满头都是热汗,身上也满是泥点子。作为岳乐的亲信,在拿下兖州之后,他被提拔成为斥候头,成天在外面跑。 见他满脸的急切,岳乐知道肯定有要紧事。 岳乐立即丢掉手中的《论语》,一边穿衣服一边平静地说:“别急,慢慢的,天塌不下来。” 这个时候,琴声戛然而止,美貌少女抱琴起身,一鞠躬正要退下。岳乐一皱眉,“你继续,没什么大不了的,继续继续。”他动作倒快,很快给自己罩上了一件棉袍,并解下挂在墙上的腰刀挂在腰带上。 “是。”琴声依旧,松涛阵阵。 那亲道:“回将军,刚才我带队去侦察济宁时,却发觉那里已经烧成一片,满城都是喊杀声。忙抓了个人一问,这才知道,陈留的高蛮子已经打到济宁城下了。城中的明军自然不岸出城应战,就召集起军队准备逃。走之前,他们还将城中抢了个精光。”说到这里,那亲愤怒地吼道:“娘的,这些兔崽子跑得还真快,居然先将济宁给抢了,这不是虎口拔牙吗?将军,请你立即点起军队,我们追杀过去,把刘泽清的这支军队吃掉。” 话音刚落,那个正在弹琴的少女手一颤,“锵!”一声,弦断了。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岳乐和那亲都同时看了过去。 那个少女惊得脸色发白,猛地跪在地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摇了摇头,岳乐走到她面前,和颜悦色地问:“不要怕,不要怕,你是济宁人?” “是。”少女连连磕头:“民女的父亲和兄弟都住在城中。刚才听将军说话。走了神。” “可以理解,所谓关心则乱,更何况城中还有你的亲人。”岳乐微微一笑,“我不怪你。但是,这么好的一阕《松风操》就这么被你毁了。却是大大地不应该,你可知罪。” 见岳乐很和气的样子,少女松了一口气,“请将军责罚。” “好的。”岳乐点了点头走到她的背后。突然抽出腰刀猛地砍下去。鲜红地血花盛开。一颗美女地头颅跃上半空,水仙的香气立即被血腥味笼罩了。 “啊!”那亲叫了一声,然后朝岳乐伸出大拇指。 岳乐一刀下去,然后飞快退开,白色的棉袍一尘不染,有一种说不出的儒雅风度。他叹息一声:“可惜了,多么好的一阕《松风》啊!” 那亲有些发愣了。 “你继续。” 那亲喉结滚动,吞了一口口水:“将军,我们追击刘泽清地那支部队吧。据我所知。他们只有三千人马,还有一万乡勇。没有骑兵,又带了大量财物,肯定走不快。只要我们追上去,就发大财了。” “不。” “什么?” “我说不。”岳乐扔掉手中的腰刀。掏出一张白色的丝绢擦了擦手。又将他盖在女子的头上,站在血泊里说:“马上通知阿玛。让他派兵解决掉这支明军,我们去济宁。” 那亲不解:“可是,七贝勒走地时候不是吩咐将军固守兖州吗?如果擅自行动,贝勒怪罪下来就有些麻烦。将军也知道,贝勒地脾气不太好……” “不要怕,将来有事,阿玛那里自有我去说。”岳乐道:“你不知道高蛮子这个人,他可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左良玉、张献忠、李自成可都是在他手头吃过苦头的。如果让他占领了济宁,我们西进的战略就要重新布置了。与其等他在济宁站稳脚跟,还不如趁他不备,打他一个冷不防,将他赶回河南去。济宁城防薄弱,现在又是一团混乱,正是拿下那里的好机会。高原只有六千人马,还有不少张献忠的降兵,人心不稳,战斗力肯定不强。” 这一年,高原屡战屡胜,蹿升的速度快得惊人,而陈留军也成为一支不容小视的势力。与其留这么一支力量坐大给后金将来入主中原制造麻烦,还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将他彻底打挎。 “可是……”那亲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将军,我们这次入关,临行时皇帝陛下不是交代过让我们不要同李自成的军队交手,现在开打,只怕将来回去不好交代。” “你说得不错,皇帝是这么交代过。不但如此,皇帝还有同李自成联手进攻大明地想法。”岳乐,“但是,高蛮子同李自成可不是一条道上的,打了他,李自成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定他还要感谢我呢!”说到这里,岳乐笑了起来。 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这一年来,南面的消息不断穿回沈阳,高原的战绩也引起了后金上层将军地重视。连皇太极都说,这人地战法同建州勇士非常相像。 如果自己能够打败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岂不说明自己比他更强? “父亲啊父亲,你地儿子已经长大了,你的儿子很强大,你应该尊重他。” 岳乐猛地向前一步,“那亲,传我将令,全军出击,目标济宁高原。我要用高原的鲜血染红我的军旗。”对,就让我用高原的鲜血做为我的**礼吧。我要长大! 感受到岳乐的决心,那亲不再多说,对他来说,只要能够杀人,能够打仗就够了。 “是!”那亲大吼一声:“将军,请让我做你的先锋吧!” “准!” 很快,全兖州的后金士兵都动员起来了。到下午时分,一万后金骑兵开出城去,滚滚西行,后面还跟了两万步卒。这些士兵可都是后金入寇山东的精华,气势汹汹,大有一举将高原踏平的趋势。 第五十一章 鞑子来了 . 高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袍站在一个小山坡上,风一阵阵吹来,又些冷。背后七里就是残破的济宁城,济宁的背后是一条宽阔的大运河。他的北面是南旺湖,南面是独山湖,一片大平原就夹在三水之间,地势平坦,视野开阔。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阳光从天上下来,落在**裸的大地上,有些地方的积雪已开始融化,露出黑糊糊的泥土,斑斑块块地在大地上延伸,如同瘌痢。 风呼呼地吹,偶尔有几声犬吠远远传来,一片宁静。 听到这几声犬吠,高原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对未知战局的惶惑。所谓大决战,就是上了一个一翻两瞪眼的赌局。这个时候,你已经没有犹豫的可能,就那么将手头的所有力量都押上去,是输是赢自有老天爷来决定。 他手头这三营兵力虽然只是陈留总兵力的一半,可却集中了陈留的所有火炮,所有骑兵,所有弹药库存。可以说,如果这一仗输了,他高原将大伤元气,没个两年工夫根本缓不过来。问题是关键是,还有一年不到李自成就要进北京,后金就要入关。到时候,天崩地裂,山河变色,哪里还有给自己休养生息的时间。 他输不起,陈留输不起,汉人的江山输不起。 这样的地形非常适合大兵团作战,尤其适合骑兵的冲击。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形势对后金都非常有利。毕竟他们有一万骑兵,是后金这次入寇的精锐所在。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高原还从来没见过后金地军队。自然也谈不上交手。可史籍上后金强盗的累累罪行,汉人的斑斑血迹都无一不在证明,那支建州军队非常强悍。金人不满万,满万天下无敌,事实真是这样吗? 记得还没来这个世界之前。高原曾经在山海关旅游地时候看过博物馆里所陈列的后金强盗的盔甲和兵器,盔甲自不用说,都是简单的棉甲,虽然厚重。却也没自己士兵身上的板甲坚固。但那些兵器就有些过分了。但说那些单刀,又大又厚,简直就是一把铡刀,寻常汉子要想举起就十分困难,更不要说上阵杀敌。不可否认,普通汉人地体力同后金精锐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而以农民为主体的中原汉人在同北方蛮族战斗,从来都不靠体力。要想战胜他们,纪律、勇敢和优良的兵器缺一不可。 而这三点,陈留军从来不缺。 再说。经过这一年大运动量地训练和优厚地待遇,高原军的士兵在体能上也有极大提高。最强的士兵甚至能够穿着六十斤重的板甲冲刺一百米后,翻越一道一米五高的围墙,而以现代军法约束的军队更是一台杀人机器。因此,这一仗没有理由会输给后金强盗的。 高原自认为面对面的较量。他不会输给同时代的任何一个大将。而济宁一带地形狭窄,腾挪余地不大。即便敌人智计百出,要想打败自己最后也不得不同自己面对面硬扛。 如此说来,并没有什么可值得担心地。 但内心中却有些不安。 一年以来,那些惨烈的厮杀,那些死者冰冷的眼神和伤者的惨叫浮上心头,如同一张无间地狱的画卷在眼前打开,让人身上一阵接一阵发寒。回想起来,自从来到明朝末年,好象就没看到过美好地事物,即便爱情也是那样地扭曲、惨烈和无奈。 难道我真的喜欢战争,不,我是那么渴望幸福而美好地生活。如果可以,我是那么地想回道自己所来的地方。在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死亡,一切都是如此地平淡。平淡地转业,平淡地结婚生子,然后平淡地老死。那种生是如此地幸福啊,多么想再来一次。 可是,在这个悲哀的年代,这样的幸福是如此地奢侈。 难道我的一生就注定要在这样无尽的杀戮中度过,这样的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任何想将战争强加到我头上,想奴役和杀戮我和我民族的敌人都必须****。-----谁让我们活不下去,我们就让他也活不下去。 回头看了看济宁城,城中的火势已经被陈留军控制住了,明火已经看不见,只一缕缕浓烟还在那里,张牙舞爪地扑向天空,但顷刻就被大风吹散。 日光下,大运河在闪着白光,北面和南面的湖泊也在闪着光,一切是如此地灿烂和通透。 但高原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救火已经耗费了士卒们很多精力,在控制住火势之后,这些士兵们又穿好甲胄飞快地跑到城外,列队战斗,体力已经透支,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还能战斗吗? 可是,满城的百姓又不能不救,你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家园和生命被烈火吞噬,然后心平气和地在城外等着。这不是高原的人生信条,军人的目的是守护,守护家园,守护百姓,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即便你手中握着武器,你也不过是一个强盗。 一想起自己的职责,高原立即提起精神。大战在即,自己还在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想太多并不能为自己带来胜利,还不如不想。 高原抬起头朝懂面看去,远处是轻薄淡蓝的雾气,蒸腾的水气在阳光下将一条绵延的地平线变黑变粗。一片片小树林矗立在远处,在大风中摇动,仿佛正在冲锋的骑兵,仿佛只要这风再大一些,他们就会活过来,呐喊着奔驰而来。冲击自己的阵线。 风中,一个声音悄悄传来:高原,你以前的胜利不过是建立在敌人地弱小上面。而此刻你面队的是后金的精锐。一支这个时代最强大地军队。他们有一万骑兵,他们有三万身经百战的勇士,而你有什么?你只有七千兵马,你的骑兵只有两千……你会失败的,你会死……死了就什么也存在了…… “不!”高原狠狠地捏紧拳头。“不会的,我地士兵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又有精良的装备。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为何而战。他们知道这一战并不是为高某人。不是为所谓地朝廷而战。这一站是为他们自己,是为他们身后地家人。输了,不但他们的亲人,全天下的汉人、蒙古人、回族人……都会变成建州强盗的奴才。此战必须胜利!” 想到这里,身上暖和起来,风中也夹带着青草的味道,春天要来了啊!也许,在这样的阳光下,用不了几天。地上的雪就要化了。 努力振作起精神,高原朝坡下看了看,目光中,一个青年商人快步跑上来,跪在高原面前。“叩见高将军。” 来人正是陈留情报司的特务头子洪强。他本呆在扬州商会本部。可后金的入寇让他地山东组的工作陷于停顿,他也明白。目前情报司工作的重点在山东和京畿。为了保证任务能够顺利完成,他带着情报司的精锐来到山东,试图恢复已经被破坏殆尽的情报网络。 “起来吧。”高原朝他点点头:“京畿那边如何,明朝地军队有什么动向?” “谢将军。”洪强站起来恭敬地回答:“北京地戒严还在继续,给我情报司的渗透制造了很大困难。依我看,后金大军不走,北京地戒严不会解除。朝廷已经开始有所动作,据说,北京城在戒严了几个月之后,城中百姓生计越发地困难起来,就连烤火的柴禾出现短缺。因此,我情报司分析,朝廷肯定会在短时间内组织一支军队同后金决战。” “永远不要指望朝廷的军队。”高原想了想,崇祯十六年应该很快就过去,这一仗一打完,就是六月,那时候李自成也该进军北京,发动对明王朝的最后一战。留给自己的时间还真是不多了,到时候,御座空悬,天下大乱,正是我辈上位的良机。可以提前准备了,“洪强,从现在起,你们情报司的工作重点要放在北方。你立即让你手下的情报人员向北京和山海关的吴三桂那里渗透。马上,立即,即刻。” “是,我这就去办。可是……”洪强有些迟疑,“北京还在戒严,要渗透进去有些困难。 “不用急,也许用不了两个月,北京就会解除戒严,只要我打败后金大军。”高原说:“回去吧,这里是战场,你又是非军事人员,死了可惜。” 洪强:“是。”一拱手,退了下去,然后跳上战马,朝西慌慌张张地去了。 等洪强走远,高原又问身边的徐以显:“将士们的情况如何?” 这次在城外列阵,高原将七千人马全拉了出来,至于那一万辅兵则留在城中安抚百姓,维持治安。这次虽然能够不战而拿下济宁,但城中物资却被明军抢了个精光,抢不走的也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所以,高原拿下济宁,不但没有收获反倒背上了一个大负担。可这次北上抗金,为的就是捞取一个好名声,这个包袱他不能不继续背下去。满城百姓,两万大军要吃要喝,陈留是指望不上了。所需粮草完全依赖兖州西部七县供给,如此下去,只怕用不了一月,就会发生困难。 因此,首要任务是打退后金,占领兖洲,取后金军需自给。将士们也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全都静静地站在身前的山坡上,等到即将到来的战斗。因为站的时间有些长,有的人已经冻得四肢发麻。 徐以显笑道:“将军放心,除了有些冷,战士们都精神着呢!毕竟都是老军旅了,又是百胜之师,大家都盼着敌人早点来,好打完回城休整。” 高原眯着眼睛,迟疑道:“你觉得这一仗我们赢面大不大?” 徐以显有些吃惊地看着高原:“将军说的是什么话。如果连你都没有信心,这仗还怎么打?依我看,后金虽然精骑甲于天下。可他们长途来袭。到这里想必已经疲惫。今天天气不错,路上雪化,骑兵跑起来也快不了。而我军以逸待劳,士气高昂。再说了,洪强的情报显示。敌人地主将岳乐不过是一个毛孩子,从来没上过战场,而将军却是百战勇将。这一仗怎么看都我军有七成的把握获胜。” “七成,不错了。一场战争。有六成把握就可以开打。”高原喃喃道:“等他们到这里。也该是傍晚了,天一黑大家都打不成了。所以说,我军就算初战失利,也无大碍。” 徐以显一跺脚,大喝道:“将军,我一直敬你是一个骁勇剽悍的猛将,怎么临到这时了还婆婆妈妈起来了?后金兵又不是三头六臂,他们也是人,一样会败。一样会死,怕他何来?如此犹豫不决婆婆妈妈可不像你!” 听徐以显这么一声断喝,高原猛地睁大眼睛,狠狠地盯向东方:“你说得对,怕什么。没什么可怕地。我军必胜!”是呀,一直以来。人人皆说后金的强大。可这一切只是停留在书本上和人们的传说之中。实际上,后金的战绩是建立在明朝军队的无能和懦弱上面。具体情况如何,打过就知道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排遣一下大战之前地紧张情绪。这是陈留之成军以来最大的挑战,上一次同孙可望对决时,张献忠的军队虽然也人多势众,可战斗力却是十分低下。而自己又是偷袭,做不了准。但这一次,他和后金摆开了阵势硬碰硬,毫无花巧。说不紧张那是假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已经移到西面,变成红彤彤的一团,再不像先前那样耀眼和不可逼视。气温也逐渐下降,早春地滋味随风吹来。被蒸发地水气在地平线那边涌动,逐渐变成灰蒙蒙的大雾。 等了半天,后金大军还没有来,高原不禁有些郁闷:“岳乐是不是不来了?“ “不会,济宁混乱,我军初到立足不稳,岳乐年少气盛,这么一个绝好的打败我陈留军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抓住?呵呵,他在后金也不过是一个新人,这次打兖州他有没拿到一点功劳。要想在军中立足,急需一场大胜。” “恩,这么说来,岳乐肯定会来。不过,我们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来吧?”想到这里,高原突然惊叫一声。上一拨斥候派出去已经小半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人回来复命。难道他们遇到了后军大军,被人家消灭了?如果那样……可以肯定地说,敌人已经到了,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正在这个时候,寂静的旷野中传来一串清脆的蹄音,远处一骑撕破雾气飞奔而来,“报,敌袭,敌袭!” 这个斥候浑身都插满了箭,浑身血污。 他跑到高原面前,“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禀告将军,鞑子,鞑子大军已至,距我六里,好多骑兵……不计其数。” 两个和尚冲了上去,手脚麻利地起着斥候身上的箭。 “不要急,慢慢说。” 还好,斥候身上穿着一件厚实地棉甲,虽身被十数箭,却不是致命伤,他坐在地上喝了一口热酒,突然放声大哭,“一起去的弟兄们都死在鞑子斥候的手里,将军,把我编入战斗部队吧,我要报仇!” 这一组斥候一共有五人,他们一路搜索前进,却不巧遇到大雾,居然一头撞到后金的斥候队。两队一阵乱砍,又用弓箭互射。很快,陈留军这一支斥候队因寡不敌众被消灭了。这一个斥候也是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才跑回来报信。 看到斥候痛哭的模样,高原也不废话,朝身边地卫兵一挥手,指了指浑身浴血地斥候,“给他一把刀,一副盔甲。” 他狠狠盯着斥候:“跟着我,如果死不了,等下就随我杀奴报仇。娘的,咱们陈留男儿流血不流泪。给我站起来!” “愿追随高将军!”斥候奋力站起身来,抹去眼泪,举手行礼。 斥候地话刚说完,远方突然出现一条火龙,细细长长一条正翻过前面那道高坝,猛地跳进眼帘。将那一片灰色的雾气破开,如刀如剑,如斧如钺。 大概是雾气太浓,又近傍晚,敌人为了加快行军速度,点起了火把。 “鞑子,鞑子来了!” 队伍中出现一阵骚动。 很快,又一条火龙蜿蜒而来。接着又是一条。 千万点火光几乎在一瞬间将远方填满。 很快,一队后金的斥候骑兵就冲到高原阵前。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加上又有大雾,这一队骑兵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高原大军。齐齐发出一声呼啸,径直拔转马头在陈留军前划过,绕了一个大圈又奔了回去。 这下,陈留军算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后金鞑子了,他们身材不高,却显得比中原人壮实许多。身上穿着一条长可及膝的对襟棉甲,背上背着大弓,手里提着一把长矛。也是一张嘴巴,两只眼睛,同明军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的骑术真的很好,任何一个拉出来,都已经达到高原的水准。 更重要的是,借着天光,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敌人眼睛里的凶残。看来,敌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火把越来越多。火光之下,天色也显得越发地暗淡了。 回头一看,太阳已经落山。 高原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好,鞑子要夜战,我们奉陪!” 徐以显也兴奋起来:“高将军,是不是让大家最好战斗准备? “好,下令吧?” 哨子凄厉地吹响,全体陈留军都动了起来,三营在极短的时间内组合成三个倒品字形军阵。无畏营和长胜营在前,高原的飞虎营骑兵居中后位置。 军官们大声下令,士兵们默默地遵命行动。很快,前排的长枪手便在后面战友的帮助下穿好了亮闪闪的板甲,组成两排,同时将长枪指向前方。在他们的后面是三排火枪手。 长胜和无畏两营组成的是一个空心方阵,最外面一圈是长矛,里面是火枪。 在两阵之间的空地,梁云龙的炮兵整齐排列,测量手平举着右手测量距离和方位,大声报告着数据。实际上,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敌人是如此众多,任何一炮下去就能****一片。 看到这样的军队,高原精神亢奋到顶点,“敌人距我还有四里,不要急,大概半小时才能与我接触……”正说着,脚下的地皮突然有节奏地震荡起来,积雪也微微颤动,在地上滚出无数细小的颗粒。 敌人滚滚的蹄音就在这一刹那传来。 战马长嘶,似乎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大战而亢奋。 第五十二章 集团冲锋 . “真是壮观啊,这就是战争的美感。 ”望着已经将视野整个占领的火把群,高原禁不住一声感慨。他看了看身边的徐以显:“老徐,你以前见过这么多军马的冲锋吗?” 雾更重,将一切都如同笼罩在一片毛玻璃里,掏出怀表看了看,已是下午四点三十。夜色好象已经提前降临,火把越来越多,将雾气照成一团巨大的红 徐以显摇摇头,“我以前在张献忠那里时,八大王军势最鼎盛的时候也曾有过上万骡马,但真正能够用于作战的不过四千。且分散到军中各部,像这么集中在一场战役之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显然,后金一次集中上万骑兵冲锋,这样的攻势几乎是压倒性的。如果不出意外,同时代还真找不出哪一支军队能与之相抗衡。这也是自后金入寇中原以来,为什么明军只躲在城池里死活不敢出来接战的原因。 维持一支上万人的骑兵,需要两三万辅兵和大量的粮草、器械,这么多物资,足够组建一支十万人的大军。也只有以后金如日方中的国力,久经沙场的健儿还有可能大规模地使用骑兵集团战法。 也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原是以开封、归德一隅抗衡后金的举国之力。 这是一次真正的军事冒险可在民族大义面前,有的险必须冒。 高原:“那么,若你是岳乐,会采取什么样的战法呢?” 徐以显想了想,说:“若我是岳乐,手下全是骑兵,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集中优势兵力,攻击我的一点,然后以两翼迂回攻我后面的炮兵阵地和中军。想来也不过如此。” “问题是我两翼都是湖泊。正面虽宽,可一打起来,回旋空间却不大。你觉得后金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会冒险通过冰封的湖面吗?不会,岳乐肯定不会。”高原摇摇头,岳乐虽然第一次上战场,但据情报司的情报显示,此人颇有机敏。技巧灵变,战场嗅觉很好。可聪明人的毛病是想太多,但一但做事却异常地谨慎。也因此,岳乐肯定会以堂正之兵猛击陈留军正面。他地骑兵能够一冲而过自然很好。若冲不动。只需不停加强压力,等待后面的步兵跟上,陈留军纵有千般计算,最终也不过是一个被彻底吃掉的命。 对上这样地敌人,你却也没什么法子可想,也只能硬扛了。 高原说:“我的战术很简单,先用远程火炮轰击敌人冲锋队型,混乱迟滞敌人骑兵的冲锋,然后用方阵抗击敌人的攻击。待敌疲惫。我骑兵再反击。” 陈留军的倒品字阵型也是如此安排,两个步兵方阵在前,骑兵在后,炮兵居中。正好将正面地开阔地封住。 一般来说,轻骑兵都布置在军阵的两翼。以方便对敌包抄骚扰。扰乱敌人中军。待敌混乱,重骑再正面冲击。然后步兵跟进。这是一种教科书式的战术。可问题是,后金全是骑兵,自己的轻骑若放出去机动优势近乎为零。再说,敌人是我五倍,只怕第一时间就会被尽数吞噬。 单纯以骑对骑,抛开装备不谈,大家都是轻骑,交换比通常都是一比一。而后金地骑术可比陈留军高出不少,如此算来,交换比能够达到二比一也算好地了。因此,死搬硬套那种战术无疑找死。 因此,高原决定,单纯依靠前面的步兵方阵正面抗击,骑兵仅仅做为总预备队,在最紧要的关头反击。 徐以显也是心思慎密之人,听高原这么一说,微一思索,便点点头:“善。如果我没猜错,敌人肯定会以大队不停歇地冲击我军其中一点。只不知道,以我能承受几次冲锋,又能坚持多久?” “不管多久都要坚持下去,天一黑,只要我阵不乱,又有火器不停轰击,敌人想不退都不成。”高原笑笑,“只不知道敌人会选择我那一个方阵下手,我到希望他们挑选王滔的无畏营。”王滔和黄镇虽然是叔侄关系,但二人性格却大相径庭。王滔沉毅果敢最适合这样的苦战。相比之下,性格开朗的黄镇倒长于攻击。高原倒有点怕岳乐别挑上黄镇。 徐以显深以为然:“的确如此,眼前的敌人是这次入关的精锐。只要打败这支军队,后金西路军段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与我军交手。山东局面也可改观。否则,我等也只有退回河南地命运,不但损失惨重,连刚到手的七县也保不住。不得不拼命啊。” 高原哈哈一笑:“老徐,现在说什么也没用,真上了战场,就什么也不要想,打就是了。我就不信敌人是钢铁铸成了。就算是铁,咱也要将他们给拆散了。” 整个时候,对面的火光更亮,红色的光照得身边的陈留士兵满面红光,所有地人都端着武器,屏住呼吸看过去。 对面地敌人因为有斥候的回报,知道了陈留军地位置,同时放慢速度,先前还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火把同时朝中间聚集,连接成一片火的汪洋。先前敌人因为是长途奔袭,队伍有些散。现在见到了战场,同停了下来整理军队,策划他们的第一次攻击。 四里距离已是两军可以容忍的安全界限,再近就是直接的战斗了。 却见,眼前的火海是如此地明亮,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地狱红莲,微微一缩,然后热烈开放。一排红色的带子突然从那团血红中分开,片片地向西冲来。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开始了!”高原长出一口气,“好多人!” “两千骑兵……”徐以显喃喃道:“好大手笔!”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这一片闷雷般的铁蹄声中。这声音如海潮涌来,仿佛近在耳边,一刹那,你已经无法测算敌人究竟离有有多远。就那样,那条红色的带子熔岩一样瞬间跳到你面前。 “还没完!”高原一笑,笑声却有些不自然。 后金的又一支骑兵在前队跑出一段距离后出发了,还是两千多人。两千五百人已是一营的规模,看来,敌人这回是下了决心以暴风骤雨式的冲锋摧毁陈留军的意志。 “还有!”身边的徐以显再次叫出声来。 第三队金兵在前面的两营人马后出现了。 三条红色的带子如同绞索一样呼啸着朝陈留军咽喉缠来,让人喘不过气。 很奇怪的是,敌人并没有呐喊,就那么闷着头进攻,陈留军也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战场上除了滚雷一样的马蹄,居然没有一丝杂音。从中可以看出,后金的军队之精锐程度并不下于陈留军。 岳乐的攻击竟然在一开始就将三营力量尽数投入,一共有七千骑兵,有点不留后手的意思。 感受到大战来临的激动,屁股下的战马再一次长声嘶鸣,高原的骑兵营有些骚动了。就在这一转眼,敌人的第一队骑兵已经冲到大炮的射程之内。火光更亮,高原已经能够看到敌人的模样,他们都右手持矛,左手高举着火把,面目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同地狱中的恶鬼。 敌人的阵型很密集,马与马之间相隔只不过两尺,长矛探出,如一只快速移动的刺猬。 能够从松散的队型在很短时间内组成密集的冲锋阵型,后金骑兵绝高的骑术和严格的纪律让高原大感吃惊。 这样的密集冲锋在冷兵器时代无疑是无敌的,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武装到牙齿的现代军队。如此一来,必将遭受到高原军的沉重打击。 “炮兵准备!”梁云龙拔出指挥刀大喝:“放!” “轰!”十门九磅炮浑身一颤,带着炮车猛地一退,火光喷出,一股硝烟在混沌的雾气中扩散开来。 灼热的炮弹划出弧线落进马群,腾起大片又积雪和污泥混合的烟雾。不断有敌人的骑兵倒下。然后又被洪水一样的马蹄给淹没,没有一匹马因此停下来,也没有人伸手去救落马的伤兵。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向前进攻。 刚开始的时候,敌人的速度并不快。这么长的攻击距离,若一开始就开始冲刺,只怕还没冲到陈留军阵前,马匹已经累垮了。所以,在离陈留军大阵前三百米外,敌人只是满吞吞地走着。 敌人的主攻方向是无畏营的方阵。 “运气不错,王滔,你可要顶住呀!” 第五十三章 毒蛇 . 其实,所谓主攻方向,不过是说王滔阵是敌人的重点打击目标。至于黄镇的长胜营房,在敌人如此这般疯狂的冲击下,也不一定能够扛住。对此,高原也不是很有信心。 炮声更加响亮,落马的敌人越发地多了起来,马也有些乱,一片惨烈的叫声传来。每一炮下去就能在密实的马军冲锋队型中轰炸出一个不大的空白地带。但很快,这个小空隙就被后面的骑兵次弟填补。已经是沉默前进的军队,坚定而冷漠。 徐以显摇摇头:“高将军,老实说,如非他们的军装与我军有很大区别,我还真以为这支军队是你训练出来的。女真精骑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通疯狂的炮击已经让后金第一营骑兵损失了二十多人,若是换上明军,受到这样沉重的打击,只怕这一队已经四散而逃了。 “敌人已经进入我阵前三百米距离,他们要加速了。”高原提起挂在脖子上的千里望看了看。 正在这个时候,雪崩一样的马蹄声中传来敌军大将军的暴喝:“扔掉火把,长矛平端,小步前进!” 眼前突然一暗,两千多支火把同时落地,被密密麻麻的马蹄踩得火星四溅,耳朵好的人甚至能够听到火把在雪水里熄灭的声音。 那些蒙古马也甩动四蹄,慢慢地加快了速度。 “还有三百米,还可以消解一些他们的力量,命令梁云龙,狠狠地揍这些兔崽子!”高原狠狠地一挥拳头。 炮手已经打发了性,随着梁云龙一次又一次将指挥刀劈下,两个方阵之间的距离已经彻底被硝烟笼罩了。火光中,红色的弹丸纷纷飞上天空,然后呼啸着砸下。对面的敌人不住倒下,侥幸没死的也被战马踩进雪泥之中。 已经能够看到鲜血的红色了。 “一百二十米了。”高原突然说。 这个时候。敌人的阵中军官的嘶吼声再次响起,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么大地嗓门,不去做戏子实在可惜。“所有人听着,快步前进!” 马开始跑起来了,明晃晃的长矛尖仿佛就要戳到陈留军的鼻子上。 没有人说话,所有陈留士兵都静静地站在那里,但呼吸声却已清晰可闻。虽然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血战地勇士。可以区区五千步兵直接面对上万骑兵的攻击却还是第一次,未免不被着地动山摇的威势所震撼。 炮兵们已经打发了热,有人索性脱掉身上碍手的无袖短甲,就那么裸露出精瘦黑亮的胸膛。火光中。所有人身上都是一层晶莹地水珠。也不是知道是汗水喊是地上溅起的雪粒。 “换链弹!”梁云龙的指挥刀再一次劈下。 炮声中,一片令人牙齿发酸的呼啸在空中响起。几乎同时,战场上地所有人都将头抬起朝那灰蒙蒙地天空望去。 只见,在那一片黯淡的灰色中,有几条银亮的链条在两端铁球的带动下,扭曲中,挣扎着,以一种诡异的肢势一头扑下去。 刚一落进人群,那些链子便被铁球绷紧。狠狠地从马头上扫过。所有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一颗硕大的马头跃上半空,马头的后面是一个紧抓马鬃的圆瞪双目地后金骑兵。链条弹在切断马头之后,顺带着将他齐腰勒段。而这个倒霉的家伙正用力抓住马鬃,因此,马头在跳上半空的时候。也将他已经被斩断的上半身也带了上去。 马颈和人腰的断面同时有热血碰出。淋了下面地人一头一脸。 “啊!”后金骑兵看到着地狱般恐怖地场景终于叫出声来。 切断马头和人身体的链弹继续呼啸着前进,因为在前一个倒霉鬼地身上消耗了太多动能。其势已衰,“呼!”一声缠上了一匹军马的长脖,“唰!”一声将那匹战马的脖子剥得只剩一条光秃秃的颈椎。可即便如此,骑在马上的骑兵也没逃脱死亡的厄运,链条两端的铁球同时前击,以一个双风贯耳的招式拍在骑兵的脑袋上。“当!”一声,铁球猛烈相撞,骑兵的头颅已消失不见。 “啊!”更多的大叫。 “哈哈!”高原大笑:“我还以为鞑子都是哑巴呢,原来他们也会害怕,也会疼!这一仗梁云龙当记首功。” 链弹是李方西神甫教给梁云龙的,起先链弹的使用只不过是海战时用于扯碎敌舰的风帆。这回用来打骑兵,效果却是好得出奇。 更多的链弹落进敌人的队列中,每一弹落下,都带起一片血花。一片又一片骑兵被这邪恶的新式武器打翻在地,大量的残肢飞上半空,血落如雨,宛若修罗杀场。 但后金的进攻并不因此停顿,依旧快步向前,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向前,直到被呼啸的链条斩落在地。 “五十米了!”高原喃喃道:“敌人要冲锋了!”说句实在话,仗打到这个程度,换任何一支军队已经被这种彻底的暴力给打垮了,而后金骑兵还在闷头冲锋。抛开敌我立场,高原倒对这些勇敢的士兵心生敬意。 “命令炮兵,阵地后移!”高原定了定神,大声下令。敌人已经很接近了,位于两阵空隙中的炮兵已经直接暴露在敌人的长矛之下。 一声令下,梁云龙收起指挥刀,飞快后退。 那些炮手也用绳拉着大炮紧跟其后。 一排排拒马从两阵中拉出,“当!”一声挡住空隙。 “五十米了!”王涛猛地站直身体,大喝:“无畏营,准备战斗。前排长矛手,稳住!” 与此同时,后金的那个大嗓门军官也在大喝:“六十步了,冲锋!” 号角“呜呜!”吹响,洪亮悠长。 已经有些散乱的骑兵阵同时加快速度,快速朝高原军冲来。 此刻,战马的速度经过先前的加速。已达到顶点。 陈留军只看到眼前全是敌人,铺天盖地。 “火枪手,准备!”王滔抽出指挥刀。 第一营骑兵所遭受的沉重打击让后面的岳乐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敌人的大炮居然如此犀利。超过一百精锐永远地倒下了,惨重的损失让这个少年有些失神。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对他来说,战场上地伤亡不过是一个数字,只要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计算再倒下一百人也没什么。 先是炮击,接下来肯定是火枪,这一套战法岳乐并不陌生。阿巴泰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明朝的关宁军就是这么干地。每次都能给勇敢的后金勇士制造很大的麻烦。所不同的是。关宁军是躲在城墙上面对着下面一通乱打。而眼前的敌人却狂妄地出城野战,这样地敌人还真和传说中的明朝军队不大一样啊! 第一营已经被打得有些混乱,要想靠他们冲垮敌人显然已经不太可能。 岳乐生气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没什么的,大不了换一营,我就不信高蛮子不动如山?” 身边,那亲已经看得双目喷血,“将军,已经有两个牛录被打垮了。让我上吧,我迂回过湖面去攻击他们地后方。” “不行,我自有计算,莫要多言。” “可将军,这第一营怕是不成了?”那亲大喊。 “还有第二营。第三营。不要急!”岳乐突然微微一笑:“下一个回合,高蛮子就该崩溃了。且让他得意得意。” “前排长矛手。蹲下!”王涛大吼。 “得令!”哗啦一声,浑身板甲地长矛手单膝跪地,将手上的长矛狠狠插在泥里,枪尖斜指前方。一片金属的海洋中突然伸出无数条长枪,如同一片茂密的森林。 “重甲,重甲!”已经有后金骑兵开始惊叫起来,因为天色不好,刚开始时也看不清楚。等冲到阵前,这才发现,敌人浑身都是钢铁。长箭射到他们身上只不过留下一个小小的白点,没有任何杀伤力。 仗打到现在,陈留军还是零伤亡。而等他们付出巨大的伤亡之后,总算同敌人接触使,却发现眼前这支步兵方阵是一快难啃的乌龟壳子。如此一来,就不能不让人沮丧了。 还没等他们叫完,火枪手已经开始射击了。 “火枪手,射击!” 一道火墙在长枪手头顶出现,第一派后金骑兵几乎同时摔落马下。 “射击!“ 又是一道火墙。 白色烟雾腾空而起,几乎将前排的长枪手都遮住了。 长枪手们心中都是恼火,被硝烟呛得喘不过气来不说,耳朵也被这不断射击的火枪给震得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过,在火炮和火枪地协助下,敌人死伤惨重,要想以极快的速度冲击方阵却已力有不逮。这让长矛手们微微松了一口气,却隐约有些失望。 正在这个时候,已经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后金第一营骑兵,却发出一声喊,同时朝两边分开,飞快地绕了一个大圈,奔回本阵。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冲阵了。 虽然非常鄙夷敌人的胆怯,但长枪手们还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感叹:后金鞑子的骑术真他妈地好! 长枪手们大概还不知道,这第一波冲锋地后金骑兵中除了有后金人外,还有蒙古人。都是马上长大地民族,骑术自然极高。 但情况也就是在这一刻发生了巨大变化,第一营飞快分开后,方阵正面突然出现一支整齐冲锋的骑兵队伍。 这些人还保持着完整地队型,身上穿着厚重的盔甲,手中端着三米长的铁矛,“杀!” 陈留军有些乱了。 “重骑兵,重骑兵!” “铁头子!” 已经有人开始大叫。 说句实在话,陈留军还从来没同重骑兵交过手,心中没底,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头。 第五十四章 一比一 . 不可否认,后金骑兵的战术非常高明。他们先是用轻骑兵扰乱陈留军的视线,消耗火枪手的弹药,等到阵线被冲击得有些乱时,轻骑兵突然朝两边分快。这个时候,陈留军这才愕然发现,后金的重骑兵已经出现他自己面前了。 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其中不知道要经过怎样刻苦的训练才能做到人马划一,队伍与队伍之间配合得紧密无间。 可惜高原已经没时间佩服后金军队强大的战斗力了,此刻他也来不及做任何部署。转眼间,敌人的重骑已经扑进陈留军的方阵之中,传来一片长枪折断的脆响。 那些浑身都被马甲包裹的军马凶猛地冲过来,两层薄弱的长枪阵瞬间被冲破。一大排长枪飞上天空。死战不退的长枪手被狂暴的马匹撞得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半蹲在第一排的长枪手有的甚至被铁蹄踩扁了头盔,直接扑倒在已经被踩得稀烂的泥土里。 后金重骑兵手上都端着长达三米的长矛,远远冲来,势不可挡。只一个照面,便将陈留长枪手刺了个透心凉,因为借着马力,有的长矛上甚至还穿了两个。未死的士兵在长矛上大声惨叫,犹如被穿在铁签上的青蛙,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同时,敌人的这一波攻势还是付出了极大代价。陈留军的长枪手手上也端着同样长度的长枪,并且分为上中下三层。两军刚一接触,后金战马便一头扑到第一排斜指前方的长枪手。冰冷的长枪径直刺入战马的胸膛,因为力量大,长枪纷纷折断。去势不衰的战马继续前进。 “刺!”长枪手的军官们大声吼叫,后两排长枪手顾不得观察,都奋力将手中的长枪按照预先规定地方位刺去。 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骑兵固然用长矛刺穿陈留军的身体。但他们也同时被敌人给刺中。 后金重骑兵身上都穿了两层铁甲,陈留军身上穿着光亮的板甲,普通兵器若想要伤到他们,几乎没有可能。但是,这场战斗是凶猛的对冲。势大力沉。无处躲闪。一个照面,长矛固然顺利刺穿板甲,而陈留军地长枪也轻巧地将敌人戳死在鞍上。 死去的战马和骑士并未停止前进的脚步。人和马都同时惨叫一声,一头撞进陈留军中,然后侧翻在地。 死亡无处不在,习惯了低伤亡战争地陈留军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惨烈的修罗杀场。 要想破重骑兵也不是没有法子,一般而言,破重骑不外乎三个法子: 一,以厚实步兵阵迟滞敌人的冲击速度。只要敌人一头冲进人海。速度只会越来越慢,等他们的冲击速度彻底慢下来,那些骑在马上的骑士就是活靶子。但这个法子风险太大,因为你不知道你的步兵在什么时候就崩溃了,胆怯的士兵一退,就是一个一边倒地大屠杀。这个法子高原没办法用,虽然他相信自己地士兵能够承受这样沉重的打击,能够在付出极大伤亡后依旧死战不退。可是他的人马实在太少,根本没有缓冲余地; 二。在重骑兵冲击的同时,变阵攻击敌人侧翼。因为重骑兵队型实在是太密集了,虽然在冲锋时如同坦克一样不可阻挡。但如此一来,要想在紧急关头转身却没有任何可能。如果能够在此刻攻击他们的身侧,重骑兵也只能干瞪着眼挨打了。不过。这法子还是不成。敌人可不只这一支骑兵。高原若变阵攻击。敌人后面可还跟着一支骑兵部队呢。再后面还有岳乐的总预备队一直没有出动。高原这么做,等于变相自杀。 三。以****破敌人。自宋以来,北方产马地都落到北方蛮族手里。在大平原上与敌骑兵对攻,只能依靠弓箭。高原军中的共弩手已经完全被火枪手替代。相比起****,火枪发射速度是慢了许多,但杀伤力却强了不少。一般弓箭对重甲根本没有任何效果,但有新式火枪在,就算敌人穿两层铁甲,灼热的弹丸也能很轻易地射进敌人身体。 因此,高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前排地长枪手能够扛住敌人的第一波攻击,给后面的整火枪手缓一口气的时间。 后金重骑兵冲入陈留军方阵的一瞬间,火枪手都是一乱。很多人都吓都面色惨白,手中地弹药也散落在地。 高原站在阵后,心中一阵发凉,如果再被敌人这么冲下去,这次战斗就没什么悬念了。目前地情况是,每杀一个敌人,长枪手就要付出一条生命的代价。虽然一比一地交换比基本让人满意,可敌人实在太多,这么打下去,耗也要被人家给耗光了。 因为先前光顾着灭火和救助济宁城中百姓,又仓促地将部队拉出城布置防线,时间上也来不及。他只准备了少量的拒马,用来阻挡敌骑对炮兵的攻击。至于巨盾、壕沟之类更是来不及准备。现在无畏营和长胜营阵前却是光敞敞一片无遮无拦地暴露在敌人面前,必然受到敌人沉重的打击。 “不能乱,不能乱!”高原在心中悄悄地呐喊,作为一个指挥官,若连他都乱了,这仗还怎么打下去,“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还好,敌人的重骑兵在一头扎进陈留军方阵后,因为被悍不畏死的长枪手用身体和生命挡住,那些凶猛的攻势速度一慢,顿时凝滞下来。大片的战马被刺翻在地,在阵前堆出一道低矮的肉墙,后继的重骑的连环攻击发生中断。他们或是直接冲到人、马的尸体上,或是纵马跃起,狠狠朝枪阵上扑去,战术动作开始散乱。 这给了后面的火枪手以可乘之机。 王滔已怒得双目血红,冲到火枪手军官面前,一脚踢到他屁股上,“射击,马上射击!你这个胆小鬼。老子砍了你!” 火枪手军官被王滔一脚踢中屁股,这才从迷糊中醒过来,立即提声下令。这一次,他使用的是平日训练时的分解动作口令。按说,这些口令只有在训练新兵时才用得上。上了战场又是另一套。可现在,火枪手已经乱成一团,再下令已经毫无用处。还不如直接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口令一步步来。 大概是平时训练是形成的条件发射。火枪手听到这种口令,下意识地随着命令开始装填弹药。很快,火枪射击阵重新布置完毕。 “射击!”到处都是火枪手军官的嘶吼。 炒豆子一样地枪声再次响起。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浓雾又冷又腻,沾衣欲湿。在混沌一片中,密密麻麻的暗红的灼热的铅弹射出, 敌人实在太密集了。几乎不用瞄准。每一枪射出去,都能命中目标。加上火枪手现在已经换成一线阵,前一排火枪手只负责射击,后两排不在交换位置,而是不停装填弹药,将火枪朝前面狠狠地递过去,塞进射手手中,“来了!” “来了!” “来啦!” 再也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浓烟熏得人眼泪长流。更多地尸体倒下。地上漆黑一片,仔细看去,却是已经凝固的血泊。千军万马在鲜血中来回奔突,如在一片巨大的沼泽中挣扎。 敌人地重骑兵就算再英勇,装备再好。也经受不住这样不停歇的打击。加上已经失去速度。呼啸一声,同时在陈留军阵前分开。仓皇地逃回本阵。 高原松弛了一口气,喃喃地对身边的徐以显说:“敌人的第二波攻势已经被我瓦解,传令下去,整理好队型,敌人的第三波攻势要来了。” 后金的第一波攻势是试探性质,他们攻击的重点是第二波地重骑冲阵。虽然在陈留长枪手地死战不退下被遏制,又受到火枪手的沉重打击,无功而退。但那种扰乱敌阵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应该又是一营轻骑兵的冲锋。敌人这是要扩大战果了。很快,后金第三营已经出现在陈留军面前。 “是!”徐以显传令完毕后,沉默片刻:“这仗打得……不是我军的风格,这么打下去不成呀!我们耗不起。”刚才后金重骑兵的伤亡很大,因为是短兵相接,居然比第一波攻势时的那一支后金部队还大上许多。超过两个牛录彻底被歼灭。但高原军也付出极大代价,特别是长枪手,已经有超过一千人或死或伤,失去了战斗力。 高原,“命令无畏营和长胜营,必须给我顶住。”可是,就这么顶下去,成吗? 高原也不敢确定,后金太强了,此时的建州强盗国力、军力都达到了他们历史当地颠峰。这是一支自从朱元璋那一代人起,两百年多年以来最强的军事团体。是冷兵器战争最后一丝耀眼的余辉。 中军的命令飞快地传递下去,无畏营还好些,只片刻,长枪手都提着武器重新排列好队伍。因为死伤太多,队伍也稀疏了许多。 德喜麾下的和尚们地上不停搜寻伤者,一具具满是鲜血地身体被他们从乱军中传递出来。 无畏营还好,这只军队异常地坚韧,,即便付出了多达百分之二十的伤亡,却还咬牙坚持着,透过面具看进去,那一双双眸子呈现出一种冰冷地灰色,丝毫不为脚下的血泊和伤者的惨叫而动容。 长胜营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当黄镇大声怒吼:“布阵布阵!”时,却突然发现长枪手久久不能恢复秩序,他大喊:“怎么回事,军法官何在!”现在,也只能对那些乱成一团的长枪手执行战场纪律了。 喊了半天,却没看到军法官。一个士兵大声号哭:“黄将军,军法官们在长枪阵被敌人破袭时,第一个冲上去补缺口,已经全体阵亡了!” 黄镇随着哭声看过去,却见分配到长胜营的十个军法官都倒在正中的大缺口前。身上都插着长矛。他们没有武器,有的只是一把腰刀和一根鞭子,这样的装备在面对敌人骑兵时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为了堵塞住被敌人打开的口子,这些勇敢的军官索性用血肉之躯直接朝敌人的长矛扑去。 在往常,这些军法官人见人憎,是军中最不受欢迎的一群。却不想在紧要关头,却没一个人后退。出:“蛮子叔,你打的什么仗呀!我们好好呆在陈留多好,为什么要来打后金,为什么呀?” “这么多热血男儿,难道就要一个不剩地丢在这里吗?” 后军的第三波攻势来了。 枪声一片接一片,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喊杀声。 第三波攻势全是轻骑,他们将手中的弓箭如雨点一般射到陈留军头上,然后冒着枪林弹雨冲到阵前,将标枪同时投出。 “不能再这么死磕下去了。”高原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骑兵该出动了吗?” 徐以显摇头:“没用,岳乐手头还有两千预备队没有动用。我们这两千人冲出去,只怕……” 高原轻轻一笑:“我说过要同他们正面交手吗,骑兵的主要作用是迂回,我将带一支轻骑兵迂回到岳乐的背后。” 徐以显失声惊叫:“战场就这么大点,什么迂回?难道……你要通过大湖的冰面?” 第五十五章 砍头,砍头,砍头 “对。”高原点点头:“鞑子辱我太甚。这么循环攻击,肆无忌惮,实在是太可恶了。如果不反击,我陈留军最终也只有被人吃干抹净。所以,要想取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必须进攻,进攻,进攻!” 他狠狠地扬了扬拳头,“我已经想过了,战场狭窄,敌人攻我固然不易,而我反击时也因为地形限制,没办法出奇不意。岳乐是一个毛孩子,现在的他大概已经得意忘形了,背后又没有威胁,自然没有任何戒备。若我能带一支骑兵通过冰面,悄悄地摸到他背后,狠狠地给他的中军指挥系统一下,必将一刀拿下这个***。”高原已经被岳乐打出了真火,眼睛里凶光涌动,亮得怕人。 徐以显被高原眼睛里的光芒刺得胸口一颤,喃喃道:“可是,可是……湖上冰厚实吗,能不能承受这么多人的重量,别到时候陷进冰窟窿里去了……” “顾不得这么多了,过黄河的时候,我们不也径直从河面上过去,不也没事?” “可是,河冰和湖冰应该不一样吧!”徐以显不敢确定。 “不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我看就那样了。”高原:“马上找人去湖上勘探一下。” “不用了,我先前去看过,很厚,过人没问题。”刘满囤的声音传来。 “你去看过?”高原吃惊地看着他。 刘满囤得意地说;“回将军的话,在夜校的时候,青主先生讲课的时候说过,为将者当知天文地理,每到一地,要四下巡视,摸请当地的山川河流,水文气象。因此。在来济宁之前,青主先生就特意叮嘱过我,让我留意一下济宁周围的四座大湖,看结冰情况如何,以防敌人越过冰面偷袭。这不。现在将军就用上了。”刘满囤现在是高原的斥候头,这探路的工作自然得由他来做。 徐以显长叹一声:“我不如青主多矣!” 高原大喜:“好,这一仗若胜。我记你一个特等功。” 刘满囤大喜:“多谢将军!将军,这次出击,请让俺打前锋吧。我斥候队死伤兄弟地仇必须要报。” “对报仇!”先前那个浑身插满箭的斥候也大叫起来:“高将军,刘头儿,我也要去!” “好,都去,咱们去报仇。”高原怒道:“日。我陈留军只有欺负别人的份。现在却被别人欺负,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愤怒中,高原遗忘已久的口头禅再次脱口而出。东面四里,后金军中军大阵。 旌旗在火把中飞舞,岳乐一脸平静地坐在马背上,俊美地面庞在火光中闪烁不定。 前方惨烈的大战让他内心震撼,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残酷的战争,搜索记忆。自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后金也没打过这样地烂仗。 七千多精锐,百战勇士,轻重骑兵循环出击,居然撼动不了眼前那个看似单薄的陈留军方阵。这是什么道理? 究竟是后金军的战斗素质下降得太快。还是敌人太强? 不,肯定不是我军不行。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一支骑兵敢于面队敌人的长枪阵,悍不畏死地勇往直前?又哪一支骑兵在遭受到这么重大伤亡的情形下,还能够重整队型,再次出击? 而面对我后金的铁骑,又有哪一支军队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而不崩溃? 那么,只有一种说法:敌人实在是太强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岳乐心中发寒,这才是区区七千陈留军,若全天下的汉人军队都是这样。我后金还真是死无战葬身之地了。 可是,做为一军统帅,又心高气熬地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这一仗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败。 败? 我怎么会有这个念头,不管从哪一方面看,这都是一场必胜之战,只要等下去,胜利地果实就能落到手心。 可是,内心中为什么又如此地不安呢? 岳乐竭力将这种情绪掩藏在心底,面上带着一丝故意地从容。 无数伤员发出惨叫,血腥味从他们肮脏的绷带里散发出来,熏得岳乐喘不过气来。 一个蒙古人冲到他面前大叫:“将军,我蒙古正白、正蓝、镶黄已经各损失了一个牛录,这仗打得……损失太大了。将军,快想办法吧!” 一个达斡尔人大声号哭,“我布哈特八旗这次入关的一个牛录全丢了,我回去怎么向族人交代呀?” 岳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达斡尔本是松花江上的渔夫,不是你们哭着喊着要跟我们入关,还不会给你这个发财的机会呢!怎么,吃肉的时候你们奋勇争先,轮到啃骨头了,却又叫苦?休要多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乐而来的骑兵基本都被陈留打残,总计损失六百人马,就连岳乐所带的正宗满八旗,也丢了一千多,总数五个牛录。这可都是实打实的精锐,这么大损失,没一段时间只怕恢复不了元气。 而战争才刚开始,敌人地骑兵还没出动。 这仗还怎么打? 岳乐有些迷茫了,难道还这么死啃下去? 或许,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将军,把预备队全放出去吧!”那亲大吼,“敌我都已疲惫,是时候给他们最后一击了?” “不行,还不到最后时候,敌人还没乱。”岳乐冷冷地说:“命令出击部队,继续循环攻击,直到最后!” 众将都是面面相觑。 “将军,要不,我来带突击队,你留在中军坐镇?”徐以显说。 “不行!”高原一笑;“老徐,你带骑兵不行,老实呆在这里指挥吧。执行命令。” “哎!”徐以显叹息一声。 高原这次出击只带八百轻骑兵,剩余六百重骑和四百轻骑都给徐以显留下做战略机动,他跳上马背:“老徐,等下看到岳乐中军混乱,你就全军压上反击。在此之前,一定要稳住阵脚呀!” “是!”徐以显点点头:“就怕……就怕无畏营和长胜营他们顶不了多久。” “顶不住也要顶,后退者,杀!”高原森然道:“此战关系到我陈留军生死存亡,任何人胆敢后退一步,砍头,砍头,砍头!” “是!”徐以显双中突然沁出一丝老泪:“坦之放心,人在阵地在,除非我死了,后金鞑子别想前进一步。” “死不了,我命令你必须活着。”高原断喝,“别说这些话。” 徐以显:“坦之,我老徐自从跟了八大王,就是贼,辱没了祖宗。这次就算是死了,将来见了先人,也能抬起头大声说,我徐以显是徐家的好男儿,是汉家的好汉子!” “好,好汉子!” “对了,坦之!”徐以显突然想了什么的样子,一把拉住高原地缰绳,“你必须要快,一来我这里不知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再说,敌人骑兵后面还有近两万步兵没有跟上。我们必须在后金步兵到达战场前消灭岳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多长时间?” 徐以显:“估计还有三个小时步兵就到了。你必须在一小时之内赶到岳乐身后,再用一小时解决他地骑兵。” “没问题,我能赶到,并且获得最后的胜利。我信心坚定!”高原看了看打成一团地前沿阵地,手一挥,“出发!” 一千骑轻骑兵牵着用棉布裹住马蹄的战马,趁着夜色悄悄踏上了冰面。 这一千人为了减轻重量,都脱掉了身上的铠甲,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便装,手持一把马刀。背上还背了两支火枪,腰上别着四把手铳,这也是高原现在所能拿出的所有家当了。 为了避免在行军过程中发出声响,惊动了敌人,所有人口中都含着一根小棍,并绕了一个大圈,经过位于北面的南旺湖绕行十里朝岳乐的背后奔袭而去。 身后,依旧是奔腾如雷的马蹄声,后金骑兵还在冲锋,枪炮声响得连成一片。高原的中军大旗帜还在火光中飞舞,那只骄傲的飞虎下,徐以显挺直着身体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ps:书友们,我是青铜人头,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五十六章 中场休息 . “不行,还不到最后时候,敌人还没乱。”岳乐冷冷地说:“命令出击部队,继续循环攻击,直到最后!” 众将都是面面相觑。 良久,才有一个老将大声怒吼:“岳乐,你这个小子,哪里有你这么打仗的?不等步兵跟上就拿骑兵去硬冲,再打几个回合,老子的队伍就要散了。要打你自己去打,我不奉陪了。” 这人是阿巴泰的一个远房表弟,算起来,岳乐还得叫他一声叔叔。在刚才的进攻中,他的手下几乎赔了个精光,若再这么打下去,没准真要变成光秆司令了。 同样,其他的固山额真们也都打得心寒。自与明朝开战以来,他们还看到过这样的军队。损失如此之大,死得又全是旗中精锐。所有人都在想,是不是先停一下,等后面的步兵跟上来,让步兵去消耗敌人。反正步兵又不值钱,大多是家奴和汉军,就算死一万人都不觉得可惜。但满、蒙八旗却是死一个少一个,还没地方补充。 因此,到这个老将率先向岳乐发难时,众人都同时大声附和:“岳乐将军,我们还是等后面的步兵跟上再打吧。将士们都累了,马力也已耗尽。” “再不能这么打了。” 岳乐心中有些恼火,这仗打成这样,他也觉得面上无光。他大声说:“各位将军,我军损失大,汉狗的损失就不大吗;我军疲惫,汉狗更疲惫。一场战役的胜负就取决于谁能再坚持一下。我看敌人已经彻底动摇了。只要我们咬牙给他们最后一击,我保证,胜利最终属于我们建州勇士。” “可是……”群情汹涌,几个大将骑着马围在岳乐身边,大声喧哗。 “怎么,顺风顺水的仗打多了。不愿意啃硬骨头了?”岳乐冷笑:“我们地血性都跑哪里去了,可耻!” “什么可耻不可耻的,俺们蒙八旗这次进中原是为族人筹备些过冬的粮草。可不是来送死的。我看,这济宁已经被刘泽清的人给抢光了。我们不去追他们,反去济宁做什么?”一个蒙古人大声怒叫。 “住口!”岳乐伸手摸住腰刀的刀柄,只恨不得立即下令将这个骚鞑子给砍了。可他也知道,要杀这个蒙古人简单,但后果却是十分严重。只怕军中那些蒙古骑兵立即就反了。 大家正僵持在这里,突然有人指着远方大喊:“陈留军。陈留军地援兵来了!” 众人都是一呆。同时手搭凉棚朝西面看去。 只见,西面的济宁那边也燃起了无数火把,一片海潮一样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看数目,有一万之多。 众人都是色变。 已经有人大喊:“一万人马,一万人马,眼前地敌人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又来了这么多人。这仗怎么打?” 岳乐一呆,见众人都有些沮丧,知道再这么发展下去不成。大声说:“大家不要担心,我了解过了,高蛮子这次来山东只带了七千主力和一万多辅兵。没准,这一万人是他的辅兵。不怕他人多,咱们照打就是了。” 那亲悄悄地拉了拉主将的袖子。悄悄在岳乐耳边道:“将军。高原的主力固然强悍。想来他的辅兵也弱不了,就算达不到主力的精锐程度。可只要能够达到我们这次入关是碰到地明军地水准,这一仗也不好打了。再说,刚才陈留军犀利的火器你也见到了。若援兵也带了大量火器……” “这……”岳乐思维有些混乱了,他一咬牙;“不管怎么说,进攻不能停。“ “将军……” 虽然岳乐放出狠话要将进攻进行到底,队伍打光干净。可前三波浪攻势在给陈留军以沉重打击的同时,自己也承受了极大的伤亡。不但有牛录被打残缺的消息传来,那些随同自己前来的固山额真们更是黑这脸不说话,显然,这样的损失已经到了他们心理底线。 现在敌人突然增兵,数量还不少。如此,就有些被动了。 岳乐知道再这么攻击下去,自己就快指挥不动了。为了安抚这些将领的情绪,他在下死命令的同时却有些犹豫。 看来单纯靠骑兵正面硬攻效果不是很好,而且,骑兵训练不易,死一个少一个。看来要想彻底吃掉这支七千人地陈留军,以目前的情形而言,自己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现在又多了一万敌人,真发展下去,还真要被人家反过来消耗光了。 这断断不能容忍。如果骑兵遭受到重大损失,后金这支入寇大军就彻底失去了战略机动能力。现在他们是深入敌境作战,任何意想不到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岳乐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骑兵,后金大军将来还怎么退回东北。 还不如先让大家先撤下来休整片刻,等步兵跟上来再说。 岳乐心中突然一疼,可恶,第一次统帅大军就一脚踢到铁板上。看来,任何一场战役要想靠单一的兵种包打天下都不现实。这就是经验,而这个经验地获得却让我付出了高昂地代价。 “好吧,且撤下来休整,等步兵和火炮跟上来再说。”岳乐无奈地说。 后金诸将岳乐停止进攻,都松了一口气。 一声令下,刚才还攻得热火朝天的后金骑兵同时呼啸一声撤退回去。 这些骑兵都是浑身浴血,回到本阵之后,都从马上跳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有地人甚至直挺挺地躺在肮脏的地上,死活也不肯起来。高烈度的战争让所有人都快经受不住了,此刻。他们只想休息。 篝火一丛丛点起,骑兵阵型彻底松散开来。有人在哀叫,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咒骂,而有地人则默默地坐在地上,将烈酒使劲朝喉咙里灌。 前三营休整的时候。岳乐的中军朝天推进了一步,在前沿监视陈留军。 岳乐大概还不知道,此刻他松散的后方已经变成了高原的重点打击目标。 而那支偷袭的军队已经走上了南旺湖地冰面。 见后金的骑兵有些松懈。徐以显松了一口气,将无畏营和长胜营合并在一起。刚才受到后进骑兵的疯狂打击,两营伤亡惨重,阵形已经有些松散,只怕再被敌人冲上一次就要垮掉了。 两营合并之后,长枪阵地厚度增加了许多,加上先前准备的拒马。应该能够扛上一阵。 不过。两营的士气已经有些低落了。打惯的胜仗的陈留军对这场对金战役准备不足,还不适应这种残酷的血拼。徐以显认为,这一仗结束,陈留军才会真正成为一支打不垮的铁军。可问题是,要挺过这一关呀! 人数地劣势让陈留军再无法抵挡后金骑兵地冲锋。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喊,“我们的人,我们的人来了?” “什么?”回头一看,后面已是火把的海洋。到处都是人。队伍前面,正是留在济宁城中的侯方域。 “终于来了!”徐以显长出了一口气,快步冲上去,喊道:“朝宗,你可算来了。” 侯方域一拱:“徐兄。接到将军的信。我就赶过来了,不知道迟到没有?” “正好。正好。”徐以显笑着说。高原刚一走,他就取高原的威武将军令箭让人快马奔回济宁,让候朝宗将所有辅兵都拉过来充数。虽然这些辅兵都不勘使用,但用来凑数也好,至少能够拖延一点时间。可他没想到,这一万多辅兵的出现还真将后金给吓住了。 一直以来,徐以显对高原的精兵路线都有些意见,兵虽贵精而不贵多。可没有足够地兵力,正打打仗,就要捉襟见肘了。打天下,光靠一两万人马显然是不够的。 高原有的时候实在是太抠门了。 敌人的进攻也暂时停滞下来。 “高将军呢?”侯公子四下张望。 “将军带兵奔袭敌人后方了,让我坐镇中军守在这里。”不等侯朝宗多问,徐以显手一挥,“马上让你的人布防。对了,辅兵装备情况如何?” 侯方域指了指身全副武装地辅兵,得意地说:“人手一件武器还是可以保证地,有的人还有盔甲。”刘泽清地军队退却的时候扔下了许多武器,侯公进济宁之后打开武库,将武器发给辅兵:“士兵们士气非常高,都说出河南这么长时间,仗都让主力部队打了,将来回河南会抬不起头来的。” “好,有武器就好。”徐以显大为惊,立即下令将这些辅兵补充进薄弱的长枪阵中。一万多人一加入进去,一个巨型的大方阵出现在战场上,看起来还真是牢不可摧的模样。但徐以显自己却知道,这样的阵势真遇到后金凶猛的打击,卫兵能够坚持多长时间。 “梁云龙!”徐以显大声道:“把你的炮兵给我往前没推,时不时打几炮。” “是!” 两军的激烈交火算是暂时停了下来。 虽然后金不停派出小股骑兵前来骚扰,但一看到陈留军异忽寻常的方阵,又在梁云龙雨点一样的炮弹打击下,也不停留,很干脆地退了回去。 两军都在抓紧时间休整。后金骑兵开始喂马,吃东西;而陈留军则在努力将辅兵融合在两营之中,让他们熟悉主力部队的战斗方式。 双方都在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第五十七章 如履薄冰 . 这个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雾已经浓得化不开,眼前一片迷朦,昏天黑地,居然辨不清东南西北。 在这样的条件下行军简直是一场灾难,又不敢打火把,只能靠着罗盘一边前进,一边计算着路程。 为了避免掉队,队伍很密集,每十骑组成一个小队,马与马头尾相互用缰绳连接在一起。可即便如此,还有不断有人在没任何参照物的宽阔冰面上掉队。 不过,走不了两里,就看到岸边后金大军的火把和篝火群从远方隐约透来,连成一条长长的带子。这个发现让高原大喜过望,只要照着这片指路的明灯走下去,就能顺利地绕到敌人的后方。 也因如此,高原的骑兵部队靠岸很近,几乎是贴着敌人在走。最近的地方距离后金居然有两百米,可以说稍微动静大点就要被敌人发觉。 好在湖边都是芦苇,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后世的铁道游击队就在这一片打过游击,明朝的气候条件虽冷,但生态比现代要好,即便是冬季,芦苇长得却异常茂密。在芦苇的掩护下,这一支千余人的军队隐蔽性极好。 冰冻得很瓷实,走在上面很滑,半个小时下来,众人的体力严重透支。汗水一阵阵从衣服里渗出,又在外面结成一层薄薄的壳子。雾轻轻飘落,粉尘一样附着在人头脸上,冷得钻心。 看着艰难跋涉的士兵们,高原摇摇头,这么走下去,只怕还没到战场,大家已经累趴下了。可以说,所有的人都在坚持。 看来这个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回忆了一下,今天就是立春。难怪雪也不下了,靠近湖边的地区起了这么大雾。高原不禁有些庆幸。若是再等几天,气温一上升。这湖面就不能过人了。 不过,此刻的高原宁可天上下雪,若是下雪,也不至于冷成这样。 高原的身体虽然健壮。可这么走下去也是痛苦不堪。脚下实在太滑,不好着力。每一步都要牵动全身的肌肉,走了这么长路,身上已经有些酸疼起来。脚掌因为用力,指甲都翻了起来。 可他是指挥官,在士兵面前却要装出一副非常轻松的样子,若连他都叫起苦来。这支队伍还怎么带? 出发时喝的那碗辣椒水已经不能给身体提供足够地热量。身上冷得快要麻木。但坚持一段时间后,随着麻木感的进一步加深,身体反显得有一种奇异地麻痒,挥之不去,难过非常。 莫清在身边小声道:“将军,你还是上马吧。”只要骑上马,有这马匹身上的人量,人也舒服许多。 “不行,大家都走着。我骑什么马?”高原低声喝道,“这话提都不要提。”马上驮着枪弹和武器,若再坐上一个人,这么长路走下来,真上了战场还怎么冲锋?因此。高原命令所有人都必须步行。 既然做了他们的头儿。自己也应该以身作则。 高原和众军官一带头,大家也都在咬牙坚持。 莫清不说话了。他向身边的高原地卫兵一递眼色。几个卫兵都围了过去,悄悄地走在高原身边,以便在紧要关头扶持一把。 身前身后的士兵都冷得不住颤抖,不断有人摔倒在地。可他们哼也不哼一声,在战友的帮助下从地上爬起,埋头前进。整支队伍沉默不语,如同爆发前的火山。 为了减轻重量,所有的人都穿着单衣。走不了五里地,所有人身上都已经湿透,半是汗水,半是雾水。若不是口中都咬着一根小木棍,只怕他们的牙齿都已经打起了机关枪。 一匹马终于陷进了冰窟窿中,它不住在窟窿里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水花四溅,惊起一群宿鸟,“呼啦!”一声,满天都是惊慌的黑点。 “可恶!”莫清也不迟疑,手中腰刀麻利一斩,将那颗硕大马头砍下。热血喷地到处都是,将一个冰窟窿染成触目地鲜红。 “你……”浑身湿淋淋地从水中爬起,失去坐骑的骑兵怒视莫清。 莫清小声怒喝:“住嘴,惊动了敌人,你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你想将大家都害死吗?” “没有了马我还打什么仗呀!”骑兵浑身乱颤,小声地哭泣起来。 “别哭,快脱衣服,小心冻坏了。”高原走到他面前,将身上的大氅脱下递过去。“ “谢谢高将军。”那个骑兵已经冻得浑身麻木,在战友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将身上的衣服扒下,他还在压抑地哭着:“没有马,我该怎么办,将军,我不想当逃兵。会被大家笑话的。”战马是骑兵最亲密的朋友,就这么死了,难怪他伤心。再说,没有马,这仗就打不成了,在陈留军中,胆小鬼要受到所有人嘲笑的。 这个士兵越想越难过,禁不住哭出声来。 高原拍了拍他地肩膀:“士兵,要马很简单,杀了敌人。”他指了指***辉煌的岸边,“那里可有一万匹军马,这一仗打完,每人三匹。” “是,我一定奋勇杀敌。”那个骑兵还在小声抽泣。 “好,好汉子。”高原点点头,“还能走吗?” “没问题。”那个骑兵挺直身体小声低吼:“将军不也在陪在我们身边,其他军官也一样。你们这么尊贵的身份也在吃这个苦,我更没有理由坚持不住。”他头发上沾了马血,正一滴一滴落到冰面上:“将军放心,我也是湖北战场下来的,那么长的路不也走下来了。” 高原笑笑:“你也是湖北战场上下来地,怎么还是普通士兵?”在他印象中,但凡从湖北回来地骑兵可都做了军官,最差劲的也是十夫长,可看眼前这个家伙,却只是一个普通骑手。 那人脸上突然一红,身体也不抖了,他羞愧地说:“回将军地话,俺在教导队学习之后本要下部队做军官的,可是……可是……那天我摘了老乡家树上的一颗柿子,就,就……” 高原摇摇头:“这样啊,那好,等下多杀鞑子,只要凑够三颗人头,我就升你做军官。” “是!”骑兵大声说:“士兵平大路一定奋勇争先,为汉人为山东百姓立功。” “嘘,小声点。”高原竖了一根手指在嘴上,示意士兵平大路小声点:“走吧。” 一行人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前进,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就这么机械地走下去。 不知不觉中,身边突然一黑,岸上的火光突然消失。 转头一看,已经绕到敌人背后了。 所有的人都几乎要欢喜地叫出声来,他们都一屁股坐在岸边的芦苇丛里,长长地喘息着,只觉得身上再提不起一点力气。 “不能休息,不能休息,都站起来。”军官们小声地将高原的命令传递下去。气可鼓不可泻,若就这么坐下去,只怕还真站不起来了。 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士兵们纷纷站起来,简单地咬了几口肉干,又替马匹擦热身体和关节。这才坐到马背上去。 整理了一下部队,应到一千,实到九百六十三。刚才的急行军,已经让三十六个士兵掉队了。也只有等战役结束再派人去救他们回来。 再看了看身边,那个丢失战马的平大路却还一直跟着,但一双鞋子已经磨破了,露出肮脏的脚指。 “还有力气吗?”高原笑着问。 “没问题,我还要亲手砍下三个鞑子的人头呢!”平大路小声说。 “将军,动手吧!” “将军,杀过去吧!” 已经有军官开始请战了。 “检查弹药。”高原小声下令。 一片装填的声音,不片刻: “一队装填完毕。” “二队装填完毕。” “三队装填完毕。”“列队!” “好,大家跟我杀贼,先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悄悄地摸过去。”高原笑了笑,手中的鞭子朝前方指了指,缓缓地向前冲去。 身后,一千士兵紧随其后。 “将军,让我冲在前面。”刘满囤追了上来低声抗议:“你先前答应让我打前锋的,现在怎么反悔?说话不算话,可恶!”刘满囤自进山东以来立功不断,正打得手热。但以前碰到的明军都很弱,很有大的运气成分在内。先前同后金做战骑兵一直没得到出阵机会,早就将他这个战争贩子郁闷得发狂。 高原笑道:“你还真记得这话呀,我以为你已经累得忘记了。好吧,跟着我。” “谢谢将军。”刘满囤大喜,紧紧地挨了过来。倒将指挥军队的任务交给了林小满。 第五十八章 疾如风 大战已经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在黑夜中僵持不下,以区区五千步兵就抗衡住了后金骑兵的数次冲锋,敌人的军心士气已经大降。现在若在他们后方狠狠地来一下,应该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现在的关键是在他们后面的步兵和火炮跟上来之前,彻底打垮敌人的骑兵,否则到时候陷入敌人的人海攻势和步炮协同,步骑协同的战术之中,那才是大势去也! 马轻巧的在旷野中小跑着,感受着大战来临的气愤,战马们都兴奋起来了。若不是嘴上装着辔头,只怕就要奋力长嘶了。 冷风呼啸着从身边刮过,雾一团一团涌来,然后又被这支黑色的军队劈成两半。 身上已经不冷了,剧烈的颤抖之后,一股暖扬扬的热气从小腹升起。战斗的快感刺激得人精神抖擞。 前方敌人的火把更亮,已经能够看到他们的松散的阵型。许多后金骑兵都坐在地上休息,丝毫没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岳乐小儿,人皆说你智谋过人,是后金即将升起的一颗璀璨的将星。可你错就错在太小看我高原了,若你不是急着要拿我高原的人头立功,只带着你的一万骑兵和两万步卒缓缓推进,我还真拿你没办法。现在你的骑兵与步兵已彻底脱节,只要吃掉你的这一万人马。就你那两万杂兵,还能翻起什么浪花?可叹的是,你前面打得厉害,后面却乱成一团,看看你的士兵,居然还坐在地上休息,只怕到死也没机会上马了。” 忍不住想长啸一声,高原脸上露出微笑,此战他已经胜了。 看了看岳乐中军大旗的方向。离高原还有两里。前面是混乱的休整部队,要想穿透敌阵杀到岳乐身前。却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熊熊篝火,点点火把,到处都是人马的喧嚣。 不断有后金斥候从陈留军身边掠过,但陈留军却闷声不响地向前冲去。丝毫不为所动。因为雾气实在太浓,后金斥候也没发觉什么异常,他们大概还以为这支骑兵是自己人呢! “通知徐以显,可以夹攻了!” “是!”一个骑兵摸出烟花,点了,高高举过头顶。 “砰!”红光曳空,一团巨大的烟火在夜空里绽放。 很快。高原就冲到距敌军阵前五十米的地方。他提起火枪“砰!”地一声朝一个额头剃得发青地后金士兵胸口射去,将那个倒霉鬼射翻在地。 枪声凄厉,在后金骑兵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高原提气大吼:“岳乐我儿拿命来!” “岳乐小儿拿命来!”九百六十三条汉子同时大吼,声若雷霆。 枪一阵阵射出,只一排枪打过去,就有超过一百敌人永远地倒下了。 “敌袭,敌袭!”所有人都在大喊,可这叫声很快就被又一排枪声被淹没了。眼前只是狂奔而来的马群和张牙舞爪地黑色飞虎旗。 更多的人倒下了,受伤的战马到处乱跑。将篝火踢得漫天飞舞。 “呜呜!”的牛角号吹响,可这个时候乱成一团地后金军已经无发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了。 两排枪后,高原的骑兵开始加速。所有的人都右手持麻捣,左手提着手铳,一边放枪。一边凶猛地扎进后金大军之中。 “岳乐小儿拿命来!” 血光冲天。不断有受伤的敌人被凶猛的战马冲倒在地。转眼,高原就契进后金大军一里。在敌人身上刺出一道宽大的伤口。而随着战马地冲锋,这道伤口还在不停往两边翻开,流更多地血,死更多的人。 现在的战斗已经变得很简单了,只需要纵马冲过去,对着地上到处乱跑的敌人一刀砍下去就可以了。到处都是人,篝火已经燃得将天都照亮了。上马匹军马在黑夜里疯狂长嘶,如雷的蹄声踏得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一个浑身着火的后金士兵惨叫着在地上乱滚,一个陈留军正要冲上去补上一刀,刘满囤大喝,“别杀,烧死他,烧死他!”火光中,刘满囤双目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跟上,跟上!”高原提起手铳朝左手人群射了一发,然后提起马刀流利地将身边的一个敌人砍下马来,“快快,目标岳乐中军大旗。” 即便后面乱成一团,可岳乐军阵前的中军还保持着严整的队型。只要它不垮掉,敌人就有翻盘地可能。 这个时候,敌阵又起了变化,骚动的敌人很快被一队从前方冲过来的骑兵给冲出了一条通道。看到后军实在太乱,岳乐无奈之下只得分出一只两百人的队伍,迎着高原冲来。试图延缓高原骑兵的冲击,争取重整阵型地时间。 因为乱兵实在太多,这队后金骑兵也是够狠,他们提着马刀奋力地乱砍,不分敌我,只要是挡在前面地一律砍翻。 如此一来,他们很快就冲到高原的面前。 雾气已被这热火朝天地战斗冲散了,但篝火的浓烟却熏得人大声咳嗽。竭力睁大眼睛看过去,反冲锋的那支敌军打头的是一个粗壮的汉子。他身穿一件臃肿的长铁甲,盔甲的铁叶子在或火光中晶莹光彩,看样子是高级货。他手提着一把厚背大刀,面色冷厉,一双年轻的脸上满是愤怒。高原:“来将可是岳乐,高原前来拜访!” “高蛮子!”那人大喝一声:“我乃岳乐将军麾下大将军那亲是也,汉狗,拿命来!” 雪亮的大刀挥舞,风声轰然,显然,那亲武功不错。再看那把大刀的分量,想来力气也不弱。 高原身边的刘满囤大喝一声:“让我来。”说毕,率先拍马冲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清脆的枪响,那亲胸口出现一个不大的黑洞,口中喷着鲜血,身体一晃,一头载倒在地,然后被飞驰而过的马蹄淹没。 “谁开的枪,谁开的枪?”刘满囤暴跳如雷地回头看去。 高原将冒着青烟的手铳收进怀里,大声道:“刘满囤,别浪费时间,尽快杀到岳乐中 话刚说完,高原军已经同后金的这支骑兵接触了。两军凶猛地撞击在一起,然后飞快交错而过。一片凄厉的惨叫,人影纷纷落地。 只一个照面,双方同时有上百人落马。又是一次惨烈的交手。后金这支反击部队瞬间被高原给打残,但高原军也付出了巨大代价。 看到死在敌人刀下的战友,陈留人眼睛都红了。 正在这个时候,西面的天空中也出现了一朵巨大的烟火。这是徐以显进攻的信号。 高原挥舞着横刀:“杀,我陈留军,必胜!“ “必胜!” 山呼海啸,眼前的敌人如日光下的积雪,片片消融。 在高原军从背后突袭后金大军的同时,岳乐心中就是一惊,听着身后传来的喊杀声,他浑身冷汗,“难道要败了,敌人是怎么绕到背后去了?” 眼见着敌人已经快冲到中军了,岳乐长叹一声:“真快呀,高蛮子果然是一个出色的骑兵将领,疾如烈风!” 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军队,岳乐也知道,目前只有撤退一条路可走了。虽然从这样的大战场上撤退是一件技术活儿。可自己手下全是骑兵,若换成以前,呼啸一声就跑了,敌人想追也追不上。 可是,敌人也是骑兵,又牢牢地将他的后路截断,要想平安地回到兖州城只能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 岳乐心中还有点庆幸,自己还有一支两千人的中军可用,若尽数投入战场,没准还有逆天的机会。 可就在这个时候,徐以显的步兵开始反击了。响亮的哨子响起,海浪一样的步兵方阵在腰鼓的节奏中层层推进,长笛的声音吹得悠长而缠绵。 “那亲,你立即带一个牛录的骑兵反击敌人的突袭部队,尽力收拢部队。”岳乐大叫:“中军所有人,稳住阵型,准备突袭敌人步兵防阵。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诸君努力!”现在,也只能抛弃后面的其他骑兵了,先冲散敌人的步兵,或许,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 ps:书友们,我是青铜人头,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五十九章 烈如火 . 岳乐安排好这一切,立即整理好中军骑兵突击正面的徐以显步兵。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可以肯定地说,偷袭自己背后的陈留骑兵数量并不多,只要让那亲带领一支军队顶住高原,自己的总预备队再正面压制住陈留步兵的攻击。随着时间的推移,后面乱成一团的大队便会慢慢收拢起来,到时候,就算靠人海战术淹也要淹死那支骑兵。 最重要的是,岳乐背后还有两万步兵没有跟上。只要等步兵一到,胜利就是属于他的了。 可岳乐万万没想到,只一个照面那亲就被高原一枪给打死了。而那亲所带过去的那支骑兵群龙无首,瞬间就被人家干掉了。 高原根本就不打算发扬所谓的公平精神,也没有一点要同那亲一对一较量的想法。见那亲张牙舞爪地冲过来,提就手铳就是一枪。任你武艺高强,难道还强过子弹不成。在战场上,最直接的杀人手段就是火枪。面对新式的燧发式火枪,就算强如莫清这样的高手,第一时间也会选择躲避。 那亲的死很冤,临死的时候他大概还有时间想起那些死在他手底的无辜汉人吧?刽子手也不是不死之身。 “全军突袭!”徐以显看到天上的焰火,心中一阵狂喜,刚才的一个小时简直是度日如年。虽然队伍的人数增加了一万多。可战斗力并没有丝毫的增长,若敌人在那个时候集中力量同自己决战,以陈留军现在的状态,未必能扛一个小时。 可是,敌人也是人,久攻不下,士气低落,精神和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于是,双方不约而同地停手罢斗。抓紧时间休息。 徐以显这边是在等高原背后偷袭的军队到位。而岳乐则是在等跟进的步兵,只要步兵一至,火炮一就位,要破陈留的步兵方阵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个时候的后金军队在屡次打败关宁军之后已经装备了大量的火器,在火炮地运用上已经不下于明军。 因此,暂时停战符合彼此的利益。 胜负的关键是时间。 而高原军比后金的步兵先到达战场,于是。胜利的天平就向陈留军倾斜了。 “换霰弹,出击,我炮兵永远争先!”梁云龙接到全军总攻的命令后,大叫一声,率先带领炮手们推着已经装好弹药的大炮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像轻骑兵。 先前地进攻中,炮兵发挥的作用并不太大,花了大价钱购买回陈留的大炮第一次集中使用,居然有些混乱,没能给敌人以极大杀伤。这让梁云龙这个炮兵头非常羞愧,在撤回阵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虽然战友们都没有埋怨。但可以看出,大家对炮兵的表现都相当地不满。 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在落后于兄弟部队了。 “啊!”看到梁云龙动作如此之快,徐以显吃了一惊,这些炮手可都是高原的心肝宝贝,若就这么冲到前面,被岳乐地骑兵一冲,只怕就要全丢在这里了。到时候见了高原却不好交代。他忙指挥步兵排好队型,紧紧跟了上去。 岳乐的突袭开始了,前面响起了滚雷一样的蹄音。虽然只有两千多骑兵,虽然都是轻骑。但岳乐着孤掷一注的冲锋格外凶猛。地皮剧烈颤抖,梁云龙只感觉脚步不稳,颠得人几乎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没等他稳住身体,抬头一看,眼前全是明晃晃的火把,岳乐已经冲到面前来了。 心中不禁为敌人的剽捷而震撼,但内心中却升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现在,老子终于打前锋了。哈哈,我炮兵要用战绩来洗刷先前地耻辱。我炮兵是战争之神! 几十门大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指着疯狂冲锋的敌人。 “放!”梁云龙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 “轰隆!”所有的大炮都同时凶猛地一个回退,将早已装填完毕的炮弹尽数喷吐出去。火光中,空气中发出一片尖锐的啸声,无数细小的弹丸在阵前组成一道金属的死亡之网。 一颗霰弹中包含了几十颗细小的铅弹,这一射出。满天满地都是烧红了的金属。它们扭曲着。呼啸着吃进人和马地身体,在惨烈的叫声中。阵前腾起一团粉红色的血雾。即便在黑夜中,也是明亮而耀眼。 一刹那,超过两百骑兵倒在了地上,几十门大炮的集中使用效果惊人。 “我炮兵乃战争之神!”梁云龙狠狠地指挥刀。 “我炮兵乃战争之神!”所有的炮兵都同时大吼。 “退回本阵!” 已经没有时间再次装填了,此刻正是炮手最脆弱的时候。听到梁云龙的命令,炮兵们同时扔掉手中的家伙,扭头就往本阵跑去。 堆积了一地的人马尸体阻挡住了岳乐的后继冲锋,不断有后金骑兵被地上地烂肉绊到在地。 “杀呀!”陈留军步兵方阵缓缓向前推进,火枪声又急又密。 但还有一个骑兵从这道死亡的雨幕中冲了出来,他左脸已被一颗铅弹剥掉了嘴皮,露出白森森的牙床。但他还是满面鲜血地冲了过来,满面狰狞,状若厉鬼。 一个炮兵来不及躲避,竟然被他一矛刺翻在地。“来得好!”梁云龙收刀入鞘,随手拣起地上的一根长矛,径直朝敌人冲去。 马匹呼啸而来,满面鲜血的敌人一时无法将长矛从死者身上拔出,索性抽出马刀冲了上来。 “杀!”梁云龙一个侧身,让开敌人地正面,提起长矛大喝一声,横扫在马蹄上。 被一矛扫断了前腿地军马长嘶一声,将马背上的主人高高抛起,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梁将军,快回来!”有人在大喊。 梁云龙迟疑片刻,却还是坚定地走到敌人身前。 那个后金骑兵大概已经被摔得有些发晕,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嘴里不停吐着红色地泡沫。 梁云龙走到他身边,抽出手铳顶在他头上:“再见,硬汉!” 后金骑兵终于清醒过来,抬起头,满眼都是绝望。 陈留军齐声欢呼。 “是时候了!”徐以显下令:“重骑兵,冲锋!” 已经在后面观战达两个多小时的重骑兵早就憋出了一肚子火,天气又冷,没仗打,这六百人早就冷得浑身冰凉。现在终于接道出击的命令,如何不欣喜若狂。 一声吼叫,六百多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兵都高举着长长的骑枪,从步兵方阵里后穿出,黑压压一片朝岳乐冲去,枪尖上的黑色三角旗在火光中肆无忌惮的飞舞着,连成一片黑色的死亡之海。 但在这黑色的海洋下面,却是骑兵们晶莹透亮的全身重甲,在火光中,银亮的铠甲火红一片,耀眼欲花。 不但他们身上全是精钢板甲,就连他们身下的战马也都浑身着甲,宛若从天而降的魔兽。 岳乐在被梁云龙的大炮轰鸣的第一时间就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敌人的炮兵居然如此大胆,居然迎着自己的骑兵冲了过来。当然,其效果是如此地惊人,几十门大炮同时轰鸣,超过一千斤细小的铅弹在空中呼啸而来,将前排的后金骑兵打成筛子。他看见,一个士兵先前还是好好地,在就在那一瞬间,他身上同时出现十几个细小的黑洞,全身鲜血几乎在同一时间同时迸射而出,将身边的一切都涂抹成凄艳的红色。 炮声过后便是绵密的枪声,这一刻,岳乐发现即便身上穿这两层厚甲也无法阻止灼热的弹丸吃进身体。一个照面,便有一成勇敢的后金勇士永远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这么,怎么会这样?”岳乐有些失魂落魄,敌人炮兵的大胆攻击让他快要崩溃了。 就在这个时候,陈留的重骑兵冲锋了。金属的海洋在眼前燃烧,令人睁不开眼睛。两千多支铁蹄驮载着移动的堡垒重重轰击地面,大地在哀鸣。 岳乐手心全是冷汗,铠甲上的铁叶子也被敌人的冲锋震得“沙沙!”乱响。 眼前是被陈留铁骑踩起的湿泥,雪和泥水溅起,在火光中腾起一团黑色的乌云,而浑身闪亮的敌人则是躲藏其中,蓄势待发的闪电。 这才是真正的重骑兵呀! 相比之下,后金的重甲骑兵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 看看周围,已经丧失斗志的后金骑兵们都慢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支从来没见到过的骑兵。已经有马匹软软地趴下,屎尿齐流。 炮声、枪声和敌人魔鬼一样的铁骑让后金的战马失去了控制。 “哈哈哈哈!”岳乐大声狂笑,一口鲜血从嘴角渗出。 第六十章 矫如龙 . 终于到了最后时刻,岳乐只是想笑,怎么也控制不住。 从下午接到消息开始,他一刻也没歇着,匆忙带着大军向济宁赶来,想的就是用雷霆一击彻底地消灭掉立足未稳的陈留大军。一路奔波,终于赶到战场,然后是高烈度的战斗,无数健儿苍蝇一样死在异国的土地上。回想起后金自建国以来,恐怕还从来没打过这样的残酷的战争。 敌我双方都神经坚强,都骁勇善战。几乎是这个时代所能想象的最强军队。 本以为敌人不过是一陀煮在锅里的肥肉,可真到一口咬上去,却变成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不停歇的厮杀,又被敌人偷袭后方,自己所带的骑兵已经每有一支还保持着完整的建制。有的牛录死得只剩十来个人。可即便这样,岳乐还坚持认为,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后金。但这一刻,他绝望了。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智将。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可必将如一颗冉冉生起的新星,必将如日中天,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抬头仰望。可今天……我错了,错得太多了。战争并不是我所想像的那样。仗也不是那样打的。” “高原,不过是一个蛮子。可是,他为什么能赢?没理由,没理由呀!“阿玛,我将你的军队丢了个精光。无以为赎罪,就让儿子光荣地战死吧!” 想到这里,岳乐心中突然一松,内心中甚至涌起一阵解脱的快感。他累了,又冷又饿,只想早一点结束这一切,好吧,就最后冲一次,死了拉倒。 “所有人听着。杀过去!”岳乐幽雅地一挥手,补充了一句:“除死而已!” “杀!”建州骑兵同时发出绝望的呐喊,加快了马速。 正在这个时候,一队轻骑兵无声无息地扑来,直接咬在后金骑兵的侧面。这个时候,后金骑兵正在冲锋,转不过身来。顷刻之间。那队陈留轻骑疾风一样从他们身边刮过,将一圈后金骑士削落马下。 这一队陈留轻骑人数并不多,看起来也不过两三百的模样。可后金骑兵注意力已经被正在冲锋的重骑兵吸引过去了,当这支陈留军出现在他们身边时,他们都呆住了。 “好厉害的战术。敌人的主将是个兵法大家!”心中虽然感叹,可岳乐此刻也管不了其他,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依旧在大喊:“冲上去,冲上去!” “轰隆!”说时迟,那时快,陈留重骑兵趁敌人失神混乱的一刹那狠狠地撞进岳乐地中军。这些重骑兵阵型是如此地紧密。马与马之间只相隔不足一尺。 长长的骑枪排成一条尖锐的城墙,平平一推,就将岳乐的一排骑兵刺翻在地。 有的后金骑兵甚至还来不及挥动手里的兵器,就彻底地停止了呼吸。 一片骑枪折断的声音,一个照面,后金骑兵部队就崩溃了。但陈留军还是付出了极大代价,大约有一百重骑兵在与敌人地对冲中被敌人用长矛刺穿了身体。可队型实在太紧密,牺牲的重骑兵居然没办法从马背上落下,依旧被疯狂的马匹带着向前冲锋,将敌人猛地撞倒在地。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花巧的战斗。谁更快、更勇、装备更好,谁胜! 重骑兵如大锤一样砸在敌人身上的同时,轻骑兵还在绕着岳乐队快速地绕着圈,让后金骑兵不停地流血。 转眼,岳乐队散了。两支骑兵一冲而过,再不回头。失去了速度地后金立即陷入了徐以显枪阵的汪洋大海之中,一万多人的长枪阵厚实得让人头皮发麻。停在人海之中,目光呆滞的后金骑兵一个个被陈留军从马上刺下,有些勇猛的金兵还机械地挥舞着武器试图抵抗,但很快被如林一样举起的火枪打得浑身是眼。 “岳乐将军。岳乐将军,快逃吧,我们输了!”一队亲兵拥来,将岳乐团团围住。“哈哈,哈哈。杀呀!”岳乐还在狂笑。手中的腰到胡乱地砍着。 “保护将军撤退!”卫兵头一递眼色,众人一拥而上。将岳乐夹着朝东面狂奔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岳乐大叫:“爱新觉罗地子孙不能逃,让我战死吧,啊……” 他终于痛哭失声。 虽然从徐以显的枪阵中冲了出来,但眼前到处都是乱军,却如何冲得出去。 “将军,将军,快杀过去吧!” 哭了半天,岳乐恢复了神智,“从冰面上回去,从冰面上回去,那是唯一的生路!”他已经可以肯定,高原是越过冰面来偷袭自己的。既然他们能够从那里绕到后金大军身后,自己也可以从那里逃回去。 “胜利,胜利!” 高原的那支部队还在高速地冲锋, 眼前突然一亮,是一片巨大的空地。高原这次愕然发觉,自己已经将敌人的乱军给杀了个对穿。而岳乐却不在他本该在的这个地方。 抬头一看,岳乐的中军大旗却飘扬在西面。 “原来岳乐的预备队再向老徐反冲锋呀!”高原失笑,心中倒有些佩服岳乐地果敢。 回头一看,那个失去战马的士兵平大路还更在后面,胸口剧烈地起伏,一双脚都光着,满是血污。 高原皱了皱眉头:“平大路,你怎么还没抢到马?” 平大路喘息着说:“回,回将军……平大路只顾……着杀人,没时间……没工夫抢马?” “哈哈!”高原放慢马速,“杀了几个?” “禀将军,杀了四个!”平大路一边跑。一边将一团黑糊糊血淋淋的东西高高举起,火光中,四个额头趣青的死人脑袋张在大嘴,仿佛在无声地惨叫。 “好汉子,好汉子。!”高原弯下腰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刘满囤:“高将军,我们需要追杀上去吗?”岳乐正在冲锋,若能够在后面夹攻。敌人死定了。 “不用,我们回头再杀!”高原摇摇头,“岳乐中军预备对也不过两千来人,想来徐以显一定能够顶住。自己身后可有着七千敌人,若就此放过。等敌人恢复秩序,却是一个大麻烦。 “是!” 高原提起横刀,用刀背敲了敲刘满囤背心:“刘满囤,你不是想当前锋吗。好,是男人就给我杀回去。我累了,这支光荣的骑兵就交给你带。”说着,他拉停了马头。 “保证完成任务!”刘满囤大吼一声。扭头对着手下大喊:“杀回去,杀回去!” 高原这支偷袭的骑兵体力都已经透支到极点,所有人都身上带伤。可听到刘满囤的这声大吼,几百人齐齐发出一声喊,转身向那团混乱的敌人杀去。 “我也要去!”平大路吼叫一声。 “等等!”高原从马背上跳下来,将缰绳递了过去:“这匹马是曹帅的坐骑,神骏异常,今日就给你了,不要给我丢人!” “多谢将军!”平大路欢呼一声,跳上马背。追了上去。 “终于要胜利了!”高原接过卫兵的马,坐了上去,和几个警卫静静地矗立在两个战场地空隙,身边,黑色大旗子舒缓张开。 陈留中军在消灭了岳乐的总预备队之后也跟了上来,首先冲上来的是轻骑兵。 为首的骑兵军官一敬礼:“高将军!” “去吧!”高原手举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指向东面,“前进!” “前进!”轻骑兵风一样掠过。 然后是重骑兵,缓慢而稳重的重骑兵。 “前进。前进!” 高原地手一直指着西面,久久没有落下,直到步兵方阵轰隆地开过来。 腰鼓响成一片,骄傲地陈留军整齐地前进,时不时有士兵将手中长枪刺向在地上不停挣扎地后金伤兵。没有人迟疑。也没有人犹豫。 战场之上,敌人地尸体如秋天的落叶飘得到处都是。活着的人骑着马四散而逃,到处都是无主的马在战场上徘徊。 骑兵还在疯狂地追击着逃亡地后金士兵,失去指挥的敌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 人腿怎么也赶不上马蹄,步兵们也不浪费力气追杀后金骑,除了活下来的四千主力还保持着整齐的警戒队型,其他人已经散开,开始收割胜利的果实。 他们疯狂地追抢着无主的战马,将手中的长枪不住刺入受伤地后金士兵身上。 虽然心中不忍,高原却也无力制止血战之后战士们的发泄行为。 徐以显摇晃着身子过来:“恭喜将军取得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战果已经大概计算出来,共斩首三千六百四十具,俘敌一千四百。缴获战马五千多匹。岳乐带着十几个骑兵从湖面逃了。哈哈……”徐以显笑了几声,口中咳出血来:“胜利了,胜利了!” 到处都是欢呼声。 “我军伤亡如何?” “大概两千。”徐以显继续咳着血,“大部分是长枪手,其中以长胜营为甚。黄镇军长枪手几乎全灭,伤筋动骨……”他满面都是泪水,“只不知道骑兵如何了?” 高原沉默半天,“重骑兵还完整,我带过去的轻骑兵死伤三成……” 可就是这支伤亡惨重的轻骑兵还在疯狂追击着敌人的逃兵。 这是一支骄傲的,坚韧的功勋军队。 天快要亮了,远方的地平线隐约有一丝亮色。 这个时候,一个骑兵疯狂地跑来,“将军,将军。” “什么事,一种不安从心底升起!” 骑兵大叫:“步兵,敌人的步兵来了,两万多人。刘满囤将军已经率领轻骑兵冲了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无比吃惊。算了算时间,敌人地后继部队也该来了。陈留军苦战一夜,体力早已经透支,若再同这支敌人作战,只怕前景不妙。再说,战场已经乱成这样了,还怎么打? 高原笑着拍了拍徐以显的肩膀:“老徐不用担心,这样,你带着辅兵继续打扫战场,前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他淡淡一笑:“这个刘满囤,还真是一条血性汉子,几百骑兵就敢去冲两万人的大军,够狠!” 现在,他手头还能使用的兵力只有一千轻骑兵和五百多重骑兵。 “娘的,我陈留骑兵以一挡十!”高原大笑,“骄傲的骑兵们听着,把你们的马跑起来,随我杀过去,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前进,前进!” 为了减轻重量,重骑兵们纷纷将身上的铠甲卸下,换了战马,随高原如风般冲了上去。 第六十一章 科尔沁蒙古和汉军诸旗 . 天已完全亮开。 冷风吹拂,太阳从东面的山冈上升起。远处传来雪崩一样的喧哗,几万人都在闹着。更远的西面却是阵阵绵密的枪炮声。 科尔沁蒙古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今年正当壮年。他有着一张宽扁的脸,一双小眼间距极大,让人担心就在下一刻,这一双有些发黄的眼珠子就要分道扬镳了。 作为科尔沁蒙古的亲王,后金皇帝黄太极的舅子和侄子,吴克善也是这次入寇大军的统领之一。今年的大雪灾让草原牛羊死了大半,为了度过这个难熬的冬春两季,吴克善率领蒙八旗的大队人马,参加了这支远征大军。在他看来,这是肥差。对于大明朝的富庶他早有耳闻,而后金历次入寇丰厚的回报也证明了这一点。而明军的懦弱也使得宽广的中原如同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只要你愿意,就能在他身上发泄男子汉的精力。 如果这次能够获取大量的金银、粮食和人口,这个冬天就能平安地过去了。 事实证明,他只猜对了故事一半。明军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样不堪一击,自冲进长城以来,后金大军大小凡三十多战,所向披靡,打得明军还不了手。战争是打胜了,俘获却是极少。看着微薄的物资,吴克善就纳闷了,这明朝自己也穷成这样? “明朝已经被后金的狗东西们抢光了,老子这次也只能喝点汤了!”吴克善心中极其恼火,甚至有领军去打北京的冲动。但他也知道,不要说蒙八旗这点人马,就算举满蒙八旗再加上汉军,未必也能将城墙坚固的北京啃下来。 好在打下兖州之后,鲁王府和兖州府库的金银多得几乎耀花了他的眼睛。这才让吴克善的心中好过了许多:抢劫如捕鱼,要想钓到大鱼,你就得将船往湖心划去。既然京畿已经被抢光了。不妨深入明朝腹地。 不过,更让他恼火的事情发生了。阿巴泰和螯拜在拿下兖州之后,大军南下时居然将他留在后方,根本不给他发财的机会。 呆在城里,吴克善焦躁得几乎发狂。不可否认,留守兖州地主将岳乐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家伙。吴克善从他虚伪的笑容里看到不耐烦和严重的鄙视,在同岳乐说话的时候。吴克善不止一次看见这个女人一样爱干净的小孩子**的鼻翼,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脖子上地污垢。 蒙古人因为自然条件限制和对水的崇拜,不太爱洗澡,身上体味极重。这一点,吴克善也不例外。大家都是战友,士兵嘛,脏点臭点也很正常。 但自从见到岳乐将所有门窗都同时打开时,吴克善对这个小子就彻底失去了好感:咱怎么说也是皇太极的舅子,小子,你脑袋上不过挂了一个爱新觉罗的姓氏而已,狂什么狂? 吴克善。博尔济吉特氏,是科尔沁贝勒寨桑之子。大玉儿的侄子,小玉儿地哥哥。而大小玉儿都同时嫁给了后金皇帝皇太极。其中,小玉儿出嫁那一回还是他亲自将妹妹送到沈阳去的。说起来,他算得上是典型的皇亲国戚了。但同岳乐这个正牌的爱新觉罗子孙比起来,底气却不是很足。 对于进攻济宁高原的军事行动,吴克善非常不以为然。好好的的明军不去打,偏偏去啃陈留军这块骨头有什么意思。这种毫无意义毫无收获地盲动,也只有岳乐小子才干得出来。 可人家是兖州留守军的主将,吴克善虽然拿大。却也不敢违抗军令。骂了几声,他只得无奈地带着这次入寇的蒙八旗主力出城,摸黑进军。 这次军事行动的部署很简单:岳乐带着所有骑兵在前面打前锋,吴克善率步兵跟进。 也因此,吴克善的蒙古骑兵全被岳乐带走了。他现在虽然带着一支总数达两万人的军队,但却都是些家奴、包衣、奴隶和汉军士卒。大家都迈着步子摸黑前进,速度也快不了。“天气暖和起来了,再不回家,草原上的人都要饿死了!”吴克善没有戴头盔,一大丛乱糟糟的小辫子在风中飞舞。太阳已经升起。天上的白云在风中变换着模样,一会儿像奔马,一会儿像羊群,一会儿又像巍峨的雪山。这让他想起了遥远地科尔沁故乡,一丝淡淡的乡愁从心中汩汩冒起。气泡一样在空中扩散开来。 吴克善虽然在科尔沁蒙古地位尊贵。却长得威猛异常,身板宽大。下颌粗短,满面都是凶狠的肌肉。宽大的面皮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可就在此刻,他却一脸阴霾。 在黑夜里走了一夜,士卒都疲惫到极点。以这种状态上战场,前景不带妙呀! 而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传来一阵又一阵枪炮声,侧耳细听,那炮声响了一个时辰,居然没有停过,这种强度将他吓住了。他想象不出有哪一支汉人的军队装备了这么多火器。 他张大鼻孔猛力地嗅着,在春风中闻到一丝硝烟的味道。前方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派出去同岳乐联系的斥候一去不回,隐约中他感到不安。 按理,此刻他唯一需要做的是立即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到战场,配合骑兵作战。可是,内心中却忐忑起来,远方已经变成苍青色地地平线仿佛魔鬼张开的大口,只要冲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犹豫地放慢速度,吴克善看了看前方,始终没有吭声。身边的刚阿泰大声催促:“王爷,听声音岳乐将军正同高蛮子打得热闹,素闻那高原骁勇善战,自带兵以来未尝一败。虽然陈留军才七千多精锐,可岳乐将军同他打了一夜也没分出胜负,想来必是遇上了麻烦。否则,前面也不会没半点消息传来。我们是不是加快行军速度?” 这个叫刚阿泰的年轻人身材单薄,坐在马上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身上地棉甲被风一吹,居然轻轻飘动。他是李永芳地第三子,现为汉军镶黄旗固山额真。 “你的意思是马上带兵冲过去了,你看看这些家伙……”吴克善指了指身边已经跑得东倒西歪地汉军和蒙古士兵,笑笑:“让他们去送死吗,岳乐的骑兵都解决不了的敌人,他们去了也不顶用。呵呵,依我看,还是让他们早点埋锅造饭正经。依我看,岳乐的骑兵大概也刚到战场不久,以后金骑兵和我蒙八旗铁骑,一个照面就能将敌人彻底打垮。你不用担心。” 虽然面上带着笑容,吴克善语气却是异常地冷漠。心道:“刚阿泰小子是岳乐的侄子,一家人自然要维护一家人,同老子却没有任何关系。” 李永方投降后金时虽然职位不高,却是第一个投降后金伪政权的第一个明军将领,居然标志性作用。为了笼络李永方,努尔哈赤命阿巴泰将女儿嫁给了他。这样算起来,刚阿泰的确是岳乐货真价实的侄子。 刚阿泰身上虽然流着爱新觉罗一脉的血,可因为父亲是汉人,在金人中颇受歧视,他见主将吴克善语气不善,小心地说:“听枪炮声,这仗也打了一个多时辰。或许,更长……骑兵利在速决,若高原军真的不堪一击,早就分出胜负了。既然久战不下,想来岳乐将军定是遇到麻烦了。我们还是早点杀过去要紧。” “住口,你我谁是是主将?老子领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吴克善突然爆发,一鞭子抽到刚阿泰的马屁股上。 “唏溜!”一声,战马吃疼不过,长嘶一声,一个虎扑,将刚阿泰颠下马去。 刚阿泰本就身子弱,如何经受得住。这一摔直摔得他嘴青面黑,坐在地上半天也没回过气来。 吴克善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刚阿泰:“小子,你父亲我见过,是一条壮实汉子,你老娘我也很熟悉,怎么说血管里也有我们蒙古人的血。可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长成这个孬样?哈哈,我们蒙古人给畜生配种,血统越杂,崽子长得越好。可人却不是这样,嘿嘿……” 刚阿泰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只恨不得立即抽刀将这个蒙古亲王给砍了。可犹豫了半天,刚阿泰还是决定隐忍。毕竟自己小小的一个汉军旗固山额真,在这个亲王眼里不过是一个小虾米。 他慢满站起身来,恭敬地说:“王爷教训得是,一切就依王爷的意思办。” “哈哈,好,就这样。”吴克善大声下令:“大伙儿听着,停止前进,弄点东西吃。” 正在这个时候,斥候终于回来了,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王爷,王爷,岳乐将军的骑兵同陈留军鏖战一整夜,已被全歼。敌人的大队人马正朝我军杀来,好多人马!” “什么?”吴克善和刚阿泰同时大叫起来,浑身冷汗如浆沁出。 良久,吴克善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一把抢过身边卫兵身上的牛角号凑到嘴巴猛地吹起来。沉重而悠长的号声在风中长长嘶鸣。 “所有蒙古、汉军诸旗丁勇听着,列阵,列阵!” 没有骑兵,现在若转身逃走,其结果是被陈留军衔尾追杀,结局不言自明。还不如奋起一击,没准能将整个局势板转过来。 “岳乐小儿真是一个废物,嘿嘿,现在敌人打了一夜,想必死伤极重。正是全歼高原的良机,到时候得狠狠地羞辱岳乐一番才解我心头之恨!”对与即将到来的大战,吴克善信心十足。 第六十二章 火枪骑兵,你的名字叫威风 . 信心归信心,该痛心还是要痛心。 岳乐这次打前锋将吴克善的骑兵全带了过去,想来此刻也丢了个精光。 想到这里,吴克善痛得心尖滴血,只恨不得抓住岳乐就是一通大嘴巴扇过去,“说什么精通兵法,腹有良谋。狗屁,书读得越多,越不中用。他额娘的,早知道就将他的兵权给夺了,何至于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最后又望了望远方的苍凉的地平线,吴克善已经感觉到敌人进攻的獠牙正在暗处悄悄朝他的咽喉咬来。 “来吧,高原,就算你牙口再好,也要让你崩掉两颗大牙!” 吴克善的感觉没有错,刘满囤特意留下了那个蒙古斥候,尾随着他的足迹追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平原,密密麻麻的敌人如归巢野蜂正在集合,将那洁白的雪野弄成一张肮脏的抹布。 无数的旗帜竖起,有吴克善的中军大旗,有各蒙古、汉军的牛录旗。 眼睛一亮,刘满囤嘿嘿地笑了起来,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好大一桌宴席,这回真要吃个十成饱了!” 骑兵们放慢速度,缓缓地朝敌人逼去。 一夜苦战,这几百骑兵都已经熬得双目通红,一身衣甲都已经褴褛。有的人还带着伤,鲜血已经凝结成黑色的硬壳。冷风剽劲吹来,粗糙的双手上满是裂口,但所有人还是牢牢握住缰绳,身体随着马匹上下起伏,说不出的舒展和随意。 眼前的敌人沸腾起来,两万人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方圆三里之内全是人,结实得如同一张铁饼。 “来一个人。”刘满囤一招手,唤过来一名斥候:“你马上通知高将军,说我部已经发现鞑子步兵大队。数目约两万人,有火器。我部拟于上午……”他看了看怀表:“将于上午七点十分,发扬连续作战之勇敢精神发起总攻,以期一举击溃来犯之敌。我飞虎营骑兵军,所向无敌!” 现在是七点整。 身边的林小满突然说:“刘将军,我军全是轻骑,有血战了一整夜。死伤极重。是不是先从侧面骚扰,牵制住敌人,等将军带领主力赶到再发起总攻?这才兵法上策。” “住口,你我都是同一所夜校出来的,所学皆同。”刘满囤怒气冲冲地说:“夫战。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我军兵马以疲,若不能速战速决,拖延下去,只怕连马都骑不稳了。我是主将,有事我担着。” “可是。敌人人数太多,又有火器。我们手头只有六百人不到,怎么进攻?”林小满还是有点担心。 正在这个时候,后金大阵开始缓缓朝刘满囤冲来,发出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刘满囤冷笑一声:“敌人见我人少,想来拣现成便宜。林小满,你怕了吗?”说着话,他斜视林小满一眼,满面不屑。 林小满不予理会,他知道自己若说一句。刘满囤就会用十句话反驳过来。作为他地副手,林小满是一个识大体的人,若正副将领吵闹起来,这兵也没法带了。 他默默地念叨:“愿我在天的父给我勇气,让我取得功勋,阿门” 刘满囤振作精神,哈哈大笑着对众人说:“各位,敌人全是步兵,这里地形开阔,正是发挥我骑兵来去如风的作战特点。别看敌人主动进攻。他们是怕了,妄图用人数上的优势吓住我们。如果我们服软退兵,可以肯定,敌人会立即调头回兖州。你们说,面对这样懦弱胆怯的敌人。我们还有理由退兵吗?” “没有!”六百骑兵同时大吼。 刘满囤有伸长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目光微闭,如同一只正在享受猎物地猛兽。“我们是骄傲的骑兵,我们的任务就是进攻,进攻。战马不是用来逃跑的。” “对!”骑兵们又同时大吼。 “装填弹药吧!”副将林小满叹息一声下令。 骑兵们抽出火枪,飞快地装填弹药。作为一支突袭敌人步兵方阵的骑兵,远程打击力量最为重要。出击地时候他们都带着两把火枪和四支手铳,正可用骑射不停消解敌人的抵抗意志,使敌陷入混乱。 “诸将听令,脱掉衣服,随我杀建奴!”说着话,刘满囤一把扯掉身上的单衣,露出结实的肌肉。来的时候他们身上就只穿了一袭薄衣,鏖战一夜,衣衫已被鲜血和汗水沁透了,黏黏地极不舒。 六百骑兵同时扯掉身上的沾满鲜血的衣服,挥舞着武器大声呼啸随刘满囤朝后金步兵冲去。 看到敌人如此不要命地冲来,吴克善和刚阿泰都吃了一惊。敌人不过区区几百,就敢悍然向一支两万人地大军发动攻势,真他妈太狂妄了,这次非要吃掉他们不可。 可转眼一看身边的诸步卒,二人心中却有些不安。他们一个个都满面疲惫,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点,头发安葬地地蓬着,一张脸已被冷风吹得发白。连续一夜的急行军已经让这些蒙古人、辽东汉人和后金人快要承受不住了。 “来了,来了!”两万人同时乱糟糟地喊着。 “不要慌,不要慌,敌人只有几百,冲上去吃掉他们!”吴克善大声激励众人:“火炮,火炮,轰他们!” 但炮声迟到迟没有响起。炮手们还在慌张地架设炮位,而弹药却还远远地落到后面。到处都是拥成一团的人,怎么也运不过来。 看到浑身赤裸满面狰狞的刘满囤,刚阿泰抽了一口冷气,低呼:“高蛮子,他一定是高蛮子!” “杀上去,杀上去!”吴克善也已经肯定眼前这个魔神一样的汉子就是高原,他猛地抽中腰刀,大声喊:“杀高原者,赏白银千两!” 牛角号吹得更响,鼓声轰隆,旌旗招展,后金军看起来声势浩大。士气好象也有所提升。 看到队伍振作起来,吴克善信心更足,为了对付陈留骑兵的冲击,他排出了一个大形方阵。最外面是一排大方盾,密密麻麻的长枪架在盾牌上,向前探去。若敌人胆敢径直冲来,绝对会被扎成肉串。 “老子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在我面前玩骑兵,高原,你还嫩了点!” 只要扛住敌人地第一波攻势,然后飞快展开军队,慢慢包抄过去,缩小骑兵的冲刺空间,这六百骑兵若不退却,就得给我全留在这里。 只有我们草原民族才是骑兵大师,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个蛮子有多少斤量。 尖锐而古怪的哨子声传来,吴克善耳朵里“嗡!”的一声,只觉如魔音入脑,他知道敌人要冲刺了。 “炮手,炮手,开炮!” 可炮声还是没有响起。 “火铳手准备!” 陈留骑兵终于冲了起来,他们的攻击面并不是吴克善的正面,而是突然一拐,风一样地从阵前掠过,直插步兵阵的右翼。 “果然是我们蒙古人的战法,看来这个高蛮子真的是我们蒙古人的逃奴!”吃惊于陈留军高绝地骑术,吴克勇下令,右翼收紧队型,将队伍变得更加紧密,以免被敌人一冲而溃。 蹄声几乎在脑子里响起,转眼间,陈留人已经冲到面前。 “啊!”身边的刚阿泰突然大叫起来,他看见,敌人手中都提着一把火铳。看来,敌人并不打算直接冲阵,而是依靠火枪一点点在外层骚扰。 吴克善也大为震惊,厉声喊:“开枪,快开枪!” 枪声响了,但先开枪的却是陈留人。 “砰!”急速冲过的马匹带动着硝烟,如一条滚滚长龙。 眼前是无数盾牌的碎片飞舞,鲜血刚劲有力地从身体里标出。只一个照面,右翼地盾牌阵告破。 这个时候,后金火铳手这才胡乱地放枪,但纷飞地弹丸却尽数落空。缺少训练的后金火枪手混杂在纷乱地人潮中,要想再次装填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他们可以退出战斗序列了。 刘满囤的骑兵在放枪的一瞬间突然一拐,绕了一个大***,突然折回到左翼。两军间隔是如此之近,飞扬的马鬃几乎缠上了后金长矛手的枪尖。 长矛手们胡乱地将手中长枪刺出去,却只能刺中空空如也的冷风。 又是炒豆般的枪声响起,换了一把火枪的陈留人再次面无表情地将如雨般绵密的铅弹射进人群。 一百多个盾牌手倒下,露出躲在后面的面容惊慌的长矛兵。 跑在最前面的刘满囤看得被自己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后金步兵,得意得几乎要笑出声来,太痛快了,太痛快了! 第六十三章 困兽 . “不好!”吴克善双目都要喷出火来,作为以骑射甲绝天下的骑兵,自明中期以来,来自蒙古高原的游牧战士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最让他难以容忍的是,敌人居然以蒙古人最擅长的战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唯一不同的是敌人以火枪替代弓箭。相比于弓箭而言,陈留人的火枪射程更远,威力更大。排在大阵前排的盾牌在火枪下简直就像纸糊的一样,根本不能起到起码的防御作用。 可这道盾阵又不能不要,否则敌人可以直接沿着缺口冲进来。可以想象,这些挥舞着雪亮马刀的敌人一但冲进步兵方阵,就是进入羊群的恶狼。 现在的关键是,尽快将已经被打散的刀盾阵重新组织起来。 为了给混乱的队伍争取时间,吴克善大声下令:“右翼弓箭手放箭,射死他们,射死他们。”敌人浑身赤裸,没有穿任何铠甲,只需一箭就可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这个时代的铠甲设计巧妙,防御坚固,即便是普通棉甲,中了一箭最多也不过是皮外伤。而弓箭对弓手的体力和技术要求极高,训练不易。因此,在敌人单兵防御能力进一步加强之后,弓箭逐渐被火枪所替代。即便是蒙古和后金这种以弓马起家的北方民族,也摈弃了以骑射包打天下的作战方式,而代之以快马厚甲冲阵的简单战术。 要知道,在以往同明军作战时已经证明。单纯靠弓箭要想消灭那些用厚实铠甲包裹全身的汉人几乎没有可能。 也因此。当刘满囤他们冲阵时,吴克善只是条件反射地下令用火器解决问题。 可问题是,在这种混乱地情况下火炮迟迟无法发射。而那些火枪手又缺乏训练,在放了一枪之后,根本没时间装填弹药。即便在混乱中装填完毕,然后乱糟糟地射出,也是毫无结果。在无法形成密集地火网之前,零散的发射方式要想打中目标比射中月球难度还大。----这也是由明朝末年的科技条件所决定的,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 见所有手段已归于无效,而队伍在敌人灵活地打击下已经有进一步混乱的趋势,吴克善想起了蒙古人所擅长的弓箭。敌人身上无甲。这一下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吴克善心中大定。 一声令下,右翼士兵纷纷解下背上的弓箭,拉圆了朝敌人射去。 弓箭的种类也是五花八门,有猎弓,有骑弓,甚至还有老旧的厥张弩。 “喝!”一声,箭如雨般朝刘满囤泼去。 但是,这密如蝗虫的箭矢却同时落空,在空地上插得如秋收后地麦地。 在弓箭破空地同时。陈留轻骑兵突然一绕,又转了个大***,飞快地跑到弓箭的射程之外。连接成一条长长的一字阵远远地跑开,刹那之间再次转到吴克善大军的左翼。 这个变阵是如此地流利顺畅,直看得阵中诸人眼花缭乱。 “啊!”吴克善大叫起来。他没想到陈留人的骑术高到这等程度。居然能够在快速的突击中轻易变换阵形和方向:“左翼,左翼……”喊了两声。吴克善却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才好。 刚阿泰痛苦地一摆头:“来不及了!” 陈留军的急速变阵固然眩人耳目,但其实这不过是他们平日训练中最普通的一个项目。队列训练是士兵入门科目,即可培养士兵的纪律和服从性,又能培养团队精神。 就是这么一个每日必修地科目,一上战场居然起到了想象不到的良好作用。 可怜的吴克善左翼如何知道这惊人的变化,战场这么大,每个人也只能看见一个有限的空间。当刘满囤带着他地骑兵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其中地厉害,依旧将身体缩在盾牌后面,等待着敌人像傻子一样撞上来。 长长的骑兵一字阵同时变成一条火龙,硝烟和火光中,弹丸撕破空气。 一排后金士兵倒下,已死地默默地将热血撒在雪地上。未死的伤者躺在地上大声哀号,身体剧烈抽搐。因为怕被敌人的弓手攻击,刘满囤这次不敢大意,将马控制在敌人射击范围之外。好在新式火枪射程远,威力大,敌人挤得水泄不通,也不怕打不中。 这样轻易地就被陈留骑兵给打中,后金左翼陷入混乱之中。 这个时候,后金的右翼刚刚恢复,死伤惨重的刀盾手勉强地重新排成一排。 但,陈留轻骑兵又来了。 刘满囤根本没有做丝毫停留,再次绕了一个大***转了回来。 这个时候,吴克善已经呆住了。放眼望去,前面全是穿花蝴蝶般的敌人,蹄声如雷,风声轰鸣。 “唰,唰……”一个接一个快速通过,让人应接不暇。 “太他妈快了!”刚阿泰喃喃地说。 “住嘴!”吴克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背心全是冷汗,又是一阵枪声。敌人在射完两柄长枪中的弹药后换上手铳,他们都保持着左手横架的肢势,右手的手铳就搁在上面。 随着马匹的奔跑,骑兵们的身体轻柔起伏,当身体起伏到最高点的时候,吴克善叹息一声:“来了!”作为一个蒙古人,他精通骑射。骑马射击难度极大,因为马在跑,坐在马背上的射手也颠簸得厉害,要想在高速运动中射中目标难度极大。因此,骑射的要点是,必须在马背起伏到最高点静止的一刹那将箭射出。也因此,吴克善一看这些陈留骑兵的这个动作就知道,敌人非常精锐。骑射的技艺已不在蒙古人之下。 话音刚落,“砰!”一声。 “啊!”这次,右翼的士兵们居然同时一闪,有的人甚至蹲了下去。这下,混乱开始了。 吴克善忙大声对刚阿泰喝道:“刚阿泰,立即组织督战队,恢复秩序,恢复秩序!” 刚阿泰迟疑一下:“王爷,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汉军旗固山额真……”这两万人成分复杂,有满人有汉人有蒙古人,自己若冲上去,只怕没人会理睬自己,弄不好反被乱军给砍死了。 刚阿泰生性懦弱,这种危险而得罪人的事情自然是能不做就不做。 “混帐!”吴克善大怒,一把抽出腰刀。 看到雪亮的刀子,刚阿泰脖子一缩,远远躲开,“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转眼就混进了人群之中。 吴克善被刚阿泰的敏捷给吓住了,“这个杂种,枉他身上有满人的血,性子比他妈汉狗还绵软。”不过,战况紧急,也不是同刚阿泰置气的时候,右翼的秩序还等着自己恢复,也没工夫在他身上墨迹。 吴克善大叫:“刚阿泰,中军你来指挥,我去右翼!”心中对刚阿泰非常藐视,可吴克善却知道这个家伙虽然非常懦弱,但带兵非常稳。又他坐镇,却是最佳人选。 “你不杀我了……”刚阿泰颤抖着身子在人群里探出脑袋,一张瘦脸蜡黄灰败。 吴克善气得几乎要笑出声来:“过来吧,老子说话算话,***!” 将中军交给刚阿泰,吴克善带着督战队冲了上去,一口气斩杀了十几个混乱的汉军,这才让混乱的右翼稍微安稳一些。 射完枪弹的陈留骑兵跑开了。 吴克善心中庆幸,若敌人身着重甲,手持长矛,借着这个机会突袭,只怕还真要抵挡不住了。 火炮和鸟枪是指望不上了,要想抵挡住敌人的进攻就不得不依靠弓箭,这也是吴克善唯一的远程打击手段。 抓紧陈留军跑开的这一段空隙,吴克善组织了三百名弓手,一声令下,三百张强弓狠狠拉圆,牢牢锁定敌人的位置,只要他们敢进入射程,管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敌人只怕不会乖乖地攻击已经组织完毕的右翼。狡猾的敌人肯定会再次转进,寻找自己的薄弱环节。 可事情出乎吴克善的意料,大概是右翼的混乱将陈留军吸引住了,那六百骑兵一声呼啸,居然对着他径直冲来。 “敌人傻了吗!”吴克善惊喜莫名,他大声命令弓箭手:“稳住,稳住,没我命令不许射击!” “稳住,违令者斩!” 好在,这回弓箭手没有盲目地将手中的弓箭射出,而敌人已经冲进射程。 吴克善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放!” 第六十四章 极限 . 这一次后金弓箭手准备良久,又是刻意为之。 只见,一片白色羽箭破空而出,遮天蔽日,立即将领头的刘满囤笼罩其中。 “成了!”不但是吴克善,连内敛沉静的刚阿泰都兴奋地大叫起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刘满囤突然一勒马头,在羽箭射出的一刹那猛地调转马头,带领手下骑兵突然折了回去。 “仆仆仆仆!”后金射出的箭再次落空,地上白了一片,全是白色的羽毛在风中微微颤动。 “啊!”这回,更多人叫出声来。为于前排的后金士兵张大嘴,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了。 敌人的骑术精妙得超乎他们的想象,一种沮丧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所有人都已经明白过来,陈留军这是在消耗弓手的力气和士气。一个合格的弓箭手真上了战场,最多能开十次硬弓。能够连续不断地将手中的箭射出固然好,但其实这种情形在任何一次战争中都没有出现过。非不愿,实不能也。 弓箭手即是一个技术兵种,也是一个力气活。一个合格的弓手要能拉开一张大弓,射中远在五十米外的目标,还得射穿目标身上的铠甲才算完成任务。而古代的弓同现代运动会上的弓区别很大,讲究的是力量。真上了战场,现代运动会上的弓就算射中目标也没办法刺进敌人的盔甲。那么,就得加大弓的强度,就算是大力士。用古代弓射上几箭。也是手酸脚软,没有力气了。 因此弓箭手训练不易,对个人条件要求也是极高。随着时代地进步和火器地普及,弓箭逐步被火枪多代替。火枪刚出现时,虽然装填速度慢得让人无法忍受。威力也小。但对士兵的体能要求不高,简单训练一下,拉上了战场,就算是一个孩子,也能轻易地杀死一名壮汉。只要他有扣动扳机的力气。 训练一个合格的弓手需要许多年,而训练一个火枪手却只需要一个月。 时代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这亡。即便是以弓马起家的蒙古和后金也开始装备火枪手。弓箭手却是越来越少。 很显然,在陈留军这样高妙地骑术下,后金弓箭手最多再射几箭就会没有力气。接下来就是干瞪着眼,等着被别人屠杀的份。 这就是刘满囤的应对战术。 问题是,明明知道敌人正在消耗弓箭手的力气,偏偏吴克善还不得不让弓手继续射击。只要一停下来,敌人就会在第一时间冲到后金士兵面前,将手中的火枪瞄准已经乱成一团的队伍。 这个苦果不得不硬着头皮吞下去。 饮鸩止渴,苟延残喘。如此而已。 刚脱离弓箭射程的陈留轻骑兵同时发出一声大笑,精神亢奋到极点。 正在这个时候,押尾地林小满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只见,他座下地马匹四蹄一软,竟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而林小满也被高高地抛了出去。直接落到地上。 “林将军落马了!”有人大喊。 刘满囤心中一惊:“糟糕。没马力了!”长途奔袭,鏖战了一夜。在击垮岳乐的骑兵大队之后。陈留军未做休整再次投入战场,人马都已疲惫欲死。之所以还没倒下,都靠着坚强的一直苦苦支撑。 人固然可以燃烧精神硬撑,但马却再也支持不住。 随着林小满坐骑的倒下,不断有马软倒在地,形势急转直下。 最危险的时刻到来了。 来不及想许多,刘满囤率先带着马朝西面冲去:“撤退,撤退!” 几百匹已经到了体力极限的马匹提起最后一丝力气朝后狂奔而去。 看到陈留人飞一般撤退,吴克善一呆,立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如何不知道敌人的马累了。他猛地跳上自己的坐骑,狂喜着大声吼道:“敌人马力耗尽了,儿郎们,随我冲呀!” 这个时候虽然可以转身撤出战场,但吴克善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歼灭敌人骑兵主力地机会。再说,就算自己想撤出战场,以步兵的行军速度也走不了多快。敌人大可慢慢休息,等恢复体力厚再次追来。那时就麻烦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吴克善没想到,胜利女神居然在自己将要绝望的时候向自己微笑。 狂喜,真正的狂喜。 中军大旗帜挥舞,两万人地大方阵缓缓地向前移动。弓箭手再次搭上一支长矢压阵。 “林将军,林将军怎么吧?” “管不了那许多了,所有人听我将令,不许停,撤退,撤退!”刘满囤大叫,声音都哑了。此刻若真地停下来救人,只怕所有的马都会倒下,形势极度危急。 内心之中刘满囤甚至还有一种隐约快乐,若林小满这杂种能够被后金鞑子就此杀了,那才好呢! 林小满地卫兵大叫:“可是……”但军令已出,却不能不遵命行事。再说,卫兵们也知道,马已经不行了。 林小满苦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并不急于逃跑。现在就算要跑,他也跑不动了。全身上下都想是灌铅一样沉重,那里还有力气框奔而逃? 他从腰上摸出弹药,开始飞快地给已经射空的火枪装填弹药。身边,那匹已经脱力的马连嘶叫的力气也没有,就那么躺在地上,口鼻间全是白沫,显然是活不成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镇定自弱的林小满,刘满囤心中一颤,“妈个巴子,老子上辈子欠了姓林的什么?” 他一咬牙,再次转身冲来。 “将军,将军!” 刘满囤:“所有人继续撤退在再前方两里等!” 说话中,他已经跑到林小满身边,手一探,将他狠狠地拉上马背。 一转身,再次跑开。 身后是“咻咻!”的破空声。 后金弓手放箭了。 “多谢!”林小满死死抱住刘满囤的腰。 刘满囤铁青着脸不说话,林小满也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很快,他们赶上大队,六百骑兵在跑出两里地后停在一道缓坡上,所有人都同时从鞍上滚落下来,躺在地上大口地吐着白气。 刘满囤走上前去,一人踢了他们一屁股:“所有的人走站起来,把马围成一堵墙!” “是!” 很快,所有都跑脱力的马被骑兵们拉在一起,趴在地上。 六百骑兵抽出火枪蹲在马后,静静地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在这样的平原上与两万敌人打阵地战,基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而现在,骑兵队距离陈留主力有很长一段路,若等到长胜营和无畏营赶到,只怕这几百弟兄都已经死硬了。 对面,后金的步兵阵已经整理完毕,开始整齐地向前推进。脚步声轰隆而来,地面开始颤抖。 狠狠地吐了一口带腥味的口水,刘满囤感觉到士兵们心中的绝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怕了吗?人死当睡和,妈逼,怕个俅!” “不怕!”有人小声地回答,马匹趴在地上轻轻颤抖。 “太小声了。”刘满囤摇摇头,大声道:“不要怕,现在,我们开始吼歌。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预备,起!” “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雄厚的歌声响起来了。 歌声中,士兵们双目含泪,但先前还在微微发抖的手稳住了。 刘满囤摸到林小满身边:“林小满,现在我们都要死了,你满意了,***!” 林小满淡淡一笑,用调侃的语气说:“路上等一下,也好做个伴儿。” “***!”刘满囤一呆,突然大声地骂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死在敌人手里。“是光荣牺牲。”林小满微笑着纠正刘满囤的口误。 “好,算你光荣牺牲,咱们都要光荣了。”刘满囤恨恨地说:“你死了,我的仇也报了。以前的一切,我们一笔勾销,如何?”说着就将手伸了过去。 “拉倒吧!”林小满脸一板,一巴掌拍开刘满囤的手:“我可不想死,我要击败敌人!”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刘满囤:“刘满囤,如果你真想报仇就先打败敌人活下来,然后我们再慢慢算帐。” “狗杂种!”刘满囤握紧拳头愤怒地盯着林小满:“小子,我要打败你,我要比你活得久。我要娶秋容。” 林小满面色一边,依旧淡淡地说:“秋容是我的,等打赢着一仗,立了功。我就请高将军做我的媒人。” “你……休想!”刘满囤从牙缝里渗出这么一句。他转身对着众人大喊:“我陈留军,战无不胜!” 第六十五章 哪有同下属抢功的道理 . 失去机动能力的骑兵此刻已经非常虚弱。要想抵挡住吴克善两万大军的冲击,只能依靠手中的火枪。虽然经过严格训练,这几百骑兵能够快速装填弹药,并在阵前形成一道绵延的火力网,可是阵地实在太大,敌人人数实在太多。后金大军大可分出一部分兵力牵制住正面的陈留骑兵,余部包抄侧击。 这几百骑兵分守四面,火力很自然地被稀释。 结局注定是一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刘满囤也知道战况已经到了最危急关头,但此刻若抛下已经软到在地的战马调头逃走,且不说战士们的体能已经透支。光丢弃马匹的罪名就是杀头重罪。 再说,一直以来,骑兵的待遇在陈留军中都是最好,军中将士又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时骄傲得不得了。作为高原亲领的飞虎营战士,如果灰溜溜地逃回去,这辈子都别想抬头见人。 因此,在同林小满都了两句嘴之后,刘满囤到也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的确有些颓废。总想着杀身成仁,***,仗都还没开打,自己先泄气了。这可不是自己的性格。 在队伍中穿梭,大声地鼓励着士兵们:“各位不用担心,敌人都是纸老虎,一捅就破。我们就在这里牢牢地吸住他们,高将军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这些杂种想逃也逃不掉。”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若我是敌军大将,有这么个好机会,必定脚下生风,逃他娘的。偏偏他想吃掉我们。哈哈。找死也不是这个样子。” 听刘满囤这么一说。众人都大笑起来,心下安定了许多。 前面的敌军还在缓缓推进,一股巨大的压力随着敌人的脚步声逐渐压来,让人呼吸不畅。 最麻烦地是,敌人好象还有大炮。有了这么一个空隙,估计他们地大炮也已经调集完毕,到时候只需一通炮击,这一道用马建筑成的防线只怕立即就要崩溃了。 现实并不以陈留军再次恢复的士气为转移。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叫了一声:“刘将军,我们的援兵来了。”这一声是如此地响亮,语气中充满了欢喜。 几百条汉子同时扭头往后看去。却见。山坡后面一条滚滚长龙急速冲来,为首是擎旗的莫清,一只黑色飞虎探爪向上,几乎要抓到天上去了。 最后时刻,高原终于带着剩余地骑兵追了上来。 “万岁,万岁!”骑兵们高声欢呼,有的人甚至流下了热泪。 大概是感到事情的不对,后金军的速度加快了。 “刘满囤死没有?”莫清提着大旗冲上山坡冷冷地问。 刘满囤站起身来,大声道:“回莫将军。百夫长刘满囤连皮带骨囫囵着呢!” 大概是被刘满囤这句俏皮话给逗住了,莫清的冷脸一展,旋即又凝固在一起,“百夫长刘满囤不遵号令擅自摔对出击,特记大过一次。五十鞭子的军法暂且记下。等战后执行。你对这样的处罚服不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个时候,高原已经带着众人陆续冲了上来。骑兵部队立即庞大了。 那边,吴克善看得心中发寒,先前刘满囤那几百骑兵已经够让人头疼地了,现在突然又增加了上千,队伍扩大了一倍。再战下去只怕就是一个彻底毁灭地结局。 于是,他立即命令进攻的部队停了下来,再次整理部队,调教火炮,布置防守阵形。 莫清继续冷冷喝道:“不过……刘满囤将军,你能够率队出击,大量杀伤敌人,给主力部队以从容布置的时间。功劳极大,记特等功一次,集体一等功一次。” “万岁,万岁!”众人又再次欢呼。 高原笑嘻嘻地从马上跳下来,给了刘满囤胸口一拳头:“好小子,不错,不错。你冷不冷?你们也累了,马上撤下去休整,接下来的战斗就交给我们吧。”刘满囤浑身又是汗水又是泥水,脏得像个猴子。 刘满囤却不乐意了,他生气地看着在身边整理队形的高原骑兵,闷了半天这才大喊;“不干,我不干!” 高原奇怪地问:“你又怎么了?” 刘满囤生气地用脚在地上画着圈圈,恨恨地说:“高将军,我和兄弟们若不是马力不足,现在已经将敌人彻底打垮了。你们现在过来接手,这不是来抢我的功劳吗?老子不干。” 莫清面色一冷:“刘满囤你在谁的面前充老子?” 高原笑着朝莫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刘满囤继续大声嚷嚷:“高将军,你可以我的主公,哪里有主公和下属抢功劳的道理?我不服,我不服!” 高原一摊手:“可以,你地部下已经疲惫,马也倒下了,还怎么打?不是我不答应你们啊!” 听高原这么一说,刘满囤大叫着跳起来,转头问手下人:“你们还有力气杀鞑子吗?” “有!” “没听清楚。” “有!”几百人涨红着脸扯着喉咙大叫,直吼得脖子都粗了一圈。 高原苦笑这直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小满突然走过来,一敬礼:“高将军,我们的马虽然没力气了,但你们的马还有劲。要不,请将军借马?” “对,请将军借马!” “好!”感染高将士们的好战情绪,高原也激动起来了,“就这么办,刘满囤,我借马给你,铠甲也给你。”因为马匹有限,如果借马,肯定有几百人会没事可做,索性将他们的铠甲给刘满囤他们好了。 高原:“你地人还少了点,我这边可还空着几百人,一起给你,去把吴克善地头给我取来。” 听到高原借马借甲还借人,刘满囤大喜,心道这个林小满虽然可恶,但脑子却真好使:“多谢将军成全,对了,吴克善是谁?” “呵呵,就是敌人的主将。” “明白了,将军你就在一边看吧。”接过一个骑兵递过来地铠甲,刘满囤意气风发。 很快,几百人都换上了重骑兵的棉甲和战马,同时,高原还给刘满囤补充了四百人。如此一来,一支近千人的轻骑兵再次武装完毕,呼啸一声,再次向后金大军冲去。 吴克善虽然性如烈火,但用兵其实很谨慎。刚才高原的援兵来的时候,他忙停了下来,组织好防御阵形。等到刘满囤再次冲杀过来,他才后悔了,早知道就趁敌人立足杀过去。或许还能侥幸取得胜利,到现在,已经没什么机会了。好在炮兵已经组织完毕。 一声令下,大炮轰鸣,无数炮弹飞上天空,狠狠地向刘满囤砸去。同时,弓手也拉圆了弓,用尽全身力气向敌人射去。 可这刘满囤已经完全摸准了敌人的脾气,在骑兵队即将进入弓箭射程之时,再次轻巧地拐弯避开。 不过,这回因为有大炮的帮忙,一片硝烟和爆炸声中,尾部十几个骑兵躲闪不及,全数被覆盖在一片血红的浓烟之中。 “啊啊啊啊!”后金士兵同时挥舞着武器欢呼,自开战以来,这还是第一给敌人沉重的打击,顿觉士气大振。 高原带着几百没有马匹的骑兵站在山坡上皱着眉头看着刘满囤的军队,“这个刘满囤在搞什么?” 炮声停止,后金士兵的欢呼还未停息,刘满囤正在外围骚扰的骑兵突然同时朝吴克善中军恶狠狠地撞来。 这时,敌人的炮兵还来不及填充弹药,弓手也刚将手中的弓箭射出,正是一个火力空白点。而刘满囤就掐着这个钟点,第一时间冲到了后金阵前。 转眼,满面狰狞,恶形恶状的陈留骑兵已经近在眼前了。 吴克善暗叫不好,后金士兵先前被这支骑兵连续打击,已有了畏敌情绪,现在若再同他们正面交锋,只怕不成。他已经看到,前排士兵已经开始闪躲。 当然,敌人全是轻骑兵,只要有足够的弓箭和足够密实的阵型,倒不用害怕。 问题是,弓手的箭刚射出,敌人已经扑到面前,双方交错在一起,远程打击力量也用不上了。 而且,敌人身上居然穿着铠甲,一般的打击根本对他们造成不了伤害 第六十六章 羊 . 当然,这也仅仅一个问题。 说句实在话,吴克善倒是很愿意敌人径直冲来,大家交缠在一起,用人海困也得将这队苍蝇困死。否则真让他们这么反复使用剥皮战术,队伍还能支持多久却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敌人阵形灵活,主将的战术也狡诈异常,不可能犯这种明显的错误。他们的目标还是前排刀牌阵。打垮刀牌手之后,他们应该会立即变换攻击方向。 如果不出意外,敌人在突破刀牌阵之后肯定会再次从旁掠过,转而袭击消解后金侧翼,以期制造混乱。 这个战术非常典型,已经可以被记载进教科书了。 吴克善并不认为前排刀排手就能抵住刘满囤的第一波攻势,他们已经被打得胆寒了。不过,就算前排被击溃,也能让敌人陷入进退不能的境地。然后就是混战,失去速度的骑兵就是活靶子。 “只要我再推动一把,汉狗,这次定让你付出巨大的代价!” 想到这里,他悄悄地带领一支长矛手顶了上去,缩着身体躲在前排刀牌阵后面,只待敌人一冲近,立即让刀牌手分开。而长矛手则快速地冲上去,同敌人搅在一起。 可惜刀牌手的动作还是慢了许多。 刘满囤军飞奔而来,没有减速也没有如往常一样拐弯,而是径直撞来,并在阵前突然将队伍展开。 “咦!高蛮子疯了吗?”吴克善有些惊讶,这样倒好,他们要来送死也省得我麻烦。 那边,刘满囤端起火枪。声如震雷:“各将士。破敌就在此时!”说着话,便扣动扳机击发。 一面盾牌破裂,一递鲜血强劲地射来,落到吴克善脸上,打得隐隐生疼。 同时。在宽阔的正面上,上千柄火枪同时喷出火苗,朦胧的烟雾中,大量的后金士兵哀号着扑倒在地。只一个照面,刀牌阵告破。 这就是新式火器在战场是大规模集中使用的结果,摧枯拉朽,势不可当。 这一切都在吴克善地意料之中。他不怒反喜。大喝一声:“高蛮子,我来取你性命!”早有准备地长矛手同时站了起来,一片呐喊,凶猛地朝陈留骑兵冲去。 这时,刀牌阵虽被破,可这个被骑兵用火枪打通的缺口已经被长矛手补上,加之骑兵刚射光枪中弹药,又失去了速度,正是破敌良机。 而敌人恰好契了进来。想转身逃离根本没有可能,只要等长矛手同敌人缠在一起,两翼同时展开包抄,看你往哪里逃,飞蛾扑火大概指的就是这种傻瓜吧? “高蛮子。这一下定叫你一千多骑兵灰飞湮灭!” 等长矛手刚冲上去。吴克善却看到奇怪的一幕,这让他吓了一大跳。 敌人在射出第一枪之后。突然扔掉手中的空枪,换了另一把,“砰!”长矛手纷纷倒地,侥幸逃过一命地也都慌乱地朝旁边躲藏,刚才已经被堵上的缺口再次被打开。 “娘的,连枪都不要了,换另外一队!”吴克善喊得声嘶力竭。 又一队勇敢的长矛手补了上去。 这回,陈留骑兵再次扔掉火枪,换上手铳。又是一片暴风骤雨般的射击,距离如此之近,几乎是被人指着胸口开枪。不用瞄准,随意击发就能顺利地打中目标。空气中弥漫这刺鼻的硫磺味、血腥味和士兵们惨烈的叫声。 人影绰绰,血肉横飞。 “另一队上!”敌人地骑兵已经失去速度,可是静止下来地敌人继续给后金士兵造成巨大的伤害。吴克善已经明白过来,高原这是再把骑兵当火枪手使。 问题是在这不间歇的射击下,大家又几乎是人挨人战成一团,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心窝,偏偏你还没地方躲藏。巨大的心理压力已经让他的士兵快要暴走了。 又一队长矛手被敌人消灭。吴克善这才想起,敌人的骑兵每人两把长枪,四柄手铳。这样绵密的几乎白发百中的火力,如何能够抵挡? 眼前突然一空,四下看去,大阵已被掏出一个巨大地空洞,而吴克善则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脚下溪流一样缓缓流动的冒着热气的鲜血,地上,将死未死的士兵微微踌躇。都处都是死尸,看得人头皮发麻。 恍惚中,吴克善又回到了草原。在那里,蓝天白云青草、到处都是洁白的帐篷。少女像鲜花一样开放,剽悍地青年骑士骑着快马欢呼着在草地上纵横驰骋。曾经,他为了筹备这么一个盛大地节目,让人一口气宰杀了上千头牛羊,也是这样满地鲜血,也是这样遍地哀号。也是这样的血海肉林。 但那时,对污克善来说是一次美好地回忆。而眼前却是活生生的噩梦。 敌人的骑兵在呼啸奔腾,而后金士兵却面色苍白,满眼绝望。 猛地打了个寒战,吴克善有些微微发抖。他圆瞪双目,一双焦黄的分得很开的眼睛几乎要拉到太阳穴上去了。 什么时候,我们牧民变成羊了? 不对,不对,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我蒙古人怎么变成可怜的绵羊了? 他一咬牙,提起一根长矛,策马冲上去,悲愤地大叫:“高蛮子,科尔沁蒙古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前来取你性命!” 为首那个骑兵刚射掉手中的手铳,他朝枪口吹了一口气,潇洒地扔掉手枪,猛地抽出马刀:“原来是个大官,老子是刘满囤!” “你不是高蛮子?” “老子是刘满囤!” “杀!”长矛狠狠地刺出。 刘满囤只觉得混身一震,居然被人家从马上挑了下来。他怪叫一声:“好大力气!” 第六十七章 一骑讨 . 刘满囤最近在莫清的细心调教下武艺进步极快,按说也不可能一个照面就被人家挑下马来。可是两军对阵,到处都是人,加上又是电光火石的对冲。花巧的招式根本就用不上,所拼的不过是力气和速度,一招之内就见了胜负。 他本是一个少年郎,身体刚长定型,力气却不见长。而吴克善老于战阵,一身蛮力可是在草原上与牛羊摔角中训练出来的。又手持长兵器,一个对冲就让刘满囤吃了大亏。 这就是战场厮杀的特点,千军万马中,所谓的武林高手的个人勇武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也许,强如莫清或者红娘子那种能够在狭小空间灵活腾挪的高人,才能对某个不太大的战斗面产生一定影响。 见敌人主将落马,虽然不是高蛮子本人,但吴克善还是大为欢喜。他怒吼一声,策马提着长矛朝刘满囤冲去。 一个陈留骑兵挥舞中马刀冲来,拦在吴克善身前。 吴克善来不及缩回长矛,顺手一挥,长矛舞出一个扇面,将那个骑兵扫落马下。 没有停留,他空出一只手,拔出腰刀在高速冲刺中一刀砍下,将那人连肩砍成两段,继续朝刘满囤冲去。 正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一暗,一个陈留军官又拦在两人之见,手中黑洞洞枪口举起。 吴克善也是个动作麻利之人,眼角瞅到敌人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一动,立即身体一歪从马上扑下。 “砰!” 战马长嘶一声,被这一枪射破了脑袋,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烂泥和雪水扑了吴克善一脸。 趁这个机会。刘满囤跳上一匹正在战场上徘徊的战马。扭头一看,却见林小满左手食指一挑,那柄手铳在手指上漂亮地转了几圈,流利地收回了枪套中。 刘满囤回头:“谢了!”虽然内心中非常不情愿。 林小满点点头,大声喊道:“我们抵清了。刘满囤,回你的指挥岗位。若你真的伤重,我将接过你地指挥权。” “老子死不了,除非牺牲,没人能让我临阵退缩!”刘满囤心中怒极,但奇怪地是,心中对林小满的仇恨反淡薄了许多。多的是一种恼火和郁闷。 刘满囤爬上战马的同时。落在地上的吴克善被两个卫兵抓住领口,飞快地拖着跑了十几步,总算脱离敌人地攻击范围。接过卫兵递过来的一匹战马,“老子死不了,杀上去,杀上去!” 说着话,吴克善一翻身灵活地跃上马背。 “王爷,还是先退回本阵吧!”一个卫兵大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住口……”吴克善环视四周。身体微微一颤。却见,四周都是死尸,鲜血还在地上缓缓流淌,因为天实在太冷,有的已经凝固成豆腐模样。敌人的枪声已经完全停止下来。但自己所率领的长矛手已经被敌人彻底击溃。侥幸未死的也慌乱地逃回本阵。将他和十几个卫兵孤零零地丢在这一片空地中。 正在这个时候,那种刺耳的哨音又响起。哨音中。敌人地骑兵停了一下,然后突然加速冲来。眼前已经被他们地火枪打出一片宽阔的正面,冲刺距离已经清理出来了。 吴克善脑袋里“嗡……”地一声,敌人这是拿轻骑兵当重骑使呀。 轻骑兵剽劲迅速,但确定却很明显。首先,他们需要一片非常开阔的地域以便让他们能够沿着敌人军阵不断骚扰,削弱对手的力量和秩序,打击对手信心。一但同敌人的大阵接触,便飞快脱离,可说是一沾就走,滑不溜手。 在没有有效的反击手段,没有骑兵反冲,没有火器远程打击的情况下,这样的战斗方式循环反复,只要时间一长,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队一点点完 现在,后金军地火炮已经能够使用了。敌人也只能远远开枪射击,只需等他们马力耗尽就够了。虽然憋屈,却也能勉强维持。 可敌人现在却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冲来。 这……与兵法不合,但效果却是奇佳。 转眼之间,一片雪亮的刀光滚滚而来,已经乱成一团的步兵阵瞬间被一片血雨腥风给吞没了。 来不及指挥部队,甚至来不及害怕,吴克善和他的十几个卫兵立即被这片奔腾的马蹄卷在其中。几乎就在一刹那,他们每人都同时面对着十来把飞奔而过地马刀。 吴克扇挥舞长矛,一口气拨开四把马刀。还没等他将长矛递出,背心一震,已经中了一刀。好在他身上地铠甲是高级货,没受一点伤。可是,铠甲却被拉出了一条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袄。 充忙之中别过头一看,自己地十来个护卫已经尽数倒地,一个不剩地死了个精光。 “好高的杀人效率呀!” 又是一把马刀拉来,接着又是一把,眼前全是刀光、马嘶和纷乱的人影。 眼睛花得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他只能猛力挥动长矛护住面门和咽喉要害。 身上的铠甲已经被拉出无数道口子,疼痛感终于来了,里面的棉袄已经被砍来,白色的棉花带着鲜血翻出,如春花一样艳丽。 记不得有多少敌人从自己身边冲过,时间是如此难熬。身边突然一空,眼前一亮,敌人的大队终于冲过去了。但一个少年人却满面怒火地站在自己面前。 “是你!”正是先前被自己打落马下的那个叫刘满囤的军官。 眼前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地上的积雪也被刘满囤带起。转眼,他已经扑到吴克善面前。 这个年轻人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满面铁青,面目扭曲。低平如铁锅的头盔下是惨白如刀的牙齿和伸出嘴唇的血红舌头。 “啊!”吴克善禁不住大叫出声,手中长矛狠狠刺出。 但敌人却将手中的马刀抛来,迅速地从马背上跳到地上。 长矛擦身而过,刘满囤也不停留,落地一刹那,悬空那只脚在地上一点,再次上马。“呼!”一声从吴克善身边掠过。 “好骑术!”吴克善心中感叹一声,这种标准的马上闪避动作即便是长在马背上的蒙古战士也不一定敢做。 但是,战场上却突然一片惊呼:“王爷!” “王爷死了!” “你他妈才死了呢!”吴克善想骂,但胸口却传来一股寒气。低头一看,那把马刀正好刺在自己胸膛上,上面刻着一句铭文:“成功成仁。” 中军大旗下,刚阿泰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这一幕。他本就是一个懦弱之人,见吴克山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心中自是大骇。敌人的的杀戮速度和手段让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随着吴克善的阵亡,军中已是一片混乱,大量失去战斗意志的士兵蜂拥着往后跑,冲得中军旗帜东倒西歪。 擅长骑兵突袭的蒙古人被汉人用骑兵打得满地找牙,这还真是讽刺呀! 作为中军大旗下职位最高的军官,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刚阿泰很自然地接过了指挥大权。被吴克善压制许久的他能够接手这么一支大军,的确让他倍感鼓舞。但目前形势实在太恶劣,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平安地将这支乱糟糟的军队带回兖州。 中军大旗飞快舞动,刚阿泰颤抖着声音大喊:“稳住阵型,不能让敌人突破!” 看到大旗依旧高高矗立,众后金士兵纷纷拿起武器,重新集结。 这个时候,刘满囤军队已经冲到弓手之中,一阵乱砍,那一千弓手被尽数歼灭。 混乱在扩大。 陈留军的战马还在如暴风一样冲锋。 下一个目标是火炮阵地。因为他们都是马刀骑兵,又深陷敌阵,却也付出不少代价,超过一百骑兵死在人海之中。 一支火把扔进了火药中。 无论敌我都飞快地闪开,有一个后金士兵躲闪不及一头扑到在地,绝望地哭号。 惊天爆炸声传来。火炮高高飞起,气浪将躲闪不及的人和马掀起,在空中扯得稀烂。 火光中,刘满囤向大旗下的刚阿泰咧嘴一笑,领着大队人马缓缓地离开,潇洒地同后金军阵脱离接触。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我军的远程打击力量,现在我军弓手和火炮被全歼灭。接下来便是……”刚阿泰心中一凉。 同主将不同,后金士兵却都松了一口大气,精神开始放松。毕竟,刚才仗打得实在太苦,能够击退敌人确实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 大概是为了印证刚阿泰的预感,脱离接触的陈留骑兵在拉开一段距离之后,突然一声喊,再次冲来,架刀于马颈一侧,平平地沿着后金军阵削过。 惨烈的战争再一次开始,缩成一团的后金步兵一个个被飞奔过去的敌人借着马力削翻在地。轰隆马蹄声中,一排又一排人头跳上空中。 刚阿泰被这骇人的奇观惊呆了。 敌人从左翼跑过后拐了个弯冲到右翼,然后又是一个折返,如此循环。 失去远程打击手段的后金军彻底被动。 太阳升起,日在中天,但风却更大,萧瑟肃杀。 第六十八章 将--------军 . “好冷的天气啊!”刚阿泰乱颤着身子,说话的声音都开始不利索了。 战斗了这么长时间,身上的汗水已经将衣服泡透,冷冰冰地结成硬壳。已经是初春,春寒料峭,竟比隆冬还要冻上几分。 已经有士兵冷得不停跺脚,队伍如波浪般涌动,其间还夹杂着牙齿的磕击声和士兵们的骚动。 痛苦地回想起先前的一幕,刚阿泰又惊又惧,只恨不得变成一只飞鸟脱离这片苦海,飞回兖州城。从来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在他的印象中,后金总是战无不胜,而明朝的军队是那么地弱不禁风。 可眼前的敌人强大到让人顿时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一定是的。 山冈那边,敌人升起了篝火,他们围在一起烤火说笑。 而刘满囤的骑兵还在不停攻击。在消灭了后金的火炮和弓箭手之后,他们再也不傻愣愣地冲阵,只在外围反复削弱着后金大军。忽左忽右,一沾即走。而后金人虽多,却不停流血。 随着刘满囤的这一通快攻,后金大阵也一点点收缩,逐渐被压缩到一个两里不到的方阵,人挨人,人挤人,连坐下去的空间也没有了。 这么多人都站在雪地上,大口地吐住白气,头发乱成一团,身上全是烂泥。但有的人却热得满头是汗,一揭开头盔,便有腾腾水气蒸腾而起。 所有的人都双目赤红,面容憔悴。 刘满囤的骑兵攻击的中途甚至还奔回山冈换马换人,顺便吃东西。 很快。三个小时过去了。先前已经跑脱力地马也恢复过来。开始加入战斗。 在陈留军退回山坡时刚阿泰甚至还组织过一次反冲锋,但两军相隔两里。步兵还没冲到,敌人地骑兵已经在换乘战马之后再次呼啸而来。 为了稳定阵形,迫不得已之下,刚阿泰只能再次收缩队伍。 再次被刘满囤用流氓手段循环打击。 “敌人的步兵要跟上来了!”抬头望天。刚阿泰灰心欲死。一个半时辰实在是太长了,敌人的大队人马估计已经打扫干净战场,正走在路上。等他们一到,便是最后的决战。 可以想象,敌人肯定会先用大炮轰,然后火枪乱射,最后是步兵方阵配合着骑兵推进。 这样的战斗方式虽然机械。却稳妥得让人抓不到一点空子。 “死定了!” 众后金大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天,才有一个汉军将领大着胆子问:“将军,敌人还有多少后继步兵。” 刚阿泰苦笑:“陈留军还有五千步兵。” “不太多。” “除了五千步兵,还有一万多辅兵。就我所知道地,陈留军的辅兵战斗力也是极强,平时又以军法勒束缚,比起正规明军还厉害一些。” 长久的沉默。 如果敌人步兵赶到,双方的兵力持平,以后金现在的状态。还真是死定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一个后金正白旗的军官大声说:“王爷已经阵亡,我军士士气已丧,还是快点逃命去吧。难不成还等敌人大队人马赶来不成?” “跑……”刚阿泰摇头:“打了这么长时间,又累又饿,又被敌人骑兵追杀。只怕跑不到地儿就散了。还不如再坚持几个时辰。等天黑再撤退。” “天黑?姥姥!”那个后金军官大怒,声音高了起来:“敌人大军一到。我们怎么守得住?陈留军的火器地厉害你也看到了,只需要架起大炮一轰,别说坚持几个时辰,一刻钟都够戗!” 刚阿泰突然滴下眼泪:“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两万人硬生生被人家一千多人拖在这里动弹不了。王爷阵亡,岳乐生死不明白……这仗打得还真是窝囊呀!我虽然不是沙场骁将,可我也明白,仗不是这么打地啊!”他痛苦地摇着头,他本来就职位不高。可吴克善一死,自己就做了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即便侥幸从乱军中逃得一命,日后也免不了做替罪羊。 一想起后金的军法,他就抽了一个冷气。 正在这个时候,军阵的骚动声更大。 “怎么了?” 左右将领都伸直了脖子朝山上望去。 却见,山脊线上已经黑了一片,全是整齐的步兵方阵。 最后时刻终于到了,陈留主力抵达战场。 炮兵开始预设阵地,尖锐的哨音响成一片,重甲步兵开始列阵,在很短的时间内,山坡就被闪亮的金属覆盖。 而这个时候,刘满囤的骑兵开在阵前肆无忌惮地绕着***。 “稳住,稳住!”刚阿泰声嘶力竭地扯着已经沙哑地喉咙叫喊。 “姥姥,送死也不是这样送的。”那个后金军官自来就瞧不起刚阿泰这个假满人,“老子要走了,爷爷不侍侯!” 说着话,转身离区,径直带领自己的手下脱离战场。 看着他的背影,刚阿泰大声喊:“拿下,把他给我拿下。” 身边的汉军看着那群蜂拥而去地后金人,都不敢动手。 随着建州人地退出,蒙古人也开始撤退了。然后是汉军和鄂论春人……他们都撒开双脚,哭爹喊娘地向东跑去。 山坡上,高原从火堆边站起身来,看着赶上来的徐以显笑道:“你终于来了,恩,敌已经彻底崩溃,可以收官了。” 徐以显哈哈大笑,做出一个象棋中地抽吃动作:“将军!” “炮兵已经用不上了。全军出击!” 刚阿泰夹在乱军中向着东面的兖州溃退。但人腿怎么跑得过马蹄。刘满囤又换了一次马尾随攻击,不给后金大军以喘息的机会。 而跟在后面地步兵则不紧不慢地推进,直到眼前再看不到敌人为止。 在看到兖州城墙地时候,刚阿泰终于被活捉。 一共有一万三千后金步兵做了俘虏,牛录旗在城下堆成一座小山。 空虚的兖州不战而下。 但高原也付出了极大代价。一共有四千多人永远地躺在黄河以北的战场上。其中有约两千是主力精锐,长胜营更是伤筋动骨,失去了战斗力。 此战之后,至少在短时间内,陈留军再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攻势。 很快,命令下来,已经被打残的长胜营将带着勋章和大量地缴获回陈留整编。镇远营将在黄洪黄大牛将军的率领下被轮换上战场。 “俘虏太多。该如何处置。请将军示下。”莫清坐在高原面前小声地问。 “都有多少?” “汉军一万一,蒙古人三千,建州东奴三千。” “你的意思呢?” 莫清恭敬地回话:“将军,我知道你有意收编汉军,可这些人家人都在辽东,未必有心替将军卖命。” “那么……教育一下都放了吧?” “不可,这么多人,若都放了,只怕回啸聚山林。危害我军后方。依我看,索性都押回陈留做工,何长顺那边也需要人手。等将来教育好了,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高原点头:“甚好,就这么办。至于蒙古人……”他想了想。道:“一并送回陈留。将来让蒙古人用战马赎买。” “那么,东奴呢。都杀了吗?” 高原沉默半天,摇头。 “杀军官总可以吧?”莫清有些着急。 “不可!”高原站起身来,飞快地走开。 莫清一咬牙,低头对身边的卫兵道:“你马上去请黄镇将军过来,就说我有事拜托。” 军事上辉煌胜利还在继续,移师兖州的陈留军继续攻掠地方。很快,宁阳、汶上、东平、曲阜、邹县、恽城、滕县也不战而降,可以说,整个兖州都已尽在手中。 战事暂告一个段落,陈留军要安抚地方、组织后勤、轮换军队,再没力量攻击沂州鲁南的后金东路军。而元气精锐丧尽的后金西路军也无力北上,开始组织北上。他们地路线是这样:沿泰山顺登州北上同济南地东路军汇合,走天津回辽东。 见识到高原的厉害,阿巴泰再不想同高原再打上一场。毕竟,他这次入寇的主要任务是抢劫,而不是同陈留军血拼。 高原本打算追到鲁南,可想了想也放弃了。一来,他手头力量不足。二来,留守陈留的傅山来信建议高原暂时在兖州休整,养精蓄锐,等敌人开始从济南撤退时,再出河间半道截击。 高原深以为然。 于是,冬歇期到了。只等休整一结束,最后的决战就要开始。高原的目标----全歼后金入寇大军。----后金东西两路大军的汇合正中下怀。 不管怎么说,这场黄河以北的战争以陈留军的大胜和侵略者地失败而告终。 血雨腥风的崇祯十六年的春天如期而至。 (本卷终) ps:本卷算是写完了,有点累。至于战后后金俘虏的处置就留在吧。有票请随手投下。 另,初步打算,本月三十一日飙点字数,若有更新票到时候不妨投点,先预定了。 下一卷是京畿决战,目标,全歼后金入寇大军。 再次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朋友,没有你们,这本(),你若喜欢这本站……呵呵,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对作者也没有任何帮助。 本书春节期间照常更新,绝不间断。 再次感谢我地读者。 鞠躬。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一章 黄镇的手段 . 兖州,单县,李吉口。 黄河依旧冰封,但冰层已经变薄,站在岸边侧耳听去,甚至能够听到冰块相互撞击的声音。 春天已经来了,随着气温的上升,积雪开始融化,将一条官道弄得泥泞难行。 下雪不冷化雪冷,倒春寒虽然让路边的桐子花开得洁白,但看起来却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寒冷。 冷着脸子坐在马上,黄镇将手抄在已经被摸得漆黑的棉袄下摆里,冰凉的手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又看了看身边无头无尾的俘虏队伍,心中更是懊恼非常。 那一万多俘虏在路上走了十多天,缺衣少食,气候又这么恶劣,这一路都来,衣衫破烂,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支叫花子大军。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很多人都赤脚踩在稀泥里,脚板上又是血又是脓。即便如此,他们还得提起精神向南彳亍而行,否则便会被长胜营的士兵一顿鞭子抽翻在地。而以俘虏们的营养状况和伤势,这一倒下去就再也没机会站起来了。 短短十天之中,这一万多人中就有三千来人苍蝇一样死在崇祯十六年的春天里。 济宁大战之后,长胜营损失惨重,一千多勇敢的士兵永远留在山东,超过百分之五十强的战斗减员让这支功勋部队彻底残废了。虽然最后的胜利让人鼓舞,但长胜营的士兵们却恼火。 这一战之后,长胜营就接到命令,让他们全军撤回陈留休整。而他们的战斗任务则由镇远营接替。 “他妈地,苦仗都打完了。摘果子的时候镇远营来了。”黄镇简直火透了顶。他也曾经带着一群军官去找高原要一个说法,可惜高原根本不同他们见面。军法无情,闹是闹了,命令还是要执行的。 再说,以长胜营现在的情况,补充进队伍的大多是新兵,以现在的状况就算拉上战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接到押送俘虏回陈留的命令。这也很正常,高原一向是一个心软地人,再说陈留军也有政策,不许虐待俘虏。这么些人深入明境。若像照成例简单教育之后再发给路费放了。这些强盗一心北归,只怕会再次集聚起来为祸百姓。高原的意思是,既然不杀,索性全部弄回陈留劳动改造。 老实说,高原此举黄镇是非常赞同的。现在的陈留劳动力匮乏,连妇女都从来做工。这一万多壮丁若全弄回去,只怕何长顺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俘虏中成分复杂。有汉军有满人有蒙古人。因为民族不同。待遇也不同。汉军地待遇要好些,初步决定先集中学习,待改造好之后分配进军工部门做工。蒙古人用来交换牛马。而满人要惨些,高原的意思是直接拍卖给地主们为奴。 黄镇甚至琢磨着是不是也买两个,家里的地越来越多,却没人耕种,看着大片良田就那么荒着,心疼得紧。 “接到替换我上战场消息,只怕大牛那小子要高兴得跳起来。”黄镇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满面乱长的大胡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文士骑马过来,悄悄说:“黄将军,眼见着就要过黄河了,那事该怎么办?”这人姓索,是黄镇军中的赞画。本是考城的一个小秀才。傅山征辟地方文士时被强行征用。本打算让他到杞县去做县尉地,可他对军事却有很大兴趣。便进了长胜营。后因表现出色做了黄镇地副手。 黄镇听他这么一问,焦躁地哼了一声,语气很不好:“索赞画,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说是这法子一用,管叫那三千建奴死无葬身之地。可你看看,你看看……”说着话,他激动地指了指那群无头无尾在地上艰难挪动的俘虏,“还有好几百人活得好好儿的,比你我都结实。” 索赞画懊恼地点点头,羞愧地说:“将军,我也没想到建奴这么经折腾,他娘的,也不知道他们吃什么长大的?” “人家可是喝酒吃肉惯了的,身体棒着呢!这一路行来,人家没倒下,我们先要垮了。” 黄镇又想起从兖州出发时莫清所说的话。 那天,莫清让人请他到衙门地谈话。 因为莫清是黄镇的侄女婿,又不是正式场合。莫和尚地冷脸上居然挂着一丝笑容,他恭敬地请黄镇坐在上首,“侄儿莫清见过叔叔,今日请您过来是有一事想请您为高将军分忧。” 听莫清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黄镇倒有些觉得奇怪:“究竟有什么事情,高将军怎么不亲自跟我说?” 莫清:“叔,你也知道将军是一个菩萨心肠,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做也做不出来。” “什么事情呀,越发地奇怪了,快说,军务繁忙,我可没时间同你蘑菇。” 莫清突然收起笑容狠狠地盯着黄镇:“黄将军,高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在路上将那三千建奴全杀了。” 听莫清这么一说,黄镇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杀就杀呗,说一声就是。我也恨不得食建奴的肉喝他们地血,儿郎们早就想动手了。”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对了……”黄镇笑着向莫清一伸手:“军令拿来。” “没有。” “什么!”黄镇惊叫一声:“没有手令你就让我杀人,这这这……”黄镇吓出了一声冷汗,未接军令就擅自屠杀三千俘虏,时候若追究起来,只怕自己担待不起。 莫清冷笑一声:“怎么。黄将军这是要见了军令才肯动手了。若有军令,我还找你来做什么。嘿嘿,叔,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地男子汉,却不想也贪恋权位,只顾个人的荣辱得失,不肯为将军分忧。真叫人失望。” “分忧。分什么忧?”黄镇不解。 莫清耐心地说:“建奴入寇,手上有斑斑血债,杀之大快人心。可是,高将军地性子你我都知道。那是一等一仁慈的。依照他地意思,这三千人都不杀。不但不杀,还要好吃好喝优待。你说,这公平吗?” 黄镇:“不公平,妈的,我们自己都吃不饱,还优待什么敌人。弄回陈留。平添这么多张嘴巴。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依靠我说,还是杀了干净。” “对呀!”莫清继续诱导黄镇:“这只是其一。其二,你想呀。这三千人可都是后金精锐,到陈留之后,若被有心人煽动,乱起来了怎么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常。汉军可以不少,但建州东奴却不得不杀,否则必成大患。我的意思是。反正你要押送俘虏回陈留,索性在路上做了他们。” “是啊,该杀。”黄镇犹豫道:“杀三千建奴如杀狗尔。可是,高将军那里……” 莫清,“放心吧。其实高将军也很为这些建狗烦恼。我们做下属的自然要急主上所急。想主上所想。黄镇叔,高将军待你恩重如山。你替他背个杀俘的恶名又怎么样?” 黄镇点点头:“成,如果为了高原,我来背个恶名也没什么。放心好了,等我好消息。”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回营之后,交割完俘虏,黄镇磨刀霍霍准备动手。索赞画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跑到他面前说:“将军糊涂,杀俘不祥。若你动手杀了这三千俘虏,以将军的功劳和与高将军地恩情,自不会有事。可您想过将来没有?“ “将来,与将来有什么关系?”黄镇倒有些糊涂了。 索赞画笑道:“以我陈留军的英勇,挟大胜东奴的威势,如日在中天,赫赫大光。目前,朝局已经彻底腐烂。张、李二贼虽然大,却不得民心。高将军击建奴,救民于水火,民心在我。我陈留军地辖开封、归德两府,现在又拿下山东,以此为根基,席卷天下自是顺理成章。所缺的不过是天命而已。而天命这种东西……呵呵……”他停顿了一下:“天命这种东西还不是由鸿儒博士们说了算,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需要地时候,就会出现。到时候将军可就是开国元勋了。” 黄镇得意一笑:“那是当然,依我看,拿下这支建州军队后,放眼天下还真没人是我军的对手。哈哈,老子以前在乡下时做梦都没想过俺也能做上大将 索赞画笑容一收,厉声喝道:“将军清醒清醒吧,大明立国以来,以文御武已两百年。若天下即定,一切还不得由文官们说了算?加上,高将军的天命又由文官们一手策划,他们最擅长做这种事情,将来的军政事务还不由他们说了算。将军这次一口气杀了三千俘虏,就不怕几十年后,御史言官们翻你的旧帐吗?”不管高原怎么想,反正陈留文官们都在为陈留的大义,天命和名声做着努力,竭力想抹去高原的闯贼身份。杀俘不祥,对高原地名声损害极大。 索赞画道:“其实,我估摸着高将军也想杀掉这批后建州俘虏立威。可是,他又不想背上这个坏名声。如果有下属代劳,自然是最好不过。为主上分忧也是我等地本分。可是你想过没有,若你杀了那三千俘虏,只怕要吃挂落。而高将军心中感激的却是莫清,黄将军你这是替他人做嫁衣裳呀!” 听索赞画这么一说,黄镇立即醒悟过来。他恭敬地说:“多谢先生提醒,老子险些上了莫清小子的当了。”黄镇心中感叹,还是文人聪明,肚子里的弯弯肠子真多。 “可是,我已经答应莫清了呀,现在反悔日后如何见面?” “杀还是要杀的,却要看怎么杀。”索赞画笑着摸了摸胡子,“黄将军。现在我军粮草匮乏,士兵们都吃不饱,自然也没有余粮分给俘虏。这么长路要走,大冷天,又没东西吃,等走到陈留,这三千建奴能活几个?” “高。实在是高!”黄镇大笑:“你小子可真够毒的。” 即便军粮匮乏,但在地方政府的筹集下,长胜营地士兵每天还是能吃三顿饭。至于俘虏,黄镇可没这个好心。得到索赞画的指点下,这一万多俘虏也分等级供给。汉军一日两碗干饭,蒙古人一日两碗稀粥。而满人,好象从出发开始就没正经吃过东西。 这一路地旅程对建奴强盗而言简直就是地狱,不断有人走着走着就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活不成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满人奋起反抗。可他们赤手空拳。组织混乱,还没等暴起发动就被呼啸而过的长胜营士兵砍翻在地。对于后金强盗,长胜营官兵从不手软。 到后来,饿上几天,满人再也没力气反抗了。就那么麻木地挪动脚步,一步步向前走着,一点点往死亡的深渊里坠落。 死亡之路持续了十来天,很快,三千东奴死得只剩四百。尸体遗落在路上。给地方官员造成了极大困扰。散落各地的尸体要到五月才全部收集焚化完毕。 此消息一传出,高原震怒,众文官震怒。却拿黄镇没有任何办法,他可没亲自动手杀俘呀,满人是自己倒下地。要怪只能怪他们身体不好。经受不住这种长途行军和寒冷地天气。这个人道主义灾难乃天意,非人力可以抗衡。 不过。东奴的身体还真是好,饿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有四百人挺了过来。这就不得不让黄镇烦恼了,看来,还得饿他们几天才能死绝。 可是,黄镇并不想过黄河回陈留呀。 若就这么灰溜溜回去休整,将来地战事同自己也没任何关系了。 无论如何都得呆在黄河以北。 只要留下,就有上战场地机会。还是索赞画聪明,他在建议饿杀东奴的同时建议黄镇给傅山写了一封信。 信上说,陈留军已将整个兖州拿下,也建立了地方政权。但济宁以西七县却没有一兵一卒驻防。而这一地同京畿接壤,直接屏蔽着河南的北面门户。不如让长胜营留下,顺便休整军队,招募士兵。 傅山是一个很和气的人,同军中诸将关系极好,若有他出面,想来高原也会点头。 黄镇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即让人带信给陈留,并在一路磨蹭。可走了十来天,傅山的消息还没到,但长胜营已到黄河边上。一过河,就再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黄镇心情烦躁,再顾不得许多:“来人,把那四百个东奴通通给我砍了扔进冰窟窿里。” “黄将军……” 黄镇大怒:“管不了那么多了,过了黄河,到处都是文官,曹字营的人又要过来接应,还怎么动手?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索赞画沉默下来。 一声令下,四百多东奴被拉到黄河冰面上,一字排开跪下。 刀光霍霍,人头跳动。饿了十多天的东奴即没力气反抗也没力气呐喊,就那么默默地跪着,满脸灰败。 血并不多,但四百多人地血还是热腾腾地在河冰上奔流,结成一片鲜红地大坂。 每杀一个人,两个士兵就将尸体拖到冰窟窿前一扔,然后又有人用竹竿将那具尸体狠狠地撑到深处,顺着水流飘走。至于那颗头颅拿来也没什么用处,随便一脚踢出去,“扑通!”一声就落进水里。 随着被杀的强盗越来越多,“扑通!”声再也听不见了,冰窟窿已被填满,黑压压一片人头载沉载浮。 杀气腾腾地站在岸边,黄镇大笑,“痛快,痛快,妈的,早该这样了!” 索赞画摇头叹息,黄将军呀黄将军,你好糊涂。 一匹快马拖着刚阿泰在冰面上凶猛地跑着,只片刻,刚阿泰就被拖得皮开肉绽。身上的棉袄已被磨破。白色的棉絮在空中飞舞。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在大声惨呼,可等不了片刻就叫不出声来。他的背心和后脑勺已被锋利地冰块磨出森森白骨来。地上是长长一条血痕。 索赞画有些不忍:“黄将军,这可是后金高级军官,就这么杀了,高将军问起只怕不好交代。” “嘿,你倒提醒了我。这人不能就这么杀了。高级军官,呵呵,自然要慢慢杀起来才够味道。”黄镇大笑着让人将马拉住,走上前去提起斩马刀恶狠狠地将刚阿泰的四肢麻利地斩了下来。可怜地刚阿泰本已痛得晕了过去。现在又被痛醒。他哼了一声,眼皮抬了抬,又轻轻闭上。 看到满人的惨状,后金一万多俘虏们都骚动起来,局面有些失控。 一通乱砍乱杀之后,喊声四起:“只杀满人,余者不问!” 如此一来。汉军和蒙古人这才安稳下来。 “杀了我吧。求求你!”刚阿泰闭着眼睛,虚弱地说。 “不不不,那样太便宜你了。”黄镇冷笑,“你这个狗杂种,你杀我大汉百姓的时候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他挥手让一个医官过来:“给他止血,给他盖上背子,再喂他一碗参汤。想死,没这么容易,我要让你躺在河边。让野狗一点一点将你啃食干净。” “将军,青主先生的信来了。”一个骑兵远远跑来。 “好,终于来了!”黄镇兴奋地一拍大腿,“索赞画,看看信上说什么?” “是。”索赞画接过信扫了一眼。满面笑容:“恭喜黄将军。傅先生来信说,他已经将你的想法飞鸽传书到兖州。高将军回信说可以。让我们将俘虏交割给归德曹字营房,然后率军去曹州驻防。军令随后就到,由镇远营地人转交。” “好,咱们就去曹州休整两月,或许能够赶上接下来地大战。青主先生还真够意思呀!”黄镇惊喜莫名。 他笑了半天,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天黑的时候,长胜营地大军开到。黄大牛将高原地信和宣武卫威武将军府的军令交给到了黄镇手里。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考虑到长胜营这次损失太大,高原同意黄镇在兖州西部七县补充兵员。并答应,长胜营兵力扩充到五千人。毕竟要防守这么大地盘,北面又直接暴露在明朝大军的眼皮子地下,以一营两千多人的兵力,却是不够。扩军势在必行。 第二日,吉圭来了,接手了这一万俘虏。同时,吉圭还带了尚丘军械库储存的所有军火,说是给黄镇恢复长胜营之用。 将一万俘虏这个包袱甩脱之后,黄镇率领长胜营自去曹州招募并训练新兵。 兖州西部七县的人口可比河南多太多了,每县都能轻松地招募到一千多符合条件地壮丁。 到曹州还不到一个月,高原地将令又来了。信上,高原严厉地批评了黄镇的杀俘行为,并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完之后,高原又下令,命黄镇半个月后带着新建的五千长胜营将士去东昌府高唐州与他汇合,截击后金北归之军。如此一来,参加本次追歼战的陈留军达一万两千人之多,集中了飞虎、无畏、长胜、镇远四大主力。还有为数四万的辅兵。 “高原叔还真够意思呀!”黄镇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索赞画轻轻地说:“还不是因为你杀了三千建州俘虏,替高将军卸了包袱。否则以我新成之军,根本没可能参加这次大战。” “管他呢,有仗打就成。” 话虽然这么说,黄镇也知道,五大主力中长胜营人最多,但力量最弱,七成新兵,真拉上去,未必顶事。飞虎和无畏两营虽然也补充了大量新兵,可架子还在那里,老兵多余新兵,战斗自然不是长胜营所能比拟的。 长胜营所招募的新兵都是山东本地人。山东人同后金仇深似海,上了战场肯定奋勇争先。对于军队的士气,黄镇并不担心,可战场之上,有的东西并不是光靠高昂地士气就能决定的。 战争是一门很专业的科学,需要长期训练和教育。 正烦恼中,一队军官从兖州过来,为首那人一行礼,大声道:“黄将军,我们是飞虎营教导队和宣传队的军官。接到高将军的命令,前来报道。” 黄镇大喜:“正盼着你们呢!” “那么,请尽快把我们分下部队去吧。思想工作和军事技术训练必须抓紧。” 黄镇地长胜营固然抓紧进行军事训练和思想改造,远在兖州地高原也没闲着。 打败岳乐大军,拿下兖州之后,他算是松了一口起。也第一次获得了大两的给养补充。 发财地感觉真好,一共有两千两黄金,六十万两白银、十万头牲畜落到他手里。当然,他也得到了不少人口,且不说未经战火的兖州本就人丁兴盛,光陈留军解放的被后金捕获的人口就有十来万。这十来万人的家园已经毁到后金手里,有家归不得。很自然地成为陈留军的附庸。而飞虎、无畏两营的新兵也是从这些难民中补充的。 得到补充之后,陈留军战斗力有些下降,但后勤压力立即消除。看来,以战养战的确是一个好法子。休整之后,高原决定再次想后金入寇大军发起进攻。 而现在的后金东西两路已经在济南合流,总数约七万,并夹带了大约三十万被俘虏的汉人,三十万头牲畜,缓缓地向北进发。队伍拖出去约一百六十里长。据说,这次后金在山东收获颇丰,除了人口和牲畜,还抢了一万两黄金,两百万两白银,珍珠四千两,彩缎五万余匹。 隔着一座泰山,高原的目光落到东面,口水长流无论如何,这个发财的机会却断断不能放过。但苦于被大山阻隔,高原只得聚起人马绕道北上,过东昌,趋河间,看能不能在沧州将后金强盗截住。 但就在高原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一直没有露面的“主人家”崇祯皇帝终于派出军队了。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章 大明首辅 . 就在陈留军与岳乐大战的时候,北京城却如死水一般没有半点活气。 一袭枣红色的暖轿飞快穿过夜色,没有人说话,只轿子轻轻起伏,犹如一叶扁舟。 大明首辅兼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周延儒将手从铜手炉上挪开,伸出一根长满老年斑的手指挑开暖轿的窗帘。 外面一团漆黑。 已经戒严了四个月的北京城一片夜色深沉,没有声音,没有***,只雪花寂静落下,在气死灯的橘黄色灯影下晶莹地漂浮,然后被轿夫飞快的脚步带得一旋,随即消失在黎明时的黑暗中。 一种寂寥从心地升起,这寂寥是如此地不可排遣,甚至给人一种深深的恐惧之感。 从里面看出去,外面的黑暗并非静止不动。仔细看去,那浓厚的黑色缓慢而沉重地流淌,似乎还夹杂着些须澎湃的潮音。仿佛已经蓄势待发的大浪,下一刻便会叫这顶孤独的八抬大轿吞没其间。 打了个寒战,周延儒飞快地将手指缩回。 刚才仅仅将手伸出片刻,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冷气已经将他一只手冻得几乎要麻木了。作为一个南方人,即便在北京生活了十多年,他还是不习惯这里的气候。伸出抖瑟的右手摸出怀表看了看,正是早晨四点。 这是一次普通的早朝。 他已经五十一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么早起床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子难耐的折磨。自从崇祯皇帝登基以来,迄今已十六年,精励图志的皇帝每日早朝。风雨无改,没缺席过一天。 既然皇帝如此勤劳,大臣们自然得陪着起早。可周延儒却不以为然,说句实在话,早朝也不过是一个仪式,那么多人,那么点时间。也办不了什么事。而有的事情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敞开了说。 他眨了眨通红的眼睛,不禁想,如果现在是万历年间多好。十多年不早朝,四海升平。简直就是天堂。 问题是,现在是崇祯十六年,悲惨地崇祯十六年。 大明朝局已经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先是李自成在河南大败左良玉,河南陷落。然后,闯贼南下襄樊,湖北易手,整个中原几乎都是流寇的天下。 李自成固然闹腾得厉害。张献忠也没闲着。进入十六年来,张贼在河南吃了闯贼的亏后悍然西进,准备进攻湖北。年初,趁李自成在湖北牵制住朝廷大军的时机,张献忠再次决定进兵湖广。当时的湖广兵力已经相当地空虚,而麻城一带的民变也闹得十分厉害。形势对他相当有利。 张献忠从安徽出发后,军势威猛,可以“狂飙突击”四字形容。两个月不到地时间,他就一举突进湖北。连克黄梅、广济、,大杀乡绅,裹胁了大量难民。二月底的时候,他拿下靳水,居然将熊文灿的全族屠了个干净。要知道。这个熊文灿可是张献忠的恩人。十一年时。熊本为两广总,后得杨嗣昌地推荐总理湖广剿局。专门对付陕西、河南、湖广、江北四个地区的农民起义军。 而张献忠是农民军的旗帜。势力最大。 也就是这个熊大人,在眼见着张献忠就要被彻底剿灭的时候,收了张的好处,答应接受他的招安。如此一来,老张缓了一口气,侥幸地逃得一条活命。 这次,张献忠杀了熊大人全族,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接着,张献忠又克黄州。当时,麻城民变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乱民已经占领了整个县城。他们派人去邀张献忠。老张大喜,急率精骑飞奔而至。而麻城地六万乱民也同时投奔了八大 这次出湖广,张献忠势力尽复旧观。地盘也扩大了许多倍,已经成为一支足可以影响天下大势地力量。 目前,张献忠正整顿军马,消化新附之军,有意进攻武昌。 而此时的武昌自从左良玉出走之后,已经没有一兵一卒。陷落只在早迟。 一想到湖广局势,周首辅就用些头疼。他用手轻轻抚摩着铜手炉,喃喃道:“看来,湖广也是要放弃的。”实际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别说现在南北交通隔绝,就算交通顺畅,朝廷有意在南方用兵,也拨不出钱来。 现在的国库已经没有一两银子,连派出一个斥候的钱也拿不出来。至于皇帝的内库,还有十万两银子,可这钱不能动。整个皇宫几万宫女太监要吃要喝,这钱一动,难道让皇帝喝西北风去? 钱啊钱,什么时候才够用呢? 其实,崇祯年太仓的入帐比起嘉靖年翻了三倍不止,已达一千万两之巨。而嘉靖年间的太仓收入每年也不过三百多万。可嘉靖年的收入虽然不多,支出却更少。每年都还有节余。 到崇祯十五年后,太仓收入上千万两,但支出也有一千多万。扣除下来,还多出两百万两地赤字。 外人或许不明白,怎么钱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开销也大到吓人的地步,这崇祯年怎么看都比嘉靖年要穷许多呀? 其实,问题也很简单。多出的这么多收入都是加饷:辽饷、剿饷、抚饷……反正能想到的项目通通都加上去。重税之下,立竿见影,太仓收入一下子上千万。 但因为到处都要钱,这一千多万两却不够用。而横征暴敛的结果是,第二年却再也收不到钱了。涸泽而渔地结果是----鱼死光了。 时间进入崇祯十六年,地方糜烂,再没有一个铜钱入库。 “这还能维持多久,完蛋了!”周延儒苦笑着摇头,“人说做官也简单,一味甘草、二分乡愿。可这年景,官也不好过呀。我这个首辅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却也不过是一个陈年葫芦,外面看起来光堂,里面已经空了。” 想着钱地问题,一时走神,轿子已至宫门口,外面已经站了不少官员,皆在寒风中抖瑟着身体。 天将明未明,麻麻地也看不真切,却见宫门口的人比起往日稀疏了不少。 跨下轿子,周延儒温和地看了看众人,“各位大人,今日早朝怎么才这点人?” 一个官员讨好地笑着回答:“周大人,本来就这么点人啊。” “哦。”周延儒这才想起现在地官可比以前少了许多,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员外派了不少。或收税或督镇地方,又许久没有补缺,自然是少了不少。 他笑笑:“每日都起这么早,我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大冷天的,深为其苦,也不知今天早朝所议何事。” 那个官员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后金入寇京畿山东的事。东奴迟迟不退,北京戒严了这么多日,百姓连烧火做饭的柴碳都没处取去。皇上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 听他这么说,周延儒点点头:“是啊,东奴再不退兵,事情就麻烦了。” 那人悄悄问:“大人,皇帝的意思是不是要派兵了?” 周延儒一瞪眼:“派兵,谁去,你去吗?” 那人一缩脖,“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四品国子监祭酒,带兵的事情还轮不到我。” 周大人冷笑:“知道就好。” 听周首辅这么说,那人了然于胸地一笑,看来,皇帝对后金大军在京畿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用兵也势在必行了。 正说着话,红漆宫门在响亮的朝钟声中徐徐打开,一个太监飞快地跑出来:“各位大人请进吧。” 一声令下,众人缓缓前进,须臾边来到太和殿外的广场列队。文官位东面西,武官位西面东。两个御使者开始点名登记,并提醒众位大人注意仪态举止,务必做到稳重庄严不失仪。 闹了半天,队伍严整起来,肃穆起来,颇有几分大国气象。 这个时候,一个太监快步走到广场上,提起一根长得可怕的鞭子对着地面一通“劈啪”乱抽,并大声喊:“皇帝驾到,升朝!” 太和殿台阶上,众星捧月般出现一个身着红色龙袍头戴黑色皮弁的中年人,那就是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众官都在赞礼官的口令下转身向皇帝磕头,三呼万岁。 接着灿烂的***,周延儒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乍一眼看去,这个削瘦的男人十分英挺,但眼神中却有着一种掩饰不了的忧虑。他身上龙袍有些破旧,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再看了看他头上的皮弁,周延儒心中突然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顶本为显示皇家威严的帽子上本缀满了各色宝石,可随着财政的恶化,皇帝将上面的宝石都取了下来,换成现银全用在了战事上面。此刻,这顶帽子看起来黑漆漆乌沉沉,陈旧而破败。再配合上皇帝那张颓丧的脸,看起来寒酸而阴郁。恍惚间,周延儒觉得,这个只有三十二岁的皇帝好老,老得像一个六十岁的小老头。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三章 周延儒督师 . 这一通仪式搞完,众官员也磕完头了,可事情还没结束。 一个鸿胪寺的官员出列,在呼啸的寒风中扯着嗓子高声唱出即将退休的官员的名字,以及派往各省任职的官员的名字,吩咐这些被点名的人出来谢恩。 这个仪式非常讨厌,帝国这么大,每天被免职和重新任命的官员都是一个很大数目。多的时候,竟然有一百多个,这么多人都出来磕头谢恩,一人一句,就得花不少时间。 问题是,大家都还呆在白地里。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遇到天气恶劣之时,简直苦不堪言。甚至有年纪大的官员在这个仪式中被寒风吹死的记录,看来,在明朝要想做到四品以上高官,没有一个好身体就是一个送死的活计。 如此说来,万历皇帝多年不上朝其实是一个非常人性化的制度。办公嘛,什么地方都可以,在办公室就能搞定。又何必让大家一大早起床折腾?劳神费力,未必又用。 可在后人看来,不上朝,好象这个皇帝就是个昏君,就不做事。这可是大大冤枉万历老兄了。想想也是,在京四品以上所有官员集中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些套话,弄些假大空的仪式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换个思维再一琢磨,如果在现代,每天一大早,北京所有的各部部长和部一级官员全部在中南海集中,折腾这么一上午,估计部长们也不用再做事了。 古人的思维和现代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史书上的臧否也不能当真。 好在今天的时间很短,大半国土沦丧。官员地数量也在急剧萎缩,小半个时辰就弄完了。退休人员自然三呼万岁,那些被派往河南山东敌占区的官吏一个个心灰欲死,如丧考妣。众官这才松了一口气,悄悄活动了一下已经被冻僵的手脚。 弄完这一切,众人这才鱼贯进入太和殿,进行下一个程序。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开。飘飞的雪花中,惨白的天光透来,犹如病入膏肓的人脸。 进入大殿,里面没有生火。冷得像冰窟窿,灯也点得少,黑糊糊看不真切。 “啪!”一声,一本塘报报扔在御案上。刚坐定的崇祯皇帝突然一声断喝:“金奴入寇,迄今已逾四月。联一再发旨,让各地官军征剿。可现在地情形如何,八十八县陷落。鲁王、河间王死于国事。三十多万百姓被虏。这就是我大明的军队吗?你们说,可有法子退敌?” “皇上!”文武百官同时跪到地上,噤若寒蝉,却左顾又盼,一副关我屁事的模样。 大殿里的气愤越来越凝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崇祯皇帝“呼!”一声站起身来,在大殿中急噪地走来走去。看众人脸上都是一片淡漠,心中更怒,厉声道:“众卿平日皆口若悬河、侃侃大言、滔滔不决。今日令尔等出谋划策,怎么全三缄其口,难道都是哑巴不成?” 崇祯皇帝这一激动,满面扭曲,太阳穴上地两根青筋突突跳动。 可喊了半天。殿中众人依旧沉默不语。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在地下,一副养气入定模样。 等了片刻。见没人理睬,皇帝气顶了心,他再次大叫,嗓子都喊破了:“满朝文武,难道无一人像孙传庭那样肯领兵出征,为联分忧?” 还是没有人说话。 皇帝大步地走进人群,将目光落到这些缩成一团的大员们身上。可每个人都做泥塑木雕状,根本就不答他这个茬。 一股悲哀从心中泛起,他鼻子一算,眼泪滚滚而下,落到地上:“想我大明王朝,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若一朝失之,联有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罢了,罢了!联自己去督师,亲决一战,身死沙场,也好无悔无恨地去见先祖,即便是死了,也可以瞑目啊!” 这一席话喊得抢天呼地,声嘶力竭。 众人一听,乱成一团,大声道;“不可不可”、“千万不可”、“皇帝上一国之君,怎可轻易上战场”、“三思,三思呀!” 话虽然说得动听,可众人眼神中却殊无半点焦急神色。 崇祯皇帝只看得心头发凉,他走到周延儒跟前,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周延儒有些吃不住劲来,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态,这一关无论如何是过不去了。 崇祯皇帝生性凉薄,心理也颇不正常,再说,上次的陈新甲事件自己也有把柄握在皇帝手里。若自己今天不接手出兵这个烫手的热山芋,只怕下一刻就得去昭狱里呆着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抬起头道:“启禀皇上,臣虽不才,但愿自请督师。臣世受皇恩,今闯贼内乱,孙传庭无法分身;而边将中善战者唯宁远吴三桂,亦镇守边关,不克分身。臣身为首辅,责无旁贷,请提兵东行,奋力退敌。” “你真愿意去?”皇帝大感惊喜。 这个时候,周延儒听到身边诸位大人都同时松了一大口气。心中苦涩,暗骂,我还真是倒霉! 可皇帝的话他却不敢不应,“主忧如此,敢不竭力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崇祯皇帝笑了一声,却突然板起脸,呵斥周延儒:“早说就好,非要敲打敲打才答应。” 周延儒忙又磕下头去,“臣罪该万死。” 皇帝的语气又柔和下去:“吴三桂那边我自发手敕过去让他带兵过来协助,你也不用担心手头缺兵少将。” “有吴将军在,臣信心更足。” “如此就好,周卿此行乃代联督师。传旨:明日正阳门设宴,为周首辅壮行!” 周延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浑浑厄厄地坐在椅子上,灌了两口热茶,这才大叫一声:“苦也,老命丢了!” 被皇帝抓到把柄地滋味还真是难受,关键时刻,你该出来顶缸了。 说起这个把柄,还有一段故事。其中也牵涉到明、金议和以及前兵部尚书陈新甲一案。 周延儒早在崇祯二年便是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地老臣,后因与温体仁不和,遭到排挤被开除出了明朝公务员队伍。后来,温体仁和以后的薛继观两位首辅先后都因战事不利被罢相赐死。 最后,崇祯皇帝想起了周延儒这个风流傥荡的前首辅,便写了一到圣旨给远在宜兴老家养老的周延儒。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还是他做。” 老周已是五十多人的人了,按说以大明现在的局势,去做首辅本就是一个没有前途的工作。可周延儒官迷心窍,一心想东山再起。如何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很高兴地再次入阁。 哪知他也是运气不好,一上台就遇到了陈新甲案。 陈新甲本是奉了皇帝秘旨与后金议和,但秘密不慎泄露。一时间,群情激愤,朝臣众口斥责。皇帝为了撇清同自己的关系,一口否认。 如此一来,陈尚书就倒霉了,立即被拿下问罪。 周延儒作为首辅是经手过这事的,又是陈尚书地恩师,本有营救的责任。可他为了保住权位,装着自己也不知道这事情,并办了陈新甲杀头重罪。 这事,崇祯皇帝心知肚明,今天一幕,用意不言自明:周首辅,若你不督师出征,陈新甲的案子我们是不是再审上一审? 第二日正阳门外的送行倒也隆重壮观,旌旗整肃,金鼓喧天,一面崇祯皇帝亲书的“代联亲征”地大旗迎风招摇。 官兵呐喊欢呼,周延儒在欢呼声中被皇帝拉着缓步而行,礼仪之隆前所未见。 同时皇帝还赐下尚方宝剑一口和赏功银四万两。 尚方宝剑是见着了,四万两白银嘛,先欠着。 崇祯皇帝牵着周首辅地手,满眼热泪:“先生饱读诗书,定知联之意是要你做当年拯救汉室,平八王之乱的周亚夫。周亚夫与先生同宗,望你也能同创不世之功。”说着,便将他扶上高台,行了一个大礼:“自古君王莫不有师,今日联以师礼敬待先生,请先生受联一拜。” 周延儒慌忙跪下,连称不敢。 君臣二人相拥而泣。 不过,周延儒也知道,若自己昨天不答应都督师,只怕皇帝这张看似诚挚地脸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他太了解皇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崇祯翻脸比翻书还快,根本就是一个心智不全之人,精神因为巨大的压力已经变得不正常。 这次出兵,皇帝其实也无兵可派,一声令下,周延儒灰溜溜地带着四千弱兵出了北京城,行不了几日就到了通州,然后再不肯挪动一步。 同时,他将军令如雪片一样发到各处,督促各地驻军勤王。 好在京畿各地驻军还算上道,各地军马滚滚而来,汇集在周延儒身边。且不论兵员素质如何,好歹却也凑够了十万之数。连远在宁远的吴三桂总兵和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州、永平、山海、通州、天津诸镇军务的范志完总督也来了。 这也是明朝京畿地区最后的一点兵马。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四章 兖州府,东阿县。 惨烈的济宁大战过去快一个月了,说起来也是奇怪,自那一战结束之后,雪就停了,然后气温就一日高过一日。说起来也正常,立春已经过去半个月,自从桐子花开之后,寒冷的天气算是彻底完结。 春天好象突然降临人间,满目都是野花灿烂。在微熏的暖风中,鲜红绚烂的色彩热烈地在路边开放,凝重得如同从地壳地喷发而出的岩浆。但远方的绿色如纱轻柔漂浮,似乎一不小心就要飞到天上去。 气温的上升固然让人懒洋洋舒服得想呻吟,但积雪融化的结果是道路的泥泞难行,每走一步都要带起一大片湿土。 一队骑兵静静地在官道上跑着,身上全是烂泥,特别是马腹上,更是厚厚地涂抹上一层黄色。 仔细看去,这一群人居然是这次远征山东的陈留军中军诸人。分别是高原、侯方域、徐以显和莫清。 侯方域皱着眉头坐在马上,一身白衫已布满泥点子。他本就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平时名士派头十足,日常领取的薪水大多用在吃穿用度上。他的家眷都在商丘,一百多口人丁。同陆鹤一样,二人负担极重,陆鹤要养活江陵那一大群人。 即便每月二十多两的薪水,侯方域还是觉得有些吃紧。明朝官吏工资通常都很低,即便是阁臣,一年也不过几十两白银。高原给出的工资也算是相当优厚的了。但同明朝官僚可以贪污不同,在陈留,若你想搞鬼,只怕活不过明天。 因此,侯公子手头的钱不够用了,这才随高原来了山东参战。军队赏赐极重,若想度过经济上的难关,不打仗是不可能的。 好在拿下兖州之后。大量赏赐下来,侯方域也得了不少奖励。这也让他做起事来更加上心。道路的泥泞肮脏让他很不自在,刚做的衣服上又被弄满泥点,侯公子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大概是看到他的不愉快,前面的高原放慢马速,笑着回头道:“朝宗勿急,马上就到王滔地军营了。到时候自然有热水和酒食。对了,听说东阿的驴肉不错,等下让他弄几个驴肉火烧吃吃。” 一听到吃肉,侯朝宗先生胃中一阵翻腾:“主公,小生最近腹中不适。粗茶淡饭即可。”自从全歼岳乐部之后,陈留军得了总数十万计的骡马。其中,战死的战马就有好几千。如此一来,顿顿都有肉吃。军中诸人固然欢喜异常,但侯方域可是在南京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精美食物没见过,这粗糙的马肉如何能够入口。刚开始还好。吃不了几天。就彻底倒了胃 听他这么说,身边的徐以显笑道:“朝宗肠胃还是小气了些,马肉好呀,回想起一个月前连饭都吃不饱,现在地日子简直就是天堂。” 侯方域笑笑不理睬徐以显,对徐以显这个老童生,有功名在身的侯公子是很看不起的。陈留文官系中,他只服傅山。 高原说:“朝宗最近辛苦了,脸色有些发青。改日我让德喜给你号好脉,开副汤药调理下。对了,老夫子可到兖州了?” 侯方域点点头:“荀宗文先生已于昨日进了兖州城,全面接手兖州政务。” 高原小心地问:“他说什么了?” 侯公子小声说:“还能说什么,老荀一进城就破口大骂。让带他来见您。还说了些难听的话…” 莫清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说什么了?” 高原一摆手:“老夫子还能说什么好听的。不外乎是什么竖子不足以谋、军事和政治上地盲动、横征暴敛之类!” “他敢!”莫清阴阴地说。 高原苦笑:“不用管,他就那脾气。大家都知道的。对了,这次军粮的筹备进行得怎么样了?” 听高原问起这事,侯方域眉飞色舞地回答道:“主公放心,军粮已经顺利地征用完毕,总数达四十万石。我们出山东时带了的那些银票已经用尽,陆松年又加印了二十万两,已陆续发到军中。不过…”侯方域停了一下:“兖州的民间余粮也被我军购买完毕,再没地方弄去。如果不尽快出兵扩大地盘,却也是一个问题。” “这么多,没有激起民变吧…难怪荀夫子说我横征暴敛。”高原:“不得已而为之,苦了山东父老乡亲了。” 徐以显插嘴道:“将军不必自责,山东父老深受后金鞑子祸害,这次听说将军将率大军追击后金强盗,更是踊跃参军卖粮出丁。” “对。”侯公子点头:“粮食已经筹集齐全,只征用民夫一事有些麻烦,我算了一下,我大军行动,光脚夫就需要三万,事务烦琐,一时却无法筹齐。” 高原:“我这不是让荀宗文来兖州了吗,他在政务上是熟手,落实到他身上就是了。 实际上,这次叫荀宗文来山东全面主持地方政务,高原瞧上的就是他的能力。侯朝宗先生虽然是个大名士,但能力却体现在外交上,让他去征集粮草和人丁却不擅长。 最重要地原因是,高原有意思将战略地重点放在山东。尤其是兖州,这地方靠近大运河,可以直接获得扬州的物资供给。而且,地方上因为没受过兵灾,无论人力还是物力,战争潜力都比河南大上许多。 等打完这一战,稳定下局势,高原准备将家当都搬到山东,然后顺手将苏北拿下。河南实在太穷,不是个适合发展的根据地。 未来的高原势力应该是这样:开封半府、归德一府、兖州再加上徐州。 徐州刘泽清,豚犬尔,要拿下他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部队没有城市攻坚能力。 这样的态势,有纵深有财源,有人力。北可威胁北京,南可直下江淮,如此放有逐鹿中原的气象。 但就目前而言,首先要将这支后金的入寇大军吃掉。 如此,陈留军声威将一时无两,到时候,万民归心,谁人可挡? 一声令下,大量地物资被高原用银票征集到手中,大量民夫推着独轮车到县衙报到,然后又被源源不决地送到兖州。 整个兖州府都动了起来,大战气氛波及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这个时候,留守陈留的傅山又有一封信过来。 信上提醒高原,陈留的粮食已经吃完,若不是前一段时间兖州运来大量从后金那里缴获的骡马和粮草,只怕已出现饿死人地现象。 因此,在黄河彻底解冻地之前,陈留吃饭问题还得依靠兖州的输送。 不过,正如傅山所言,黄河是要解冻了。不过,在黄河解冻地那段时间里,河上有浮冰,船只无法行动。因此,起码有一个月时间,航运几乎指望不上。 所以,必须在短时间内从兖州补充大量粮食。 无奈之下,高原只得将先期用银票购买的粮食尽数运到开封。如此一来,就得再一次收购地方上的粮食。 他有些担心了,这么搞,百姓还能承受吗? 想到这里,他将只得转过头将这事对徐以显和侯方域说了。 听高原这么一说,二人都拉停了马,沉默下来。 良久,徐以显才缓缓道:“将军,再征集粮草已经不太现实。如果你不想要山东,大可这么干。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同后金大军决战,抢夺他们的粮草为我所用。除此,再没其他法子。” 高原点点头,“不管了,陈留那边有我大本营,不容有失。命令荀宗文组织民夫赶在黄河解冻之前将粮食全部运到陈留。我大军不能再休整了,立即开拔北上,寻敌主力决战。至于军粮,就宰杀牲畜先对付着吧。” 侯公子:“是该出发了。不过,部队补充了大量新兵,现在拉上战场去顶用吗?”不但是侯方域,连徐以显对此刻陈留军的战斗力也不看好。 高原:“多想无益,去无畏营看看就知道了。”说着话,率先骑马冲了出去,卷起一片稀溜溜的烂泥。 众人也呼啸一声打马跟了上去。 王滔的无畏营房驻扎在东阿,上次战斗之后,部队损失不小,又补充了三千子弟。现在总兵力已达三千,不过,听他来信说,新兵训练有些问题。 高原这次来东阿一是视察军队,二是接见情报司京畿组的情报员,了解一下后金大军的情形。 第五章 . 无畏营并不全驻扎在东阿县之内。实际上,城里地方有限,而全营有三千主力战兵,外带六千辅兵,骡马辎重一大兑,也住不了这么多人马。因此,城中安排了一部分人马维持治安之后,大多数人马都在城外扎营,以免惊扰地方。 作为一营房之主将,王滔也留在城外。 等高原一行人来到大营之前,却见是一座不大的村庄,几十间低矮的土坯房。到了营门,守卫头是王家的老人,见高原到了,恭敬地上前行了一个军礼,“见蛮子叔。” “哈,小子,长壮实了不少呀!”高原跳下马,将鞭子扔给侍卫,伸手轻轻擂了擂他的胸脯。 徐以显、莫清等人也纷纷跳下马来。 那人憨笑一声:“叔,天天死马死骡子肉可劲地造,想不长肉都不成。” 一提到死马肉,旁边的侯方域又开始反胃了。 高原看了看王家那小子的白银胸牌,“不错,不错,都百夫长了,也不枉喊我一声叔。不过,军中不许用家里的称呼,叫将军吧。对了,王滔在吧,领我们进去。” 那人骄傲地挺直胸脯:“回将军的话,本人杀敌英勇,追求进步,刚升了军衔。今天值班。王将军在,不过……”他看了看高原他们:“将军,我要看你们的证件。” 侯方域怒喝。“大胆。你连高将军都不认识了?” “军中条例,必须凭证通行。” 高原笑笑:“好,应该这样,依照条例办吧。”他回头对诸人笑道:“大家掏证件吧。” 众人都摇了摇头。 进得营中,高原让护卫们都呆在营房门口,只带着徐、侯、莫三人随那个王家子弟进去。 高原并不急着去见王滔。见了他也没什么好说地,那家伙本身就是一个话少地人,说不两句绝对冷场。还不如在军营里随便看看,掌握军队的一手资料。 此时正是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军营里有不少人正围着一个东西看。高原心中好奇,走过去瞧了一眼,这才发现是一块黑板。上面写着每日的伙食安排和军饷的开支情况。因为大多士兵并不识字。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黑板前面耐心地解释着什么。 领高原他们过来地那个王家子弟解释说,这是军务公开栏,正在说话的那个是司务长。因为军中的山东新兵不少,许多人还不了解陈留军,为了让他们尽快融如部队,王滔特意搞了这么一个黑板,将日常开支情况一一解说分明。 军饷和伙食问题自来都是战士们最关心的问题,所有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一时没发觉高原等人的到来。 “这个主意好。”高原点点头。回头对莫清说:“你记下来,将来在军中推广。” 看了半天,为了不打搅战士们,高原他们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还没走几步路,见看到王滔带着几个副官迎了上来。 王滔还是一副冷眉冷眼模样。“我听人说有几个胸口别着金牌的千夫长过来了。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却不想是你们。” 高原一笑。“那我下次过来就别一个青铜牌子,怎么好象你不大欢迎我?” “不敢,里面请。”王滔做了一个请地手势。 “对了,新兵地训练情况如何?”高原一边走一边问。 “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你就不能多说一句话吗?”高原有些着急。 “没问题就是可以拉上战场。“ 高原正要发急,王滔的副官忙解释道:“高将军,新兵虽然有一千多,但我无畏营的骨干都在,几乎是一带一,又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合格的士兵了。只要上战场见点血,就是精锐。” 王滔回头:“新兵也没什么好训练的,不过是长矛手而已,能够在战场上听指挥,能够端地长枪手不抖就足够了。我只需要他们服从,纪律,纪律比个人的勇武更重要。” “那就好。”高原舒了一口气,实际上,一个老兵可以带七个新兵。现在无畏营房一带一,战斗力的恢复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情报司经籍组的情报人员回来没有。” “来了,是洪强,正在我大帐中。” 高原有些惊喜,“叫他来。” 洪强这段时间忙得见不到人影,人明显地瘦了一大***。他这次带回来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后金大军统帅奉命大将军阿巴泰在得知岳乐留守大军地覆灭之后,因为害怕被高原骑兵追袭,连夜启程。在济南呆了几日,汇合抢劫登、莱的内大臣图尔格的东路军之后,挟大量人口、财物北进。现在总计有兵六万,其中骑兵两千,全是精锐八旗。步卒以汉军为主。这六万人还裹胁了二十万青壮,三十万牲畜和大量金银,队伍长达一百五十里。 因为如此,大军行动极慢,日行二十来里。 “日行二十来里,够快的了。现在到什么地方了?”还没等高原说话,徐以显抢先问。 洪强指着地图说:“南皮,用不了两天就到沧州。我派出了十一个情报员,只回来了两个。应该错不了。” 高原:“阿巴泰跑得够快,看来,他们这是想逃呀。应该是还按原路返回,过天津,穿通州,打开古北口……说说明朝那边。” 洪强点着地图:“朝廷派内阁首辅周延儒督师整个京畿关宁诸兵,目前,周延儒带了五千军马驻扎通州,正好卡住后金北归之路。同时,蓟辽总兵白腾蛟和马兰峪总兵白广恩也率军过来汇合。” “怎么才这点人马?”高原有些烦恼,“周延儒只有五千人,两个白总兵又是阿巴泰的手下败将,指望他们挡住后金不太现实。这三家合兵大概有两万多点。” “对,加上辅兵,脚夫,都可以号称十万了。另外,关宁军也派出了五千人马,领军大将叫吴三桂。” 高原一笑,心道,这个冲冠一怒为女人地将军也来了呀,这次热闹了。如此说来,明军战兵可达三万,应该能将阿巴泰拦几天。只希望他们到时候不要那么怂。 大概是看出高原地心思,洪强小心地说:“将军不要指望明军,与其期待他们奋勇作战还不如求老天保佑,到时候多下点雨。” “这话怎么说?”高原和徐以显等人都有些奇怪。 洪强道:“将军是陕西人,徐先生和侯先生都是南方人。这京畿地区一到三月就发桃花汛,天津地区河流纵横。若到时候发水,倒也能拖延后金几天时间。”天津一带河流湖泊众多,从北往南数,有潮河、大运河、卫河、芦沟河,还有一个名曰三角淀的大湖。这年头可不比现代,这几条河地水量十分充沛,可行大船。 “恩,有河也好,不过也不能全指望这个,我们还得抓紧时间早点发兵。对了,后金大军现在的满八旗精锐还剩多少?” 洪强:“这次入寇,满八旗总共出动了四十个牛录和十五个半分牛录,总数达九千。济宁一战我们吃掉了他将近五千。还余四千不到。其余都是汉军和蒙古人。” 实际上,崇祯十六年满洲八旗有男丁五万五千三百二十丁,蒙古八旗则有二万八千七百八十五丁。这些人丁包含七十岁以下,十岁以上的所有男子。 也就是说,后金这次入寇被高原一口气吃掉了七分之一的人丁,可算大胜。如果能够将幸存的四千旗丁也一起吃掉,搂草打兔子把蒙八旗和汉八旗的入寇士兵也通通消灭干净。如此一来,后金必将元气大伤,想来短时间也没有入关的可能了。 高原振作精神:“很好,这次后金强盗既然来了,想走却没那么容易。洪强,你做得好非常好。” 听到高原的夸奖,洪强低头恭顺地说:“此乃属下的本分,不值一提。” “去吧。”徐以显朝他挥了挥手。 “在下告退。”洪强背对着大门一步步退了出去。 “黄镇到什么位置了?”使劲地盯着地图,看到天津地区密布的河网,高原的眉头越皱越紧。离桃花汛还有一段时间,若后金发觉不对,随时都有加快行军速度,甚至抛弃辎重一口气突破明军防线趋密云过古北口北逃的可能。现在的关键是尽快集合队,对后金发起全面攻势。 “已到馆陶,还有最快也要三天才能赶到高唐。”徐以显也皱起了眉头。 高原:“不如我们派骑兵前突上一突。” “不可,骑兵对后勤要求太高,单独使用过于行险要。”徐以显大惊:“京畿已被后金抢劫一空,就地征收也来不及了。一切还得靠兖州输送。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先派出小股部队骚扰。” “好,就这样,马上给刘满囤下一道命令,让他派轻骑出天津,尾随骚扰阿巴泰。” 第六章 侵略如火林小满(一) . “战斗之场,止尸之地。” “啊!” 岳乐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在梦中,他看见高原的骑兵浑身钢铁地冲来,剽若疾风,猛如游龙。那些不带感情的眼神从铁甲面具的缝隙里投射出来,仿佛刚从地狱里浮上地面的鬼魂。 在梦中,他指挥着军队奋力抵抗着这些端着长矛的厉鬼。他甚至提起长刀亲手将一个敌人砍成两段。可就在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敌人被砍开的身体里火星闪烁,一大团乱麻一般的红绿线索跳将出来。强烈的弧光瞬间迸出,遍地都是被这白光烧得蜷曲的尸体。焦臭将岳乐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们不是人,他们不是人……”岳乐大叫一声醒过来,一翻身坐在马车上,只感觉浑身都是冷汗,一颗心脏跳得几乎要爆炸了。 虽然心跳气喘,可身上却冷得厉害。血液缓缓地在血管里流动,冷气如同坚硬的冰块在身体里运动,冰冷的刺痛渗进骨子里去了。 他不知道这个梦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凶是吉也无从把握。如果在沈阳,他还可以让萨满给自己看看,虽然他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有的事情圣人不愿谈,也不知道该如何谈起。 也许,回避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吧? 天光从东方扑来,苍白而冰凉,虽然无风无雪,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缓慢,犹如步履蹒跚的老人。在地平线上徘徊。 心慌得厉害,屏住呼吸,身边的队伍如一支死人大军在黑色的土地上垂头丧气向前走去。没有人说话。没有金鼓地声音。旗帜低低地垂着,在旗杆上裹成一团。木轮在车轴上“吱啊!”地响着,摩出让人牙齿发酸的声音。无头无尾的军队静默无声,只脚步声纷乱地响起,没有人说话,偶而传来几声咳嗽。 岳乐猛地坐了起来,心跳得厉害。嗓子里又干又疼。他伸手往旁边一抓,却抓住一本书。想了半天,又扔到一边。换一只手握在刀把上,心中这才安宁了许多。 现在地后金子入关大军形势已经严重到不能在严重的地步。前面有周延儒的十万大军堵截,要想回到辽东就不得不再次面队明军这个老朋友。据可靠情报,周延儒的军队现在正驻扎在通州,而白广恩的军队则在芦沟桥。白腾蛟守顺义。如此一来。后金军要想从古北口回辽东,就不得不直接面队这三路大军。但若放弃古北口,转东而趋,路上却是关山重重,蓟州、遵义、山海关,城高路险,加上又有关宁军的堵截,岳乐不认为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虽然内心中对明军异乎寻常地藐视,但岳乐现在却不敢肯定他们会不会过来拣便宜。现在地后金军已经到了最虚弱的时候,压倒骆驼的也许只需要一根稻草。你可以藐视他们,但你不得不提起精神关注。 这都不重要,最可怕的是,高原的大军出发了。 在此之前。他对高原这个闯贼部将是非常鄙视的。可一战之后。这次入关的后金精锐几乎尽丧于陈留军之手。这次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后金好象都占了压倒性地优势。无论是战场选择、军队人数还是战斗经验,后金都比陈留强上一筹。而战争从一开始也同他预计地一样,只一个照面,后金铁骑就给了敌人极大杀伤。 陈留军的死伤也越越来大,一队接一队步兵被后金骑兵尽数突翻在地。可敌人就是不崩溃,一个士兵倒下了,后面那个提着长枪踏着地上的血泊补充上来,然后再一个。 满眼都是纷飞的战火,惨烈的叫声连成一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敌人也在这样高强度的战役中越来越少……可他们还是没有崩溃。 “明明伤亡已达到五成,要知道,若是明军,一成伤亡就足够让他们陷入混乱了。可他们,可他们……为什么他们还不败,天啦!”岳乐痛苦地叹息一声,右手死死地握中刀把,手背上的青筋蚯蚓一样跳动。 也就是这样,他被敌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结局不言自明……然后,后金大军混乱了。 难道,天命真不在我大清? 浑身冷汗突然沁出,背心又痒又疼,岳乐的瞳孔有些散开,眼前的景物也模糊了。 正心灰气沮之时,一股甜香飘来,一人掀开马车地门帘将一碗热热的奶子递了进来,“岳乐,这天也快亮了,吃一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这人很年轻,年纪约莫十七八岁,没戴帽子,本已剃得趣青的额头上因为长途行军已经长出了短短的发茬。发岔下面是白忽忽一层头皮屑,看得岳乐一阵恶心。再嗅到奶子的味道,腹内不禁翻腾起来。 他伸手拦住递过来地那只铜碗:“觉善,我不想吃,拿走吧,” 觉善李佳氏,满洲正红旗人,世居萨尔浒,是岳乐地发小。今年十六岁,同岳乐一样,这也是他第一次以甲喇额真身份入关抢劫,算是他的初阵。见岳乐一脸灰败地坐在马车地黑暗中,觉善坐在车辕上,一支脚悬空吊着,不正经地乱晃动:“岳乐,你身上的伤很重,若再不吃东西,只怕挺不了多久。这奶子的主人身体不错,刚生小崽没一个月,最是补人。”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那女人昨天晚上陪了我一夜,本来我也不知道的。那么一用力,居然喷了我一脸。呵呵,这不,顺便给你挤了点过来。” 听觉善这么一说,岳乐更是反胃,他一伸手将铜碗枪了过来,径直扔出车外:“你就不能安静点?” 见岳乐反应如此强烈,觉善一楞,乱晃的脚也凝在半空:“岳乐,你怎么了,不就是打了败仗被你阿码抽了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输了就输了,将来赢回来就是了。我建州男儿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岳乐也知道自己刚才做得有些过分,他苦笑一声,“对不起,我有些过……将来找回来,嘿嘿,只怕我们这次未必能回辽东,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而我后金大军一路从济南狂奔而来,兵势已疲。只怕……” 觉善哈哈一笑,“岳乐,你忒也没志气了。明军究竟是什么货色大家都清楚。通州那边虽然有十万敌军,可我敢说,一天之内就能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不是通州那边……”岳乐继续苦笑:“后面的陈留军得了我的战马,加上他的骑兵也精锐异常。也许我们还跑不到通州就被人家用骑兵给突了个精光。” 觉善摇头:“岳乐,你是被高原给打怕了。依我看,南人大多狡猾,你那是中了敌人的奸计,被人前后夹击,这才败在他的手里。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岳乐颓丧地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高原军太强了,虽然被他从背后偷袭。按说,以我后金的强大,只要稍微收拢一下部队,也不至于乱成那样。可敌人根本就不给你重整部队的机会,就那么不停歇的进攻,直到你彻底失败为止。其实,最关键的是,若在往常,在我上万骑兵打击下,换成任何一支步兵,早就垮了。可他们就那么一站,然后将把你挡住了。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能扛。” 觉善还是不以为然,只道:“岳乐,身上的伤可好些?” 岳乐点点头:“都结壳了,只要不做剧烈运动,过几天一掉皮就好了。”说起背上的伤,他身子一颤。从济宁战场逃跑之后,岳乐也知道没有了骑兵,兖州肯定守不住。也没回城,直接跑到鲁南去同阿巴泰汇合。 见到这个将部队丢得精光的儿子,阿巴泰也不客气,将岳乐吊在一棵树上,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顿,将岳乐的身子抽了个稀烂。 岳乐倒也硬气,居然没哼一声,只在心中骂了一句:“鞑子”,然后默颂佛经,硬生生坚持了下来。 说句实在话,他的伤很重,在车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恢复过来。这个时候,高原全歼兖州后金步兵军团,誓师追击的消息传来。整个山东东部都震撼了,已经抢劫完毕的阿巴泰山意识到事情又些不妙,下令全军即刻出发回辽东。 作为后卫,觉善带着他的正红旗两个牛录押后。因为他和岳乐是发小,加上军中诸人都不待见岳乐这个败军之将。所以,岳乐就待在这个老朋友的军中。 这支后卫大军一共有两个牛录,四百满州精锐,加上蒙八旗的三个牛录,汉军旗十个牛录,总数三千。有辅兵四千,和大量辎重、牲畜和抢掠的人口。队伍倒也庞大。 不过,这么大一支队伍很自然地成为陈留军的首选目标。 第六章 侵掠如火林小满(二) . “那样就好。”听岳乐说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觉善心中也为他感到高兴。看到老朋友情绪不好,觉善安慰他说:“岳乐,兖州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你我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偶有挫折也属正常。若就此沉沦下去,我倒要小看你一眼。” 说到这里,觉善又笑着用手指了指路上蹒跚而行的汉人俘虏和满载的车辆,“岳乐,我这次在登州所获甚丰。回沈阳后,我分一半给你。”岳乐这次吃了个前所未有的大败仗,丢了那么多满蒙精锐,连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也被敌人杀死。回满州皇帝那关只怕没办过不了。最好的结果也是闭门思过,这辈子却别想领兵打仗了。最坏的结果……觉善不敢想象。 就算能够保得一命,老朋友这辈子也只有靠宗室子弟那点微薄的俸禄过活,说实在的,觉善非常同情这个倒霉蛋子。 听到这话,岳乐“哧!”地冷笑一声,松开紧握在刀把上的右手,食指对着觉善的鼻子点了点:“你道我真缺你这点财帛女子,大丈夫功名但从马上取,还轮不到你同情。我这次输在高蛮子手里,不过是麻痹大意。没想到陈留军强悍至斯,我一心奔袭,步骑脱节、步炮脱节,以至吃了大亏。不过,回头想想,除了高原,其他人我还真不放在眼里。你说,除了他,又有谁是我的对手。就算我满州诸将军,单论韬略,又有谁比得上我岳乐。” 觉善有些恼火:“好了好了。你不要财帛就算了,又何必这般侮辱于我。” 见觉善脸色不好,岳乐却不想解释,提高声气:“觉善,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算了,懒得同你多说。”觉善拍了拍手从马车上跳下去。 岳乐突然带着哭腔地在后面喊:“觉善,我知道,军中诸将军都当我岳乐是夸夸其谈的赵括。现在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别人嘲笑。知道我为什么死活要呆在你的后军之中吗?” 觉善听到这声嘶力竭地哭喊,心中一酸,将头别过去:“岳乐我的好兄弟,放心呆在我的队伍里吧。谁也不敢笑话你,否则我绝不轻饶。” “不。你真以为我岳乐是胆怯之人,不敢面对世人的目光。没错,我是吃了败仗。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掩饰了。”岳乐大声叫道:“我同陈留军交过手,也了解高原的战争风格。陈留军韧劲十足,在大冷天敢于行险穿越湖上冰面袭击我的后方。在击溃我的骑兵后,又以残缺之军再战吴克善。这是一只可怕的军队。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绝对会追过来地。而你,我的兄弟,你肯定是陈留军首要打击目标,我有义务也有责任帮助你。只有我才明白他这支军队。你看看你这支后卫,只需被敌人一个偷袭就全完蛋了。” 觉善停了下来,身边是静静的军队,千万人滚滚北行,在苍白的晨光光中拖成一条长龙。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突有熊熊怒火升起。大声讥笑道:“岳乐,打败仗的是你可不是我觉善。至于如何行军,我用不着你来教。陈留军现在可还在东阿,难道他们还插着翅膀飞过来不成?” “哦,是吗。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岳乐突然意识到自己地处境。收声,又将脑袋缩回马车中。活动了一下身子。发觉身体恢复得不错。又看了看远方,心下安稳了许多。可以肯定,陈留军在获得大量军马之后肯定会飞兵而趣。陈留军的骑兵骑战术比起满蒙八旗可并不逊色啊。 他琢磨着,如果一出情况立即跳下车去抢一匹马,或许还能逃出去。 觉善不是高原的对手,阿玛也不成,或许螯拜还有点办法。 高原,只有我岳乐才了解你,只有我岳乐才能打败你。 觉善,你要送死,我也不拦着你。 想到这里,岳乐从包袱里掏出牛肉干大口咀嚼,只咬得嘴里全是青草的泥腥。 愤怒地从岳乐那里离开,觉善心中隐隐生痛。同时,一种不安如海潮般汹涌而来,让他气喘心跳。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绝对会追过来的。而你,我的兄弟,你一定是陈留军第一个打击的对象……”回想起岳乐刚才所说地话,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究竟是一场什么样地仗才能让这个趾高气扬的岳乐变成如今这种颓废模样,难道陈留军真那么可怕? 不可能的,汉狗没有那样的军队。 可是,岳乐为什么这么样说呢? 心中的焦躁再也无法遏止,喝了一口冰冷的烈酒,那一团热气并未从小腹中升起,身体反被冰凉的酒液刺得一抖。 觉善回头看了看长长一串车马和疲惫的士兵们,眉头开始发紧。天还没亮,大军就提前开拔了,作为后卫,他手头的几千人都是精锐。亲领地两个牛录还都是白甲雄兵,这样的队伍就算遇到一支上万人的明朝大军也是不怵。看得出来,士兵们都比较放松,虽然西路军的覆灭让所有人倍感震撼。可所有人都将责任推到岳乐的瞎指挥上,没有人去深想为什么会这样,陈留军又是一支什么样地部队。 因为起得实在太早,所有人都没说话,就那么睡眼惺忪地坐在车上,示意赶车地汉人俘虏快点走。 随着天光的放亮,队伍开始活跃起来。不断有士兵地喝骂声传来,其中间夹着汉人俘虏的惨叫和皮鞭抽在人身上的声音。更有女人在惊叫。即便是后进北归大军的最后一队,队伍中还是夹杂了大量俘虏和财物。东西实在太多了,连战斗部队士兵的身上都背着硕大的包袱。 “实在是太吵闹了!”觉善只觉如身陷野蜂群中,心中一阵接一阵的迷糊。 同岳乐一样,他也是第一次上战场。老一辈都已经垂垂老诶,天启年间能征善战的将军们都已经退居二线,不肯再在风雪中吃苦。而新一代也逐渐登上人生这片华丽的舞台。而螯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刚开始的时候,觉善对拔刀砍掉敌人头颅还心坏恐惧。可一进山东,大小凡三十余战,竟然没遇到任何有力的抵抗,杀的人多了,见够了鲜血,胆气也壮实起来。他感觉,其实打仗也没什么了不起。 刀子一挥,一种强烈的杀戮的快感如醉酒般不可抵挡。随之,金钱、美女如水而来。 岳乐说得对,功名但从马上去,只要有仗打,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想着想着,觉善轻轻地笑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的丘陵后面突然传来一声隐约的哨声。那声音并不大,却拖曳出很长的尾巴,如裂帛一样划破苍白的天光,袅袅低回,清晰无比。 觉善颈后的寒毛突然竖起,一种毫无道理的恐惧从心窝子里冒起。一刹那间,岳乐曾经说过的陈留军以哨音为号招集部队的话浮上脑海,然后化成岳乐那张凄惨的笑容。 “安静,大家安静!”觉善大吼。 可士兵们还是笑嘻嘻地闹着。 觉善怒火中烧,提起鞭子夹头夹脑地对着身边众人一阵狠抽:“都他妈给我安静!” 大家都愕然地静了下来。 觉善大声问道:“斥候骑兵出去多久了?” “禀将军,已经出去……出去一个时辰了……” 众人这才呆住。 还没等觉善说话,一片“砰砰!”的枪声连珠价地响起。几乎一瞬间,真在外围警戒的两个士兵浑身都射出血点子,惨叫一声朝车队跑了。可惜刚跑到一半,就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身体在烂泥中微微抽搐。 “啊!”所有人都乱成一团,虽然敌人这次偷袭没有造成多少杀伤,可后金大军的秩序混乱了。有的人头一缩躲到大车后面,有的人怪叫着往路边的灌木丛中躲,有的人抽出兵器试图朝枪声的位置反攻。 而那些汉人俘虏则同时发出一阵喧哗,试图四散而逃。被看押的后金士兵一口气杀了二十几人之后,所有人这才抱着头蹲在地上。 官道上已经被汉人俘虏的鲜血涂得血红一片,二十几颗头颅被纷乱的脚步踢得在地上乱滚。最后被狠狠踩进路边松软的泥土里。 两匹驴子怪叫一声拖着一辆小车朝前急奔,一口气撞进汉人俘虏的队伍中间,最后“哗啦!”一声翻了个底朝天,将一个中年男子压在车架下面。那人大口地吐着黑血,奋力挣扎,却怎么也翻不了身。而身边的众俘虏则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安静,安静!”觉善叉着腰站在众人之前朝远方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冈上腾起一团灰色的硝烟。 “是陈留军……敌人不多,大概只有两百,大家不要怕!” 话音刚落,枪声再次响起。空气中全是弹丸的呼啸。身后铅弹吃肉的“噗嗤”声不绝,骡马的嘶叫和士兵们垂死的叫喊响成一片。 敌人的这一波齐射居然如此地准。 第六章 侵掠如火林小满(三) 觉善猜得没错,敌人确有两百来人。 随着枪声的落下,一张黑色的旗帜在山梁上升起,旗上黑色飞虎狰狞可怖。马蹄声滚滚如雷,一线黑色从山的背阴处冒出,瞬间布成一条宽阔而紧密的雁翼阵。健壮的战马口鼻中喷着白气,焦躁的前蹄愤怒地在地上刨动。 显然,他们排出了一条平行的冲锋阵形。 《猎明》第六章 侵掠如火林小满(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 第七章 辣手 . 听岳乐这么一说,觉善心中一惊,猛地抓住岳乐的双手,着急地问:“岳乐兄弟,你的意思是这只不过是他们的试探,敌人的大队还在后面?” 敌人这次突袭只有两百人,一击不中,又在车阵前丢了十来具尸,大概也知道单靠强攻也啃不下这支一万多人的庞大军队。才仓皇撤退,等带后面大军跟上,集中兵力给被拖在这里动弹不得的后金军最后一击。 又想起岳乐所说的陈留至少有两千骑兵,而且在击败后金西路军主力后又得了几千匹战马。如此一来,几千骑兵奋力一突,这世界还真没有哪一只军队扛得住。 醒悟到这一点,觉善只觉得浑身冰凉,不禁用力地晃动着岳乐的身体。 “哎哟!”岳乐皱起眉头,满脸都是冷汗。 觉善这才发觉岳乐的双臂软软地吊在身体两侧,吃惊地问:“你怎么了。” “刚才脱了力。”岳乐又哼了一声:“放心吧,我敢肯定敌人就这两百骑兵,这只是他们的小股骚扰部队。” 听他这么说,觉善还是不敢相信,“此话怎讲?” 岳乐双手抓拳,然后轻轻松开,活动着手脚,“敌人虽然骑兵众多,可你也知道骑兵出动后勤压力极大。天寒地冻,便地积雪,连青草都找不到一棵。再说了,战马可是要吃粮食的。一匹马后至少得跟着三个辅兵和一辆料车。而我们从济南出发时,高蛮子的队伍还远在兖州,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现在最多赶到平原县,离南皮可远着呢!” “平原……”计算了一下时间,觉善还是很吃惊,如果那样,敌人的行军速度还是让人震撼。 岳乐冷笑一声,“敌人派出小股部队骚扰于我不过是想拖延我北归行程,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睬他们。狗咬狗的,我们走我们的。” “可是,如果我们不管不顾地径直北行。也许走不了两天就要被敌人打垮了。”觉善还是非常担心,“除非……除非让你阿玛将他手头的骑兵都放出来断后。” 岳乐断喝一声,“你想什么呢,不可能,骑兵要放在前面开路。在北京可有十万明军,如果骑兵拖在后面,还怎么打一条通道。但靠步兵推进。明军大可从容布置火器在前面以逸待劳。” “是啊,真他妈倒霉!” “所有,这两百轻骑兵很快会回来的。”岳乐冷冷地说,“觉善,还是组织好你地弓箭手吧,这已是你唯一可用的反击手段了。” 身边的死者很快被后金士兵从车阵中搬出,扔到路边地沟壑里。燃烧的大车依旧烈烟灼目。一具尸体在上面被烧得蜷缩成一团。油脂一滴滴落下,发出让人恶心的臭味。 仿佛为了证明岳乐的话,陈留骑兵再次回来。他们并没进入弓箭的射程,而是远远地提起火枪朝这边一阵乱打,等将两把长枪的弹药射完,陈留人好整以暇地装填着子弹,甚至发出一阵嚣张的笑声。 现在地态势是陈留骑兵的新式火枪能够射中后金士兵,而后金士兵的弓箭却拿人家没办法。在盲目地射了半天之后,弓手也没了力气。丢掉手中大弓,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咒骂。 这个时候,陈留人突然发动,瞬间奔来,将手铳中的子弹暴雨一样地打过来。 一个侍卫额头被人射中。米口袋一样地摔倒在觉善身边。黑血夹带着白色脑浆喷了出来,在地上射出一道血线。 觉善痛苦地摇着头。“真是没完没了呀!” 射光手铳的陈留军并不急于冲阵,呼啸一声再次飙远。 “他们就要这样没万没有了,你又能怎么样?”岳乐悄悄看了一眼圆阵中的汉人俘虏。那一万多面色惊恐的汉人蹲了一地,正在冷风中轻轻涌动。 “你地意思是俘虏们会暴动,不可能。”觉善肯定地说:“汉人都是没血性地,他们只是羊。只要抽出刀子晃一晃,我后金士兵一个人可以杀一百个。”他有想起在济南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家伙一个人就俘虏了一百个精壮汉人。这样的绵羊值得放在心上吗,不用担心的。 岳乐笑着指了指得意扬扬跑远的陈留骑兵,讥诮的问:“他们也是羊吗?” “啊!”觉善冷汗淋漓。 “你今天的感叹实在是太多了。”岳乐站起身来,“给我一匹吗,我可不想陪你送死。”说句实在话,他现在非常地后悔。先前在马车上,他早就决定只要陈留军一攻来,立即抢一匹战马逃走。可事到临头却怎么也下不了那个心。若真那样,觉善被全歼还好说。若觉善这小子真地抵住陈留军的进攻,事后只怕自己会被他们挖苦到无地自容的地步。如果那样,这辈子他岳乐就不用抬头做人了。 可此刻地情形果如他想象一般,稚嫩的觉善根本就不是陈留人的对手,这么拖下去,觉善军的崩溃已经注定。 算了,还是逃吧。 “等等。”觉善心乱如麻,再一次抓住岳乐的手;“岳乐兄弟,全军上下只有你同高蛮子地人交过手,你若走了,我怎么办?” 岳乐冷笑,“我可是在人家手里吃了败仗地?” 觉善急道:“岳乐兄弟你说什么话,我以前也觉得输给陈留军没道理。可今天我一万多人马居然被人家两百骑兵给吃得死死的,打又打不到,逃也逃不脱。不要说是你我,就算螯拜在此,没有骑兵,也只有挨打不还手地份儿。你我都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这次无论如何要帮我。” 岳乐见觉善说得真诚,心中好受了许多,“其实,其实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跑,什么都不顾,一个字----跑!” “可敌人全是骑兵,尾随追杀,又能跑多远,岳乐大哥,你糊涂了吗?”觉善发急。 “糊涂?我岳乐自来就是个糊涂蛋。”岳乐苦笑。 正在这个时候,陈留骑兵又来了。 这次只过来了一个人。 那人就是先前砍掉何合里脑袋的那个名字叫林小满的军官,他手中提着一把黑色的大旗子,慢慢地走到阵前,“嚓!”一声狠狠地将大旗插在地上,大声道:“吾乃陈留军飞虎营高原将军麾下林小满是也!” “他来做什么?”觉善奇怪地看了林小满一眼,回头问岳乐。 岳乐冷笑,“还能做什么,鼓动汉人俘虏造反呀!” “啊!” “我说了,你今天的感慨实在太多,让人讨厌!”岳乐,“立即派人控制住俘虏,小心他们暴动。”果然,林小满大声吼道:“对面的山东父老乡亲们,我们是陈留军,是来解救你们的。可是,敌人很顽固。现在,我要你们武装起来,用拳头,用牙齿杀死敌人。不要怕,敌人只有几千,而你们有一万多人。想想你们被后金强盗杀害的亲人,想想你们被后金强盗烧毁的家园。马上行动起来,将侵略者****,我会在外围配合你们的。” 汉人俘虏们开始骚动起来。 觉善冷汗之冒,如果这一万多汉人俘虏都反戈一击,这个圆形车阵只怕立即要乱成一团,而敌人自可趁机攻击。到时候,奔腾的马蹄刹那而来,这一仗也不用再打了。 “各队,控制俘虏,控制俘虏,妄动着杀!”觉善嗓子都喊倒了。 一队后金士兵冲上前去,手中腰刀连连挥舞,一片又一片俘虏惨叫着倒下。生者皆纷纷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大声求饶。 林小满还在大声喊叫:“是爷们的站起来,跟敌人干呀!” 岳乐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厉声喝道:“林小满将军,你也看到了,你的同胞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东西。他们只配做奴才,被我满人杀戮和奴役的奴才。为这样的人战斗,值得吗?林小满将军,我人多势众,你那区区两百人能起什么作用。现在,你马上后退,若敢靠前一步,我就杀俘虏。哈哈,我也知道你们高将军是一个爱民如子之人,身负天下之望。你林小满这一手很不漂亮,居然鼓动平民上阵,传到高将军耳朵里,只怕你林小满吃罪不起。” 听岳乐这么一说,林小满迟疑了。 岳乐继续大笑,“林小满,立即带你的人后退,若敢在靠近一步,我就开杀戒。这样好了,你的骑兵每冲锋一次,我就杀一百人。” 说完话,一百颗血淋淋的头颅扔出阵来,在地上滚成一片。 “可恶!”林小满悲怆地叫了一声,提起大旗飞快跑远。 如此一来,陈留骑兵迟迟没有发动进攻,而觉善的军队也被大车围在正中,动弹不得。 双方进入了令人懊恼的对峙阶段。 第八章 银票风波(新年好) . 岳乐猜得没错,袭击觉善大军的只不过是林小满的两百轻骑,而高原的主力却远在百里之外的平原和德州一带。此刻,陈留大军几万人正沿着大运河快速地向京畿地区运动。河水哗啦流淌,日夜不息,而这支刚经过过战争考验的军队也在勇敢地朝大明朝的心脏地带推进。 打头的是刘满囤的骑兵,他们负担起警戒、侦察和扫清障碍的任务。这一路因为经过后金的大扫荡,已经彻底萧条下去。很多地方整村整村地死绝。而那些城市则呈现出一股灰陈陈的死气。有的县城在往日也有着几万人口,但现在只不过几千老弱在瓦砾堆里辗转哀号。即便如此,以前逃亡一空的官吏和军队在后金撤退北上之后,还是回来了。刘满囤的任务就是再次把这些临阵脱逃的明朝地方守备力量再驱除一次。 此刻的刘满囤已经暂时代理飞虎营房统领一职,春风得意,直上青云。自出河南以来,所有的仗几乎都被他一个人给打光了,风头一时无两。在整个山东,他刘满囤的名气甚至盖过了王滔、黄镇等老将。 一路上,来来去去全是飞奔的骑兵,这些骑兵们都是一身簇新的铠甲,一个个眼高于顶,骄傲得不行。 飞虎营后面则跟着黄镇的长胜营、王滔的无畏营、黄洪的镇远营。 无畏营现在有三千人马,其中老兵两千,山东新兵一千。又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战斗力还保持着初出河南时的标准。 至于黄镇地长胜营。在济宁战役中被彻底打残废了,基本都是新兵。加上做为守备兖州地主要守备力量,兵力扩充到五千,战斗力下滑得厉害,人虽多,却是这四营兵马中最弱的一支。 镇远营两千人,全是陈留老兵,就士兵战斗力而言。算是这次追击大军最强一支。统领黄大牛放话出来说,上次济宁大战没赶上那是建奴的运气。好在后金大军都在,这次就看我们镇远营的吧。 这一万多主力军队在前面飞奔,后面还跟着数量众多的辅兵、民夫和支前队伍。 明朝在山东的统治基础还是很雄厚的,不过,这次后金大军入寇将朱家王朝的基础组织彻底摧毁殆尽,这给了高原军见缝插针地机会。随着大量的城市落入陈留军的手中。大量的文官被派了过来。挟刀枪和济宁大胜之威,陈留政权的威信逐渐建立起来。占领城市派出文官仅仅是开始,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高原组织人手在乡村一级选举对陈留军心怀好感的士绅建立里保制度。 陈留地那一套基层政权全盘照搬到了山东,而现在地兖州政务总理荀宗文也是个中好手,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因为一切都有陈例可循,整个山东陈留占领区就像一部机器一样运转起来,基层力量被发挥到了极至。 从黄河边上的曹县到大运河京畿段----德州。无数的民夫被征发,木制独轮车在雪地上吱啊前进,碾****万条笔直的车辙。 一切为了前线。 其实,这已经是山东百姓的第二次被征发,上一次他们已经往河南运动过一次粮食。有了山东的粮食。开封、归德百姓可以平安的度过这个春天了。 第一次还好,民间还有些余粮。这第二次征发。困难便开始显现出来。 看着滚滚而去的大军,高原无奈地叹息一声,在他看来,这次追击在短时间内结束不了。他的目标是全歼后金入寇大军,而歼灭战从来都是慌不得地,最快也要一到两个月时间。而时间每拖上一天,山东百姓的负担就重上一天。 而陈留军的供给又完全依靠地方,这也是不得以的办法。 虽然名义上只征发,但无论是民夫还是物资,都是要给钱的。只是这钱却是一张银票,随着大量银票地发放,陈留银票开始在市面上流通起来。刚开始地时候,老百姓根本不认这种花花绿绿的纸头。但军队和政府从来都不是讲理地地方,抓你的丁征你的粮食从来都没有给钱的道理,既然给你这么一张纸条,姑且放在手里看看。 高原的布告上说,这些钱票在战后可以以等值面额同官府兑换。 这话,百姓们却是不大相信的。不过,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少陈留军士兵愿意用手中的现金同百姓兑换钱票。比值是一比二。也就是说,士兵们愿意用一两银子兑换面额二两的银票。 陈留银票的信用山东百姓还不知道,但士兵却清楚得很。再说,行军打仗,带大量的现金也非常麻烦,还是银票好,就一张纸片。 不但如此,大战之后,高原还赏下来不少实物:布匹、金银、家什。这些用品因为不好携带,陈留军特意在地方上建立了不少****供应站,用来寄放和代管士兵们的财物,只需支付一定费用即可。这些东西将来若带回河南费用却是不低,很多士兵都将这些东西转手卖给山东百姓,价格比起市面上低了不少。 如此一来,很多士兵身上都揣了不少陈留发行的银票。 事实证明,任何人都不能低估劳动人民的智商,随着大量银票在山东的流通,老百姓突然发现以二比一的比值兑换亏得太厉害,而这些陈留人一个个奸猾似鬼,那么,且等等再说。 随着老百姓的醒悟,银票同现金的比值开始缓慢上升,很快上升到十比六,十比八,最后停留到十比九的位置。 可这样依旧有利可图,于是,全军沸腾,从营统领到普通士兵,都在倒卖这种纸钞。很快,加印的银票又不够用来。 陆鹤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三次加印。这一次,他也够狠,直接印了三十万两。可即便如此,这三十万两钱票刚一发行便被陈留远征军花了个精光。 若不是黄河开始溶化,交通断绝,他还想印他几十万两。 这次出征,除了印刷了一大批钞票之外,他居然没有花一文钱,还从山东弄回来一大批粮食和牲畜。让他这个财政大臣大大地感叹:“赚翻了,打仗真是一件暴利生意啊!以后,如果陈留财政一出问题,没说的,找地方打仗去。” 他现在只需要担心战后的承兑业务,那可是一大笔现金呀! 不过,这个担心也是多余,在看到陆大人满面愁容之后,正在陈留过冬的安徽商人米友仁笑着说:“陆大人不用担心,到时候继续发行银票就是了。一口气发行个八十万两钱票,不但能将山东战事时发行的钱票抵清,你还能替高将军多赚十万两。何乐而不为?” 在米友仁的死缠烂打之下,他终于可以在陆鹤面前说上话了,也从陆大人手里弄了不少业务。 “可是,库房里就那点金子。每年的预算也只那么多,将军又不肯多拨。发行这么多银票,将来若出问题,如何得了?” 米友仁笑道:“陆大人多虑了,实际上我也算过,钱票和现银数目保持在一个一比二的基础上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你想,又不是所有银票一口气拥来挤兑,市面上总要有流通。这样,若大人再次发行银票,我认购五十万两。” “那好。”陆鹤大喜:“米先生真是义人呀,这样,等高将军回来,我就让他补你进委员会。” “多谢大人。”米友仁热泪盈眶,跪拜于地,“不过,前提条件是,高将军在山东必须获胜。” “那肯定没什么问题,我陈留军什么时候打过败仗?”陆鹤笑道:“友仁,这话你不能说,想都不能想。” 陈留加班印刷的新钱票的事情高原并不知道,他正为士兵乐于言利而烦恼。 在得知士兵们在倒卖银票之后,高原大怒,士兵们的心思都放在发财上,还怎么作战。商人,从来都不是好士兵。再加强了教育之后,又狠狠地处理了一大批官兵,队伍统一了思想,银票风波才算告一段落。 世界上每有不透风的墙,银票事件在山东固然闹得沸沸扬扬,河南那边也是群情激动。等嗅觉灵敏的商人们得到这个发财消息之后,黄河已经开始解冻,道路不通,众人只能徒呼奈何。 不过,还是有胆大的人带着大量现金冒险渡过黄河,到山东收购银票。最后,银票的比值被炒到一比九分九,这次风波才算彻底平息下来。 但更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大军背后,很多人都手捧大量银票追着军队问,“有东西要出手吗,什么都要……” “那么,建奴的头颅要不?”有人开玩笑地问。 “要,怎么不要,一个十两,咱也当一回爱国商人。” 不管怎么说,陈留发行的银票算是得到了山东人民的认可,并有进一步替代现银的趋势。如此一来,山东人对陈留政权的认同度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这也给战后朝廷派来的官吏管理地方造成巨大困难,明朝的民心就是这样一点点丧失掉的。 第九章 甘霖大人出动 . 对高原来说,此次进军黄河以北,打击后金入寇大军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楼草打兔子,囊括整个泰山以东地区却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而地方政务的顺利运转却也有利地支援了前线。 看到如潮似海般运来的粮草和一眼往不到尽头的独轮车,禁不住让人感慨,这次抗击后金侵略者的胜利还真是依靠山东百姓用手推车一车一车推出来的。 回想起一个月前采购粮食时遇到的麻烦,不禁让人有隔世只感。对人民群众的教育不能放松,却不是一抓就灵,有的时候经济手段比一切豪言壮语还管用。特别是在陈留钱票在得到市场的认同之后,购买粮草物资、征用民夫自然变成不是问题的问题了。 随着对钱票的认同,又因为出售粮草,替陈留军做脚夫,大量的山东百姓得到实惠,百姓对陈留军在兖州建立的政权也彻底认同了。实际上,想认同也不成。整个泰山以东,几乎每个家庭手里都捏着一大把陈留钱票。虽然有商人过来用现银套购,但因数量有限,要想将票面白银变成真正的干货,还得依靠陈留驻山东军政府。 当然,如果陈留军在山东站不住脚,这些钱票也就只是一种票券,而不是钱。 欠下大量外债的高原伪政权的巩固和壮大,符合广大劳动人民的基本利益。事情就这么简单,善良淳朴地人民只认最简单最容易理解的道理。 北征是宣传队。宣传地是陈留军的现实主义思维。天命和政权的正统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政府的恩泽必须普及到社会的每一个层面,虽然不能做到绝对的公正,但至少要让大家的能够看到希望,生活质量得到提高;北征是播种机,播种下地是重商主义思想和初步的民族主义思维。 至于收获,目前,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地盘的扩大以及官民的和谐却是摆在眼前的。 因为想打一场干净彻底的歼灭战。虽然行军速度极快,却也达不到急行军的标准。实际是行,徐以显地想法是,先以骑兵骚扰拖延敌人地脚步,陈留大军在后面平稳推进。就目前的态势而言,这次战役的胜负在后金东路军覆灭的那一天就已注定。只要陈留军不犯错,必然取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他提议高原使用保守的步步为营的战术。 不过。这个战术的实施需要明朝通州大军的配合。问题是,高原是贼,周延儒是官,贼和官自然没有合作地道理。 这个时候,侯方域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就在陈留大军出发的同时,一支从彰德出发的明朝大军来到山东东昌府的临清城。全军总共三千人马,装备破旧,士气低落。刚过去地一年,对彰德来说简直就是一塌糊涂。开封城破之后。大量地皇族子弟流落彰德,给地方上造成了极大负担。明朝对王族子弟一直抱有极大的警惕,王族们不能从事其他职业,只能依靠国家俸禄维持生计。而现在地明朝财政已经彻底崩溃。,可这么多人又不能眼睁睁看这他们饿死。于是。做为州官的甘霖就不得不负担起从开封逃出来的众人的生活。而这些人又全是大爷。惹不起,躲不得。 半年下来。活生生将他折腾得半死。 甘霖这人虽然极其贪婪,是一个中国式的贪官。可这人有两大优点,一是胆大,喜欢带兵;二是非常爱国。 在听到山东被后金祸害之后,甘霖知府就想带兵出山东剿贼。而就在这个时候,北京戒严,崇祯皇帝也发下手敕让彰德军勤王。 可问题是,彰德家里也没有余粮。彰德现在可用之兵有三千,这还是以前从河南战场逃来的。三千人一出动,又是跨地域的大进军,至少需要上万民夫。每走一天,钱粮的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已经不是区区一个彰德能够承受的。正在这个时候,侯朝宗公子来了。他带了三封信,一封是高原写给甘霖和周王的,一封是陆鹤写给周王的,另外一封是江陵郡主给父王问安。 江陵郡主的信,周王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并对侯公子说他没女儿。大概是某个皇家的女子吧,如果高将军愿意,可以让陈留找人过来下聘,算是给她找一个归宿。 至于陆鹤的信却更简单,上面说自己以后就留在高原身边过活,不必挂念。周王倒无所谓地一笑,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高原那封信是关键,信上说,他已带着陈留大军出山东战建奴,为国效力。如果彰德军愿意出兵,陈留军将给予物资和兵力上的支持。随信附上五千两银票,以壮行色。 陈留票在彰德也逐渐流行起来,可以在市面上随意兑换。见到钱,甘霖松了一口气。不过,他有忧愁地说这点钱只够开拔用的,到了山东一样要吃要喝,却无处筹集。 侯公子笑道,“不用,不用,你也不必带什么民夫了,将你们那三千人马拖过去就是。至于供给和物资运送,陈留军包了。国难当头,我们是不是该放下官贼之争,携手抗敌呢?” 听了侯朝宗的话,甘霖举棋不定。 见他犹豫,侯公子一急,直接将真相和盘托出。他说,高原大军这次的目标是全歼后军入寇大军,而此战胜利的关键是通州的明军必须堵住后金北归的道路。但名义上,高原是反贼,他的话周延儒也没有答应的可能。敌人的意见我都要反对,这大概是明朝官员最朴素的观念吧?所以,他需要彰德军去通州,协同周大人一起将敌人拦住。 最后,周王一拍桌子:“去,怎么不去。国难当头,也顾不得其他了。周延儒同我有旧。这样,我写一封信过去。就说,我彰德军准备尾随攻击后金大军,请周首辅在前面阻截敌人。” 侯朝宗大喜:“有大王的信自然最好不过,小生也好回去交差了。” 于是,三千人马在甘霖的带领下跟随侯公子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大军走的是一条自西向东的路线,过临彰,越大名府,就进入山东地界。这也是他们所能走的最短的一条行军道路。一进入山东,立即就有地方官员迎上来,并带着大量粮草和民夫。 当时甘霖还很欣慰地看到山东地方政府良好的动员能力,可瞅了半天却发觉不怎么对劲。他虎着脸问那个官员,“你是谁,哪一年的进士?” 那个官员羞愧地答道:“回大人的话,本人是十一年河南乡试的举人。” “哦,是选派的官员。” “不是。”那人更是羞愧,“我不是户部选派的官员,我在去年年底时同同科二十多个同学一起被高将军征用的。” “啊!”又问了他几句,在摸清陈留的情形之后,甘霖冷汗淋漓,看来,高原已经不满足于自己的闯贼身份,开始建设地方政权了。整个山东,即便赶走建奴,也是他高原的大后方根据地。高原就像一只蝗虫,只要他走过的地方,大明的统治根基必然丧失殆尽。长此以往,危也! 不过,他这三千人已经进入高原的地盘,后勤供给彻底掌握在他人之手,却不敢多说。 不日,这支奇怪的队伍就在运河西岸随着东岸的陈留军一同进发。两军之间保持着一条运河的安全距离,彼此都不接触。 甘霖和高原甚至都没见过一次面。 作为双方的联络员,侯方域则留在了甘霖身边,做起了行军参谋一职,只要负责督导粮草供应,策划行军路线。甘霖本不擅长军事,军中诸将也是草包一群,又都唯他马前是瞻。因此,侯公子的意见很受甘霖重视,他自然也干得起劲。 本次彰德军最终的行军目的地是通州,希望到时候能够协助周首辅一起拦住阿巴泰。在出发时,甘霖和周王都有给周首辅写信,说彰德勤王军已到山东,克日将达。请首辅放心,彰德军必将奋勇杀地,报效国家 这便是目前高原军的基本情况:陈留大军进击,甘霖的明军居中联络。 加上通州的周延儒的十万人马,一张大网编织而成,朝仓皇逃命的后金入寇大军头上罩去。 第十章 意外 . 当陈留军和甘霖的勤王部队还在山东沿运河向北急行的时候,大运河河北沧州段林小满的轻骑兵正好碰上后金大军后卫觉善部。 说起来也算是一种意外,林小满部担任的是骚扰和迟滞后金大军的任务,本该咬住敌人尾巴一点一点削弱,一粘即走,只需给敌人制造一点点麻烦就是了。 出来的时候,费虎营代理统领刘满囤给林小满的任务是不要同敌人大股纠缠,只从旁牵制就是。若遇到小股敌人,大可一口吃掉。 可问题是,他现在遇到的是一支大军。满蒙八旗加上汉人俘虏,数量庞大,总数居然有两万之巨。而敌人又没全是步兵,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 实际上,这么多人,若一退,几乎是全面溃败的趋势。作为一军之主将,没有人能够承受这种恶劣的后果。 后金大军停在平原上,结成一个厚实的圆形车阵。就像一个行动缓慢的乌龟,根本下不了 于是,林小满的两百骑兵和觉善大军开始无休无止的对峙。 目前的情形是,后金若是变阵进攻,林小满直接带着骑兵一溜烟跑开。而林小满若要进攻,面对两万人的大军和坚固的车阵,他那点人马若要进攻,只怕一个冲锋就全丢了。 看着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敌人,林小满微皱眉头从马上跳下来,命令部下升起篝火。开始做饭。 提起一根树枝拨拉了一下灰烬里的烤山药,林小满摇着头问手下众人:“敌人这是棒打乌龟不出头,还真啃不下来。但若就这么放过他们,未免可惜。” 身边地副将平大路笑着道:“林将军。敌人不动也好,这天寒地冻的,吹上一整夜冷风。明天一早,还有多少敌人能够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林小满摇头:“敌人那么多大车,那么多辎重,大可在车阵中搭建帐篷,冷不着他们。” 正说着话,有人站起来指着远方的金兵惊叫道:“林将军你看。鞑子也在生火做饭了。” 林小满和平大路同时站起来,手搭凉棚看过去。却见无数点篝火生了起来,浓黑的烟雾细长而笔直地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后金士兵们将一卷卷棉布和丝绢往火堆里扔,这可都是他们这次入关地抢劫成果。此刻为了御寒,却也顾不了这么多。 因为部队实在太多,抢劫的棉布终究有限,更有士兵强迫汉人俘虏脱掉身上的衣服做燃料。 “这些败家子!”林小满懊恼地拍了拍马背上的鞍子。战马不满意地长嘶一声。火光中。衣料化成灰烬,一片片飞上天空,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愕然地看着敌人的烧钱行动,平大路良久才叹息一声,“林将军,看来,还真得要和敌人对峙下去了。要不这样,我们派出斥候将咬住乐乐和觉善的消息带给刘满囤将军,让他带骑兵主力过来。从这里到沧州城不过几十里路。一个来回一整夜时间够用了。只要我骑兵主力一到,敌人就是俎上鱼肉,想什么时候吃,怎么吃都由我来决定。” 刘满囤的骑兵主力正在沧州城休整,骑兵说起来行动迅速。但对后勤要求太高。每长途奔袭一段路程就得就地补给。修养马力。而沧州城则是北进路线上唯一能够得到补充地城市,此刻的刘满囤正在城里购买马料。 林小满想了想。也觉得无法可想。他虽然心中郁闷,却也知道要想全歼灭这支后金大军,还得依靠骑兵主力,“平大路,你的马快,贡献出来吧。” 平大路的坐骑还是上次济宁战役时高原给他的,是一匹河套良驹。听林小满这么说,他点点头,笑道:“这马性子烈,斥候怕驾御不了,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 “好,快去快回。” 骑上马,带着两个护卫,平大路“驾!”一声,风驰电掣地去了。这一路倒也顺利,小半个时辰,三人就跑出去六里地。路开始狭窄起来,眼前出现一片绵延的丘陵,路边全是茂密的松林,黑压压甚是阴森。 看到这地势,平大路心中没由来地一怵,正要提醒两个卫兵小心提防,座下地战马突然一声长嘶,“轰隆!”一声朝前扑去。 眼前天旋地转,平大路整个身体都腾空而起,“扑通”一声扑到雪地上,直摔得浑身发嘛。定睛一看,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挖出一大片碗口大,半尺深地小坑。平大路的战马一时不慎,竟然一脚踩了进去。 “将军。” “将军。” 两个卫兵大叫着正要下马来扶。 顾不得心疼马,平大路大叫:“不要下马,注意警戒。”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杀建奴呀,杀建奴呀!” 从两边的松林中冲出了上千衣衫破烂的平民,手中提着扁担和锄头,瞬间冲到平大路他们面前。 平大路哭笑不得,摆着手大喊:“休要动手,我是陈留军飞虎营百夫长平大路,不是建奴。你们究竟是谁?”他已经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陈留轻骑兵都着棉甲,因为又是在北方作战,棉甲制式和后金非常像。若不看头盔,还真被人当成后金骑兵了。 听到平大路的喊叫,为首那个平民停了下来,“老天,果然是自己人。” 他转过身去挥舞着胳膊,“停下,停下,搞错了,是自己人。” 众人都停了下来,楞楞地看着倒下的军马。 一个中年农夫看着为首那人道:“严保长,真是我们自己人。” “是,没错。”为首那个叫严保长的人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满面通红地回答道:“头盔是我陈留军地样式,胸口还有牌牌……” 他走到平大路面前,一拱手,羞愧地说,“小人严富贵,乃兖州府鱼台县谷亭镇严家庄保长,现在编入飞虎营辎重队,正在替刘满囤将军押送一千斤豆饼。对了,借问一下平将军,沧州在啥方向?” 平大路无奈地一摇头:“严富贵呀严富贵,你跑过了,沧州在南面,你再走可就要到青县了。” “啊!”严富贵吃了一惊,“我的老天,走了这么长冤枉路。真是倒霉!”他转身对众人呵斥道:“你们这些瞎子,回去回去,都给老子回去,走过界了。” 众人都哄地笑了一声,道:“他娘的,这辈子最远就去过济宁城,没想到居然来河北,真是开了眼界呢!” 严富贵朝平大路一拱手:“那么……平将军,就告辞了。” “平将军……” 平大路蹲在地上,用手摸着战马折断的前蹄,泪珠一串串滚落。马腿已经骨折,就算接好,将来也没办法上战场,只能作种马。可惜了这匹好马,这马又是高原以前的坐骑,对平大路有特殊意义。却不想折在了自己人手里。 也该平大路倒霉,这一队民夫鬼使神差地迷了路,转到这里。远远看到平大路三人,以为碰上后金地侦察兵,便起了杀敌立功地心思。于是,他们便在地上挖了许多小坑。平大路的马一踏进去,前蹄立即折成两截。 严富贵愧疚地说,“平将军,抱歉弄伤了你地马……要不,我赔你吧。来人,牵一匹马过来。” 一个民夫从松林里牵出一匹马都要掉光的老马出来。 平大路的卫兵冷笑一声,“你这什么马,再看看我们平将军的是什么马,你赔得起吗?” 严富贵抓抓头,“再牵两匹来。” 那个民夫又牵了两匹大骡子出来。 平大路摇摇头:“你们走吧,不用你们赔。” 严格有些发急:“平将军,弄伤你的马,我肯定要赔的。这样,我再加两头驴。” 又是两头驴子被牵了出来。 平大路有些傻眼,“你们有多少牲口呀!” “一共六百头,许多还是上次高将军分下来的。”打败岳乐之后,高原军得了大量骡马,全部充实到辎重队中。严富贵脸色有些不好看,“平将军,弄伤你的马我道歉就是,总不可能把所有的骡、驴都给你吧?” “不是不是。”平大路跳了起来,突然道:“不要你赔,只你只需帮我一个忙就成。” “什么忙?” “随我去杀建奴。”平大路笑道:“既然你们有这么多人,这么多骡子驴子,完全可以装成一支骑兵部队。” 第十一章 疑兵 . 听平大路这么说,严富贵小心地问:“平将军,建奴有多少人?”如果敌人不多,倒也可以痛达落水狗,换些银子花花。 “不多。”平大路指了指北面笑道:“林小满将军的两百骑兵正在前方同敌人对峙,在那里有建奴的后卫军团。一共有两个牛录,四百满州精锐,加上蒙八旗的三个牛录,汉军旗十个牛录,总数三千。辅兵四千。” “轰!”众人都闹了起来,七千建奴,这可是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以区区一千民夫,真冲上去简直就是送死。 平大路接着说:“除了这七千人,还有一万多俘虏,加在一起总数达两万。”他笑了笑问:“怎么,怕了。” 严富贵瞠目结舌,满头是都热汗:“平将军,你的意思是用我们这一千人去打?”因为心情实在太紧张,他有些结巴。 “是。”平大路点点头。 众人都乱成一团,有人在喊:“这不可能,这么多敌人,除非高将军亲来。” “大家快逃吧,等下建奴杀来就走不了。” “老天爷啊,救命啊!” 这一群民夫先前伏击平大路三人时一各个奋勇争先,惟恐落于人后。可现在一听说前面有两万大军,一个个都吓得面色惨白。平大路知道再这么说下去。若不给点实惠。只怕用不了片刻,这群人都要逃个干净。他忙大声叫到:“大家不要吵,听我说话。” 虽然用尽全身力气,无奈人多嘴杂。喊了几声,身边还是吵得厉害。 平大路只得跳上一辆牛车,提起手铳“砰!”地开了一枪 听到枪声,众人才安静下来。 平大路吼道:“大家听我说。我不是让大家去杀建奴,只需装扮成大队骑兵地模样,远远跑上几圈就成,没什么危险。” “说得轻巧。”有人反驳道:“建奴若追杀过来可就危险呢!” 平大路道:“不怕,有林小满将军在,敌人不敢出动。建奴裹胁了大两俘虏,他们地人虽然多。可要分出人手看管俘虏。能够投入战斗的也不过区区几千人马。只要我们扮成大队骑兵,敌人绝对不敢同我决战,到时候也只有仓皇而逃一条路可走。敌人带了大量俘虏和辎重,必定走不快。一逃命,必然丢掉辎重。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粮食呀,等吓退了敌人,可都是我们地。我做主了。银子你们自己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只将粮食留下就成。” 为了加强效果,平大路故意道:“据可靠消息。敌人大军中有白银十几万两,各位乡亲,到时候一人可分一百两。想想吧,只需要装扮成骑兵远远地逛上一圈,就可一十几年不种庄稼。” “是啊!”一个青年民夫突然道:“一百两。我的老天爷啊。到时候我天天吃白面,什么都不用做了。”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趋于缓和,听到这么一笔天文数字,民夫们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不行!”严富贵摇着头说:“我不信任敌人有那么多银子,就算有,到时候一逃跑,人家会扔了银子不管吗,换成我们,肯定不会。” “是啊,是啊,如果建奴抱着银子跑了,我们不是白干一场。” 大家开始患得患失了,有的人已经满脸的忧虑。 看到众人一脸的懊恼,平大路心中一喜。看来,话题已经成功地被转移到敌人是否会带银子跑路的问题上面,已经没有人在想是否该假扮骑兵的事情了。 他挥舞着胳膊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用诚挚的目光看着严富贵,说:“严保长,你说,该如何你们才肯去杀建奴?” 严富贵想了想:“不管有没有银子,反正我们不能白干。要不这样,你给开个条子。我也不要你多的,每人五十两好了。就说你欠我们五万两银子。” “对,开条子。” “开条子。” 很快,一套文房四宝递到平大路面前。 平大路傻了眼,他每月军饷也不过一两三钱银。不要说五万两,就算是一百两,砸锅卖铁他也拿不出来。这事若叫高原知道,却如何交代? 可是,不给钱,严富贵他们就不肯出力。而林小满他们也没办法将后金后卫大军吞下,到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逃跑。 提着笔,平大路只觉得重如千斤,怎么也落不下去。 “怎么,平将军想反悔?那就算了。”严富贵转身对众人道:“各位乡亲,我们走!” “等等!”平大路叫道:“我签,我签!”一咬牙,在合约上重重签下自己地名字。 看到平大路签下名字,民夫们都欢呼起来,仿佛那五万两白银已经到手。有人甚至已经开始计算这钱一到手是不是买上几亩土地,在替家里地老婆和孩子添置些衣物。 严富贵接过和约,吹了一口气,小心地收进怀里,一拱手,“平将军,我们就听你指挥了。” “好。”平大路一把将严富贵扶起,转头对两个卫兵道:“你们两个,一个马上赶去沧州通知刘满囤将军,告诉他这里的战况,请他尽快带兵过来追击觉善大军;另外一个去通知林小满将军,对他说我将带着辎重对布下疑兵,请他等下务必配合。” 两个卫兵跳上马背,分两个方向飞奔而去。 看二人去的远了,平大路这才开始组织众民夫。说起来也巧,这支辎重队运送的居然是被服,一共有三千多套冬装。平大路立即拍板将所有衣服分给众人。 这是标准的黑色陈留军军服,众民夫又都是轻壮,一穿上去,活脱脱一支陈留大军。不过,唯一遗憾的是大家秩序极其混乱,为争衣服闹成一团。 好不容易等大家安静下来,平大路又让人从远处将那六百多匹大牲口牵过来。这下,秩序更加混乱,牲口们又跳又叫,民夫们又打又骂,将一个旷野弄得如同沸腾的大锅。 看着眼前的情形,平大路叹了一口气,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了。这些人用来装扮大队骑兵,效果究竟怎么样还真让人心头没底呀! 严富贵笑着说:“平将军,有一个问题。” “你说。” 严富贵:“骡子还好些,驴子太矮小,用来假扮军马怕是不成。” “对呀!”一个民夫笑着说:“到时候,这些瘟牲张嘴一叫可就露馅了!”说着他还学着驴子叫了几声,当真是惟妙惟肖。 大家又笑了起来,这一笑,先前地紧张情绪烟消云散。 “那就将畜生门地嘴给蒙住好了。”严富贵一翻白眼。 “也只能如此了。” 很快,六百多头牲口被蒙上了嘴巴。为了加强效果,平大路让人折下松枝捆在马尾上,一跑起来,马尾扫在雪地行,当真是烟雾腾腾,声势浩大。 一千多民夫在平大路的带领下滚滚向北,在距战场三里的地方停下来,开始横向来回跑动。 这六百多匹大牲口这么一通乱跑,远远看去恰如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部队正在整队。任何人看了,心中都不免大感震撼。 两军的对峙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了。 现在地情形是林小满地骑兵队没办法进攻,而后金大军也没办法逃。大家粘在一起,谁也动弹不得。谁先动,谁先露出破绽。 身边的伤兵不挺哀号,而汉人俘虏也有骚动地迹象。为了防止俘虏们暴动,觉善命人将俘虏分成两百人一队,所有人都用细麻绳系住拇指,串成一串。 如此一来,俘虏们就算想反抗也没有机会。觉善不住地盯着远处的敌人看。心中也越来越焦躁,这样的对峙让他如坐针毡,一种不安从心底不可遏制地冒出来,“一定有事发生。“ “肯定的了,这样的对峙不可能永远保持下去。”身边的岳乐好整以暇地坐在火堆边上,目光却始终落在一本书上,丝毫没有抬头观察前方局势的想法。 “那么……我们该如何摆脱敌人?”觉善生气地抓着头皮,一片雪白的头皮不屑纷纷扬扬地飘落。 “等吧。”岳乐淡淡地说,“现在就是看谁先沉不住气。说句实在话,我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现在只希望我后金大军发觉后卫没跟上,派骑兵过来接应。我后金大军还有几千骑兵,到时候,就算高原的主力全部到达战场,也不怕。” “不行,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才成。” 一个士兵指着远方大叫:“陈留军,陈留军主力!”声音里全是恐怖。 “啊,骑兵,全是骑兵!” “什么!”觉善猛地跳上一辆大车。远处已是一片黑黝黝的人群,看那模样至少有三千骑兵。 他抽了一口冷气,低头对岳乐喊道:“高原的主力骑兵全过来了,我们挡不住的。怎么办?” “假的!”岳乐依旧读着书,“敌人骑兵没长翅膀,跑不了这么快。” 第十二章 撤退 . “可是……”觉善还要说话,可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先于他接触的林小满两百轻骑已经开始出动,他们策马踏着小碎步慢慢地逼来。 三千多陈留骑兵的出现宛若沉重的泰山往大家心头砸来,直压得人无法呼吸。在这样无遮无拦的大平原上,三千骑兵足可以击溃三万步卒。正常情况下,一个骑兵能够独立劈杀七到八个轻步兵,更别说陈留军中还有为数众多的重甲铁骑。这样的强大力量不是此刻的觉善军可以抗衡的。 一想到这点,众后金士兵都吓得够戗。一看到林小满过来,车阵中众后金步兵都骚动起来,皆大声喧哗:“敌人来了,快……长矛手准备……弓箭手射呀!” 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一待形势不妙就撤退。 惊慌失措的弓手胡乱地将手中箭矢仰射到半空,效果可想而知。射不了几箭,弓手们都没有力气,阵前地上插满白色箭支,而林小满他们还没进入射程。 等弓手的箭射完,出现一个短暂的空隙时,林小满的骑兵突然一个加速,已经冲到离后金车这一百步的距离之内。 接下来应该是一片暴雨般的火枪射击了。 看到后金士兵的表现,岳乐一把将手中的书扔到火堆里,恼火地拍了一下身边的马车,“怎么搞的?”什么时候后金士兵也变成明军了,难道进中原久了,也被他们传染了吗? 看到车阵中的乱像,林小满的骑兵的速度快了起来。 觉善的满头都是白色的头皮屑,一张脸已经被冷风吹得起了褐色地硬壳,他心中混乱。已经失去了做为一军主将的冷静,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岳乐猛地站起来,加快语速:“觉善,敌人步兵主力尚在临清,骑兵在沧州。不可能来得如此之快。我看前面一定是疑兵。骑兵见没办法吃掉我们这支七千人的大军,故意弄出伪装,试图让我退却。以便让骑兵尾随追杀。我猜敌人也就这两百骑兵。这充分说一点,敌人已经失去了耐心,士气也已低落。觉善,胜利就在眼前。听我的,马上打开车阵,将主力派出去。弓箭手压阵,迎着他们冲上去。在最短时间内同敌人缠在一起。” 这个战术很冒险。可以想象,刚一接触,就会有一大片后金精锐被敌人的火枪打翻在地。但如果后金步兵能够坚持着不被敌人接下来的骑兵冲锋给冲垮,双方纠缠在一起,失去速度地骑兵顷刻之间变会被后金士兵的长矛个弓箭屠杀殆尽。 这也是岳乐想了半天才想出的一个办法,这个策略要地就是打林小满一个冷不防。一直以来,觉善军都躲在车后被动哎打,只要敢于付出牺牲,猛地冲上去,一定会让陈留骑兵猝不及防。 “不行。不可能。”觉善声嘶力竭地指着身边已经乱成一团的士兵吼道:“你看看他们,你看看他们……若冲出阵去,他们能够坚持住不崩溃吗?还是逃吧……”这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脑海里闪过,让觉善遏制不住。 “住口!”岳乐闻言大怒,一张白净英俊的脸已经扭曲了,他大声吼叫,“逃,怎么逃?立即组织人马杀出去。觉善,你组织督战队在后面跟着。后退者杀!快呀,冲上去同他们缠在一起。只要一缠住他们,看到我军进攻,敌人的疑兵想不退都不可能。”他心中一阵发疼,什么时候,后金士兵也需要督战队了? 正在这个时候。震耳欲聋的枪声响。林小满的骑兵奔至阵前一阵排枪之后,绕了一个大***又再次跑开。 机会就这么错过。要想进攻得等下一次。 觉善还是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进攻。正如岳乐所说,快速迎上去同敌人骑兵纠缠在一起地确是一个好法子。可是,若敌人的援兵是真的,车阵一撤,敌人的后续部队投入战场,这七千人马一个冲锋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是一个赌博,赢者生,输者亡。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觉善站在火堆边,一张脸在火光的照耀下阴晴不定。地上的积雪已经被篝火烤化,变成一汪烂泥。看着地上的雪水,觉善浑身发冷,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那么说来,你是要撤退了?”岳乐还在大叫。他原本脾气柔和,素以精通汉学自得,不大瞧得起野蛮的建州族人。可济宁那一场空前惨败狠狠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使他地的性子越来越暴躁。一看到觉善如此地无用,岳乐只感觉怒不可遏,手摸到刀把上,杀心顿起。 不过,觉善可是这支后金后卫大军的统领,自己说了也不算。想到这里,岳乐又觉颓然。 “还是退吧。”觉善的目光落到身边那群六神无主的士兵身上,气色灰败地说:“可是,可是,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又全是步兵,怎么退呀!” 这个时候,林小满的那两百骑兵已经跑远。而那远处那支骑兵大军也开始从容地朝后金大军逼来。 觉善并不知道,那边平大路见后金大军依旧保持着阵形,而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崩溃。一咬牙,带着民夫大军缓缓向前推进。因为民夫门秩序混乱,远远看去声势倒颇为盛大。 “看来你真是要退了,你是主将,由得你……”岳乐叹息一声,既然觉善决定撤退,他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他只希望能够帮助觉善顺利地将这支大军完整地带出战场,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我有个好法子。” “快说快说!”觉善抓住岳乐的手使劲地摇晃,随着他的动作,大片头皮在飘洒而下。 岳乐皱着眉头将脑袋转开,道:“将车上地财物都扔掉,把俘虏都放了,让他们去抢,在战场上制造混乱,阻挡敌人。敌人长途奔袭,肯定没带多少辎重,若没有我们的军资做给养,他们也打不下去。所以,我敢肯定,敌人一定会停下来打扫战场。” “好主意……不过……把东西都丢了,将来见了奉命大将军如何交代?” “哎,若你将这支大军都丢了,将来见了奉命大将军又该如何交代?”岳乐说:“父亲脾气可不好,只要能够保住这支军队,将来或可保住脑袋。” “恩,就这样吧!”觉善闷闷地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七千后金士兵同时动手给俘虏松绑,然后将大车尽数掀翻在地。白花花的银子满地都是,五彩的绸缎在风中飘动,“哗啦!”一声,黄色的小米如河流一样流淌,白色面粉被风吹得滚滚而起,遮天蔽日。 三十大约五十万两白银,一万石粮食被倒掉,方圆两里全是黄白之物。 “你们自由了。抢吧,都给你们。”后金士兵大声招呼着汉人俘虏。 可没人动手,一万多俘虏都呆呆地站在那里,泥塑木雕一般。 “快抢!”觉善心中大急,提着腰刀大吼,“都给我抢,违令者杀!” 这句话很快地被传递下去,旷野之中全是:“抢吧,违令者杀!”的声音。 醒悟过来地汉人俘虏这才“轰!”一声乱了,所有地人都红着眼睛低下头去拣地上的东西。 一刹那,眼前全是混乱地人海和哭爹喊娘的声音。 趁这个机会,觉善带着那七千后金士兵抱头鼠蹿地向北方狂奔而去。 他们运气也好,后金士兵良好的身体速度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来,到晚上时,他们居然一口气跑出了一百里路。再一看地界,已到清县。许多士兵都累得口鼻出血,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鏊拜的军队,螯拜手头有一千人,全是骑兵。两军合在一起进了县城。 见敌人有骑兵接应,刘满囤领着飞虎营赶到战场后,见势不可为,只得停止推进,静侯长胜、无畏和镇远三营。 目前的形势对后金大军非常不利,后面有陈留军的追击。前面又是城墙高厚的天津卫。几万后金大军夹带着几十万俘虏龟缩在大运河和卫河之间的三角地带。 这一片虽然有几百平方公里,可境内河流众多,又有大片泥淖,腾挪余地极其狭小。 就在这个时候,更恶劣的事情发生了,一连五天太阳,雪化了,春天到了,桃花汛来了。几十万人马全部堆在天津地区,动弹不得。 林小满见觉善大军来了这么一手,立即傻了眼,他本想领着部队追杀上去的。但眼前全是人,要想追上去得绕一个大圈。而且,若放弃眼前的财物不管不顾,等他回师,只怕这一万多汉人俘虏早就抱着财物四散而逃。 让他放弃这么多财宝,尤其是粮食,真让高原知道了,非活剥了他不可。后金在北归的同时为了拖延陈留军的脚步制造了千里无人区,陈留军每推进一里,后勤的压力便重上一分。 这么多粮食,足够整支陈留大军和民夫吃上十天的了。 略一犹豫,林小满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开始打扫战场。 可新的麻烦出现了,他现在要面队一万多俘虏。在金银财帛面前,这一万多人都是双目血红,犹如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十三章 绵延的春雨从天上飘下,时间已是四月,气温一日高过一日,随着桃花汛的到来,天津地区一片泥沼,脚一踩到地上就吃进柔软的泥土当中,得费半天劲才能拔出。 一只灰色的鸽子在绵密的雨幕中飞来。一只手伸到空中,让这可爱的小精灵落在掌心,然后小心地从鸽子的脚上解下一支小竹管。 这只手粗壮沉稳,虎口处满是厚实的茧子。看得出来,主人家是一个能征惯战的大将,而这些厚茧则是因为长期握刀而留下的。 “三月二十六日,建奴大军前锋已至卫河边。奴酋阿巴泰驱使上万民夫搭建浮桥,日夜不息。完工之期指日可待。而天津守军龟缩城内,竟无一兵一卒出城牵制。汉人之耻也!情报司,京畿组,丁。” 高愿从马背上跳下来,脚刚一着地泥水便漫上脚背,他微微一竖眉毛,心中颇为不快。卫兵飞快地跑过来将他迎接上青石台阶,并端来热水和毛巾让他换鞋。 高原一摆手,“不用管我,去将马的蹄子洗净擦干。一连下了三天雨,再这么下去,马蹄子都要沤烂了,还怎么打仗?” “是。”卫兵应了一声,却端着热水不肯挪窝。 高原也不理他,就这么穿着满是淤泥的皮靴走进屋去。“我的老天,地板都被你踩脏了,快换鞋。”屋子里的徐以显忙走过来笑着说。 “行军打仗哪里有那么多讲究。”高原顺手将刚得到的情报递给徐以显。走到正座坐定,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说,接下来地仗该怎么打。” 大军在路上急行五天终于赶到沧州,算是到达目的地了。长胜、无畏、飞虎、镇远四营一万多人加上几万民夫绵延六十来里。将大运河以东的地界铺满,前锋直接推到后金后卫大军驻扎地青县城墙之下。 两军刚一接触,便如针尖对麦芒一般厮杀起来。刚开始。因为弄不清楚陈留军的虚实,合军之后的后金后卫躲在青县城里不肯出动。而随着时间地推移,战局朝有利于陈留军的方向发展。很快,飞虎营刚了上来,这个时候,恍然大悟的鏊拜才知道,先前打退觉善的不过是林小满的疑兵。 恼羞成怒的青县后金大军打开城门与刘满囤的飞虎营决战。此刻的后金后卫大军已有一千骑兵,加上又从前方运来大量火炮。兵种搭配合理,加上又在城里休整了两日。士气得到恢复。急于在刘满囤身上找回信 可刘满囤不上这个当,他还没傻到靠单一骑兵同螯拜决战地地步。再说,螯拜又是久经沙场的骁将,对上他,自己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虚晃一枪之后,飞虎营又缩回了沧州。 按说。飞虎营地回缩对后金而言是一个绝大的利好,他们正可趁这个机会领军北上,一口气突破天津,侵入京畿。可问题是,正在这个时候,桃花汛来了。河水暴涨。交通断绝。加上天津明军虎视眈眈地呆在旁边,阿巴泰居然深陷天津地区动弹不得。只能一点一点搭建浮桥,蚂蚁一样推进。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又携带了大量物资,在一片沼泽中日行不过三五里,当真是苦不堪言。 后金士兵倒还好些,这段旅程对几十万汉人俘虏而言无疑是死亡之路,不断有人走着走着就倒在泥水里,再也爬不起来。 这个时候,高原的主力已经赶到战场,决战一触即发。 徐以显接过情报飞快地看了一眼,脸上青气一闪:“而天津守军龟缩城内,竟无一兵一卒出城牵制?” 高原的脸沉下来,点点头,也不说话。 徐以显默默地走到案头,将那张情报归档,脚步沉稳,神色如常。但微微发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恼怒,只听得“哗啦!”一声,笔筒倒下。 他突然提高声气:“而天津守军龟缩城内,竟无一兵一卒出城牵制。汉人之耻也!” 高原冷笑一声,道:“明军现在是什么德性老徐你也知道。大明律,文武官员丢城失地是杀头重罪。只要天津不丢,他们头上地脑袋和官帽就保住了。若让他们出城迎敌,吃了败仗,将来却要被追究责任。换成任何一个人,自然是不肯出城的。至于全局,他们才管不着呢!” 徐以显沙哑着嗓音道;“真没想到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他们能够在卫水边上骚扰上几天,等我军一赶到,全歼阿巴泰当不在话下。” “省省吧。”高原讽刺地一笑,“靠天靠地靠明军,那是没任何指望的。还是加快行军速度,尽快杀到天津城下的好。” 徐以显走到地图前看了看,突然问高原:“明公,甘霖军现在推进到什么地方了?” 高原问:“你意思是让甘霖赶去天津让他劝说天津三卫的守军骚扰后金工程队?甘霖的彰德军因为人少,跑得极快,现已经到青县大运河对岸。” 徐以显将脑袋凑到地图前看了一眼,抽了一口冷气,“这个甘雨声跑得还真是快呀!这样地雨天,这样泥泞难行地道路,居然比我陈留军还多跑了五十来里路。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 高原笑笑摇头:“你这是高看甘霖了,雨声兄草包一个。他之所以跑得这么快,一是大运河西岸没有后金一兵一卒;二是他的人马本来就少,那像我陈留军,千军万马,真走起来,慢得厉害。而大运河西岸又有一条上好地官道,走在上面自然轻松愉快。” 徐以显,“是不是派人过河给他带一封信,让他去卫河北岸驻防,能拖金兵一天也好。” 高原点点头:“可,虽然雨声的部队不堪使用,但若让他对付架桥的民夫还是力所能及的。你马上叫人去办,就说,若他不干,我断他粮草供应。” 徐以显哈哈一笑:“这法子好,甘霖的粮草供应全靠我军,只要一断他伙食,他这支队伍还真是陷在这里进退两难了。” “恩,就这么决定了。”高原伸出脚在椅子脚上刮着脚底板上黄泥,“敌人浮桥完工在即,不能再拖延了。立即集中部队,猛攻青县螯拜、觉善、岳乐军。这一支部队正好拦在我北上半路,如刺在喉,该是拔掉的时候了。” “不用那么着急。”徐以显看高原津津有味地刮着脚上的黄泥,心中好笑,悠然道:“螯拜,老成骁将。老成是一个优点,可正因为他打仗老成,自然知道在这样的天气下,骑兵发挥不出任何作用。两军对垒,全靠步兵拿人来填。青县可用之兵只有一千满州骑兵、三千步卒和四千多辅兵,而青县那边我去看过了,城墙低矮,皆用黄土夯就。城中人口不过几千,就两条街道。说是县城,其实不过是一个小镇。不,就一个大型坞堡。以这样的兵力,要想扛住我长胜、无畏、镇远三营数万精锐的攻击,无疑痴人说梦。他现在只能领军北退,同大军回合。” “的确如此。”高原想了想,深以为然,“拿下青县之后,我们就以那里做桥头堡,全力进攻。好了,将军中诸将都叫来吧,布置任务。” “对了,刘满囤和林小满估计来不了啦!”旁边阴影里,莫清突然说话。 他刚一开腔,让高原和徐以显都吓了一跳。这家伙跟高原进屋之后一直躲在一边,如同隐形一般。大家说了半天话,倒将他忘记了,此刻他一发言,高、徐二人这才想起屋子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怎回事?”高原奇怪地问。 “为上次同觉善大战的事情打架!”莫清面无表情地说:“按军法,每人二十军棍,禁闭三天。” “混蛋,大战将起,你却将我的将军关了起来,糊涂!马上给我放人,至于军法,战后再说。”高原有些恼火了。 “是,我这就去放了他们。”莫清一行礼正要出去。高原却叫住了他,“说说,叫别的人吧,你详细说说他们是为什么打架的。” ps:假期终于结束了,从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依旧一天两章,六千字的样子。 为春节期间缓慢的更新向大家道歉。 另,初步打算明天爆发一下下,请大家投些一万二千字的更新票,若票多,就爆。呵呵。 多谢多谢!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十四章 徐以显的猜想 . 听高原这么一问,莫清忙走到门口让卫兵去将林、刘二人放出来。然后整理了一下思路,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得分明。 那日,觉善军撤退之后,按照高原这次北伐的既定方针是要大量杀伤后金部队,以削弱建奴的力。因此,杀死敌人应该是占到第一位的。 这主要是为崇祯十七年时,后金可能的入关未雨绸缪。只要敌人的有生力量在这次入寇中被高原大量削弱,等李自成进北京之后,后金就得掂量掂量以他们有限的兵力,入主中原的是否可行。 整个满州八旗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甲丁总数不过四万,真正能够上战场的青壮,也不过两万。在真实的历史上,后金在进入北京之后,因为水土不服,伤兵满营,真正可用之兵也不过万余。在席卷天下的大战中,真正充当急先锋的却是蒙古八旗和汉军旗。耿精忠、吴三桂等汉奸在外战时畏敌如虎,但打起李自成和南明来却得心应手。十多万汉奸大军奋勇争先,惟恐得不到满州主子的欢心。 因此,明之亡,中国之亡,不是亡于满州,而是灭亡在汉奸的手里。 而这些汉奸军队虽然数量庞大,对满州来说却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打顺风仗时,他们俨然无敌强军,但多战况不佳,跑得比谁都快。 这一次,阿巴泰入寇大军有一万多后金满州精锐,几乎是整个后金政权一半的兵力。只要吃掉他这支部队,从此,后金就要闻陈留军而色变了。 主子都被打怕了,汉奸大军自然更是畏惧,也就不成其为强 未来。天下局势就此明朗起来。 当然,这一点不过是高原作为后来人的先知先觉,却不足与人言。 但手下将士不明白这一点,在他们看来,后金虽然已经建国,却也不过是一个北方的蛮夷撮尔小邦。每年冬春南下抢劫倒是时常发生。可真要入主中原,却不够格。自然也没有人看出形势的危急。 这次高原军北上,粮草匮乏。所用军资全靠兖州后方的百姓用骡马用独轮车运送,路途遥远,路上损失也大。若能劫后金辎重以自用,自然是上上之策。 实际上,林小满从觉善手中抢到地粮食也解了高原军的燃眉之急。高原正琢磨着想褒奖飞虎营呢!却不想,就发生了刘满囤和林小满的斗殴事件。 当时,在辎重和敌人项上人头中做选择也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抉择。时间稍纵即逝。也由不得林小满犹豫。 敌人跑了,将来再追上去消灭掉就是了。但粮食和财物若被俘虏们抢光却再也追不回来了。 这个时候,严富贵在林小满身边对平大路大喊一声,“快,我的钱,我的钱!平将军,再不抢就来不及了。” 这一声坚定了林小满地决心,他一咬牙,将手头两百骑兵全派了出去,沿着这一大片混乱的人群绕了几个大圈。将一万都人赶鸭子般赶成一团。 其中,兵民还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骑兵们一个个都性如烈火,如何肯将自己辛苦拼杀抢来地财帛拱手让人,提起马刀就往百姓身上招呼,一口气砍死了上百人,这才将局面控制住。 就这样,依旧有好几百乱民裹胁着财帛四散逃走。 见了血,百姓们都瑟缩着身子蹲在地上,等到陈留军的接收。很多人身上都塞满金银子。步履蹒跚。有的人身上甚至还裹了厚厚一匹绸缎,看起来异常狼狈。 这个时候,严富贵带来的那一千多民夫起了很大作用,这些人在骑兵的警戒下冲进人群拳打脚踢,“叫你抢,叫你抢!” 一片哭爹喊娘的告饶声。 这些民夫也够狠。大冷天的居然叫这群百姓脱了个精光。一枚铜板也不肯放过。 很快,战果统计出来。数目之大让众骑兵都齐声欢呼起来。 这次地缴获,一下子解决了陈留军迫在眉睫的粮食问题,让大军有了继续发动攻势的可能。 但刘满囤却不高兴了。林小满为了一点粮食和财帛居然放任这么多满州精锐逃离战场,从小里说是决策失误。往大的地方将,是贻误战机。 加上又杀了一百多百姓,民怨极大,简直是军阀行为。 作为一军之主将,刘满囤板着脸同林小满骂了几句。二人平素就不对付,你一言我一句,冲突也越来越激烈,最后开打。 林小满那里是刘满囤的对手,自然被打得鼻青脸肿。 这事情让莫清知道了,最后,二人各被打了二十军棍,关了禁闭。 等二人被带到高原面前时,林小满面上还带着伤,他恼怒地盯着刘满囤,而刘满囤则一脸得意扬扬。 高原看了看林小满,“你被刘满囤打惨了,输了。” 林小满也不说话,只点点头。 “混蛋,居然打输了,早知道让莫清多打你二十军棍。” “哈!”刘满囤笑出声来。 高原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怒喝道;“刘满囤,身位一营之统领,居然同下属斗殴,你还得意了。这个营官你也不要做了,我自己来带飞虎营。你去带重骑队,林小满还带你的轻骑兵。“不做就不做。”刘满囤不服气地嘟囔:“放任敌人逃跑,不是勇士行为。” 高原缓和下脸,对二人说,“这事也怪我,当初没同你们说清楚。今后若遇到这种情况,先杀敌,至于财帛就不要管了。” “是。”二人同时点头。 “对了,那些俘虏是怎么安排的?”高原转头问徐以显。徐以显回答说,已经甄别完毕,正准备教育教育,然后发给路费放回家去。毕竟都是山东百姓,也是高原的子民,不可虐待。 正说着话,黄镇、王滔、黄大牛三人来了。 高原威严地看了众人一眼,道:“敌人已经被压缩在天津到青县方圆几百里的一个狭小区域,据可靠情报,敌人正在卫河上搭建浮桥。时不我待,务必在敌人搭建浮桥北逃之前全歼阿巴泰部。现在我命令……” 众将动同时站起身来。 “飞虎营于东翼策应,镇远营突前,无畏营居中,长胜尾随其后,突袭阿巴泰中军主力。” “是!”众人轰然应到。 “终于捞到主攻任务了!”黄大牛大笑一声,“要歼灭后金主力还得靠我镇远营,你们地不行。” 王滔:“黄洪将军,你再乱说话,小心大爷我揍你。”黄大牛一吐舌头,“你是长辈,就算要揍我,我也不敢反抗。” 大家都笑起来。 “对了,青县可有一支后金大军,是不是准备些攻城器械?”黄大牛突然问。 徐以显肯定地说:“不用,我数万大军势如泰山压顶,区区几千建奴不过是螳臂当车,不待我军至,早望风而逃。以螯拜的性格自然不肯冒险在清县与我军抗衡,他们北逃都还来不及呢!” 等各将领了军令自去动员部队后,高原还是有些担心:“青县敌人分成两部分,步兵由觉善率领,骑兵统领是螯拜。螯拜自然是主将……你说,岳乐和觉善会不会劝螯拜在青县死守,拖延我军速度?岳乐这人你也是知道地,用兵灵活,作战勇猛。先前济宁一战,他放弃济宁溃逃的明军不追。而是领轻骑突袭我军,无论是战略眼光还是战术运用上都高人一筹。实际上,当时我军险些在他手头吃了大亏。若不是我冒险越过冰面从背后给他一下,只怕我陈留军就完蛋了。”在高原印象中螯拜不过是一介武夫,加上又没直接交过手,不知其中深浅,心中自然不惧。到是老朋友岳乐让他颇为忌惮。听说这次后金后卫大军能够在林小满手里全身而退,同岳乐的计策有莫大关系。 说起来,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呀! “不可能,济宁大败之后,听说岳乐被阿巴泰老贼用鞭子抽了个半死,威望大降。今后恐怕再没有领兵的可能,而觉善,毛头孩子一个,这二人自然以螯拜马首是瞻。所以,青县后金部队必退。” “那就好。”高原舒了一口,说句实在话,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泥泞的道路,炮兵运动困难,骑兵运动困难。若再打攻城战,还真不是人干的活。 准备停当,第三日,高原尽起精锐,一万多人捏成一只铁拳,重重地朝青县砸去。 而青县的螯拜会真徐以显所料想地那样撤退吗?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十四章 走错路了 . 说来也奇怪,以大运为界,东面是春雨绵绵,西面却是密云不雨,地面干燥得起了灰尘。一队明军在路上飞奔,一个个都跑得满身灰尘,蓬头垢面。 看到这样的行军速度,一般人见了,只怕要大吃一惊,难道是陕西的秦军来了?在冷兵器时代,行军速度衡量一支军队的精锐程度的最重要指标。 不过,仔细一看他们的旌鼓旗帜,只怕所有人都要大失所望。这哪里是精锐到不可一世的秦军,分明就是杂牌到不能再杂牌的彰德地方守卫部队。 甘霖骑在马上,屁股火辣辣地疼,只恨不得立即跳到地上,让人将他的蓝呢官轿抬来。可他也知道,如此一来,这支军队的士气只怕立即就泻了,自然也没办法赶到天津卫。 接到高原的信之后,他也知道问题的严重。若是让阿巴泰越过卫河,进犯京畿,九城震动不说。以京畿地区的平原坦途,后金大军自可纵横腾挪,不管是北上古北口,西去怀来、宣府进蒙古,或者索性东击抚宁,出界岭口回满州,都有可能,也有许多的变数。 就目前而言,能够将阿巴泰全军压缩在天津,使其动弹不得自然是最好不过。到时候,敌人深入大明腹地,三面受敌,一面临海,可以说是肉在俎上。只需将时间拖延下去,等敌人士气丧尽,就是一次空前的大胜。 如此一来,几十年的东奴之患一朝拔除,史书上将记上重重一笔。 想到这里,甘霖不禁豪情万丈。一直以来,他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明朝文官,虽然他极度贪婪。对于那种一味干草,两分乡愿的官僚他却是非常不屑。甘霖的精神家园是盛唐烈风,上马为将,下马为相。沉醉唐风,剽悍胡马,此大丈夫所为也! 不过。明军地纪律和体能追究比不上唐朝健儿,这一路走下来,部队都快垮了。昨日。部队的几个军官同时找上门来,请甘霖放慢行军速度,若不是甘霖拿出官威,晓之以礼,动之以情谊,只怕这几个家伙就会带着部下赖着不动。 这个时候,随军参赞军事的侯方域抬出几口大箱子。打开一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现银,一共有三千两。 侯朝宗也不废话,直接说,“每个士兵每两天走一百里路一两赏银,到地头发钱。” 见到了银子,所有的军官都两眼发红,嗷嗷叫着,提起鞭子就下去对着偷懒的士兵一阵狠抽。 就这样,队伍才快了起来。 士兵们都跑得浑身发热。很多人直接趴在大运河边上,扒开浮冰大口舔食着冰凉地河水。 “雨声兄,你这支部队跑得还真是快呀,快抵上陈留军的行军速度了。对了,天津那边可有消息?”侯公子骑着一匹白马风度翩翩地从远处过来。 “见笑,见笑,不敢同坦之的兵相比。”甘霖面露微笑,一拱手:“朝宗,信我已经派人用快马发到天津去了。这才一天,哪里有这么快。” 侯公子道:“我这也是着急上火,一急就忘记了,雨声兄恕罪。” 甘霖道:“我算了一下,一过青县就是一百里路,你那点银也花光了。等到天津卫。还有一百多里。按照目前地脚程,明天赶到静海。最早要后天才能到天津。银子准备好没有?”他知道,这支部队的士气全靠金钱维持。事关紧要,也顾不得什么儒雅之风度了。 侯朝宗笑道:“雨声兄放心,陈留什么都缺就不缺钱,实在不行,我直接发银票。” “银票那东西还是算了。”甘霖没好气地说:“还有什么比白花花的现银更诱人的?” 侯方域只叫甘霖放心,钱少不了。又问:“雨声兄,天津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甘霖略一踌躇,道:“没问题,天津卫的几个官吏和我是同年,国难当头,说服他们当不难。”如此就好,只要天津的部队出城拖延一下敌人就好,即便丢了天津,高将军也有信心全歼阿巴泰大军。我只是担心……”侯朝宗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团,有心忡忡地说:“就怕他们不出城,让阿巴泰顺利搭好浮桥。到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 “要不这样……”甘霖也叹息一声,他太知道天津那群人地德性了,让他们出城同后金作战,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不,我单身一人骑快马去天津说服他们?” 侯公子苦笑一声,低声道:“雨声兄弟,你若走了,这支队伍只怕都要散了。这几天,你手下的士卒看我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只恨不得把我给抢了。” “谁叫你那么有钱。”甘霖笑了笑,“算了,我还是加快速度行军吧。”候方域说得对,现在的明朝军队是一支没有任何荣誉感和归属感的武装力量,这样的军队已经急剧退化到山贼的水平。自己在,或许可以靠着官威压住他们。若真的只身去天津,只怕这些家伙立即会抢了侯公子,哗变而去。 如此一来,这次算是白来天津了。 部队在银子和鞭子的驱使下快速前进,天渐渐暗了下来,转眼已到傍晚时分。火把一支接一支点燃,还得再赶二十几里路才能到宿营地。随着火光越来越大,前方右手位置突然出现一条大河,一片黑黝黝地城堡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人在大声喧哗,“青县,青县!” 甘霖和候方域定睛一看,都抽了一口冷气,前面果然是青县。而那条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大河则是河间府第一大河滹沱河。 滹沱河发源于发源于山西省繁峙县泰戏山孤山村一带,向西南流经恒山与五台山之间,至界河折向东流,切穿系舟山和太行山,东流至河北省河间府献县,并汇流入大运河。 而青县则正好位于两河交汇的顶端,处地势之要冲。 甘霖大惊,下令:“命令诸军保持安静,不得喧哗。”城里可住着鏊拜和几千建奴,惊动了他们,这三千人马也别想走了。 说来也是倒霉,彰德军的行军路线应该在西南三十里处的渡口,却不想这一通昏天黑地的赶路,加上大家都是外地人,居然冲到螯拜的跟前。 螯拜于天启年从军以来,大小凡百余战,威名赫赫,是后金第一猛将。即便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叫嚷,试图让部队安静下来,可士兵们在巨大的恐惧之下,依旧大声吵闹,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三千人马加上无数民夫将两河交汇的这个三角地带闹翻了天,眼前全是火把,人翻马仰,行李辎重散落一地甘霖一看不好,此时若螯拜领兵渡河杀了,他这支混乱地部队只怕立即就要被人一窝端了。 想到此处,冷汗一颗接一颗落下。 可奇怪的是,一直闹到半夜,敌人也没过河。小小一个堡垒式样的青县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黑夜中,犹如张着大嘴的怪兽,却怎么也不伸头咬过来。 天亮的时候,甘霖和侯朝宗才狼狈地逃到上游三十里处的渡口,再一看,诸军都已疲惫,三千人马只剩不足一千。 好在渡口处早已派人接应,却不虞有崩溃地危险。有在渡口休整了一天,这才收集齐部队继续沿大运河和得胜淀之间地狭长通道北上。 一路,甘霖和侯公子都大为不解,按说以螯拜的作战经验不可能抓不住这么一个战机地。难道青县城里出了事? 他们二人猜得没错,青县城里的确出了事,一件大事。 就在甘霖的彰德军还没推进到青县的时候,岳乐在青县箭楼里浑身酸疼地醒来,一看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外面的是呼呼的风声,春天的风从大运河上掠过,带来河水的潮气,让他一身难过。 眼睛里全是眼屎,用手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双眼睁开。 他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喝醉了,然后胡乱地缩在箭楼的地上睡了一个晚上。 眼前是一片狼籍,大炮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几颗炮弹顺着凹凸不平的黄土地基滚到墙角,在地上留下一到蜿蜒的轨迹。没有柔软的丝绸被子,没有温暖的地龙,没有袅袅漂浮的檀香。 此刻的他浑身黄土,发辫中又是血污又是油垢,散发出一股酸臭的怪味。 他从地上直起身子,一脚踢开身上的毛皮大氅,问箭楼里的那个士兵:“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怎么睡在这里。”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恼火,果然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若在往日,早有卫兵将自己抬回屋中,热水毛巾侍侯着。可现在,落难的岳乐就是一只草鸡,谁得不待见。 那个士兵是螯拜手下的精锐,他不屑地看了这个白净面皮的家伙一眼,不耐烦地说,“已经午时了。” “啊,我睡这么长时间了。”岳乐口干舌燥,只恨不得一口将城外那条大运河喝掉。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十六章 冲突 . 岳乐脑袋里一片混沌,实在记不起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恍惚中好象喝了很多酒,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然后抱着柱子哭了半天。后来不知怎么的,自己跑到这座破旧的箭楼上来了。 “我怎么来这里了?”岳乐疑惑地问那个士兵。 那人神情冷淡地说,“将军昨天在螯拜将军那里喝了许多酒,然后就跑到箭楼上来,说是要看这里的大炮,又说,要想守住青县没大炮根本不可能。” “哦!”岳乐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记起来了,记忆起来了。”昨天晚上的一幕如同装在抽屉里,在打开的一瞬间跳将出来。一种深重的耻辱浮上心头,让他心中犹如被人剜了 在他的建议下,觉善丢掉了所有辎重和俘虏带着三千精锐和四千辅兵仓皇地逃回青县城。就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前来接应的螯拜部一千骑兵。 螯拜本就是一个脾气火暴之人,当时见觉善和岳乐被陈留军打得大败,也没说什么。毕竟主意是岳乐出的,而岳乐又是阿巴泰的儿子,正宗的皇家贵胄。作为一个外将,螯拜也不愿意得罪这个满州上层贵族。 两下合兵一处,休整了几日,正要再做打算。这个时候,前方消息传来,真相大白。众人这才知道,打败这支后金后卫大军的居然只有两百骑。 如此一来,众皆哗然。岳乐和觉善固然痛悔无及,而鏊拜等看他二人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鄙夷。-----大家辛辛苦苦扣关侵入中原,不就是为抢劫财富吗?现在可好,居然将到手的财帛丢给敌人,败家子! 这事情……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嘛。两万多人居然被人家两百骑兵追得丢盔弃甲。自后金建国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奇耻大辱也! 与此同时,螯拜所带来的那一千骑兵也大大地瞧不起觉善的兵,两下碰面面不了要讥讽几句,一来二去,竟至于起了摩擦。本来。若战事顺利,以八旗森严的军纪,也不会弄成眼下这等情形。可自从济宁大败之后。后金大军匆忙北归,一路风尘,士卒们都累得够戗,心情自然烦躁,需要找地方发泄。 若在往常,大不了杀些汉人泻火。可问题是,青县本小。后金大军入寇之后全称人口逃亡殆尽,已变成一座空城。既然找不到汉人,自然同自己人对掐。 一来二去,在青县休整地这段日子,两军之间发生了好几起流血事件。 本来这事情只需惩办肇事者,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可问题是,螯拜的人一个个眼高于顶,如何肯吃亏。而岳乐和觉善又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更是灰溜溜缩着脑袋做人,如何敢同不可一世的螯拜作对。如此一来。吃亏的自然是觉善的人马。 双方的火气在进一步酝酿,有爆发地趋势。 但若双方主将没有直接冲突,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在这个时候,阿巴泰的命令来了。阿巴泰地主力现在已经推进到天津卫城下,中军大帐设在静海,队伍绵延百里,声势极其浩大。 天津守将被后金军势吓坏了,躲在城里死活也不肯出来。按说这是一个好机会,正该一口气从天津和大沽之间的狭小地域突出去。只要一到京畿地区。那就是天高地阔。无奈,桃花汛来了,卫河河水暴涨,大军徘徊于河边,居然无法可想。没办法,只得将俘虏们都集中起来。在后金士兵屠刀的监督下搭建浮桥。 按照阿巴泰的计划。要在河上建十座大桥。可这么大一支军队,几十万人。几十万匹牲口,要想全部过河,没有三五天弄不成。 时间是如此地紧张,为了尽快将队伍运送过河,阿巴泰命令鳌拜尽快将部队抽回天津缩成一团,若大军孤悬在外,却也给了人分割包围的机会。这个时候,阿巴泰也已经知道高原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而前面还有周延儒的大军在通州。他需要将螯拜调回去替大军开路,自然不肯让这支宝贵地骑兵消耗在青县城。 到时候,后金大军缩成一团,高原就算赶到天津,也得掂量掂量眼前这块硬骨头是不是太大,小心吃崩了牙。 得到这个消息,岳乐大惊。在螯拜召集他和觉善议事时,大力反驳。觉善的道理很简单,陈留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强了,又有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若这次入寇大军全部龟缩在天津、静海、大沽口三角地带,四面受敌,连转身都困难,更谈不上任何战略战术。而敌人则可从容布置攻势,或者更狠一点,等后金大军过河时,半渡而击。如此,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岳乐建议螯拜干脆留在青县,加固城防,以青县为依托,以骑兵为机动,拖延高原军进攻速度,直到后金大军完全过河之后才撤出战场。 青县本小,加上有是一个堡坞式的城市,以七千步兵固守,高原急切之下未必能够拿下。还得防止被螯拜的一千骑打反击。 “无论如何,我们都该留下。拖上十来日甚至更长的时间,然后鏊拜你率领骑兵反突击高原,那高原囤兵城下,士气定已沮丧。或者,这是解决陈留追兵的最好机会。”岳乐越说越激动,再顾不得所谓斯文士子的风度,皇室贵胄的雍容。猛地抽出腰刀砍在身前地案上,以加强自己的语气,坚定螯拜的决心。 无奈岳乐那把百炼宝刀因为接连大战,刀口都卷了刃,这一刀砍下去居然吃进案中,拔之不出,反将虎口震得发麻。 岳乐慷慨激扬了半天,螯拜却坐在主座沉着脸听着,没说一句话。当听到岳乐说,如果坚守青县可以反败为胜时,才“哧!”地冷笑一声:“这是解决陈留追兵的最好机会,我没听错吧?就我记得的,在济宁,你以一万骑兵突前,两万步兵精锐跟进对上高原几千人马。怎么看陈留军都是必败的局面。可最后反败为胜的却是高蛮子;就在前几天,你以七千建州男儿对上陈留两百骑兵,怎么看敌人也是必败的局面,可最后反败为胜的还是陈留军。” 螯拜这话一说出口,岳乐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讷讷半天,这才说:“当初,当初在济宁,谁曾想那高蛮子居然越过冰面来袭击我地后方。至于前几天,那是被人家的疑兵给吓住了。当时我若有火炮和骑兵,何至于如此。” 螯拜大声地笑了起来,下巴上的那把大胡子都笑得漂动起来,他满面都是横肉的红光。仿佛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我知道,你岳乐常以诸葛孔明自诩,呵呵,孔明怎么也有被人用计策算计的时候?你说你没骑兵,被人用疑兵吓跑。济宁地时候,你不是有一万骑兵吗?我呸!” 一口绿绿地黏痰吐了出去。 岳乐飞快地跳开,即便如此,靴子上还是粘上了那团恶心的东西。怒火在心头熊熊升起,岳乐被螯拜地无理刺激得面容扭曲。他本就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加之有是皇室成员,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气体。恨声道:“螯拜,我敬你是一员骁将,又比我年长。却不想你如此辱我……” 螯拜不屑地一晃大脑袋,他才不怕岳乐呢。虽然岳乐老爹是这次入寇大军的奉命大将军,也是满州的贝勒。可努尔哈刺的子孙多了去,也管不了这么多。螯拜本就脾气不好,加上很受皇太极宠信,自然不会给岳乐面子:“哼,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看你岳乐就是一个马谡。休要多言,撤退的命令是你老子下的,执行吧。我是主将,听我的。” 满人上一辈都没什么文化,有一个笑话说,满人打仗都是从《三国演义》上学习兵法。因此,失街亭的故事螯拜还是知道的。 这话一说出口,螯拜倒不觉得怎么样,落到岳乐耳朵里,却是诛心之言。岳乐厉叫一声,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气质了,他猛地伸出手去拔吃在案上的腰道,空中只反复念叨:“螯拜鞑子,我要杀了你!” 一直在旁边闷头不语的觉善这才跳起来,慌忙将岳乐抱住,大叫:“岳乐,不可对螯拜将军无礼。” 螯拜捏着两个拳头沉稳地走到岳乐面前,低声对觉善道:“放开他,我倒要看他怎么杀我。哼,他骂我是鞑子。他也是,他老爹阿巴泰一样是鞑子!” 觉善一呆,松开岳乐。 岳乐怪叫一声,刀光如练朝螯拜头上砍去。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十七章 杀机 螯拜也没想到岳乐居然想自己动手,可他也是身经百战的猛将,武艺高强,号称满州第一勇士。岳乐这一刀虽然势大力沉,但落到他眼里却无处不是破绽。 螯拜神色不变地站在岳乐面前,待刀光及头,这才不慌不忙地一伸手抓住岳乐握刀的那只手。微一用力,岳乐一张俊脸便变成了猪肝色。 岳乐的力气虽大,却如何大得过螯拜,这一抓,只听得骨骼都一阵微微的脆响,一只手更是疼入骨髓。冷汗一股接一股冒出,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那螯拜则面无表情地盯着岳乐,等他服软。 偏偏岳乐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骨子里十分倔强。加之年轻尚青,正值青春叛逆期,近来又屡屡受挫,性子更是敏感,如何肯在螯拜面前低头。 他强人着如狂风一样袭来的痛楚,哼也不哼一声。 觉善一看不好,忙伸出双手抓住螯拜右手,大声道:“螯拜将军,不可,不可!” 螯拜突然大笑一声,右手猛地往上一提,居然单手将岳乐和觉善扯上了半空。他听觉善这么一喊,也想顺势下一个台阶。不过,觉善的兵同他的骑兵这段时间闹得很不愉快。趁这个机会,也教训教训觉善。 于是,螯拜猛地将岳乐连同觉善扯到空中,正准备将这两个小孩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出他们一个大 就在这个时候,岳乐提刀的手一松,手上的腰刀落下,他空的那只手凭空一捞居然握在刀把上。 又是一道如练白光横着朝螯拜腰上斩去。 螯拜被岳乐这一招吓了一跳,不禁有些佩服。岳乐这家伙的反应还真是快呀。他大吼一声,声若雷霆,震得房梁一阵颤抖。猛地将二人推了出去,一纵身往后跃去。但速度还是慢上一分,岳乐这一刀居然将他的袍子划破了。 螯拜大怒,不退反进。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抓住岳乐地领口,正反两记耳光扇了下去。 岳乐被这两记耳光给扇得惊住了。他愕然望着螯拜,突然大声啼哭起来。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夜里,岳乐和觉善坐在一起,他大口地喝着烈酒,不住咒骂。 “螯拜辱我太甚,非杀了那家伙不可!” 觉善小心地给岳乐续上酒。“岳乐,你醉了,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我没醉。”岳乐一口将酒喝干,伸手推了觉善一把:“螯拜,我日你祖宗。你一个镶黄旗的奴才,粗鲁不文的莽夫,竟然敢对我。爱新觉罗的子孙……岳乐如此无礼。总有一日,我要吃你的肉,寝尔之皮。” 觉善:“岳乐兄弟,这话可讲不得。螯拜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小心日后给你小鞋穿。” “我怕他,我怕他?”岳乐涨红着脖子将酒杯子摔在地上,正要发作,突然之间却滴下眼泪来。悲苦地说:“我是不用怕他了,这次闯下这么大祸,因吾地过失致使我后金大军损兵折将。回到满州之后,这辈子估计也是个面壁思过的命,带兵是再没指望了。既然带不了兵,他螯拜也不能拿我怎样。“ 这一段话岳乐说得凄惨。听得觉善心中一阵发酸,他温言安慰着说,“别想太多,你好歹也是爱新觉罗子孙,不会有什么事的。” 此话刚一说出口,岳乐突然抓住觉善地手使劲一捏:“觉善兄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回无论如何你得帮我。” “我该如何帮你?” 岳乐一咬牙,狠恨道:“螯拜要走让他自己走好了。不过,得将马匹留下。你我共守青县,将高原牢牢地拖在这里。你我手头有七千人马,又有螯拜一千匹战马,定叫那高蛮子好看。等打败了陈留军,我要让那些笑话我的人好看。”这话岳乐说得咬牙切齿,面色铁青,“觉善,男儿功名来自战场。如此大功,当与君功取。” “啊!”觉善浑身颤抖,慌忙地将手从岳乐那里抽出来,迟疑着说:“你的意思是兵变?” “对,夺他的战马。螯拜不仁,就别怪我岳乐不义了。放心,阿玛那里自有我去顶缸,怪不到你身上。”岳乐用火热的眼神看着觉善,心中突然有些紧张。这可是他唯一的翻身机会了,若能够拿到螯拜那一千匹战马,再击败高原。他岳乐便是这次入关侵略地大功臣,后金国最耀眼的一颗将星。至于济宁大败,自然也被这一场胜利所冲淡了。 “不。”觉善虽然草包,可也知道兵变是重罪,却无论如何也干不得。 “帮帮我,帮帮我。”岳乐嘶声大叫。 “不。”觉善站起身来,“岳乐,你醉了,还是早点回房安歇吧。明天大军就要开拔,需早做准备。我回去了。” “等等!”岳乐一把抓住觉善的袖子,哀声道:“觉善兄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帮我这一次吧!” “我要回去了。”觉善逃命式地冲了出,背后是岳乐的哭声,回头一看,岳乐正抱着屋檐下的那根柱子不住撞头。他叹息一声,一狠心扭头走了。 走下箭楼,岳乐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昨天晚上,觉善走了之后,他彻底灰心了,端起酒杯一气地猛灌,直将自己的脑袋灌得迷糊起来。 喝醉了酒的自己昏头转向地跑了出来,却又突然想起,若是陈留军这时攻来如何得了。青县以前的守军走地时候丢了二十几门大炮,要想守住城池这东西必须全用起来。可这些大炮大都已经被弄坏了,前几日他在检查的时候找人问过,说是如果修理一下,可以凑出十门。 一想起那些大炮,被酒精弄得兴奋异常的岳乐浑然忘记了先前的不快,快步走上城墙。可刚一跨入箭楼,酒劲发作,一头栽倒在地,蜷缩在墙角睡着了。 “哎!还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岳乐伸手紧了紧面皮,他已经不打算再去说服觉善了。至于螯拜,能不见就不见吧。 街上全是混乱的人群,后金士兵们满街乱蹿,所有人身上都带着厚厚的包裹。估计他们已经得到螯拜的命令,准备撤退去天津。 苦笑着看了看混乱的士兵们,岳乐心头一阵发凉,“看来,这次我们是输定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不知道未来能够回到东北的又有几人?”想到这里,他有失笑:“岳乐呀岳乐,你已经倒霉成这个样子,还去管别人死活做什么,先顾着自己吧。” 正感慨中,突然从街角地黑暗中钻出一人,上前拜在地上,“见过岳乐将军。”那人年约四十,相貌非常普通,一张大众脸。看身上的穿着,却是汉军打扮。 “你是?”岳乐看他的脸有些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见岳乐不认识自己,那人有些着急,“岳乐将军不认识小人了。小人姓李名成,原本是您的包衣奴才。后来因作战勇猛,被贝勒爷抬了旗,现在觉善将军麾下效命。” “啊,我说呢,原来是你!”岳乐想起来了,这个叫李成的人同他父亲关系不错。他是奉天人氏,武艺好象也不错。后来立了功,这才抬了旗。 见岳乐认出自己,李成大感兴奋,道:“将军,这都快要撤退了,我们还是早点去做准备吧。我看将军你脚步蹒跚,想来是宿醉未醒,来来来,我扶您回去。” “好的。”岳乐正觉得身子乏得紧,伸手让李成扶着。 李成恭敬带着岳乐走进一个小巷。 岳乐一惊,“好奴才,方向错了,你要做什么?” “将军勿怪!”李成突然低下声音,“奴才昨夜当值,正好听到您同觉善将军地话,小人受贝勒爷大恩,愿豁出去替将军了切这桩心愿。小地在军中有结义兄弟四人,号五虎,无不有万夫不挡之勇,愿为将军诛杀螯拜,夺取军权,成大富贵。“ “啊!”岳乐呆住了。 李成也不废话,“螯拜素喜摔角,此时正在院中打熬气力,身边也没几个护卫。不若,将军立即带我五人前去,说是为昨日的事道歉,并推荐我等与之摔角。到时候我五兄弟将那螯拜制住,到时候,要杀要关,还不是您一句话地事儿?” ps:书友们,我是青铜人头,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十八章 布库 . 听了李成的话,岳乐心中一动,上下打量着他,久久不语。这个李成以前虽然是他父亲的奴才,可现在已经抬了旗,按说没有必要干冒奇险替自己去杀螯拜。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若单纯是因对自己的忠心,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也许正如他所说,想搭上自己这条线,谋大富贵,问题是自己正失势。就算顺利拿到兵权,眼前又有陈留大军压境,胜负还是一个未知数。 岳乐想不明白。 大凡若一个人心中有鬼,被岳乐这么上下看着,早就毛了。可李成神色不变地与岳乐对视,“岳乐将军,快些做决断吧,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若再不动手,螯拜和觉善就要走了。难不成将军打算一个人留在青县?” 岳乐:“李成,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帮我,别玩虚的,说实话。” 李成听岳乐这么问,突然跪在地上,“岳乐爷,小的虽然抬了旗,自问武艺高强。可在军中颇受排挤,到目前也不过小军官一个。小的琢磨了半天,若能随跟着您,或许能混一个前程吧。” 岳乐哑然一笑:“夺兵权可是重罪,你昨天也偷听到了,南面还有高原的一万大军,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李成一笑,“高原,莽夫一个,爷你败在他手里,其实并不能说明高原有多强。他能够越过冰面袭击我大金大军背后,其实不过是贼大胆。若说起计谋如何能同岳乐爷您比?现在,岳乐将军你拿了兵权,呆在城里不挪窝,看他还能怎么着?陈留军之强,强在骑兵。攻城嘛。还得拿人来堆。” 岳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李成,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晓事精明之人。” “岳乐爷谬赞了。这事你看……” 岳乐想了想,自己在青县城中没有自己人,也只能依靠眼前这个看起来忠心耿耿的李成了。 岳乐伸手将李成扶起来,低声道:“李成。马上叫你的四个弟兄。我先去将螯拜控制住,然后招集军中诸将议事,夺取兵权。若有不从……杀!” 李成的四个兄弟年龄有大有小。李成最大,四十多岁,最小的那个才十六。可一个个看起来剽悍异常,满眼都是凶光。看到这勇猛的五人,岳乐心中安定了许多。又这五人,再加上自己地智谋,或许能在青县成大事。 岳乐带这五人。急冲冲地朝螯拜所住的院子跑去。 螯拜院门有四个卫兵,见了岳乐等人,照例让众人交出兵器。 岳乐等人微一犹豫,便将身上的兵器抽出来扔给了他们。 交出兵器后,六人便在一个笔贴式的带领下朝里面走去。螯拜所住的院子很深,一共有三进,待进到第二个院时,岳乐一着眼色。李成提起掌在那个笔贴式后颈上一斩,将他砍翻在地。 其余四人同时动手,在短时间能将院子里的三个仆人打昏在地。然后将大门一关,雄赳赳朝里面走去。 满人早年以渔猎为生,但后来逐渐走出山林,汉化得很严重。到岳乐他们这一代,除了服饰和头发,同汉人也没任何区别,说地是汉话,用的是汉语。只保留了一些有民族特色的习俗。 布库戏就是其中地一种。 满语布库意为摔跤常胜者。双人布库是由满族古代游戏骑马打仗演变而来的。比赛时在地上划出一个圆形角斗区,参赛者分为两个队。每队各二人。比赛时,一人背着另一人。比赛开始,各队接近对方,背在背上的人相互争斗,设法把对方推出场外或把对方从背上拉下来,以此决定胜负。该项运动也可以多人的多组对抗。 当然。这样弄实在有些复杂。到后来。便纯粹演化成担任摔交。螯拜是一员猛将,平时也喜欢玩这种游戏。即便在行军打仗时。也随身携带了皮人和沙袋,用来练习武艺。 刚一跨进院子便看见螯拜正精赤着上身抱着一个皮人凶猛地往地毯上摔,发出轰隆的响声。他中等个头,下巴上长着一大把蓬松的长须,脸上的肉黑亮地横向长着,看起来剽悍异常。 他已经练习了一个时辰,一身都是晶莹地汗珠。他上身没有穿衣服,只着一条黑色大裤,摇上围着一条五指宽的皮带,上面缀满银制小钉,身上的汗水一落在上面,便呈现出一种冰冷的亮光。 “你来了,这么多人。岳乐,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惊讶地看了岳乐,螯拜轻巧地将那个硕大的皮人丢到一边。 即便个头比李成等五人要小上一号,但往五人身前一站,看起来却仿佛要被所有人都大上一头。 一股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李成等人禁不住退了一步。 倒是那岳乐依旧微笑着站在螯拜面前,道:“螯拜将军,昨天我喝醉了,胡言乱语,有不当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今日酒一醒,痛悔无及,这不就过来向你道歉了。”说着话,岳乐深深地一鞠躬。 螯拜一皱眉头,一把将岳乐扶直,“岳乐,男子汉大丈夫,喝醉了酒说些过激的话也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我已经忘了。军务繁忙,等下我还要去组织撤退呢。时间不多,探马来报,高原大军已经出发。大概今天傍晚就能到青县城下。岳乐,你还是去收拾收拾,等下随我一起走吧。毕竟,这也是奉命大将军的军令,不容违背。” 岳乐说了一声“是,谨尊将军号令”,然后退到一边,指了指李成五人,道:“这五人是我的家奴,平时也颇有些勇力。尤擅布库相扑,听闻将军是此中高手。见猎心喜,苦苦哀求我让带他们过来见见世面,见识一下螯拜将军的勇力。” 螯拜一塄,“都什么时候了……好吧,来来来。大家玩玩。” 等螯拜地话刚说完,岳乐猛地跳到一边,大吼道:“拿下了。” 只听得风声轰然。五人同时扑上去,锁喉的锁喉,抱腰的抱腰,将螯拜死死地按住。 螯拜不疑有他,眉毛一皱,他地喉咙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锁住,有些呼吸不畅。他身子一抖。背一躬居然硬生生将那少年撞飞到一边,“这不合规矩,哪里有掐脖子的道理?” 话刚说完,李成突然探出身体,右手食指中指分开,朝螯拜双目中插来。 螯拜一时不防,只感觉眼前一黑,疼得眼泪长流。他大吼一声:“岳乐,你要干什么?” 岳乐大叫:“螯拜,我接阿码的密令让我除你。” “胡说。”螯拜身上用力。手一抖,身上几人像触电一样飞了出去。 岳乐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螯拜的力气大成这个样子,他猛地跑到一边,大喊:“螯拜,贪生怕死,假传我阿玛将令,想丢下青县逃回天津,置我大军于危险中。今我受将令,螯拜、觉善军皆受我节制。螯拜。你临阵退缩,必须军法从事。” “放屁!”螯拜大怒,猛地向前一步朝岳乐逼去。 这个时候,李成所带来的五人中那个十六岁地孩子猛地跳起,双手朝螯拜的脖子箍来。螯拜也不回头,一脚反踢。正中那人胸部。 一声惨叫。血光迸出。 那孩子胸口立即塌了下去,满口鲜血地躺倒在地。显然是活不成了。 “好厉害!”岳乐大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螯拜已经冲他他面前。 岳乐大声惊呼:“来人,拿下他,拿下他!”声音中却充满了恐惧。 “来了。”大概是见到螯拜实在是太威猛,另外一个汉子知道正面无法同他抗衡。脚踩七星,身形玄奥,双掌如穿花蝴蝶般朝螯拜身上招呼,竟然是上乘的八卦游龙掌。 螯拜吃了几掌,吃疼不住,心中大恼,对着那人一声暴喝:“贼子敢尔!” 这一声亮如滚雷,直喝得那人一呆。 说时迟那时快,螯拜一拳横扫,正中他地脖子。只听得“喀嚓”一声,那颗脑袋软软地耷拉下去。 见一个照面便被人杀了两个兄弟,李成和另外两人都红了眼,也顾不了许多,同时扑了上去。 螯拜“哈哈!”一声大笑,抓起地上的扛铃,舞成一团白光,“呼呼!”两声,将两人的脑袋拍得稀烂。 李成大骇,猛地跃到一边,也拣起地上地一把石锁往面前一挡。 只听得“当!”一声,胸口像是被人用热汤泼中。李成腾云驾雾般地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吐着鲜血。 “妈呀!”岳乐彻底被螯拜地武艺给惊呆了。 推荐好友陌上心的古典仙侠力作?《奇仙》 ----连接: 一个乐观地胖子,身在一个不允许学习武技和剑技地修真门派:丹佛门。 丹佛门和仙剑派同属古蜀山派,两派相依,面对仙剑派弟子每天的御剑飞行、侠气冲天,胖子心痒难忍,他将如何抉择?偷学剑技,踏上修仙之路?还是继续聆听丹王龙须子的教诲,远离剑技,认真修炼《九龙神火》,踏踏实实地炼丹? 自古忠孝两难全,胖子宅心仁厚,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鱼和熊掌,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每天面对的都是无休止的乏味修炼,但胖子却渐渐发现,他正走上一条五彩纷呈的奇仙之路……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十九章 失策 . “岳乐小儿,拿命来!”解决掉那五人之后,螯拜怪叫一声朝岳乐冲去。 岳乐只吓得魂飞魄散,他忙跳到一边,饶着花坛朝外跑去。可螯拜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无奈之下,他只得调头朝另外一边跑去。 二人就这么你追我赶,隔着花坛绕起了***。 “小子,你居然想杀我。嘿嘿,胆子还真大,等下抓住你非叫你好看。”螯拜一边追一边冷笑,“岳乐,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我也不杀你,等见了阿巴泰,我要让他自己说,该如何处置这个不肖的子孙。” 这话一说出口岳乐脸色大变,死他倒不怕。问题是做出这种事情,若真被押到父亲那里去,只怕免不了军法从事。不但如此,自己的名誉就算是毁了,就算是死,也死得奇臭无比。这断断不能忍受。 他的体力如何比得上螯拜,加上心情沮丧,只跑不了片刻便是嘴青面黑,双腿发软。眼见着就要羊入虎口。 正在这个时候,一条人影从地上跳起来,猛地扑到螯拜怀里,拦在二人之间。 定睛一看,却是已经软倒在地的李成。关键时刻,他强忍着伤疼救主来了。 只见二人飞快地纠缠在一起,耳朵里全是沉闷的拳声。只见,李成死死地用双手箍住螯拜的脖子,怎么也不松手。而螯拜则运拳如风,拳拳都打在李成的心口。 而那李成却一身不吭地坚持着,口角有鲜血涌出。 如此机会,岳乐如何肯放过。他猛地扑上去,正要动手。却听得响亮的裂帛声,二人飞快地分开。倒将岳乐吓了一跳。 “啊!”仿佛不可战胜的螯拜发出长长一声惨叫。双手捂住脖子,大量的鲜血从他指缝里标出,射得老高。他眼珠子瞪得像是要弹出来,转眼却是一片煞白,“岳乐,你好狠!” 岳乐有些发呆。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低头一看,躺在地上的李成已经彻底晕死过去,显然是没多长时间好活了。他脸上挂着一丝淡淡地微笑。嘴角叼着半片锋利的剃头刀。 原来那李成在进院子之前早在舌下藏了刀片,刚才同螯拜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吐出刀片,顺势在螯拜脖子上一划,恰好割断螯拜的颈动脉。而他自己也被螯拜打得奄奄一息。 “岳乐,你这个满人的叛徒,我恨!”螯拜猛地朝岳乐冲去。一把掐住岳乐的脖子,“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他这一伸手,伤口中地鲜血劲急地冲出,浇了岳乐一头一脸。 岳乐只觉得气短胸闷,胸口仿佛要爆炸了。也顾不了那许多,手脚并用不住往螯拜身上招呼。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身上力气越来越少,眼前就要支撑不住。突然间,掐在脖子上的手一松,一顾清凉的空气涌进身体。 大喜之下。岳乐猛里一挣扎,螯拜地身体软软地倒在一边。低头一看,已死得通透,只一双眼睛不甘地睁着,依旧清亮浑圆,看得人心头发憷。 “哈哈,我赢了,我赢了!”岳乐怪笑一声,走到李成身边。大声问:“还活着没有。哈哈,李成,你很好。等我们过了这一关,今生今世,绝不相负。” 那李成已经气息奄奄地昏厥在地,如何听得见。他身上的衣服已被螯拜扯烂。露出广敞敞的胸膛。上面挂着一快小牌子。 岳乐一惊,扯下牌子一看。上面写着:“情报司,京畿组,丁。” “啊!”岳乐大叫一声,提起地上的石锁朝李成头上砸去,将那颗脑袋砸得稀烂。一边砸,一边流泪:“上当了,上当了,高原,我要杀了你!”这一声凄厉无比,直如夜枭。 哭了半天,岳乐这才突然惊醒过来,哑然一笑,“高原呀,高原,险些中了你的计了。哪里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关键时刻,老天爷却站在我这一边。”他已经明白高原这个计策的要害了。 这个叫李成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陈留买通,做了高原地奸细。这次跳出来帮自己杀了螯拜,相必接下来就要挑拨螯拜部同觉善的兵内斗。然后,他们再偷偷打开城门放陈留军进城收拾残局面。 这个计划的关键是杀螯拜,以螯拜的威名,只要他活着,觉善的兵就不敢乱说乱动。只要螯拜一死,以两军以前的积怨,稍一挑拨,或者将他杀螯拜的真相一散布,两军之间便是一场大火拼。 “哈哈!”岳乐狂笑一声,“好好好,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怪不得我了,阿玛,你儿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中了别人的奸计,已经无颜来见你,就当你没我这个儿子吧。我们来生在见面。”他已经下定决心将螯拜的兵全部铲除,然后带着所有的人马死守青县,为后金大军地撤退赢的时间。 想到这里,岳乐又冷静下来。他到螯拜屋里换了衣服,走出去对外面的卫兵说,“螯拜将军有要紧军务要处理,没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违令者斩。” 安排好这边,岳乐回自己房间提了一把腰刀,走到觉善面前。 觉善刚收拾好形装,正好离开青县,见岳乐神情古怪,问;“岳乐兄弟,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话还没说完,岳乐一刀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岳乐看着觉善茫然的眼神,摇头叹息一声:“老朋友,我这也是为我后金大军能够顺利北归,不得已而为之。谁叫你不愿帮我,谁叫你不愿意的?”他大叫一声,“你改死,你的确该死。现在好了,你再也不会为你的头癣而烦恼道路。安息吧,我地老哥们!” 岳乐取了觉善的令箭,走到大堂,召集起觉善的部将,大喝一声:“接奉命大将军令,螯拜和觉善私通陈留贼子,已被我军法处置。现在,尔得听我将令,尽杀螯拜部,取军马自用,坚守青县,为我北归大军赢得时间。” 诸将面面相觑。 “怎么,想抗令不遵吗?” 一个部将疑惑地走上前,“岳乐将军,所他二人私通陈留军可有证据……啊!” 岳乐已经一刀斩了下去,他赤红着眼睛大吼:“违令者死!现在,所有人都披挂上马,随我捕杀螯拜余孽!” “是!”众将这才轰然领命。 觉善军也不过四百满州八旗,余下六千多人大多是蒙古人和汉军。对他们来说,杀几个满人也没什么了不起,这可是岳乐的命令呀!岳乐什么人,奴尔哈赤的孙子,正宗的满州皇亲,不听他听谁地? 杀戮在城中蔓延,从下午六点开始,直至次日凌晨。一千多螯拜骑兵死在自己人手里。战马也全部落到岳乐手中。 而当天夜里,甘霖地彰德军正好路过这里。若他知道城里的情形,领军杀过去,事情只怕是另外一种模样。 站在城墙上,岳乐突然意气风发。看了看天上高照地艳阳,喃喃道:“上苍保佑让我在青县打败高原,取他狗头。不成功,便成仁。就让我为满州流尽最后一滴血吧!” 雨在昨天晚上停了,阴雨天气终于过,接下来就该是长长的阳春。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无数哨子吹响,一片耀眼的白光从南面传来。不多时,地平线上便出现了黑压压一片人影,人喊马嘶,旌旗猎猎。 一队队黑色的陈留兵开了过来,飞虎营、无畏营、长胜营、镇远营,黑色的旗子在头顶汇集成一片乌云漂浮在金属的海洋上空。 铁甲铮鸣,马蹄声碎,这天上午,陈留军主力尽出,狠狠地朝青县压来。后面还跟着三万民夫。 最打眼的是那支让岳乐吃尽苦头的骑兵,轻骑兵在步兵方阵之间来回穿梭,变换着不同的阵形。时而聚合在一起,时而分开,发出一阵呼啸的风声。而重甲骑兵则浑身闪亮地推来,沉重的马蹄敲击着地面,让大地微微颤抖,让人心中震撼。 七千后金军看着陈留的军势,都面色发白。 岳乐看了看远方的陈留军,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终于来了!” 他冲到垛口前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远方大喊:“高原,我们又见面了,我不会输给你,绝不!” 也不知道远方的敌人是否能够听到这一声凄厉的大吼。 远处,高原骑在马上,他派出先遣队见青县一切如常,只得转身回来。现在,也只能强攻了。高原扭头对徐以显说,“情报司京畿组丁队的任务失败了,李成五人全部牺牲。损失太大了!” 徐以显:“可惜!” 高原:“为有牺牲多壮志!壮哉,李成!传我令,攻下青县之后不要俘虏。为李成君祭。”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章 死讯 . 李成是情报司京畿组的负责人,去年刚被洪茶发展,后随后金大军入寇中原,在情报工作上做出了许多贡献。可惜这人有个毛病,他早就不想在东北给建奴做奴才了,一直都想投奔陈留解放区。洪强也答应他,等这次战役结束就让他回陈留军任职。 为此,他都随身携带着身份标识,以便在战场上归队。 却不想,这个坏习惯将高原的尽歼青县之敌的计划彻底破灭。不但如此,更恶劣的是,因为李成的暴露,加上螯拜的被杀,使得岳乐顺利地拿到了军权。 岳乐也是够狠够疯,召集起青县觉善部,大开杀戒,一口气将螯拜的一千骑兵杀了个精光。如此一来,整个青县已经完全被他所控制。 虽然狗咬狗的结果使得螯拜和一千建奴人头落地,可后果却越发地严重起来。本来,螯拜要率领青县后金大军回天津的,如此一来,高原自然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青县。可他也是心大,想一口将青县之敌吃掉。这才设计下这么一个计策。没想到却帮了岳乐一个大忙,如此一来,他就得面临死守的青县城之敌了。 岳乐也是在赌,他赌的就是让陈留军在青县城墙下消耗殆尽,然后领一千骑兵反击。取得最后的胜利。只要他能够最得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整个后金大军的局面却是另外一种模样。他岳乐便是拯救后金子的大英雄。相比之下,杀螯拜和觉善不过是一件小事。想来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双方的兵力对比是七千比一万三千。后金有一千骑兵,高原有三千骑兵。 看起来,好象高原要强上许多。 不过,自古以来,要想攻下有重兵把守的城市。没有七倍以上的兵力根本没有可能。所谓:十则围之。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也就是说,在双方战斗力相当的情况下,要想围歼敌军,至少要集中十倍与敌人地兵力。而眼前却是一座堡垒式的城市,以高原两倍于岳乐的兵力,的确有些吃紧。 因此。岳乐对利用青县城墙让陈留军流尽最后一滴血充满了信心。 只要等到高原军彻底丧失战斗力时,就是岳乐的骑兵出城给高原最后一击的决战时刻。 相比起岳乐地乐观情绪,高原对拿下青县也是自信满满。 他坐在马背上。身穿一件晶莹的板甲,上面点缀着华丽的珐琅彩。再看他那顶圆溜溜地钢盔上则插着一簇蓝孔雀翎,华丽得如同爪洼国的天堂鸟。这件铠甲代表了陈留军工系统的最高工艺水准,本来,何长顺还想在那顶头盔上插一面小旗的。后来在高原激烈的反抗下,终于没有得逞。 在他看来,身上挂太多东西不但行动不便。而且因为太显眼而容易成为敌人冲阵时的目标。 即便如此,他身上的零碎物件还是很多。胸口挂着一只单筒望远镜,腰上还别着一把横刀和两把手铳。 全身上下加起来居然有四十来斤重,驮着这么多东西,又遇到艳阳天,直热得他浑身热汗。 他指了指远处那座黄忽忽地城堡对徐以显说:“老徐,你觉得我们几天能够拿下青县?” 徐以显看了看前面那座堡垒式的城市,皱了皱眉头,说:“情况不太妙,看来敌人是不打算同我们正面交手。如果一直缩在城里不出来。要拿下岳乐却非常麻烦。我估计怎么着也要花上五天时间。” “五天,不行?”高原摇摇头:“两天之内必须打下青县,时间太紧。五天,只怕阿巴泰已经过卫水了。还打什么仗?” 大概是看到徐以显脸上的忧虑,高原安慰他说:“老徐你放心,我军可有几十门大炮,集中火力轰他娘的,就算青县是铁铸的,我也要在上面打出一道缺口来。”对面的青县全用黄土夯就。因为青县地处两河交汇的要冲。历来就是兵家必守之地。因此,明军在驻防此地时在城防上颇下了一翻苦功。 城墙虽然不高,却全用黄土夯成。这些夯土在垒成城墙前还用热裹锅炒过,以防止泥土里面有植物种子,将来见了水,生根发芽。冲坏地基。在炒过之后。黄土中又和进糯米浆,当真是坚若钢铁。不畏水火。 整个城墙并不是一个标准的四方,而是弯弯曲曲地形成不高折角。如此一来,没有半点火力死角。 在火炮没出现之前的冷兵器时代,这样的堡垒简直就是攻城部队地噩梦。 看到这座不大的城市,高原心中恼火:真不知道当初明军是怎么搞的,居然不战而退,将这么一座堡垒丢给了建奴。 无畏、长胜、镇远三营在大地上组成三个巨大的方阵,而飞虎营则分成两个部分,列于三个方阵的两侧。 在陈留主力大军的背后是为数众多的辅兵和民夫,他们像海潮一样呆在离战场五里外,黑压压一片,无边无际。总数达六万。 说起来,陈留军这次本只带来了三万辅兵,可徐以显认为,这三万人并不够用,陈留军行军速度极快,后勤供应线也越拉越长,人手逐渐不够用了。还好,林小满在吓退觉善和岳乐之后得了三万汉人俘虏。本来,高原的意思是甄别之后,简单教育一下就发给路费放回家去。可徐以显认为,反正这三万人现在的身份是俘虏,又多是青壮,索性编进军中效力。如此可解人力匮乏之窘状。 高原想了想,决定暂时将这些人都组织起来。 因此,陈留军现在居然膨胀到七万。远远看出去,人海汹涌,禁不住让人心情澎湃。 “终于走到今天了,想不到陈留军地势力膨胀到这种地步。看来,这次出山东的决策完全正确呀!” 正想着,突然有情报司的人跑上来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情报递过来,徐以显伸手接过来一看,脸色立即变得惨白。 看到徐以显的异样,高原突然有些紧张,他问:“老徐,又发生什么事?” 徐以显神色悲哀地说:“周王薨了。” “啊!”高原身子一晃,“怎么回事?” 徐以显将信递了过去,缓缓地说:“周王自从去了彰德之后,心情郁闷,平时就有咳血症状。开春以来,病情加剧,就……就……” 话还没说完,高原已经滴下泪来。在真实的历史上,周王也却于这一年去世地,一是因为丢失开封让他心情郁郁,再则,见天下糜烂,事已不可为,更是生无可恋,索性架鹤西去。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高原还是心中悲伤,禁不住流下热泪。 见高原悲伤,徐以显安慰道:“人固有一死,任何人都免不了。大战就在眼前,将军请节哀顺变,勿要乱了军心。” 高原醒悟,伸手抹去眼泪,强笑道,“灰尘好大,都迷了眼睛。” 徐以显突然将头凑过来,“将军,逝者已矣。不过,彰德一地地处京畿、河南、山西交界,也是河南出京畿地必经之地。周王在时,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们还同他隔河相持。现在他已经走了,是不是将那地方拿下来做开封地缓冲?” 高原想了想,突然说:“陈留现在只有应保定远和吉子玉的曹字营两军。又要防备东面的刘泽清和李自成,兵力是不是不够。奈何!再说,我同甘雨声是老朋友,这次出天津他又是我的友军。这么做不地道。这次就算了。”他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对彰德他是垂涎已久了。可现在兵力匮乏,实在是有心无力。 徐以显也沉默下来,良久才道:“可惜了,这本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呀!周王不在了,甘霖又带着主力北上天津,彰德空虚。” 对于彰德,高原这次是放弃了。不过,远在河南的陈留,有的人却不这么想。 周王薨了的消息传到陈留,江陵固然哭得死去活来。但陆鹤却容光焕发地跑到傅山面前,说:“青主,现在机会正好。” 傅山沉吟半天,突然问:“你要多少兵?” 陆鹤;“给我两百精锐,我就可以控制整个彰德。” 傅山大笑:“给你五百,去吊孝吧。”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一章 不顺 . 高原刚同徐以显说完话,只听到一片哨响,几十门大炮在炮手和骡马的牵引下被推到了青县城前。 一个卫兵骑马冲来,大声道:“报----梁云龙将军的炮队已经就位,请将军指示!” 身边,莫清迫不及待地问:“将军,可以开始了吗?” 看到他着急的样子,高原一笑,低声道:“莫清,你也是随我许久的老人了。当初你想下部队带兵,我却让你主管军纪。怎么,现在又有这个念头了?” 莫清面无表情地回答:“末将是将军一手带出来的人,将军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个时候轰隆的炮声却响了起来,梁云龙所带来的六十门炮中可用与攻城的大口径炮也有三十多门,这么多门炮同时对着南门开火。火光中,青县城南门黄色黑色的烟雾腾腾而起。大量沙石和人体残肢在空中飞舞。 远远看去,仿佛整个青县城都在这一阵大炮中颤抖了,随时都是崩塌的危险。 高原举起千里眼单筒望远镜看了看,城墙上,敌人慌乱地跑来跑去,在烟雾里钻来钻去,不但被打翻在地,爆出一团团鲜红的血肉。 可敌人的排在城墙上的守军实在太少,人与人之间间隔也是极其稀疏。虽然梁云龙的火炮看起来威风凛凛,毁天灭地,但实际效果却不是很好。一通钢林铁雨的洗礼之后,夯土城墙上出现不少白色小点,有的垛口已经被轰出了缺 再看那座圆溜溜的箭楼,也被打得屋漏檐烂,破败不堪。 但一种隐约不担心却从高原心理升起,青县有七千后金士兵。加上城池狭小,一面临水。只三面有墙。若都派上城墙,早挤得密密麻麻,拥挤不堪。可看样子,敌人只派了不到一千人。那么,留的预备队也太多了些。 随着炮火的延续。一声呐喊,已憋了不少怒气地镇远营房出例,推着早已准备好的云梯和耧车之内的攻城器械。高速朝敌人城墙冲去。 现在的山东同后世还有些不一样,水土流失并不是那么严重,到处都有茂密的森林,就地取材,建造攻城器械却也十分方便。不像二十一世纪,人口已经从明朝末年的一亿膨胀到十五亿,至于森林。那是再也见不到了。 敌人始终没有反击,这让高原心中有些嘀咕。他只能安慰自己,敌人没炮,若单靠弓箭也不能给远处地陈留军造成任何麻烦。 大概同高原的想法一样,黄大牛的镇远营刚开始速度还不是很快。可见敌人已经彻底被我军炮火压制,毫无还手之力,都加快了速度。 等镇远营一冲上去,梁云龙地炮兵也完成了任务,几十门大炮同时熄火。硝烟裹成一团腾起,将天空上那颗浑圆的太阳都遮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敌人的箭楼里突然喷出大量的火光,将镇远营的的云梯和耧车一一轰翻在地。 这个时候,镇远营的部队已经逼近到城墙之下,躲之不及,顷刻之间就陷入了混乱。 见到镇远营乱成一团,城墙上出现一排黑压压地人头,他们都手提弓箭,抱着滚石檑木雨点一样打下。 失去了攻城器械的镇远营面对坚固的青县城墙也无发可想,只能呆呆地仰头望去。不知如何是好。 见事已不可为,高原只能让旗语兵传下将令,让镇远营撤了下来。 指着城墙下躺了一地的尸体,高原指着北方对梁云龙怒吼道:“怎么回事,你打的好炮!” 这一波攻击让镇远营减员两百,沉重地打击了士气。 黄大牛更是怒气冲冲地抓住梁云龙的领口。“梁小子。你他妈怎么搞了,老子。老子……”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在陈留休整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上前线的机会。本以为可以大出风头,建功立业。可刚一上战场,第一阵就折了一成士兵,叫他如何不怒。 梁云龙也不服气,扯着喉咙大叫,“你以为我的炮兵就能包打天下,一炮就能将整个城墙轰塌?***,那还要你们步兵做什么?” 虽然心中怒火熊熊,可高原现在也知道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出师不利,正要精诚团结。他一皱眉头喝止黄大牛,“黄洪将军,作为一个高级军官,请注意你地言行。自己打了败仗怎么能将责任推卸给兄弟部队,退下,换长胜营上。”镇远营在四营中兵力最少,建制完整,都是老兵。就这么百百丢了一百多人,让高原心疼无比。长胜营刚在兖州补充完毕,有五千士卒。正可拉到前线见见血,感受一下大战气氛。 黄大牛昂着头喝道;“不,蛮子爷,我黄大牛就是个牛脾气,在那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这个主攻的任务谁也不许同我抢。” “叫将军。”高原一竖眉毛:“谁同你抢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执行吧。” 看着黄大牛愤愤不平的背影,高原又看了看屹立在远处的青县城池,心中烦恼。那座城池看起来是如此之小,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从地图上抹去。可偏偏如此难啃。 “真没想到敌人还有炮,看了看火力点,南门这里至少有六门,三座城门加起来至少有十五门。他们哪里弄来那么多炮?” 高原大为不解。 “还不是明军丢下来的。”徐以显恼火地说:“后金入寇时根本就没带任何给养,自然有明军给他们送。简直就是运输大队长嘛!” “的确!看这个样子,敌人是不打算逃了。我们也不用分别攻击各个城门,将兵力集中在南门猛攻就是了。命令长胜营准备。” “还强攻,不如激敌人出城同我决战?”徐以显小心地说。 “也好。” 于是,几百大嗓门的士兵跑到阵前,扯开了嗓门开始骂阵。翻来覆去地刨岳乐的祖坟,从奴尔哈赤骂到金兀术,再骂到完颜阿骨打。可里面的人就是不吭声,死活不肯出城。 骂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效果,反将这几百士兵累得够戗。 见骂阵没有任何效果,梁云龙地炮兵再次发威,轰隆的巨响声中,黑色的炮弹纷纷射出,将城墙打得乌烟瘴气。可惜,效果嘛,却不是太好。 见陈留军**,城上的守军都溜了回去,躲在墙根下面待命。 事实证明,没有步兵协同的炮击只是浪费火药的炮弹。打到后面,炮筒都发红了,梁云龙地炮兵一个个都热得浑身大汗,身上衣服湿都都可以拧出水来高原在马上坐了一个上午,加上一身盔甲又是热地良导体。阳光射下,像一口铁烤箱,热得他几乎要发狂了。 “他娘,我日!”高原心中大为不耐烦,他可不想在这个小小的青县浪费太多时间。再在这里磨蹭下去,只要那阿巴泰就要完整地渡过卫水了。到时候还谈什么全歼后金大军? 见高原焦躁,徐以显道:“高将军,我陈留军炼之不容,若蚁附攻城,就这么消耗了,却是可惜。所以,还得另想法子。” 高原点点头,真拿兵去填,这一万精锐最后还能剩多少还是个未知数。不要说几千,几算是几百,也让他无法承受。 他忧虑地一摊手:“可是,岳乐小儿对我军战术已经熟悉。他现在是吃定我军善野战,不擅攻城地弱点。死活不出城,我也拿他没办法呀!” 徐以显指了指城市的西面,说:“那边可没有城墙。不若我们暂时撤兵,等到夜里,再用木排顺水攻击。或许能够起到一点作用。”徐以显说这话时也显得信心不足,以岳乐的精明,东面河边一定会有所布置。此计未必能成。 高原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怎么都得试上一试才好。走吧,传我命令,后军改前军,稳步后撤,回大营休整。” “将军可得小心岳乐的反击,他可有一千骑兵呢!”徐以显提醒高原。 高原一笑,“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岳乐想打我反击没这么容易。我率飞虎营断后,岳乐敢来,非生擒了他不可。” 一声令下,队伍整齐地撤退。 而岳乐始终没有出现,他也知高原肯定会亲自率领精锐中的精锐断后,这一点,《三国演义》上就有记载。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谁也阴不了谁。 高原这第一天攻势效果为零,只能看晚上的偷袭结果如何了。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二章 水西门恶战(一) . 滹沱河无疑是天津地区的第一大河,绵延千里之后注入大运河,给这条南北交通大动脉注入了充沛的水量。尤其是在这阳春三月桃花汛到来的时候,更始汹涌澎湃,一泻如注。 莫清坐在木筏上,眯着眼睛看着北方那座黑黝黝的堡垒式的青县城池,信心膨胀到极点。作为军中第一高手,从参加陈留军起他就作了高原的亲兵队长,可以说是高将军的第一心腹之人。后来不断立功,最后升职做了军法官,胸口挂着一个千夫长的金牌。算是与王滔、黄镇等人比肩的高级军官了。 日常,士卒和军官们对他也颇多畏惧。不过,他也知道,士兵们对他的害怕多过尊重。军队之中最讲资历,你想让大家都服你,就得在战场上打胜仗。除此没有别的路可走。 莫清早就想在战场上证明自己了,可惜因为职务的关系,一直没能捞到上战场的机会。现在好了,这次夜袭高原非常重视,特意从军中抽调出五百武艺高强的老手,顺大运河北下,从西面突进青县。而莫清作为陈留军第一高手、军法官,自然是这次行动的统领。 这次行动的时间定在黎明六点整,为了配合莫清的行动,高原让长胜、镇远、无畏三营分别强攻青县东、南、北三门。此次夜袭高原和徐以显都信心不足,以岳乐的小聪明不会不知道西门是青县防御的薄弱环节。但出征的时候,他还是大声地鼓励士兵的士气。 对于高、徐二人的担心莫清觉得毫无必要,他认为,以他地无益,又顺水而下。就算敌人已有防备,硬冲硬打也能将青县拿下。一力降十会。怕他何来? 天已经开始麻麻亮了,自从进入春天,天亮得越来越早。 看着黑暗的河水和远处的城池,莫清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激动。他将手伸进水里,那种冰凉刺骨的寒意从指尖透体而入,瞬间浸润到全身。让他感觉神清目明,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终于……终于带兵了!” 正在这个时候。前方木筏上,平大路朝莫清挥了挥手。那家伙身穿一件银亮地铠甲,看起来招摇无比。这让莫清心中好笑,他艺高人胆大,又为加快木筏的速度,只穿了一件薄棉衣。 刚要伸手向平大路做个加快华船速度的地手势,却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然后是海浪般的厮杀声。这个时候,东、南、北三门同时开战,枪炮声响成一片。 “终于到时候了。”莫清从木筏上站起身来,向后招了招手。 二十多条木筏同时加速,箭一般朝青县城西冲去。水流极大,每条木筏上都坐着近二十个士兵,都手持长秆,同时用力,速度极快,转眼就扑到城西码头前。 打头的就是平大路。他坐在船头,鲜艳夺目,目标明显。 看到士兵们动作如此迅速,莫清心中欢喜,看来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他甚至没感觉到一丝的紧张。 按照计划,拿下码头之后,他将率领这五百健儿满城放火,一路杀到南门,然后开关放陈留大军入城。 正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有耀眼的光芒升起。无数灯笼火把亮起,码头地青石台上更是燃起了熊熊的篝火。一刹那,整个河面亮如白昼。莫清所带来的那二十条木筏更是无所遁形地大白于后金守军面前。 呜呜的牛角号吹响,约莫有一千弓箭手冲到码头上,将火箭如暴雨一般射向河面。 莫清被眼前的光明照得眼睛发花,还没等他恢复视力。一支长箭已经射向他的面门。劲风扑面,带着尖锐的风声。 莫清伸手一抓。正好将那支羽箭抓住。但手心也被箭头后的火焰灼出两个水疱。 “糟糕,暴露了!”眼前突然清晰起来,莫清从短暂的失明中恢复过来,心中却是大急。目前这种情形也只能立即撤退回老营,一避免更大的死伤。可是,青县近在咫尺,仿佛一颗熟透了地苹果,只要一伸手就能摘下。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可惜。 微一犹豫,莫清抓住挂在胸口的哨子凑到嘴里使劲地吹了起来。 听到哨声,士兵们都发出一声呐喊,加快了划桨速度,奋力朝岸上冲去。 战鼓急促地擂起来,河水也在这一片振奋人心的巨响中荡漾起来。 火箭更密,将整个黑暗的河面都笼罩在这一片流星之中。 不断有陈留士兵被射中,好在他们身上都穿着厚实的铁甲,却只受了些皮外伤。但也有倒霉的家伙被射中要害,只惨叫半声就落进水里被沉重的铠甲带着陷入深深的河中。 对岸火光中闪出一个白衣白甲的后金将领,定睛一看,正是青县后金统领岳乐。他哈哈大笑着,满脸得意地提气大喊:“陈留军听着,你们地夜袭已经我识破。还是快点回去吧,请转告高原将军,青县太小,容不下他这尊大菩萨。” “继续进攻,要快!”莫清神色不变地下令:“不要害怕牺牲,上岸就是胜利。” 木筏更快了。 这里原本是青县的码头,青县地从两河的交界处,又位于漕运京畿段的起头位置。虽然一直以来都作为一个军事要塞而存在,但码头却修得极大。如果让陈留军冲过来,只需要一个瞬间,这五百勇士就能够在岸上快速地展开。 看到陈留人如此不要命地扑来,岳乐神色不变手一挥。那一千弓手边放箭边后退,留出一片空地。一千长矛手呐喊着填补进这个空地,将长约三米的长矛从码头上探出去。其中还夹杂了大量守城时用来****云梯的拒杆,有了这种东西,陈留军就算从到他们面前,也无法再逼到敌人跟前。 见敌人摆出这么个阵势,莫清眉头一皱。对此他并不是十分担心,也早有准备。 果然,等冲到后金面前,敌人同时发出一声大喊,将拒杆前刺,顶在木筏前。 眼见着陈留军就要被敌人跟进地长矛手一一戳翻在地。突然,木筏上地陈留士兵同时抽出火枪就是一个齐射。 硝烟中,那些长矛手纷纷倒地,惨烈的叫声响成一片。 敌人开始混乱了,有地人已经开始丢下手中长矛向后跑去。 看到这种情形,莫清轻唏了一口气,“成了!”,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后金乱军,莫清心中一乐。想当初他们刚出东北入关的时候是如此的不可一世,到现在也害怕得向后奔逃。陈留军对他们心理上的打击效果非常之完美。 大片火光中,平大路手提一把斩马刀率先扑上岸去,手一挥便将一个后金长矛手砍翻在地。与此同时,木筏上二十个士兵也跟着跳了上去,一阵乱砍乱杀,活生生将那一千长矛阵搅出一条通道。二十个勇士也不停歇,转眼就刺进敌阵二十步。 随着第一条木筏的靠岸,陈留军已在敌人箭雨的打击之下清醒过来,士兵都是大振,纷纷朝岸上靠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火光中,三门佛郎机小炮缓缓地推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仿佛已经指到陈留人的胸口上来了。 没有听到声音,莫清已经紧张得失去了思维能力,眼前只是三团火光凶猛地扩散开来,然后是漫天飞舞的暗红色弹丸。 敌人在打霰弹,在距离木筏十步的地方打霰弹。 呼啸的金属风暴中,陈留军身上结实的盔甲如同纸糊一般被轻巧地射穿,即便在微曦的晨光中,那些热血依旧那么红亮。 “败了!”莫清长叹一声,他也知道,只要有这四门炮在,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别想将木筏靠过去了,只沉默了片刻,莫清一咬牙,“命令全军,撤出战斗!” “莫将军,平大路将军还在岸上,救救他吧!”一个士兵扑通一声跪在莫清身前,猛力地磕着头“没机会了!”莫清摇摇头,“走!” “将军,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啊!”那人是平大路的战友,昨天晚上刚从骑兵营抽出来参加突击队,平时同平大路关系极好。见莫清下令撤退,顿时痛哭失声,只不住磕头,将一条木筏撞得不住乱晃。 “不行,传令全军,撤出战斗!”莫清恶狠狠地咬牙。 “将军!”那人猛地抽出刀来。 莫清吓了一条,“你要做什么?”正在这个时候,敌人的炮再次响起,看来为这次战斗,敌人准备了不少子铳,射速极快,让人没有反应时间。 那人一咬牙,快速地解掉身上的铠甲,咬牙道;“你们不去救,我自己去,任何时候都不能丢弃战友!”说着,口中咬着那把腰刀扑进了冰凉的河水,奋力朝岸上游去。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二章 水西门恶战(二) . 那人脱掉铠甲之后游得飞快,转眼已经冲到岸边。可惜敌人已经严阵以待,一排长矛同时刺下,那人也是硬气,硬是没哼一声。借着火光,大团鲜红在水面上扩散开来,红得触目惊 “啊!”五百多陈留士兵都同时大声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悲愤。 “将军,冲上去吧!” “莫清将军,让我们上吧!” 木筏上,众人都同时大叫起来。所有人眼睛里都含着眼泪,若不是因为筏子上空间狭小怕弄翻了船,只怕都跪了下去。 莫清直挺着身体站在船头,心中一片冰凉,败了,败了,原本以为以自己的武艺,只要一冲上岸去,要解决城中敌人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可没想到,敌人根本不给自己靠岸的机会,若强冲上去,这五百人只怕都要丢在那里。 这青县的后金部队怎么有这么厉害的炮手? 他们是从那里钻出来的呀? 莫清却不知道,城中根本就没几个满人。岳乐大军有两个牛录的四百满州兵,蒙八旗有三个牛录六百人。剩下的是十个牛录共计两千人的汉军。至于辅兵则有四千,也全是汉人。而那十个牛录的汉军前身是关宁降军,松锦大战之后被编进了汉军旗。 关宁军中火器比例极高,其中的炮手更是精锐。这次入寇,尽数来了,打起汉人来,这些汉奸军队更是得心应手。 这次在水西门伏击,岳乐尽出精兵,将四百满州军全带了过来。辅以两千汉军。一个照面就让陈留人吃了大亏。 莫清也知道,这次夜袭,所出动的五百勇士都是陈留军的精华,很多人都是军官。作战勇猛,不惧牺牲。可就这么白白丢在这里,回去之后如何向高原交代啊! 远方的火光中。平大路身上的铠甲在纷乱的人群中闪烁,那光芒刺得莫清心中一阵发疼。 “莫将军,救救平将军吧!” “他娘地!”莫清一咬牙。猛地拔出腰刀。 众人都是大喜,“多谢莫将 但莫清却大吼一声:“撤出战场,违令者斩!” 众人火热的胸膛被这一盆凉水浇得像是被冻住了。 “莫将军,你不能这样,不能呀!” “住口,传我命令,撤出战斗!”莫清将头扭到黑暗里。眼泪悄悄落进汹涌澎湃的河水中,旋即又被那一江奔流冲走。 为了这支军队,为了保存实力不做无谓的牺牲,总得要有人来背这个恶名。我,就让我莫清来背负这个骂名吧! 木筏飞快地调头,但船上几百汉子都在放声大哭。 手越来越沉,眼前越来越花,敌人仿佛无穷无尽,怎么也杀不完。 火枪中的弹药已经射光,也来不及装填。只能抽出腰刀不停砍出……挥刀、收刀。机械而重复。 平大路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敌人,腰刀上满是缺口,刀尖也在刺进一个敌人胸膛时被他的肋骨给顶折了。他心中突然骂了一句:“何长顺,我日你姥姥,你造地什么武器。军工部的人是罪犯。” 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转眼,他已经被黑压压地敌人所包围了。 但敌人也被他的勇武给吓住了,都围在他身前两尺之外不敢冲上来贴身肉搏。只远远地用长矛乱戳。 平大路知道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武艺比同伴强多少,实在是托了身上这件厚实的板甲的福。敌人的长矛刺在身上只留下一条白色的浅印。并不能给他造成太大地杀伤。 但是,就这样一件聚合了军工部工作人员智慧结晶的超级乌龟壳,此刻也被敌人不停歇的打击下变形和破碎了。上面的鲜血如溪流一样流淌,刚开始还流得畅快,到后来便在表面凝结了一层粘稠的暗红色黏液。 他大声笑着,“鞑子们。爷爷今天已经捞够本了。哈哈!”笑声中,一排长矛刺来。他手一挥,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将那一排矛杆斩断。 锋利的矛尖刺破板甲,捅进他的小腹,一刹那,那股火热的劲头从下面升,烫得他几乎沸腾起来,“死!”腰刀一挥,正中那个敌人的头盔,铿锵一声,头盔从中分开,红白之物漫天飞舞。 后金士兵大惊,同时后退,闪出一片空隙。 “哈哈!”扔掉手中已砍成锯齿状的腰刀,平大路边笑边咳着血,一把将腹中长矛扯出,指了指前方:“来来来,鞑子们,爷爷还没杀够呢!” “捉活地!”远方闪出了一条通道,一个白甲人出现在平大路面前。 平大路嘿嘿一笑:“你是岳乐?” “没错,我是青县城守将爱新觉罗·岳乐,你已经被我包围了。我岳乐平生素来敬重勇士,投降吧,我饶你不死!” “呸!”平大路吐了一口红色的口水,“陈留军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身上的力气快速地流逝。 “糟糕了,难道是最后时刻到了?”平大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声来,“老子本不过是一个普通农民,进了陈留军,做了军官,家里也分了田。就算死了,家里人也能得到一笔抚恤金,每月还有薪水可拿。这条命值了!” 一个后金武士提着一条大锤冲到平大路背后,提起来“碰!”一声就砸到了他的背上。 眼前,那件白亮的板甲诡异地扭曲着,变成一种奇怪的模样。 平大路哼了一声,身体朝前一扑,摔到在地,眼前全是面目狰狞的金兵。一个声音悠悠传来,“捉活地!”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三章 炸营 . 莫清赤裸着上身跪在高原大帐门口,高声喊:“突击队军官莫清回来复命,损兵折将,大败亏输。出师不利,堕了我军士气。按军法,当斩。” 身边几个戴白帽子的内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莫清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皆心中震撼。可却没有人上前动手。 正在这个时候,帐中传来高原的怒吼:“混帐,第一次带兵就吃了这么一个败仗。你以为可以用杀头来逃避责任,我日,没这么容易!” 莫清面色如常,继续高喊:“突击队军官莫清回来复命,损兵折将,大败亏输。出师不利,堕了我军士气。按军法,当斩。请主公示下!” 帐门“呼!”一声被开,徐以显伸手向莫清摆了摆,小声说:“你不能死。按照军法,你能将整支突击队完整地带回来,而没有做无谓的牺牲,也算是立了大功。两相抵消,无罪,你快走吧!”徐以显一脸焦急,他知道此刻的高原满腔怒火,自从这次突袭失败之后他就将自己关在帐中,什么人也不见。 莫清现在又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不是来触霉头吗? 今天早晨的突袭,莫清他们一无所获,反将平大路小队丢在了青县城内,同时,大约有四十名士兵阵亡。这可都是高原军中的精锐,其中还有五个低级军官。一想到这些,高原心中就窝了一团邪火。 分别攻击东、南、北三门的诈攻部队见城中迟迟没有动静,知道任务已经彻底失败。无奈之下,只能改牵制为强攻。可岳乐将三门守得如铁桶一般,并派骑兵出南门反击。此时,高原的骑兵早已等在那里。见敌人出动,尽数出动,试图一口气将岳乐的这支骑兵吃掉。 可他没想到岳乐是一个异常狡猾的之人,见高原的骑兵全体出动,立即带着骑兵跑回城去,死活不于高原地强力骑兵面对面交手。与此同时。另外两门却是一阵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后金精锐大开城门向东门的黄镇的长胜营和北门的黄大牛反扑过来。 二人措手不及被敌人打了一击闷棍。黄镇的长胜营虽然人多,战斗力却不强,在被敌人反击之后只得放弃攻城。缓缓退却。而黄大牛地镇远营兵力不足,也扛不住,丢掉北门阵地撤回了老营。 总的来说,这一次突袭,陈留军吃了个败仗。尤其是强攻城门的三营士兵更是死伤惨重,打了整整一个上午,牺牲了五百精锐。轻重伤号上千。 两天之内,陈留军居然减员达一成,这样损失让高原暴跳如雷。回老营之后,他恼怒地提起脚将长案踢翻在地,坐在地毯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这次计划之所以失败,高原和徐以县地决策失误是最主要的因素。二人也是痛悔异常。 现在莫清跑过来一跪,要死要活,这不是往高原伤口上撒盐吗? 因此,徐以显慌忙跑出来示意莫清快走。别在这里添乱。 可莫清还是不依不饶地亢声道:“虽说功过相抵,但打了败仗就是打了败仗,按军法当打二十军棍。”他示意内卫:“动手吧!”作为陈留军的军法官,功必赏,过必罚,如此方能服众。莫清自然有他自己的坚持。 里面又传来高原的一声怒吼,“二十军棍?没这么便宜,打五十。” 几个内卫听高原发话,也不敢不执行。从上去对着莫清就一五一十地打了起来,一片皮肉的“劈啪!”声。 徐以显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放下门帘走了进去对高原说:“将军,五十军棍下来,只怕莫清将军扛不住。正值用人之际。若再折一将。岂不亲者痛,仇者快?” 高原坐在阴影里。良久才对外面吼了一声,“行了,把人给我抬走,别在这里烦人!” 外面的棍子声停了下来,阴暗地大帐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高原这才低声道:“怪只能怪洪强的京畿组,若不是为了挑动螯拜和岳乐互斗,让他们就那么从青县撤退到天津,那里来这么多变故。这个洪强简直该杀!” 徐以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良久才满面羞愧地说:“都怪我,都怪我。若是青主和子玉在此断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高原哼了一声,很不客气地杵了他一句:“徐以显,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接连大败,时间紧迫,让宽厚的高原也有些气急败坏了。 大错已经铸成,不可挽回。夕阳从门帘里射进昏暗的帐中,宛若一把利刃,刺得他心中一阵发疼。 一想到这两天在青县城下丢的士兵,他胸口沉甸甸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要俘虏的命令已经传达下去,城中敌人也意识到同陈留军再没有妥协的可能,皆是拼死抵抗。战争从一开始就血肉横飞,白热炙烈。 城中只有四百满人,其余都是蒙古人和汉军,这些人同满人未必是一条心,一但到最后时刻未必不能争取过来。早知如此,就不该为替李成报仇而下这样的命令了。现在可好,反将他们推到了满人一边。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什么用处。悔恨不足以形容高原此刻的心情。 而一直顺风顺水地陈留军自成军以来还没打过这样苦仗,对所有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心理考验。特别是长胜营,大多是新兵,一大半以上的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只怕这样的战斗再继续下去就要出问题了。 听到高原这么说,徐以显知道高原对自己十分不满,他也羞愧自己没起到参谋作用,想了想,才说:“看来,两天之内拿下青县是不可能的了。现今之计只能坑道作业,将地道挖到城墙下面,用炸药轰飞他们。没个两天弄不好。” “恩,只能这么办了。”高原沮丧地说:“我们只有五天,五天之内必须拔掉岳乐这颗钉子,否则阿巴泰便要逃了。哎,岳乐小儿这次是要拼命了,我日呀!” 徐以显安慰道:“将军不用担心,地道两天就挖好,只要轰掉城墙,岳乐就黔驴急穷,束手就擒了。” 商量好这些,徐以显自去安排土工作业事宜。正如他所说,陈留军现在有几万辅兵和从觉善手里解救的三万青壮俘虏。这么多人,即便三门同时开挖,两天之内也该挖到青县城墙下了。 可事情却出了些意外,当天晚上,民夫们炸营了。大概是因为白天时惨烈的战况让他的神经绷得太紧张,晚上有人突然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于是连锁反应,一营皆惊,所有的人都在喊:“夜袭,夜袭!”几万民夫慌乱地跑出帐篷,手中提着兵器乱砍乱杀。 见大军处于崩溃边沿,莫清强忍着身上地伤痛,带着内卫忙了一夜晚,一口气杀了几百乱民,这才将局势控制下去。 好在高原的主力军队纪律严明,虽惊不乱。否则,这支大军非立即崩溃了不可。 高原听到喧哗声,大惊,穿好铠甲,抱着兵器守了一夜,等天明时,骚动总算平息了。但他一双眼睛已经熬得通红,自从莫清的夜袭开始,到这夜晚的炸营,他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睡觉。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要散了架,偏偏脑子里兴奋异常,怎么也睡不着。 看了看微曦的地平线,他感觉鼻子发痒,用手一摸,满手血红。 口中满是苦胆的味道,眼前阵阵发黑,背心全是冷汗,恶心得直想吐。 等德喜和尚过来一凭脉,说他这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还得保持愉快地心情。 可高原如何放松得下来。 闹了一夜,军官们忙着收拾军队,自然也没办法土工作业。 一天又这么白费了。这是高原在青县城下地第三天,岳乐凭着一座小小的青县,硬是将气势汹汹人多势众地陈留军挡了三天。尽显名将本色。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流逝了,高原还有两天时间。 当天晚上,高原又集中兵力对青县南门发动了一次突击。无奈在敌人密集的炮火之下,攻势被遏制了。同时,岳乐让人烧了大量开水从城墙上浇了下来,烫伤了不少士兵。为了激励士气,王滔亲自披挂上阵,在爬云梯的时候被人一箭射中大腿,不得以退了下来。 野战,高原不畏惧任何人。但第一次攻城,却输得难看,这却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 当天晚上,高原又被累得流了一海碗鼻血。失眠依旧继续。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四章 蚁附 . 次日,高原发动三万民夫分三个方向挖壕沟。只半天工夫,光敞敞的大地上遍布满了沟壑。估计是被眼前这么蜘蛛网一样的壕沟给骇住,城上的金兵都有些骚动。岳乐大概是吃准了长胜营战斗力不强,开城门向黄镇发起反击。刚开始还好,黄镇早有所准备,在飞虎营骑兵的配合下将岳乐杀得大败,斩首两百,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可问题是,民夫们都吓坏了,丢掉手中的锄头扭头便跑,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驱赶回工地。 现在的态势是,岳乐的突击部队不断出击,扰乱着正在土工作业的民夫,其间虽然被打退过多次,也付出了将近六百的死伤。可金人却也顽强,死缠烂打,刁钻无比,着实让陈留军大感头疼。 当天晚上,挖地道的民夫正干得上劲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片澎湃的水声。原来那青县守军见陈留人在挖地道,他们也在里面同时开挖,并引来运河水倒灌。百川东到海,青县的地势西高东低,这一灌,这一天挖的壕沟全变成了水渠。土工作业宣告无效。 这是第四天。 “没想到岳乐这么能干。”看着远夕阳照耀下红彤彤的青县城墙,高原瓮声瓮气地说。他的鼻孔里塞了两卷宣纸,不片刻就被鼻血染红,凝结成块。胸中的气愤膨胀得像是要爆炸开来,急欲找到一个宣泄的突破口。 青县城墙上满是黑黝黝的斑点,也不是知道是人血还是灰烟。在夕阳下,黑得让人头皮发麻。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高原摇着头,因为用力过猛,鼻孔里的纸卷被甩了出来。一股热热的液体流出。身边的卫兵们慌了神,忙将湿巾递过来,七手八脚地敷在高原地后颈上,这才止住了他的鼻血。 “死不了,死不了!”高原的声音已经沙哑了,眼睛里全是红丝。面色青灰。 徐以显也是两天没睡,一张脸惨白如纸,他小声说:“因为打了太多炮。弹药已经供应不上。如果时间够,等十六磅攻城炮运上来就不成问题。” 高原讽刺地一笑:“等十六磅炮只怕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我们只有一天时间。今天晚上大家都不要睡了,继续进攻,直到将青县打出一道缺 “可是……没有炮兵配合,这城没办法攻……也许,也许……”徐以显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突然一晃。 “也许什么?别藏着掖着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高原心情狂躁无比,越看他越不顺眼,不禁有补上一句:“你不是素来诡计多端吗,说说,看有没有法子在一天一夜之内拿下青县。” “将军,不能再拖下去了,若不能在后天赶去天津,只怕阿巴泰就要过卫河了。也许,他们的浮桥已经搭建完毕。正在排队北上呢!” “废话,你地废话没有任何价值。”高原脸色很不好看:“说重点。” 徐以显:“敌人困守青县,有兵七千。现县本小,只要粮草充足挡我们一个月都有可能。而且,敌人的目标是拦我们五天,看来,他们的目标就要达到了。现在,我军大炮弹药供给又跟不上。只能蚁附攻城了。靠人命来填,我就不信。他们能扛我一天一夜。” 蚁附攻城是最简单地一种法子,没任何技术含量,就是靠人往上堆。日夜不停,让敌人没有休息的时间。可因为敌人居高临下,可以想象攻击方将付出多大的伤亡。 听徐以显这么一说,高原立即摇着头:“不行。我军才一万三千多人。这么点人够什么用。再说。我陈留精锐炼之不易,就这么消耗在城墙下。简直就是乱来!”他恼火地吐了一口唾沫,“徐以显,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若这法子能用,我也不会等到今天。” 徐以显说:“我军是才一万多人,可背后还有六七万民夫啊!人数还会越来越多,整个山东的丁壮都是我们的。”他一咬牙,阴沉沉地说:“将军别忘了,我们手头还有三万没释放的后金所抓地俘虏。在没释放之前,他们的身份就是我们的俘虏。把这些人集中起来攻击一点,三万人就是用尸体堆,也能堆上城头。我了解过了,最近我军粮草不济,这些俘虏每人每天只有三两小米可吃,一个个饿得眼睛都绿了。若我们煮上黄澄澄的秫米,背后架着雪亮的大刀,这可是一支三万人的大军。要破小小一个青县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高原大怒:“驱使平民上战场,徐以显你出的好主意。缺德成你这样的,世间难找。” 徐以显不以为意,大声说:“将军你宅心仁厚,那岳乐也是吃准了你这点,这才肆无忌惮地固守青县城。将军,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再拖一天,我不敢想象会出现什么情况。若金人逃回东北,将来恢复元气将是我华夏的大敌。将军,你决断吧。为了我陈留的千秋大业,不要说三万人,牺牲可三十万人也在所不惜。” “住口!”高原大怒,胸口积压多天地怒火彻底爆发出来,一脚踢出,正中徐以显的小腿。 徐以显疼得闷哼一声,一张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但他还是直着脖子大叫:“将军何不用 “你当我不敢杀人!”高原大叫,猛地抽出横刀。 身边的卫兵见势不妙,都扑了上去将高原抱住:“将军三思,将军三思。” “放开我,放开我!”高原猛力挣扎。 徐以显则大喊,“放开他,让高将军看看我徐以显的血,让天下人看看高蛮子是怎么一个愚蠢模样!我看你同八大王、李自成等贼子没什么区别,一样是笨 徐以显这话骂得恶毒,高原急火攻心,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听到高原晕倒过去的消息,众将军都赶到大帐,却被徐以显挡在了外面。 众人正自心中愤怒,将要杀进去的时候,徐以显捧着高原的令箭旗牌出来,大喝:“威武大将军令箭在此,你们想造反吗?高将军已经苏醒过来了,领高将军将领,陈留军由我亲自指挥。听我命令,立即回营组织军队,连夜强攻青县,不到城破不许停。将所有民夫都编入军队,全力攻击敌人南门,不要害怕牺牲。长胜、无畏、镇远三营在民夫队之后督阵,后退者杀!飞虎营统领一职现在由刘满囤代理,作为总预备队在外围游弋,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实际上,高原现在还躺在帐沉睡不醒,多日以来地疲劳将他彻底压垮。被卫兵扶回营之后,德喜和尚过来看了看,又开了一张方子,熬了汤药,让人撬开牙关灌了下去。说:“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累出来的毛病。睡一觉就好了。” 可问题是,现在时间不等人。主将昏睡不醒,难道这仗就不打了。 徐以显做在高原面前,心中天人交战,良久才一咬牙,“高将军,若要怪你就怪我吧。但为了陈留军,我却不能不这么做。”说完话,他伸出手抓起高原的配刀冲了出去。 令箭流水一样地扔了出来。 众人听徐以显说要驱使民夫攻城,都轰地一声叫了起来,内心中却轻松了许多。 徐以显高举着高原的横刀,面带煞气:“高将军配刀在此,违令者,斩!” 战斗在夜里八点正式开打。 在炮兵的掩护下,黄大牛带着镇远营地士兵将二十辆堆满柴禾地大车推到城墙下面,放了一把火,火光将整个青县都照得亮如白昼。 在激烈的号角和哨子声中,三万俘虏每人吃了一大碗糙米饭,喊着号子密密麻麻地朝敌人地南门冲去。 第一波攻势,徐以显就派出了一个两千人的人海阵势。顷刻之间,整个青县南门就被这一片数之不尽的人头给淹没了。民夫们手上都提着棍子,有的人甚至没有任何兵器,就这么空着两只手跟着前面的人机械地涌着。 惨烈的攻城战正式开始。 大概是感觉到最后时刻的来临,后金也全体出动,墙上全是人,将箭和滚师擂木雨点一样打下。炮弹在人群之中跳跃,犁出一道道血红的深沟。 两个小时下来,那两千平民几乎死了个干净。 黄镇怒气冲冲跑过来:“徐先生,第一队损失殆尽了,至少阵亡一千。” 徐以显神色不变:“我只要青县,不要伤亡数字。再派出两个千人队,攻势不能停,保持对青县之敌的压力。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五章 乞降 攻城战从一开始就显得无比的残酷,徐以显洋特够狠,将平民以千人为编制,编成三十个千人队。以两个千人队为一个梯次,每波攻势为期两小时。 一声呼啸,两千人抬着十多架云梯朝南门冲去。城上的炮石弓箭密如雨点,将混乱中的平民一一射到在地,须臾,地上就累起了厚厚一层尸体。这些百姓在此刻之前不过是普通农民,被后金俘虏之后,一路缺吃少穿,身体本就虚弱。让他们蚁附攻城,根本就是送死。他们当中很多人都空着手,中箭的人尖叫着摔倒在地,然后被同伴睬死。 因为伤亡实在太大,第一波攻势很快被城里的金兵遏制。溃败的百姓浪头一样后退,但他们背后全有着陈留军明晃晃的刀子。看着哭爹喊娘的百姓,许多陈留兵都手脚乱颤,不知如何是好。 但这个时候,莫清来了。他带着戴白帽子的内卫,端着火枪不停射击,将百姓们朝激烈的战场驱赶。火枪射都枪管都发红了,等这一阵排子枪射完,所有的内卫都抽出腰刀冲进人群一阵乱砍,直杀得浑身都是鲜血。 一整夜,莫清他们换了两次 莫清这天晚上算是做尽了恶人,所有的坏事都被他和内卫们做尽了。 长胜、无畏、镇远、飞虎四营一万多人都默默地站在黑暗中,泪水不住流淌。可是,因为军法的缘故,他们面对着大量死亡的百姓,却只有无能为力地在一旁边看着。 攻势一个接一个,海潮一样汹涌而去。城墙上的后金士兵大概也感觉到末日的到来,更是彻底地疯狂了。他们在南门集中了两千人马。提着长矛不停地对着云梯上蜂拥而来的人潮戳刺,直到眼前再没有人为止。 在第三波攻势到来地时候,后金的大炮彻底哑火,却原来,经过这四天的血战,弹药已经全部耗尽。 见此机会。徐以显下令炮击。这个时候,城墙上到处都是人,敌我双方还纠缠在一起。每一炮扎进人群都爆出大团的血花。很多人被炮弹直接命中,被砸成肉酱,粘稠的血肉顺着云梯缓缓流淌,如同挂了一张血色的瀑布。 这一通炮击让后金损失惨重,城楼上那一千士兵已经彻底被打得抬不起头来。许多人都丢掉手中武器慌张地逃下城墙,可惜岳乐已经在城墙下准备了大量督战队,见士兵们退下来。也是一通乱杀,将他们赶了回去。 见敌人混乱了,徐以显手一挥,又押上了两个千人队:“胜利就在眼前,冲车上。督战队,去一个十人队押阵,务必要冲到城门下一声呼啸,两个千人队出动,他们推着三根用原木做成地冲车神情麻木地朝前冲去。这个夜晚太多的死亡让所有的百姓都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下意识地听着长官地命令向前。 等冲车冲到城门前。一阵石雨落下,砸得下面的人脑浆迸裂,巨大的冲车一歪,冲见混乱的人群,一口气压倒了三条汉子太停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城楼上滚热的沸油“哗啦!”下泻,淋得下面的人哀号连连,许多人都疼得在地上乱滚。可再这么惨烈的战场上,一倒在地上就在没机会站起来了。加上先前没撤退地两个千人队。此刻徐以显已经在南门战场上堆了四千人。 他的手紧握成拳,正犹豫是不是再派两千人过去,一口气将南门拿下。异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后金将火把从城上扔下,将下面已经被热油淋透的冲车点着了。火炬一样的冲车熊熊燃烧,火苗子冲上去约十米。当真是壮观热烈。青县硕大的阴影在火光中乱晃。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火光中,浑身着火的百姓号叫着溃败。可跑不了几步就纷纷倒在地上,如同迸射的火星,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楚。 徐以显被这难得一见的情形骇住了,他张着嘴良久无语“我一定会进地狱的,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可我不后悔!”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 “太惨了,太惨了!”身边地人纷纷低语。 “住口!”徐以显低声咆哮,“不许动摇指挥员的决心,这是战争,总得有人牺牲。” 三波攻势耗费了六个小时时间,看了看怀表,时针指到两点种位置。徐以显有些着急了,这已经是第五天,若不能在天明之前拿下青县,就再没时间赶到天津。 这是什么烂仗呀! 还有四个小时就天明,如果能在八点前解决战斗,或许还来得及赶到天津。 时间不多了。 轰隆一声巨响,敌人的箭楼中了一炮,彻底崩塌了。 这个变故让低我双方都是一楞,谁也没想到这一炮的威力居然这么大。 后来,陈留军才知道,原来敌人守了五天城,城中的滚石都用光了,索性拆起了箭楼。已经被拆得摇摇欲坠的箭楼在中炮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轰一声倒塌下来,将箭楼里三十个愚蠢的后金士兵压住。 借着这个机会,最后一辆冲车终于被二十个民夫推到城门前。那根直径一米,长六米的大原木狠狠地撞上包铁的城门,铁皮翻卷,木屑乱飞。沉闷地响声震得大地一抖。音波扩散到整个战场,将激烈的厮杀声盖住。 战场突然静了一下,然后所有的士兵都发出一片呐喊。 只不过,这喊声各有不同,城外的陈留军声音里充满了惊喜,而后金士兵的声音里却是深重的绝望。 徐以显大喜,暴喝:“再上去两个千人队加强一下,镇远营准备,该你们了。一但城破,你们第一个冲进缺口。杀向岳乐地指挥部。” 黄大牛默默地点了点头,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没说。 岳乐手中地预备对已经全部放了出去,包括最精锐地那四百满州旗丁。可四百人上去不两个时辰,回来地不过区区六人。敌人实在太多了,一共有三万人死命地朝南门涌来。几乎每一个垛口都是向上攀沿的手。杀了一个,又来一个,杀之不尽。 这些只拿着木棍和石头的平民目光呆滞。不惧死亡。在被后金士兵大量杀伤后,岳乐的人马也在逐渐减少。三万人,就算十个换一个,也足够将岳乐手头的精锐一网打尽。 面对敌人如此不要命,如此恶劣地人海战术,就算是智计出众的岳乐也无发可想。期间,他还打算开城门打反击。可城墙下面全是人,汹涌澎湃,失去速度的骑兵一旦陷入其间,就是全军覆灭地下场。 可若从其他门出去,不但要绕一个大***,还得面对飞虎营两千骑兵的攻击。长胜、镇远、无畏三营也虎视眈眈地等了好几天。此刻出击无疑送死。 现在的陈留军已无所谓主力和辅兵的区别,所有的人都在凶猛地进攻,一点点消耗着后金士兵的鲜血。 “报----岳乐将军,南门快顶不住了,请求支援。请求支援!”传令兵神情惊慌地跑过来。 岳乐苦笑一声,摊开肮脏的手掌,手心地血已经干结,一用力就沙沙地往下掉着血粒子:“我的预备队都在这里……”身边只剩两个卫兵,很浑身是伤。 说完这句话,不理睬传令兵,岳乐笑着朝屋里走去。满人已经全部打光,蒙古人也只剩两百。现在坚守在城墙上的只剩汉军,对这些人的他是太了解了。一连五天的血战。汉军早就混乱了。若不是陈留军不要俘虏,只怕这些人全都投降了。 不过,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岳乐心中也没有底子,或许……青县,我再不能看到你的日出了。 心中的悲凉化成两行热泪滴下。“阿玛。大清,我岳乐坚持了这么多天。作为儿子,作为臣民,我的责任已经尽够了。我不是小孩子,我也是有担待的。阿玛,我是大人了。不要再对我厉声呵斥,不要再用鞭子抽我……” 屋子中的椅子上捆着一个浑身纱布地陈留军官,正是重伤被俘的平大路。 见岳乐进来,平大路一笑:“岳乐,我不是聋子,外面的情形我都听在耳里。怎么,城要破了。来吧,快动手,麻利点。”说着话,他将眼睛闭上,伸长了脖。 可等了半天,却没听到任何动静。平大路心中好奇,睁开眼睛不耐烦地说:“快动手,婆婆妈妈不是男人做的事……” 岳乐呆呆地站在镜子前,对着镜中人喃喃道:“大好头颅,谁人取之!完了,彻底完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可恶的高蛮子,居然驱使平民蚁附件攻城,不怕天打五雷劈吗!嘿嘿……够狠……”他突然笑了起来:“这一夜,至少有一万平民死在城下。哈哈,高原,你比我们满州人还狠。你的胸中是什么,铁石么?哈哈,这样的人倒也有趣。高原呀高原,原来我一直小瞧了你。” “放你妈的狗臭屁。”平大路破口大骂:“高将军是菩萨转世,一等一慈悲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好你个建奴,居然污蔑高将军,我就算是……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做鬼……嘿嘿,没那么容易,我不要你死!”岳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刀子,在平大路胸口比画了几下,“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忙……”平大路一呆。 还没等他再问,岳乐手起刀落将他身上的绳子割断,将刀子塞到平大路手里,“帮我将头上地辫子剔了,我投降。” 平大路:“……” “后金的事情于我再没任何关系,现在的我姓岳名乐。我岳乐从小饱读诗书,自问天资过人。若身为汉人,没准还能考个进士。可惜呀……身不由人。”岳乐一边说一边镇静地解着身上的铠甲,露出里面那一袭白色儒士袍:“现在我以一个普通读书人的身份投降,我……”他狠狠地盯了平大路一眼,目光精亮,“我不是鞑子。” 平大路被他眼睛里摄人的亮光给镇住了。 千创百空地城门发出牙酸地声音缓缓打开,一声文士打扮的岳乐衣袂飘飘地出城,高举着宝剑跪在徐以显地面前。 一面面牛录旗抛到骄傲的陈留军面前,铠甲兵器在地上堆积如山。 三千后金士兵相互搀扶着走来,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烂如乞丐,状若厉鬼。 太阳升起,青县城楼。 小小一个青县城在五天之内吞噬了一万多条鲜活的生命,在灿烂的朝阳下,整座夯土城都沉浸在这一片血红之中。只一面黑色飞虎起在破烂的城楼上猎猎迎风。 天穹之上,一群秃鹫厉啸着在春天的热气流中滑翔。 青县之战落幕,陈留军死四百七十一,轻重伤员八百五十四。对于这样的一场空前惨烈的城市攻防战而言,损失微乎其微。但超过六千平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打扫战场之后,陈留军未做休整,当日便转道北上,狂奔百里奔袭静海。 无心恋战的后金弃城而去,静海易手。 最后时刻,陈留军终于赶到了。 ps:青县攻防战终于结束了。有读者说作者有给建努开金手指的嫌疑,我是这么理解的,对于城市攻坚战,陈留军还不熟悉,事情总得有一个过程。必要的学费还是要交的。六十年前,人人都看到解放军打锦州、打天津时的八面威风。可又有谁知道血战四平时的惨烈。 ps:书友们,我是青铜人头,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六章 浮桥搭建完毕 . 一只肮脏的手从泥土里伸出来,即便死透也保持着痉挛的扭曲状。 呆呆地看着这只手,阿巴泰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口腔里全是火辣辣的刺痛感。眼前是无边无际的人流,看得他头昏眼花。入关时惟恐手头兵力不足,可现在,他却恨不得这几十万人都死绝了才好,也不用为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费心。 连日苦战,长途溃逃让这支军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骄傲。他们一个个颓废地坐在地上,身上全是泥土,发辫散乱,面庞漆黑一团,只露着雪白的牙齿。 陈留军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出现在静海,先是猛烈的炮火,然后骑兵突袭,整齐而装备良好的步兵方阵勇猛有力地推进。在很短的时间里,阻击部队全面崩溃。 静海陷落。 这是陈留军的全面攻击,在一条宽约二十里的扇面上,高蛮子的军队犹如疾风暴雨般袭来,打得这支后金大军抬不起头来。 实际上,对高原的来袭阿巴泰还有早有准备的。他在这个狭小的天津卫地区设置了大量的鹿砦、壕沟和胸墙,几十万人同时动手,将这一个三角地带挖得如同月球的表面。失去了强力骑兵之后,后金大军已经彻底被动。没有主动进攻能力的恶果非常明显,他也只能有大量的工事逐节抵抗,直到敌人停止进攻的脚步为止。 为了对付后金的堡垒、堑壕战,陈留军也发动了三万民夫以壕沟对壕沟向前不停地挖着。只要一挖到后金的工事前便埋下炸药,将阿巴泰费时费力修成的工事轰到天上去。 无疑,陈留军的攻坚能力在拿下青县之后得到极大提升。 后金大军虽然人力充沛,却也架不住这种组织有利,战术先进的战法。 双方士兵就这样在壕沟里用弓箭、火枪和大刀逐米逐米地争夺。 惨烈地叫声中。炮弹在头顶呼啸而过,在大地上炸出一团白色的烟雾。 南面部队求救的哀号雪片一样飞来,可阿巴泰山现在还能做什么。他只能机械地将一个又一个牛录投入战场。可据前线反馈过来的消息说,前线打得实在太惨,一个满员牛录一投入战场,半个时辰不到就全打光了。 后金的血已经将这一片土地浸透了。 “这他妈是什么战术。打的是他们什么烂仗呀!”阿巴泰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那只露出地面地手前,指了指。呵斥身边的卫兵:“你们怎么埋的死人,不是说过要深埋吗。这天儿一日热似一日,会有瘟疫地。” 听到阿巴泰的呵斥,士兵们慌忙冲上去,一刀挥去将那只死人手砍断,又一脚踢得老远。 “将军,吃点东西吧。”一个卫兵举着一碗牛肉跪在他的面前。那碗牛肉没弄熟。还带着血丝。几十万人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但凡能够用来升火的东西都给烧光。刚开始时,后金士兵拆民房,然后砍树刨草根,到最后连埋在地下的棺材板也被挖了出来。放眼望去,大地一片焦黄,竟然被糟蹋得尺草不生。 为了给阿巴泰煮这碗牛肉,卫兵们还烧了两米绸缎。那可是上好的府绸呀! 可一看到这碗世界上最贵的牛肉,阿巴泰却没有任何胃口,他地嘴里又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因为邪火上升。因为长期没有吃蔬菜和水果,他嘴里长满了水疱,疼得心中发慌。 愤怒地一脚踢出去,“死奴才,又是肉,又是肉,你就不能弄些素菜?” 那卫兵被一脚踹中心口,一个屁股礅坐在地上,碗中的牛肉掉了一地。他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回七爷,只有肉,这地儿连草都不长一根,哪里还有菜?” “牛肉、羊肉、马肉、骡子肉、驴肉……”阿巴泰苦笑着摇头,“除了肉还是肉。这东西倒是不缺。见天都有牲口倒毙。”实际上,后金大军倒不缺粮草。军中携带有大量粮食。不但如此,还有三十万匹大牲口,全是这次入寇时在山东抢的。可天天吃这种东西,是个人都遭不住,回想起在东北时吃过的新鲜水果,阿巴泰只觉得满口唾沫。 “怎么,有肉吃七贝勒还觉得不满意?”一个高大的满人走过来。 抬头一看,却是这次入寇东路军主帅后金内大臣图尔格。他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年人,满脸都是皱纹,头发胡须都白了。图尔格这几天负责为大军架设浮桥,累得直吐血。按说,浮桥早在昨天就应架设完毕,可惜那些俘虏出工不出力,加上桃花汛的来临,卫河上的水量极大,居然迟迟没能完工。 此刻的他已经心力憔悴,眼神浑浊,浑身都不得劲。 “是你。”阿巴泰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问:“桥搭好没有,再拖下去大家全部玩完。高蛮子的厉害你也是瞧着了,想留一条老命回东北就得再加一把子力。” “哎,陈留军那些河南侉子还真他妈地厉害,打起仗来比我大金健儿还玩儿命。”内尔格颓然叹息,“浮桥马上就好,为了搭这些桥,我已经杀了一百多个民夫。如果一切顺利,黄昏时分就可以安排部队过河了。对了,七贝勒,螯拜将军,还有觉善和岳乐他们有消息没有。这敌人都逼到眼前儿了,估计……事情不太好呀!” 听说浮桥已快搭好,阿巴泰精神一振,“那就好,等下你先带前锋队伍过河为我大军开路。”一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阿巴泰大怒:“这个螯拜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是给他命令让他带着骑兵和觉善的后卫部队向我靠拢吗,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被人家给吃了。他***,这个螯拜飞扬跋扈,仗着有皇帝的宠信,根本不把我这个贝勒放在眼里。好,死得好,死了干净。还有岳乐这个不肖子孙,老子这次这么狼狈,都怪他在济宁吃了空前败仗。妈的,家里出了这种儿子,将我老脸都丢尽了。图尔格,他若死了,倒也争气。若回来,不待皇帝议罪,我先砍了他的头。”阿巴泰妻妾众多,儿子不少,至于岳乐的死活,他却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非常恼火,恼火这个小子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多麻烦。若他能够逃回来,非弄死他不可。 他额娘的,老子地脸都被他丢尽了。 岳乐和螯拜等人的死活图尔格倒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只是郁闷。螯拜将骑兵都带了出去,若那队骑兵在手,也不至于弄成被陈留军压着打,而无力还手的局面。他手头现在还有六百骑兵,这是要用来突破通州周延儒包围圈用的,断不肯用在南面焦着成一团的血肉战场上。 “不用管他们了,生死有命,自求多福吧!”发完牢骚,阿巴泰想了想,问图尔格,“图大人,以你看来,我们大军在多长时间内能够渡过卫河?” 图尔格算了算,说:“如果不算上俘虏和财帛,轻兵突进,三天两夜就可以尽数过河。如果算上大量的俘虏和牲口,没个十天半月弄不成……” 阿巴泰沉默了:“如果不带俘虏和财物,回去之后如何向皇帝交代……我还是在南面再撑几日,看能不能将陈留军打退。”虽然话是如此,但他语气里却殊无信心。 图尔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们还得提防天津地明军出城添乱。” 阿巴泰讽刺地一笑:“凭他们,借他们十个胆子。” 图尔格笑了笑,“地确如此,上次我摔大军过天津卫的时候,城中明军不也没放半个屁。就这样,今天下午我先率领那六百骑兵和三千前卫过和,在卫河北岸扎营,建立桥头堡,掩护我大军北撤。七贝勒,你还是尽快将主力移到北岸吧。东西就不要了。” 阿巴泰喃喃地说:“高原……我都同高原打成这样,却一直没有直接交手。大家都像地老鼠一样挖沟,这次我应不应该摆开了阵势同他打上一场?我不甘心呀!” 图尔格摇摇头,相比起后金大军而言,陈留军兵力要薄弱上许多。若他是高原,根本就不可能同阿巴泰堂堂正正决斗。后金大军尾大不调,就这么被人家咬着不放,拖也要被高蛮子给拖死了。 二人商议完毕,图尔格立即起程起河边,组织过河事宜。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七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 . 夕阳正红,卫河咆哮,红如血水。 侯方域站在北岸,一身都是黄土,那黏在衣服上的泥土也被夕阳映红,如浑身浴血。风吹来,黄昏的大野冷着一片,肺中火热地疼痛,犹如一团火苗在烧。 终于到了天津城下,身上的银子也全撒了出去,总算将彰德的三千士卒带到战场上。眼前,卫河上已经搭建起了十座浮桥,数之不尽的后金士兵喧嚣着在对岸整队,将士兵和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过河来。 天津地区本是一片大平原,此刻正是阳春三月,大地已是一片新绿。但对岸却只有一种颜---黑。黑糊糊,乱糟糟一大团全是人,看得人寒毛直竖。大约数了数,起码有好几万人。大量的人口和牲口挤在岸边,时不时发出一阵呐喊,然后就听到“扑通!”的落水声。不断有人和马被疯狂的人群拥得落进冰凉的河中,侯方域举起千里望看了看,他看见,奔涌的河流中,一匹大清骡在洪滔中载沉载浮,转眼就在一个大浪中消失了。 可即便如此,敌人还是很顺利地将五百个精甲武士顺利地运过河来。他们乱糟糟地在河边设置拒马,排列成一面长而薄的长蛇阵。随着加入的士兵越来越多,这条长蛇开始变粗变厚。 即便不懂军事,侯方域却也知道,此刻正是出击的好时机。所谓“半渡而击”,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时候吧。现在的敌人还不多,若集中所有兵力一个反冲锋,想必能将敌人赶下水去。若再用大炮轰他一气,敌人刚过河,阵型不整。秩序混乱,定能收到奇效。 只要打散敌人的先头部队,再放上一把火将这十座浮桥烧掉。等待对岸后金侵略者的就只有举手投降一条路可走了。 从某中意义上来说,此刻的后金大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地关键时刻。 可是,无论他如何说,彰德军的副将就是不动声色。说到最后,那家伙甚至将眼睛都闭上了。而甘霖则已经轻骑进天津城去讨救兵了。当时,侯方域还对他说。其实用不了找天津守军帮忙,就彰德这三千人马就足够了。若下定决心,这条宽阔的卫河定会变成阿巴泰的葬身之地。 可甘霖还是觉得先去天津讨救兵为上策,敌人实在太多,他认为,仅仅靠自己手下这三千人马是不够的。 侯公子本不懂军事,也没办法说服甘大人。只能由得他去了。 甘霖一走,敌人开始渡河,彰德军开始骚动起来。若不是他竭力说服军中诸将,“甘大人就要回来了,天津的援兵也马上就到。若大家撤退,这几日赶了这么长地路,岂不白费。将至甘霖大人与何地。” 那个副将想了想,一咬牙道:“好,我们就再等等,现在东奴才刚开始渡河。我也不管。若他们开始进攻,为了弟兄们的性命,到时候我可要撤退。” 侯公子只得无奈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敌人是越来越多,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侯方域的心越来越凉。一种不好地预感从心底升起。这里离天津卫不过十四里地,如果天津守军要来,这么长时间,就算是乌龟也该爬到了呀! 难道…… 更多的后金士兵背着铠甲和兵器从浮桥上通过。河滩上,旌旗也开始多了起来。 彰德军的骚动声音更大,有的士兵已经开始大喊:“将军,敌人来了,我们退吧!” “退吧!” “退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个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他***!”副将一咬牙。“不成。这么等下去不成,我们还是撤退。” 侯公子:“将军。是不是再等等。” 副将脸色一变,大声道:“侯先生,我是主将,可不能拿三千兄弟的性命开玩笑。我还不想死。” 侯公子气得手脚冰凉,他悄悄将一张银票塞了过去,赔笑道:“将军,甘大人还没回来,若就这么走了,将来见了面也不好说话。再说了,你不是答应我,敌人不进攻你就不撤退的吗?” 那个副将悄悄看了一眼银票,是一百两地面额,心中欢喜。但脸上却没有半天喜色,“那我就再等等……娘的,为了钱把命丢了太不值得……” 正在这个时候,有士兵在喊:“甘大人回来了,甘大人回来了。” 副将和侯方域转头向西,却见远处有一骑孤单单地跑来,马背上那条可怜的影子不是甘霖又是谁? 副将面色大变:“怎么甘大人一个人回来了,天津的援兵呢?” 侯方域也如坠冰窖,嘴唇翕动,却说不是一句话来。 等了半天,甘霖才有气无力地跑过来。 “怎么样?”不等侯方域先说,那个副将已经开口问甘霖。 甘霖气色灰败地摇着头,颓丧地说:“没用,没用,好话说了一箩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人家就是不出城。他们说,天津城墙高城厚,不怕后金来打。至于阿巴泰,自然有周大人在后面顶着,还轮不到他们来抢功。妈个巴子,都什么人呀!”甘霖难得地说了句脏话。 侯公子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众人都沉默下来。 半天,那个副将这才着急地说:“甘大人,敌人越来越多,我们还是撤退吧,就等你一句话。这可是三千条性命呀!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迟了就来不及了!大人,快下令吧!” “好!”甘霖举起手,半天才落下:“走吧,都走吧。回彰德去。“ “多谢大人!”副将脸上带着狂喜,扭头对众人吆喝一声:“我们走,弟兄们都给我精神着,被让建奴看扁了。把胸膛给我挺起来,不要乱。” “大人,你不能这样呀。建努一过河,陈留军的血就白流了。”侯公子猛地跪在甘霖身前:“大人,我们要进攻。” 甘霖从马上跳下来。对副将说:“黄将军,马上带着人马撤退,抓紧时间。” “是。” 说完话,甘霖走到侯方域面前,一把将他拉起,叹息道:“朝宗,何必呢。你觉得。我彰得军能挡住建努吗?黄将军说得对,都有父母妻儿,我甘霖没有权利让他们去送死。” “可是……”侯方领域泪流满面,“这是国战呀,总得要有人牺牲。人人都有父母儿女,都不想死。可若我们不去死,我们的父母妻儿就有死在后金强盗的手里。我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重如泰山。”“大人,你还走不走。”黄副将已经整理好队伍,彰德军慌乱地朝西面逃去。见甘霖和侯朝宗还在说话。他有些着急了。 “你们先走,不要管我。”甘霖挥挥手。 “可是大人……” “快走,快走!”甘霖非常地不耐烦。 “是!”三千彰德军轰一声做鸟兽状逃了,可怜这三千健儿长途奔袭千里,一箭未放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跑了。对比起英勇地陈留军,这支军队算是丢尽了河南人地脸。 “呸!”甘霖朝那支乱糟糟的队伍吐了一口唾沫。 “大人,我们走吧。”甘霖身边,三十个亲兵和家丁都神色焦急地等着,甘霖不走。他们也不敢动。 甘霖去不慌不忙地脱侯方域席地而坐,笑笑:“朝宗勿要动气,甘霖我平生只服两人。第一个当然就是你们陈留军的高原了。那家伙虽然头脑简单,性格卤莽,却行的是光明正大之事。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两年时间不到。居然让他炼出一支纵横天下的雄兵。这份本事,我是没有地。那家伙又写得一手好字。吟得几句好诗,算是个全才。更难得的是,在民族大义前面,他能陈留全力为国家,为民族效力。这份见识不得不让人佩服。” “大人,快走吧,建奴逼上来了。”亲兵队长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对面,已经整理好队伍的五百后金士兵排着整齐地队列向甘霖他们冲来。 甘霖置若罔闻,继续道:“要说第二佩服地就应该是天启年间的首辅孙承宗孙大人了。我倒不是佩服他位高权重,也不佩服他在辽东督师时的战绩。实际上,孙大人同你我一样都不通军事,打起仗来一塌糊涂。我佩服的是他在后金入寇的时候,带着全族子弟上城同敌人作战,直至以身殉国,死得何其壮烈。” 侯朝宗静静地听着,神色转为肃穆。 甘霖白胖的脸上全是决绝,“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甘霖我猥琐苟且了一辈子,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为国家效力,敢不为人先?朝宗兄,谁说我要走,我就在此地与金人做最后一搏。北有建奴,南有反贼,国事糜烂如此,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我已了无生趣。不若就此战死,以免受他日之羞。” “大人……”亲兵们都跪在了地上。 “我是一个贪官,做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但我也是有底线地,民族大义在前,容不得半点退缩。 “大人!” “起来吧。”甘霖一一将众人扶起,“大家愿意同我一起名垂青史吗为国效死吗?” 三十名亲兵同时大喊:“愿一死!” “好好,我中华也是有血性男儿地!”甘霖仰天大叫,“愿生为汉人,死为汉魂。鞑子们,且让你看看我们彰德人的厉害!” “愿一死!”三十人都激动得浑身颤抖。 侯方领域眼睛里全是眼泪,叫道:“雨声,我看错你了。借一把刀给我,我们一起杀寇去。黄泉路上也可结伴同行。” “哈哈!”甘霖抽出腰刀,一挥将自己左手小指斩下,“你不用去。朝宗,把这根指头和我地死讯带给通州的周首辅周大人。就说,甘霖以死殉国了。请他带兵压过来,将金兵挡住。朝宗,你是侯大人的儿子,同朝廷大姥们熟,这事只能由你去办。拜托了,别让我死得没有价值。” “是!”候方域口中全是眼泪,他低头去拣那根手指。 耳边却是“丁!”的一声,抬头一看,甘霖走到十口箱子面前,一刀斩断铜锁,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诸君,我一辈子的积蓄都在这里,本是用来鼓舞士气的。那三千人都是懦夫,就算给他们钱,也不敢上阵杀敌。在性命和金钱目面前,他们有自己地选择。我也不用浪费在他们身上。所以,我把它都给你们了。来来来,大家分了吧。” 亲兵们突然发出一声大笑:“命都没有了,还要钱做什么。大人,别浪费时间,带我们杀敌去吧!” “好汉子!” “杀呀……” 侯公子将甘霖那根手指紧紧握在手心,只感觉那东西是如此的热,烫得他像是要融化了。 夕阳如火,河流如血。 三十人呐喊着冲向无边无际的金兵。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八章 以退为进 “不知道北岸的甘雨声是否借来天津个守军将敌人顶住?这个时候敌人的浮桥想必要已搭建完毕。若让他们逃了却是一个大麻烦。”高原的鼻血总算止住了但鼻腔里全是干涩的血粒子一揉沙沙地响。 刚开始在同后金大军接触之后陈留军一阵猛攻确实给后金已沉重打击。可吃了些亏的后金部队收缩防线之后仗就不好打了。部队的伤亡也开始多了起来尤其是镇远营。本就人少伤亡几百人之后不得不从民夫中补充兵员。 如此一来陈留军的攻势有所减弱。 毕竟后金大军的东路军还完整也没动陈留军直接交过手。这些狂妄的建州人还不知道高原的厉害。因此若在这里同敌人决战不太合适。再说此地地势狭小大军团也展不开敌人又修筑了大量的工事。根本就不给陈留人以决战的机会。 对后金而言时间紧迫能拖一时就是一时。 也因此会战从一开始就陷阱入了令人懊恼的堑壕战和消耗战。 对面的人实在太多了不但有好几万后金士兵还有三十万百姓人挨人人挤人呆在一个狭小的区域之内。若后金敢于同高原决战第一时间就得让他乱成一团。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原这一着下了步臭棋。没有第一时间咬牙冲进去将敌人打乱。如此一来有点打烂仗的趋势。 听高原这么说身边的徐以显小声道:“将军不必忧虑就算浮桥已经搭建完毕而天津明军也不出城阻击。敌人要想全身而退。却不是三五日就能做到的。其实我军还可在给阿巴泰一点压力逼他丢掉人口和辎重渡河。如此一来我军的战略目的可算达到。有那三十万人口有那一大批财富有将军日在中天地人望。将来经营山东。当如举翼之鲲鹏扶摇九天也!” “住口!”高原低声怒吼:“若走了后金主力将成中国之大患。本是一举挤掉这个脓包的时候。如何能够放过。不能全歼敌军就是彻底的失败。倒是你老徐。”高原的语气很不友善他对徐以显上次驱使百姓功城一事相当地反感。本打算重重治罪于他可是军中诸军对徐以显的策略赞不绝口。而且老徐在青县战役中又立下大功。可以说如何没有他的计策。现在地陈留军还被岳乐沾在城墙下面。就算饶过青县来天津后勤路线也被岳乐卡断。后果将不堪设想。如此一来高原倒不好说什么。 两下功过相抵徐以显没受到任何惩罚这让高原心中很不是滋味。 二人以前的密切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徐以显倒也自觉时刻小心谨慎地做人做事让高原挑不出毛病来。以前地友谊已经彻底地转化成为君臣。 听高原怒徐以显忙应了一声“是。”却不敢再多说。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还是高原先忍不住了:“老徐你怎么不说话了。” 徐以显突然一施礼;“高将军。我想转为文职不带兵了。也好过几天安生日子如果您同意就让我去济南府吧。那地方地富人多我想为将军治理出一个巩固的大后方。”济宁大战之后陈留军的势力已经完全渗透到山东来了。除了登莱两个军镇其余地方都已经落到高原的手里大量的文官被派驻地方。在陈留文官的努力下山东地基层政权也建立起来了。 看高原的意思。陈留军将把战略重心移到山东。毕竟河南实在太穷又强邻环视腾挪空间实在太小。现在山东基本都在高原手里那才是天高地阔前途光明。 此刻荀宗文正坐镇兖州。鲁地和鲁南算是稳固了。但济南却还需要得力之人看家。既然高原对自己大为不满。加上自己又乘他病倒的机会假军令攻青县犯了大忌。自己现在参赞机要。权位虽然不高却坐镇一等一要害的机构。换任何一个人主都容他不得。 青县之战过后高原虽然为百姓的死伤痛心疾却迟迟没有拿徐以显问罪。这让老徐心中不安他认为高原一定是在找茬子想杀自己。 为了保全身家性命有贪恋军中的权位徐以显不得已出以退为进出此下策。高原素来耳根子软如此一来或许是一条好计策。 “什么你想撂挑子不干?”高原猛地跳了起来他指着徐以显大叫:“你什么意思青县时你驱使百姓攻城致使上万百姓死伤我还没找你你倒不满意了。现在又说不干你倒有理由了?按我高原的脾气你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早就一刀砍了。” 徐以显叹息一声:“将军当初我做你俘虏的时候本就没想过活下去。幸遇将军仁慈留我一命并委以重任让以显在你军中一展胸中所学。如此知遇只恩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是报答不了的。高将军坦直兄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得让我走。你想过没有作为一个幕僚我徐以显就敢借你地军令调动军队如此下去群相效尤如何得了。将军事业越来越大但不可以用常人的道理来做事。因此徐以显必须去除军职为来者戒律。” 高原呆住了“这是什么道理没这个道理呀?” 徐以显冷冷地说:“这是为人君的道理。为君者军权当摆在第一位置。任何敢于染指的人都必须毫不留情地铲除。将军就从我这里开始吧。”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二十九章 满蒙营 . 听完徐以显着一席话,高原突然冷汗淋漓。一直以来,中国的所谓政治斗争都显得异常的残酷。对于政争的失败者而言,一次失败就意味着大量的人头落地,和血淋淋的杀戮。在古代的中国,君权是一种近乎于宪法的存在,所有人的行为准则都围绕着这一点。 一直以来,高原并不知道自己将来做什么,为什么而做。徐以显今天的话是将问题直接摆在他的目前,不但是他,整个陈留系的文武官员都通过徐以显想高原发出一个强烈的疑问:君上今日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将来究竟要走到哪一步? 这关系到为数众多的官员的前途,还包括大量的河南和江南商人的利益,以及河南山东上几百万人口的命运。 “难道真的要做皇帝才算修成正果吗,用一个封建王朝替代另外一个封建王朝意义何在?这样做对国家和民族有益还是有害?”高原想不明白这一点,以他的学识和眼界也没办法看清楚已经偏离轨道的历史究竟要走向何方。或许,什么也不想,仅仅只为实现个人的人生价值而奋斗? “其实我也想多了,又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呢?随心所欲,但求心安,也是一种酣畅痛快的人生。” 想到这里,高原的心静了下来。 他一把将徐以显扶住,叹息道:“老徐呀老徐,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权利这种东西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一旦陷入其中,人性都被扭曲了。高原做事但求摔性而为,大道理我未必比你们这些读书人懂得多,但我知道一点。有的事情是做不得的。你当我是忌你不经我的点头就调兵攻打青县。那么多百姓因你而死,你地罪大了。换成往日的我,砍你百次都够了。可是我不能呀,若处罚了你,将来谁人还敢用心做事。军情瞬息万变,若事事请示。还打什么仗。所以,那事我不罚你。但驱使百姓作战一事,却也不能全怪你。山东百姓受金人荼毒多年。皆与后金强盗有血海深仇,人人都有报仇血恨之心,让他们上战场,也遂了他们的心愿。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 “是。”见高原不想追究徐以显身上一松,心中大为欢喜。这个高原看起来虽然粗鲁不文,头脑简单。但做起事来却有自己的坚持。出兵山东的时候,荀宗文因为出言反对就被他送去了襄阳,到现在都还呆在济,看样子是被排除出了决策中枢。自己这回已经犯了大忌,居然没被处罚,大概是大战正酣,前线也离不开自己。于是,高原妥协了。 要知道,以前的高原可是从来不妥协地。他今天能够有这么一个表示,是不是说明……高原好象有些变了? 想到这里。徐以显心中突然一惊,感觉自己有些琢磨不透眼前这个主公了。 徐以显:“高将军,我有种预感,天津明军肯定不会出城阻击渡河的后金大军。而眼前的地敌人抵抗意志顽强,我军战线推进极慢。这么拖下去,小心敌人逃走了。” 听他将话题转移到战事上面,高原闷闷不乐地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是无可奈何,天津那边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甘霖身上了。不过,我们这里要抓紧时间却是事实。再不能这么打下去了。” “算了,不要想这些问题,我们去前线看看。实在不行,放弃堑壕战,全军押上,突他一下。”高原摇了摇已经有些发涨的脑袋。 “全军突击。怕有些问题。敌人的修筑的鹿砦、壕沟还没清理干净。我们会付出极大死伤的。”徐以显有些顾虑。 同他说的一样,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鹿砦和壕沟。对峙了这几天,双方都投入了大量民夫,将这一片大地挖得沟壑纵横。沿着沟壑,双方士兵以百人为单位来回拉锯。这样另人烦恼地战争模式对双方来说都还是第一次,彼此都打得不顺手。双方的交换比居然是一比一,这么打下去,陈留军和后金都有些吃不消了。 高原和徐以显站在一座土山上放眼望去,宽约三十里的正面战场上到处都是炮声和枪声。一瞬间,高原神识恍惚,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热兵器的现代战场上。 一个陈留士兵沿着从壕沟里翻出来,迎着金人的箭雨抱着炸药包朝敌人的栅栏冲去。他身形异常灵活,居然没被敌人雨点一样的箭射中。 眼看就要冲到栅栏前,敌人去突然一声呐喊,十几个人凶猛地冲出来,将那个战士乱刀砍在地上。但也因此,后金的防线出先了致命的漏洞,一群陈留军从壕沟里翻出来,提着长矛排成整齐的队列,将那对金兵刺了个干净。 “轰!”一声,栅栏被炸开了,哨声中,无数地陈留军蜂拥而入,同里面的后金士兵战做一团。 等到战斗结束,这个小寨中的两百后金士兵也被陈留军杀了个精光。看了看怀表,整个过程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金两百人固然死了个精光,陈留军也付出了五十多人的代价。 好在青县大战之后,大量民夫和俘虏被徐以显补充进了军队。在老徐看来,这些人都是用来消耗的。如此烂仗,用他们来做炮灰正好。大不了用老兵来带就是了。 高原无奈地摇摇头,“太慢了,这么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地推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呀?” 徐以显也是满面愁容:“火炮太少,莫法度。” 晚上的时候,甘霖阵亡的消息终于传来。高原这才愕然发觉,整个战役已经偏离他以前的设想,形势也变得糟糕起来。 “看来,单纯的军事行动已经无法解决问题了!” 想到这里,高原整理了一下思路。走到关押岳乐地房中。 老实说,岳乐在陈留军中很受优待。一日三餐地伙食都不错,又有干净的衣服和热水,出来被限制人身自由,不能随意走动外,却没受到任何虐待。 被软禁了这几天。岳乐已经从当初的害怕和恐惧转为郁闷和烦恼。虽然待遇不错,可一直没有人来提审他,好象当他不存在一样。这让他心中忐忑不安。见高原进来,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拱手:“可是高原将军?” 岳乐一身儒士长袍,气度不凡,若不是那颗光头实在滑稽,倒有些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气质。 “正是。”高原点点头问岳乐:“岳乐,在这里你还住得惯吗?” 岳乐淡淡一笑。“多谢高将军,还好。不过,有一点不好。” “你说。” “能不能弄几本书来,天天这么坐着,没滋味得紧。这种日子多过一天都是煎熬,还不如既刻死了来的痛快。” 高原被岳乐给逗笑了,岳乐喜欢汉学是很有名地,像他这种书呆子,不让他读书地确是要了他的命:“你可是一个俘虏,还提这么多条件。” 听高原这么一说。岳乐神色一黯,“高将军今日来是要拉岳乐出去砍头吗?” 高原道:“以你地罪恶,本该公审之后砍头地。” 岳乐更是沮丧,“临行之前能不能弄三尺白绫,岳乐没什么要求,只希望能留个全尸。” 高原一笑:“看得出来,你是不愿意死的了?” 岳乐眼睛一亮,语调急促,“我不想死。高将军。不如让我带个信给我阿玛,让他用金银来换。我们后金大军中有黄金千金,白银三百万两。阿玛一定会答应交换的。” 高原微笑着摇头:“首先,你说的那些金银我自带兵去取,打败了你父亲,还不都是我的。又何必弄那么麻烦。再说了。你打这么多败仗。陷后金大军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又杀了螯拜、觉善,回去之后还怎么见人。只怕要被你父亲执行军法。所以,我看你就不用回去送死了吧。” 岳乐颓丧地坐下,叹息道:“是啊,我杀了螯拜,杀了觉善,东北我是回去不得的。天下之大,却没有我岳乐安身立命之处。还不如索性死了干净。” “你地问题是眼高手低,自作聪明。自以为智慧过人,其实不过是夸夸其谈。在我高原看来,你还真是百无一用。” 岳乐神情悲苦,只摇头不语。 高原收起笑容,狠狠地盯着岳乐:“既然你哪里都去不了,想死也没那么容易。那好,眼前有一个恕罪的机会,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做得好了,你的狗头就算保住了。” “哈哈,我明白了。”椅子上沉默不语的岳乐突然笑了起来:“你一定是进攻不顺,而我后金大军的浮桥已经搭建完毕。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你想让我去阵前喊话,瓦解后金的士气。是不是这样?” “你小子还真是聪明呀!”高原有些气窒,这家伙脑筋还真是灵活,自己的心思居然被他一猜就中。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怎么样,干不干,若不答应,立即杀你的头。” “你威胁不到我。”岳乐一歪嘴,“我岳乐从来不受人威胁。不过,这事倒也可以做。” “啊,你答应了……” “我有反对吗?不过我有个请求。” “你说。” “事情做好,让我加入你的大军。”岳乐悠悠地说;“天下大乱,正是我辈成名立万之时。大丈夫当纵横天下,威风一世才是真正的人生。我要你在陈留军中单领一营。”他地神色转为疯狂,大叫道:“天下如此之大,亿兆生灵,真正能名垂青史的不过些许几人,我岳乐也想在上面写下光辉耀眼的一笔。” “你疯了。”高原吃惊地看着个状若疯癫的家伙,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禁有些感慨,野猪皮地子孙也只一个皇太极看起来正常一些,从老努开始,到阿巴泰到岳乐。还有多尔滚,一个个都是疯子。难道他们是因为近亲结婚和**都弄成傻子了? “高将军,你坐。”岳乐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得意地说:“这事情对你有莫大好处。我的意思是弄一个以满人和蒙古人为主地部队,将来对上后金伪政权,看他们如何应付。这事对他们的军心和士气的打击是非常致命地。虽然皇太极一直以来就以建国和入主中原为最终目标。但整个建州上下层以至蒙古诸旗都不认为后金有入主中原的势力和可能,大家依旧以中原朝廷为正溯,仅仅满足于时不时关抢上一把。若年成好。倒没有进中原找麻烦的想法。实际上,打了这么多年,各旗各族地青壮死伤甚重,损失很大。若我满蒙营一成立,无形之中,所谓地后金与明朝的国与国之间地战争就转变为纯粹的地域和民族之争夺。如此,对各族百姓也算是一件好事情。如此正义之举。岳乐当仁不让。” “好!”高原猛地一拍大腿:“岳乐,你还真是个人才,就这么办。这样,我将这次青县俘虏的汉军和蒙古人还给你。并在陈留各营抽调军官充实进去……恩,你需要一个副手,我让林小满过来帮你。就是那个用两百骑兵抢了你的那个……” 听他提起林小满,岳乐满面羞愧。 说干就干,一天之内,陈留军满蒙营成立。依旧是岳乐守青县地那三千人马。不过,这支队伍同以前却大变了模样。军中士卒大多是汉军。只少量的蒙古人和满人。这些人在被俘虏之后,所有的军官都已被徐以显杀了个精光。剩下的大多是辽地的普通百姓,有的人还是以前的关宁军,家人都在宁远和锦州。对陈留军倒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再说,陈留军军法极严,就算要闹事,也闹不成。 营中军官全是陈留各营房抽来的,总数大约三百,十夫长以上的军官全是高原自己人。岳乐的副手是林小满。同时上任地还有平大路这个熟人。岳乐在青县的时候还有一千匹军马,可惜一直没用上。在成立满蒙营之后,高原也挺大方,给了他三百匹战马,让他在营中单独成立一个骑兵队。 如此忙了一天,满蒙营的架子倒是拉了起来。战斗力嘛……这个就不在高原的考虑范围之内。成立这支新军。政治优于军事。反正高原对他们也没什么指望。只需要他们到时候在前线喊话就可以了。 不过,岳乐却另有打算。他走到高原面前建议让他带着部队在前面给陈留军开道。他说,后金大军想必还不知道觉善和螯拜已死的消息,不如径直赚了他们,长驱直入,攻击后金大军中枢。即便不能生擒阿巴泰,也能冲破后金的防线,将他们彻底搅乱。 “胜利在望,将军决断吧!” “那可是你父亲的军队呀?”高原突然抬头看了岳乐一眼。 “各为其主,忠孝不能两全。”岳乐大义凛然,满面郑重:“我已经奉将军为主君,在其位谋其政,本分尔。我说了,这是义举。” 好恶劣的人品,为了个人的野心,为了保全性命,祖宗都不要了。高原感叹,野蛮民族对亲情果然看得淡薄啊! 次日,在岳乐地率领下。新成立的满蒙营诈称是从青县撤退下来的螯拜和觉善军,喝令后金打开鹿砦,大摇大摆地向前冲去。见是岳乐,又见来的都是自己人。后金士兵也不疑有他,慌忙放他们进去。可刚等岳乐等人一冲进去,同行的莫清等人立即动手,将里面的人生擒活捉。 一日之内,岳乐地满蒙营用同一种方法一枪未放,一箭未发,居然一口气拿下五座寨子。大约有两千满蒙精锐和上万民夫莫名其妙地做了陈留军地俘虏。 而密实的后金防线也被陈留军打开了一道宽约五里大口子。 形势到了这一步,这次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悬念,胜利地果实熟透了,只要伸手就会自动掉落下来。 而城堡总是首先被人从内部被攻破的。 很快,岳乐的满蒙营就冲到了阿巴泰的大营之前,只要抓住他,一切都结束了。可惜,阿巴泰并不在,无奈之下,岳乐和上万跟进的陈留大军只得变偷袭为明攻击,以中军大营为圆心,四下烧杀。 岳乐投降的消息极大地打击了后金的士气,一瞬间,后金大军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当中。几十万人马,不是士兵还是俘虏都混乱地跑着,朝河边的浮桥跑去。三十多万人挤成一个宽四里,长六里的大饼,等待着陈留军的大屠杀。 所有人疯狂地朝那十座浮桥拥去,可如此混乱的形势下,一时间却如何过得去那么多人。 后金大军入寇史上最黑暗的一天降临。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三十章 决裂 . 后金大军在被岳乐带人偷袭之后,陷入极大的混乱当中。 刚开始,阿巴泰还试图收拢军队,反击陈留军。他这个人生性卤莽,做事很少过脑子,只凭直觉行事。虽然头脑简单,但年近五十却还锐气十足。加上后金军力强大,士卒骁勇,对上明朝军队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可惜他这次遇到的是比他更精明的陈留军,而陈留军的骁勇比之金人也不逞多让。 两相对比,后金自然吃了大亏。 双方的部队都已经搅在了一起,几百人为一个集团相互厮杀,战场乱得不能在乱。彼此的指挥官都大感头疼。 好在随着后金大军不断朝河边溃退,双方的距离也拉开了。 如此一来,两下都在慌忙地整理部队,战都暂时停顿下来。 看到彼此之间都隔出了一段,阿巴泰松了一口气,加紧时间将精锐士兵朝北岸运送。至于俘虏而来的那二十多万汉人青壮,他才管不着呢。不过,这么多附录同后金大军裹在一起,却是一个极大的安全隐患,又间接地延缓了撤退的速度。 不断有俘虏被已经被挤得狂怒的后金士兵砍翻在地,但也有不少后金士兵被凶暴的人群挤下河去。哭声喊声响成一片,如同末日的降临。 忙了半天,阿巴泰总算收集起五千后金大军。岳乐的叛变已经让后金大军士气沮丧,从起兵以来,后金士兵成建制地投降还是第一次。岳乐的所作所为让所有的金人都无法忍受,更觉得难以相信。长期以来金人不可能战胜的神话破灭。后金士兵们愕然发现,原来他们也会打败仗,也会死。 见队伍已经收集完毕。阿巴泰松了一口气。他并不认为自己打不过高原,之所以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怪岳乐这个小畜生。若不是他在济宁吃了一个大败仗,将骑兵全丢了,后金大军也不可能匆忙北撤退。若不是他投降了高原,反戈一击。靠着工事的阻挡,大可从容过河。现在好了,大军已经乱成一团。看样子。不但这次南下劫掠地人口和财物都要丢光,这支大军能不能平安回东北也成问题。 一想起自己那个忤逆的儿子,阿巴泰山心中的怒火就腾腾上升,“别叫他落到我手里,到时候非活剐了他不可。”儿子的叛变,和闯下的大祸想必已经传到皇太极耳朵里去了,回去之后。只怕……他不敢想象下去。 此时此刻,只能尽力将队伍完整地带回东北,如此,或许还能有个交代。 而要想将这么多军队送过河去,也只能靠手中这五千人马阻挡一下。 “高蛮子,别让我看到你。来吧,让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吧!”在此之前因为一直没有同高原直接交手,阿巴泰对高原军的战斗力没有什么认识。他还想着靠现在这五千人马一举击溃陈留来犯之敌。但这几天地大战让他彻底地放弃了这个幻想,那些河南侉子的战斗力、体能和军纪比起建州人来并不差多少? “这中原什么时候跳出来这么一支强兵?”这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转头看了看乱成一团的渡口,命令:“叫前面地人快点。别磨蹭了。所有挡在前面的汉人一律杀了。” “不行啊,四爷!”传令兵哭丧着脸说:“汉人俘虏实在太多,我们的人是过一个少一个。现在整个南岸也不过一两万人。可汉人却有三十万。再杀也杀不过来呀!” 阿巴泰心中焦躁,正要大声呵斥,却听得一声炮响,抬头一看,一颗黑黝黝的炮弹从头顶划过径直朝远处的人群落去。 下面的人已经挤在一起,见炮弹飞来,所有的人都慌乱地向旁边跑去。可周围都是人。哪里跑得动,只得呆呆地看着头顶地炮弹,发出绝望的叫声。 这一颗炮弹径直地夯在一个后金士兵头上,将他砸成一团烂肉。可炮弹的势能并未被消解,地上是一大块坚硬的岩石。火星飞溅中,它在弹了起来。横着飞去。在扫倒一匹驴子之后,一头扎进俘虏队伍。一片惨烈的叫声。大量的手脚残肢跃上空,血色的甬道瞬间出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然后又被蜂拥而来的人群合拢。 “妈的,陈留军真他妈够狠,连汉人俘虏也打!”阿巴泰吐了一口唾沫。这一天才开始,敌人地游骑兵已经反复冲过来几次,不断地将人群往北赶,到现在,这么多人已经挤得连转身都困难了。也许,到时候不用陈留人来打,大家都要被挤下河去了。 侍卫接嘴,“贝勒爷,这里到处都是人,谁分得清楚……啊!”他张大嘴巴,手指着南方半天才声嘶力竭地大喊,“陈留人,陈留人!” 这声音在身边引起了一阵骚动。后金这几天已经被陈留军给打怕了,一听到有人喊陈留人来了,都下意识地身上一颤。 阿巴泰抬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你喊什么,见鬼了?”什么时候后金士兵一听到敌人的名字也闻风丧胆了? 刚打完侍卫,扭头一看,南面却是这天蔽日的黑色旌旗。为首的无畏营的黑熊旗,旁边是长胜营的金雕和镇远的野牛。 而高原的飞虎旗则在最后面,骑兵们都分两侧,座下的战马蠢蠢欲动。 在看看左前方远远游曳在一旁地,那支纪律不算太好的杂牌部队,阿巴泰几乎气炸了肺。那却是刚成立的满蒙营,黑色的旗帜上面画着一支海冬青。旗下,岳乐和一群军官得意扬扬地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卫河南岸,指指点点,挥斥方遒,不可一世。 一共有一万多陈留大军杀气腾腾地逼来,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刹那。整个喧闹的后金大军安静下来,所有恩都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陈留军居然在这么短地时间内就收拢好了部队。 中原地区地第一雄兵在行进到离后金大军两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布置阵形,刚才这一炮就是梁云龙地炮兵在调校位置。 陈留军几乎全军出动,而且挟大胜余威,数量上有占有压倒性的优势。而后金士兵的士气已经遭受大沉重打击。现在能够收集齐的部队也不过五千,没有火炮,没有骑兵。怎么看都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 失败的阴影笼罩到每一个人心上。 “无论如何,必须先打上一场才行。”阿巴泰将已经脏得发黑发亮地马蹄袖卷起,露出粗糙如树皮的手,他露出锋利的牙齿,眼睛里全是绝望。他语气凶猛地对身边地副将说道:“组织好队伍,趁敌人阵型还没有布置完毕,马上突击。或许还能将敌人击溃。我满州健儿什么时候也这样被人追着打了?” 副将沉吟片刻,沮丧地说:“也只能如此了,能不能打退高蛮子两说,但怎么也要给后面的大军争取撤退时间……将军,你看,那是谁?” 抬头一看,远处的满蒙营中一人带着两个护卫手擎海冬青大旗远远跑来,速度极快,转眼就跑到后金阵前。 定睛看去,正是大叛徒岳乐。他背后还跟着两个壮实的陈留士兵。都是浑身披挂,背后插着两把****。 “岳乐孽子!”阿巴泰咬牙切齿地从背后抽出大弓,搭箭就要射击:“还敢过来乱我军心,先杀了振作士气。” 副将大惊,忙拦住阿巴泰;“四贝勒不可,虎毒不食子,他可是你的儿子呀!” “别拦住我,这样的儿子我阿巴泰可养不了。”阿巴泰怒吼道:“老子有二十多个儿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让开,让我杀了他。” “贝子,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还是先听听岳乐说什么吧。”副将也知道,虽然说阿巴泰的儿子实在太多。而像他们这样地人家。也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不过,若今日放任他们父子相残。日后若阿巴泰后悔,怪自己不劝。自己可就有麻烦了,阿巴泰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副将的心思阿巴泰当然不知道,他依旧怒吼,“有什么可听的,相必是来乱我军心的。不如早杀。难道我等还同高蛮子妥协不成?” 副将还是死死拦在阿巴泰面前,让阿巴泰恼怒地骑着马在地上打转,怎么也绕不过去。 这个时候,岳乐的声音清亮地传来:“前面的可是父亲大人,儿子岳乐拜见了!” 阿巴泰伸长脖子吼道;“你这个孽子,你还有脸来见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父子永远是父子,这是上天的安排,谁也否认不了。”岳乐笑了笑,继续提气大叫:“满州八旗士兵们,蒙古诸旗勇士们,汉军旗各位将士,我是岳乐。后金四贝勒爱新觉罗·阿巴泰的儿子岳乐。我现在代表陈留军统领高原将军向你们喊话,放下武器马上投降。我们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并发给路费让你们回家。只要你们不抵抗,我们就不动手。我,以爱新觉罗地姓氏,以前后金皇族的身份向你们保证这一点。” 此话一说,众后金士兵都骚动起来。 不但是他们,连后面被俘虏的汉人百姓也开始闹起来。这阵骚动向一阵风一样向四面八方传递,无边无际的人群泛起浪花。 可以肯定,若再让岳乐这么喊下去,事情就会越发地不可收拾。 阿巴泰只听得混身乱抖,他头发都竖起来了,只想冲上去杀人。手指扣在弓弦上勒得发疼。但身子被副将挡住,怎么冲得过去。他只破口大骂:“岳乐,你可是我日出来的种呀!怎么帮着外人来杀你老爹?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快回来吧,回到我身边,跟我一起回东北。” 岳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阿巴泰,更你回去?哈哈。现在我陈留军可算是占尽了上风,回到你身边?也跟你一样被人赶下河去吗?我才不傻呢!阿玛呀阿玛,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动辄就拳打脚踢,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是大人,是你的儿子。不是你养的狗,我也是有尊严地。我岳乐也是读书人,也是圣人门徒。老实说,做了鞑子我很羞愧。妈的,我怎么做了你的儿子?” 说完这话,岳乐继续放声大喊:“士兵们,你们没有骑兵,没有火炮,兵力也不占优。加紧时间投降吧。我保证你们的安全。否则,我陈留军的百门大炮马上开火,到时候玉石俱焚,血流成河。士兵们,想想你们在东北的妻儿家小吧,他们盼望你们平安回家。。” 阿巴泰耳朵里嗡嗡乱响,面上气得通红一片。大怒吼一声,一把将副将从马上推下地。拉开了弓一箭射出。“咻!”一声,正中岳乐地左胸。 可惜,岳乐身上穿着一件漂亮地板甲。这一箭虽然射中,却只不过伤了他一点油皮。他哈哈大笑着,一把将箭支折断,“被狗咬了一口。” 他恨恨地看了阿巴泰一眼:“这一箭,我们父子情意就此勾销。咱们战场上见。” 这一箭射出去,后金阵中一乱,已经有人冲出阵中。但岳乐背后的两个骑兵同时抽出火枪,“砰砰!”地放了两枪,将为首地两人打翻在地。 阿巴泰的副将大喊。“不许乱,不许乱,布好阵形……”这一声喊得声嘶力竭。 见敌人没有杀来,岳乐和两个护卫扭转马头,慢慢朝本阵跑去。引得陈留军那边一阵喝彩。 “妈的,我们进攻!”见队伍中的骚动稍微好些了。阿巴泰收起大弓。对副将说:“目标,岳乐小子。”岳乐的满蒙营最弱。阿巴泰决定专挑弱的打。 “没用!”副将摇头:“四贝勒,岳乐的队伍都是自己人,打起来下不了手。再说,就算吃掉他们,对陈留军也没有损伤。根本就不能扭转战局,干脆我们打敌人主力。我地兵力不足,只能集中使用。”他指了指正面的无畏营背后的炮兵阵地,“无畏营是高原爱将王滔的队伍,先打了他。然后突炮兵阵地,陈留军只是炮兵和骑兵厉害。只要我们快速冲上去,同敌人纠缠在一起。他们的炮和战马就失去了作用。我看,还是打乱仗最好。” “可是……我们没骑兵,这么冲锋,损失会很大的。”阿巴泰还是有顾虑。 “本次作战的目的是拖延时间。” “拼了,打光拉倒。”阿巴泰一咬牙:“如果我能战死沙场更好,也免得活着回东北受他人的羞辱。” “杀呀!” 这是阿巴泰第一同陈留军面对面的厮杀。 正是上午,太阳高挂天际,连日地艳阳天让地上赶得泛起了浮尘。 沉重的脚步声从平原上碾过,厚重的铠甲铿锵一片,闪闪发亮。呐喊声洪水一样泛滥,五千人的后金步兵冲裹成一团的巨大人饼中脱离,朝陈留军正面凶猛地撞来。 因为高原军的火器实在太厉害,后金的冲锋队型有些松散。五千人散成一个宽阔的正面,卷起滚滚黄尘,声势浩大无比。 一万多陈留士兵静静地站在阵前,天气很热,大量的呼吸夹带着热气和汗臭氤氲而起。头顶地黑色旌旗也在这片热气起微微地扭曲,幻化成黑色的雾气。 “敌人狗急跳墙了,这么多人一下子全压了上来。看来,他们是想同我军缠在一起呀。他们也害怕我们的火气,后金的士兵已经没有心气了。诸君加油,把他们打得五十年不敢入关。”高原嘴角微微一弯,眼前有些发花,“传令梁云龙,让他的炮兵阻击敌人,打垮他们的士气。让刘满囤地骑兵也做好准备,敌人阵形松散,等下杀他个对穿。” 这五千人马大概是阿巴泰西路军地最后主力了吧,打掉他,算是全歼了西路军之敌。然后就轮到东路军了。至于图尔格,无名之辈,要灭他还不简单? 灭了阿巴泰的这五千人马,南岸地战役就没有悬念了。三十多万俘虏,黄金一万两,银二百万两,三十万大牲口。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瓜熟蒂落,一想到这些,高原心中一片火热,只想仰天长啸。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三十一章 西班牙大方阵 . 随着高原的一声令下,各营步卒同时朝两边分开,露出梁云龙的炮兵阵。 几声炮响在耳边轰鸣,然后是大团白烟腾起,这是炮兵们在调教位置。刚开始炮声还很稀疏,实心炮弹也没能直接命中目标,要么近在一箭之地,在地上打出一个不大的弹坑。要么远远地射到河滩上去,河滩上全是白色鹅卵石,这下像是捅了个马蜂窝,碎石尖啸着在天空中划过,重重射入人群。不管是金兵还是汉人俘虏立即被****了一大片。很多人都是被这些鹅卵石直接在身上射出透明的窟窿。 一片惊呼,河滩上的人都趴在了地上,几万人居然被这几炮惊得失去了行动能力。这个时代的大炮虽然威力不大,但对后金这支已经被抽掉了精气神的军队而言,却是一种无比恐怖的威慑。 刚开始这几炮效果出奇的好,但却没给阿巴泰的冲锋部队以极大杀伤。但随着炮兵的着弹点越来越准确,阿巴泰的军队的伤亡开始以几何级数的速度上升。 一排跳弹飞出,虽然能够用肉眼目测到炮弹的飞行轨迹,可惜那东西实在太快,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朝你一头扎来,却无力躲闪。 打水漂一样的炮弹又低又平,刁钻古怪地钻进人群,带起一大片人体的血肉。躲闪不及的后金士兵被滚圆的弹丸整个地带起,叉手叉脚在空中乱舞。不断有人被削断手脚,躺在地上大声惨叫。不但是炮弹,连带起的残肢和地上的泥土和石片都变成了杀人利器。 阿巴泰在部队的前面摆了一层刀盾手,这本是用来防箭和防长矛戳刺的。不过,在陈留军的炮弹前面。这些玩意就像是小孩子地玩具般不堪一击。一颗跳弹平直地击中一面盾牌的正面,那面用牛皮和铁片蒙皮的大盾诡异地扭曲,然后猛地炸开,化成漫天碎片。盾牌后面的士兵固然被切成惨烈的碎肉,连身边的几个同伴也被直接腰斩,上下半身瞬间分开。前冲一米之后倒在地上。 可怜这些伤者并未死透,依旧大叫着,用手在泥地里刨着。半截上身虫子一样向前蠕动。可惜他们地努力终归于白费,后面已经疯狂的后金士兵踩在同伴的身体上继续前进,脚上还拖这伤者地青灰色的肠子。所有的后金士兵都知道,只有尽快冲到敌人阵前,同他们纠缠在一起,才可能摆脱这满天飞舞的死亡尖啸。 “敌人已经绝望,后退是死路一条。停在原地也是死路一条,也只有冲锋了。”徐以显虽然已是久经沙场的老人,可眼前这空前残酷的一边倒大屠杀依旧让他震撼。敌人虽然阵型松散,可刚才的跳弹齐射还是让他们付出了将近两百条士兵地性命。毕竟,梁云龙一次性摆出了将近三十门大炮,这么多大炮同时轰击,效果自然好得出奇。这还是徐以显第一次看到炮兵用这样的方式蹂躏敌人,一刹那,他被这种强烈的暴力美学所征服了。 惨烈的叫声,腾腾而起的火光和硝烟。血肉横飞,头上的烈日,无一不跳荡着一股男人特有的血气。 壮哉! 敌人的步兵开始加速了。 高原将搭在眉头上的手掌放下,转头下令,“敌人快冲上来了,步兵准备。” 一个传令兵骑马冲到阵地最高处,手中黑色大旗连连挥舞,大声吼道:“起!” “起!”无数旌旗同时舞动。 “哗啦!”一声,上万士兵同时站起身来。身上的板甲犹如一条奔涌地大河倒卷天际,泛起银亮的光辉。森林一样的长枪指向天空,组一片粼粼的波光。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同时用同一个动作放下面具,只将冰冷的目光冲面具的缝隙里投射出去,指向对面如野蜂归巢的金兵。 大风夹带着河流的水气和连日暴晒下地热风冲密集的队伍中吹过。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呼啸声。这支雕塑一样的军队像是活过来了。 “远程大炮的杀伤力还是低了点。”高原还是有些不满意,如果换成现代大炮。敌人只怕还没冲到面前就被扫了个干净。可惜这是明朝末年,零伤亡的战争只是他一相情愿地想法。不过,面对没有骑兵,没有炮兵地后金部队,陈留今天的伤亡想必会少到令人惊诧地程度。再不可能重演济宁和青县之战时的惨烈。 仿佛是听到了高原的这一声抱怨,梁云龙的大炮缓了缓,得此空隙,后金五千人马都大声呐喊,疯狂地朝前冲来。这五千人马大多是满八旗的勇士,其中还有不少白甲。一个个武艺精熟,悍不畏死。高原从望远镜里看到一个后金士兵刚被跳起的碎石打断了左手,可这个家伙强忍着剧痛,将那只断手别在腰上,依旧张着血盆大口冲来,一张黑脸因为疼痛已经变成无比地狰狞。 但等他冲到一定距离,厄运降临。梁云龙的炮兵换上霰弹,一声呼啸,大片霰弹闪着黑光四下喷射,那个剽悍的后金勇士身上标出七八道血柱,一个趔趄,被后面的士兵撞到在地上,就再也看不见人了。 以前,高原和梁云龙用山羊实验过霰弹,一炮下去,山羊虽然没有像被实心炮弹直接命中的那样不成羊形,但身上却全是乒乓球大小的弹孔,里面的骨骼和内脏更是被这灼热的弹丸搅弹得稀烂。那个士兵即便再英勇,只怕也活不成了。 可惜敌人也知道不尽快冲上去,大家都要死在这里。在这个时候若溃退回去,只怕没人再有勇气冲锋了。在阿巴泰的强力弹压下,后金士兵还是嚎叫着冲上来。这就不能不让高原佩服他们的勇气了,可惜,有的时候,勇气并不能弥补装备上的差距。 不知道是谁说过。战场之上,唯武器论是要不得的。 但高原却认为,在双方训练程度相同,士兵意志同样坚韧地情况下,武器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霰弹不住射出,更多的后金士兵倒下。每一炮下去就能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打出一小片空地。但很快这片空白就被后面蜂拥而来的士兵和飞舞的血肉和烟雾填补了。 风更大,更热,浓重地血腥味和硝烟倒卷回来。熏得人肺中发闷。 经过后金士兵的快速冲锋,他们很快接近到离高原军一百米的地方。身后是一片月球表面一样地空地,弹坑和尸体满地都是,鲜血在上面若隐若现,给黄色大地涂抹上一片绯红的凄厉。 “炮兵阵地回撤,步兵变阵。” 又一道命令下达到部队。 敌人已近在眼前,甚至可以看到他们额头上的黄豆一样的汗珠。接下来就该火枪手发威的时候了。刚才的炮兵已经消灭了大约五百敌人。后金士兵还没同陈留军接触就已经减员一成。 这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开局。 见终于冲到陈留军面前,阿巴泰大喜,长嚎一声,“放箭,射死他们!” 这已经是他唯一地远程反击手段了。 奇异而尖锐的啸音升起,蝗虫一样的利箭黑云一样腾起,然后雨点一样朝陈留军头上淋去。弦如霹雳,箭支锐响。整个战场都回荡着一种令人牙齿发酸的的声响。 好在陈留步兵身上都穿着坚固的板甲,虽然被这些仰射的长箭当头射中,但却没有一个人受伤。只一片噼噼仆仆的乱响。火星崩射中,满地都是折断的羽箭。 但梁云龙的炮兵还是出现了死伤。在接到撤后地命令之后,这些炮兵一声呐喊,同时推着沉重的炮车掉转方向,然后狠狠地抽了拉车的驮马一鞭。让暴怒的马匹拖着大炮疯狂地向后跑去。就在这个时候,阿巴泰的箭雨找上了他们,一个照面,超过二十个炮兵被射中。 这些炮兵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短棉甲,如何能抵挡住利箭的射击。很多人一声不吭地被射翻在地。然后被身边的同伴扛在肩上朝后猛跑。 当箭支破空的声音传来时,梁云龙就知要糟。他挥动指挥刀档开两箭的同时还是被一箭射中大腿外侧,剧烈地疼痛差点让他翻倒在地。 在挥刀砍断箭杆子之后,转头一看,士兵们都浑身浴血地猛冲。一匹战马被射瞎了一只眼睛,身体一歪。沉重的炮车顿时倾覆。惯性让那辆炮车平平地在地上滑行了两米,在地上犁出一条宽阔的痕迹后终于停了下来。 几个炮兵奋力地扶着车辆。可一时间那里扶得起来。 梁云龙慌忙跑了过去,大叫;“别管了,快走,扰乱了阵形,军法可饶不了你们。” 这个时候,后金变阵了,他们的队伍猛地朝中间一收,稀疏的队伍立即变得厚实。看来,阿巴泰是想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一点,正面突破。 陈留军也变阵了。炮兵阵地后移之后,大军阵中出现了一道宽阔的空地。背后就是高原地中军大麾。 哨子腰鼓声密如暴雨。除在两翼游弋地飞虎营骑兵和观战的满蒙营之外,长胜、无畏、镇远三营共计一万步卒同时向中间一靠,瞬间组成一座巨大地西班牙大方阵。 “喝!” 如林长矛同时伸出,枪尖的光点耀眼欲花。而同时,三营中的火枪手开始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穿插,同时出现在方阵的四角,锐利地 突出。 两军变阵极快,充分显示出良好的训练和战斗素质。 还没等敌人冲过来同陈留军搅在一起,分列于两个锐角的火枪手开火了。军官们大声喊着口令,不停地将指挥刀劈下,随着他的手势,一团又一团火光在阵地前扩散开来,疯狂的弹丸从两边向位于正中位置的后金士兵射去。 对于如何防备陈留军的火枪,阿巴泰也是有所准备的。他也知道但靠盾牌是无法抵挡住这些恶毒地子弹的齐射。唯一的手段就是用弓箭与敌人的火枪手对射,以弓箭的射速压制敌人。可惜,敌人的火枪手分列两侧,弓手终究有限,若分散射击,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可单独对付一边。另外一边却要迎接敌人无休无止地屠杀。 只一个犹豫,队伍已经被敌人的齐射打成一团糟。更可恶的是,敌人这么一个怪阵对火枪手而言几乎没有射击死角。后金大军傻楞楞地冲过,立即被人家三面包围,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已经有后金士兵趴倒在地试图躲避敌人火枪地屠杀,前排的刀盾手甚至将盾牌盖在头上匍匐爬行。无奈地上全是死者,在血泊里爬不了几步,就被前面的已死和未死的人体挡住。而后面还在冲锋的士兵则混乱地从盾牌上踩过去,发出空洞的响声。底下那些盾牌手刚开始还叫骂上几句。到后来,呻吟越来越微弱,终至被枪声和死者临终前的叫声掩盖。 火枪手地枪声从无停歇,硝烟越来越浓,逐渐将伸出去的两个锐角笼罩。远远望去,枪声中,火枪阵犹如正在吹响的烟雾号角,滚滚不息。 满地都是人,密密麻麻地蠕动,将死未死之人无力挣扎。血在地上淌成小溪,浓厚地流动。太多的人倒下让后金大军的冲慢得像裹脚的老太太,正一步一步走想死亡。 “太惨了!”高原不忍心地一眨眼:“敌人已经减员两成,至少有一千人。” 同高原心中的怜悯不一样,身边的众人都是一脸狂喜,若不是怕打搅高原的思考,只怕所有的人都欢喜地叫出声来。 徐以显更是兴奋不已:“一千人?”不不不,至少一千五百。敌人已经彻底崩溃了。我们是不是把阵线朝前推一推,彻底解决他们?“ 高原却不回答他地话。只叹息一声:“自西汉以来,迄今已两千来年。北方少数民族一直都是我中原农耕民族的大患。这是因为北方民族对气候的依赖性极大,遇到天灾,这些人就会南下抢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为生存而战。一但南下顺利,抢劫到足够的财物。他们的族人就可以平安地活下去了。就算失败。损失大量的人口,随着人口的减少。北方稀薄的资源也足够养活生者。因此,战争大概是他们生存的一种方式,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对他们而言都是保证族群延续地唯一手段。可是……他们的生存防碍我们汉人的生存。我们不是羔羊,没有人能向我们挥动鞭子和屠 说完这话,他短暂地沉默一下,“未来的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各民族平等,不再有这么多鲜血和杀戮。我们要努力了……就让我们用刀枪开创这个新世界吧!” 他重重地一挥手:“他们要战,我们就战。陈留军,前进!” 命令如风一样被传达下去,极短的时间内,如滚雷一样的腰鼓响起,哨子声激烈吹动,一支长笛悠扬激越,勇敢者地心在有力跳跃。 整齐地步兵方阵如起步阶段的火车头,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朝前推去,平端地长矛在一刹那已经刺到后金士兵的胸膛上。 看到陈留军冲来,阿巴泰突然之间松了一口气。刚才被敌人用火炮和火铳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如果再这样被动挨他,也许用不了多久,整个军队就要崩溃了。反正他这次就抱着同敌人贴身缠都的目的,敌人冲来,不正中下怀? 在他看来,满人肉搏时不管是武艺还是勇气都比南蛮子强上许多。一个八旗勇士至少可以对付三个敌人吧,如果是精锐白甲,一比十也没任何问题。 可突然之间,他嗅到了危险。 敌人阵线前移,两个锐角的火枪手已经将他们完全包围住了。没有任何射击死角的陈留火枪手可以随意射击他们的屁股,如此打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就算勇猛的后金士兵正面猛攻,事情也不那么简单。敌人手中都端着长约三米的长枪,根本不是那么容易靠近的。 后金大军第一波攻势在正面投入了将近一千人马,厚实的人潮不用人驱使就惯性地向前撞去,换任何一支军队,只怕立即就会被后金大军给吞没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耳朵边却传来陈留军官的大声呐喊:“右刺!” 无数长枪同时摆动,毒龙一样朝士兵们右肋刺来。 前排的后金刀牌手都是左手持盾,左手提刀,这一排长矛刺来,正中他们无法遮挡的身体的右面。 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一刹那,血光四射,第一排后金士兵同时被串在陈留军的长矛上,犹如烧烤中的青蛙。 “收!” “哗啦!”一声,敌人的长矛同时收回。 没有惨叫,第一排的后金士兵同时倒下,竟是死得透了。 一矛、三刀、六箭。在兵器中,长矛但是杀伤力最强,若是被敌人用刀砍一下,即便顺利劈开厚实的铠甲,也不过给敌人造成开放性的皮外伤,并不足以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而在铠甲普遍精良的时代,弓箭的杀伤力更是可以忽略不计。但被长矛直接刺中的后果就严重了,任何结实的铠甲都无法抵挡住敌人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刺,只要被刺中,都只有倒下等死的命运。 好在敌人已经收回了长矛。 被敌人长枪阵震惊的阿巴泰毕竟是沙场老将,如何不知道这是一个突破敌阵的好机会。他声嘶力竭地大叫;“冲上去,冲上去,杀了他们,杀呀!” 可就在这个时候,陈留下级军官们的喊声再次响起,如同勾魂摄魄的魔音:“右刺!” 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长枪再次探出,依旧没有悬念地命中。 当时,已经有后金士兵看出陈留军右刺的厉害。他们都挥舞武器,侧过盾牌去挡。可如此一来,右手边同伴的破绽更大。人人如此,人人身上都有破绽。 因此,还是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被扎成肉串的命运。 阿巴泰的身体僵住了,背心一片冰寒:“这是什么阵,没漏洞吗?” 身后,枪声还在暴豆子一样响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陈留军的枪阵微一停顿,就好像是一片正在播放的dvd碟片突然无法读码。阿巴泰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陈留军前排长矛手因为一连刺了两次,枪杆子上全是热血。本来,通常的长枪枪头后都有一撮红缨,用来吸收敌人鲜血的。陈留军的长枪上却没有这东西,被敌人的血一染,有些滑不溜手。 这个时候,正面抵挡后金冲击的王滔忙下令,“前排长矛手后退,后排突前!把东奴扎死!” “把东奴扎死呀!”沉默已久的陈留军长枪手同时发出一声呐喊。 前排长枪手飞快后退,后面的同伴向前一步填补上战友的空缺,“右刺!” 阿巴泰刚才有些走神,没抓住这个机会。等到后排长枪手填补上来,他几乎要哭出声来,心口一热,疼得钻心。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三十二章 三面齐倒 眼前都是呼呼的长枪在攒刺看得久了大脑一阵模糊。阿巴泰山已经失去了思维能力只是木木带站在那里看着手下士兵飞蛾扑火般向前撞去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刺死在地。 他有一种如堕噩梦的感觉对面的陈留军脸上戴着闪亮的面具全身都被钢铁所包裹不禁让人怀疑里面装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地狱里的恶魔否则透过面具的缝隙看进去怎么是一双冰冷的眼神呢? 一个精锐的白甲挥舞的盾牌和兵器冲上去盾牌猛力一甩磕开一柄长枪身如游龙很容易地钻了进去。毕竟是沙场悍卒居然能够靠蛮力硬生生冲破了敌人的枪阵。 这一精彩的表演让后金士气大振作左右的人都叫起好来。连神识迷茫的阿巴泰也是精神大振。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片喝彩化成了悲叹。 定睛看去那个白甲兵刚冲进枪林正要动手大肆屠杀后排的长矛突然前刺将他的身体活生生地定在空中。 白甲勇士出一声惨呼一时未死身体在枪杆上胡乱扭动手中兵器盲目乱挥却如何够得住长枪的主人。 他大概没被刺中要害一声声叫个不停声音凄惨悲怆听得人心头毛。 这个时候指挥长枪手的一个陈留军官踏前一步指挥刀挥下这才让他彻底解脱了。 “这就是精锐白甲兵呀十年苦练沙场百战居然就这么被人轻松杀掉……” “完蛋了完蛋了!”无论如何冲锋。浪潮一样的后金士兵一扑到陈留军的长枪阵前就像是碰上了坚硬的礁石不但无功而返回且被割得伤痕累累。血就这么一点一点流尽已经冲锋这么长距离的后金士兵体力消耗极大眼前的形势又是如此恶劣。一个个都快迈不开步子了。阿巴泰沮丧地感叹他看了看身边正在犹豫是否集中他手上地十几个骑兵。用战马冲他一下。但眼前全是拥挤的人群战马根本冲不起来。现在上马不是被人当活靶子吗。因此自冲锋以来为节省马力他们都牵着马跟在步兵身后一直没能投入战斗。 就这样。后金士兵不断号叫着被陈留军刺翻在地战了半天死亡人数直线上升已经到了让人不可容忍的地步。 正面突破看来已经没任何可能或许从两翼的火枪手那里还能打开一条通道。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就被阿巴泰否定了。敌人的确是在大方阵的四角布下了火枪手可如果自己不正面攻击转而攻打火枪手也取得了胜利。敌人地火枪手大可从容后撤最后的结果还是要面对敌人厚实的长枪方阵依旧是眼前一样地局面。 况且……况且敌人的骑兵还没有出动。 想到这里。一记炸雷在心中轰鸣“败了败了没希望了!” 眼前的后金士兵越来越少厚实的集团式冲锋队型居然被削弱成薄薄的一层不知不觉中阿巴泰居然冲到了最前面。 “贝勒爷快退快退呀!”亲兵死力地拉住主帅。试图将他拖到人群中去。 “放开放开!”阿巴泰挥舞着油黑亮的袖子“让我上去。” 王滔在一刀砍掉那个白甲的头颅之后看到一个衣甲鲜亮地老建奴在一群带战马的士兵的簇拥下推到了阵前。那人身材粗壮身上的铠甲是制式的满将军服装银亮的甲叶嵌在红色底漆的棉甲上。下摆很长。直接遮到了小腿。头上的那只尖顶头盔上一撮红缨如燃烧的红云。又长又高。 王滔眼睛一亮知道碰上大家伙了。大喝:“长枪手推进!” 整齐的腰鼓敲响前排地长矛手向前踏了一步。 “刺!” “喝!” 又有一排敌人倒下。 与此同时随着无畏营的推进陈留军的大阵仿佛微微一颤也同时向前推了一步。让人不禁怀疑这个死板的阵型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思维也活过来了呢? 可枪阵推进的度实在太慢士兵们身上都穿着四五十斤重的铠甲地上又全是建奴的尸体行动起来却大不方便。转眼那个军官已经被护卫拖回了人群。 王滔虽然不知道敌人就是阿巴泰可那身上的装备却暴露了他地身份。这样的大鱼碰上了还真是运气呀! 他忙抽中腰上的手铳瞄准了射出。可惜结果为零射出的这一枪只在空中腾起一小团白数额烟雾然后就石沉大海了。 王滔射击不如黄大牛和林小满武艺不如莫清和刘满囤。用兵不更是比不上傅山和徐以显、吉圭等人。之所以坐上军中第一大将的宝座靠的就是他沉毅地禀性善打恶仗和混战。 见敌将逃走他却没任何感情波动只轻松地将手铳插回腰带继续大喝:“刺!” 其实王淘着一枪也找到了阿巴泰。在阿巴泰还在同护卫推搡地时候那颗胡乱飞行的弹丸“咻!”一声从人海地缝隙中穿了过来瞬间就扑到他面前。 阿巴泰不愧为多年征战的老将一听耳边风声不对。长期以来在战场上形成的第六感使他下意识地将头侧了侧。 一道锐利的热风从脸旁掠过然后是一声“噗嗤!”一点强劲的热血溅到他脖上。伸手一摸满掌都是红色。 众人都是一呆纷纷喊:“贝勒你怎么了?” “我没事。”呆了一下阿巴泰突问:“谁中枪了?” “没有没有。”周围的人都如此回答。的确是没人中枪所有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这个时候有人手指身后喊道:“马马在这里。” 顺着他的手看去一匹战马的肩上有一个笔管大小的黑洞而那匹战马尤自毫无感觉地站在那里。 “好大威力!”阿巴泰心下凛然忙在护卫的拥护下胡乱后退。 可退不了多久耳边的枪声却愈加激烈。抬头一看他大叫一声晦气不知什么时候他和亲卫转到了陈留左翼的火枪阵前。 这条火枪锐角阵的指挥员是黄大牛陈留军第一神射手。 阿巴泰这一退等于是彻底放弃了指挥全军的企图。后金士兵见主将都在后退全都乱了起来。有的人要进攻有的人要后退。相互推挤相互咒骂。 一排又一排子弹打来让后金士兵纷纷趴在地上试图躲避这无孔不入的死亡之吻。 阿巴泰见情形不妙正要大声呼喝从新组织部队。可身后却被一匹陷入疯狂的战马重重一撞五体投地地摔到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阿巴泰双手在溪流一样的血泊中一撑坐了起来。转头一看刚才撞他的那匹马被人射断了鼻梁疼痛难忍之下长嘶一声狂式地乱跳乱踢将一群后金士甩翻在地。好在这匹大畜生撞上了一根长矛被刺穿了胸膛。手持长矛的那个士兵固然苦吐鲜血身体委顿地坐下。那匹战马也猛地倒下只胸膛微微起伏再不能跳起来作孽了。 此刻敌人的枪声更猛四周都是乱跑乱跳大声呼喊的后金士兵他却满心沮丧一点法子也想不出来只能任由士兵们乱跑乱叫。 这个时候他不禁哀叹一声:“老了累了。这次如果能活着回东北就不带兵了天天躲在屋子里混吃等死。” 陈留军两侧的火枪手攻击的是后金部队的两翼如此一来后金若朝前攻左右两边都到打击给人的感觉好象是全军都被人家包围了。为了躲避枪弹两边的后金士兵只能不断向中心靠拢直接扰乱了正面攻击部队。 打不上片刻中间的后金士兵越来越多挤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问题是中间正面的陈留军长枪阵实在太犀利了。无论英勇的后金士兵动什么样的敢死冲锋都被人家无一例外地刺杀。如此一来正面冲锋的后金士兵退缩了。大家都挤在一起撞来撞去眼看就要失去行动能力了。 面对这样的战场阿巴泰无力了。 “该逃跑吗?”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三十三章 诸将 . 因为两边的后金士兵都在朝中央挤去,因此,两翼的陈留火枪手越打越上劲。刚开始还需要瞄准,到后来,因为敌人挤成一团,随意抬手击发就能击中目标。简直就是惬意的点杀。 子弹在空中乱飞,满天都刺耳的怪声。不断有人倒下,血渗进泥土,大地紫红一片。后金士兵没办法躲,没没办法进攻,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甚至恐怖得叫不出来 这是一边倒的大屠杀。 黄大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两具建奴的尸体,重叠着堆在屁股上当凳子。他眯缝着眼睛看着前方的敌人,眼睛有些发疼。因为是坐西向东,正好面对日光。蹬着眼睛射了这半天,只觉得眼前全是金光在闪烁,花得不得了。 “这样的战斗简直无趣得紧。”黄大牛摇头,“打死老虎也显不出我镇远营的威风。” 身边一个穿小号棉甲的赞画笑道;“药师,你不老是说捞不到大仗打,现在就是您建立功业的时候,难道还手软了。”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看了一眼,念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高帅的诗词还真是绝了,王霸之气扑面而来。”这个赞画本是监狱里的一个囚徒,听说是犯了忤逆之罪。被陈留军从明朝监狱里放出之后,发觉天下之大无出可去,索性来投军。黄大牛见他有学问,就将他弄到了部队里做了自己的赞画。 听他喊自己的字,黄大牛摸了摸脑袋,这才想起自己的字叫药师。呵呵一笑;“高大爷这名字帮我取得,很不好听呀!” 那赞画笑道;“古有名讲李药师,今日又出了你这个黄药师。其中想必包含着高将军对您的殷切期望。黄将军。高帅很看重你呀!”见黄大牛不知道李药师是谁,他忙解释了半天。 “哎哟,你说的是李靖,就是搞红拂女地那个。呵呵,有些意思。”黄大牛得意地笑了起来。正笑着,前面的尸体堆中有人一动。一条人影飞快地跳起来,朝远处疯狂逃跑。 原来,刚才一阵齐射。那个金兵见势不妙,立即倒在地上装死。就在这个时候,前排火枪手刚射完手中弹药,齐齐后退,给后面一排战友让出位置。 趁这个机会,那个金兵猛地跳起来,夺路狂奔。转眼已经去得远了。 黄大牛本打算用手铳射他。可敌人一刹那跑出去十余步,这一枪打过去未必能够命中。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旁边卫士的枪管,扯了过来,枪机在屁股下的尸体上一擦,在手中一转,“砰!”一声搂火。 众人都被黄大牛这精彩的亮相给镇住了,居然没人开枪。 那个后金士兵还在跑,但背心上却有一团红色的东西飞快地扩散开来。 “嘿,他还没倒!”黄大牛有些吃惊。那个敌人地身体真他妈地好。 “药师真神技呀!不用担心,他活不下去的。”赞画大笑。 话音刚落,狂奔中的那人突然惨叫一声,一头扑倒在地。 “万岁,万岁!”所有地火枪手都欢呼起来。 “他娘的,谁叫你们停下来的,继续射击!” “放!”黄大牛终于站了起来,手狠狠地切下。 火枪手如梦方醒,又开始了连续不断的射击。 阿巴泰从地上站起来。他迷茫地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金兵如蚂蚁一样四下乱挤,让他喘不过气来。再望了望天,一蓝如洗,如此空阔。如果地上也如天空一样干净和平整就好了。 陈留军的攻势越来越强烈,满地的尸体昭示着失败已经不可挽回。手下地部队越来越少。大概计算了一下。心中一阵悲凉,五千精锐打到现在。最后还剩三千。而敌人好象还没有死伤。 想了想,也只有先前被后金弓手射倒了二十来个。强弱对比是如此的悬殊。 为什么会这样呢,没理由呀! 这个怪阵,这***怪阵简直就是一道绞索,勒得人无力挣扎。 “退吧!” 阿巴泰终于跳上了战马,扭转方向,带着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士兵混乱地朝后方撤退。只有先退到河滩上,靠俘虏和乱军阻挡一下杀气腾腾的陈留人,也许还有逃到北岸的可能。 将近五成的死伤让他无法承受,这仗也没办法打下去了。 “敌人退了!” 后放,陈留军中军大旗下,几个军官都高声欢呼:“高将军,追击吧!” 高原:“好,进攻,加快推进速度!” 长笛声再次悠扬响起,腰鼓声中,两翼的火枪手停了下来,正面浑身闪亮的长矛兵阅兵一样整齐前进。王滔将指挥刀置于肩上,步伐坚定地走在最前面,头高高昂起,犹如骄傲的凤凰。 而另外一边,黄大牛却暴跳如雷,“我们镇远营就是后娘养的,怎么首攻又是无畏营?” 赞画小心地说:“将军,我们是火枪手,火枪手怎么冲上去肉搏。” “怎么不可以了。”黄大牛挥动火枪,一枪托将脚下那具尸地脑袋砸得粉碎:“就是这样。” 赞画看着飞溅而出的白色脑浆,心中像塞了一把牛毛一样难受,几乎呕吐。 “高将军,是不是把骑兵放出去了?”徐以显提醒高原。 高原点点头,“是时候了,你去传我命令,让刘满囤出击,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吃掉阿巴泰这支部队,不使他们同地面的乱军裹在一起。对了,命令刘满囤,不得攻击河滩的乱军,只许游击削弱。” “知道。” 自长枪方阵一出,后金士兵几乎被打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此等震撼人心的表演,让在一旁观战的满蒙营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岳乐更是冷汗淋漓,他不明白,怎么这么普通的一个战阵就让英勇无敌的后金士兵死伤枕籍。 回想起来,当初自己在青县若不是凭借坚城死守,而是冒冒然带着士兵出城同高原决战。真碰上了这么一个古怪地阵势,还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阵型看起来虽然简单,在没有火炮的配合下,还真是无法可破。这个怪阵需要严格的纪律勒束,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想来陈留军也是刚训练成熟,这才拉上战场来试试。 自己也算运气,当初在济宁全是骑兵,同高原决战也是骑兵对骑兵。在青县则是激烈的城市攻防战,一直没机会碰上高原的步兵方阵。 现在,他是彻底地服气了。这样又骑兵有炮兵保护地怪阵,就算是孙吴重生也束手无策。 一刚才一战,后金死伤三千,而陈留军好象只伤亡二十人不到。 这样地伤亡对比……实在是太……可怕了! 满蒙营中是士兵大都是满人包和普通旗丁,还有不少普通穷苦的蒙古牧民。这些人崇拜暴力,今日见到陈留军地厉害,都面色惨白,再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为什么会这样?”岳乐的嗓音在微微颤抖。 林小满看了看岳乐,用手在胸口上划了个十字:“这是先进对愚昧、科学对迷信、坚定的信仰对异教徒的胜利。上帝给了我们力量,阿门!” “阿……门……” 自开战以来,刘满囤就郁闷若死。 他现在暂代飞虎营统领一职,很突然地位列于一群将星闪烁的大姥之间。以往那群只能在夜校和学习班上才能看到的将军们就在自己身边,同自己探讨战法,商量战略,这让他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他也清醒地知道,自己这次出山东可以说是一个人将所有人的功劳都抢光了。能够到这个位置,全靠自己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可是,今天的战争一开始,他的骑兵队就没捞到一仗可打。不但无所事事地呆在侧翼,还得时不是疯子一样派人出去巡逻警戒,毫无意思可言。 “该死的,叫林小满过来,老子要发飙!”烦躁的刘满囤下意识地来了这么一句,话刚一说出口,他突然意识到,林小满已经被调到满蒙营去用他的邪恶教义毒害满蒙同胞了。高原派他去的时候还答应李方西神甫,让他在满蒙营自由传教。唯一的条件是,教义中必须加上爱天父忠于他高原一条。也就是说,上有天父,下有天父的代言人高原。 笑死人了…… 高将军也不知什么想的,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好? 刘满囤觉得无法理解。 正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卫兵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刘将军,高帅让我们进攻。” “什么?”刘满囤大叫起来。 “将军,你看。”卫兵指着远方。 远出,一个旗语兵骑马跑来,手中红绿两旗交叉一挥,然后狠狠地指向后金的溃兵。 “哈哈,轮到我们了。”刘满囤大声笑了起来:“进攻,进攻,割了建奴的头下酒。”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三十四章 狂飙 . 长长的哨子吹响,这一口气居然维持了泰西时三分钟,传令军官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一直如山岳般站在战马旁边的骑兵纷纷翻身上马,满面都是兴奋。作为陈留军装备最好,训练最苦,待遇最高的骑兵,每个战场都有他们矫健的身影。没有人比他们见过更多的人血,没有人比他们更嗜杀。 早已经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终于等到了出击的一刻。 不过,刘满囤的骑兵还是分为轻重骑兵两个部分,重骑兵现在都呆在中军位置。而现在的战况已经不需要那些重如泰山的大家伙们。 “重骑兵留下押阵,轻骑兵随我出击。”刘满囤有仔细看了一眼旗语兵传递过来的信号。 “得令!”副将应了一声,立即下令骑兵作好冲锋准备,命令很快下达到各个十人队。所有的人都从马鞍旁抽出了火枪,“割了建奴的头下酒。”的声音四下轰鸣。 “不许用枪,砍死他们!”刘满囤大吼。实际上,敌人已经彻底崩溃,再用火枪打,因为准头原故杀伤力实在不偶,还不如马刀来得有效和痛快。 “割了建奴的头下酒!”马刀闪亮,暴烈的日光下,轻骑兵分成两股从大方阵的两翼出击,卷起长长的烟尘,兜了一个大圆,在阵前汇合在一起。如破空的箭头一往无前地朝阿巴泰背心刺去。 因为灰尘实在太大,刘满囤在冲锋前就在口鼻上蒙了一张白布面巾。他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端充当箭头,风在耳朵边呼呼刮过,久违的热血涌上头顶。灰尘扑在脸上,竟如枪口中射出的铁砂般强劲有力。即便遮上了一张白布,那些灰尘和沙子也钻进了眼睛。弄得眼中干涩难当,可他必须努力睁大眼睛。一刹那,他有些羡慕长枪步兵脸上的铁面具了,若有那东西在,也不至于被弄得如此难过。 连日的暴晒让地面干得裂出口子来,被人马的脚一踩。泛起黄色烟尘。但土地却变得更加结实,这样地地面条件十分适合骑兵的冲锋,战马每一脚踩下去都发出响亮的蹄音。犹如不断敲击的战鼓,让人热血沸腾。更美妙的是,每一步都好象有一种弹力将人和战马使劲向前推。推出去,在半空划出妙曼的抛物线。 “哈哈!”这美好地感觉使得刘满囤只想放声狂笑。一直以来,他的骑兵都是陈留军的主力。不管是冲阵,打援还是最后解决战斗都得靠他。而作为其中最敢死地一个,他一直在拼。他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俘虏。不管是资历、能力还是军事才华都比不上军中其他大将,为了出人头地,就只能玩命。将军不怕死,敌人还拦得住吗? 当刘满囤率先冲出去的时候,身边的护卫还都吓了一跳。都慌忙跟上去,想拉住他的马缰,试图让主将放慢速度,可迎接他们的却是刘满囤火辣辣的鞭子。 无奈之下,护卫们只得紧紧跟在他后面。 主将如此拼命,三千骑兵更是勇猛。 骑兵阵地离阿巴泰地败军并不近。但在这种高速的冲击下,转眼就将他们咬住了。 破空声不绝于耳朵,后金经过陈留军步兵的沉重打击之后减员五成,慌乱地退了下来。见敌人的骑兵追了上来,皆发出绝望的惨叫,回头将手中的弓拉圆朝刘满囤他们射来。 陈留骑兵在一刹那同时将头伏在马脖子后面,任凭羽箭从头上掠过。但还是有人被射中,无声地从马上摔了下来。后面的战马毫不留情地从落地者身上冲过去,竟没人停一下。 后金士兵因为是仓皇回射。无法形成箭雨,也没有任何准头,不但没能阻住刘满囤的冲击,他们的人流反因此被骑兵冲碎。 一个弓手刚射出自己手中的箭就看见刘满囤风一样冲过来,他大叫着也来不及拔出兵器,只得下意识地竖弓去当。 可惜。刘满囤地力量是如此地大。他轻轻一抖手腕,人借马力顺利地从他身边冲过。一颗头颅带着折断的弓弦跃上半空。那颗头颅上的双眼瞳孔紧缩,想必在死前承受了极大的恐惧。 也不停留,手一沉,马刀置于妈颈一侧。这回他咬上的是一个空着双手的金兵。敌人正在飞快地逃窜,可人脚如何比得上马蹄,转眼间。刘满囤就同他擦身而过。而他也被这一刀在背心割出一条长长的伤口,皮肉翻卷,白森森的脊椎骨露了出来。 骑兵还在凶猛地冲锋,三千骑兵对上三千步兵,结局可想而知。 转眼,两军突然合而为一,裹成一团。 灰尘遮天蔽日,犹如积雨云在积累天雷那狂暴的力量。一片惨烈地叫声传来,眼前大亮,无数马刀如闪电在云层里划过。那片云团也瞬间被鲜血染红了。 “太快了!”远处的高原感叹一声。 徐以显;“阿巴泰完了!”他想象不出在这个时代,又哪一支军队在没有火器的支援下,能够在野战中抵挡住陈留功勋骑兵的冲锋。 身边的军官们都大声地欢呼起来,到此,战争已经没有任何悬念,接下来就是商量如何打扫战场。 还没等他们的欢呼声停下来,那团如电光一样地马刀便从灰黄色地云团中破茧而出。陈留轻骑兵已经将阿巴泰的步兵冲了个对穿。 “战况如何,战况如何?”作为高原地首席参谋,徐以显更关心战果。可阿巴泰已经彻底被灰尘给笼罩了,如何看得清楚。 一个军官回答:“金兵情况不清楚,但看刘满囤好象没什么死伤。”果然,正在迎风冲刺的轻骑兵们队型整齐,依旧保持着极高的士气,想来也没受到什么损伤。 阿巴泰的精锐果然不是乱吹出来的,刘满囤虽然杀得爽利,也不过是欺负人家士气低落,又是在撤退。其实,那些家伙武艺不错,特别是白甲强兵,一个个身强力壮。遇到他们,刘满囤的马刀第一次落了空,可他无暇回顾,只能勇猛地朝前冲去。但是,那个避开他马刀的白甲很快被后面的骑兵补了一刀,遗憾地死去。在死前,他大概还在遗憾一直没捞到同刘满囤公平决斗的机会。敌人只砍一刀,一刀下去不管砍中没有都径直向前冲去,将自己留给下一个人。一刹间,他一连对上了五刀,终于在第六个骑兵出现时被砍中了脖子。-----仿佛一个同三千骑兵作战-----这是所有金兵的感觉。 手终于有些发酸,手腕一抖,一刀劈进一个后金士兵的胸腔,强烈的冲击固然将那个倒霉鬼拉成了两片,但刘满囤因为使力不当,“铿锵!”一声,细长的马刀终于折断。 刘满囤略一回忆,刚才一倒自己在拔刀的时候好象加了一个旋转。若是平时,加上这么一个旋转会让敌人受到巨大的伤害。可这是战场,就因为如此,锋利的马刀终于承受不了这股巨大的冲击力。看来,自己还是习惯使用武功,而在这样的战场上武艺这种东西却没什么用处。 一把扔掉手中断刀,拔出火枪,回头一看,战友们都冲了出来。敌人已经死伤籍枕,因为没有骑兵,陈留军一冲进去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大屠杀。很多人甚至没有挥刀,就那么用战马将敌人直接撞翻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纵马踩去,如滚动的碾子,所经之处都是一片血红的开阔。 “哗啦!”随着陈留骑兵暴风雨般的打击,付出巨大死伤的后金士兵终于散开了,体积膨胀了两倍,有四散而逃的趋势。 因为实在太快,刘满囤的骑兵一时收不住脚,居然一头撞进河滩上的巨大人块中去,将一排又一排乱民和乱军踩死脚下。有的骑兵已经开始大声呐喊,将马刀毫不留情地朝他们头上招呼。 刘满囤大怒,一枪打翻面前的一个蒙古人,猛地调转马头,怒吼,“调头,杀回去,活捉阿泰!” 三千勇士从纷乱的人群中杀出来,再次杀回阿巴泰的队伍中。“活捉阿巴泰”的声音响彻云霄,可以想象,已经彻底崩溃的阿巴泰精锐再被刘满囤杀个对穿还能剩几个活人。 已经有后金士兵扔掉武器,抱着头蹲在地上放弃抵抗了。虽然蹲下去也有被人踩死的可能,但总比站着被人一刀过存活率高上许多。 “我是阿巴泰,敌将受死!”灰尘中,突然有一群后金骑兵冲出来,看模样大概有十来人,转眼已经冲到刘满囤面前,为首那个老将手持一柄战斧当头朝刘满囤劈来。 刘满囤暗叫一声糟糕,他手上只有一把火枪,刚才又射光了弹药,如何抵挡得住。只得将火枪一横,狠狠地架了上去。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三十五章 大野 . 没想到那阿巴泰的力量是如此之足,这一斧风声轰然,居然将二人之间的尘土扯成一条长龙,凶猛扑来。 其中夹带的沙子打得刘满囤睁不开眼睛。 “铿锵!”一声,浑身剧烈震荡,一颗心都要跳出口来。眼前金光跳荡,手上却是一轻。二马交错的瞬间,刘满囤手上的长枪居然被阿巴泰一斧砍做了两截。 心中一惊,背心顿时出了一层毛毛汗。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阿巴泰怒啸一声,“去死!”回身一斧朝刘满囤腰上斩来。沉重的战斧在他手中轻如鸿毛,只略微停顿就扫出一个巨大的扇面,这竟然是一记漂亮的回马刀。 刘满囤身体突然一颤,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因被灰尘迷住的景物突然清晰起来。敌人的动作一招一式都简单实用,但力大势沉重,鼓荡的劲风吹到背上,让人心脏停止跳动。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身体突然下意识地一动,整个人从马背上跳了下去。 眼前一片刺目血红,瀑布一样的热血当头淋下,浇了他一身。转头一看,一匹无头的战马向前冲出两步,终于倒地不起。却原来,多年的苦练让刘满囤的身体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条件反射,一旦敌人武器挥来,身体不经大脑,很快做出正确的反应,救了主人一命。但那匹战马却被阿巴泰一斧砍掉了脑袋。 “我杀了你!”阿巴泰挥舞着大斧正要转身追来,可惜大量的陈留骑兵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惨叫声响成一片,没有兵器的碰击声,有的只是刀子割进人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嗤。只一个照面,阿巴泰的十几个护卫就被陈留骑兵杀了个干净,但陈留人也有十多人倒于马下。一比一。高速冲杀,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阿巴泰在砍翻两个陈留兵之后终于从骑兵阵中脱离,再看看身边,已经没有一个金兵。 “天啦,五千人马居然全军覆灭!”他长长地哀号一声,泪水滚滚落下。 可现在不是悲伤地时候。还是保命要紧。他微一犹豫,立即策马冲回河滩上混乱的人群中。也只有在这里,自己才是安全的:“我是奉命大将军阿巴泰。向我靠拢!” 刘满囤浑身鲜血地在地上跑了两步,纵身跃上一匹无主战马,一把扯掉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面巾,回头怒叫:“阿巴泰,我要杀了你,阿巴泰!” “将军,你没事吧!”护卫慌忙跑来。 “滚。我没事!”刘满囤大叫一声给了他一鞭,“所有人跟着我,杀回去!” 护卫大叫:“刘将军,没时间了,其余但营步兵已经跟了上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眼前已是一片整齐的步兵方阵,雪亮地长矛如墙壁一样推来,满耳都是腰鼓的声音。 领头的正是王滔,他捧着指挥刀。微皱着眉头看了刘满囤和他地骑兵一眼,大声吼叫;“走开,别挡道!” 所有步兵同时发出一声大吼:“走开,别挡道!”骑兵实在太骄傲了,已经引起了众怒。特别是进入山东以来,所有的仗好象都被他刘满囤一个人打了。因为腿比人家少,步兵好象一直都做着打扫战场的工作,在青县好不容易捞到一仗,却遇到岳乐。损失惨重。今天好不容易打的阿巴泰一个痛快淋漓。可解决战斗的还是他们骑兵,这骑兵抢功劳也太狠了点吧? 大家都是陈留军,凭什么他骑兵吃肉,我们步兵喝汤? “***,我们走!”刘满囤虽然狂妄,却也不敢在王滔这个陈留军的创造者面前摆谱。阴霾地看了步兵们一眼。带着骑兵划了一个大圈从方阵前风一样掠过。 实际上,骑兵地马力已经耗尽需要休整。再说。接下来他们还需要负担起战场警戒的任务,却不能再战了。 “结束了!”从步兵方阵前冲过,远远地跑到一个空地,两千九百多骑兵同时跳下马来。皆大声喘气,没有那恼人的灰尘,空气是如此地清新。刚才一战超过三十个骑兵阵亡。除刘满囤浑身马血,余者除身上全是是尘土,居然没人受伤。马战,要么死要么活,就这么简单。 对面河滩上,几十万人目睹阿巴泰的溃败,早已经乱成一团。 而步兵方阵还在沉稳地推进,山呼海啸般的喊声响起,“缴械不杀!”,但是,挡在步兵方阵前的溃兵还是被长枪手毫不留情地刺死。甚至那些已经举手投降的人。步兵方阵需要严密的配合和组织,阿巴泰先前的冲阵步兵虽然已经失去抵抗意志,可若放他们进阵中却是一个极大的麻烦。这些死心塌地为建州伪政权效命地蛮夷随时都有可能反戈一击,给陈留步兵造成巨大的困绕,索性一杀了之。 那些败兵一看不好,只得再次从地上跳起来转身朝河滩上跑去,准备混入人群,一边跑一边脱着身上的衣甲。 步兵终于推进到乱军面前,可眼前实在太乱,根本没办法打扫战场,只得再次停了下来。不停刺杀着试图靠近的人群。 大量的死亡在河滩上赤裸裸地展示,血腥味吸引来大群乌鸦,它们怪叫着在战场上飞过,像一团正在天空移动的煤炭。战斗进行了一整天,火把将整条卫水都照红了。艰巨的打扫工作终于完成,三十多万人不分种族,全部蹲在地上,等待陈留军的接收。 这个时候,高原所带来的几万辅兵发挥了巨大作用,他们冲进人群,大声喝令俘虏们举手投降。并用细麻绳将他们背身拇指相扣捆成一串。一个辅兵就能牵一大串,至于满人。那更简单了,直接抓住辫子,一抓就是一群。稍遇反抗,便是一刀拿下。杀起俘虏来,这些从前地农民并起正规部队还要心狠。 失去卫队的阿巴泰终于收拢了两百多散兵,可这点人马已经对整个战局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杀开一条血路在最后时刻跑过河去。并在天黑前赶上了内大臣图格尔先期渡河的部队。 至此。后金入寇大军除一万人渡河北上,其余全丢到了卫河边上。 从济宁两军大战开始,后金入寇时地七万人马到现在只余一万。所劫掠的三十六万壮丁、三十二万头牲口、一百万两黄金、两百二十万两白银、四千两珍珠、五万匹彩缎和数之不尽的粮食尽数落于高原之手。 对高原来说,财帛或许显得不那么重要,最重要地是,他得到了整个山东,得到了三十多万壮丁。只有人和人心才是最大地财富。 “终于踏上了卫河北岸。”高原从浮桥上跳下来,用力地跺了跺脚。 “恭喜将军!” “恭喜蛮子叔。” “恭喜蛮子大爷!” “恭喜主公!” 将军乱七八糟的叫着,远处传来陈留军地欢呼。 望着滚滚东去的卫河水。高原朝诸将一点头:“做得好。” 徐以显笑道:“将军,俘虏已经甄别完毕。一共有三十八万九千七百四十五。其中,三十四万三千一是被建奴俘虏的山东青壮。东奴被我俘虏四万六千余人,如何处理,还请将军示下。” “这么多建奴俘虏。”高原吃了一惊,这可是四万多人呀,若都背水一战,今日地战况只怕又是另外一种模样。可惜了,他们在仓促间只能组织起五千人马,失败也在所难免。建奴再强。没有有效的组织终归是散沙一盘,不值一提。 高原:“我军伤亡如何?” “一共有二百六十四人阵亡,轻重伤号四百七十八。” “好好,伤亡不大。”高原舒了一口气。他用脚踢了踢岸边堆积如山的粮食口袋,“敌人太不经打了,有些遗憾。” 金黄色的粮食“沙沙!”流下,须臾便倘成一条黄色的小瀑布。 “俘虏的甄别情况如何?” 徐以显回答说:“大多说建奴都是贫苦农民和牧民,可以不杀。甄别出四千敌将和所谓的主子和贵族。等下全杀了。至于被后金俘虏地三十多万百姓,我的意思是。都是青壮,放回家也可惜,不如都编入军中,充为辅助。” “我的老天,三十多万兵。”几个将军都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大声欢呼起来。 “可以。”高原点点头:“我养得起。至于杀建奴军官……让满蒙营的人动手吧。他们也该见见血了。我需要他们的投名状。把他们都拉到天津城下。杀给里面的懦夫们看看,为甘大人祭。”高原牙缝里冷冷地飘出这么一句。冰寒刺骨。甘霖的死让他动了真火,况且,他还有一个担心。自己名义上还是起义军,同天津的明军是敌人。明军虽然打后金畏敌如虎,但对付起农民军来却各个奋勇。在天津城下杀俘虏,想必能震慑里面的守军。而且,这四千建奴大多是后金军官和部落、旗的头领,高原没指望过他们能够效忠自己。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岳乐接到这个命令,面色苍白,他自己只要这刀一下去,他就同高原一条心了。不但是他,营中三千满蒙士兵这辈子都别想回北方老家。 可是他们又不能不做,陈留军地战斗力已经彻底震撼了他们。高原又叫人带来这么一句话:“要么杀光入寇大军的俘虏,要么杀他岳乐的头。自己选。” 一串又一串的俘虏军官被同为一个民族的满蒙营士兵牵着推到天津城下,然后就是闪闪的刀光。惨叫声响了一个整夜,各种各样的叫声响成一片,有满语有蒙古语,反正没人能听懂。黑黝黝的天津城硬是一夜没吭声,残酷的杀戮已经将里面地人完全威慑住了。 每个满蒙营的士兵都配备了两把大刀,刚开始还砍得顺利,可到后来,两把刀都卷了口,手腕子也肿了。不得以,岳乐只得从高原哪里借来两百把火枪,就这么指着俘虏的后脑勺击发。 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满蒙营的士兵已经彻底麻木,就像眼前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不是同他们一样地人。 血一直在流,直接流进卫河,火光下,如一条滚烫地血管在跳动。 堆积如山的尸体被一具具扔上到柴和堆上火葬,被烧成奇形怪状地焦碳。为了加快速度,很多尸体都被破开了肚子,剔去了肌肉。 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满嘴酒气地大声唱着苍凉的民谣,一边唱一边用力地挥舞着斧子将脚下的是尸体分解成小块,然后一脚踢进火堆。 摸了摸已经僵硬的脸,高原突然打了个寒战,所谓战争并没有任何浪漫色彩。这就是活脱脱的修罗场呀,不是你死,就是我生,要想活下去,就得不停杀戮。为了将来的和平,战争不可避免。 这便是我来到明朝的目的。 是的。 他猛地接过卫兵手里的酒葫芦,大口喝着,直喝得满脖满脸都是滚烫的液体。 抬头一看,黎明降临,连日的艳阳和惨烈大战终于换来一场迷朦的春雨。 “微雨落幽燕,白浪滔天,天津城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河北春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一片呼啸,无数甲士用兵器敲打着身上的板甲,齐声大吼: “换了人间!” (本卷终) 第七卷 幽燕 第一章 无踪可觅 . 北直隶,通州。“北兵踪沓,如京中之雪,春风飘荡,无踪可觅也?”一想起周延儒大人奏章上的这句话,侯方领域就忍不住叹息一声。 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京城有井水处皆花红草绿,枝上柳棉随风而起,然后直上青云。来通州的时候,天上还飘着小雪,到现在已一个月,天也蓝了,树也绿了。可周首辅还是没有挪窝的迹象。 反上书皇帝,说什么不是他周大人不肯与敌决战,实在是找不到人,没准建奴已经北归了吧? 真是笑死个人,阿巴泰的大军明明被高原拖在天津城下,为什么他周大人就视而不见呢? 自从与甘霖告别,侯方域便带着那截手指快马北上,终于赶到了周延儒的通州大营。侯方域的父亲侯恂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官至户部尚书,同周延儒是老相识。虽然侯恂因为河南战事不利现正关押在昭狱待审,可大家同为明朝官僚,面子上却还得敷衍敷衍。 见老朋友的儿子来见,周延儒倒也很客气。 侯公子一见周大人的面就痛哭失声,并呈上了甘霖的手指。倒将周延儒吓了一跳,忙叫:“拿走拿走。” 可一等到侯方域说起天津和山东的战事,并说,如果有高原在后面咬住阿巴泰,朝廷官军若堵住卫河,管叫金人来得去不得时,周大人脸色就变了。 一个阿巴泰已经够可怕的了,现在又加上一个反贼高原。哪边都不好惹,哪边都沾不得。既然高原和后金在天津城下大战,那就再好不过了,两败俱伤固然上佳。若真要二选一,周大人到宁可后金获胜。毕竟,后金入寇已经既成事实。现在好了,京畿战场还得加上一个高原。他周大人是不是有御敌不利,引反贼入寇京畿的嫌疑呢? 想到这里,周延儒立即笑着让人代侯方领域下去休息。只说,朝宗才学我是闻名已久的了。值此国难之际,不若先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好为我出出主意。 侯朝宗想了想,留在这里也好,周延儒一日不出兵,他自然也没办法回去交差。 于是,作为周延儒的幕僚,侯公子暂时不尴不尬地留在了通州。这一呆就是一个月,倒将他憋了个半死。其间。他去找过几次,可周延儒死活不见他。 侯方域在周大人行辕外哭了几场也没人搭理,心也灰了,意也懒了。 侯公子的话让周延儒觉得很不塌实,想了想,便提起笔来给天津守军下了一封信。在信上,他语气严厉地斥责天津守军和地方官员御敌不利,纵使闯贼在山东和大运河呼啸来去,阻塞漕运,威胁京畿。望天津三卫守军务必击溃闯贼。勿惊圣架云 可惜,信是发出去了,天津守军已经被高原在城下地大屠杀和大会战给吓破了胆,如何敢出城找高原的晦气。本来,明军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现在遇到高原,也变成外行了。 一想到除了后金大军,现在还加上个陈留高原。周延儒就大感头疼。文书如雪片般地发出去,召集各镇官兵入卫。连远在江淮的黄得功和刘泽清也接到了周首辅的手令。黄得功已经被张献忠打得灰头土脸,带着军队正躲在庐州养伤,自然没有兵发京畿的意愿和能力。至于刘泽清,他才不去山东碰高原呢! 倒是宁武总兵周遇吉和蓟县总兵唐通够意思,很快领着大军来通州同周大人汇合。周遇吉的兵不多。只三千来人。毕竟宁武离北京有一段距离,大军开拔。供给困难,人少有人少地好处。蓟县离通州实在太近,唐通没办法只得将他手下的所有人马都带了过来,一共有三万余人,算是通州明军中力量最大的一支。 至于分驻芦沟桥和顺义地白腾蛟和白广恩两军,先前已经被阿巴泰打残废了,不能当主力使用。 因此,要想平安地度过这一劫,周延儒依仗的也只是周遇吉和唐通二将。 周遇吉是一员猛将,手下士卒倒也敢战,可惜人数太少,派不了多大用场。至于唐通,周延儒却大感头疼。 唐通本是关宁军部将,松锦大战之后败归关内,出镇密云,算是拱卫经籍的主力。后金大军于十五年冬入寇后,他奉命守防御三河、平谷,领兵来与周延儒汇合。 得了唐通大军的支持,周首辅心中安稳了许多。在此之前,他虽然硬着头皮领军出征,可心中早就吓得要死。仿佛为了坚定他的信心,崇祯皇帝同时还杀了永平、顺天两府巡抚马成名、潘永图。敌人都打到北京城下了,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皇帝永远都是正确的,问题一定出在官员们身上,这两个地方官不死不足以平皇帝之愤。但是,崇祯皇帝愤怒地说:“边将不足恃,边抚无可依,更恨邮牒无闻,塘报不发,两抚一镇,悉逮而系之狱,诛之!” 于是,这两个巡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掉了脑袋。 同僚血尤未冷,他周首辅自然是心中震颤。他明白,这次出征,稍有不慎,人头落地的可就是他了。皇帝是从来不惮让官员人头落地地。 说起来崇祯皇帝也被建奴这次入寇弄得焦头烂额。十五年十月十日后金大军便攻破了蓟县,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当时就将崇祯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北京城各大城门关闭,全城戒严。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后金大军一定会来进攻北京。但是皇帝还问策于周延儒。老周也是无法可想,只敷衍了一句:“我料定后金只是虚张声势,不久自退。” 果然,后金大军立即南下攻掠山东。毕竟,攻打北京这样的坚城损失肯定不小,后金这次南下是来抢钱抢粮抢娘们的,才没兴趣同北京城硬碰硬呢! 料敌机先的美名算是让周延儒这个瞎猫碰上了,周大人也很是威风了几天。 可是一支南下大军搂草打兔子地冲到了通州,随便枪了一把,放了点火。于是,畿辅左右,兽骇禽飞。本已开城弹冠相庆平安度这一劫的明军马上又将城门关上了。这一关就再没开过。 即便后金大军已南至山东,惊慌失措的北京诸大臣、将军也不敢开门解严。到现在,整个北京城已经乱成一团,各种领了皇令分派了任务的官吏因为无法出城就任,以至长期滞留于此,总数已达五百人之巨。帝国政府的运转陷于停顿。 官吏还好一些,民间问题更严重。关门半年,城外物质运不进去,城里的人出不去。百姓生计断绝,连烧火用的柴都无以为继。大量地人畜分别填满茅坑,最后实在找不到地方拉屎撒尿,索性上街道正中去解决。诺大一个北京城,一开春便臭气熏天,疾患流行。 再这么发展下去,就有爆发大瘟疫的可能了。 也因此,皇帝的催战文书一封接一封发来。可周大人有苦自知,现在出兵,可一点胜算也没有。抢功他周大人在行,送死,才不去呢! 无奈之下,只得将任务压到唐通总兵头上。 唐总兵兵力最多,势力最强,他不出兵,谁出兵? 唐将军也是个妙人,领命之后在周首辅面前慷慨激昂了一翻,领着大军出发了。 可惜,这家伙看起来赳赳昂扬,内中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他带着队伍一直跟在后金身后,不离不即,却始终不与之接触。金兵在前面抢,他在后面护送。等阿巴泰等人去山东了,他才得意扬扬地回到通州,犹如旅游归来一番。 不但如此,他还谎报周大人,说自己奋勇争先,大小凡十数战,斩首两级,可谓大胜。是不是该给点奖励什么的? 遇到这样的无赖,周延儒也是无法可想。可朝廷那边催得紧,不得不有所交代,只得将唐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回来的两级辫子军头颅送回北京。称:大捷。 同日,兖州失守,鲁王朱以派殉国。 崇祯虽然好大喜功,却不是个糊涂人,两级头颅就是大捷,这也太那啥了。顿时怒得不行,可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就算他是皇帝,也只能忍了。 听到风声,周延儒也害怕了。忙写信给皇帝说,后金入山东以后,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大概是走了吧。 “……北兵踪沓,如京中之雪,春风飘荡,无踪可觅也……” 一时间,此奏章传为笑谈。 建奴走了,从什么地方走的,难道还插着翅膀飞回东北了不成? 可就在这个时候,阿巴泰残部奇迹般地从天津逃了出来,前锋已到香河,就快与通州明军接触了。 这个时候,明军并不知道阿巴泰已在被高原打成猪头,加上畏敌如虎,一日三惊,惊恐不安。 见后金大军又至,崇祯皇帝终于暴怒,申饬道:“尔前言后东兵已北归,怎么又回来了。若尔等再不出兵,联能饶你,国法也饶不了你……” 到这时,周首辅这才知道厉害,忙叫人去请侯方域过来。对于阿巴泰大军的虚实,他一点都不清楚,而侯公子刚从前线过来,正好问他。 第二章 风云突变(一) . 周延儒刚派人去请侯方域时,还没等人到,白腾蛟、白广恩、唐通、周遇吉等人却来了,还带着大量精美礼品。 周首辅一见,有些发蒙,问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 唐通谄笑道:“周大人,听说你誓师出征那天正是你五十大寿,可因为军情紧急,却来不及宴请宾客,就匆忙出城了。” 听唐通这么说,周延儒有些得意地说,是有这么回事情。当时周皇后还派她弟弟周云路过来帮助筹办此事。 当时,周延儒是崇祯皇帝最为宠信的大臣,又身为百官之首,这个寿宴自然要办得风光体面才行。 可惜后金子入寇大军活生生将周大人的五十大寿给搅和了。 “对了,你们今日却为何提起这事?”周延儒有些奇怪地问。 唐通故做豪迈地一笑,“周大人,我四位大将这次出兵退敌,颇受大人看顾,大伙儿心中感激。想了想,干脆帮大人重新办个寿宴。大人千万不要推脱,以免冷了将士们的心。” 周延儒听唐通这么一说,又看看堆积如山的礼物,心中欢喜,笑道:“军营之中,不用弄这么多虚礼。只要诸位将军实心用事,为君上分忧,老夫的五十大寿却不甚要紧。” “仗要打,首辅大人的寿酒还是要喝的。”唐通故做豪迈地大声嚷嚷。期于三将军也点头附和。 周延儒笑笑:“成,就我们五人一起坐坐,谈谈***,也是一状美事。诸位将军请。” 进营之后,四将喝了些酒,又说了些恭维话。这才谈起前线的事情。 周延儒指了指案上的搪报:“都在这里,这是朝廷才发下来的搪报,四位将军自己看吧。” 四将军翻看搪报看了半天,心中大骇。 首先是唐通大叫一声:“武昌丢了。” 然后是白腾蛟的声音:“孙传庭打到河南去了?” 如果事实真如搪报是说的那样,湖广已经完全落到张、李二贼手中。事情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地地步。唯一的指望就是陕西的孙传庭的秦军,一直以来秦军都以打苦仗出名。算是明朝一等一的强军。 可老孙现在还是李自成的对手吗? 事情先从张献忠说起。 就在李自成在襄阳忙着清除异己建立政权之时,张献忠冷不防出现在武昌城下。 他本活动在南直隶安徽一带,局面并不如李自成在河南那样轰轰烈烈。但还可以维持。后来因被官病四面围剿,便起了心要去湖广发展。在临行之前,他还带兵去陈留筹集路费,可以吃了个大亏。这次横下一条心去了湖北。打下麻城之后,张献忠得了三万精兵,势力得到恢复。随即乘势渡江攻击武昌,并与崇祯十六年三月二十日三军齐发。拿下武昌县城。 至此,武昌大江天险已失,彻底暴露在张献忠大军面前。 武昌是湖北省会,江汉重镇,此城一失,江汉不保。然后,朝廷和湖广守军却没认真设防,心存侥幸,以为张献忠不会攻击坚固地武昌城。 可等张献忠一到,武昌城这才乱了起来。武昌北有李自成大军压境。东有张献忠全军而来,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见张献忠扑到城下,城中官吏这次慌了起来,想起要不止防御,并寄希望与楚王身上,希望他能拿些钱出来招募勇士。于是,湖广布政使司、按查使司、都指挥使司的所有官员都一起跑到楚王府,跪在楚王朱华圭面前,请他借些军饷出来。可惜。楚王已经被左良玉抢过一次,对明军已经是恨透了,那里肯借钱出来。 这事情还惊动了闲居在家的大学士贺逢圣,他跑到楚王面前恳求了半天。最后,楚王提出一把椅子扔到老贺面前,说没有别地。只有此椅可佐军充饷。老贺当时就急得哭出声来。但楚王不为所动。张献忠见武昌兵力单薄,大为惊喜。立即动手猛攻,武昌城里的守军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事先又联络投降。见张来,立即打开城门放行。坚固的武昌城还没抵抗一天就陷落了。 至于去向楚王借钱的贺逢,全家沉船而死,以身殉国。倒是楚王,却可耻地投降了。当张献忠看到他王府库房里的上百万两银子时,叹息道“这么多钱居然不肯拿出来守城,朱胡子真是笨蛋一个。白白便宜了我老张。” 于是,楚王全族被老张杀了个精光,楚王也被浸猪笼,放进大竹筐沉到了江底。 张献忠得了武昌,又得了楚王的巨额财富,势力顷刻之间膨胀起来。他也留在武昌学起了李自成建立政权,自号:“西王”。改武昌为天授府,江夏为上江县。并开炉铸钱,开科取士。 不过,武昌同李自成大军隔江相望,却不甚安全。张献忠也有意离开武昌。于是,他便领军南下湘赣。可就在这个时候,李自成却率大军北上河南了。 原来,孙传庭出关攻击李自成的河南大后方了。 李自成在吞并革左五营之后,地位得巩固。但军队战略上地问题却摆在他面前:下一步去向何方。 有人建议他北上攻击陕西,过山西进京畿,有人建议他顺江而下拿下南京。 正在这个时候孙传庭来河南了,迫不得已,李自成只能率军北上,走陕西、山西,再北京的路子。 同真实的历史相比,张献忠拿下武昌的时间比史书上要早两个月,那是因为老张在归德吃了高原的大亏,这才提前发兵湖广。张一到湖北,李自成受到牵制,而孙传庭见机会正好马上出兵河南。如此一来,所有的历史事件都提前触发。 蝴蝶效应开始发挥威力了。 而高原就是那只大蝴蝶。 第二章 风云突变(二) . 看到这几分搪报,四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武昌的失守让四人皆心中震撼,他们几人一直都在经籍地区驻防,平日多与东奴交手,对于闯、献二军倒没有什么印象,只觉得那不过是一群流寇,没什么战斗力。 至于朱仙镇大败,大概可以归结成左良玉的无能吧。 却不想,今时今日,贼军居然势大若斯,仔细一想,湖北、河南、山东尽陷于敌手,整个中国被活生生割切成两半。而京畿则孤悬于北,夹在建奴和闯贼势力之中,形势可谓危矣。 良久,还是唐通这个二百五说话直接,他虽然在松锦败得一塌糊涂,却奇迹般地没受到任何处罚,反做了蓟州总兵,率卫驻守密云,是拱卫京畿地区的最大军事势力。对于周延儒,他说起话来也没有任何顾忌,“周阁老,依你看来,这次老孙出陕西能不能剿灭李闯。河南横在河北山西与湖广之间,如那个啥骨头卡在喉咙里,不拔了,圣上怕是吃不下饭吧。” 还没等周延儒回答,熟悉陕西秦军的白广恩已经抢先说话了:“我看悬。去年老孙出关打李闯时就吃了大亏,败在他的手里。这才回关中休养不到半年,元气都没恢复,现在出关,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人说,左良玉怕李自成,李自成怕孙传庭,我看通通都是放屁。李自成这次拿下襄樊,势力暴涨,而他老孙新军还没练成。此消彼涨,胜负不言自明。”说到这里,白广恩不禁有些庆幸自己现在陷在京畿地区。若不是他的队伍先被后金入寇大军狠揍了一顿,实力萎缩。现在又出兵勤王,此刻的他只怕已经身在河南,陷于那血海尸山的战场。哪比现在看看芦沟晓月、西山红叶来得惬意。 说起孙传庭,此刻圣眷正隆。他手头的半调子秦军也是明朝在西北和中原唯一的一支军事力量。 崇祯皇帝对前途已经有些绝望,他像一个赌红了眼睛地赌徒,还在幻想孙传庭能毕其功与一役。能够依靠一场军事上的胜利解决李自成问题。 可老孙手头的那点部队上次出河南已经被打残,现在正在陕西屯田、缮器、积粟、招兵买马,如果再给他一年时间。或许还能恢复点战斗力。 可惜崇祯皇帝等不得了。他令孙传庭兼督河南、四川军事。不久前,又进他为兵部尚书,改任督师,总领四川、河南、应天、凤阳、湖广、贵州军务,仍旧兼督三边。不但如此,还赐老孙尚方宝剑。 如此一来,可以说。黄河以南加上陕西三边的军事力量都归他孙传庭管,风头一时无两。虽然老孙手头只有可怜巴巴的两万新军,加上征发的民负、辅兵,总数也不过十万。靠这点人马想出关同李自成斗,却是一个问题。 可皇帝却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一面严令孙传庭出兵,一面还做了许多姿态。俗话说,军事是政治地延续,军事行动之前,政治宣传造势必须跟上。皇帝立即下了罪己诏,并免除了河南三年田租。罪己诏皇帝已经下过许多次。大家都审美疲劳了,也不怎么当真。至于免租一事,反正河南现在已不在朝廷手里,就算免一百年也落实不下去,说说而已。 皇帝还下了赏格,“擒李自成者,赏万金、爵通侯;擒张献忠者,官极品,世袭锦衣卫指挥使。” 新军未成。政治上又未切中要害。仓促而行,尚未出兵,已露败相。 白广恩在四人中算是战略眼光最好的一个,他总结道;“目前的形势是一动不如一静,朝廷却不该催孙大人出兵。怎么说也该让秦兵练成才谈得上其他呀!秦军已是朝廷京畿以外唯一地一支军队,就这么消耗了实在可惜。” 问题是。现在的北京还在戒严。皇帝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先解北京之围再说。这个时候还在为李自成超心,未免有些思维混乱。看不清楚形势了。 听白广恩这么一分析,众人都点头说是这个道理。 唐通这个二百五已经开始叫嚷起来,他大声对周延儒说道:“阁老,你是首辅,这个道理只怕要您同圣上说去。” 周延儒本是个草包,听白广恩这么一说,心中有些发凉,“你们的意思是,孙大人这次出关必败?” 众军都点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来报说侯公子找到了。 周延儒忙说了一声请。心中却有些埋怨,侯方域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幕僚,可在通州这么长日子却无一策献上,反整日喊着让自己出兵天津。到后来,他也懒得见他。不过,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却不好责备。 侯方领域这段日子瘦了许多,脸盘也变尖了,眼神里带着一丝讥诮,进来见了诸将,一愣,随即恢复平静,一施礼:“见过阁老。” “朝宗,你终于来了,让我好找。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侯恂侯大人的公子侯方域,这是白广恩将军,这是白腾蛟将军,这是唐通将军,这是周遇吉将军。” “见过诸位将军。”侯方域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因为侯公子才名在外,四将也不敢拿大,忙回礼。 侯方域却不在理睬,回答周延儒说:“阁老,在下身为幕僚本当为大人效力。可出兵天津一事大人却一直推委拖延。朝宗有负甘大人所托,心中有愧。甘大人沙场阵亡,尸首被抛于卫河,葬身鱼腹,竟死无葬身之地。好在朝宗手头有甘大人手指一截,今日时辰恰好。正好立个坟茔,烧些纸钱,为义士一哭。” 说到这里,侯方域眼睛微红。语气中颇有悲愤。 周延儒听他说话很不客气,却不以为意,只微微笑道;“葬了就好,甘大人为国捐躯,可惜了。” 侯朝宗心中更是愤然,轻声质问:“阁老地意思是为国捐躯的甘大人很不明智了?。还是……” 周延儒一摆手,心平气和地说:“逝者已矣,说这些做什么?对了。朝宗,今天请你来是有两件事情。一是问问你对孙传庭大人出关的事情有何看法,毕竟你是河南人。河南屡遭匪患,流寇的情形你比我们要清楚些;再则,你是同奴酋阿巴泰交过手的,想问问你建奴这次入寇大军地情况。” 说着,也不管他听不听。径直将他们刚才所说的那席话同侯方域一一解说分明。 侯方域听周延儒说完,想了想,道;“孙大人完了。现在的李闯拿下襄樊之后,兵力膨胀,所部三十余万,皆是百战之兵。孙大人那点新军,训练未成,去河南……那是往绝路上走呀!” 四将军都点头,孙传庭威望极高,看着他往死路上去。所有人心情都不好。 还是周遇吉沉不住气,大声说:“阁老,你要劝劝皇上呀!” 周延儒叹息一声,“你们知道什么,出关去河南虽然是皇上的意思,但何尝不是陕西诸官吏的意愿?” 侯朝宗有些疑惑,“这同陕西官员有什么关系?” 周延儒摇摇头:“朝宗你这就不知道了,孙传庭在陕西屯田练兵,要钱要粮。而今国库空虚,那里拨得出来,还不是要落实到陕西地方。这么大一支军队,所费巨万。陕西人送他孙传庭还来不及,那里还敢强留?这不,那边地奏章已经雪片一样飞来。都说孙大人新军已经炼成。正该出关剿匪。迟迟不出,难道还养贼自重不成?” 说完这话。周延儒还是不在意地笑笑:“孙大人若这么在陕西呆下去,对大家都是个麻烦。不但圣上,连朝廷诸臣也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让孙传庭出兵,没准还能打赢。可今日听你等一分析,看来老孙是败定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侯方域大叫一声,“阁老……” 周延儒淡淡地说;“朝宗,我辈为相,当调和阴阳,平衡大局。孙大人必须出兵。再说,战场之上,未战先论胜负,书生之见。难道孙大人就不能打赢这一仗?”说着话,他地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扫视了唐通等四将一眼。心中却是暗骂,侯朝宗,看在你老子面上我不同你计较,皇帝一心求战,我等自然要随声附和,这才是为官的道理。老孙的死活管我俅事,只要能保住我首辅地位置就行。 四将被周延儒这么一看,立即醒悟过来,齐声道;“阁老语之有理,孙大人定能取得胜利。” “哈哈!”侯方域大声笑了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中却颓丧欲死,这个大明朝是没救了。笑毕,他一拱手,“阁老,朝宗这次来通州有付甘大人所托,愧对甘大人英灵。我本是一介书生,对军事是个外行也帮不上什么忙。正打算去京城探视昭狱中的父亲,这就告辞了。” 说完话,也不在理睬周延儒,大袖一拂,飘然而去。 “狂生!”唐通拍案而起,怒道:“阁老,此人实在太狂妄了,正该拿下惩戒一番才能消我等心头之恨。” 周延儒摇摇头,“唐将军,漫不说那侯朝宗是侯大人的公子。侯大人虽人在天牢,却说不定哪天就起复为官。再说,侯方域素有才子之名,科举入仕也是早晚的事情。大家同朝为官,留有一线人情在那里,见了面也好说话。” “阁老心胸开阔,当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呀!” “周相目光远大,胸襟开阔,我辈楷模。” 四将一阵恭维,半天,周遇吉才道;“侯朝宗走得匆忙,倒忘记问他建奴大军的虚实了。” 周延儒摆手:“不用问了,建奴有兵力七万,号称十万。这次寇掠山东,又得三十六万人口,总数已达四十万。现在香河地一万多北兵,定是他们的前锋。我等只可依城坚守,断断不可出城浪战。” 唐通笑道:“建奴地厉害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么多人马,咱不是傻子,送死的活却是做不得的。” 白腾蛟和白广恩是在阿巴泰手头吃过亏地,自然大声附和。只周遇吉心有不甘,“听说吴三桂地兵快到了,关宁铁骑,或许能与建奴打上一场。” 唐通一瞪眼;“关宁军有个屁用,早已不堪使用。他吴三桂这次能带多少人马过来,左近也不过三五千吧,他就愣到拿鸡蛋去碰建奴那块石头的地步?” 周延儒笑道;“吴三桂来了更好,让他领兵入通州城,只要他不出城一步,加上我们手头人马,通州这个北京地东大门算是守住了。” “阁老所言甚是。” 虽然侯方域刚才说了些气话,影响了一些气氛。不过,周首辅大人有大量,却不放在心上。今天是他迟到的寿宴,自然好高高兴兴的。同四将商量了一下如何防守地事情之后,便摆上酒宴,闹了一气。 夜半时,五人这才散去。 回房之后,周延儒还是有些不塌实,他提起笔来想给皇帝写一分奏章,大意是:东奴前锋已至香河,但在我英勇的大明官兵面前碰得头破血流,无法再进一步。请皇上放心,北京坚若磐石。 但一提起笔,却觉心气浮动,竟不能成文,只得抛笔蒙头大睡去了。 而那侯方领域告别周延儒之后,走出通州,手一招,路边一个行人凑了上来,小声道;“情报司京畿组合壬队见过侯先生。” 侯公子将一封信塞到他手里;“速交高将军,十万火急!” “是,不知道公子现在是否回天津,我安排人手护送/” “不用,建奴大军前锋已至香河,道路断绝,我先去北京,找机会回陈留。” “先生一路保重。” 二人都还不知道天津大捷的消息。 这个年代,信息传递速度非常之慢,尤其是在激烈的战场之上。 第三章 两地 . 此刻,在湖北与河南交界的桐柏山区已是莺飞草长的阳春四月,青山绿水之间,大股灰仆仆的农民军洪流一样向北方涌去。旌旗遮天蔽日,车马滚滚轰鸣,“闯”字大旗在风中呼啦裂响。 随着气温的升高,万象繁盛,人的心情也随着这明媚的晚春景致而好转。不过,热烘烘的天气还是让人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再看看这支总数约三十万人的军队,士兵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而蹒跚,队形松散,精神委顿。 李自成坐在马背上,看了看已经拉长到约莫一百里的军队,再看看纪律不整的士兵,想发怒,却突然失去了兴趣。他瞪着一只独眼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牛金星,道;“金星,你说,我们现在赶回河南,来得及吗?”均平卫的守将周凤梧可不是孙传庭的对手。均平卫驻守郑禹两州,洛阳也是他的防区。 这次孙传庭出关攻河南,让李自成很被动。得到秦军出关的消息之后,李自成顾不得席卷湖广,只留高一功偏师守襄阳,自己则带着三十万闯军主力北上。一是要打败孙传庭的进攻,二是进陕西,然后过山西,进而直捣明朝心脏北京。 孙传庭这次出关寻李自成主力决战的战略部署很简单,他命令一支偏师取道商洛进驻南阳,自己亲领大军从灵宝入河南,如此一来,周凤梧的均平卫直接暴露在孙传庭的攻击范围之内。 听李自成问,牛金星摇摇头,“不能,秦军虽然都是新炼之军,但孙传庭用兵老到。周将军可不是他的对手。”他面有忧色,踌躇半天,才道:“如果不出意外,孙传庭拿下洛阳应该不成问题,如果洛阳落到他手里,却有许多麻烦。” 听到牛金星这么说。李自成心中也是懊恼。当初拿下洛阳这座大城这后,自己只派了一个小吏装样子一般在城中设了一个衙门,却没一兵一卒防守。今日想来。当时也是自己短视,丝毫没有取天下的想法,依旧有很重的流寇习气,走一地抢一地。被抢劫一空地洛阳城自然变成了鸡肋,食之有味弃之可惜。现在好了,如此重要的一个战略要点若落到敌人手上,对河南战局而言。却平添了许多变数。 没注意到李自成的脸色,牛金星继续说:“虽然力量不足,但怕只怕他一到洛阳就不肯挪窝,而是驻兵分据点要害,步步为营依次推进。河南贫瘠,正值青黄不接之时。我大军悬于外,后勤全靠湖北支撑,路途遥远,麻烦甚多。久战不绝,败像已露。” 洛阳位于洛宛盆地之中。四面皆山,关隘重重,自古便是易守难攻之地。如果孙传庭真如牛金星说的这样干,李自成还真拿他没任何办法。时间就这么拖下去,形势必将转于有利于明军的方向。就算孙传庭不分兵守各地关口,但但依凭一座坚固的洛阳城,也可以将仗打成当初地开封,守他一年半载当不在话下。这却是一件大大令人头疼的事情。 “哎!”听首席谋士这么说,李自成不禁叹息一声。伸出残缺不全的手摸了摸额头上地汗水,道:“老孙还真是讨厌,同他交手好几次,好象没一次能讨到好,还真有些怕他了。” 看到李自成如此忧虑,另外一个闯军谋士李岩微微一笑。道:“闯王勿虑。我看那孙传庭肯定不会死守洛阳,他有不得不战的原因。” 听李岩这么一说。李自成来了兴趣,他微笑着朝李岩点了点头,“李公子请讲。” 李岩想了想,回答说:“孙传庭的秦军是朝廷在西北和中原地区唯一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也是崇祯皇帝收拾中原战局的唯一指望,不可能放任他长期驻扎洛阳。同朝廷打了这么多年交代,闯王想必也清楚皇帝的性子,那是一等一操切之人,只要有事发生,就恨不得在三五天之内解决掉。这次加封孙传庭为为兵部尚书,改任督师,总领四川、河南、应天、凤阳、湖广、贵州军务,仍旧兼督三边,赐尚方宝剑。可以说恩宠有假。如此作态,孙大人想不动手都不成呀,皇帝和朝廷都等不得。更重要的是……孙传庭地粮草都由陕西供给,他在洛阳驻扎一年,陕西就要供给他们一年。如此沉重的压力,陕西官员不可能不给孙大人压力的。所以,我料定那孙传庭必将同我军决战。” 听李岩这么一说,李自成笑了起来,松弛下紧绷的身体,道:“老孙还真是可怜,打仗打得四面受制,还没开打就先受同僚和皇帝夹板气。哈哈,有趣,有趣。看来,这一仗已经没什么悬念,我赢定了。” 见李岩抢了风头,牛金星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冷冷一笑,反诘李岩:“李公子,你说孙传庭必和我军决战。可你想过没有,孙是沙场老将军,这个道理你能看出来,他就看不出来。大不了来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了,反正就是呆在洛阳城里不挪窝,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李岩淡淡一笑,一身白衣在山风中微微起舞:“我说了,陕西官员不会任他孙大人这么躲在洛阳城里。从陕到洛阳,路途遥远,后勤压力极大。到时候,那些官员大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拖延军粮运输。洛阳无粮,孙大人想不战都不可能。” 李自成哈哈一笑:“李公子说得有理,这些明朝的官儿我是看透了,他们最擅长给自己人找麻烦了。” 牛金星心中更是恼火,“陕西粮草指望不上,难道他就不可以伸手想左良玉要吗?左部大可经汝州白沙运粮入豫,甚至出大兵再趋河南也不是不可能。那地方我们可没什么兵。” 李岩依旧笑道:“这事情也简单,到时候闯王大可下令宣武卫的高原部兵发汝州,牵制左部。左还敢妄动吗?” “糊涂!”牛金星暴喝一声,大叫道:“陈留军早要异志早已经不受闯王节制。此次更是违令兵发山东,他高某人的一亩三分地现在是越来越兴旺了,放任他这么下去,又是另外一个曹操。”前几日有消息传来,说高原趁周王丧礼时,假意吊唁。派陆鹤带五百甲士入彰德,在丧礼上一举控制住整个彰德的文武官员,随即占领整个彰德。如此一来。高原军实际占有了开封半府,彰德、归德、济宁、济南四府,辖地万里,控制人口达百万。这样急剧膨胀的势力怎能不让人心生警惕?更可怕地是,他居然打败了后金入寇大军,如此赫赫武功,如此人杰。还会听闯王地号令吗? 想到这里,牛金星突然心中一寒,背心顿时起了一层细汗。 听牛金星提起高原,李自成也脸色大变,他瞪着一只独眼看了李岩半天,然后转头问牛金星,语气非常缓慢;“你说,高原的兵只有一万人吗?” “据说只有一万,不过,他辖区可有人口百万。只要粮草足够,随时都可以拉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呵呵,高原可富裕得紧啊!”说到这里,牛金星面色有些发白。 “战斗力如何?”李自成声音大起来。 “很强!”牛金星喃喃地说:“高原的部队战斗力如何闯王可问问李岩公子,他现代带的可是高原的老部下。”在这个时候,他还不忘阴李岩一道,“高原敢去找建奴地晦气,并取得大胜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说,究竟如何?”李自成大声质问李岩。语气颇为不善。 李岩一笑,手中折扇摇了摇:“不可否认高原炼兵很有一套,至于打仗嘛,全靠勇猛,却没什么计谋。这次能够打败岳乐,我听人说。岳乐这人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小孩子而已。高原欺负小孩子不算本事。闯王不用放在心上。” “真的?” “陈留军虽勇,却也是闯王地部属。倒不用担心。”李岩平静地说:“我倒要恭喜闯王手下有这么一支能征惯战地强军。高原虽然勇,要想除了,也不是没有办法。” “除了高原,什么法子?” 不但是李自成,连牛金星也竖起了耳朵。 “无他,唯大义尔。”李岩笑笑。风更大,他一袭白衣飘飘而起,犹如神仙人物,语调清晰缓和:“若闯王给陈留下一道手令,命高原出兵汝州,牵制左部。就目前而言,陈留军还尊您是名义上的主公,不得不答应。如此一来,我们便占了名分上的先手。高原远在山东,我们大可以高官厚爵笼络他陈留的守将。等打败孙传庭,闯王自然是要进陕西的,到时候想必也要称帝改朝换代。闯王到时候一份圣给高原,封他做个京官,再大封他手下诸将,给予实利,分其权柄。你说他来不来?他不来就是叛逆,为天下人所不齿。不用我们去打,他手下先四分五裂了。他来了更好,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高,实在是高!”李自成竖起了大拇指。 连牛金星也心中叹服,不过,他心中地不愉快更甚至。李岩地才华也让他大为嫉妒,长此以往,只怕自己在闯王心目中地地位就要下降了。 牛金星笑笑:“李公子大才,金星佩服。听说红娘子身上有孕,先恭喜公子了。” 李自成不疑有他,也大笑:“哈哈,李公子,这是一个好消息呀,怎么应该喝点酒庆贺庆贺。” 李岩脸色一变,微微有些苍白。 闯军过桐柏山后没几天,孙传庭果然如李岩所料那样出大军猛攻。李自成见明朝军队来势凶猛,纳李岩之计,故意示之以弱,诱敌深入,从邓州移兵襄城与孙传庭对峙。这个时候,高原大败阿巴泰地消息传来。 李自成震怒。 同日,李自成下、属下大将谢君友被孙传庭斩杀。 与陈留军在山东河北的高歌猛进不同,闯军在河南陷入困境。 “见过将军。”陆鹤跪在高原面前磕了一个头。同行的还有傅山和兖州来的荀宗文,自出山东以来,四个多月过去了。陈留系组织核心的几个人算是第一次集中在一起。 “呸,你还好意思来见我,你你你……”高原故意怒喝一声,用手指着他地脸大骂:“周王尸骨未寒,尔等居然假借我的名义夺了彰德,如此小人行径。没得玷污了我高原,我陈留军的名声。”但眼睛里的笑意却暴露了他内心地真实想法。他向陆鹤挤了挤眼睛,又朝身边的荀宗文撇了撇嘴。 陈留军在天津全歼阿巴泰大军之后并未追击后金入寇大军残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毕竟,这么多财帛,人口、牲畜,吃喝拉撒,军队也需要整编。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好。因此,高原军还驻静海。开始为期半月地整训。 反正前面有周延儒的十万大军挡着,而阿巴泰的余部也兵疲马乏,现正在香河休养,一时也跑不了。 倒不用急着追上去。 这一段日子,整个战线陷入短暂地平静。 陆鹤心中明了,他知道,这个主公心中对荀夫子最是畏惧,忙装出一副惶恐模样,“陆鹤死罪,请将军责罚。” “哼。小人!”荀宗文面如沉水,冷冷地从牙缝里吐出这么一句。 陆鹤毫不在意,又见到高原满脸怪相,差点笑出声来。 还好,傅山帮他解了围,他走上前一拱手,“高将军,主意是我出的。要怪你就怪我吧。” “青主,你也是名士。这这这……肯定不是你。为陆鹤这个小人玷污你自己的名声,值得吗?”荀宗文还在说。 傅山跪在陆鹤身边,沉声道;“这次夺了彰德的确是傅山地主意,死罪,请高将军责罚。” “好了好了,这事情虽然做得糟糕。却也不是死罪。起来吧。”高原将二人伏起来,突然流泪道;“你们呀。这么做,周王对我恩重如山,这么做……我心何安,你们这是陷我于不义呀!可身位主公,就不得不为你们背负这个恶名。我心中苦啊!”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听到高原哭泣,荀宗文心中也是难过,忙出言安慰;“将军,逝者已矣,切不可过度悲伤。” 高原一边哭一边背过手去,悄悄用手向陆鹤挥了挥手,陆鹤如蒙大赦,忙跑了出去。 陆鹤心中叹服,心道,这个高原,几个月没见,居然变得聪明了,还真是神奇啊! 出门走了没几步,却见一个光头年轻人走过来,一拱手:“敢问可是松年先生。” 陆鹤见他一身戎装,却不认识,一板脸;“眼拙,你是谁?” “满蒙营统领千夫长岳乐见过陆大人。” “是你。”陆鹤想起来了,这个岳乐不就是刚投降高原的满州皇族吗?也不知道高原是怎么想的,居然弄这么一个人品低劣地家伙进部队,照他看来,这样的不是东西的东西一刀砍了干净,又何必摆在眼前伤视力。他冷冷地看了岳乐一眼,一拱手:“在下忝为高将军不称职地后勤大总管,事务繁忙,加之高将军有令,文吏不得过问军事,就不叨扰将军了。” 说完话,举步就要离开。 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陆鹤也是心中害怕,急需喝几口酒找个女人放松一下。 那岳乐却是一笑,一伸手拦在陆鹤身前:“松年先生别急着走。” “让开,怎么,还不让我走了?”陆鹤职权渐重,自认在文官系统是排在荀宗文和傅山之后地第三人。荀夫子为出兵山东的事情同高原闹得不甚愉快,加上高原敬他惧他;而傅山则一副名士派头,平时也不太过问政事。真正抓大权地还是他陆松年,责权日重,威严渐露,岳乐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营官也敢挡自己的道,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岳乐见陆鹤面色不善,忙笑着将一物塞到陆鹤手中,“岳乐帐中有美酒十斤,诗书数卷,素闻松年先生雅量高致,今日一见,果风采照人。若不嫌弃,还请过去喝上几杯。” “我和你有什么酒可喝的。”正觉得这家伙实在唐突,可一看手中这物,陆鹤心中却是一喜。正是一颗鸽子蛋大小地冬珠,圆润光滑,晶莹光彩。如此一来,陆松年的态度有所好转,“哦,喝酒呀,也好,前面带路。” 他心中有些疑惑,文武殊途,这个岳乐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进得岳乐的房间之中,还没等陆鹤坐好,岳乐纳头便拜:“我在奉天之时就听人说,河南陆松年乃中原名士,又找先生的文章阅读揣摩,心中甚是敬服。今日终于得见,心中欢喜,言行举止失措,得罪之处,还请现成原谅。” “啊,你看过我的文章?”陆鹤看到岳乐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中顿是飘飘然起来。他在科举上是一个常败将军,可以说是倒霉到了极至。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也就这么潦倒下去了。只跟了高原之后,这才威风八面起来。不过,他认为自己在科举上之所以失败,并不是自己水平不够,而是考官有眼无珠。 岳乐这一巴掌正好拍到自己痒出,叫他欢喜异常,看身下这个光头的家伙也顺眼了许多。 陆鹤微笑着扶住他,“起来吧,大家都是圣人门徒,不用那么多讲究。” “先生这话说错了。” “我怎么说错了?”陆鹤有些不解。 岳乐道:“我以前在东北,读到松年先生的文章,心中常自叹服,心道,若能得见先生一面,聆听教导,此生足也!天见可怜,今日终于见到先生,叫岳乐我如何不激动失态?”说到这里,岳乐眼含热泪:“虽然一直没见过先生,可在岳乐心中早已将松年先生当成我的老师了。您说,学生我拜一拜先生就不可以吗?” “啊,好好好……”这个马屁当真是厉害,将陆鹤说得浑身上下十万个毛孔无不通泰舒畅,他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岳乐也是知机,又跪在地上磕头,行起了拜师之礼。 礼毕,岳乐这才恭敬地站起身来,喊了一声:“老师,学生这次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陆鹤摸了摸胡子,微笑道:“你说,若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可替你办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地。” “那是,老师是什么身份,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哪敢多说呀?这事吧……”岳乐自进陈留军之后,因为是降将,加上人品不好,颇受白眼,连高原也对他没什么好感。他已经铁了心要跟着高原混,东北是再也回不去了。陈留军系统复杂,很讲资历。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得跟对人。 荀宗文他是巴结不上了,傅山又是个老狐狸。至于徐以显,青县之后,高原好象有夺他兵权的意思。那么,唯一可以靠上去的大概也只有陆鹤了。好在这人贪名好财,也不是无缝的鸡蛋。 “你说。“ “听说老师这回夺了彰德,好大功劳。”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岳乐道:“这次建奴大败之后,移兵香河,没一段日子走不了。以高将军的脾气,肯定是会追击的。上次天津之战,我满蒙营着实当了一回看客,营中将士多有不满。还请老师帮忙说说话,下次打香河,就让我们满蒙营当前锋吧。” 第四章 同文同伦 . “哦,你要当前锋进攻建奴呀?”陆鹤坐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胡子,只笑笑:“岳乐啊,你也知道高将军最恨文官过问军事。这事不好办。” 对于满蒙营,作为陈留系文官的核心,陆鹤非常清楚。他这次来天津地区,主要就是为接收从阿巴泰手中缴获的大量物资,并进行必要的分配。每个营的伤亡情况、抚恤金的发放,人员和装备的补充、军饷的多少、粮草的调配心中都有一本细帐。 满蒙营有三千士兵、六百军官,三千士兵自然都是满人和蒙古人。六百军官中,三百汉人,三百满蒙人。满人和蒙古人做军事主官、汉人做副手。因为满蒙营新附,高原对他们的忠诚度自然不太放心。而且,满蒙营的作战方式同陈留军也有所不同,使用起来未必顺手。因此,上次天津大战,高原只让他们在一旁做看客,感受一下大战气氛和陈留的军威。 若是普通人做满蒙营的统领也就算了,可惜岳乐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如何能够忍受被排挤在陈留军的核心之外。如果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未来可以预见,满蒙营不过是高原树立起来的一个政治上的标杆,根本不会大用,甚至流为二线守备部队。 岳乐杀螯拜,杀觉善,满蒙营的士兵手上都沾有同胞的鲜血,家乡是回不去了。要想在高原这里混出个名堂,就得尽快融入这个团体之中。 可他也知道,这事若由自己提出来,只怕会触到高原的霉头。高原这人他是看明白了,晓畅军事,对地方政务却不怎么擅长。不过。他严格实行军政分离制度,对于军权抓得很紧张。自己若去说,只怕给了他一个不好的印象。以岳乐的精明,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因此,让一个陈留系的老人替自己说话却是最好不过。 岳乐见陆鹤故意做出一副为难地模样,忙恭敬地说:“老师是什么身份。我听说周王殿下在弥留之际曾经让青主先生做媒替高将军下了聘礼,只等三年期一到,江陵郡主就与将军完婚。到时候。老师同高将军的关系自然与他人不同,是一等一心腹之人。老师一句话,还不顶他人一万句?” 陆鹤呵呵一笑:“还早着呢,三年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高将军也说了,江陵年纪还小,今年才十五。高将军说了。女子要十六以后才算**,年纪太小,若结婚生育,对母子身体都有损伤。” 岳乐一呆:“女子十六才算成年?将军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呀!”民间十二三岁成婚的女子非常多,尤其是在此乱世,各地人口损失极大,生育一直呈现上升趋势。 陆鹤继续笑了,一脸神秘地对岳乐道:“岳乐,再同你说一件事,你可不许外传呀。” 岳乐。“老师这话说得,学生怎敢将您老的话拿出去乱嚼舌头。” 陆鹤摇着头:“高将军也同意等三年期一满就迎娶江陵郡主,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说到这里,陆鹤换上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高将军说了,要娶江陵也行,但必须放脚。” 岳乐更呆;“我们满人女子都是不裹脚的……你们汉人……这倒新奇。高将军果然与众不同呀!” 陆鹤忍住笑,“行了,知道就是。不许出去对人乱讲。” “学生知道。”岳乐又将话题饶到出兵上面:“老师,我满蒙营打前锋的事情你看……” “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地,不就是打仗吗?”陆鹤道:“我去说就是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岳乐大喜。离座跪在陆鹤面前。“多谢恩师。不过,学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满蒙营打前锋的时候。还请老师坐镇军中,学生也好时时请教,聆听教诲。” “啊!”陆鹤大惊;“你的意思是让我做监军。” “正是。”岳乐知道高原始终对自己不放心,不然也不可能派这么多军官过来做副职,但若不能让高原放手使用自己,始终都是个问题。林小满虽然是最的副手,其中也带了点监视满蒙营的意思,可这个林小满因为是个虔诚的教徒,好象不得高原的欢心,在陈留军中地影响力也有限。如果能将陆鹤这个大姥弄来,对进一步提升满蒙营在高原心目中的分量却大有好处。 “不行,不行,我那么多事务,如何分得了身。文武分家是高将军定下来的制度,陆鹤不敢乱了规矩。”陆鹤大力摇头,“再说,你满蒙营有多少兵马,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说着话,陆鹤一把将岳乐从地上扶起 岳乐赔笑着站起身来,道:“老师的顾虑也有一些道理,不过,你这是监军,不是转武职。您说事务繁忙脱不了身,不过,进攻建奴的军事行动也要过些日子,到时候老师的该办的事情也办完了。就算有些遗留,岳乐军中有快马两百,尽数听老师调遣。到时候,快马往来,绝对耽搁不了。至于兵力问题,老师更加不用担心了。高将军对满蒙营这次的表现非常满意,决定将天津战场上的满蒙俘虏拨七千过来,凑到一万整数。我满蒙八旗的军威虽然比不上陈留军,却也不是不堪一击。千秋万载之后,后人一提到老师,都得说一句,陆松年文武全才,上马为将,下马为相,横槊看诗成。” 听岳乐这么一说,陆鹤也有些意动。他虽然在文官系统着职权甚重,不过手下人大多对他不那么尊重,认为他不过是靠了江陵地裙带关系。要想扭转这个形象,弄些军功也不错呀。想到这里,他一拍脑袋,笑道:“我倒忘记这茬了,这次我从陈留来,带来了上千预备役军官,不就是为扩军吗。行,我到时候跟高原说说,不就是打前锋吗,小事情。” “多谢恩师。”岳乐大为惊喜,手一招,让卫兵端来一盘金银,以示感激。上次在青县投降,他得以保留个人财产。岳乐本为后金王子,自然是相当地富有。 陆鹤这次不收了,他一板脸:“你我师生之间就不要来这一套了,反显得生分。” 岳乐一笑:“也是,学生唐突了。” “你要监军满蒙营?”高原上下左右地盯着陆鹤看,似笑非笑。 陆鹤被高原看得心头发毛,但话已经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有这个想法。陆鹤认为,满蒙营新附,人心浮动,还得看紧些才好。” “哦,你陆松年一个负责后勤的官吏什么时候也过问起军务了,莫清的活都要你干了。干脆,你同他换换好了。你那点心思当我不明白,不就是想弄些军功吗?” 陆鹤脑袋上大颗汗珠滚滚而落,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却不容他退缩。高原的脾气他已经吃透了,若你后退,那才真是被他给小看了。但如果你顶上去,没准高原要高看你一眼。高原这人最痛恨没有脾气的怂包:“将军这话说得,陆鹤不懂军事。再说,陈留军政分家,军功对我也是无用。我这不是为您分忧吗?岳乐的忠诚没任何问题,问题在他手下的兵。这次我们派这么多预备役军官过来扩军,若再派汉人过去,只怕满蒙营的士卒不服。以满人制满人才是正理。陆鹤有一些想法,想去满蒙营试试,如果好用,将来也好推广。” “哦,说说。”高原道有些意外,对陆鹤的话产生了兴趣。 陆鹤本来就是胡说一通,听高原问起这个问题,只得张嘴乱说起来:“胡人被我收编,本是一件好事。不过,他们是北人,只怕将来还是会出问题地。因此,我等大可许诺,将来打到北方,可将北方的土地、草原和人口分与众人,设立政府,让这些人做地方官。” “你的意思是区域自治,各族平等,相互尊重?”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我认为,满蒙营现在的身份是我陈留军战斗序列,当一视同仁。” “还算有些意思,不过,将来拿下东北和蒙古,这些人放回去做官。前两代人或对我感恩戴德,可几代之后呢,到时候未必不变成又一个建奴。“ 陆鹤道:“其实也好弄,汉化就是了。把满蒙上层人物全部汉化,让他们着汉服说汉话,勒令满蒙上层人士的子女必须与汉通婚。百年之后,世上只有汉人,哪还有满汉,蒙汉之分,大家都是一家人。”陆鹤的思路清晰起来。 “对。”高原点点头:“大家都是中国人,只不过南人农耕,北人游牧,强要区分也没意思。那么,就从满蒙营做起吧。” “对。”陆鹤道:“我这次去地意思,明面上是监军,其实为教化。” “好,陆鹤,你这个主意好。这次扩军,我就不派军官过去了。你选几百文士带过去,在军中办个学习班,教他们读书。让他们书同文、行同伦,尽快同化。有你地儒生队伍,有李方西和林小满的天主教,思想阵地我们算是彻底地占领了。” “谢过将军。” 高原最后一笑:“陆鹤,你不错,脑瓜子很灵。” 第五章 门生 . “我们是中国人,我爱我们的祖国。” 一个文士提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这一行大字,大声念道。 “我们是中国人,我爱我们的祖国。”一群蒙古人和满人怪腔怪调地跟着大吼。满人还好,毕竟是满汉杂居,大多数人都能说汉语。蒙古人当中却有许多人连一句汉话都不会说,这么一念起来,声音古怪之极,让刚好走过来的高原、傅山、荀宗文等人几乎笑出声来。 好在这几人都位高权重,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共有一百个满蒙营的士兵坐在地上跟着先生念书,烈日当头,晒得众人都是浑身油汗,很多人都光着膀子,露出黑亮的腱子肉。倒是先生一身儒袍穿戴整齐,望之师道尊严扑面而来。 “怎么样,我弄的教材不错吧?”高原得意地看了荀宗文一眼。 “这这这,有辱斯文呀……”荀宗文有些懊恼。 那个先生又写下一排大字,继续念道:“中国是我们的家,各民族都是兄弟姐妹。” “中国是我们的家,各民族都是兄弟姐妹。”又是一阵大吼。 这些教材都是高原亲笔写下的,陆鹤已经正式做了满蒙营的监军,随行的还有一百文人。刚开始,陆鹤本打算带三百过去的。无奈陈留系文官数量有限,随着地盘的扩大,人力资源匮乏。再说,一想到满蒙营满营的鞑子,书生们都有些畏惧。好说歹说,总算凑够了一百人。 刚开始,陆鹤他们在学习班上还教的是孔子孟子那一套。但是。教着教着,问题就出来了。孔孟之道的文字实在太艰深,传播起来却有些苦难。你教这些文盲读《论语》,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经过调查,营中诸人都反应说先生在台上说了半天话,结果却是一句话也没听懂。 于是。高原大手一挥,“别弄那么复杂,教材我来弄。弄些通俗能懂得的道理出来。一边识字,一边让他们接受再教育不好吗?” 花了一个通宵,高原弄出了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诸如:各民族都是中国人,大家都是兄弟;所谓民族不过是地域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地区分;各民族平等万岁;****满蒙上层的反动分子之类。 如此一来,营中士兵都听明白了,学习班上所学的内容下来仔细一琢磨。是这个道理呀,先生说得很对呀! 有了这一百个文人的进驻,满蒙营的士兵和军官都变成了这群人的学生。几个民族地士兵之间彼此看起来也顺眼了,和谐之风吹拂。 文人们对高原弄出来的这个教材虽然颇多不满,但这些少数民族士兵现阶段也只能靠这种浅显的东西发蒙,等将来识字多了,再弄些深一些地东西教他们吧。不过,说起来,这工作也很有意思,扬生人教化于域外。这可是一件大有意义的工作啊。 但是,傅山还是有些顾虑,他对高原说:“将军,你现在在军中宣扬各民族平等,都是兄弟。将来上了战场,如何杀敌?” 高原笑了笑,走到一个满蒙营士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到一边。 那个士兵举起手行了一个笨拙的军礼。 高原问:“士兵。我问你,将来上来战场,你会向你的族人挥动武器吗?” 那个士兵大声回答:“会的。” 傅山很奇怪地问他:“为什么?” 那个士兵气愤地说:“我以前是镶白旗的旗丁,家里也有几亩土地。可每年都要给主子交大量地田租子,一年到头都吃不饱。不但如此,每有战事。家里的青壮都要被征发。死伤在所难免。计算抢了财物,上面的爷也全收了去。先生们说了。这场战争并不是汉人和满人之间的事情,而是我等普通百姓同压在我们头上的老爷们之间的斗争。只有****那些爷,我们的家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先生们说了,高将军答应我们,将来打败那些老爷们。就将他们的土地分给我们,并免除五年田租和兵役。娘的,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老子要杀光那些吸血的蚂蝗。” 傅山又问:“你对满汉之分怎么看?” “还怎么看,满汉都是兄弟,蒙古人也是兄弟,都是中国人。其实,我们满人平日也说汉话,如果没有辫子,大家看起来都差不多。”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小老婆就是汉人,还是以前在山东抢地。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你说他是汉人还是满人?对他来说,都是自己人。所以,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也没什么区别。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 “说得好。”高原大声道:“愿我中华将来没有民族之分,都说一样的话,穿一样的衣服。士兵,努力杀敌吧。” 那个士兵大声回答:“是,一定英勇杀敌,将压在我们头上的剥削者通通****。” 荀宗文看着那个士兵背影,摇了摇头对高原说,“将军,所谓剥削者的提法不妥当吧。劳心者劳力,劳力这劳于力。” “荀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高原一摆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在中原地区,我自然要保护地主、商人和士子的利益,私有财产不可侵犯。但在边远地区,却应该换一个思路。比如东北,我并不打算另外弄一个政策出来试点,以便加强中央政府对少数民族地区的控制力量。” “愿闻其详。” 高原说;“归结为一句话:土地国有,联产承包。” 见荀宗文等人不解,高原又道:“也就是说,将来若拿下东北,我不打算将土地分派下去,而是统一由政府没收,再统一分配。当然,我满蒙营的士兵可以保留他们地土地。但满蒙营就那么多人,影响不了大局。至于其他的辽人,一律没收土地。适当时候,也可以采取赎买。土地统一回到政府手里之后,将不在发卖,而是按照人头平均分发下去。也就是说,辽人只有土地的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这样就可以控制土地的兼并,防止阶级矛盾的激化和地方势力的坐大。” 傅山笑了起来,“这个法子好,如此一来,辽东问题一举而解,果然是釜底抽薪地好计策。”但他还是有所顾虑:“满人地问题好说,他们都以耕种为生,蒙古人那边可都是牧民呀!如何处理?” 高原回答说:“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下来我们在斟酌斟酌。”他笑道;“这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早了点,不谈了不谈了。”话题揭过。 见高原等大姥来营中,陆鹤和岳乐等人忙跑了过来,迎众人进中军大帐。那边,先生地课已经讲完,一个军官跳上台去,“现在,吼歌。” 军歌嘹亮起来,恍惚间,众人仿佛置身普通的陈留军之中。 “有两个好消息。”不等岳乐坐好,高原率先说:“首先,我为你们满蒙营带来了一万头羊。你营中蒙古人不少,不习惯中原饮食,索性将这些牲畜都给你们了。” 听到这个消息,岳乐心中大为惊喜。明面上不过是一万头羊,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高原给他这么多羊。而营中士兵可以完全靠食用羊奶支持一段时间,如此一来,对后勤的依赖就不那么重了。大可一边行军,一边放牧。这是不是说明,高原有意用满蒙营长途奔袭呢? 看来,高原有意大用满蒙营,这却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高原接着说:“其次,俘虏甄别完毕,我选了一下,从中择出了七千满蒙士兵,全补给你。以后,满蒙营就改名叫满蒙军吧。” 不等岳乐感激涕淋,高原转头对傅山笑道:“青主,你主管军事,这次扩军你要抓紧了。把所有的营都补满一万之数。我陈留军地盘越来越大,军队也该扩大了。” “没问题,预备役军官全部调来了,马上就可着手扩军,战斗力也不会下降太多。” 高原得意地说:“我弄得这个影子部队的体系也该发挥作用了。” 这个影子部队的体系照搬自后世的苏联二战,前苏联在二战前,每次部队投入战场开拔前,都要留下整支部队的副职,比如师长带兵走了,留下副师长,旅长走了,留下副旅长,团长走了,留下副团长……依次类推,换句话说,就是留下一个相当完整的部队领导班子,这个班子可以独立运转,战时只要征召新兵进入部队,稍加训练,即可投入战斗……所以在二战中,苏军损失巨大,但是兵员却源源不断的投入战场,终于用装甲洪流和人海战术一直把德国打到柏林,就是靠着这种影子部队的独特编制。 陈留军一直以来都走精兵路线,但要想席卷全国,军队的数量太少却也是一个问题。是时候用廉价的流水线一样生产的士兵攻城掠地了。 第六章 论嫁 . 江陵突然惊叫一声从被子里伸出头来,她圆瞪着眼睛,四下却是一片漆黑,耳边只有汩汩的流水静谧流淌和大浆拨动运河水的“哗啦”声。“郡主,郡主,你怎么了?”云嫂的声音传来,须臾一团黄色的烛光燃起,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这是一个不大的船舱,干净奢华。地上铺着厚实的猩红色地毯,舱中摆着黄花梨家具。案上的晶莹剔透的水晶器皿随着水波的起伏微微鸣响动。 “我没什么,我没什么。”江陵眯缝着眼睛,小声说:“太黑,我害怕。这天也热了起来,气闷得紧。开一下窗吧。” 云嫂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一片乳白色的月光浸润进来,将窗户的花格投射在红色的地毯上,将船舱分割出许多小格。 “还需要点几盏蜡烛吗?”云嫂小声问,因为怕走水,又为安全计算,船上没点几盏灯。好在今天的月亮很大,河面一片洁白,倒不影响行船。 “不要了。”小姑娘幽幽道。 “那……你还是早点安歇了吧,听船上的官长说天明时分就能到静海地界。哎!”云嫂轻叹一声:“可怜见的,从陈留到天津卫,这么远的路。好在高将军细心,沿途都有人照顾。” 一听到云嫂提高原的名字,江陵突然发怒,声音亮了起来,“这一年,我从开封到陈留,现在又要到直隶,难道我就是一件物什,任由你们摆布吗?” 云嫂轻轻退到船舱门口:“我们女人不都是这样吗,郡主。还是早点安歇了吧。” 江陵声音更大;“我知道,我知道,你就高蛮子派来盯住我的,你走……叫舅舅过来!” 云嫂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退后几步走出房门。却看见陆鹤站在门口朝她点了点头。一摆手示意她离开。然后伸长脖子对着里面说:“郡主找我吗?陆鹤求见。” 江陵没有说话,云嫂又轻叹一声,悄悄走开。 回头一看。陆鹤还站在门口,“陆鹤求见江陵郡主。” 江风渐渐大了起来,轻柔的水声中,船微微起伏,船头那盏红灯笼在空中划着圈儿。而船舱中的烛光也一闪一闪的,衬托出一片难堪的静默。 陆鹤上身保持着恭敬地肢势,“郡主。您不是要着人传唤我么,我这不是来了……周王殿下的事情,我也有苦衷的……”趁周王离世的机会,陆鹤率五百精锐一举帮高原拿下了整个彰德,算是替高原立下大功。如此一来,山东与河南的根据地就连成了一片,大大拓展了陈留军战略回旋余地。就彰德而言,虽然归河南管理,但却在黄河以北。又没受自然灾害,人多地富。加之又是连接京畿、山东、河南、山西的要冲,高原垂涎那里也是一天两天地。 现在,陆鹤弄了这么一出假道灭虢,夺死人产业,确实有些不怎么地道。 不过,陆松年先生早年生计困苦,对于功名利禄却是个一等一热心之人。他也知道,如此一来,自己算是正式走进陈留军的核心决策层了。 但是。这事一干,他的名声也彻底地坏掉了。在彰德地日子,他虽然威风八面,却日日都有朱家子弟上门来骂娘,大家又都是亲戚,倒不好拿他们怎么样。 这次来天津卫。总算不用看到那群讨厌的苍蝇。陆鹤心情为之一畅。监师满蒙营之后,陆鹤也有意抓些兵权。照高原目前的发展速度。也许用不了几年,整个北方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按说,高原打败阿巴泰之后就该撤军回山东。可他偏偏呆在天津不走,难道也有意于北京。想到这里,陆鹤悚然而惊,却备感振奋。 对于自己在陈留军的地位,陆鹤还是有清醒认识的。他当初去陈留本来是做奸细的,最后被人揭破。好在高原在摆了他一道之后并未杀他,反破格起用。究其原因,一是当初陈留人才匮乏,需要树自己这个典型来招募天下士子。二则是因为有江陵郡主地因素。 江陵是陈留文武官员未来的主母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陆鹤的身份地位也因为这个因素扶摇直上。 一切的权利基础都是建立在这种裙带关系上面,如果没有江陵,他陆鹤什么也不是。 高原已经快三十岁了,这样的年纪,换成其他人,只怕孩子都**了,但他还是光棍一条。因此,陈留军的继承人问题就不得不为将身家利益同高原捆绑在一起的文武官员们关心了。 这年头,不确定因素太多,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敢说他就能长命百岁。在营养条件和医疗手段低下的古代,人一过三十就可以自称老夫,身体也在走下坡路。这是一个客观的事实,如果高原真那一天,这么大一份政治遗产,难道就烟消云散了不成。 古代中国人有地时候客观清醒到残酷的地步。 就目前而言,陈留系上至高官,下到平民,都希望高原早日成婚。 可问题是,周王刚刚去世。按规矩要守孝三年,这问题却绕不过去。 好在,江陵母亲去世得早,陆鹤是她唯一的长辈,他可以做主。至于周王的两个儿子,都懦弱之人,被陈留军一看押,早吓到半死,再不敢放一个屁。 陆鹤来一句:“古制不适用宗室,为国家生民计,道不是不可以变通。守孝三日就而已了。”他也知道如此一来,陆松年的名声这才是很的臭到家了。可为了巩固权位,也管不了这许多。 “再说了,开封大水之后,周王殿下已经否认江陵郡主是他的女儿。也不存在守孝一说。作为她的舅舅和唯一的长辈,我做主了。” 到现在,周王离世已两月,亲友心中地伤痛已经平复,搞个婚礼也没什么大不了。高原是一个现代人,对所谓的古礼也不怎么看重。他已经一把年纪,再光棍下去却不是个办法。婚还是要结的,至于爱情,见鬼去吧。江陵年纪也大了些,性格也开朗,以前做邻居时,大家相处得不错,将就一下好了,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 因此,在高原的点头下,陈留那边很快将江陵送了过来。随着山东根据地的开辟,高原的战略纵深得到极大拓展。相比之下,陈留处于激烈地河南战场之中,已经不适合做政治中心。早在拿下兖州之时,陈留那边已经开始搬家,府库和政府机构也早已搬运完毕。将来陈留军地重心将落在山东,并以兖州为中心,向京畿和江淮发展。不管办不办婚事,江陵都要离开陈留。 一路顺风,由黄河入大运河,再北上天津,不几日便到了静海。陆鹤听侄女来了,心中大为欢喜,提前一天坐船过来迎接。 不料,江陵对这个舅舅大为不满,竟闭门不见,让陆鹤很是无趣。 陆鹤刚说完这句话,船舱门突然打开,江陵怒气冲冲地走到舅舅面前,“你不要说了,我讨厌你。夺取彰德的事情我不想过问。可舅舅你却要我嫁给高蛮子,我决计不会答应。” 船还在起伏,江陵紧紧地咬着嘴唇,大声说;“我不会嫁给一个粗鲁不文地武夫。”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单薄的身子微微颤动,一袭鹅黄色的袍子在河风中飘拂,仿佛风再大一点就要被吹到水中去。 “你为什么不嫁给高原,他对你不错呀?” “反正我不嫁。”江陵泪光更亮,“我才不嫁给一个武夫呢!”这话的声音很大,听起来像是在尖叫。老实说,高原对她不错,脾气也好。可是,一直以来,江陵心目中的理想夫君都是那种文才风流的儒雅士子,高原这样的粗人同她的审美标准有极大出入。 她生长在王府,从小受到严格的正规教育,有自己的人生观和择偶标准。来陈留之后,随着高原对人才的渴求,大量的读书人进入他的夹袋。到最后,除了王滔等纯粹的武讲外,火神庙中来来去去都是儒雅文士,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高原夹杂其中却是一个活脱脱的异类。 曾经有一次,江陵看到高原一个人坐在阳光下,光着脚丫子惬意地抓着,再嗅到他身上的汗臭,看到他油黑的领口,没得将她吓得花容失色。一想到要同这样的粗鄙之人生活一辈子,江陵只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了。 第七章 谈婚 . “武夫,哎!”陆鹤听江陵这么说,叹息一声:“郡主,这年月就是武夫当道,有刀便是草头王,朝廷……朝廷也没多少日子了。 开封、山东都是高某人的地盘,看样子,河北也快落到他手里。以陈留军之强,这天下还有谁是他对手。你我,还有你的两个哥哥,周王府众人都得看人家眼色过日子。江陵,你就认命吧。再说,高原对我们也不错。” 话既然已经说开,陆鹤觉得自家人面前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索性道:“江陵,从崇祯十四年到十六年,河南乱起,多少王公死在李闯手里。如果开封城破那天,你落到李自成手里,你想过是什么后果。若李自成要你,还会像高原今天这样弄这么麻烦?直接着人提你过去就是。在武夫的眼里,一个大明郡主同普通女子没什么两样。多少王族女子被乱兵糟蹋,比之娼妇尚且不如。江陵,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不要说了!”江陵尖叫起来。以往那些可怕的传说又浮现在脑海里,那些被杀的王府家的郡主的命运究竟如何,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可陆鹤偏偏不放过他,他觉得,既然高原要正式迎娶小江陵做陈留军的主母。江陵就不仅仅代表她自己,再她身后,有着周王府众人和自己的利益,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该成熟了:“你听也罢,不听也罢,有些事情我必须对你说。”他眼睛红了起来,但语气却显得无比郑重:“郡主,这形势我已经完全看清楚了。有山东直隶之地,漕运便利,大败金人的威势和人望。三五年之内,这个天下就要姓高了。虽然高某人无论文滔武略都一塌糊涂,但大丈夫乘势而起,人心久乱思变,该得他囊括四海。到时候,你就是……你就是我们家的希望。你没得选择。你若不坐这个位置,有的是女人。” 说完这席大逆不道的话,陆鹤浑身都是冷汗。只觉得身上的力气都已流失殆尽。 周围都是朦胧地月光,大运河缓缓流淌,一条大鱼跃出水面,“泼刺!”一声,银光点点,那声音如同一声炸雷在江陵心中炸响。她身体一抖,失声道:“高原要打北京。要做皇帝?”眼前的月光都狂暴地搅动起来,一切都已变得模糊。 点点头,陆鹤恶狠狠地从牙缝里吐出那么一句话:“舅舅我现在已经掌握兵权了,追击建奴入寇大军的先锋官,等军队开到北京城下,由不得高原不答应。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他不做,难道想当闯贼的官?” “舅舅,你是反贼,你同高原、李自成都是一路货。”江陵大声尖叫:“高蛮子以前同我说过。他是心向百姓,心向国家的。” “国家者,中国人的国家,可不是你们老朱家自己地。”陆鹤嘿嘿冷笑。 “父王,父王……”江陵突然哭了起来:“你怎么走了,不要你的女儿了?” 突然之间,船队响起来一片嘈杂声音,“敌袭,敌袭!” “怎么回事?”陆鹤大惊跑到船头大声质问。 一个将军指着远方。大声道:“陆先生,前方发现船队,总数约莫三十。” “什么!”陆鹤吓得面色发白,三十艘船,那可是上千敌军,以他手头这两百来号人如何抵挡得住。他心中也是奇怪。这里可是陈留军的防区。这么多敌人是从哪里钻出来地呢? 不但是陆鹤,江陵也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她便被前方那只雄壮的舰队给震撼了。却见,无数灯笼亮起,借着月光和粼粼波光,一条大运河便被大红灯笼中热烈的红光给笼罩了。宛若一条红色的洪流正蜿蜒而来。 还没等陆鹤等人从惊骇中清醒过来,一条快艇破浪而来,瞬间便冲到陆鹤坐舰之前。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在船头,大声道:“可是松年先生,莫清前来迎接主母。” 陆鹤大喜,将头探出船舷:“正是,莫清你这小子,刚才还真吓住我们了。” 灯光下,莫清一张阴沉沉的脸难得地沾上了一丝喜色,“此地乃我陈留军的地盘,难不成还有孤魂野鬼作祟不成?”他一招手,身后那个衣甲鲜亮地士兵点起一支焰火,“呼!”一声射上夜空,并扯开喉咙大吼:“起!” 礼炮一阵接一阵轰鸣,火光喷射中,整条大运河都在颤抖。无数烟火次第升空,然后爆出绚烂的大花。 这样的美景让江陵迷失了,她呆呆地看这透明的夜空,说不出话来。 “见过主母。”莫清上船之后,恭敬地跪在江陵面前。 “起来吧。”不知道怎么的,江陵很快适应了新角色,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手中空中一虚扶。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象血液里就流淌这这种为上位者的细胞。 一边的陆鹤松了一口气,脸色露出欣慰的笑容。 “谢主母。”莫清站起身来,“接高将军令,特来迎接主母。高将军已着人在静海码头迎接,一切都一操办妥帖,只等主母的到来。” “知道了。”江陵闷闷地说:“这天还早着呢,停船吧,天亮再走。” “这个……” “让他们等着好了。” “是。不管怎么说,婚礼在荀宗文的主持下隆重谢幕。 满屋都是红色烛光在闪烁,屋子里再没其他人。外面是众文武官员地笑声,眼睛被一张盖头遮住,什么也看不见。坐在床上,江陵一动不动,只觉得身体都要僵了。 来静海之后,荀宗文很快带来大雁之类的东西行纳采之礼。忙碌了几天,总算进了洞房。刚开始时,江陵心中还有些悲伤和愤慨。可这几天一通折腾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到现在,她只希望高原快点来将自己的盖头揭开,好让自己找点安歇。 实在是太累了,又一天没吃什么东西。 “我为什么这么盼望高蛮子快点来呢……”这个念头突然从心头泛起,“啊!”一声,江陵只觉得浑身火热,臊得如落进热汤之中。 那天,荀夫子带着一大堆礼物来到舅舅面前,高声说:“奉高将军命,荀宗文特来行纳采之礼。” 江陵当时就从屋里冲了出来,对着荀宗文大声嚷嚷;“不,我宁死不从。” 舅舅的笑声很是得意:“请对高将军说,我侄女年纪尚小,不通人情,若将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谅解。这婚事,我答应了。” “我不,我不!”江陵急得直跳脚,眼泪不住地落下。 陆鹤神情尴尬。 但荀宗文神色不变:“我这就回去禀告高将军,在下告辞。”说完话,依礼向江陵行了跪拜之礼。 江陵已经无力反抗了,这几天她都是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等天地一拜完,她这才突然惊起,难道就这么嫁了? 脑袋里糟糟地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不愿想。 等“我为什么这么盼望高蛮子快点来呢……”的念头在心底出现,江陵这才突然惊醒过来。她悲哀地发现,即便自己贵为郡主,其实也受到许多规矩的制约,更别说已身在陈留军中。就算周王还在,自己的婚也由不了她和父母做主。依照皇家宗室的规矩,郡主的婚姻必须由皇帝指婚,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那么,嫁给高原是不是比嫁给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地人好些呢? 一想起父王,江陵的眼泪又落下来了。她一把将头上的盖头扯掉,趴在桌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一只大手轻轻地抚到她头上,然后是一声叹息:“你不愿意嫁给我,还是根本就瞧不上我?” “啊,你要干什么,不要!”江陵叫了一声,飞快地跳了起来,只觉得浑身发颤,满口发干,心脏跳得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听说,两个人结婚要脱了衣服光着身子一起睡觉。在此之前,她已经听云嫂说过好几次了,她说,男人就喜欢这样。开始可能有些疼,以后就好了。 脱光,还被人抱……江陵吓得寒毛直竖。 第八章 花烛夜 . 江陵的因为营养条件好,比起一般明朝女人要高上一头,只是年纪尚小,身子还没长开,显得有些单薄。这一跳开,站在高原面前,看起来倒像是比高原还高上几分。 突然之间,高原心中转过一个怪念头。这样的女人,将来若生了孩子,想必非常健康吧?加上江陵举止得体,文化程度也高,居家过日子,为下一代着想,这样的女子的确是良配。所谓的爱情,哎,政治人物有爱情这种东西吗? 至于为什么要娶江陵,其中的厉害关系傅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彰德新附,人心未归。而彰德一地实在太重要了,直接遏制住将来李自成上北京的路线。在真实的历史上,李自成进北京兵分两路,一路走山西,另外一路就是彰德。走山西要翻越巍巍太行,而彰德却是一马平川。现在,北直隶已是高原囊中之物。在陈留军的战略体系中,河北大部都要拿下,河间、广平、顺德都作为陈留军与北方明军京营的缓冲。因此,彰德一府尤为重要。 更重要的是,明朝的灭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各方势力都在追逐这匹已经奄奄一息的白鹿,作为已经彻底崩塌的明朝大厦,即便一无是处,却还顶着个大义的名号,掌握住从河南逃亡到彰德的大批王族,时机一到,扶持出一个傀儡,在政治上已经占了一个先手。而作为朱家的女婿,高原和陈留势力也能得到朱家人的认同。 周王好歹也是朱家的直系亲王,号召力和影响力摆在那里。与公而言,这样的婚姻对陈留大大有利。 高原作为陈留的首长,却也不能反抗这一符合绝大多数人意愿和利益地婚礼。 既然不能反抗,又不反感江陵。加上自己年纪也大了,总不可能永远光棍下去。那么,结婚吧! 可见到江陵吓成这种模样,高原心中也是郁闷,他摇了摇头:“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可这话一说出口味道却全变了,反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诞。倒显得他像一个狼外婆。 果然,江陵面色的惊容更甚。她紧张地后退,手死死地抓着衣襟,声音却一如以往的高亢和愤怒:“你为什么要娶我?” 这个问题问得没由来,高原一愣,“都这样了,你怎么现在还问?”他抓了抓头:“媒人过去时,你不是答应了吗?” 江陵愤怒地说:“那是舅舅答应的。而不是我。舅舅那人你也知道,是一个利欲熏心之人。一心想得你欢心,结果……结果拿他侄女……”江陵说不下去了,眼圈有些发红。 高原叹息一声:“这年头,所有的女人结婚不都靠父母长辈之命媒妁之言吗?自己选地未必就好,未必有缘分。”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红娘子来,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可父母长辈选的未必不好,旁观者清。人活着还是需要理智地。须做不得快意之事。我高原,陈留军的当家人,而你江陵又是周王府的郡主,你我身后都牵涉到许多人的利益。你我都不是为自己活。这就是生活,生活并不以我们的意愿为转移。我已经快三十了,你也成年。不是小孩子。” “可是……可是。”江陵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你我会这样呀!” “不是你从来没想过,而是你不愿意想。你是一个单纯的孩子。”高原强笑着说:“老实说,当初我留你在陈留也不过是想要些赎金。却没想到还有今天。周王对我恩重如山,高原会对你好地。” 听高原说起周王,江陵大声地哭了起来,“父王呀父王,你怎么不要你的女儿了?” 高原心中发酸,说起来。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这样的人在现代还在学校读书。还什么都不懂。 他走过去,轻轻用手扶住小姑娘的肩膀。柔声道:“江陵,周王走了,我也很伤心。你舅舅对你不好,两个同父异哥哥也不管用,帝王家里无亲情。而我高原,孤人一人,无父无母。现在,总算有你这个妻子,你这个亲人。我真的好开心。”说到动情处,高原也落下眼泪,声音哽咽:“老天爷待我不薄,夺走了我所有的亲人,将我丢到这个该死的世界上。我做梦都想回到过去,回到亲人的身边。可是,已经不可能了。既然你我已经成亲,在这个世界上,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是你唯一地亲人,我们为什么不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有了你,我活着也有力气了,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江陵“哇!”一声转身扑进高原怀里,大声哭泣,也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其他,高原这一席话让她彻底软弱下来,也认命了。 二人都各自想着心里的悲伤往事,抱着哭成一团。慢慢地,二人身体发热了,也柔软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莫清一声怒吼,“为高将军守更,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后退!”原来,今日高原洞房,按照老俗,陈留军几个没文化的将军准备闹洞房,探测房中动静。这事情引起了荀老夫子的强烈反感,他命令莫清为高原把门,将诸将轰了出去。 如果不出意外,莫清将在屋外呆一整夜。 听到刚才的怒吼,大概有不开眼的人想摸过来偷听吧? 屋中二人相顾愕然,江陵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扑到高原怀里,一股男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心迷意乱。“啊!”一声推开高原,她已经喘得快透不过气来,一张脸红得像熟透了的山里红。 高原固然神色尴尬,江陵也慌乱地整理着蓬乱地头发,手一抖,发簪刺到头皮上,疼得她轻轻叫了一声。 高原一笑,接过那根金钗,小声地在她耳边笑道:“反正要睡了,就别插了。” “不,不要……”小姑娘固然羞愧难当,但眼睛里却有波光闪过,悄悄瞟向高原,却又飞快挪开。她默默的卸装,一支支钗子放进床头金盆之中,发出悦耳的响声。 “哈哈!”高原终于大笑起来,心中郁闷一扫而光。 “莫清,你吼什么?”传来徐以显冰冷的声音。 “今日是高将军洞房花烛夜,扫了将军的兴头,你吃罪得起吗?”莫清丝毫不给徐以显面子,实际上,在军中他也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徐以显也懒得同他多说,跪在高原房外,大声道:“打搅将军,死罪。徐以显有紧急军情禀告,请将军即刻更衣,招集青主先生、荀先生议论。” 高原心中大为光火,好不容易平稳下江陵,让她接受了自己。正可被翻红浪,好好享受一翻。江陵虽然年纪太小,可营养好,该有的都有,是一个非常漂亮地女人。说起五官相貌和身材,江陵算是最好地那个。端庄贤淑、气质不凡,属于真正的美丽。至于红娘子,那是妖娆。而小红,那是野性。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同女人睡觉了,好象从上回同红娘子以后就没有过。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说起来,他也是陈留军地首领,要搞几个女人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次从后金手中就解救了上万女人。可长期以来接受的教育让他知道,如果单纯为了发泄,始乱终弃,玩过就算,却同他的道德观有抵触。可如果就此负责,纳为小妾,未免有些随便。不就是睡了一觉吗,一点感情基础也没有,就要过一辈子,也太儿戏了。在他看来,老婆是政治需要,小妾是感情和身体需要。老婆自己做不了主,小妾总可以做主吧,断断不能马虎。 因此,这么长时间了,活生生将高原憋得恼火。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却被徐以显打搅了。 他恼火地在江陵耳边说:“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忙完就过来。” “恩!”江陵轻轻应了一声,耳朵都红了。她跪在地毯上,小声道:“快去快回,熬夜对身体不好。” 这句话一说出口,二人都一愣,心中俱是一甜。 推开房门,高原怒气冲冲地看了门外的徐以显一眼:“怎么回事?” 徐以显一脸古怪地拱手:“禀报将军,李自成的信使来。为出兵攻打孙传庭一事,并询问山东河北战事。” “前面领路,叫荀宗文和傅山也一起来。” 第九章 信使 . 月影婆娑,花木的影子在青石地板上轻轻晃动静海虽然是小县城,但因为靠近天津卫,又有大运河之利,倒也繁华,知县衙门非常奢华。走在平整的石板地上,脚非常舒服。 高原恼火在在前面疾走,徐以显则不紧不慢地跟着,好几次高原都不得不停下来等他。 “老徐你就不能再快点,这么夜了,我也累了。”一想起江陵,高原心中欲望腾飞如火。 终于走到二院门口,徐以显枪先一步跨到门口,伸开双臂拦在高原面前。春风从大门口吹来,拂动他身上的衣袍,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他神秘一笑:“将军就不问问李自成的使者是谁吗?” 高原见他神色古怪,停下脚步,却不回答徐以显的问题,“李自成这次派人来不外乎两点。你也知道,孙传庭这次出关,给李自成的河南战局很大压力。作为他名义上的部署,陈留军战斗力也强,就留在开封的定远营而言,可抵一万精兵。李自成战事不利,只不过是要我军协同配合。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为他打仗,我高原还没傻到这种地步。至于询问山东战事,也不过是想来探察一下我军虚实。你也知道,李自成忌我已久,早就想动手收编我陈留军。对此,你怎么看?徐以显也知道,在傅山来河北战场以后,自己的首席参谋已经让位。平日里他只做些收发联络工作,不过是高原的一个主薄。上次青县之战以后,高原对他也有看法,这话本不该由他来回答。可内心中总忍不住有指手画脚的冲动,听高原这么一问,他沉吟片刻。回答道:“其实,将军的忧虑在于如何处理好同李自成的君臣上下秩序。名义上我陈留军是闯军一部,就目前而言,我陈留军势力已经大到与李自成分庭抗礼地地步。这个秩序未免就有些不好维持。就高将军你而言,已经取代了当初曹操的地位。分家是早晚的事情。在我看来,迟不如早。早些分家。别人也没什么话说。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李自成称帝。人家就是皇帝,你高将军是臣子。君臣名分一定。再分,那就是叛逆。到时候,李自成封将军一个职位,然后在将你属下各将提拔到同你一样的位置,分裂陈留军。你又能怎么样?” 称帝,高原心中冷笑,李自成不就是想当皇帝吗。地球人都知道。他面色如常,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淡淡道:“分不分家,什么时候分家可以再议,你说说,如果李自成让我出兵攻打孙传庭,如何处理,若我一口回绝呢?”“只怕不成。我军目前的重心放在黄河以北,若不答应,很难说李自成不会兵发陈留。陈留军呆在河南一天。都是闯军地一个异类,徒增许多变数。” “那么,如何处理呢?”高原继续语气平淡地问。 “简单。”徐以显得意地摸了摸胡子,一张瘦脸在月光下明暗分明:“将军不是要扩军吗,定远营可暂时不扩充兵力,还保持两千五百的精锐。相反,我可增加子玉的曹字营,反正我们现在人手充足。将曹字营扩大到两万人马。到时候,就对李自成说。我陈留军开封地盘上曹军作乱,因忙于平乱,无法抽调兵力参加攻击孙传庭。” 高原闭上眼睛想了想:“开封那边也需要一个大将坐镇,应保不成,我也有意让子玉主持。就这样吧。时辰也不早了,让青主和荀先生不要来了。这么晚叫他们过来也不好。有事明天再说。至于那个使者,安排他住下。拖上几日再说。有工夫再安排时间见面。” 看到高原点头。徐以显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地意见还是很受高原重视的。不过,他脸上表情更是古怪:“荀先生和青主我马上让他们不要来了。不过那个使者……” “怎么了?”高原有些奇怪。徐以显突然一笑:“将军,以您的身份,三妻六妾也很寻常。就算是一普通的富家翁,只怕也有三五个女子养在家里,千万别想太多。” 高原心中又是疑惑又是烦躁:“别弄这些莫名其妙的,有话直说。” 徐以显放下手臂指了指身后那间***通明的大厅,“李自成使者就在里面,将军若要去见大可过去。不过,您大概还不知道使者是谁吧,而且又选在这个时间。” “谁,是谁?” 徐以显:“是高夫人的侍女小红。” “啊!”一瞬间,高原突然想起那个脾气暴躁地姑娘,那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就在开封,当李自成在暴怒中要杀自己时,是她尖叫着扑到自己身上。 可自己却是怎么对她的,为了整个陈留军的利益,依然离开。不可否认,高原和她在一起只是紧张,却没有同红娘子在一起那么激动,那么回味无穷。可是,小红的对自己的情意却是那么浓烈,浓得如同当初的妞妞。 一个孤独的背影在眼前闪过,在那片山冈之上,小红孤零零地骑马目送自己去陈留。那一刻是如此的让人心头发疼。 高原已经明白徐以显想说什么了,这个奸猾的家伙大概是想提醒自己,切不可因私人感情破坏了陈留军地大计。 无力地朝徐以显挥了挥手,“你走吧,我一个人静静。” “将军不进去吗,还是转身回去安歇?” “快走!”高原低声咆哮:“我高原也是一个有担待的男人,不要你来提醒。” “是!”徐以显一拱手,昂着头走了。 长叹一声,高原只觉得此刻脚下重若千斤,无法走进大厅,也无法回去见江陵。他坐在一株桂花树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那些酸甜苦辣的往事全涌上心头。一时间,竟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刚坐没几分钟,那边又传来莫清的大吼,“什么人,止步!” 高原一皱眉,心中恼火,这莫清怎么同乌鸦一样,随时都跟着自己。 可刚一转头,却看见一张满是泪水的脸,不是小红又是谁。 “是……你……” 小红看了高原一眼,“天儿凉,你坐得太久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又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和愤怒。 看见小红现在的模样,高原心中说不出地苦涩,他强笑一声抬头:“没想到使者是你,今天我心情不好。有事明日再说吧。” “心情不好?”小红突然冷笑一声,身子一颤,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到高原的脖子里,“今天可是你的花烛夜,小红唐突,搅了将军的好日子。” “这话说得,这话说得……”高原一跺脚站了起来。 因为太高,头正好撞在桂花树的枝条上,树影乱颤,将二人笼罩在缤纷地阴影和月光之中。 小红见高原撞到树上,嘴一张,手伸到半空,想来扶,可刚伸了一半却停住了。须臾,她收回手,狠狠在脸抹了一下,将眼泪擦掉。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言。 “我知道地,你一直都没瞧上我这个野丫头。”小红低下头难得地幽叹一声;“听说江陵郡主是个大美人,又有教养,你们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娇滴滴地女子,是不是?你喜欢江陵郡主?” 高原羞愧地低头,“小红,我们不提这事好不好?” “怎么不提。”小红冷笑,“高原,抬起头看着我。刚才徐以显的话我听到了。当我小红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给你做小老婆,我可没这么贱。” 高原瞠目结舌,“这这这……高原本一个粗鄙武夫,不敢这么想。”说话中,满头大汗滚滚而下。 “我说了,抬头看着我,高原,你不敢看我吗?看看我的眼睛,老实回答我。”小红突然伸出手一记耳光扇了过去,直打得高原满眼金星。 “大胆!”莫清冲了过来。 “滚!”高原狠狠踢了莫清一脚:“回去睡觉。” 小红满脸都是眼泪,夜色中,她那张圆脸也变得尖了些,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颜色,“高原,你看着我,回答我,你喜欢我吗。想过要娶我吗?” 这话一说出口,小红俏脸突然转红,眼睛里又是哀怨又是期待。 第十章 和谐 . 高原一听小红这么问,立即就有些招架不住。说起来还真他娘的巧了,自己新婚之夜,小红竟然作为李自成的信使来静海了。 此刻的静海陈留军刚打败后金入寇大军,俘获甚巨,现在高原大婚。陈留系的文官们都松了一大口气,一则,未来陈留军的继承人也有了着落。二来,能够同周王联姻,至少说明一点,高原同闯贼有很大区别,也有同朝廷大义和正统妥协的意向。人心安稳,事业红火,的确是一件值得热烈庆祝的事情。于是,整个县城都张灯接结彩,笼罩在一片喜气当中。小红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当高原看到小红时就吓了一大跳,以她火暴的性格,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且不说李自成派她过来所为何事,到时候只要她负气回去见闯王,添油加醋乱说一通,就足够挑起两军之间的摩擦。就现在而言,这个女人就算提刀杀人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高原也大感尴尬,但他还是感于小红的真诚,鼓起勇气看着她,“小红,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但对我的恩义,高原一辈子都记得,也一辈子都还不清。我知道你很难受,我心理何尝不难过。” 小红又伸手抹了一把脸;“高原,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就算说一句话来哄我开心也好呀!”她满脸都是凄凉:“我知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可我们女人是需要骗的,哪怕被你骗了,心中也是高兴的。难道说一句话就那么困难,难道你就开不了这个口。” 高原想做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可脸庞僵硬。口中竟发出一声叹息:“高原行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却不肯说假话骗人。小红,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也还不清楚。高原这辈子只欠了两个人的人情。前一个已经还不了啦。而你,我也还不了。如果可以,我倒愿意即刻死了。也少受这种良心地煎熬。” 高原这话是很明显的拒绝。小红再笨也能听出其中的含义。她激动地叫起来:“高原,你以为说这话就能将我们的过去一笔勾销?你当我没想过死。刚才到静海的时候我就听说了,当时,我只想立即跳进河里去。到后来,我又想,干脆来将那个什么郡主杀了,然后杀了你再跳……可是。可是……若要是同你们一起死了,去到黄泉地府,不一样要同你们纠缠?反正我这辈子,下辈子,就算是死了,也是一个苦命。”月光下,小红仿佛要笑的样子,表情却是无比地凄凉。 听到这样的话,高原呆住了。小红:“所以,我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看到你们,还不如自己死了的好,也少了那么多烦恼。但死之前,我还是想再看看你。谁叫我是那么地想你?高原……干脆你杀了我吧。”小红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地情绪,猛地扑进高原的怀里,用力地抓着高原的背,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我心目中,你高原早就是我的汉子。你是我的,没人能同我抢。谁也不行。” 高原很她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心中感动,心中有热气涌起,眼前也模糊了,他大声说:“傻瓜。我们陕北的女子怎么都是这等烈火一样地性子呀!答应我。不要杀人,也不要自杀。好好活下去,活出力气来。” “可是,没有你,我哪里有力气?”小红抬起头像一头受伤的母狼:“你知道我现在正想着什么吗?既然你已经娶了那个什么郡主,我还能说什么。可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吗?我们先认识,我们有过命的交情,我小红长得也不丑,却让她捷足先登了。说起来,不外乎我是一个野丫头,而人家是个金枝玉叶的郡主。虽然如此,但我有一点比她强……我敢说出我想说的话,我敢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野丫头。” 高原被她这话吓住了,他低头看着小红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眼睛,傻傻地说:“你要做什么?” 小红手上加了一把劲:“今天既然是她的新婚夜,我就要让她独守空闺,也尝一尝等待的痛苦,我要夺去她人生中最美好地一夜。” 高原被她的话给震惊了,还没等他说什么,小红已经垫起脚尖将一片微热的轻轻颤抖的嘴唇凑了上来。 一瞬间,他被这热烈而有些饱满的嘴唇征服了,融化了。 花坛之中,灌木摇晃,片片衣服飞起,月光浓得化不开,随着灌木的起伏波浪一样荡漾开去。 接下来的事情高原也记不太清,他只知道屁股下面有一大丛还没开放的凤仙花,那肥美多汁的植物在二人剧烈地滚动中折断,呻吟着将绿色而清新的液体涂抹在他们身上。夜色中,小红妙曼的身体上出现一片片红绿色的斑点,加上她一脸沉醉而疯狂的表情,犹如一只诱人而神秘的母豹子。 在生命中高原也曾经有过几个女人,每个人都是那么地不一样,都是一种令人激动地体验。如果说江陵是一片漂浮在水上地水仙花,清丽出尘使人心情愉悦的话,那么,妞妞就是一枝顽强地从岩石缝隙中伸出地山蒺,苦涩而坚强。而红娘子则是一丛缤纷的夏花,绚烂多姿却无从琢磨。但小红却又如此不同,她根本就不是花,她是燃烧在原野的烈火,在烧到别人的同时,也点燃了自己。 这一切是如此地热烈而让人亢奋,高原禁不住大声地叫了起来,但小红却在最后时刻强行压抑,一张口狠狠地咬在身上男人的肩上。 男人的血和女人的血混在一起,将身上的草皮染得触目惊 “疼!”高原哼了一声,身体松弛下来,笑道:“你是属狗的?” 小红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就是要给你身上留下记号。如果你怕让你那个什么狗屁郡主知道,却正遂了我意。” 高原也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小红的腰:“你要阴险,不过,这么说她的坏话不好吧?” 小红吃痒不过,身体一颤,又将高原的腰抱住。很奇怪地问:“人家说这事情很美好,可我怎么……怎么觉得这么疼。” 高原不好意思地小声回答:“以后就好了。” “你觉得好吗?” “甚好,甚舒服,再来。” “不要。”吃惊地叫了一声:“实在太疼了。” 高原翻身躺在小红旁边,惬意地出了一口长气:“小红,这次来就别走了。你已经是我的女人,我已经错过你许多次,这么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来个生离死别。” 小红得意地一侧身,用手扶着下巴看着高原:“真不让我走,要娶我?” “这个……”高原有些为难,小红是断断不会给自己做妾的,自己手下的文武也不会答应自己放弃江陵另娶小红。 “哈哈,这样不好吗?”小红笑了起来,“算了,不为难你。我只要你的人,至于名分却不怎么看重。我小红自来就任性惯了,没有男人却也逍遥自在。我答应你,这次不走了,你替我在军中安排个职位吧。每月过我这里来十次就可以了。” “这个……这个……是不是太胡闹?我总觉得对不起你。” 小红叹息一声:“没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你我能够开心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如果你觉得内疚就多过来几次,我要替你生一大群孩子。嘿嘿,到时候看你怎么同你手下那群家伙解释。”说到这里,她突然高兴起来,得意地跪在高原身前,硕大的胸脯垂在高原心口,弄得高原心中发痒:“我就是要替你生一群男孩子,还得将他们培养**才。好想请全天下最好的人才做他们的老师,气死你手下那群人,气死你那个郡主。” 高原一笑,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胸口,“这么有信心。” 小红吃吃一笑,将头埋在高原耳朵边上,小声说:“这几天正是那个日子,应该能怀上。其实,最好是我马上穿好衣服离开起,让你永远也见不到儿子。” “啊,不行!” “看你急得!”小红轻轻咬了高原耳垂一口。 高原:“不行了,扛不住了,你这个婆姨厉害,再来!” “不……”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莫清的怒吼:“什么人,后退,敢靠近者,杀!” “是是是。”有人慌忙后退。 高原泄了气,“很讨厌。” “你着条忠狗不错,就不知道耳朵尖不?”小红害羞地将头埋在高原身上,身上已是一片粉红。 高原笑道:“放心,他是个哑巴。穿衣服吧,说说李自成叫你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催你发兵打孙传庭,顺便让我过来探听你的虚实,看能不能分化拉拢你手下的大将。” “啊!” 第十一章 . 穿好衣服,高原满脸阴霾地坐在椅子上良久没有说话。 倒是小红笑嘻嘻地吩咐莫清去找人送了些茶水和点心过来,她脸上还带着幸福的桃红,一脸的愉悦溢于言表。 见高原没说话,小红转头甜蜜地看了高原一眼:“你想什么呢,需要找人商量?这事情还不简单,我是李自成的全权代表,随便找人代封信回去应付下就行了。” 高原还是不说话。 小红有些生气了,她的声音大起来:“高原,我都是你的人了,怎么还对我有戒心。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高原,有什么话直说呀!” 高原缓缓开口:“高原自从做了陈留军当家人,从无到有,现有地一省三府,人口几百万。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这么大的家当都压在肩上,由不得我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实话对你说吧,我不打算出兵。为他人做嫁衣裳,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是不做的。小红你对我一片真心,我也不瞒你。”说着,他就将先前同徐以显商量好的应对措施同小红说了。 有些话小红先前也偷听到了,有些却不甚明了。现在听高原掰开了细细分析了一遍,小红这才明了。 她说:“高原你放心,我等下就让人带一封信回去见闯王,就说你的军队在同后金大战中损失惨重。开封和归德又遭到吉圭的曹军残部袭扰,根本无力支援洛阳战场。甚至还有意向将定远营撤出河南去彰德休整。” 高原一笑:“这样最好,反正怎么惨你就怎么写,也不用多长,将孙传庭同李自成之战拖过就成。我正要领兵北上追歼阿巴泰余部,南面的事情也插不上手。再说说李自成打算如何分化我陈留军。” “还能怎么样。李自成……不,应该是高夫人这次派我过来,就是看在你我关系特殊,没有防备的关节上。让我在你军中活动,对军中大将军许以高官实利,将陈留军肢解成几大块。” “高夫人就这么放心你过来。不怕小红你反悔?”高原有些无奈地一笑,回想起当初自己是如此地崇拜李自成。可没想到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相互戒备。相互敌视。李自成连小红这样的美人计都用上了。说起来,他也没其他人好派,要想分化自己的部属,派其他人过来只怕没人理睬。也只有小红同自己,同军中诸将都熟悉。 这也是没有办法地办法,只是,高夫人大概还没想到。她同小红的主仆之谊怎么也抵不少自己同小红的男女之情吧? 小红眼睛一瞪,生气地说:“高原,都……那样了你还不信任我?我生死都是你的人,自然要唯你命是从。” 高原一笑,忙摆手:“算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已经快天亮了。你且住下,以后就以刺探我军情为由呆在我身边不走了。你想任什么职位,做什么?” 小红想了想,“我以前在夫人身边是做主薄的。” 高原哈哈一笑,“干脆你做我的掌印太监好了。” “讨厌!”小红提手要打。 “说笑呢。”高原忙躲开。“你同老徐一起参赞军机好了……”高原皱了下眉头,“徐以显这个人自作主张惯了,傅山又是个老油条,断断不肯得罪他。你替我看好了老徐,这家伙说不出什么时候又闯出什么祸事来。” “随便你啦!”小红媚眼睛如丝,“只要能天天看到你,就算做你地奴仆也好。” “晚上做奴仆吧!” “你……” 二人笑着一团。然后相互依偎着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彼此都很满意现在的相处方式,小红为了同高原在一起也不想去争什么名分了,她只要实在地人。而对高原来说。女人多了就是麻烦,过一天算一天,只要能安静过日子就是好的。 天渐渐地亮了。“劈啪!”一声,一点火星从蜡烛上爆开,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心头一颤。 江陵在桌上朦胧地抬起头来。看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身上的吉服依旧鲜红耀眼。只是头发蓬乱,满眼通红。 高原离开的时候她还忐忑不安又满心期待地等他回来。又不好意思脱了衣服上床,只能支着下巴坐在桌子前苦等。 到后来,她实在坚持不住迷糊过去了。等蜡烛一响,她这才愕然发觉,天已经亮了,而高原却一夜未归。 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满面憔悴,头发披散,要多丑有多 她忙站起身来,慌乱地整理着头发,可心慌意乱之下却怎么也弄不好,只得大声喊:“云嫂,云嫂,快来帮忙。” “来了。”一个太监冲了进来,讨好地说:“郡主,就让我来服侍你吧。” 一句“郡主”刺疼了江陵,她一脚踢出去,正中小太监的心口:“滚,滚远远儿的。叫云嫂过来。” “咳……去吧!”云嫂走过来,示意小太监离开,接过江陵手中地梳子,“夫人,我来弄。” “夫人……”江陵小嘴一瘪,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还夫人呢,都……都一晚上没回来了。这难道就是我的新婚,怎么会这样?” 云嫂服侍江陵已久,早将这个小丫头当成自己的亲生闺女,见她哭泣,心中发疼,也陪着落下眼泪,“或许,或许将军军务繁忙……男人家的事情,我们女人还是少过问些的好。” “这可是我的新婚之夜啊!”江陵还在哭,她依靠在云嫂怀里,不停抽搐。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来报;“禀夫人,高夫人的使者前来觐见。” 江陵立即从云嫂怀里挣脱开来,一抹眼泪,换上笑容对外面喊:“请使者进来吧。”说着,端庄地坐在椅子上。 “咯咯!”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一个如火一样的俏丽女子走了进来:“小红见过夫人。” 江陵知道使者是一个女子,可她没想到这个女子如此漂亮如此娇艳。那女人脸虽然有些黄黑,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有些高地颧骨上带着两团桃花,厚实的嘴唇饱满若滴,犹如两片花瓣。 但她的目光却异常无礼地上下打量着江陵,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半是挑衅,半是同情,半是不屑。 一种危险从心中升起,江陵颔首致意:“多谢了,请坐。”目光也狠狠地回敬过去。 二女都没有说话。 女人和女人是不同的。 嘴角带着微笑,高原在大运河边上看着眼前的那一片阳春胜景,身上一片通泰。说起来,这天夜里虽然疯狂,却让他的身心得到极大放松,一股说不清的活力从心底泛起,让他神清气爽。 上次同红娘子在一起却是另外种味道,也是样的疯狂,却充满了歇斯底里地厮斗、征服和搏击,简直就是一场惨烈的大战。等到最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都是胜利者,都疲惫不堪。细细回想起来,只是激动,粗糙蛮横却没有任何美感。 还是小红好,那月光,那树影,那火力四射的生命力,犹如美酒将你升上生命的最酣畅淋漓的高度。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却没想起江陵,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或许我骨子里还真是一个坏男人吧?” 高原苦笑着摇了摇头。 最后,他决定不再用这种事情给自己找烦恼。没什么大不了地,男儿行事,随性而为,管他呢! 天上有清风阵阵,白云来去不定,譬如人生,你永远也不能将他看清。 一袭青衣从河堤上飘来,傅山手中提着一根竹杖戴着斗笠穿着草鞋走来,笑道:“良宵若何,东方正晓,君行好早!” 高原大笑:“青主也早啊!” 傅山走到高原身边,笑道:“据探子来报,香河建奴已经休整完毕,估计快向周延儒动手了。” “我军休整情况如何?” 傅山道:“满蒙军已经补满一万之数;黄镇地长胜军补到一万五千人;王滔无畏军补充至一万人;黄洪镇远军补满一万。主公的飞虎军不动,依旧维持当初地数目。各军扩编之后战斗力有所下降,休整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可以拉出去了。” “甚好,就全军出动,吃掉阿巴泰吧。这回,我让满蒙军打先锋。没有什么比用满蒙八旗打满蒙八旗更有趣的事情。周延儒的明军已经被建奴打怕了,现在战场上全是满蒙八旗,只怕他们也不敢出来捣乱。他们打建奴不成,给我们添乱却有很大兴趣。” 第十二章 秉笔太监 . 北京,皇宫,勤政殿。 已是黎明,殿中静得深沉压抑,太监们垂手立在阴影里,如泥塑木雕一般。因为没点几盏灯,除了皇帝龙椅周围,四下都是一片漆黑。西洋座钟的钟摆有节奏地摆着,机械而麻木。 崇祯皇帝将头深深地埋在如山的文牍之中,一张脸老态尽露。虽然才三十三岁,可内忧外患的朝局已经将他折磨成一个小老头子。“噗嗤”一声,一粒灯花跳起,将皇帝惊醒过来。 他抬起迷茫的眼睛,突然失去了看文的兴趣。案上的文牍虽多,却没有任何好消息。 “一点没有,国事真是糜烂了。”无力感从心头升起,他恼火地将手中的奏章狠狠地扔在地上。崇祯十六年从一开始就好象是一道翻不过去的坎死死地压过来,山呼海啸,无法阻挡。先是后金入寇,大军纵横京畿、河北、山东,所向披靡,朝廷陷城失地,损失极大。到现在,敌人还徘徊在香河,兵锋直指北京。 而湖北,李自成破襄樊、毁承天祖陵。张献忠更是长途奔袭湖广,拿下了武昌。 在山东,闯贼部将高原趁金人入寇,朝廷力量空虚,竟一举囊括山东全境。 如此一来,北京南北交通隔绝,变成了一座孤城。崇祯皇帝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厦之上,下面的地基已经被人掏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栋貌似庞大的建筑一点点倾斜、崩塌,再也无能为力了。 前一段时间,总算有捷报传来,孙传庭出关攻击河南的大军屡摆李自成大军。阵斩闯军大将谢君友。巨大的胜利让孙传庭欣喜若狂,他在写给皇帝的搪报上口吐狂言:“贼闻臣名皆溃,臣誓清洗豫,不以一贼遗君父忧!” 老孙通篇都是表扬和自我表扬,大意是,李自成一听到老孙我地名字就吓得打哆嗦。我就是李闯的克星,皇帝你就放心等信吧。 这个捷报着实让皇帝高兴了几天。可捷报还没在手头捂热,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孙部因为孤军深入河南。又没有据洛阳死守,粮道漫长,加上又有陕西官员掣肘,后勤供给立即出现困难。李自成见机,派轻骑断其粮道。如此一来,孙传庭大军立即陷入困境,士兵们一个个饿的拿不动武器。他只能将唯一的希望放在左良玉的援救上面。 可惜。左大将军已经被李自成给打怕了,就稍微做了个出兵的姿态。却在白沙遭受刘宗敏伏兵地重大打击。如此一来,左大将军本就没有出兵同李自成叫板的意思,借势下坡,又缩回湖广去了。 孙传庭大军军心大震,开始骚乱起来。 无奈之下,孙传庭只得命令刘永福留守,自己亲率领陕西籍大军分路撤退,试图打通粮道。这个时候,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出来了。孙部由两部分组成。一半是他在陕西训练地秦军,一半是他后来在河南招募的本地人。河南兵见陕西兵撤退,以为孙大人将他们留在河南送死。于是,留守的河南兵心中不服,立即崩溃,即便是刘永福这个前开封守将坐镇,也无法控制局面。 官军在河南的败像已露。 崇祯皇帝虽然性子急,却不是一个笨蛋,说起来。他这个人心智虽然不健全。但单从行政能力和勤政的他态度上,在明朝皇帝中也算能够排在前几位的。一看到孙传庭送来的搪报,立即感觉出其中所蕴涵地危险。 河南现在的局势,任何人都能看出大势已经朝有利于李自成方向转变,更别说是崇祯皇帝了。相对于他手下的那几个夸夸其谈的阁臣,皇帝的能力地他们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见皇帝勃然大怒。一个太监悄无声息而迅速地从黑暗中跑过来。低下身子拾起奏章,小声道:“万岁身系天下安慰。却莫气坏了身子。” 崇祯皇帝定睛一看,眼前这个一脸皱纹,满面疲惫之色的太监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名下秉笔太监王承恩。算是太监中的二把手。 王承恩今年才四十出头,身材高大挺拔,若嘴上再按上一把胡须,就是一个赳赳大丈夫。可没想到,这才两日不见,此人竟老成这样。 崇祯楞楞地看着他,良久才道:“承恩,你怎么老了一大截?我登基的时候,你看起来正当壮年,保养得也好。今日怎么成这样了?”明朝皇宫中太监,尤其是司礼监的太监充当的是皇帝秘书地工作,算是一等一贴心之人。有的时候,司礼监太监甚至代替皇帝批红。 王承恩从小服侍皇帝,听到这暖心窝子的话,他眼睛一热,哽咽道:“臣岁齿渐老,又阴阳不调,孤阴不生,自然老得极快。倒是万岁这两年也憔悴了许多,还需要保重龙体。如此操劳,伤了身子,这天下……这天下可就没有依靠了……” 王承恩这翻话说得动情,崇祯也听得心中难过,叹息一声,“孙承宗的搪报你也看了么?” “看过了,豫事已不可为,秦军悍勇,若就此消耗,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炼出这么一支强兵来。” “对,一定要保住这支军队。”崇祯心中有浊气浮起,他恼恨地说:“孙传庭无能,真该杀了。当初他要杀贺人龙,说贺人龙飞扬跋扈,无法节制。只有杀贺人龙,才可令行禁止。并向联保证,一定能攻取河南。偏偏联就信了他,依了他……现在。”贺人龙是李自成老乡,以骁勇著称,屡次大败农民军,算是一员猛将。可为皇帝已经将所以希望寄托在孙传庭身上,对孙大人要杀贺人龙一事虽然没有明示,内心中却是默许的。可没想到,贺人龙虽然死了,但胜利却依旧没有如期望的那样传来。崇祯皇帝觉得自己被孙大人戏耍了,感觉一阵接一阵的屈辱。 崇祯红着眼睛低声怒吼:“杜勋来报,孙传庭同贺人龙本有私怨,这次他是公报私仇,借联的尚方宝剑杀了贺将军。若他真来大败闯贼,联也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现在好了,贺人龙死了,他孙传庭还是打了败仗。这样的小人,不杀,不解我心头之恨。”杜勋也是崇祯皇帝宠信地一个太监,他本是魏忠闲手下的一个小太监。魏公公死后,很是沉沦了一些日子。后来因靠搜寻情报逐渐得到皇帝的信任,算是崇祯的情报头子。 王承恩见皇帝咬牙切齿地喊打喊杀,心中虽然对孙大人杀贺人龙很不以为然,但也知道此刻不是火上浇油的时间,他小声劝慰:“圣人,河南局势牵一发动全身,孙虽败,关中必然不保。关中失陷,山西危矣。山西又是屏蔽京畿的第一道屏障。要想保住秦军,还得靠孙大人。目前最好地法子是命孙大人带大军过黄河撤到山西,依黄河坚守,或还有回天之力。因此,目前圣上不但不能责罚孙大人,还得小心抚慰,并勒令山陕地方给秦军更大地支持。” 一口气说完这段话,王承恩有些气喘,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圣上,目前局面最大地危险不是河南,而是北直隶。周延儒大人虽然囤兵十万于通州,可建奴还在香河,此战胜负未明,断断大意不得。” 听到这话,崇祯摇头:“安外必先攘内,建奴脚癣之疾,李闯心腹之患。建奴隶抢够了自己会回东北,我等只要守住北京就行了。倒不用过多担 “可建奴身后还跟着高原的三十万大军呀,圣上!”王承恩突然跪在地上大声叫道:“陛下,臣有机密要事奏报。” “等等……”崇祯皇帝突然走到王承恩面前,一把抓住王承恩的肩膀,脸上的肌肉都在扭曲:“你说什么,高原有三十万人马,他不是在山东吗,什么时候过来的,又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马了?” “万岁……”王承恩眼泪扑簌落到地上:“难道杜勋就没告诉你,建奴大军已经被高原打得几乎全军覆灭,现只余一万人马龟缩香河苟延残喘吗?那高原绰号蛮子,本是蒙古逃奴,现为李闯手下第一骁将,自从军以来从未有过一败,手下兵勇比之建奴还要悍上几分。他现正领精锐六万,又新得建奴三十多万青壮,囤兵天津城下。挟泰山超北海,不日就要打到北京城下了。届时,万岁是亡国之君,臣也要做孤魂野鬼了!” “圣上,周延儒军虽号称十万,可军无战心,将有怯意。高蛮子一到,如何挡得住呀,圣上!”王承恩喊得声嘶力竭,口中竟沁出血来。 第十三章 吴三桂的老爹 . 什么!”崇祯后退几步,撞到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哗啦!”一声落了一地。僵在一边的众太监这才活了过来,慌乱地冲了上来。 “退下!”王承恩一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崇祯皇帝突然笑了起来,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笑了一气,这才喃喃地说:“高原的军力居然强到这等地步,连不可一世的建奴隶也败在他手里,没可能,绝对没可能的。” 王承恩哭着道:“圣上,高原本来就同李自成不是一路的货色。他虽然名义上是李自成的部将,但力量上却要强过李闯。他之于李闯,正如朱温之于黄巢。此人悍勇无匹,直如那吕布转世,杀星下凡。据说,朱仙镇之败,左良玉非败于李自成之手,而是直接被高原的骑兵冲垮。现在,建奴大军更是被他一击而溃。如此悍贼,周大人如何是他对手?目前,我大明朝最凶恶的敌人已经不是李自成和张献忠,而是近在心腹之地的高原。圣上,建奴不过一万残余就让周首辅十万大军不敢出通州一步。若高原再来,北京危急呀!” “对,对,对!”崇祯像是突然惊醒过来,大叫:“拟旨,不……我马上写一份手敕给周延儒,让他让开大路放阿巴泰北归,全力堵截尾随的高原军,就说……就说若敢放一个贼兵过通州,我要他周延儒的人头。” 王承恩摇头苦笑:“周延儒是高原的对手吗?”对于这个周首辅王承恩不抱任何信心。当初他一时冲动要领兵出征时心中已是后悔,散朝之后更是心中恍惑。在北京城里行尸走肉般晃了一天,天黑的时候以堂堂首辅之尊居然在东门城楼里呆了一整夜,天明时才回过神来。 出征之后一直缩在通州不肯向前一步,并召集大量端公道士弄了一场****事。 这些都还好理解,宗教信仰是他的自由。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可周大人在通州却不安分,日日招白广恩、唐通等将军宴饮。并收了这四大镇总兵做了自己门生,弄出了好大一场闹剧。 这些事,下面的人是不会同皇帝说的,王承恩也不想当这个恶人。 可今天一看皇帝说要勒令周延儒出兵攻高原,王公公就知道事情不好。若真让周大人领兵去打高原。只怕死得极其难看。 周大人一死不要紧,可再帖进去四大镇士兵,导致京城空虚。那才是千古罪人。 听到王承恩这么问,崇祯皇帝狠狠道:“他手头也有十万兵马,未言战先言败,哪有这样地道理?他周某人不是信誓旦旦地要为君父分忧吗,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分忧?” 见皇帝有点赌气的意思,已经摸透他脾气的王承恩知道不能在说下去了。他的意思是劝皇帝将周延儒的大军尽数撤回北京,死守不出。可如此一来。等周延儒回城,等待他的将是国法地严惩。周延儒素来人品极好,王承恩也不欲致他于死地。 叹息一声,王承恩抹去脸上的泪水,道:“周大人的大军不回北京也好,只要遏住通州要地,高贼就无法打到北京里来。只可惜,周大人麾下人马虽多,能战之兵却寡。只怕守不了几日。” 正在这个时候,殿外有太监禀报:“万岁爷。周延儒大人地前线战报来了。” 殿中君臣都是一楞。 崇祯皇帝冷笑:“他周延儒在通州一呆几月,裹足不前,能有什么战报?呈上来。” 接过周延儒的奏章看了一眼,皇帝不屑地扔在地上,对王承恩道;“你看看,你看看,他周延儒还弹劾起人来了。说什么吴三桂畏敌如虎,从山海关后畏敌不前,一直没到他那里去报道。” 拣起周延儒的奏章看了一眼。王承恩看了一眼,道:“吴三桂大军现在抚宁,出关已经数月,可借口军饷不足,竟只走了一百四十里。就算他是乌龟也该爬到了。不但如此,吴将军还说东北建奴有异动。若走得快了。建奴南下呼应,丢了山海关以东城池的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听他这么说。崇祯皇帝也恼火了,“你马上让内阁拟旨,严斥吴三桂,让他快点给我滚过来。” 皇帝也是急了,周延儒固然在通州不动如山,现在连吴三桂也在抚宁步步为营。这满朝满天下文臣武将难道全都靠不住? 见崇祯这么说,王承恩大声哀号道:“万岁不可呀,现在京营和周大人都不堪使用,能保京畿一地的也只有关宁铁骑。对吴将军只可温言抚慰,断不可严厉斥责。且,这到旨意只怕没人敢动笔。”在他看来,周延儒不顶用,能够扭转京畿战局的也只有威名赫赫的关宁军了。 “可是,他吴三桂也是一个厚脸皮地怕死鬼。联可以升他的官,但他若还是不来如之奈何?而且,这个旨只怕阁臣都不会动笔拟旨的。”崇祯皇帝恼恨无比,吴三桂这次走得这么慢已经能够说明其态度了。目前的形势是,如果吴三桂大军一路快速推进到北京前线,后金在东北南下呼应,丢了山海关以东土地。这个责任可都要落实到拟旨的人头上了。大家又不是傻子,自然是能躲就躲。 他说完这句话,发现王承恩还跪在地上,忙道:“你起来说话。” 皇帝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王承恩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猛,感觉头脑一阵晕眩,他挤了挤眼睛,等眼前景物清晰下来才回答道:“圣上不用担心,吴三桂已奉旨勤王,不用再发圣旨催促。他父亲吴襄还在北京,圣上大可召他问话,让他督促关宁 “好,这法子好。”崇祯皇帝高兴起来。大声叫道;“马上找吴襄过来,就说联找他商讨战计。”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殿中二人才等到吴襄,这时天已经亮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臣叩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大胖子跪在崇祯皇帝面前,大声唱诺。眼睛珠盯着地面滴溜溜转动。正是吴三桂的父亲,前宁远总兵官吴襄。 皇帝热情地说:“吴爱卿起来说话,看座。” “谢陛下。”吴襄被人从热被窝里捞出来。心中已是不爽,加上年纪大了,神智迷糊,听皇帝赐座大咧咧地坐下,可皇帝的下一句话将他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崇祯语气转厉:“吴襄,有人参你儿子拥兵自重,坐视京畿战局不管。你有什么话?” 吴襄大声地叫起屈:“我的万岁爷呀,臣父子皆有一颗赤胆忠心。我儿在前线英勇杀敌,却被人参拥兵自重。黄天可表,苍天可鉴!” 摆摆手,皇帝突然微笑:“尔父亲的忠心联还是相信地,别理那些言官地满口胡沁。” “多谢万岁爷,多谢万岁爷!” 崇祯皇帝一看到他那副奸猾模样,心中就是腻味,只恨不得立即赶他出殿。可他不能这么做,“吴三桂这次勤王统兵数万。给养不继,走得慢可以理解,联也不想责怪于他。现在,北贼势大,后面还跟着高贼的大军。我京营兵力不足,今日找你过来,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可将整个关宁军全调回来?” “不可,不可!”吴襄摇晃着大脑袋:“若建奴南下怎么办。若关宁军尽数进京,山海关以东之地就尽落北人之手。祖宗之地,不可弃。” 崇祯笑笑:“这也不过是联的一个想法而已。对了,联听人言那高蛮子颇有勇力,世无敌手。你觉得令郎可以退高贼之军吗?”说到这里崇祯看了王承恩一眼,他还是在心中安慰自己。高原之勇也许是吹嘘出来的。大概是别人哄骗于我的吧。 “高原……蟊贼而已!”吴襄大笑:“他也不过是李自成手下一员战将。能强到哪里去?若他敢来犯我京师,臣子三桂定能将其生擒活捉。我关宁军甲精于天下。要对付高原流寇还不是手到擒来。” 崇祯听到这话,大觉欣慰,大感振奋。可他心中突然一惊:“不对,不对。高原可是打败了阿巴泰的,现在又有部三十余万,怎么在尔口中却变成流寇蟊贼了?” 吴襄自觉失言,可话已经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扯谎:“万岁这就不知道了,阿巴泰这次南下,号称十万,所部不过七万。其中大部分都是松锦是投降地汉军,还有蒙古牧民,战斗力不强的。扣除汉军和蒙古人,真正地东奴不过万人。高原说是打败了阿巴泰,其实不过是打败了汉军和蒙古人等乌合之众。人家阿巴泰地精锐可好好呆在香河呢!至于高原,我听人说,他这次来山东,手上精锐也不过三营七千之数。” “原来是这样啊!”崇祯简直被他说糊涂了,心中一松,“恩,东奴要北归,我们大不了放他们过去就是了。倒是高原,你说他有七千人马,可他手头现在有三十多万呀!” 吴襄继续笑道:“我的万岁爷呀,你是被下面的人给哄骗了。高原三十万人是不假,可都是俘虏和征召的流民,这样的队伍虽多,但对上我关宁铁骑,还不是一触即溃,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好!”崇祯大为欢喜,他怎么一绕,居然饶得吴襄答应让关宁军全数入关勤王,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吴襄,卿父子有多少兵可用?听说关宁军有十多万人马,呵呵,好,联乾纲独断了,命你儿尽数给联带过来。” 听皇帝这么一问,吴襄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是吹牛吹过头了。以皇帝地刻薄性子,这牛若吹爆了,只怕自己人头不保。他忙跪在地上,满头冷汗地回答:“哪里有那么多,兵部名册上只给了八万人地名额,臣父子哪敢超额。” “八万……”皇帝脸上地喜色敛了一分:“也不少了。” “其实,也没那么多……”吴襄低头道:“名册八万,实则三万,余数概为空饷。”这话一说出口,他地身体开始颤抖了。 皇帝的脸色难看起来:“三万人也是不少,只不知战斗力如何?” 吴襄更惊,“三万人也并非都是战士,真正能上阵搏杀的,只有三千人。”话一说出口,他额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身前已湿了一片。实际上,这次吴三桂勤王已经将这三千人马全带了出来。这已是关宁军的最后家底了。至于其他人,守守城还行,真拉出城却没有任何用处。 “啊,三千!”皇帝还没说话,王承恩已经叫出声来。 皇帝笑了,他走到吴襄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脸:“爱卿很热呀,这么多汗!我且问你,三千人如何搏杀高原三十万众?” 吴襄颤抖着声音道:“这三千人非普通之众,平日都是臣与三桂以细酒肥羊纨罗绸绫养出来的,所以都是一当百的死士。” “哈哈!”崇祯的笑声大了起来:“那么说了,你是问我要钱了。你说,若要你儿子地这以一当百的三千死士来北京,所需饷银几何呀?”这声音里充满了讽刺。 听到饷银二字,吴襄镇定下来了:“需白银一百万两。” “啊,一百万两!”皇帝和太监王承恩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第十四章 . 吴襄的狮子大张口让崇祯皇帝吓了一大跳,他收起了面上笑容,一张脸铁青得难看。 王承恩眼见着皇帝就要暴发,他本是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知道这时候也只能哄着吴襄父子,京营和周延儒都不堪使用。关宁军虽少,可这个时代的军队就是这样,关宁军虽有实额三万人,但战场之上,有三千精锐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真正的战场,决定胜负的也就那一成精兵。这一点,王承恩可比皇帝这个一辈子都足不出皇宫的崇祯清楚许多。因此,吴三桂还真是决定京畿战场的决定性力量,万万得罪不得。他笑着说:“这却奇怪,三千人马也要一百万两军饷,说说是怎么回事。” 崇祯低吼一声:“说。”今天吴襄若不给他一个说得不过的理由,非让他好看不可。 吴襄听王承恩这么一说,立即知道皇帝是指望着他父子手头的关宁铁骑。如此一来,自己大可有恃无恐地漫天要价,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惊慌平复,镇定地回答道:“回万岁的话,臣斗胆问一句,朝廷是不是要放弃宁远四城?” 所谓宁远四城就是指山海关以东的宁远卫、宁远中左卫、宁远中右所和广宁前屯卫,是松锦大战之后朝廷在关外唯一的土地。宁远四城扼守辽西走廊,沿途都有坚城和堡垒,是明朝抵御后金进攻的庞大的防御体系,所费千万,若就此丢了,没人担待得起这个责任。 吴襄也是个老狐狸,这次,皇帝让他儿子尽带全军入卫京城。关外必定空虚,若后金趁机进攻,丢城失地的罪名可就要扣到他头上了。 可皇帝不上他这个当:“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且问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 吴襄心中不禁对这个皇帝有些鄙夷了,这个皇帝心中想的是一套。口中说地有是一套,根本就没什么为人君的担待。既然他不想谈放弃山海关以东地盘的事情,吴襄也很知趣地闭口不提。他恭敬地回答:“若关宁军全体开拔至京城,关外空虚,若后金南下。此三前精锐在关外都有田产,是不是该给些补偿。否则,谁人还肯出力死战,谁人还肯入关?其次,历年的欠饷是不是该补发下去了。据我所知。朝廷已经欠了关宁军两年饷银。不说全额补发,怎么也得给个五成呀!” 皇帝听得到心中越来越烦躁,他在殿中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吴襄不得已只得将脑袋随着皇帝的位置来回挪动,心中也有些恼火。他本是老年人,身体再好也架不住被人大清早叫过来,然后又跪了这么长时间。只觉得身上无一不酸,无一不疼。他决定来个猛料,以期结束这个令人讨厌地漫长的诏对:“万岁,臣还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明示。若如此,这三千精锐的十万家属是不是都要随军内迁;若真要放弃宁远,关外百万百姓是否都要尽数内迁?一百万两银子也不过起个头,有我父子从中调和,或可抵上一段时间。日子一长,迁移人口一多就非臣能维持了。还请万岁示下。” 听到吴襄这么一说,崇祯皇帝彻底崩溃了,他厉声怒喝:“现在国库已没有一文铜钱,你开口就要一百万两。居心何在。走,马上给我滚出去 “臣告退。”吴襄心中一松,只要不让老子和三桂跑来京城趟这汪浑水,你爱怎么骂就怎么卯好了。 从皇宫跑出去之后,吴襄立即让人给儿子吴三桂带了一封信过去。信上说,京城这边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天塌下来有周延儒地人马顶着。且阿巴泰也快北归了。高原人多势众,来势汹汹。不可与之抗衡。不如呆在山海关静观其变,等适当机会再过来。 本来,吴三桂的部队出宁远后也走得快,可一过山海关就慢了下来,日行不过几里。好不容易挪到抚宁就停了下来,现在一接到吴襄的信。吴三桂的部队突然又快了起来,不过,他是在后退。吴三桂上表说部队士卒多染病痢,需要回山海关休整。于是,一昼夜间,关宁军又缩回了山海关,坐山观起虎斗了。 山海关是他的地盘,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事,朝廷和皇帝也无法可想,只得再次派人去催吴襄。可吴襄却躲在府中装起病来,什么人也不见。 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得派出心腹亲信,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前去探视。 可曹公公虽然是一个精细之人,但面对已经只剩半条命躺在床上装死狗的吴襄却也无法可想。 只得愤愤而归。 这么一耽搁,后金已经在香河休整疗养完毕,开始整军北归。这个时候,高原的几十万人马也同时动了起来,一时间,京畿之地战云密布,一触即发。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城中一日数惊。若非守城太监曹化淳地努力弹压,还不知道要弄出什么祸事来。 这日,他刚带着大队,大摇大拜地从齐化门前巡视城防。天气实在太热,就去箭楼里歇息,正要睡着,突有人来报,说前户部尚书侯恂大人的公子侯方域求见。 听人这么说,曹化淳这才想起,侯恂自朱仙镇大战获罪时就被关在监牢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人过问,估计连皇帝也想不起有这么件事了。现在,他儿子来见自己,大概是来求情的吧? 又看了看礼单,上面的财物价值不霏,心中颇为满意,瞌睡虫儿也不见了。他笑笑,不就是从天牢里捞一个人出来吗,还不是举手之劳,只要银子管够,啥事不好说?恩,见见这个侯公子也好。便点头,“让他进来吧,久闻这侯朝宗也是一个文才风流人物,咱家今日却要见识见识。” 天津卫,卫河。 大队人马呼啸着过河,十座浮桥上下摇晃拍得河水阵阵荡漾。全副骡马化的军队快速通过,满世界都是脚步马蹄踏上木板的喧嚣。 陈留军的五万多人马加上二十多万民夫、辅兵,队伍从静海延伸到天津卫城下,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烈日当头,瓦蓝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彩,蓝得让人眼睛发花。 在天津城墙边不远处,一个凉棚搭了起来,正中拼着两张八仙桌,上面铺了一张巨大的地图。高原同手下诸将军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离天津城只一里的地方设立指挥部。 “将军,这里实在太危险,中军是不是东移十里。”徐以显小心地问。 高原摇头冷笑:“不动。我就不信天津城里地胆小鬼敢出城,不去找他们的晦气已算是仁至义尽。” 徐以显小心说:“将军,大战在即,天津城横在我军身后实在有些讨厌,是不是将他给端了。” 高原摇头:“不,我们没那个时间。天津城实在是太坚固了,没个两三个月也拿不下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不用理他。派一支小队在城下驻防监视就可以了。” “这样也好,我们就在河边留一支千人队监视,并保障粮道畅通。”徐以显点点头。 “开始吧。”高原满头热汗的接过莫清递过来的一杯凉茶,喝了一口,坐在上首的位置,朝傅山点了点头。 凉棚里堆了十几名大汉,因为天气热,臭得紧。这让他有些难受。倒是一边做记录的小红和徐以显神色如常。 傅山提起一根小木棍指了指香河的位置:“据报,建奴入寇大军已经休整完毕,正要夺路北归。如果没猜错,他们的北归路线应该是过通州、顺义、怀柔、密云、古北口。沿途有周延儒和蓟州总兵唐通的队伍。不过,我得到消息,朝廷有放过建奴地大军,而将兵力用来对付我陈留他吞了一口口水,喉结滚动,只感觉口中非常干涩。傅山缓了一口气,又道:“目前,我们的敌人变多了。不但有阿巴泰的一万多建奴,还得捎带上周延儒手下的四大镇,总数尽十万的明军。因此,这一仗应该是一场硬仗。问题一、我军主要的敌人是谁;问题二、这一仗怎么打;问题三、作战目标不同,最后得到地战果也不同,我们地最终目标是什么?” 第十五章 计划 . 听傅山这么问,黄大牛就叫嚷起来:“这问题好生简单,我来回答,我来回答。”他本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虽然做了高级军官,性子还同以前一样淳朴直率:“什么主要的敌人是谁,娘的,谁拦在咱面前咱就打谁,打得没人敢在我陈留军面前作怪才好。” 黄大牛这话刚一说出口,众人都笑了起来。黄镇笑道:“你懂个屁,若这个问题如你所说,你不成军师了。依我说,还是听高叔和傅军师的。” 众人也都起起哄来,皆说***黄大牛也想当军师了,读了几天夜校就装大头蒜,其实也就是一根葱。 高原见大家闹得不象话:“今天叫大家来就是集思广益,统一思想,战前有什么想法大可说。但决策一但下达,就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有话就说,别当面不说背后乱说。黄洪将军说得没错。目前的京畿战区敌情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需谨慎对待。至于敌人是谁,依我看,都是敌人。” 黄大牛见高原给自己撑腰,更是得意,道:“至于怎么打这一仗怎么打还不简单,我陈留军天下第一,兵强马壮,冲上去打就是了。” “就这么简单?”傅山笑着问。 “完了,就这么简单。”黄大牛一摊手。傅山:“那么,我们的最终战略目的是什么呢?” 黄大牛一翻白眼:“自然是全歼灭阿巴泰的建奴大军,这还需要问吗?” “是啊,就这么简单。不过,须防止明军捣乱。”高原一拍手:“对于建奴,我们自然是除恶务尽,不放一兵一卒北归。干净彻底地一锅端。但是,京畿地区可还有周延儒的十万明军,名义上我们可还是闯贼。”闯贼二字高原咬字非常清晰,一直以来高原都遵李自成为首领,第一次称农民军为贼,心中却有些怪怪的。可他不能不如此。随着陈留军势力的壮大,问鼎天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此,为陈留军正名就该提到议事日程上。 当着两个字一说出来。高原四下扫视,却见众人都面色如常,好象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这才缓缓地说:“这次作战,我并不打算找明军地晦气,可如果他们要找上我们该怎么办。依我看,真到那个时候也得打。但不能大打,必须控制战争规模。大家记住了。这是一场对建奴的民族战争,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如果明军同建奴作战,我们也不妨从旁协助。但若明军来找我们麻烦,我们也不能逃避。真同明军打起来,我军当做到有理、有利、有节。具体火候,各军指挥员自己掌握,反正不能吃亏。” 高原的话刚说完,黄大牛首先表示不满:“高大爷,先前您不是说了,明军已经决定让开大路放建奴北逃。对这种汉奸我们还同他客气什么。照我说,先将周延儒的十万大军吃掉再说。” 高原摇头:“此战目标是建奴,不必节外生枝。现在听傅山安排任务。”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只黄大牛还不住嘀咕。 傅山见高原训话完毕,提起小木棍下令:“岳乐、陆鹤、林小满。” “末将在。”岳乐和林小满同时站起来,声音很大,二人见傅山首先点名,心中都颇为振奋。只那陆鹤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傅山将一支令箭递了过去,道:“阿巴泰大军已经开始出动。你部的任务是绕道三河,截断三河与通州之间地大路,阻敌北归。时间是一个日夜,动作必须要快。你部大多是满人和蒙古人,来的时候也走过这条路,地形熟悉。没问题吧?” 岳乐点点头:“没问题。保证一个日夜穿插到位。” “恩,如此就好。”傅山道:“你部扼守交通要道。肯定会受到建奴大军的疯狂突击。一定要坚持八个时辰,不计代价,不怕死伤。” “保证完成任务!”林小满不等岳乐说话,已提前大喊。 傅山又喊:“王滔、黄镇、黄大牛。” “到。” “到。” “到。” “无畏军居中、长胜军居左、镇远军居右,三军呈品字形快速推进,目标阿巴泰主力。”三支令箭扔了出去。 “保证完成任务!”三人同时大吼。 “飞虎营刘满囤。” “在。” “飞虎营分成两部分。重骑兵和轻骑一部随大军出动,坐镇中军。另一部轻骑侧翼掩护联络,重点监视通州明军。” “是。” 傅山地安排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以满蒙军大范围迂回包抄,在前面堵截,给主力留出时间。余下主力则快速推进,逼后金大军同陈留军决战。以后金现在的状态,不管是士气、数量、还是装备都与陈留军不属于同一个级别的对手了。 如此看来,全歼阿巴泰也没任何悬念。 高原的意思就是在两日之内灭了后金残军。只要消灭到这支军队,后金必然元气大伤,未来一年中的金人入关也没有任何可能。自己来这个世界这些年,不一直都为这个目标做着准备吗?从现在起,历史将进入另外一个陌生的不可预测的轨道。 “平大路。” “我。”听傅山叫自己地名字,平大路一愣,站了起来。他本不过是一个百夫长,扩军之后他做了营官,有幸列席这个军事会议。 傅山微笑着将一支令箭递了过去:“你领一千人驻守天津,防备天津城守军出击,保障我后勤畅通。” “是,放心好了,他们不敢出来的。”平大路几乎被单独领军的巨大幸福弄晕了头,他一张脸涨得通红,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第一次领军,需小心谨慎。”傅山细声细气地叮嘱:“高将军这次给你留一千精锐,大多是从陈留来的老兵,还有两百骑兵。同时,再划拨五千民夫和辅兵归你统领。但你切不可贸然出击,只需要在浮桥立下大寨,架好大炮就可以了。记住,千万不可出击,这十座浮桥必须保护好。” “是,军师放一万个心,俺平大路若被敌人弄坏一座浮桥就不来见高将军,不来见你。” “行了。”高原不耐烦地看了看天色,掏出怀表:“时辰已是不早,现在是下午四点整,大家对对时间。” 众人都慌乱地对起表来,依照的标准自然是高原的点儿。 高原:“对完时间大家都回去整理部队,满蒙军立即出发。其余各军做好战前队员,明早六点准备出兵。都回去吧,我这里没准备晚饭。” “是。” 众将都一一走到高原面前敬礼,然后飞快走出凉棚。 最后离开的是岳乐,高原叫住了他,深深地看他一眼,突然说:“岳乐,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才能的人,你满蒙军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我也不多说。此战之后我当你满蒙军和你岳乐是我地嫡系,掏心掏肝绝不相负。”见岳乐想说些什么,高原一摆手:“去吧,行动永远比漂亮话更有说服力。” “是!”岳乐举起手行了个蹩脚的陈留军礼。 离开了高原,岳乐看了一眼在夕阳下殷红如血的卫河,心中有些发闷。他本以为高原让自己打前锋,却没想到讨了个打阻击的苦活。还得长途包抄,真到了地头,士卒只怕已经疲惫。他不认为自己的满蒙军能同长胜、无畏等军一样在跑这么长路后还能保持高昂的斗志。如此一来,明天必定是一场苦战。急于北归的后金大军必定会疯狂地扑向满蒙军,而满蒙军也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到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士卒生还。 “可我不得不这么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唯一进入陈留军决策层地机会。陈留军现在缺少的正是像我这样的文武全才,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傅山、徐以显,筹划军机还可以,却无法统军;荀宗文,腐儒尔;王滔诸将,匹夫也。高原必须用我,只要他想得天下,就必须大用我岳乐!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岳乐的机会到了,就算将满蒙军全部赔光也在所不惜!”岳乐狠狠地一捏拳头,心道:“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建州奴酋们看看,我岳乐也是一个厉害人物,我不是小孩子,我不是白痴,我不是笨蛋!” 第十六章 迷途 . 不管岳乐是如何咬牙切齿,如何想着用这一战为自己的懦夫、叛逆、纸上谈兵的名声正名,崇祯十六年的五月如期降临。 在真实的历史上,这一年五月虽然兵荒马乱,但却没有发生任何值得记载的大事。不过,由于有陈留军的出现,大明朝的京畿如同雨前的危楼,正在沿着地平线袭来的大风中颤抖、轰鸣。 晚上的时候,天气突然转冷,卫河水面上吹来的水气已经东海之上的海风都刺骨地冰寒,然后仿佛又回到了冬天。 好在满蒙营的人都还穿着厚实的袄子,大不了从包裹中翻出冬装重新穿在身上。 回营之后,岳乐立即带着一万大军,打着火把绕了一个大***从宝坻城后过去,然后斜插三河。一万多支火把铺天盖地,犹如一片燃烧的海洋,加上满蒙军的军纪比起陈留军而言差上许多,一时间人声顶沸,骡马长嘶,吵得不能再吵。刚开始时,岳乐还担心这么多火把会惊动阿巴泰,可走不了二十里路,他才发觉这个担心完全多余。因为眼前是浓得像奶子一样的大雾。明亮的火把一照出去,只是小小一圈昏黄的光晕,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楚。走起路来也深一脚浅一脚,简直找不到北。 这样走下来,不但速度极慢,人马也累得够戗,岳乐心中开始不安了。 身边,陆鹤穿着一件长衫,冷得直打颤,他不满地看了岳乐一眼:“岳乐,这都快四个小时了,怎么才走到宝坻。照这么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三河?” 岳乐苦恼地说:“恩师,你说着天也邪性,都五月了,还这么冷。前几天连日艳阳,不起雾才怪。” 陆鹤点点头。“是啊,这京畿地区水网河流密布,东面又是大海。水气重,难怪要起这么大雾。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可有加快行军速度的法子?” “快是快不起来了。”岳乐突然看到有一滴晶莹的露珠从头盔的帽檐上落下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亮的轨迹,他吐了一口白气,安慰陆鹤:“还好这一条路我军将士上次入关时已经走过一次,也熟了。绝迷不了路。照现在这个速度,明天中午想必能够赶到战场。” 陆鹤一脸严肃地说:“中午不成,高将军的总攻时间是明日上午十时。若错过了时辰,放建奴逃了,你我都担待不起。”一想到陈留军地军法,陆鹤心中一凛。加上又冷得厉害,心中不禁将岳乐骂了个够。自己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糊涂,听了这小子的话要来争军功,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若没这事。此刻的自己正在床上睡得舒服,那用这么受罪。再说了,若真放掉了阿巴泰,将来高原责怪下来,那才是偷鸡不成倒赔进去一把白米。 “依我看,中午都不一定能够赶到。”一直低头赶路的林小满突然说。他也是浑身湿透,身上的黑色袍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过,比这行地路我陈留军也走过。换成其他军来,一定能够按时到达战场。” 岳乐苦笑:“我满蒙军新建,只能同无畏、长胜等强军相比。” “也不是不能比,只要……” “只要什么?”听林小满话中有话,陆鹤大喜;“快说快说。” 林小满淡淡一笑,“很简单。所有军官下马。在前面带头走。” “怎么走,出什么馊主意。”陆鹤正要大声呵斥。岳乐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声对身边的士兵喊道;“诸君听着,我岳乐永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有卵子地都跟我来,是女人的都躺下休息。” 士兵们同时笑了起来:“我都是一根棍子两个蛋,将军小看我满蒙勇士了。走,走,走!” “好,好汉子。”岳乐率先甩开大步走在队伍前面。 见主将身先士卒,众军官也跳下马背,紧紧地跟在后面。士气一下子得到恢复,先前还垂头丧气的众人都挺直了胸膛,队伍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陆鹤狠狠地盯了林小满一眼,正要从马上跳下去,林小满拦住他,“先生不用下马,先生若不行还得找人服侍,反拖慢了行军速度。” “你……”陆鹤气得说不出话来。 雾越来越大,众人的衣甲上都湿成一片,满世界都是军官们的叫声:“跟上,跟上。” 更有士兵的声音,“喂,你是哪一部分地,看到我丙营的人了吗?” “去你娘的,老子是甲营的。” “啊,妈的,掉队了。” “不许丢掉兵器,你找死呀!” “去***,谁有酒,给一 岳乐心中大怒,这才走了半夜队伍就变成这样了,这还是经过陈留军的培训,又有军官带头步行。换成以前那支队伍,这么走下去只怕早散了。 先前两个小时,岳乐还走得轻快。可到后来,他脚步开始沉重起来,脚心也打了好几个水疱,疼得钻心。一走,那些水疱就破了,又是血又是水地粘在袜子上。满满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只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再看看身边,先前还说着话的众人已经沉默下来,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地机械地挪动着脚步,如同正在梦游。若不是冷雾阵阵,只怕这些人都要睡着了。 而那些陈留军派过来地军官则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走在队伍的前列,一个个虽然喘息如牛,却努力保持着军容,他们身上穿着厚实的铠甲,背着武器。就这样。他们还扶着部下努力前进。 岳乐心中感叹,有些服气了。一直以来,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部队比其他几个军差,今日一见,才明白,其实。双方的差距是全方位地。 想得出神,脚下突然踩上一块小石子,岳乐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在地。身边的几个亲卫大惊,慌忙跑过来扶住岳乐:“将军,我们扶你走吧。” 岳乐仿佛受了侮辱一样对着众人一阵拳大脚踢:“滚开,若有靠近我者,杀!” 众亲卫那里肯依,依旧冲了上来将他架在正中,几乎是托着他朝前走。 岳乐又踢又骂。喊得声嘶力竭。可好汉子架不住人多,闹了几下只得乖乖就范。 这一夜也不知道是如何度过来的,对岳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他这辈子还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直走得脑子都麻木了,好在终于坚持过来。天已经亮开许久。 “累,真累。”后面地林小满突然道:将军还是上马吧,这样也能快些。”说着话,他嘴巴朝马背上的陆鹤一歪,挂着一丝淡淡地笑容。“我们天上的父保佑睡觉的人。” 那陆鹤已经睡着了,他趴在马背上,身上搭着一条棉背,身体随着马匹上下起伏,居然没被摔下来。真是高难度地睡眠呀! 岳乐和众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惊了沉睡中地陆松年先生,他迷茫地睁开双眼睛,“什么时辰了,到了吗?” 听到他这么问,岳乐这才发觉眼前地雾更浓更白。。他摸出怀表看了一眼;“现在是泰西时间上午八点。”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欢呼,一个斥候骑马跑过来,一脸激动,“禀岳乐将军,禀陆监军。到了。到了……” “什么到了,说明白点?”陆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斥候叫道:“前方发现一座城池,应该就是三河,我们到了。” “万岁,万岁!”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手中火把齐齐在空中划中大圈。走了一整夜,累得快要倒毙,总算赶到战场上。还好,离正式开战还有小半个上午,正可构筑工事,然后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回想了一下,这一整夜起码走了一百六十里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可偏偏满蒙军做到了。想到这点,所有人都大感骄傲。 “安静,安静!”岳乐大叫,他额头突然有汗水落下:“不可能,方向不对,非常不对。” 陆鹤和林小满都疑惑地看着岳乐,问:“什么地方不对了。” “不知道,反正我总觉得不怎么对。”岳乐指了指雾气中的天光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光是从我们身后射来地。按说三河在北面,天光应该在我们右手才对。” 部队安静下来。 岳乐又叫了一声,“恩师、小满,我们去那座城池前看看。” “好,也成。”陆鹤点点头,据他所知,三河城中没有守军也没有百姓,现在是一座空城,自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三人骑马跑到城墙前,刚一到,都同时一楞,这城墙怎么这么高呀?全是一水的青色大城砖,高约十丈,抬头望去,高得离谱。 陆鹤尖叫一声:“太高了,比开封地城墙还高!” 相互看了一眼,林小满摸了摸头,“好象是不对,我们再走几步看看。” “也成。”岳乐和陆鹤都沉重地点了点头。 又行了一里地,还没走到尽头,按说如果这里是三河,早就该走到尽头了。可眼前的大城仿佛没有尽头,如一条巨龙在眼前蜿蜒,庞大得超乎人的想象。 心中已经不禁有些颤栗了。满腹狐疑地又走了两百米,眼前终于出现一个庞大的瓮城,瓮城之后是一座雄伟的城楼。 三人更惊,同时交换下颜色,闭口不言,默默骑马朝城门走去。 那城楼下的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彰仪门”。 “北京!”岳乐大叫起来,“我们跑北京来了!” “啊,不可能吧?”陆鹤忙问。 岳乐:“恩师,上次入关北京城防资料我也看过,这彰仪门就是北京的,没错。” “啊,快退,快退!”陆鹤大叫,话一说完,他已经打马风一样向后跑去。 岳乐和林小满见陆鹤跑得这么快,都同时一楞,然后摇头苦笑着追了上去。 “真倒霉,这场雾气让我们迷路,居然跑北京城来。”三人跑回大队中,先招呼已经累坏了的士兵就地休息,然后聚在一起商议起来。 他欲哭无泪:“绕了这么大一个***,完了,现在都上午八点,离总攻还有两个小时。这里离三河路程遥远,中间还隔着周延儒的通州大营,我军就算是插着翅膀也飞不过去。”“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不管,必须赶到战场。”陆鹤怒了。 “没用,赶不到了。”林小满也摇头。 “难道就这么撤退回去?”陆鹤更是烦躁。 岳乐想了想:“现在撤退也没可能,明军不会让我们大摇大摆回去的。我们眼前可是十万人马呀。” 第十七章 暴风雨的前奏 . 正在岳乐的满蒙军正在为迷路和无法按时赶到预定战场而懊恼的时候,陈留军主力已经全体出动,缓慢而整齐地朝后金入寇大军残部逼去。 因为雾实在太大,即便香河与通州一带地势平坦,也不得不放慢速度,收拢部队,只等阳光驱散大雾的那一刻。而行军阵形和战斗阵形却是两码事。若赶得快了,很有可能遭到阿巴泰的偷袭。正到那时,金人未必不能以一万破高原的三十万大 对高原来说,胜利已经即将到手,没必要为赶速度而冒险。他现在只需要指挥部队平稳推进,以拙破巧。只要队型不乱,敌人就没有任何绝地反击的机会。 虽说如此,但也不得不提防阿巴泰狗急跳墙,趁着大雾过来打混仗,来一个鱼死网破。 雾浓得厉害,风一吹,眼前白气滚动,看起来像置身于乱流之中。身上的铁甲布满露珠,然后一条一条流下,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哗啦!”的脚步声和铁甲的铮鸣。其间夹杂着一长一短的哨子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轰隆的洪流。 因为在香河休整了将近一个月,金兵在香河县南面构筑了许多简陋的工事,试图延缓陈留军的进攻速度。不过,在高原大军粗暴而平稳的进攻中,这样的工事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雾气中不断有巨大的轰鸣传来,暴烈的火光在一片乳白色中炸开,黑色的浓烟卷起,在一片浓雾中破开一片空地,然后又被无处不在的雾所掩盖,不留半点痕迹。这是梁云龙的炮兵在正发威,他也亡命。不但驱赶着炮兵向前,继续向前,直到将大炮推到敌人的鼻子下面。 好在后金士兵已无战心,只留下小股部留守迟滞高原地进攻速度,而大队人马则快速向北逃窜。而后金入寇大军在天津渡河之后辎重和大炮早已丧失殆尽,这些小股部在面对梁云龙炮兵的猛烈打击之时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即便这个时代的大炮杀伤力有限。可看到据点的围墙被大炮轰开之后,前面又是山呼海啸而来的敌军,都心中发慌。这些人早被高原打怕了。还没等陈留军进攻就慌乱地撤退了。 其中也要少数剽悍的金兵从堡垒里杀出来,可在混沌一团中,这些士兵很快跑迷了路,不是被穿梭在战场上地陈留游击骑兵一一劈死,就是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等这次战役结束,有的士兵甚至鬼使神差地钻到了天津,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了。 因此。在这么恶劣地战场条件和天气情况下,陈留军的战斗面非常小,只能凝集成一把锥子向前刺去,直到碰到敌人为止。 “累,真是累!”刘满囤看着湿漉漉的大雾摇着脑袋:“前面炮兵开道,我骑兵要从旁边护卫,还得居中联络各军。哨探、警戒、骚扰、战斗,到处都是我部骑兵的身影。妈的,真是命苦!” 听到刘满囤的抱怨,高原笑着点头:“刘满囤。飞虎营是我军旗帜,你以前不是老抱怨没仗可打,现在好了,一忙起来你却喊累,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刘满囤不满地说:“我也不是在埋怨,眼前实在太乱了,我只是担心建奴趁乱逃了。到时候扑了空,那可就麻烦了?” 听刘满囤这么说,高原也有些担心。若阿巴泰真趁机逃了。只要一突破通州,北面天宽地阔,大口一气出古北口经蒙古回东北。如此一来,自己还真白忙一场。最讨厌地是还得提防通州周延儒给自己找麻烦。阿巴泰只要一过通州,战场形式逆转,倒变成了陈留军和明军的大火拼。岂不亲者痛。仇者快? 大概是看到了高原的担心。身边的傅山安慰他说:“将军不必担心,这么大的雾。若阿巴泰不顾一切突破通州,周延儒固然不敢出营攻击。但建奴却不得不冒全军混乱的危险,阿巴泰也是一个老将,用兵谨慎,想来也不可能出此下策。高原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那我们还是保持队型正面突破,不要乱,不给敌人机会。照今天的天气看,应该是个大晴天。等中午太阳一出来,雾一散,就是全歼阿巴泰之时。”对傅山的智谋高原是非常信任的,青主自参谋军事以来,算无遗策,从未有过失手,这次也不会例外。 可傅山却不为人知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不敢肯定山穷水尽的阿巴泰可能做出是出人意表地事情。 事实好象印证了傅山心中的不安,在拔除了一个据点之后,敌人的反击部队出现了。 这一个据点本是两个不大的村庄,里面的百姓早已逃亡一空。阿巴泰占据香河之后在里面驻扎了两百士兵。这个村庄虽然不大,却全是清一色的夯土建筑,异常地坚固。梁云龙的炮兵在轰了一气之后,居然没能顺利将其消灭,一怒之下便放了一把火,将里面烧着一片白地。浓烟和烈火中,那两百金兵浑身着火惨叫着冲了出来,却毫无悬念地被火枪手一一点名,扑倒在已经烧得发红的土地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百后金骑兵呼啸着从混沌中杀了出来,猝不及防,那一队火枪手被后金骑兵一阵乱刀砍翻在地。连那门架在村口的大炮也被人家用马拉着扔进了火堆。看到敌人突然发难,梁云龙眼睛都红了,他地炮兵训练本就不易,这下居然被人家端掉了一个小队,损失实在太大。上一次同阿巴泰决战他就减员了将近一个小队,看岳乐的满蒙军中有不少好炮手,本打算去顺点过来。无奈高原以和谐民族关系为由给拒绝了。现在又丢了一个小队,让他如何不急? 这还不是最讨厌的,因为高原的指挥部实在太突前,那队后金骑兵突然看到高原的中军大旗,皆呼啸一声冲了过来。 高原一愣。他身边可有半个飞虎营的骑兵,近一千轻骑,左右两翼还有好几万步兵,敌人就这么冲过来,不是找死吗?区区一百骑兵就想过来冲阵,也太儿戏了。 据他所知。阿巴泰地骑兵也只有几百,这么一支机动部队如果就这么用来消费,实在可惜。 可不管他如何疑惑。敌人就这么冲过来了。 刘满囤大叫一声,“保护好高将军、青主先生和徐先生,甲队、丁队、戊队跟我上!” 说着就带在三百骑兵迎着后金地这对骑兵狠狠地撞了过去。 两军飞快地交缠在一起,刀光闪亮,鲜血迸射,被马刀扫中的战士闷哼一声翻身落地,侥幸未死地也被奔腾而过的马蹄踩得脑浆迸裂。大规模的骑战自来就是最残酷地战斗方式。你死我活,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很快,那队后金骑兵就丢了五十具尸慌乱地逃了,而陈留军也付出了将近三十人的代价,无主的马满地乱跑。损失如此之大让刘满囤暴跳如雷,他气呼呼地带着余部追了上去。 高原正要让他回来,可眼前地雾实在太大,转眼之间,刘满囤的队伍已经消失在一片迷茫之中。 傅山笑道:“看来阿巴泰在天津大战是被将军您的大方阵弄怕了,他想趁大雾我军无法布阵。炮火难以协同的时机用骑兵偷袭,迟滞我进攻速度,以达到撤退的目的。” 高原点点头,“看来是这样了,不理他们,全军不要乱,匀速推进,直到找到敌人大队为止。”现在这种情形,也只能将这场大会战当成夜战来打了。想了想。除了天津时的小规模对阵,自己还真没同阿巴泰摆开了阵势堂正对决过一次。后金大军地兵力优势从来就没有发挥过作用,终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估计那阿巴泰也郁闷得想吐血吧。 想到这里,高原有些得意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眼前的浓雾突然一乱。形成一片巨大的旋涡,有呼啸的风刮来。警兆从心中升起。 还没等高原出声示警,一片整齐的马头突然冲了出来,组成一个锥形突击阵,一头扎向高原中军。因为情形实在太乱,也看不出敌人有多少,大约估计了一下,总数应该不在两百以下。 “哈,敌人果然是下决心来狙击,居然将骑兵拉出来牺牲。”高原不禁对阿巴泰的狠劲有些欣赏了。这两百骑兵虽然不多,可刚才陈留军已被先前那支骑兵引开了两百人。高原身边只剩六百左右,虽然数量上占有优势。可高原已经暴露在阵前,真被人家阵斩,这仗也不用打了。 “够厉害。”已经没工夫做过多布置,高原抽出横刀,“傅山、徐以显后面押阵,我去会会敌人的敢死队。”手握在刀把上,心中有烈火熊熊燃烧,他已经很久没有身先士卒的冲锋陷阵。随着地位的提高,亲自上阵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可他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战士,渴望战斗,渴望鲜血。 看来这是最后一次亲临沙场了,来吧,让高原我手中地刀饮饱敌人的热血,升华我胸中的那一颗雄魂吧! 接到高原的命令,傅山和徐以显立即大声反驳,试图让高原退后。可高原怒哮一声:“身为主帅,敌人都冲到眼皮子底下了,却临阵后退,仗还怎么打?” 二人从来没见过高原怒成这种模样,只得无奈地在两百骑兵的掩护下聚拢在中军大旗之下接过了指挥大权利。 就在这个时候,耳朵边穿来一丝长吆吆的尖锐哨音,那是骑兵出击的信号。 那声音悠长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步,刚开始还能听到滚珠在音腔里滚动的声音,到最后已经连成一片,变成一把长长地弯刀狠狠地割进人的耳膜。 猛地放下脸上面具,只将一丝冰冷的目光投射出去。他一身都是华丽的铠甲,就算敌人是瞎子也知道他是主将,是这次突击的目标。可高原的性格中没有退却这两个字。 好在他对身上这件凝集中陈留军工系统心血地铠甲非常有信心。他外面穿着一件连体板甲,用地也是上好的钢材,里面还穿了一件黄金索子软甲。这样地保护设施,如果被被敌人直接用长矛刺中,基本没有受伤的可能。而在奔腾的马背上,要想刺中敌人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任务。也因此,陈留军屏弃了长枪,全都改用马刀轻甲。只重骑兵冲阵的时候才板甲长矛。 高原因为是主帅,主帅的保护一样是最严密的。他不得以被护卫罩了两层铠甲,盔甲总重量已达六十斤,若非他体力过人,身下又有好马,还真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堡垒。 而后金骑兵在吃过高原骑兵大亏之后也改成薄甲和马刀,面对这样的敌人,高原并不认为他们的刀能够顺利砍进自己的身体。那么,就让他们吃吃我的苦头吧。 随着高原面具放下的声音,那声长长的哨子停了,余音袅袅中,高原带着骑兵如山洪爆发一般冲了上去。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金兵身材并不高大,但一条胳膊粗得骇人。这是高原的首选目标。 第十八章 拣起你的武器 . 那人并未如一般金兵一样使用马刀,而是一条擀面杖粗细,长约一米的狼牙棒,看得出来这人力气很大,一轮起来,棒首的铁钉在空中划出一片尖锐的呼啸声。 高原自是不惧,一夹马腹猛冲上去,二人一个交错,“当!”一声,横刀和狼牙帮实碰实地架在一起,还没等他们变招,凶猛前冲的战马已经将二人分开。那个金兵和高原也分别撞进敌人的阵中。 “丝!”高原口中吐了一口冷气,手有些发麻,这个敌人的力气大得让人吃惊。刚才同他的兵器接触,虽然自己的横刀将他棒头的铁钉割下一大片,可强烈的冲击还是差点将他的刀扯脱了手。还没等他回头去观察战果,一个金人骑兵的马刀已经斩上了他的胳膊,在结实的板甲上拖出长长一条浅痕。高原大怒,横刀一闪,从他咽喉出割去,“噗嗤!”一声,一颗戴着头盔的头颅冲上天空。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却见刚才那个粗胳膊的敌人已腾空而起,直接落到疯狂的马群中,再也站不起来了。却原来,他刚才虽然同高原交手时稍占上风,却很不幸地碰到给高原当护卫的莫清,莫清头一低骑马切进他的怀里,也来不及出刀,左手一拍正好拍在他心口。 莫清的武艺何等的厉害,这一手阴劲虽然看起来绵软无力,却厉害非常,竟将他直接拍下马去。就算不死在奔腾的马蹄下也活不成了。 “将军小心啊!”一条灰影跟了上来,莫清手中的马刀连连挥动,将两个试图靠近高原的金兵割翻马下。 见高原落单,身后的护卫们也都发狂地冲了上来。将高原裹在正中。如一只大磨盘一样向前滚动。 如此一来,高原虽然冲得极快,却始终没有捞到同敌人面对面交锋的机会,应该说,这次突击应该是他最后一次亲临战场。随着陈留军地壮大,做为一军之首,他只需要做决定。就连运筹帷幄都有谋士们,很多时候他只是坐在那里点头做决断罢了。这样地日子让他非常郁闷,现在好不容易上了战场。却捞不到仗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他大叫着,疯狂地踢着马腹试图用速度从护卫们中冲出去。可他的战马虽然雄健,身上却穿就几十斤重的铠甲,速度怎么也起不来。 而他只要一提速,身边的护卫也跟着猛冲,依旧团团将他围住,简直是密不通风。 “他娘的。你们在做什么,给我让开!”高原大声怒吼,“莫清,你要做什么?” 莫清一边挥舞着马刀,一边扭头对高原道:“将军,荀先生说了若将军少一根头发,不但整个护军,连我莫清项上的人头也保不住。内务和保卫工作好象不归将军管,莫清不能从命。”他看都不看身边的敌人一眼,手中地马刀天马行空地穿梭。如绣花一样,刀刀都准确地在后金骑兵的颈大动脉上切出一条小口。浓雾中,不断有劲急的鲜血射出,须臾便将他身上染得血红耀眼。 杀人在他手已经变成一种艺术,这也是高原第一次完整地评估莫清地武功。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是一个武学大师。 “你……”高原无奈地摇头。心中有些沮丧。 不过。高原这一通猛冲虽然没捞到仗打,却起了一个非常好的作用。见主帅如此拼命,后面的骑兵士气高涨,大声呼啸着悍不畏死地冲见后金骑兵中,顿时将敌人的冲锋队型搅了一个稀烂。同后金骑兵不同,陈留骑兵同他们面对面劈杀时从来不躲也从来不招架,好象根本就无视敌人砍过来的马刀,提起刀来对着敌人要害就是一刀。很多时候,双方的马刀都是同时砍中目标,彼此都闷哼一声掉到地上。 陈留军如此拼命,对后金骑兵心理上的打击是致命地。这些金兵新败之余,本就对陈留军非常害怕,现在敌人又如此剽悍,人数上有占了优势。被高原这么一冲,立即崩溃,呼啸一声,齐齐拨转马头向后逃去。 “糟糕,敌人要逃!”高原大喝,“跟上去,全歼敌骑兵!”敌人既然将骑兵全派出来偷袭,若不吃掉他们,未免被人小看。只要将他们全部留下,看那阿巴泰还能弄出什么花样?失去骑兵的后金步卒面对陈留军的西班牙方阵也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了。 可后金的骑兵撤退得极快,他们一边跑一边扔着身上的铠甲和手上兵器,如此一来,笨重的陈留骑兵还真赶不上他们的速度。转眼间,敌人已去得远了。 “咳!”高原高兴之余也是大为懊恼,“他娘的,这建奴的精锐什么时候变兔子了。”看建设奴精锐刚才表现,同朱仙镇时的左良玉溃兵还真没什么区别。看来,敌人已经彻底被我打得没脾气了。一支军队失去了敢战地勇气还叫军队吗? “杀,杀上去,把建奴打成农民军啊!” “杀!”骄傲的陈留骑兵同时发出轰隆的吼声,手中的马刀头是高举过头,在天上划着圈,然后嚣张地前指。 但是敌人逃得实在太快,距离已经拉开,还正追呢? 正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腰鼓声,然后是铁甲军团运动时的那独特地“哗啦!”铮鸣。然后是后金骑兵地惨烈叫。 高原侧耳一听,大喜:“杀上去,敌人被我步兵方阵兜住了。傅山,好样的!” 原来,正当高原带着骑兵同敌人搅成一团地时候,傅山指挥步兵迅速展开,将两翼的步兵包抄过去,后金骑兵在撤退的时候,因为雾实在太大,也没发觉异常。正好一头撞上密如森林的长枪方阵上面,可怜后金全是轻骑兵,人马身上的衣甲都很单薄。很多人在逃命时还脱掉了盔甲扔掉了兵器。这一个冲撞,立即被人扎成了肉串。 但陈留的步兵经受战马的凶猛撞击时也倒了一大片,但严格训练的士兵依旧坚守岗位,半蹲着,死死稳住手着长枪,等着敌人一个接一个撞上来,直到枪杆折断,直到被狂暴的马蹄踩碎胸骨。 一刹那,后金骑兵在步兵方阵前堆成一团,彻底失去速度,被夹在高原的骑兵和步兵中引颈待戮。 他们都停下手,呆呆地站在两军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以结束了,受降吧!”高原摇着头看着空着手满面沮丧的后金骑兵,心中叹息,这还是那支不可一世的野兽军团吗? 莫清骑着一匹马缓缓走向前,提气大喝:“建奴还不下马受降!” “建奴还不下马受降!”几万人同时大喝。身边的雾气被这一真山崩地裂般的巨响震碎了,眼前一片清晰。 “扑通!”一个后金骑兵从马上栽下来,看他模样应该是个军官。他的双手狠狠地抓进泥土之中,大声哭号:“怎么会这样,我建州女真,我瓜佳尔氏的勇士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苍天啊,天要灭我建州!” 听到这声苍凉的嚎哭,更多后金士兵从马上掉下来,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锤胸顿足,“老天爷啊,你真要灭我建州吗?” 看到金人哭成一团,陈留军有些发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个时候,从长枪方阵中走出一个士兵,他跑到一个金人身前一脚踢出去,将他踢翻在,用刀指着他的脸,大叫:“你们也有今天,你们也有今天……我的一家九口,就条人命啊……”说着说着,他满是泥土的脸上全是泪水,“起来,拿起你的武器,起来呀!” 可那个金人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起来呀,你起来,拿起你的武器,我要杀了你……我一门九口,我要报仇!”那个陈留士兵哭得抢天喊地。高原认出他来,他是济南人,一家都死在后金手里,又被抓了奴隶。天津的时候被陈留军俘虏,看他身强力壮,又同后金有血海深仇,政治立场坚定,就被征招进了无畏军做了一名长枪手。可后金士兵皆一脸冷漠地跪在地上,哪里还有反抗的念头。 陈留军法:敌人在失去抵抗能力之后不得妄自杀戮。 “行了!”高原不忍在听那个失去满门亲人的士兵的哭喊,他一扭头,“留一百人打扫战场看守俘虏,其他人继续推进!”那边,刘满囤已经全歼了另外一支后金骑兵,阿巴泰手头的最后一张牌已经打出了,他手头一无所有,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赌徒的资格。 看了看天,高原叹息一声:“雾怎么还不散呀,这乱得!”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窜和周延儒的畏惧(一) . 看了一眼浓得化不开的大雾,阿巴泰突然说:“天助我也!传我将令,加快速度撤退。只要一口气冲过通州,我们就能安全地回东北。” 身后是乱糟糟的一万士兵,即便修整了将近一个月,这些士兵的精气神还是没能恢复过来。许多人都是头发蓬乱,满面尘土。在香休整的这一段时间,士兵们不但没能重新鼓舞起士气,反愈加地颓废起来。许多人都成天喝酒骂娘,骂阿巴泰不懂军事瞎指挥,活生生将这支大军全丢在了中原;骂阿巴泰私欲熏心,让岳乐这个毛孩子当大将,现在好了,岳乐投降高原,反戈一击,弄得军无战心。有这样的叛逆和这样的笨蛋主帅,不败才怪! 阿巴泰本就是一个脾气暴躁之人,加上儿子又闯下大祸,心情极其恶劣。听到这样的传言,大怒,一口气杀了四十来人,才将这场骚动平息下去。 他现在后悔到极点,好好在东北猫冬多好,偏偏自己人老心不老,想南下发财当这个奉命大将军,现在好了,一切都完蛋了。回东北见了皇太极如何交代,见了诸位贝勒如何交代? 想到这一切,他连死的心都有。可是他还不能死,至少在死之前要将这支残军带回去。 这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虽然他最近老觉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却依旧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一个后金士兵使劲地牵着一头黄牛试图让那只木呆呆不动不动的大畜生前进,可人力终归有限,那头牛被人扯得冒火,头一甩居然将那个士兵甩翻在地。四下响起了一片嘲笑声。 阿巴泰大怒,提着鞭子冲上去对着他便是一通猛抽,大吼:“***。***。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你的牲口和财物,走,快走!” 那个士兵在地上不停地滚着,口中还在大叫:“贝勒爷,这次入关抢的东西全丢在了天津,就算回了东北,怎么同家里人交代?我家上有十八岁老母。下有八十岁妻子,你让她们去喝西北风呀!” 阿巴泰没注意到这个士兵地口误,还在大吼:“狗日地。再不走全都要死了,到现在你还想要你的东西,老子这次来连儿子都丢了……”说到这里,阿巴泰泪眼婆娑,鼻涕脱鼻腔而出,耷在脸上,尤自在风中微微颤动。 “好了,好了!”旁边的内大臣图尔格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冲上去抓住阿巴泰黑油油的袖子:“四贝子,您什么身份同一个奴才置什么气,他要留在后面送死是他的事,同旁人也没关系。对了,这么早就出发,我的骑兵可还都在前线呢,是不是等等?” “等?”阿巴泰一把甩开他的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下,怒啸道:“等骑兵都回来,只怕这雾也散了。前有周延儒大军,后有高原,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走?还不如趁现在高原军被我骑兵拖住,周延儒不敢出击,一口气逃他妈地,只要过了通州就好。” “啊。四贝子。不可呀,不可呀!”图尔格大叫:“那些骑兵可都是我满州精锐。难道就这么丢下不管理。贝子,这次入关,这么多人马都打光了,你总得给我建州留点种呀!” “住口!”阿巴泰大喝:“精锐,妈逼,精锐是打出来炼出来的,只要有人有地,几年就练出一支。不就是死几百人,多日点女人就补回来了。老子心情不好,别烦我!”阿巴泰喊得有些声嘶力竭了。 见阿巴泰翻脸,图尔格也急了眼。他本是一个脾气好的人,这次入关,他对阿巴泰也诸多容忍,可四贝子这次做得实在过分,由不得他不恼怒。他大叫一声:“四贝子,你这话说得过了,军国大计,几百条任命不是儿戏。对不起,我可要得罪您呐!” 阿巴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平静下来,冷冷道:“你想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来人!”图尔格大叫一声,命令自己地亲位:“四贝子病了,把他扶回大帐中休息。” “得令!”几个亲卫向阿巴泰靠了过来。 “哈哈!”阿巴泰大声地笑了起来:“姥姥,还反了你。”他猛地跳上一个磨盘,抽住腰刀:“所有人听着,如果想活命就跟四爷我趁大雾逃他娘的,若想死就听图爷的。现在,想活命的人走我这边来。嘿嘿……” “是!”见两个主帅内讧,几千人同时骚动起来,他们提着武器冲到磨盘前将阿巴泰团团护住,皆大叫:“我们要活,我们要回东北老家!” 群情汹涌,图尔格和几个亲卫面面相觑,满脸恐惧。他们知道,稍有不慎,自己就要被这群乱军砍成肉酱。 “哎!”图尔格一声长叹大声说:“四爷,你赢了。只是,将来回了东北,如何向皇帝交代呀。” “那是我的问题。”阿巴泰冷笑,折腾了这半天他脸上的鼻涕已经干了,晶亮地闪着绿光:“图爷,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图尔格惨笑一声:“就算回了东北,皇帝怪罪下来,四爷爷您同皇帝是自家兄弟,自然没事。只怕一切责任都要推到老图我的头上,老图回去是死,留下也是死,还得受人羞辱。呵呵,您说,我该怎么办?” “管我屁事。” 图尔格猛地抽出腰刀横在颈上,惨呼:“人在做,天在看,四爷,我就先走一步了,我在地下看着,看看你能有什么下场。”说完话,手一用力,鲜血迸出。 “图爷!”几个亲卫大哭着跪了下去。 “走!”阿巴泰骑上马:“不管是四条腿还是两条腿的,都给爷爷迈开来!” 一万多人同时发出一声呐喊,仓皇向北而去。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窜和周延儒的畏惧(二) .这样的大雾天有利也有弊,极差的能见度固然能够让后金大军趁机脱逃,却让他们的撤退秩序异常地混乱。一万多人思想混乱,如一群失去了巢穴的野蜂,“嗡嗡”叫着却不知道往什么地方飞。 长长队伍拖出去七里,站在队伍中看出去,首尾都消失在远处的迷雾当中。看着这么多人一个个在眼前消失,阿巴泰突然感到一丝恐惧,就好像正在朝深渊走去。一但陷入那一片乳白色当中,就再也出不来了。 其实,他也不愿在香河呆这么长时间的。天津大败之后,本可一口气突破通州,取道北归,一周延儒的懦弱,想必也不敢出兵。无奈入关半年,士卒皆有些水土不服,新败之后,竟病倒了一大片。侥幸过河的士兵也编制混乱,牲口和马匹也倒下许多。可算是虚弱到了极点。 还好陈留军忙于打扫战场,接收俘虏,扩编队伍,无力追击。如此一来,双方就在香河对峙了小一个月。 到现在,敌我双方都恢复了力气,大战再次爆发。 可惜阿巴泰已经无力反击,他现在已经怕高原得要死,上次的西班牙大方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肯定,就算现在自己兵力齐整,堂堂正正同陈留军对决也是死路一条。 队伍一支支消失在浓雾中,喧哗声传来,搅得人头疼。阿八泰满怀忧虑的看了这支已经颓废到极处的队伍一眼,叹息一声下令:“命令所有人都不要说话,牲口也要套上笼头。”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在嘴里咬了一支筷子。刹那之间,一万人的队伍寂静无声。若非有繁杂的脚步声,还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说完这句话,阿巴泰只觉得满嘴刺疼。上次在天津时因为素菜吃得少,本就口腔溃疡。来香河之后,心情恶劣,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着急上火,口中更是烂得离谱。到现在喝水都如有锥子在扎。 本来,他还真没将周延儒地军队放在眼里。可眼前的形势实在太恶劣了。难保周首辅不一时冲动悍然出击,而以金兵此刻的状态,还能抵住明军的冲击吗?阿巴泰心中一阵悲哀。骄傲的建州女真现在怎么也怕起了软蛋明军?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金兵虽乱,却走得极快。加上又派出骑兵在后面阻击和迟滞陈留军的进攻,一个上午很快过去。阿巴泰的军队就推进到了通州和三河之间的空地。只要突破这里,就可以平安回东北了。 至此,阿巴泰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至。只听得左面一阵地动山摇地呐喊,火光冲天,人喊马嘶,听动静通州大军全体出动想阿巴泰大军压来。 阿巴泰和身边的几个固山额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面色灰败。 “明军出击了……” 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阿巴泰将一口热血吐了出来:“怎么可能。这么大雾,周延儒怎么可能知道我军行踪?完了,全完了……” 阿巴泰老于军事,虽然后金士兵比起明军来剽悍不知多少倍。可眼前一片迷雾,大家可以说都是蒙着眼睛乱砍,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地阵型。明军是金兵的十倍,就算是三比一也足以将金兵吞了。 “四爷,逃命要紧,走吧!”一亲卫大叫。 “不不!”阿巴泰疯狂地大叫:“十万大军……全丢了,我还怎么回东北?我要死在这里。” “四爷走吧,奴才们护着你杀开一条血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亲卫们也顾不得阿巴泰的反抗,一拥而上,拉着他地马就往前逃。 就在这个时候,雾中出现数之不尽的明军,他们一个个神情惊慌衣衫凌乱,瞬间就同后金大军裹在了一起。一万金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分辨不清,只疯狂地挥舞中手中的兵器一通乱砍乱杀。 如此大雾,能见度不过十米,这一仗活生生地打着了夜战,死在自己人手里地竟然比死在敌人手里还多。 许多士兵都胡乱地端着火枪,拉圆了弓朝人影绰绰中一通乱射。惨烈的叫声响成一片,然后是大声地咒骂,和溃兵的喧哗、咒骂。 “轰!”炸得人耳膜“嗡嗡”整理发布于àp..乱响,有人点起了用牲口拖曳的小炮。 大概是受到这阵炮声的鼓励,陆续有炮轰鸣。乳白色的雾中,人体的残肢和着鲜血乱迸乱射,将淋漓的血肉泼向已经拥堵成一团地人头上。 “不对,不对……明军这是在大溃退!”一个亲卫大叫。 阿巴泰已经在马上哭成一团:“是地,周延儒才没胆量同我打,他这是炸营了……老天爷呀,十万明军同我们挤在一起,踩也被踩死了!” 眼前这种情形,就算孙吴重生也只能逃之夭夭,迟一步就是身死名灭的下场。 “四爷,走吧。”亲卫们一发狠,疯狂地挥舞着手中武器向前杀去,试图在其中杀出一条血路。 “不论敌我,挡我道者,杀!”阿巴泰抹干眼泪,“向北杀去,老子不能死,要活!” “杀!”众人地喊声利如夜枭。 眼前全是人,杀之不尽,砍之不绝。只片刻,众人手中大刀都已缺了口。一个亲卫手慢了片刻,竟然被一个金兵一把拉下马去。他也够强悍,落地的瞬间脚上一用力,居然没有跌倒。可等他站稳,战马已经被汹涌而来的人潮给掀翻了。大如战马,在铺天盖地的乱军中也抵挡不住。 落地的亲卫大咳,手上用力将身边的人撞开冲到阿巴泰身前,大叫:“四爷!“ “挡我道者,杀!”三把大刀同时砍中他的身体。 “是自己……人……”被分成几块的肉体落地,又很快被脚步和马蹄踩成肉酱。 阿巴泰悲伤惊骇之余却有奇怪,周延儒的部队怎么炸营了,怎么这么巧向东冲来? 不但是阿巴泰觉得奇怪,大明帝国首辅周延儒大人心中也是郁闷非常。 他这段日子非常累,非常忙,前一段时间,他收了白腾蛟、白广恩、唐通和周遇吉四大镇总兵做了自己门生。大明首席执行官收了四大将做自己的学生自然是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情,自然要行拜师大礼。 这个消息一传出,竟有不怕死的朝廷官员冒险过来祝贺。既然人家如此热心,做为地主,周大人总得要应酬吧。于是,他先在通州大营设席庆贺,喝了个昏天黑地。可这还不算完,唐通不高兴了,说周大人已经请了客人,是不是该轮到我们做学生的。于是,唐通做东又整了一台宴席。唐通的客刚请完,白广恩又来了,继续请客。 如此一来,四大将轮了个遍。 一来二去,通州前线诸将官都磨练成了酒精考验的猛将。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耽搁吸取,众人丝毫没有出击的想法。阿巴泰不来找他们的麻烦已是祖坟烧高香,哪里还会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老实说,周延儒也知道这次出兵关系重大,又是在天子鼻子下打仗,不得不小心谨慎又小心谨慎,宁可稳重些,却不可为一些小利而遭受些许失礼。反正皇帝的意思是放阿巴泰北归,不打自然有不打的理由。至于圣旨上说让他打高原,周延儒也有些想法。流寇之所以是流寇,不就是为钱为粮,老周我坚守营盘不出。高原你要抢就去乡下去抢,只要不来烦我就成。 可这样,他还是不得时不时给皇帝一些交代。所以,老周每天早晚都给崇祯皇帝写两份奏疏,以极品笔墨于上好纸张上,拟画各军将士种种如何与高贼流寇浴血奋战屡屡大捷状,飞报北京。周延儒二十来岁便是两试头名,大明朝堂堂的状元公,文笔自然了得。奏疏上,陈留贼也遭受到重大打击,总计有超过十名贼人被我英勇的大明将士斩首。 至于首级呢,呵呵,呵呵,等北京解严之后再呈兵部清点吧。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窜和周延儒的畏惧(三) .皇帝见周延儒事事报备,从不自作主张,心中也是欣慰。也因此,当周首辅报告说已经斩十余高贼的首级之后,他心中虽然恼怒,却隐忍不发。崇祯看来,流寇总归是流寇,战斗力自然无法同金兵相比。 金人被斩首十余级还可以忍受,但奏章上说日日同高原大战,却这点战绩,这不是忽悠吗? 或许,周大人根本就没出击,十万大军压根连营盘都没出过。 但皇帝觉得,周延儒老成持重,通州实在太重要了,只要他能呆在那里将京城门户给我守住也算是一件大大的功劳。 也如此,皇帝也不同他计较了,并让兵部将周首辅报上的有功劳将士记录在案,以备朝廷财政情况好转时再行赏赐。 不过,周延儒弹吴三桂的奏章让崇祯彻底怒了。 京营不堪使用已是朝廷诸公的共识,要想彻底击败高原大军,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对小吴将军皇帝笼络还来不及,哪里还肯得罪。 可就在这个时候,吴三桂的大军突然调头回山海关去了。这下崇祯皇帝知道不好,他以为是周延儒这份弹劾奏章惹的祸事,立即派出两拨使者。一路奔山海关,封吴三桂为平西伯,进京勤王。虽然历史已经因高原的出现而变得面目全非,但吴三桂还是随着历史的惯性被封为平西伯。 其中还出了点意外,封赏吴三桂没任何问题,但调吴三桂入京勤王一事情却让内阁众人大打了一番口水仗。吴三桂全军入卫,若宁远丢了,责任谁负?内阁如常封驳了皇帝的圣旨。先后凡两次,搞得皇帝很没面子。最后,皇帝终于崩溃地说,宁远若丢了,责任联自己承担。若京城丢了,责来谁负? 众臣只得从命。 另一路使者去了通州大营,使者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随行的还有侯方域。曹公公说。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周大人这次弹劾吴将军所为哪般?还是解释解释吧。 周延儒心中苦涩,只说他也是心中着急,希望吴将军早点过来帮忙。 后来。他也是听侯公子说了其中原委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二人以前关系就好,侯公子好象也很得曹公公信任的样子。 侯方领域私下悄悄对周延儒说:“阁老糊涂了。若宁远丢了,这个黑锅谁背?” 周延儒叹息道:“我也是受了唐通地怂恿。你也知道他们以前在锦州时就有些过节。” 侯公子:“阁老现在应该立即改口,吴三桂不能来京城。” “多谢朝宗了。”看到侯方领域春风得意的模样,周大人心中感叹,这个侯朝宗还真是无处不在呀! 因为涉及到宁远四城,周大人也知道其中的厉害,立即改口说吴将军必须回宁远去,京城这边有十万京营就够了。 可曹化淳很不以为然地一翻白眼:“真的吗。我听说高贼很剽悍的。你真能对付他?” “那是自然。”周延儒硬着头皮回答。 “那好,明日找几个人带我去前线看看。” “这……” 第二日。周延儒点了两百精锐骑兵,由唐通带队,引好奇的内相曹公公去陈留军的前线一探究竟。 路上,唐通遇到了五个陈留军探马。这五人也是疯子,见到两百明军居然不怕,一边射击一边劈杀,居然将这队明军赶鸭子一样驱赶着跑了十多里路。 到最后,唐通和曹公公身边只剩十几个护卫,其他人都被打散了。 因为这场战役实在太小,加上唐通和曹化淳也是便装,那五个陈留骑兵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辟杀一通之后累了,大笑着回了大营,也没通知高原。 但这事对曹公公和唐通心理上的打击却是非常严重地。 受此惊吓,曹公公也再没有实地考察的兴趣,回营之后就发起烧了。他本就是个六十多岁地老人,服侍过三个皇帝,这一病就倒下了,满口都在说胡话:“高贼,高贼来了……” 一行人只得惊慌地回北京去了。 等曹化淳的病好上一些,侯公子悄悄地跑到曹公公面前说:“公公,我听人说高贼有三十多万人马,皆剽悍骁勇,比那辫子军还厉害些!” “哎哟,那却如何是好,咱家心中好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曹化淳自回京城不表。 那周延儒送走曹公公之后,心中也是不安。他本是个政治老手,知道这回皇帝召吴三桂勤王已经顾不得其他,难得地主动地揽过了丢宁远四城的责任。若自己还不识趣,只怕自己地政治生命就算是走到尽头了。 他又上了一份奏章,奏章上义正词严地说:“宁远关系重大,臣未闻有弃辽西而独存山海关的道理。辽西在,山海关在,山海关在,京城在……”反正,吴三桂不能来北京。周大人算是将自己摘清了,前一段时间他还力主让吴三桂带兵勤王,现在又是另外一套说词,让人感慨,周大人翻脸何其之快也! 曹化淳是送走了,皇帝那边自己也表明了态度,但唐通那边却不得不有所交代。毕竟弹劾吴三桂是他的主意,自己又想要笼络这个京营主将,就不得不解释一番。于是,周延儒将唐通请到自己中军大帐将事情地来龙去脉一一说得分明,二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可就在这个罕见的大雾天上午,在通州大营西面地宽约十里的背面,后金大军全面出击,又是放火,又是砍杀。 看到那些杀神脑袋上的辫子,明军亡魂出窍,再无战心。一时间,京营全面崩溃,十数万人哭着喊着炸了营,滚滚向东……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窜和周延儒的畏惧(四) 这时周延儒正同唐通在老营中军大帐说话。+ + 外面的雾实在太大了,唐通一走进周延儒的屋子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头发和胡须湿漉漉地非常不舒服。他也是昨天晚上接到周延儒家的邀请的,因为太晚,决定今天一大早过来见这个恩师。可天一亮,他才发现这雾大得离谱,冷飕飕地让人非常不舒服。在路上摸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赶到周大人面前。 唐通是一个精明无比的人,可日常却装出一副二百五的模样没个正形。也因此,周遇吉、白腾蛟等人在周延儒面前必恭必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而他却敢恬着脸逗趣。也因为,周延儒倒同他要亲热上几分,说起话来也随便。 他也知道曹公公刚为吴三桂的事情来过,也知道自己挑唆周延儒弹劾小吴将军的奏章捅了篓子,心中自然有些担心。看来周大人今天叫自己过来,大概是为商量一下如何给皇帝写奏章解释这事,摆明态度。 因此刚一见到周延儒他立即学着建奴的礼节打了个千儿:“恩师首辅大人,学生给你见礼了。”说着话,眼珠子还不住乱滚。 周延儒本一肚子郁闷,可见到唐通这副怪样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虚扶一下示意唐通起来,诈骂道:“又是恩师又是首辅大人,还行这么怪的蛮夷之礼,还有没有一个总兵的样子?” “恩师,学生老粗一个,没读几天书,哪里还有什么正形。去年吴三桂不是骂我什么冠什么戴。” “是沐猴而冠。”周延儒又笑起来了,他摇头:“你呀,平时还真应该多读些书。都被人家骂成猴子了。” “对,是这话,他吴三桂就是这么骂我的。”唐通气愤地说:“恩师。若你骂我是小猴儿子,那是对我的爱护。他吴三桂什么人,还不同我一样是马勺里捞食的军汉,我是猴子,他和吴襄两爷子也是猴子。” 周延儒一整脸:“谨言。吴襄好歹是个总兵官朝廷大员。皇上又新封小吴将军为平西伯。” “啊,吴三桂升官了,他娘的!” 见唐通一脸的不平。周延儒将关宁军这次勤王的来龙去脉一一同他说了。大意思是,现在朝廷有求于关宁军,你我下面议论下就可以了,切不可拂了圣意。 “去他娘的。”唐通随意地坐在周延儒地面前。周延儒看了他一眼。却微笑不语。 唐通不住冷笑:“关宁军全来也不顶用,我就不信他真能打败高原,更别说阿巴泰了。” “这话又如何解释?”周延儒不解。 唐通说:“朝廷给关宁军名额是八万,但其中有五万是空额,实际兵力也不过三万。可” 周延儒一楞:“这么少,不过,三万人马也不少了,你的京营也不过这点人马。” 唐通大笑起来:“恩师您这就不知道了,吴三桂手头这三万人是不少了。如果算上家属。几十万人马都有。可这些人守守城还成,真拉出去野战就不行了。三万人中大部分是乌合之众,真正能站的不过三千精锐。这三千人全来北京能管什么用?” “啊,这样啊!”惊讶地耸了耸眉毛。周延儒脸上的惊骇一闪而过,他伸出一只张了老年斑的手摸了摸胡子。叹息一声:“皇上生在深宫,北京城外的情形他能知道多少,偏偏有那么些人蒙蔽圣聪…天子这也是病急乱医,自陕西贼起,凡十数载,神州糜烂。民间之脂膏,天下之元气已然丧尽。我等身为臣子。却只能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吧。”说到这里,一种深刻的颓废从心中升起。他悲哀地看了看自己地手上的老年斑,我才五十,却已老成这样。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所为又是哪般?还是因为有权利这种甘美的果实。真让他放弃目前的权位,心中却是千万个不甘。可大明朝这艘大船就要沉了,这样地荣华富贵还有多久? 恐怖从心中不可遏止地涌来。 连唐通也感觉到首辅大人的异样。 二人都没有说话,也忘记了今天见面的目的,闷着头坐在那里。 可正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却传来一阵喧哗。刚开始声音还不大,但一刻钟之后这声音却越来越大,如果半夜里起了一场大火,又如黄河决堤,竟浩荡起来。 “怎么回事”周延儒有些诧异,“乱什么乱?” 唐通侧过脑袋听了听,说:“恩师,听声音是从西面传过来的。” “好像是。”周延儒不敢肯定,“听听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那声音更大。随着这一片海潮般的喧哗,到处都是脚步声,地面开始颤抖起来,周延儒看到自己手中的茶杯中的茶水微微荡漾开来,竟泛起一圈涟。 唐通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炸营了!”他冲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到。因为心中慌乱,也忘记了拉窗栓,他本力大,窗栓被他一把推断,一截断木落在青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放眼一看,外面地雾气已经换了颜色,再不是先前那种纯粹的乳白色。到处都是火光,冲天而起的黑烟和火苗将一切都染成凄厉的橘红。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窜和周延儒的畏惧(五) .唐通将军打建奴不成,但杀起自己的士兵却毫不手软。见又有这么多乱军冲来,心中却不惊慌,他收拢起那二十多个亲兵,并吩咐众人将周延儒扶上马,大声道:“你们护好周阁老,咱们杀出条血路来。***,辽西那样的尸山血海都过来了,还怕这几个乱兵不成。” 他看了看浑身筛糠的周延儒,安慰道:“恩师放心,学生一定护你安全。” “我们……我、我们去哪里?”事关切身安危,不由得周延儒不出言询问。 唐通道:“我们向北去,北面是我蓟州兵大营,那里的人我都认识。恩师先同我去那里避避,然后居中运筹,慢慢收拢兵马。” “也只能如此了。”周延儒想笑,可笑得比哭还难看。 “杀呀!”好个唐通不退反进,手舞雪亮的腰刀带着众人径直朝乱军冲去,一阵刀光闪烁,竟将那队乱军砍了一地。 好在乱军们装备不整,一心逃命,无心作战,都飞快地让在一边。 这一让又让出乱子,人实在太多,不少人被挤翻在地。而唐通则毫不留情地纵马踩了过去,二十多骑直如蛟龙入海,真真地杀出一条血肉通道来。 转眼间,唐通已经将这片人潮杀穿,身边压力一松。眼前开阔了许多,而大雾也稀薄起来,算算时间,应该快到午时了。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唐通哈哈大笑,得意非常。再看看他身上,已经沾满鲜血,长须上更是有热血不断滴落。他伸手在胡子上摸了一把,沾了一手鲜血,大喝一声:“儿郎们,随我杀人去者!” 见到唐通如此神勇。周延儒心中安稳了许多,他提起精神道:“唐将军真猛将也,就算那卫霍再世也不过如此。” “恩师谬赞了,某不过是在尽人臣和学生的本分而已,敢不用命!”说完话,二十多骑都同时大笑,好象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死在他们手里的却是往日的战友,杀到现在也不过是明军打明军。既然是为了逃命,自相残杀还可以理解。但拿出来夸耀就有些厚脸皮。 “不过,说起来,当初在锦州的时候,学生也是同建奴面对面厮杀过的,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倒我。”唐通继续表扬和自我表扬,正要大吹特吹一番自己往日从锦州转进山海关是的英勇,身边一个亲卫张大嘴指着前方大叫:“唐将军,敌人,敌人……”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竟声嘶力竭起来。 唐通被他打断,心中大为不满,一鞭子抽过去,呵斥道:“本将军正同阁老说话。没你说话地地儿。” 这一鞭子扯到那名亲卫的眉骨,直接将皮肉抽裂。鲜血顺着鼻子流下,殷红一片。可那人恍若未觉,手还直直地指着西面,胸膛阵阵起伏,酝酿半天这才石破天惊地一声惨叫:“建奴!” 这一声凄厉的大叫不但将众人惊得一阵慌乱,连身下的马匹也同时长嘶。 “建奴……哪里,在哪里?”唐通等人顺着那名亲卫的手臂看过去。却见远方真的出现了建奴。 人数不多。只两人。他们穿着满州兵特有的棉甲,没戴头盔。一头辫子散乱地披着。 二人骑着高大地战马,马边悬挂着几颗头颅,一身都被血染红了。二人并未急于冲锋,而是慢慢地骑着马逼来,手中的骑弓大大张开,将箭一支支射出去。 也就是这两个人,竟然像赶鸭子一样将先前的一千多明军驱得彻底崩溃了。 见了唐通等人,二人眼睛都是一亮,同时收弓,口中发出哇哇的大叫,抽出雪亮地弧形马刀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啊,真的是建奴!”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唐通恐惧地大叫一声,也顾不得许多,扭转马头疯狂地向东跑去。 看到主将已经逃走,二十名亲卫也顾不得许多,也大叫着抱头后蹿。 身后传来周延儒惊恐的声音:“唐将军救我,救命啊!” 唐通听到这声音微微一犹豫,却又狠狠地给了战马一辫:“阁老,对不起了,建奴实在太厉害了,我若转身只怕就是死路一条。虽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老子不是好汉,咱还是逃命的要紧。” 唐通心中也是疑惑,这些建奴难道还真是插着翅膀飞过来的不成,怎么跑到通州大营背后去了? 周延儒和唐通这一溃败引起了连锁反应,很快整个通州的乱军就彻底崩溃了,连带着白腾蛟、白广恩和周遇吉部也闻风而溃。至于唐通的蓟州京营主力因为群龙无首,也跟着一溃到底。 溃军一泻如故,竟同正在疯狂北撤地阿巴泰主撞在一起。两军搅成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后就是一场无法控制的大厮杀。十万明军同一万建奴杀了个昏天黑地,巨大地战场绵延二十里,喊杀大炮声竟传进北京城里去。 至于这支从天而降的建奴军队从何而来,周延儒他们怎么也想不通。 其实,这些人马的确是满州兵,不过却不归阿巴泰管。他们是岳乐的满蒙军。人数也不是一万,而只是一支一千人地偏师,统领是林小满。 虽然人不多,但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一足够引起一场大混乱了。 而就在同时,高原军已消灭了建奴地骑兵,正匀速推进,随着大雾的逐渐淡去,陈留军主力到达战场。眼前混乱到极点的战场让高原目瞪口呆,这样的仗还需要打吗?果子已经熟透,你只要伸出手去,果实会自己落下来。 岳乐和陆鹤为什么只派林小满一千人过来偷营,满蒙军的主力究竟去哪里了? 第二十章 两个男人的野望 . 说起满蒙军为何只派了一千人趁着大雾偷袭周延儒,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 当天早上,岳乐、陆鹤和林小满三个主将在发觉自己跑到北京城下以后,都灰心丧气地坐在地上不说话。连续一整夜晚的强行军已经让这一万士卒都疲惫到极点,许多人都直接倒在地上,脱下棉甲颠在脑袋下呼呼大睡,还有人甚至累得吐了起来。 若不是有军官们的带头和近段时间以来陈留军的集训,只怕这支由满人和蒙古人组而成的军队已经彻底崩溃了。 看着满地的人,岳乐不住地摇头,想说些什么却没有了力气。这样的精神状态,这样的军心士气,若遇到敌人偷袭,还真是不堪使用。回想起当初高原在济宁长途奔袭自己时的那支军队,他不得不心服口服,满人同陈留军比还真有不小的差距呀!就这样一支满蒙军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换上陈留军岂不更强? 如此说来,加入高原阵营还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否则已经自己只怕一看到高原的旗帜真的要逃命去了。 无奈地叹息一声,陆鹤有气无力地对岳乐说:“岳乐,先将队伍组织起来,就这么呆在北京城下也不是法子,雾一散可就糟糕了。” 听陆鹤这么说,岳乐提起精神恭敬地说:“是,学生马上就去整理队伍。” “先别忙。”林小满伸手拉住岳乐:“乐将军,在整理部队之前我们三个是不是商量商量下一步该做何打算?” 陆鹤烦躁地说:“还能做何打算,四面皆敌,从何而来到何而去。我们退回去好了,日后见了高将军,所有罪恶我一个人承担。”他好歹也算是高原的长辈,无论如何高原总不可能拉下面子把他杀了吧。陆鹤这人虽然人品上颇有劣迹,可却有一个优点---护短----岳乐和林小满此刻都唯他是命,怎么说自己也该保护好他们。只是自己这回第一次上阵。想捞些军功。功劳为建却煮成了一锅夹生饭,未免让他有些灰溜溜的感觉。 “回不去了。”岳乐摇头:“西有北京城,懂有十万明军,若要回去,得从明军鼻子下过。现在是白天,看这雾到中午也会散去。变数太多。风险太大……” 林小满本就瞧不起岳乐这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加上他又是降将,心底早就矮看了他一眼。不过,他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只脸上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斟酌着语气道:“我们在天的父将我们送到这里来一定有他的指示。现在我们的问题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却让人烦恼。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他伸手在胸口划着十字,身边地几个蒙古人也跟着划起了十字。随着满蒙军信教的会员日众。林小满竟有几分宗教领袖的气质,威望日著。 “计议什么,从长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那天上的父也不管用。”陆鹤大为不满地看了林小满一眼,他对这个虔诚的教徒是死心了,要想让他出个主意,只怕他又要开始祷告。眼前的情形,天上地父就算降临人间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还不如再问问鬼精灵岳乐。他呵斥岳乐道:“我不管,你是主将,我是监军,你要拿个主意。无论如何,现在这样子不成。” “是,恩师责备得是。”岳乐点点头。一脸谦虚地说;“学生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快说。” “是。”岳乐一拱手:“现在这情形。反正已经迷路了,再回到预定战场上去,且不说道路遥远时间也不够,再说了,路上可还有周延儒的军队拦着。”他抽出刀来在地上画起了地图,用刀指了指通州的位置:“这里是周延儒的大营,再过去就是建奴的北归之军。要想打阿巴泰。都从明军头上翻过去。可我们不是鸟儿。也没有翅膀。翻是翻不过去了,索性把周延儒大营给端了。” 岳乐这话一说。陆鹤和林小满都凝神盯着的地上的地图。 但陆鹤还是有所顾虑:“高将军让我们专一对付建奴,没让我们打明军呀!”高原本次的北直隶战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留下阿巴泰,至于明军,能不打尽量不打。这已经是所有陈留军地共识。明人不打明人嘛! 岳乐恶狠狠地说:“我们不打明军,难道明军就不来打我们了?现在我陈留军天下无敌,又占山东全境,这次都打到北京城下来了,难道还真的要回去。端了周延儒,明朝北直隶再无可用之兵,就算夺了北京,扶高将军去坐那龙椅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恩师,我可是一直期待着您做我新朝首辅的那一天。所以,我建议全军东击,拿下周延儒。”他猛地将刀刺下,狠狠扎在通州的位置。泥下有一块小石子,这一刺竟迸出一朵小火花。 看到火花,陆鹤一惊:“岳乐,难道我们就不可以调过头去打北京?”这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闪过,巨大的诱惑让他无法抵挡。 “现在还不能打北京。”岳乐微笑着否决陆鹤的提议:“我们兵少,北京城城墙坚固,硬攻根本拿不下。只要我等偷袭周延儒,全歼灭那十万明军。北京城就不战而下了。到时候,只怕那朱由校要打开城门赤膊乞降我高将军阵前。哈哈……”笑声尖锐而高亢。利如夜枭。 林小满又画了个十字道:“不成,我们不能违背高将军的命令,不能打。” 陆鹤一拍大腿:“我看行,我是监军,我拥有最终决断权,就这么着,全军突袭周延儒。” 林小满一摊手:“好吧,我执行,但我保留战后向高将军举报你们的权利。” “随你。”陆鹤冷笑一声。 正在这个时候,两个满蒙营士兵骂骂咧咧地推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过来,“禀告陆先生岳乐将军,抓到了一个奸细。” 听到有间隙,三人心中都是一惊,难道军队地行踪暴露了? “放开我,是自己人。”那人竭力地挣扎着,“请问你们是陈留军哪个部分的,怎么都做建奴打扮,看旗帜却是陈留军的,我糊涂了。在下情报司京畿组组长纪端阳。” “糊涂就好。”陆鹤让人放开他,“我是陆鹤,这里是陈留满蒙军。” “啊,是陆先生。”纪端阳笑着一拱手:“洪强大人正在城里呢,我有机密大事要见高将军。刚一出城就发觉你们的行踪,看旗帜是自己人。可因为你们的打扮太怪,就让想先过来摸摸情况,却不想被你们的人给抓住了。早听说我们新成立了一支满蒙军,今日总算见着了,却原来陆先生是主帅呀!” “呵呵。”陆鹤得意地一笑:“洪强小子原来就在北京城里,你倒也精细。对了,城里还好吗?” “好什么,戒严半年,城里早乱了,一天一个谣言,人心惶惶地。”纪端阳收起笑容,正色道:“禀告陆先生,洪强大人和侯公子都在城里呢!他们派我出来找高将军,实有机密大事禀告。” “哦,机密大事呀,什么事情,说说。”陆鹤摸了摸胡子。 纪端阳一脸的为难,“这个……我还是见了高将军再说吧。” 陆鹤大为不快,一板脸:“纪端阳,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今日就是我军对阿巴泰发起总攻地日子。此刻只怕已经开战了,高将军你怕是见不着了。有事快说,误了大事你就算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经砍。我是高将军的舅舅,第一等心腹之人,有什么事是不好讲的?” “这样啊!”纪端阳额头冒汗,良久才一跺脚:“陆先生也不是外人,好,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吧。侯公子进北京之后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的亲信。他已经说服曹阉贼做内应,准备开城放我军入城。只求我军在进城之后保全他的身家性命,并保证他仍出任新朝掌印太监一职。”他满面兴奋地说:“陆先生,反正你们也打到北京城下了,索性杀进城去,洪强大人已经组织好人手,只等我军回音立即动手控制城门。到时候,曹公公领着我们骗开宫门,杀将进去,直接捉了皇帝。风水轮流转。高将军身负海内人望,是时候黄袍加身了。这拥立新君之功可就是您陆先生的了。” “啊!” “啊!” 陆鹤和岳乐都是一阵震撼,都浑身乱颤起来。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强烈地野心。 如果真地拿下北京,等高原做了皇帝,新朝建立,他陆鹤肯定入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而岳乐也肯定会官至一品。还有什么比拥立之功更大地功劳呢? 老实说,陆鹤在陈留系文武官员中威望不高,很受鄙视;而岳乐因为是降将,也遭到不少白眼。偏偏二人自视甚高,这才想来弄些军功。 现在,这么大一件功劳摆在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第二十一章 杀他娘,烧他娘,打开大门迎大王 .已经不需要表决了,满蒙军的两个首长在同一时间决定冒这个险----打北京。 林小满对这个决策很不以为然,他问:“周延儒怎么办,进北京容易,但北京城可大着呢,内九外七皇城四,若一时打不下皇城,呈胶着状态。我们这点人马能占多大的地儿?而那周延儒见北京危急,必然全军反扑。到时候就是一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岳乐微笑着点头,谦逊而温和地说:“林将军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周延儒的大军的确讨厌,若能歼灭通州之敌再会头拿北京自然最好。可时间紧急,由不得我们迟疑了。”开玩笑,等歼灭周延儒大军,北京城自己就会投降,还轮得到我岳乐和陆鹤来抢功吗?我岳乐人人都不待见,不立不世之功,还有能什么法子出头?这个林小满,忠诚是忠诚,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可政治素质还真不是一般地低啊! 他向陆鹤一拱手,“恩师,学生倒有个主意可解我军后顾之忧。” 陆鹤有些着急:“快说,时辰已经不早了。” 不但陆鹤如此,纪端阳也有些急:“将军,快决断吧,我还得回城去联络洪强大人和侯公子,还得组织人手夺城门呢。 岳乐狠狠地说:“恩师,北京城我们是要定了,周延儒军我们也要一锅端。要吃就彻底吃个饱。我决定分兵,一队去偷袭通州大营,一队去打北京,两头不误。我是主将,我来决断。有什么责任我自己负担。”他立即下令:“林小满将军听令。” 林小满:“末将在。” “命你带一千人去偷袭周延儒大营房,骑兵都给你。记住,不要同敌人纠缠,只四下放火将他们不住往东赶,不断制造混乱。想办法让他们腾不出手来反击我军主力。现在大雾,敌人也分不清你有多少人马,正是一个天赐良机。林将军,不世奇勋就在你面前,接令吧。” 林小满虽然对岳乐的安排非常不满,可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一听有仗打,他的血都沸腾起来,猛一个立正:“遵将军令,为高将军效死!” “人有点少,要不要再添点?”陆鹤还是有些不放心。 林小满道:“不用,这样的雾天,人多了反而指挥不畅,再说你们这边压力也大,需要人手。我只有一个请求。” 陆鹤:“快说快说。” 林小满大声道;“把我带来的陈留军老军官都给我。有那些老人在,我就能保证完成任务。” 岳乐,“成,全给你。整理发布于” 满蒙军本有三百多陈留军派过来的军官,后来扩编之后又陆续进了两百老军士,都是一等一的精锐。用他们来对付周延儒手下的乌合之众自然是轻松愉快。 得令之后,林小满立即带着着五百老卒又在满蒙军中挑选了五百悍卒,将所有地战马都带上,趁雾奔袭通州。 他也知道自己人少,一开始还没打算同明军面对面较量。只在营外不住放火。一沾即走。一时间,通州大营火光冲天。明军也不知道敌人究竟来了多少人马,一看到对面全是辫子军,心中先自怯了,高喊一声“辫子军来了!”,顷刻之间。几万人马立即炸了营,仓皇奔逃。 见效果如此之好。林小满大感意外,带着着一千健儿也不停留,在后面不停掩杀,将一个明军大营打得稀烂。 崩溃的明军彻底混乱了,混乱滚雪球一样不断膨胀,从通州到芦沟桥,绵延百里的营盘乱成一团。十万人马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竟成不可收拾之态势。 崩溃的明军山洪一样向东,恰巧同阿巴泰的北归之军搅在一起。形势更变得一塌糊涂。 林小满走后不久,纪端阳再次回到北京城。过了一个小时又来到岳乐跟前,禀告说,城里已经组织好了。曹化淳已经到了彰仪门,并带着侯公子和洪强二人,随行的还有情报司地二十个敢死之士气。他们已经将彰仪门的守将看押起来,只等我大军一到,立即开门放行。 “好,非常好!”陆鹤和岳乐同时大笑起来。只要城门一开,北京城就算完了。 一袋袋烈酒在满人和蒙人手中传递,岳乐大声地鼓励着众人:“诸君再提一把子力气,北京城这个花花世界就在我们眼前,冲进去,杀他娘,烧他娘。不过……”他一沉脸:“我们现在是陈留军满蒙营,不是建奴,却不可抢劫普通百姓和城中官员。我们只问皇帝要钱,我做主了,打下北京之后,户部大库和皇帝的内库里的金银平均分配给大家。” 众人一想,户部大仓,皇帝内库,肯定是大大地有钱,妈的,这回发财了。皆齐齐声大喊:“万岁,万岁!”可怜这些家伙大概还不知道,此刻的北京城各大库房中已经没有一文铜钱。倒是官员们富得流油,崇祯皇帝这么做大概是藏富于民吧? “杀呀!” 城墙上燃起了三堆篝火,这是曹华淳和岳乐预先约定的信号。 九千被酒精刺激得血脉贲张的满人和蒙古人武装起来,杀气腾腾地冲了上去。 等冲到城门下,城上探出一个脑袋,大喊:“下面可是岳乐将军,在下侯方域。”“我是陆鹤,快开门!”还没等岳乐答话,身边的陆鹤放声大叫:“朝宗,快开门,我带着十万人马杀过来了。” 须臾,沉重地城门缓缓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太监趾高气扬地在一群衣甲光鲜的太监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大声问:“高原呢,让他来见我。” 陆鹤见他说得无礼,大怒:“你是何人?” 老太监身边的一人得意地回答:“你可看清楚了,这位是本朝廷内相曹公公……” 话还没说完,岳乐已经不耐烦了,大喝一声:“此时不进城,更待何时?”立即一纵马。硬生生从那个回话的太监身上撞了过去。 众人也不停留,跟着岳乐山崩地裂般拥进狭窄的城门,顿将曹化淳等人冲得东倒西歪。 太监们齐发出一片哭喊,转眼间便逃散了一大半。 “这些蛮夷!”陆鹤制止不了这个乱局面,连连呼喊,可已经红了眼睛的满蒙军士兵如同饥恶地人看见了米饭。哪里还管什么秩序,喊杀中一古脑地扑进城中。良久,城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转眼,九千如狼似虎的满蒙军已经尽数进城,只留陆鹤和几个亲兵木木地站在那里看着倒了一地地太监。 “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曹公公满脸色淤青地从地上站起来,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 城楼之上的侯方域和洪强等人见势不妙,忙跑下来,好不容易恢复了秩序。这才带着着陆鹤来到曹化淳面前,拱手见礼:“曹公公,这位就是我陈留地陆大人,也是高将军夫人的舅舅,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陆鹤这才定下神来,他微微颔首,高傲地看了曹化淳一眼,心中大感快意,“恩,原来是曹公公。在下陆鹤。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外人,我家夫人原本是周王地千金江陵郡主。放心好了,你不会有事的。” 曹化淳接过身边小太监递过来地汗巾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尖着鸭公嗓子问:“高将军呢,他不是答应任就让咱家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吗?” 陆鹤点头:“放心好,我陈留军三十万人马已至北京城市下。周延儒螳臂当车覆灭之在早晚。新朝即立,宫中老人熟手熟脚。用起来也便利。” “如此,咱家就放心了。”曹化淳对刚才岳乐的无礼还耿耿于怀,他生气地问:“刚才那人是谁,真真是不懂规矩。” “他是我的学生岳乐,也是高将军手下一员大将,本是阿巴泰的儿子。”陆鹤淡淡地回答。 “原来是鞑子,那就难怪了。”曹化淳本待要笑。却突然脸色大变:“糟糕了!” 陆鹤:“又有何事?” 曹化淳大声叫道:“这个岳乐怎么搞地。也不等等咱。这北京城可大着呢,没我带路。如何能打开宫城大门?” 听他这么一说,陆鹤大觉不妙。北京城可不比普通城市,由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四部分组成,城中有城,城中套城。没曹化淳在前面开道,岳乐如何打进皇宫去? 侯朝宗和洪强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同时喊:“松年公,请立即带着曹公公追上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陆鹤:“好,洪强你先控制住彰仪门,然后马上派人联络高将军。朝宗,你在城中联络各部公卿,就说北京已经陷落,让他们立即投降,我陈留军保证他们地家人和财产安全。现在,我和曹公公立即去追岳乐,咳……麻烦了!” 地确是麻烦了。 岳乐带了着九千满蒙军士兵一路狂奔,经枣林街过菜市口,然后北转宣武桥直扑宣武外门。可就在这里,他们遭到明军顽强抵抗。城墙之上,明军拼死抵抗。打了一气,岳乐居然攻之不动。宣武们后就是皇城,里面是明朝政府各部的办公地点,由不得明军不死命防守。 他们在城墙之上不住放枪放箭,将岳乐压得抬不起头来。满蒙军来得匆忙,弹药准备得要不充分。他们只能在城下架起大炮不住轰击,同明军对射起来。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而满蒙军累了一整夜,又累又饿,士气开始低落起来。 锐气一折,满蒙军就有些乱了,这些人本就是强盗出身,竟四下放火烧杀,将护城河边地北斜街给烧成一片火海。 第二十二章 夹生饭 . 见手下的将士都乱了套,岳乐心中也是气苦。他也知道高原这人爱惜百姓,对军纪有一种近乎持着的苛求。上次青县徐以现因为驱使百姓攻城,造成极大死伤,虽然功劳极大,但却为他所恼恨。战后被高原排除于核心决策层,再也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 说起来也可以理解,现在的陈留军势力已经强大到只要愿意就足以囊括天下的地步。对高原来说,名声比起一城一地的得失更为重要。现在高原挟大败后金入寇大军的威名,名望极高,今天又直接打到明朝政治中心北京,自然有约束好部队,却不可给高原留下恶名。 可问题是满蒙营昨天还是入寇中原的强盗,现在摇身一变却成了陈留军,骨子里的匪气依旧浓烈。见攻击宣传武门不顺利,队伍有些乱了。很快,部队四下烧掠,活生生将护城河边的北外斜街烧成一片火海。 岳乐被部下的所作所为气得几乎吐血,他忙组织了一千人救火,又一口气斩杀了四百来乱兵这才约束好部队。但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而去,宣武们攻坚战打得粘了锅。 时间对他来说是如此地紧迫,如果不能在最可能短的时间内杀进皇宫去,抓了崇祯皇帝。一但皇帝逃走,或者城中守军赶到,事情却大大不妙。真到那个时候就不得不请陈留军主力过来帮忙,功劳要分给别人不说,自己违抗军令攻击北京只怕也要受到高原的责怪。 正忙着,陆鹤带着曹化淳等人急冲冲地赶了过来,见面就大声抱怨:“岳乐,你太自行其是了,咳。这下糟糕!”说着话,陆鹤便大声斥责,说本打算让曹化淳骗开宫禁的,现在好了,这么大一座皇宫,还怎么打? 岳乐听到这话,大为懊恼,也难怪陆鹤恼羞成怒风度全无,眼见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也怪自己关心则乱,居然犯糊涂了。不要说他们。连自己都恼火透顶。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聪明决定,有时却常常犯些低级到不能低级的错误。 见陆鹤还在大声呵斥,而岳乐却一脸潮红,洪强忙劝了半天等陆鹤住口,这才说:“没办法了。现在只能让曹公公却叫门,看能不能打击一下皇宫里的守卫。” 陆鹤点点头:“这法子好。”他手一伸,看了曹化淳一眼,“曹公公,请吧。” “我,我……”曹公公面色立即变得苍白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岳乐恶狠狠地看了这个老太监一眼。露出雪白地牙齿,一条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看着岳乐光秃秃的青色头皮,曹化淳软倒在地。 陆鹤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挥,示意两个卫兵押他向前:“帮帮曹公公。” 两个士兵粗暴地押着曹化淳冲到护城河边,河边乱糟糟的都是满蒙军士兵,他们抬着从民房上拆下的砖头门板不住往河里填。而城上的明军不停用弓箭和火器往下射击。好在明军疏于训练,士气也不高,倒也没给满蒙军造成多大死伤。 “快喊!”押送曹化淳的一个蒙古人用手狠狠地在他腰上戳了戳。 曹公公颤抖着声音对着城楼大喊:“我是曹化淳,宣武门守将是哪一个。快出来说话。” “啊,是曹公公。”城墙上的明军手缓了缓。满蒙军的士兵趁此机会将长梯搭在护城河上。一群人飞快地冲过河去。墙上地明军见满蒙军逼来,都有些乱了。 正在这个时候,城楼上探出一个脑袋,大声说:“原来是曹公公呀,在下吴麟征。”吴麟征,字圣生。浙江海盐人。明天启二年进士,官至太常少卿。北京戒严这段时间。他本在西直门当值。见彰仪门被破,一时城中乱成一团。心中大感惊恐。忙带着一队人马冲进皇城,恰巧岳乐攻击宣武门,便赶过去支援。 曹化淳见是吴麟征,心叫不妙,这可不是他的人,而老吴同他也不太对付。要想让他开门自然是千难万难,可已经被人推到城门前,不喊两军,岳乐可不会饶了自己。 他忙扯直了嗓门大叫:“吴大人,高原已经击溃周延儒通州大营,东奴全军溃退。此刻,三十万陈留军已经开进北京了。大厦将倾,崇祯昏君无道,大人速速开门弃暗投明,尚不失公卿之位,若再负隅顽抗,等下打开城门,诛你九族。” 说着,他喘一一口气,又大喊:“楼上的将士听着,快快投降,有杀了吴麟征者赏万金。” 楼上众人见内相曹公公都投降了,心中更是混乱,都不知如何是好。 吴麟征突然一声长笑:“竖阉果然投敌了,将士们,不用留情,杀贼呀!”说着便接过身边士兵手中的火铳对着曹公公扣了一枪。 因为距离实在太远,这一枪也不知射击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枪声却将所有明军惊醒了。一声喊,楼上诸人将炮石如雨一样打下去,刚从过护城河的那几十个满蒙军士兵都发出惨烈的叫声,被一一击毙在城墙之下。 岳乐和陆鹤看得心头滴血,都长长地发出一声怒吼。 侯朝宗摇了摇头,建议道:“要不,再换座门打打开。” 岳乐赤红着眼睛,“好,押上曹化淳,我们去其他门看看。” 可怜那曹化淳在被两个士兵扔上马背时裤子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浑黄色地液体,身体软如面团。 岳乐和陆鹤又带了两千人马转道正阳门,这里是皇城的正门,守卫更是严密,两千人马冲杀了一阵,又在护城河边丢下三十多具尸,却无法前进一步。 此时已经是泰西时辰中午十二点,一轮烈日高悬头顶,浓雾散去,以前的景物清晰起来。激烈的厮杀声已经响彻了整个北京城,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所有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有胆大的好事者从门缝偷偷往外看去,却见满大街都是辫子军,更是下得浑身瑟缩,更有人直接躲到床底。 岳乐连连怒吼,拔出腰刀砍在街边的一棵树上:“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弄成这样?” 陆鹤还在不住埋怨,看到他喋喋不休的抱怨声,岳乐差控制不住自己地情绪。但他很快地冷静下来,颓然道:“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无法可想,只能继续进攻。”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洪强道:“陆现成和岳将勿恼,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抱怨也没任何作用。这都大中午了,士卒都饿了,还是先吃饭要紧。” 岳乐点点头,“好,命令队伍全部撤下来,吃了饭再说。洪强你手下还有多少人马?” 洪强:“整个北京的情报人员加起来不过三十。” “三十,够了。我再给你两百人,立即将北京南城给我控制起来维持城中治安,切不可乱了。”岳乐手下都是满人和蒙古人,要想维持秩序,还得靠洪强手下的汉人。 “好,没问题。” 很快,进攻皇城的队伍撤了下来,九千多人散布在北京南城,到处挖坑做饭,将北京城的街道挖得到处都是沟壑坑道。同时,洪强带着人马到处警戒,将西起彰仪门,东到广渠门,南至永定门的一大片区域控制起来。并征用了十个更夫,命令他们打着锣在街上高喊:“所有人都呆在家里,若有外出,杀无赦!” 吃过午饭,岳乐将主攻方向放在正阳门,命令士兵不停进攻。可就在这个时候,吴麟征也带人赶了过来,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个不亦乐乎。 看着不断倒下去的士兵,岳乐满口都是苦胆的味道,他抬了一把椅子坐在鲜鱼口和琉璃厂交互处的十字路口上,眯着血红地眼睛看着前面巍峨高耸的城楼,心中一片混乱。 手微微颤抖,因为实在太紧张,拳头捏得太久,竟无法舒展开来。 再拖下去,事情就糟糕了。若崇祯皇帝不顾一切逃出北京,却是一个极大地后患。 如果那样,自己可算是真的闯大祸了,拿下北京却放跑了皇帝,政治上极其被动。北京虽大,四面却是强敌,西有山西宣大军,东有辽东关宁军,北有蒙古和建奴。而北京人口众多,河北贫瘠,所有供给全靠大运河漕运。真到那时,北京对高原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包袱,丢了可惜,背着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问题是,高原又不可能像后金和闯军一样抢光整座城市一走了之。如果那样一来,影响实在太坏了。 他已经可以想象高原暴跳如雷的样子。 崇祯会从北京逃跑吗? 第二十三章 清君侧 . 战况继续焦着,不断有明军从北面冲来,却无一例外被比他们少太多的满蒙军击溃。很多明军刚开过来,一看到满世界的辫子军,皆发出一声混乱的叫声做鸟兽而散。 这样的情形越发地奇妙起来,源源不断的明军从各没,门开来,然后源源不断地溃散。岳乐是越打越郁闷,整整一个下午,满蒙军也不过死伤千余人。而明军究被歼灭了多少,却怎么也数不清。满世界都是俘虏,各色旗号的都有。清点了一下,竟有一万多人。如此算来,至少有三万多京城守军被自己彻底打垮,这北京城究竟还有多少守军呀? 夜渐渐深沉,可皇城里依旧没有动静,也不知道皇帝逃跑了没有,看吴麟征守得这么带劲,也许还没走吧。岳乐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还有一个问题,高将军那边的究竟是什么情形。 岳乐还坐在椅子上,面上一片铁青。 “岳乐,把兵都撤下来吧。”陆鹤摇头,“看时间,高将军那边也应该打完了。我们还是等陈留军主力进城再说。” “不,继续进攻!”岳乐猛地跳起来,挥舞着拳头,“我不甘心,都打到这里了,凭什么把这么大一个功劳让给别人,凭什么呀……我亲自带队冲锋,我就不信皇城是铁铸了?” 亲卫见岳乐的拳头有些异样,忙端了一盆热水过来,烫了半天才让他的手掌舒展开来。 岳乐活动了一下手脚,面色狰狞地对陆鹤道:“恩师,学生这次进攻不成功便成任,将来作战失利,高将军怪罪下来。学生一身受了。” 陆鹤有些感动,“岳乐你这话说的……” 岳乐嘿嘿一笑,恼恨地说;“我岳乐自带兵以来从未打过胜仗,若再败,当真是了不生趣。天已经黑了,若走了崇祯皇帝,你我都会被军法从事的。恩师,学生最后冲一次,若不成就自刎以谢高将军。” “这……” “禀告岳乐将军,飞虎营刘将军到。” “什么?”岳乐大声叫起来。 刘满囤大步走到二人面前:“见过陆先生。见过岳乐将军。高将军主力马上就到,传高将军命令,你二人马上停止进攻,务必在两个小时之内控制城中各门,勿使一人走脱。” “尊命!” 通州。 整齐的陈留军方阵如墙移动,金属反光如流水粼粼的波光。无论是后金士兵还是明军。胆敢阻挡在前面的都被毫不留情地刺翻在地。战马从两翼奔泻而出,马刀挥舞中,到处都是陈留士兵地呐喊:“降者不杀!” 夕阳如火,太阳从中午出来驱散了大雾之后,又带着人血沉重落下。 战斗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后金入寇大军一万人在被明军乱军裹胁之后早已失去了抵抗能力,被践踏致死者众。被乱军又砍杀了一部分。到最后,所有人都没有了力气,丢下武器举手投降。 而明军也彻底失去了指挥,被陈留军一冲,又被骑兵追杀了一阵,都知道再没有机会。十万男儿齐解甲,东一团西一团地坐在地上等待受降。方圆三十里之内到处都是人。 高原遗憾地看了一眼战场,“这仗打得……太没有意思了,根本就不用我们动手嘛。只需要喊一声,敌人就投降了……” 傅山微微一笑:“将军威武。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难不成将军还需要我陈留军付出极大代价,死伤者众。最后艰苦地取得胜利不成?流敌人的血总好过流我们的血。“ 高原长出一口气,“是啊,不过,我却奇怪,周延儒大军怎么会炸营了呢?听降兵说他们受到建奴的进攻,这才乱了。可这支建奴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不断有消息传来,战场也已经打扫完毕。总计有十万明军和八千建奴做了俘虏。周延儒、白腾蛟被俘。白广恩不知所踪,唐通带着几千人马逃回密云。阿巴泰尾随唐通北上,应该已经逃了。 “走了阿巴泰却有些可惜。”高原很是不满。 身边的莫清一张冷脸难得地一笑:“倒是那个周遇吉是个人才,居然在混乱中收拢了一千人马试图反击,结果碰上了我军的大方阵,全军覆灭了,周遇吉也阵亡。” “这人可惜了。” 一个卫兵跑过来:“禀高将军,周延儒带到。” 高原哎哟一声,“快请!” 周延儒被人五花大绑捆了过来,浑身上下全是泥土,一张脸上全是汗水。 高原忙叫一声松绑,跳下马去行礼道:“久闻周首辅大名,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当真是意外呀。” 周延儒嘴唇都在颤抖:“你今天不是就见着了。” “呵呵。”高原不好意思一笑:“刚才得罪了,高原向你赔罪。” “哎……”周延儒叹息一声,平静了许多:“落到你手里我没什么话好说,请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高原故做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高原这次来北京是打建奴的,可不是谋逆。周大人误会了,今日您且在我军中安歇一夜,明日就送大人回北京。” “你真的要放我?”周延儒不敢相信地看了高原一眼。 高原哈哈一笑;“难不成还杀了你?”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报告,“林小满将军来了?” 看着跪在面前的林小满,高原大叫一声:“偷袭明军大营地是你,岳乐呢?” “岳乐在北京。” “啊!”听林小满说完其中原由不但是高原,身边诸将军都呆住了。 “这这这,这个岳乐让我好生被动啊!”高原大叫。岳乐来这么一手让他始料未及,他本就没想过打北京的。一来北京城市实在太坚固了,一时也拿不下,高原又不想让军队在残酷的攻城战中消耗掉。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高……将军!”一直站在旁边的周延儒突然插嘴,“你应该立即带着大军冲进北京城去。” “你的意思是……”周延儒的声音实在太小,他也是喊了几天高原才听到地。 周延儒突然气愤地说:“崇祯皇帝任用阉竖奸臣,昏庸无道,刚愎自用。将军大可兵发北京,清君侧,另立天子。” 周延儒此话一说,高原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人实在是太无耻了。前一刻还是崇祯皇帝首辅,下一刻却建议高原清君侧,这都什么人呀! 不过,老周说得的确有理。若杀进城去,另立新君,有朝廷大义在手,山西、辽东可传檄而定,哪里有现在一打一枪打下来这般艰苦? 傅山和徐以显都同时面色一动,齐声问周延儒;“周大人觉得立谁为新君的好?” 周延儒对身边鄙夷的目光视而未觉,沉声道:“北京城中只余五万人马,皆乌合之众,高将军强兵一到,定立即散了。当今太子贤明,可立为天子。” “哈哈,好就这么办。”高原下令:“黄镇长胜军留下收编降军,其余人随我杀进北京,记住了,动作要快,休要走了昏君。” 一声令下,大军立即动身。为了加快速度,飞虎营骑兵率先出发,并在天黑时分同岳乐汇合。而高原的主力也于子时尽数开进了北京。三十万人马全堆在北京,一通厮杀,将北京外城彻底控制在手中。 此时的北京已经除了皇城尚在皇帝手中,已经彻底是高原的天下了。 可崇祯皇帝还是没有逃走。 高原还没进城地那段时间他本有机会走的,到现在,机会的大门已经彻底关闭了。 看着皇城前架好的大炮,高原下令;“且莫进攻,别把皇宫打坏了。”毕竟是个现代人,他无法想象故宫博物院真被自己用大炮轰平时的情形。 “万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王承恩满面泪水地跪在崇祯皇帝面前。天已经彻底地暗了下去,“高贼的主力大军已经开进城来,北面地安门还没发现贼兵,我们从那里走吧。” “走,走什么?”崇祯冷笑一声:“王公公,你还是却守你的宫门吧!“ “万岁爷,万岁爷,贼兵停止进攻了。”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 皇帝和王承恩都侧耳听去,外面一片寂静,再没有一点声音。 整个北京都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夜色中,崇祯皇帝人生中最漫长的夜降临了。 第二十四章 长夜(一) . “联承天御宇,十有六年,日夜冰兢,思臻上理,调兵措饷,实非得已,三饷并用,久无成功,本欲安民,未克重累,联之罪也;贪官污吏,巧取鞭扑,身居九重,不能体察,联之罪也;联任用非人,养毒至溃,将懦兵骄,焚劫淫掠,联之罪也!” 吴麟征双手颤抖地接过这份崇祯皇帝的《罪己诏》,满眼都是泪水。身边,前来的王承恩已经哭得缩成了一团。现在,整个皇城已经被高原的大军围得水泄不通,皇帝的旨意也出不了城。这是崇祯的第三道《罪己诏》,记得最早那份还是当初凤阳祖坟被李自成和罗汝才联军掘毁时写的;第二份则是十五年天下大旱大蝗时写的。而这次却是因为寇忧,为国家为什么走到这一步而做的检讨。词句之中充满了深刻的绝望。 做为一个臣子,吴麟征激动得浑身颤抖,特别是看到: “……联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联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今秦豫丘墟,江楚腥秽,贻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联躬,谁任其责?所以使民罹锋镝,蹈水火,薤量以壑,骸积成丘,皆联之过也……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举,皆联抚驭失宜……” “万岁呀!”吴麟征成长地惨叫一声,一口热血喷了出来:“这是万岁的绝笔啊!” 王承恩面容惨淡地点了点头:“明天万岁爷将在早朝上宣读,老奴抄来。让吴大人先睹为快,也好早作打算。” “早做打算。还能做什么打算?”吴麟征摇头:“明日早朝……嘿嘿,还会有人吗?” 王承恩没有回答,只叹息一声:“白天高贼前锋进城之时我就劝过万岁爷南迁南京,你也知道万岁爷是一个好面子地人,我等就商议着以南征的名义出城。 吴麟征抹去脸上眼泪,下巴上地血还在一点一滴落下,他说:“这法子不错呀。怎么没走?” 王承恩恨恨地说:“吴大人,我刚才说了万岁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事自然不能由他自己提出,由我们司礼监提出也不妥。万岁的意思是让内阁诸臣出面固请。可是……可是,以陈演为首的内阁诸人不肯出面承担丢失北京的责任。他们的意思是,进城的高贼前锋也不过万人,京城中尚有几万守军。应该能够将高贼赶出城去。可是曾想城中守军如此不堪使用,一触即溃,以至拖到高贼大军入城,局面已不可收拾了。” 说到这里,王公公已经泣不成声,他又想起皇帝白天时说过地话:“祖宗辛苦百战,定鼎此土,贼至而去,何以责乡绅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谢失事诸臣之得罪者?且联一人独去,如宗庙社稷何?如十二陵寝何?如京城百万生灵何?” 如此一拖延。入夜,皇城已被三十万高原大军围的如铁桶一般。想走也走不了啦? 不用多说,吴麟征已经明白王承恩这番话的意思,他说道:“王公公,皇城是绝对守不住的,一到天明,高贼定全军来击,夜已经深了。公公且回去吧。请对万岁爷说。臣已经准备好了,勿念!” 王承恩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地点点头。 送走了王承恩之后,吴麟征摘下墙上的宝剑,对卫兵道:“传令下去,我需要二十名敢死之士与吾共赴国难。” 卫兵猛地跪下:“小人愿同大人结伴而行。” “好汉子!” “报----王滔将军拿下阜成门、西直门了!” “报-----黄洪将军拿下德胜门门钟、鼓楼了!” “报-----朝阳门、东门守军请降!” “报-----方才宣武门守将吴麟征出击,被我击退。吴贼已经授首。” 高原惊讶地“啊!”了一声:“吴大人阵亡,可惜了!”他轻轻地叹息一声。 皇城已经被彻底围困,北京城已尽在我手。 天坛中,高原背手仰望浩瀚的星空,对不断传来地消息置若未闻。大殿之中***通明,不断传来傅山、荀宗文、徐以显、陆鹤等人的笑声。 天坛之下,满地都睡着疲惫的士兵。进城之后,高原下令不许劫掠,违令着斩首示众。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士兵在城中烧杀。毕竟,陈留军现在有太多的兵,队伍也从出山东时的七前膨胀到三十完,鱼龙混杂,很多人都还是第一天上战场,约束起来非常麻烦。 一怒之下,高原派莫清带着内卫四下巡视,并一口气斩杀了两千多人,这才恢复了秩序。 这是陈留军在北京城的第一夜,为了严肃纪律,高原下令所有士兵都不许住进民房。要睡就睡大街上去。好在已经是五月,天气已经很热,倒不怕伤风感冒。如此以来,北京城中的街上到处睡着浑身血污和铠甲的大兵,倒让北京城中百姓非常好奇,许多人都趴在窗户上偷偷地打量起这支奇怪的军队。 更有胆大的小孩子将糖果扔出去打在大兵们地头上,而那个士兵也不生气,只嘿嘿地笑了一声,拣起地上的糖果放进嘴里,然后将一枚铜钱扔进院子来。 街边地树木已被尽数伐倒,一堆堆篝火燃起,饭菜的香气中,满城***阑珊,却悄无声息,整支军队好象都被那一片灯光吞没了。只更夫打着锣扯着嗓子高喊;“平安无事咯!” 岳乐直挺挺地跪在高原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自行其是,不遵军令,任何一条都是杀头大罪,虽然有陆鹤说情,可高原不表态,他还是心中发怵。 高原的目光从星空收回,落到岳乐身上,良久才叹息一声:“岳乐,你很好,很好!” 岳乐:“末将知罪,请将军责罚。” “责罚你什么,你在进城时还知道不扰民,这一点让我很欣慰。”高原幽幽道:“我居然进北京了……居然是我……我还能怎么样呢!”没想到,历史竟然变成现在这样。亲手结束大明王朝的却变了自己,哎,这是怎么回事呀! “高将军身负海内人望,明失其鹿,末将愿为将军射之!” “起来吧!”高原苦笑,“你觉得我还能怎么样,都现在这个模样了。只能战战兢兢往前走……我不做李自成,绝不做。” 岳乐站起来,听到这话,他一楞然后恭敬地说:“闯贼怎么能同将军相比。” “李自成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不过是个流寇而已。” 高原觉得岳乐这话说得也对也不对,正要反驳,突听得前方一阵喧哗,远远的竟有一千来人的模样。脚步声纷杂混乱,并伴随着激烈地吵闹。 高原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见如此大地阵仗,岳乐大惊,忙冲过去,大声喊:“来人呀,来人呀,保持警戒!”躺在地上的士兵们全都同时跳了起来,手握着武器紧张地看着前方,连大殿中地傅山等人也被惊得跑了出来。 众人都面面相觑,心中皆是惊疑不定。难道是敌袭?如果是这样,敌人的主将也太厉害了,竟然冲到高原的指挥部来了。满城都是陈留军,可以说每一条稍微大一点的街道上都躺满了士兵,在天坛也有布置上千精锐。敌人这一千乌合之众杀过来简直就是送死。 岳乐急于在高原面前表现他的忠诚,手提腰刀大声呼喝地冲了上去,“来将军何人,止步!” “岳乐将军勿要动手,我是侯方域!我带着一千三百名各部堂公卿前来拜见高将军。”那群人渐渐走近,放眼看去,全是明朝官员。这些人有老有少,但一个个面容激动,衣着整洁,有的人还相互扭打着、吵嚷着,活生生将一座天坛吵成菜市场。 “这是怎么回事?”荀宗文走到高原身边,站在高坛之上,看到下面乱糟糟的人群,脑袋都大了。 高原指了指下面的各色人等:“荀先生,你是管人事的,这些人你来处理。” 第二十四章 长夜(二) . “各位大人安静,各位大人安静!”荀宗文喊了几声,下面还是一片喧哗,各位大人还是在相互漫骂抓扯: 这些人身局高位惯了,而荀宗文之前也不过是小小一个秀才,名声不显,哪里会被他们看在眼里。国破家亡,众大人们却还是理论当初的一些索性,相互埋怨相互推委。 荀宗文这么一喊,旁边已经有一个降官上来见礼,问道:“在下吏部给事中李元芳,请教先生是哪一年的进士,座师何人?” 荀宗文被气得直翻白眼,顿时说不出话来。 侯方域见势不妙,也扯开了嗓子喊,却没人听得进去。在此之前,高原命他在城中联络朝廷各部官员,将他们都集中看管起来,以免给自己添乱。众人已经被侯朝宗公子关押了一天,又累又饿,早已经不耐烦了,便闹着要去见高原。侯公子在朝廷人面熟,一见面,都是熟人,却不好看管。 再说了,众大人纷纷叫嚷着要过来拜见新君,并闹到侯公父亲候恂大人面前去了。 无奈之下,侯朝宗只得带着众人过来见高原。他也是被他们烦透了,一人两人还好,十人百人还可以忍一忍,可这却是一千三百多人呀!已经有大人放出话来,若侯朝宗在不带他们去拜见新君,非扑杀此獠不可。群情激奋,大势所向,侯公子也不敢逆潮流而动。以他看来。这群人高原将来还是要大用的。毕竟陈留系官员武强文弱,熟悉政务地人才少之又少。要想坐稳江山还得依靠这群士大夫。 侯方域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不愿得罪这些人,索性带他们过来见高原。反正北京之战军事上也就那样了,政治才是优先应该考虑的重点。 却不想这么一弄,竟给高原惹出了这么一个麻烦,办事不利地印象想是给高原留下了。侯公子大为烦恼。 高原几乎被下面的群丑给弄笑了,他看了看身边的傅山。笑道:“青主,去给我端张椅子了,我等同观其空前之盛况。” “是……”傅山忍不住地想笑。 高原放任不管,却有人跳出来维持秩序了。一个尖锐的鸭公嗓子响起:“别吵了,别吵,高将军日理万机,你们这么一吵。将他老人家吵晕了,耽误了大事,尔等的罪过就大了!” “对,高将军正在日理万机,尔等勿要喧哗!”又有几个鸭公子嗓子同时尖叫。 说话的是先前投降的掌印太曹化淳,老实说,高原对太监并没有什么恶感,他只是觉得这些家伙给人割了一刀,挺可怜地。加上曹化淳这人也挺知趣,就没怎么样他。 曹化淳这一喊不要紧。等他标志性的嗓音一响起,众人都安静下来。毕竟内相的威严还是摆在那里的。 可人群中有人不服气了。一个站在前排的文官大步上前,怒骂道:“阉贼,也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不说还好,此话一说出口,激起了公愤,一千多人破口大骂:“阉贼去死!” 被这么多张嘴骂,曹化淳面色发白。浑身气得乱颤。 高原看得大乐。手指了指那个文官,厉声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等大家安静下来,那个文官才拱手道:“下官兵部尚书张缙彦。” “哦!”高原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那张缙彦已经插嘴大喊:“高将军,明朝的事情都是坏在曹贼和周阁老和魏阁老身上地。高将军不是要清君侧吗,新朝若立,当诛此三贼!”周阁老指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魏阁老是内阁大学士魏藻德。张缙彦这是要高原将明朝的内相和外相都一网打尽。 听到这话,一千多人都安静下来。齐齐将目光落到这三人身上,周延儒立即将眼睛闭着站到一边养神。倒是那魏藻德脾气不好,走到张缙彦身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扇过去,他本是一个瘦小的小老头,这一记耳光却十分凶狠,扇得老张转了一个圈,脸都肿了。 魏阁老大声怒啸:“说什么大明朝坏在我们手上,你兵部就没责任?你在兵部又做了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连派个探马的钱都拿不出,张大人你做的好官!” 张缙彦吃了这一记耳光,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大叫一声朝魏阁老扑过去,却被身边的庶子掌坊周凤翔忙一把将他抱住,“张大人冷静,张大人冷静。” “我还冷静得了吗?” 这个时候,次辅陈演大叫:“各位大人别闹了,忘记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吗?” 听陈演这么一吼,众人才又安静下来,都将热烈地目光落到高原身上。 高原正看得有趣,听他这么一吼,又问,“你谁呀,有事快说,别耽误了张大人和魏大人。” 身边的傅山等人又笑了起来。 陈演见高原神态轻佻,大为不满:“高将军,为人君者当自重身份。” 高原一楞,妈呀,怎么又来了一个荀宗文式地人物呀! 他慌忙坐直的身体。 陈演继续发泄着不满:“高将军,我等都是朝廷大员,政务熟悉。若将军要用我等,不拘如何用便罢了,却锁闭于狱不给饭食,算是什么?” “哦,还没吃饭呀!”高原点点头对身边的荀宗文道:“荀先生,您去给各位大人弄些吃的东西来。这个侯朝宗做事也太不妥了,怎么能饿他们呢?” 荀宗文还在生气:“这些人真是吵死了,饿几顿就老实了。” 高原不觉宛尔,“饭还是要给他们吃的,这些人俺可得罪不起。所谓民心,我看了一下就得落实到他们身上。民心……嘿嘿,士大夫把握着舆论,他们就是民心。我等不得不为现实低头呀!” 身边众人都叹息一声,深以为然。 高原猛地站起来,“好了,大家也累了,但现在还不能放你们回去。先吃饭,吃完饭就地安歇,等待新朝的任命吧!” 听高原说到重点,一千三百多双耳朵都竖了起来。 高原继续说:“明日拿下皇宫之后,朝廷、天下大事还得拜托诸位。当然,适当的人员变动还是必要地,但总体而言,大家还是各归本位……毕竟,一动不如一静。新朝若立,高原还得请众大人多多帮衬。多谢多谢!” 说着话,高原团团一揖。 一千多人都低低地欢呼起来,都拱手为礼,一时间谄词如潮流,滔滔不决,说得高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更有人大着胆子劝高原索性登极定鼎。 荀宗文大怒,大声呵斥说:“尔等既负特宠,当死社稷,何偷生为?还说下如此悖逆之言!”群官吓傻地吓傻,齐跪在地上磕头 先前张缙彦被魏大人扇了一巴掌,心中很不服气,他立即跳了出来,大声道:“崇祯无道,高将军应运而生,愿留余生以事将军。”这下,风头全被张大人给抢了过去。 众官一见,也都大喊:“愿留余生以事将军。” 高原快要招架不住了。 好在士兵们很快将酒食送来,一千三百多人也是饿得狠了,皆席地而坐,空中只闻食物的香味和“沙沙!”如春蚕咀嚼桑叶地声音。 趁此机会,荀宗文带着一群小吏穿梭其中,命众官僚自报名字和职务,并一一登记造册。有的小吏甚至用手摸那些官员的脑袋清点数目,态度十分轻佻。 傅山看到这一切,心中不忍,叹道:“众大人平日昂昂负气,如今却植立如木偶,任小吏羞辱,亦有削发者,帕首伪病者,种种丑态,笔下难以尽绘。” 看着厚实的一大本名册,高原扔到一边,问侯方域;“朝宗,人都到齐了吗?” “没有。” “各部堂官员还有多少没到?”高原问。 侯朝宗回道:“除在皇城值守顽抗者,还有三十多人没到。” “不到就不到吧,你就不可以将他们抓过来吗?侯公子答道:“回将军话,没办法抓了。” “却是为何?” “都死了!”侯方域一脸惨然:“很多人都自杀殉国了,都是一家一家的满门赴死,或者上吊,或投井,或自焚……” 高原毛骨悚然地惊叫:“什么!” 侯公子套出一张名单继续说;“殉难的大臣计有:大学士范景文、都御使李邦华、副都御使施邦耀、刑部侍郎孟兆祥……” “别说了。” 傅山接过名单对高原说:“将军,有的事情必须面对,逃避不了的。兵部侍郎王家彦、大理寺卿凌义渠、户部给事中马世奇……” “别说了!”高原猛地站起身来:“你住口!” 第二十四章 长夜(三) .“该死的儒家流毒,真是害人呀!”高原心中突然有些悲伤,毫无疑问这些不惜以命赴国难的文官是这个时代的精英,对那群人他一直都很尊敬。可无论怎么说,他高原是逆贼,为正统所不容。 心中粗鲁地骂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要死由他自己去。”可那群舍身取义却要带上全家人口,这就让高原无法容忍了。陈留军进北京之后军纪极好,可以说与民秋毫无犯。可就这样还是得不到他们的认同。 走出大殿,看着地下一千三百多个正在狼吞虎咽进食的官员,高原叹息一声,“都是纱帽,纱帽和纱帽怎么如此不同?” 身边的徐以显冷笑一声:“此等纱帽本是鄙物。” 高原奇怪地问:“明朝开科取士,制度周备,为了到了现在却没有人报效,反争先恐后地投降?”说起来,科举制度到明朝也算是制度完备,算是寒门士子改变人生的一条光明大道。也是因为科举的出现,中国的政治制度才又唐朝之前的门阀把握政权转变为士大夫治天下的格局。算是现代文官制度的先河,公平而完美。 高原甚至想过,一但在北京建立新政权,也开个恩科,收拢天下士子之心。 可他没想到,徐以显以前也是个落地秀才,属于对社会不满的一分子,对科举制度自然是恨之入骨,他继续冷笑着说:“明朝国政,误在制科,循资格,所以到了国破之时鲜见忠义之臣。” “这却是为何?” 徐以显回答说:“满朝公卿哪一个不享朝廷高爵厚禄,以至于一旦国家有难,各思自保。那些做官不久的人就会说,我这功名实非容易。二十年辛苦寒窗才博得一顶乌纱帽,一事未成,哪有即死之理?这说明科举之不得人也。 而那些老臣则又说,我官员居极品实非易事,二十年仕途小心翼翼,才熬到这一地位。大臣又非我一人,我即独死无益!这说明资格不得人也。 这两种人都认为功名是自己苦熬而得,所以全无感激朝廷之意,也难怪他们会弃旧事新而漫不相关。可见如此用人,本来就不显朝廷待士之恩。而朝廷则责其报效。不是痴人说梦吗? 而那些依仗权势,通过情面而被提拔的官员,骄慢贪婪,孝悌尚且不能,怎能指望他们的效忠?既然为提拔而花了本钱,自然要捞钱盈利。哪里还能顾得上忠义? 这就是朝廷取士的大弊端也。” 所完话,徐以显还在不住冷笑。 高原摇头:“老徐你看问题偏激了。至于如何取士,以后再讨论,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明天怎么打皇城?” 徐以显回答说:“根本就不用打,只要围住就成。依在下看来,如果真打进去抓住了皇帝却是个麻烦。能不成还杀了他不成?” 高原点头一笑,问:“你的意思是?” 徐以显说:“我军的口号是请君侧,若皇帝真厚着脸皮出来投降,我们也不好杀了。另立新君吧,崇祯皇帝怎么办?最好的法子是围而不打。逼他自己……”徐以显面色一白,毕竟讨论一个皇帝地死活对他来说还是一件很震撼的事情。 高原却无所谓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崇祯皇帝刚烈的性子。逃又逃不掉,降却不能降,也只有自杀一条路可走了。” 徐以显默然无语。 高原继续说:“等皇帝一死,我等自可大摇大摆地走进皇宫去,这事还真有点简单。呵呵,不急,等着吧。对了吴襄抓到没有?” “据莫清回禀。已经抓到。” “很好。善待之,将来可用他招降关宁军。” “万岁。万岁!”王承恩喊了几声。 崇祯皇帝还将头埋在如山的文牍中,但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听王公公喊,这才抬起迷茫的眼神,突然呆板地一笑,话题却扯到另外一件事上面去了,“对了承恩,国库已经空虚若斯,联是不是该发道圣旨让京中各部大员助饷?” “万岁爷呀!”王承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对,得让他们出钱。”崇祯皇帝猛地站起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红晕,“曹化淳出五万两,周延儒出五万两,吴襄做了这么多年总兵官,富裕得很,总不能少于十万吧。” “万岁……” “京中几千官员,若人人都感念朝廷恩义,为君父分忧,何愁闯、高而贼不灭。” “万岁爷!”王承恩已经老泪纵横了。 “恩,联听说田弘遇是京城第一富豪,你立即招他进宫来,联要同他谈谈。”见王承恩没有回答,皇帝哑然笑了一声,又说:“对了,我听说田国丈地夫人顾横波以前是秦淮名妓。国丈倒是个风流人物呀。联听说他前段时间送了个叫陈圆圆的女人进宫来,有没有这回事?” 田国丈姓田名畹,字弘遇。他的女儿田贵妃是崇祯皇帝的宠妃,但不幸于去年因病去世,崇祯非常悲伤。加之内忧外患,接连打了不少败仗,使本就多疑寡断的崇祯皇帝越发寝食不安,常常一个人躲在原田贵妃所住的承乾宫中,手捧着田贵妃地灵牌久久呆坐,默然掉泪。 田国丈女儿死后怕失去恩宠,便在老婆顾横波的皮条下南下南京,联络南京礼部尚书钱牧斋和凤阳总督马士英等人为皇帝选美,并将秦淮名妓陈圆圆给送进宫来。 听皇帝这么问,王承恩抹了抹泪水,答道:“是有这么回事,那个陈圆圆现正安置在宫中。” 崇祯皇帝嘿嘿一笑,“听说是个美人,快引联。” “万岁……” “怎么,你敢抗旨不遵?” “是,老奴这就前面带路。”王承恩心中越发悲伤,他知道皇帝这是对眼前的局势彻底绝望了,这才想起要过去看美人。 乾清宫,这是崇祯皇帝的寝宫。 崇祯皇帝刚一走进宫中,两排女乐就起身施礼,乐声响起,一群美貌女子轻盈地飞舞起来。外面已经打了一整天,这些女子一个个面带惊慌,有的人甚至动作僵硬。 跳了半天,众女拥向后台,众星捧月般迎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的佳人,正是田国丈为崇祯皇帝弄回来地美人陈圆圆。 崇祯皇帝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让人眼花的女人。 崇祯皇帝一辈子都呆在皇宫之内,连北京城都没出过,对于女人的美丑却也能分得清楚。实际上皇帝的女人并不一定都是美女,皇帝的女人首重德行和家世。要求身家清白,身材中等匀称。而太美地女人却被认为有惑主的嫌疑被剔除在外面。对皇帝来说,爱情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必要,他只不过是一个生殖工具,用来传承法统的机器。 也可以这么说,美女同皇帝是没有缘分地,这也是做皇帝的悲哀。 眼前这个叫陈圆圆的女子实在太美,刚才那群跳舞的女子也算不错,可同陈圆圆一比,简直就是草鸡和凤凰。不要说是崇祯皇帝,连王承恩这个太监也看得如痴如醉。 陈圆圆穿着一件月蓝色衣服,如一片轻云般漂来: “民女陈圆圆叩见皇上。祝吾皇万岁,万万岁!” 直到这个时候,崇祯皇帝这才醒悟过来。刚才这一幕让他心中震撼,皇城之外的血火大战也被他抛在脑后了,心情得到了片刻的放松,他忙道:“起来,快快起来。” “谢皇上!” 陈圆圆缓缓起身,微笑着大胆地抬眼看着皇帝。 崇祯皇帝被她目光一盯,身体一颤,心道,天下居然有这么美貌的女人,就算去世地田贵妃与她相比也逊色许多。哎,这大概是联在这个世上最后地一天了,何不风流快活一番? 他转身对王承恩道:“今夜就由陈圆在乾清宫侍寝,时辰也不早了,带她沐浴去吧。” “是!”王承恩又偷偷地抹了下眼泪。 第二十四章 长夜(四) . 屋子里难得地点了许多硕大的蜡烛,清凉的微风吹来,黄色的纱帘拂动,黄色漂浮中,头顶藻井上那一条龙仿佛飞翔在云端。 褪去罗裳只穿了一件贴身薄衫的陈圆圆美丽得让人窒息,雪白的肌肤、优美而细长的脖子如天鹅一般,娇羞的脸上一团红晕,健康的身躯爆发出青春的活力。 太监们帮崇祯皇帝脱掉龙袍之后,悄悄地退出寝宫。看着美得惊人的陈圆圆,崇祯皇帝突然感觉呼吸急促,身体发冷,竟然有些微微颤抖起来。他慌乱地解着内衣,却怎么也脱不掉。 烦躁之中,皇帝手一用力,却碰到旁边的一只小木盒上。 “轰隆!”一声炮响,那是宣武门那边又在放炮。这声音是如此地响亮,直让皇帝猛地一颤,几乎跳了起来。 他默默地蹲下身体,从地上拣起那只小巧的梳妆盒。这是天启皇帝的作品,看起来非常简单,但其中却有巧妙的机关,需要使用复杂的手法才能将之打开。 一想起去世的长兄,崇祯皇帝突然落下眼泪来。 这只小巧的花梨木盒子红彤彤地在手上闪光,如果天启皇帝那双责备的眼睛正悲哀地看着他,若一声激烈的警钟在崇祯皇帝心中敲响。 在崇祯皇帝看来,大明朝从这几代的衰落均因女色而始。从明神宗开始到明光宗朱常洛,再到崇祯皇帝的哥哥朱由校无一不是如此。虽然为尊者讳,但崇祯皇帝认为,女色绝对是其中最大原因。其中,崇祯皇帝的父亲光宗朱常洛更是过分光宗帝一继位。一到夜里便一夕两旦,不停宠幸美女,本就是个病秧子的身体如何抵抗得住。在位仅仅一个月边龙御殡天了。 等天启帝匆促继位,除酷爱木匠活儿外,对女色也是有独特的爱好,以至于魏忠贤弄权,客氏乱政,大明江山就此衰败。天启临终时幡然悔悟,他不去说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不上朝,反叮嘱弟弟“女色误国。”并让崇祯皇帝在他面前发誓一定勤政持国,不近女色。 看到这个盒子。皇兄临终前地话又浮现在脑海中。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刚才的和冲动已然不见。他将盒子放在桌上。猛地穿好衣服,大声吼叫:“来人了,来人了!” 一对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万岁爷!” “送……”皇帝指了指床上的美女。“把她给联送走。” 陈圆圆一脸委屈地坐起来:“皇上,民女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皇帝悲哀地叹息一声:“都是联地错,都是联的错。” 崇祯皇帝看着被抬走的陈圆圆的背影,继续大叫:“来人,点烛,联要看奏折,联不能就此颓废。联要振作……” 天渐渐亮开。仿佛过了一百年,如此难熬的长夜。 五月的北京天亮得如此地早。 站在勤政殿大门的台阶上看出去。城中到处都是炊烟,那是贼兵正在生火造饭,密密麻麻怎么也数不清。 崇祯皇帝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已是早朝时间,往日的勤政殿早已挤满了人,可今天这里却空荡荡地连只鸟影也看不到,只崇祯皇帝一人站在那里,竭力地挺直身体。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一人上朝?”皇帝笑了笑,笑容诡异,他让太监到门口去传诸臣上朝。可小太监却怎么也不挪动脚步。 “怎么了?” “好的,好地。”太监见皇帝要发怒,心中一惊,忙跑到朝门口,大声喊:“上朝了……上朝了……” 声音凄厉苍凉,一群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融入黎明时黛青色地天空。 皇帝大吼,脖子扯得同眼睛一样红:“来人,撞钟击鼓!”钟声响起,却还是没有一个人。 皇帝大叫一声冲到钟前抢过木杵使劲地撞了起来。 悠扬的钟声在皇宫中泛起阵阵回音,巨大的宫殿如同坟墓一般。 还是没有人,但钟声却那样一直撞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太监王承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哭:“万岁爷呀,不会有人来了。皇城各门守军已经尽数投降,贼兵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啊!”皇帝凄厉地叫了一声,将手中地木怵狠狠扔在地上,如同傻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 王承恩满心悲凉,他扶住皇帝低声道:“万岁爷,时势紧迫,老奴招集了几个死士,这就护着万岁杀出宫去。” 崇祯皇帝满面泪水地摇了摇头:“不用了,难得你一片忠心。那里有被乱军杀死的天子?你不必管联,自己逃命去吧!” 王公公猛地跪在地上,“奴才不走,老奴就算是做了鬼也要侍侯万岁爷!” 崇祯看了看已经老得不形的王承恩,叹息道:“往日间大臣们都劝联亲君远小人,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君子,而你们是小人。可到最后时刻,君子们都投降了,陪在联身边的却只有你。对联连说,你就是联的亲人……起来吧……随联去后宫。” 听到皇帝这句贴心的话,王公公老泪纵横,惨号一声:“万岁爷呀!” 二人走了许久这才走到坤宁宫。 周皇后和袁贵妃等女眷都集中在一起,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只周后尤自镇定地劝慰着她们。 皇帝一走进来就说:“贼兵已经攻进皇城了,也许用不了片刻便杀过来了。”说完话,他也顾不得皇帝的威仪,潸然泪落。 一直保持着皇后仪态地周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地情绪,“哇!”一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屋中哭声一片。 皇帝见大家这么哭,知道在哭下去也不成,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他先吩咐众太监和宫女,说:“你们侍侯联多年,算是一等一亲近之人,今日大难临头,联不忍心你们同联一道同归于尽,赶紧收拾一下,各自逃命去吧。” 众人都有去志,听皇帝这么一说,忙喊了声“谢万岁!”便做鸟兽而散。 看到屋子里的皇后和众妃子,皇帝半晌无语,最后惨然道:“你等女流之悲尤有忠义之心,那写大臣坐食国家俸禄,一旦贼兵入城便弃联而去。这都是联识人不明,悔当初不杀此等奸贼!” 看到皇帝流泪,周后等人也大声哭起来。 说到这里,皇帝放声大号;“不谓联做了亡国之君,自愧太祖创业,垂统两百年,至联坠败,联有和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啊?” 周后忙道:“万岁,事到如此光景,不如化装潜行出宫,徐为图之。” 崇祯皇帝一听,收起眼泪,长叹一声:“现今四面楚歌,天下之大联又能去哪里?哪里还有替国家出力之人?联死有余辜,唯有以身殉国了!” “唯有以身殉国”一话刚说出口,众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历朝历代,还真没听说过有皇帝殉国地事情,却不想崇祯皇帝的性子居然如此刚烈。 正在这个时候,屋外面跑进来两小孩,大声叫道:“父皇,外面好吵,公公们有都不见了,我们怕!” 回头一看,正是九岁的永王和其岁的定王。 崇祯皇帝一看这两个儿子,心中更是难过,他一把将二人抱住:“你们的太子哥哥呢?” “太子马上就到。”周后小声地回答。 崇祯皇帝的太子叫朱慈,今年十六岁,即将。 看到台子,崇祯平静下来,他走到案前提起笔写了一道手敕:“喻:传位于太子朱慈。”然后惨然一笑对太子道:“领旨吧,然后带着你的两个兄弟扮着小太监混出北京去。” 虽然内心悲苦,但太子也知道这是皇帝的最后一步棋,情系大明命脉,却由不得他做过多推脱,立即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拜别父皇和母后,带着两个弟弟飞快地走了。三个孩子在离开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不停回望。 “儿子,你们今日为皇子,明日为庶民。离乱之中,应当混迹百姓之间隐姓埋名。见年长者呼之为伯,少这称之为叔;万一尔等苟全姓名,遇到忠义之士,应报国仇家恨……快去,快去,先到国丈家中躲避几日,好自为之!” 崇祯皇帝还是不放心地追到门口,手扶着门框大声叮嘱。 但儿子们的身影已去得远了。 第二十五章 新时代的帷幕(全本) 看到儿子们去得远了,崇祯皇帝这才回身看去,屋中,众嫔妃早已哭成一团,只那周后却突然沉静下来,双目平静地看着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以有决断。 崇祯看了她一眼,又扫视屋中所有人,方才冷冷道:“国破家亡,朕不愿忍辱而玷污祖宗英名,但朕躬即死,尔等又将做何打算?” 众嫔妃还不明白皇帝想要做什么,只抱成一团低声抽泣,反倒是那周后坚定地点了点头,从容道:“陛下死忠,妾等死义,儿女死孝,又何用多说?” “好好好,如此方不负朕往日对你们的宠爱。国破之际,你等或许不会死于贼人之手,但活着未必比死了好,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周后代表后宫众人回答,声音平静:“臣妾等听陛下的。” 崇祯点点头,大声道:“来人,传谕:所有被朕宠幸过的嫔妃一律赐死!” “啊!”屋中众人听到这话都大声尖叫起来。只那周后向皇帝拜了三拜,然后猛地撞向殿中大柱,只听得沉闷一声响,顿时死得绝了。 见死了人,嫔妃们更乱,都发出一声喊,纷纷起身向大门夺路而逃。跑在最前面的是袁妃,她在众嫔妃中年纪最轻,相貌最好,很早就被纳入后宫,但一直遭受冷遇,待田贵妃去世之后原本以为自己的机会到了。可崇祯皇帝不好女色,因此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能生育一男半女,可以说同崇祯皇帝的感情最薄,见死了人,这女子也顾不了许多,首先想的就是逃命。 可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刚跑到皇帝身边,一道剑光刺来,顿将她刺个通透。 看着皇帝手中血淋淋的宝剑。袁妃不敢相信似地倒在地上。 见了血。皇帝性子里的凶蛮被激发出来,他提着宝剑冲见人群见人就砍,可怜那群女人一见到刀子早吓得瘫软在地,哪里还有抵抗的余地,转眼,地上全是血污。 崇祯的小女儿昭仁公主看到崇祯血红的双眼大声惊叫:“父皇,父皇!不要。不要呀……” 可皇帝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一剑刺出,将她戳倒在地。 杀了昭仁公主之后,崇祯又一剑砍向长平公主。长平公主大声惨叫:“父皇。你怎么了,我们是你地亲生女儿呀!” 可那一剑来得如此之快,长平公主身体一侧,这一剑正劈在她肩上,将她左手齐肩卸下。 长平公主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崇祯皇帝正要冲上去补上一剑,可两手颤抖得再也握不住剑。他长叹一声,扔掉手中宝剑,大声悲呼“你们为什么要生在帝王家啊?” 杀光了众嫔妃,崇祯皇帝已经陷入迷乱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发觉自己身边已经再没有一个人,只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血泊之中。 皇宫之中到处都是喊杀声。整个北京已经彻底陷落。 “国破家亡,君死社稷,自己万无生理!” 他扯下帷幕束成一股搭在梁上,刚打了个死结,正要将脖子伸进去,却忧郁片刻,喃喃道:“朕以身殉国。不可默无一言。”想着。他伸出手指在血泊中沾了点温热地人血,将胸前的衣服翻起来。在里面的白色绸衣上写下一行小字: “朕德薄匪躬,上犯天怒。登极十有六年,逆贼直逼京师……任贼分裂朕尸,切勿伤百姓一人!” “万岁,万岁爷!”一直缩在墙角的王承恩扑了上来,放声大哭:“万岁爷休要丢下老奴,王承恩陪你来了。”说着拣起地上的宝剑往脖子上一抹。 看到缓缓倒下的王承恩,崇祯皇帝满眼泪水:“想不到最后陪在朕身边的却只有你一人。” 他爬上凳子,将头发披散盖住脸面,把头套进绳结向前一扑。粮道被断地孙传庭大军军心混乱,李自成乘势猛攻,彻底将明朝大军击溃。此战役,明军被杀四万余人,损失甲仗骡马数十万,最后孙传庭和高杰仅率千余人北渡黄河,绕道至潼关。至此,孙传庭新炼的秦军已全军覆灭,诺大一个陕西再无可用之兵,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崇祯皇帝自杀殉国的这一天,李自成拿下潼关,孙传庭退守渭南,中途被李岩追兵击杀。 李岩的骑兵长驱而入,两日之内便冲到西安城下。西安本是坚城,秦王朱存枢富甲天下,城中官员们劝秦王出点银子激励守军士气,不料秦王一口拒绝。 李岩见此机会,策反了守城副将王根子,打开东门。李岩骑兵一拥而入,城中诸官吏皆被杀。 这次同孙传庭地大战,闯军策略皆出自于李岩之手。李岩公子的风光一时无两。 拿下西安之后,李自成准备建朝立国了。 奉天。 历尽千辛万苦的阿巴泰终于回到东北。 出关时的十万精锐最后回到奉天的不过一千,一个个衣衫破烂,形同乞丐。 还没走到城门口,一大群人马浑身素白地迎了出来。走近一看,竟然是后金皇帝皇太极。 阿巴泰猛地从马上跳了下来,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此役,后金一半男丁死在河北战场,奉天一城,家家戴孝,户户停棺。后金国没有十年无法恢复元气。皇太极的南进战略彻底破产。 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巴泰,皇太极只觉得一阵虚弱从心底最深处泛起。一身力气消失不见,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而为之奋斗一身的事业也就此烟消云散了。 老泪禁不住落满衣襟。 崇祯十六年九月。皇太极崩。 北京。 大钟“嗡嗡!”轰鸣。 高原腰挎横刀,全身铠甲大步走进皇极殿中,他一只手握中刀柄,一只手牵着一个六岁的童子。 满殿都是跪伏在地地文武百官,今天是新皇登记的好日子。新君是崇祯皇帝地第三子定王朱慈灿。 那日,三个皇子从皇宫中假扮太监混出宫之后,投往其外祖父周奎处。周奎初见太子外孙。非常惊讶,与其侄周绎待太子和永王和定王非常客气,行坐宴饮间均待之以君臣之礼。可就在这个时候,高原军开始戒严北京。清点人口。周奎知道隐瞒不过,心中也是惊恐,竟向新任顺天府尹侯方域自首。 侯朝宗见了三位皇子,不敢怠慢,忙报告高原。 经过多日磋商,傅山建议立皇三子定王朱慈灿为新君,原因是定王年幼便于控制。 于是,一场准备并不充分地新君登大典仓促进行。 新君即立,高原立即宣布,陈留军接受朝廷招安。并被新君封为燕王,领内阁首辅、兵部尚书头衔。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官在内阁次辅周延儒地带领下齐齐跪在地上。 定王“哇!”一声哭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原“哈哈!”大笑,一把将小孩子抱起,大步走上御座,一屁股坐了下去。 再看定王刚才坐过的地面上,却有一滩黄色的水迹。 崇祯十六年六月,新君登基。改年号为乾元。追崇祯皇帝谥明思宗。 附乾元年大事表: 乾元一年: 元月。吴三桂来朝。 李自成在西安登基。国号大顺,改元永昌。改西安为长安,称西京。一月。马士英、刘良佐、刘泽清、黄得功、高杰四人拥福王朱常洵之子朱由崧于南京登基,历称南明。 二月。燕王高原命岳乐征山西,太原总兵姜骧降,表里河山传檄而定。 三月。燕王命王涛徐以显伐徐州,南明山东总兵刘泽清望风而逃。李自成兵分两路,主力出山西,偏师趣彰德。 四月。岳乐与李自成大战于太原,阵斩闯军大将刘宗敏。 吉圭与李岩于开封对峙,不克,退守黄河以北。陈留陷落。 五月。王涛下扬州,围史可法。 六月。吉圭再败于李岩之手,彰德易手。 七月。黄镇、黄洪领燕王大军下彰德,李岩回陈留,无奈地方乱起,再退洛阳。 八月。岳乐大军经蒲坂过黄河,与李自成大战。闯军大恐,溺毙这数以万计,黄河为之不流。陕西震荡,地方乱起,闯军退河南。 九月。牛金星杀李岩于洛阳。红娘子摔李岩部北降,燕王纳红娘子。 十月。吉圭攻陷洛阳,李自成残部退湖北。 十一月。吉圭、黄镇、黄洪、岳乐四路大军汇合,南下荆襄。同月,王涛攻下扬州,史可法自杀殉国。十二月。李自成被山民击杀于九宫山,高夫人、高一功请降,准。 乾元二年,一月。岳乐大杀降军,高一功、高夫人没于乱军之中。闯军余部东归南明。 二月。岳乐留守襄樊,黄镇、吉圭、黄洪造大船,拟顺水攻南京。 三月。王涛击镇江,一日而下。南京大恐怕。 四月。王涛攻南京。南明亡。 乾元四年,岳乐攻四川,斩张献忠于广汉。孙可望、李定国退据云南。 至此,天下暂定。 乾元五年,岳乐部回北京。 乾元六年,岳乐、黄镇、王涛、黄洪诸将出宁远击奉天。斩多尔衮、后金亡。 乾元十一年,应保出福建,不克。 乾元十二年,成国公黄洪攻云南,不克。 乾元十三年,郑成功再败越过公应保于福建。 乾元十四年,乾元帝纳燕王长女为后。加燕王九锡。 乾元十五年九月,燕王高原薨。当日,燕王腰挎横刀,浑身铠甲,手握妞妞当初送给他的那颗珊瑚在花园里坐了一夜。天明时,已气机断绝。 当是时,北京乱起,宁远总兵、兵部侍郎、郑国公岳乐挟持燕王侧妃小红之子高克清攻击皇城,被九门总督广平侯莫清、副将李西华斩于正阳门。 莫清引乱兵攻皇宫,逼乾元帝退位,欲立燕王侧妃红娘子之子高文革为帝。不料卫国公傅山、魏国公陆鹤领蓟州总兵长平侯刘满囤设伏其中,乱枪毙莫清于皇极殿。李西华不知所踪。 十月,傅山逼乾元帝禅位于燕王世子高援朝。荀宗文愤而自戕,乾元帝拥高后大哭。高后虽年幼,却面不改色,怒叱傅山等人为反贼,傅山等人面有惭色。 十一月,乾元帝退位,燕王世子得继大统,国号大燕,改元洪宪。世子宽厚,善待众兄弟,立高克清为楚王、高文革为齐王。追乃父高原为太祖武皇帝。 至此,新朝定鼎。 大燕宗室表。 江陵:长女高月华,后为乾元帝皇后。 长子高援朝,燕王世子,大燕文皇帝。 红娘子:长子李西华,不知所踪。次子高文革,封齐王。 小红:子高克清,封楚王。 陈圆圆:女高宛宁,封临清公主。 (全文终) ps:书友们,我是青铜人头,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