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颜》 001 初见 赤唐国。 鸿城主街上缓缓驶来一辆顶级豪华的马车,引满街行人侧目驻足。 三大国三年一次的“群英会”,吸引了各国权贵富胄。奢华的马车、雄壮的马队每日里在主街上络绎不绝。 却任谁也没见过这般豪华的马车。 “万里麒麟马!” 不知谁低呼了一声。听到这一声的人不由惊吸了口气。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这种马只产于极富之城——醉城,乃马中极品。相应的,能以这种马驾车的人,有着怎样的富贵荣华,可想而知。即便刚刚在金甲禁军、银甲禁军、铜甲禁军簇拥下华丽而过的赤唐国九公主的马车与之相比,亦黯淡无光了。 马车驶到郑王府门前停了下来,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好奇的紧盯着车帘,不允许自己的眼睛有一丝的闪神。他们想看看,能拥有如此马车的人究竟会是何方神圣? 须臾,一只素白的纤手从车内推门而出,众人瞠目结舌,车内步出的竟是一对双生的美丽女子。女子冷颜负剑而立,注视着车内,神态恭敬。只见宽敞的马车内一袭白衣闪出,一道寒意以车为中心,一晕晕弥漫开来,众人震立当场,待回过神时,颀长的身影已步入了郑王府,任谁也没能看清白衣公子的容颜。 古痕走在郑王府的抄手游廊中,王府总管正殷情的叙述着今日王府的大事小事。他说,才情绝世的赤唐国九公主代天子贺寿,将才却莫名奇妙晕倒在郑王府……古痕冷冷地听着,没有搭话,对他来说,女子再如何才情绝世,也不过尔尔,再难兴起他一丝兴趣。 三年前,他去过和国的群英会,“北娇”花向晚美则美矣,声名虽大,却无趣的紧。而今日这个“南国绝色”李霓裳本是名怪异的别苑公主,更况坠马失忆,想来也不会有太多惊喜。所以,这趟赤唐国之行,只为郑老王爷贺寿。 古痕随着王府总管进入宴客厅,微微抬眸,这厅布置得极为华丽,看得出主人的用心。古痕径直走向厅内仅余的一张长矮桌,落座前看了眼桌上的玲珑青瓷杯,白花黑瓷果盘。以商人的视角来说,这些都是上乘物品。 王府的婢女们已迎上来端酒菜。酒是好酒,满壶佳酿未出壶就已醇香四溢。听到厅内其他宾客的交谈,古痕扬首扫视了一眼。满厅只有不足十名宾客,却个个都是各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贵戚,尤其,他对面正在品酒的邪佞男子,云楚。 依他的情报,云楚早已控制了日月国。而这人的野心,似乎并不只是区区一个日月国。 云楚感受到注视的眸光,从酒杯里抬眼,慵懒地看向古痕,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邪魅野性的一笑。他知道,眼前这名冷颜男子拥有天下人最向往的醉城与天下最多的财富。但醉城、财富,迟早会变成自己的,不是吗? 因为天下都将是他一人的。 古痕微滞,旋即回敬云楚一杯。二人又共饮一杯,三杯佳酿下肚,二人不再相视。 古痕冷冷坐着,不斟酒自饮,他一贯只爱品茗喝茶。或许因为举手投足间全是冷洌,他周身的宾客无人敢与他攀谈。古痕沉着眸色,看到了雕梁上张牙舞爪的华丽怪兽,嘴角溢出一道冷笑。 这个赤唐国,乃至这个天下不正像这只怪兽一般?太平繁华只不过是华丽表象,内里早已虚败濒临溃塌。 只怕这个天下要易主了! 第一章 失忆 在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哭声中我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咦,难道今天开斗哭大会吗?我不过小小出了个车祸,没必要哭得这么——夸张吧? 哎呀!不对!非常的不对! 我的思绪迅速回溯,靠着160的高智商(自吹自擂的口头禅)迅速把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 我在去机场的途中出了车祸,转眼变成了植物人,虽然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还是不得不承认——灵魂出窍确有其事。然后我,准确说是我的灵魂遇到了一个叫玄机的老人,也不知道是鬼还是仙。神秘兮兮的告诉我,由于牵引官的失误,使我投错了胎,我原本应该投生在公元九百多年,结果却投到了一千多年后。 这一投错不打紧,可他翻查什么“天历”后发现,若不将我的灵魂引正,可能会影响乾坤运行(看来我还有点历史作用),因此他一直辛辛苦苦左等右等,等时机,好将我的灵魂引回一千多年前。 直到我无病无痛的在二十一世纪长到了二十三岁,他终于等到我出车祸这个绝佳良机,然后马上决定“引渡”我的灵魂回归本体。为了使我不至于太不适应,他又决定“好心”的告诉我,“回归”后我的身份,其实根本就是他做贼心虚,谋财害命之后想做点补偿。 谋财?好像是没有了。不过害命!那可是千真万确的。 姓名:李霓裳 年龄:17岁 身份:赤唐九公主 死因:坠马 死亡时间:半个时辰之前 生前描述:自幼痴傻,十岁变哑…… 好了,好了,听听这是什么人生嘛?除了年龄占了点小小便宜外,哪一项不是我吃亏?古人不是很重“高雅”吗?可这名字还没有我那个粗人老爸取得好听(虽然他也是找人给取的)。 霓裳,不就是衣服嘛,还和梁羽生大侠笔下的白发魔女同名,我可不想变成她那样的白发红颜,古代还没发明染发技术呢,变白了就黑不回来了。 再说那身份,赤唐九公主?要大唐九公主才够威风啊!最好还是李世民的女儿,一赌旷世明君的风采。还有,既然是公主,铁定是没有自由的了。哪比得上我在老爸身边天地任遨游? 等等,赤唐? 那是什么东东? 欺负我没常识吗?中国历史上,有唐、后唐、南唐,可没听说有赤唐啊!(我还白糖呢)而且公元九百多年不正好是朱温灭唐,五代十国、宋辽对抗时期? 玄机眯着眼,捋了捋胡须,干咳了一声,“这个……简单说就是,历史异时空的并存,同一时间存在不同的空间,彼此间的发展既独立又存有联系,既相异又有相同之处,以后你慢慢体会就能明白。” 我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呢?穿越文里常常提起。可是,反正是回古代,还是把我送回唐朝做个公主吧。那儿的历史我比较熟,肯定能混得好些。搞不好还能见证一下文成公主入吐蕃的盛况呢。 “那怎么能行,你以为穿梭时空那么容易?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若非你本就该是赤唐人,原也是去不了赤唐的。”玄机又捋了捋他的长胡子,一副高深莫测语重心长的模样。 不去才更好呢,留在文明昌盛、信息发达的现代我更高兴。 摇了摇头,玄机笑着说,“回去后,你才能找到你的宿命。” 宿命?什么宿命? “天机不可泄漏。” 为什么每一个神仙都喜欢用这句来搪塞呢? 算了,不问了,管它什么宿命呢。 赤唐就赤唐吧,谁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呢? 可,可那公主的生世,又傻又哑,天啊!这也忒对不起我160的iq了吧,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个壳啊? 不过回头一想,既然又傻又哑,肯定没什么童年记忆了,也用不着琢磨她的生活习惯秉性天赋。而且她又是坠马而亡,肯定伤了头部,来一招“失忆”,应该也合情合理吧。这样一来,我也可免了伪装之苦,只做我自己就好了。 可是,可是这么一个一级傻女突然变成了一个多才多艺的聪明女,难道会没人怀疑吗? “这个你无需担心,一切自有定数。”玄机露出一脸莫测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好吧,反正灵魂“回归”已成既定事实,我也就勉强接受吧。 一想到我此刻的身份,也就不难理解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了,怎么说我也是堂堂一国公主,死了要连这排场都没有岂不可悲?就算真死透了也要气活过来。 嘿嘿,我现在就活给他们看…… 好了,听了一分钟哭声,我现在已经完全能够判断那个一直握着我手,不停抽泣的女人肯定是李霓裳的亲娘了。就算是个傻女,毕竟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肉。所以哭声虽断断续续,却听得出是痛彻心扉啊。至于床边另一个很招摇的女人的哭声和说话声,多半就是来自皇后。她虽言语得体,时断时续的安慰李霓裳的娘,但哭声中却听不出半点真心。看来做皇后也够辛苦的,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死了,做面子也要哭得够凶。 唉,真该为我聪明的头脑,精准的分析判断致敬一分钟。在二十一世纪时我便正是靠着这些才在我老爸“众多”子女当中万般得势,这就叫做万绿丛中一点红。我可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骄傲,怎么说他林家五代之内可都没有人能像我这样给他争面子,双料学士外加在读博士。 我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接下来那一幕几乎让我在心里面笑岔了气。我睁眼的瞬间竟然好死不死的对上了皇后,她见我睁眼时那表情就像活见了鬼似的,嘴都来不及闭上没两秒钟就吓晕过去了。 “快,快传太医,皇后娘娘晕倒了……”太监急急忙忙躬身跑了出去。 一群宫女太监慌慌张张的迎上来,等他们安置好皇后也就都发现我醒了。那神情一个比一个夸张,都跟看到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似的,唯有我那“母亲”是一脸的惊喜。 “快,快传太医,公主醒了,公主醒了……”最后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又一个太监躬身跑了出去。 太监刚出门槛,一个儒雅俊逸的男子似乎不敢置信的冲了进来,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是很高兴我醒了过来。他轻轻走到我的近旁,温柔的看着我,笑了,笑得那么无邪,纯净,像春风一样,一下子就吹绿了我的心。 我正在揣测他与我的关系,宫女太监已跪地行礼齐声道:“参见六殿下”。哈哈,这下我可知道他是谁了,李霓裳的哥哥呗,应该还是排行第六。 谁知我一个激动,竟然脱口而出,“哥哥?” 要知道这种飘逸若仙的人物可是我从小到大心目中理想的情人模样。 众人皆是一惊,也不知道是吃惊我一个哑巴能说话了还是吃惊我那声“哥哥”。 男子却还是温柔的笑着,点了点头,那感觉淡淡地,却很温暖,“醒了就好。” 我娘也从惊愕中镇静过来,却还是神情激动,“裳儿,你能说话了?” 我暗自叹息一声,古人还真是废话多,我不都已经开口说话了吗? 没办法,入乡随俗我还得全情配合,清了清嗓子,我转向身旁的美妇,哇,仔细看来,她还不是普通的漂亮,简直一个美若天仙的中年美人,虽然上了点年纪,现在又是一脸泪痕,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华贵气质。 顿了顿,我转动无辜的眼睛,以柔弱无比的声音问:“你是谁啊?” 哈哈,没想到李霓裳的音质这么好。 美妇一惊,“裳儿,你不认识娘了?” “轰”又一颗原子弹爆炸,把所有人的眼睛都快炸爆出来了,就连宫女太监们都面面相觑。 失忆而已,没有这么难以接受吧! “你是我娘?那我是谁?这里又是哪儿?”我继续扮无辜。 看着我娘他们的表情,我心里大呼畅快,面上却还装作柔弱无助,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娘惊喜的哽咽着,“没,没有,娘只是太高兴了,裳儿能醒过来就好,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真是替我的表演天赋叫屈啊,居然就这么失去拿下个金马、金像影后奖杯的机会了。 看着满场为我动容的观众,其实主要是太监宫女,我心里高兴的直想敲锣打鼓。戏演到这份上也可以暂时谢幕了,我又看了眼床前温柔的哥哥,便假装虚弱昏睡过去了。 我睡足醒来时,早来了十几个太医候着,轮番替我号脉,望闻问切一应俱全,整整折腾了我好几个小时。 然后一致的结论是:天佑我赤唐,奇迹出现,九公主病体痊愈,然不知何故,九公主丧失记忆。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章 疑惑 没几天工夫,我就成了宫里最忙的人。送走了一拨人又来了一拨人,还个个皇亲国戚,这个叫三哥,那个叫二姐,一下子又是德妃、贤妃,诰命夫人……要是没有我娘在耳边提点,那些人我一个都叫不上来,谁晓得皇家有这么多三姑六婆的亲戚? 而且还都这么么么么热情,个个看我的眼神都像在鉴赏一件奇珍异宝似的,眼中烧着一团好奇的火,令人完全体会不到亲友间熟悉热络的自然亲切。 这几天,娘天天都来我的“景瑞宫”,既闲话家常,又向我讲解皇宫里的礼仪规矩、人情世故,赤唐国的国情民风乃至天下的诸多有趣事情,常常听得我不思吃饭睡觉。 这个娘,真是个温柔贤惠的好母亲,她与我妈完全是不同的两种类型,我妈一直是个高傲而倔强的女人,从不会委曲求全或向人示弱,更几乎让我相信她从没有柔情似水的一面;而她恬静,淡雅,温和、博识……完全颠覆了我对古代宫闱女人的看法。 只是她望着我时的关怀眼神中仿佛还隐隐藏着些东西,却说不上究竟来是什么。而且她似乎并不怎么愿意说起李霓裳坠马之前是个怎样的人。 也许怕我知道自己以前是个傻女而感到自卑吧。她竟编出了一套令我乍舌的说辞,说李霓裳自幼聪明灵俐,勤奋好学,于诗词歌赋、曲艺乐理……皆有涉猎,且颇有小成…… 每每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就会洋溢着慈爱幸福的光,眼睛里满是骄傲,为自己女儿的出色感到的骄傲。这种骄傲相当真实,一点儿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可是,玄机不是说李霓裳自幼痴傻吗,又怎么可能精通诗词歌赋、曲艺乐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谁在说谎?可又为什么要说谎呢? 送走了娘,我坐在铜镜前冥思,有意无意的摸着头发,满脑子的问号。 我的近身婢女婵儿端着药碗进来道:“公主,药煎好了。” 我正想着问题,哪里有心思吃药,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放下。 “可是淑妃娘娘(李霓裳的娘)临走的时候吩咐奴婢要看着公主趁热喝。”我差点忘了,婵儿是我四个近身婢女中最死脑筋的一个,对我吃饭喝药之事都有一股执著到底的劲儿。我好几次筹划的“拒绝吃药事件”都在她的执著中宣告泡汤。 可是中药真的好苦啊!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天大的病也只是吃一颗中药合成药丸,根本不知“苦”滋味。 捏着鼻子,我好不容易把一碗苦药喝完,婵儿这才满意的收起碗。 我问道:“婵儿,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婵儿愣了愣,“奴婢听说公主以前很有才情的……” “听说?”我截断婵儿的话,“怎么是听说呢?” “回公主,奴婢以前不是在‘景瑞宫’伺候公主的,是这次公主病好后才调来的。所以奴婢只是听说,公主是个精通诗词歌赋、曲艺乐理的才女。”婵儿的语气中分明有些躲闪的意味。 “那谁是以前伺候过我的?” “回公主,现在‘景瑞宫’里执事的人都是公主坠马昏迷后从别的宫新调来的。以前的人都……都因为保护公主不力被陛下治了罪,流放边疆了。” “所有的人都治了罪被流放了?”这种处罚也太过严重了吧。 “据奴婢所知,确实是所有的人都治了罪的。” 李霓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痴傻还是聪明?若非痴傻,玄机为什么要这么说?若真痴傻,又为何宫内会盛传她颇具才情呢? 而且为什么出事之后,皇上会将景瑞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治罪,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保护不周? 算了,这个问题太过复杂,以后再想吧。倘若李霓裳真是个颇具才情的才女,对我而言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那你知不知道在宫里我和谁关系比较好?”假如李霓裳在宫里有交心的朋友的话,那这个人应该会对她以前的情况比较清楚。 “回公主,奴婢不知。”但是婵儿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告诉我她定然知道些什么。 “真的不知?”我加重了语气,佯装发怒,“你是不是也想本公主治你的罪?” 婵儿吓得立马跪下,俯首道:“公主恕罪,奴婢是真的不知,因为公主以前并不常住在宫里,而是住在别苑,一年只回‘景瑞宫’一两次,往常也只有皇上与淑妃娘娘常去看公主。” 李霓裳这么奇怪?身为公主却不住在宫里,怪不得那些三姑六婆用看国宝的眼神看我呢,敢情有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李霓裳。 “是个什么别苑?” “公主恕罪呀,这个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了。”婵儿卷缩着颤巍巍的身子不敢抬头。 叹了口气,算了,估计这种事情,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也不可能知道太多。只是我对于以前的李霓裳却兴起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我让婵儿出去,唤言儿进来,近身婢女言儿主要负责我的梳妆穿戴,没有她帮我,我肯定无法拆下头上的发髻。说实话,古人的头发虽然弄得很有艺术观赏性,可在生活上实在是有太多的不便,怪不得再好看也不能成为现代社会复古潮流中的一支呢。 轻抚垂下的青丝,我忽然想起了刚醒那天见到的那个“哥哥”,禁不住就嗤笑出声,那天我还真是糗大了。 我当时还奇怪呢,为何当我叫那个飘逸的男子“哥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还以为他们吃惊一个哑巴会说话了。原来问题的结症在于他根本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我的未婚夫——赤唐北方邻国“和国”的六皇子,水墨宇。 言儿很快就进来了。她的手很巧,往往是随意拨弄一下,我头上那看似繁杂无比的发髻就自然散开了。 想起水墨宇,我便提起了关于他的话题。 言儿似乎很崇拜水墨宇,神采飞扬,口沫横飞的描述着他,“六殿下待人温善谦和,文质彬彬,又满腹经纶,诗词曲画更是冠绝天下,无人能敌……” “行了,行了,先替我把头发梳直了吧。”不适时制止,我怕“我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话就要出来了。不过自从得知水墨宇竟有如此出色后,身为他未婚妻的我心里也是大唱颂歌,只是可惜自从那天见过之后这么多天就再没见到他了。 “对了,你知不知道他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我问言儿。 “他?公主是说谁呀?” 凭我这些天的观察,言儿什么都好,乖巧听话,可就是常常会犯迷糊。 “水墨宇啊!” “哦,”短路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了,“公主是说六殿下呀,大概在忙‘群英会’的事吧,六殿下半月前来赤唐就是专程为忙这事的。前阵子因为公主生病,殿下每天陪着公主,都没有空闲管这事,现在公主好了,殿下可能就去忙了。不过昨个儿殿下还来过呢……” “他来过?我怎么不知道?”我一脸惊喜,看来他还是挺关心我的。 “那会儿公主睡下了,殿下就没有进来。” 我的目光扫向周围当值的宫女,“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害我还以为自己单相思呢。 “奴婢知罪,奴婢下次不敢了,请公主恕罪。”齐刷刷一溜儿的宫女都跪了下来。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古人的尊卑观念如此根深蒂固,我都劝到懒得再劝了。 摇了摇头,我轻叹,“都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什么罪不罪的,都起来吧。”看来我就不是做颐指气使的主子的材料,见她们怕成这样,再大的气都消了。 “谢公主。” “言儿,你刚刚说的‘群英会’是怎么回事?”我对这个名字比较感兴趣,当然更重要的是“群英会”是水墨宇正在做的事情。想想我那时空不知道哪个地方电视台好像也有一个节目叫做“群英会”,不过具体玩什么就不记得了。 言儿一面梳理着我的头发,一面详细的讲述,“回公主,‘群英会’是咱们赤唐国、和国、日月国三国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的比试大会,今年正好轮到咱们赤唐国举办……” 听了半天,我总算有点明白了。美其名曰“群英会”,其实也就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运动会,当然不会是比游泳,田径、体操、排球……这些运动项目了。但性质差不多,也有类似于金牌榜之流的排名。 从言儿期待的表情和憧憬的眼神判断,“群英会”应该是属于奥运会那种高级别的。而且天下三大国,三国皆参加,想来规模一定不小。 当今天下,最大的三个国家分别是南赤唐,北和国,以及疆域最大且雄踞西方的日月国。三国之中,赤唐物丰民富,日月国兵强马壮,和国两项都不突出,但好在比较平均,而且国民尚文,也就是说国民的文化素质比较高,多产才子才女。 听言儿说,群英会那天宫里的主子都可以携带宫女太监出游,而且自曾祖皇帝那代开先河之后,女子也能参加“群英会”中的比试项目。这总算是给了我一个盼头,否则真会把我给憋坏了不可。 若真应了那句“故国三千里,深宫十二年”的话,我可就不只“双泪落君前”了,我非要把玄机老头揪出来打一顿,好端端居然把我丢到皇宫里当金丝雀。 锦衣玉食的帝王家生活虽然不错,但若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章 刺客 天河落远日,已是月上西窗时。 我挥挥手让言儿等一众宫女下去休息,偌大的寝宫内只留了一盏长明灯,看进闪耀的灯芯中,我开始想念我远在异时空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可好? 我老爸是个典型的暴发户,富得流油却胸无点墨。我老爸一生娶了三任妻子,一共育了五个子女,我排行第三。我妈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一个很高雅的舞蹈家,我的芭蕾舞也正是师从于她。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我妈那种清雅人物当初是怎么会看上满身铜钱味的老爸的。 也许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我六岁那年,老爸金屋藏娇东窗事发了,妈便带着我离开了老爸,开始了对我魔鬼式的培养计划,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后怕。那时候我整天幻想自己变成超人,估计我妈是打定心思要让我成为杰出的艺术家了,不是让我练古筝就是弹琵琶,(我妈生平最爱这两种乐器)后来还添加了小提琴,每个老师都请最好的,真是不惜血本。 而我外公是个书画名家,也不知道真是我天资聪颖还是他实在闲得慌,非逼着我跟他学习书画,结果书法还算小有所成。画画,可实在是把他老人家的脸丢到太平洋去了,他让我画老虎,结果怎么看都像一只猫,还是体型硕大的变异品种。正所谓我若能成画家,母猪也能上树了。 可是魔鬼式教育还在继续,就在连我自己都以为注定要做个艺术家的时候,我老爸终于出现了,而就在他和我妈争执我究竟是报考艺术系还是商学院的时候,我终于偷鸡成功,以状元的身份考进了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临床医学系(情节需要,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为这事我妈和我呕了整整半年的气,我老爸则粗人一个,一听“状元”撑足了他的面子,笑呵呵也就忘了他原本要我报考商学院的事。 呵呵……现在想来仍是值得大笑。 “什么人?”忽然听到窗前有声响,我张惶道。 灯光很暗,我起身正准备到窗前查看,身子却蓦然向后一倒,嘴就被一只从身后伸来的手给严严实实捂住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马上冲击了我的感官。 这个人流血了。 “你不乱叫,我就放开你,如何?”一个低哑却颇有磁性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还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起伏不定的气息吹拂到我青丝如瀑的秀发上。而我的身体正被他紧抱在怀中。 又是这种情节,在古典小说里漫天飞的刺客情结,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这样司空见惯所以我反而麻木了,一点危险感也没有。 我居然——一点不害怕,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叫人。 看我点头,他试探的松开了手,见我确实没有叫喊的打算,他才完全收回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另一只握剑的手也从我腰上拿开。 刚一松开,他整个人就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见他正努力尝试以剑支撑身体,我这才放心,拍了拍胸口,“幸好只是跌倒,还没晕过去。”否则要我把他搬到床上去,那就太难了。 他那身高,至少比我高出二十五公分以上,当然这是保守估计。 没错,我打算救他,可要先声明我既非花痴,也非医生的职业病犯了,但我确实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救他的理由——救他的报酬,那会比较有吸引力。 显然,我刚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倚剑坐在地上斜盯着我,“你不害怕?” “怕,为什么不怕?”我笑着坐回自己的桌前。 他似乎来了兴致,“那你为什么不叫?” “叫有用的话,我早就用了,难道听到我叫声跑进来的人能快过你手中的剑?”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 “那不就对了,没用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我索性玩起桌上的长明灯,“我和你谈笔买卖,你考虑一下?”可能我老爸无师自通的经商才能还是遗传了一点给我。 “哦?”他似乎颇感兴趣,“你要和我谈什么买卖?”房内的阴影很完美的隐藏了他的一切表情。 “我可以救你,不过你伤好后要帮我做一点事。” 他动了动,“那要看是什么事?”语气很严肃。 我不以为然的看了看他,“我不认为你有得选择?除非你根本不想活了。现在就算我不叫人,只这么耗着,也能让你血尽人亡。你想活下去,就只能接受我的条件,放心我决不会要你做让你为难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料定他不会不答应,我还是加上了最后那句话。 他在阴暗中笑了笑,声音很有磁性,也意味深长,“看来你很会做买卖。”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我高兴的问。 “正如你所说,我有选择吗?”他似乎无奈的笑了。 “ok,搞定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听不懂的。”我开心地找来文房四宝,开始落笔。 “你做什么?” 我偏头看了他一眼,“写契约书呀,免得你事后赖账。到时我可就欲哭无泪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笑了笑,“你这丫头说话真有意思。厄,你可以叫我,荀隐。” “隐藏的隐?” “呵呵,对,隐藏的隐。”他又笑了。 写好了一式两份契约,我递给他一张,“好了,你在上面画押吧。” “哦,不,是签名。”我急忙纠正道。 他把签好的契约交还给我,“你的字写得很好,你叫李绛?” “是啊,你觉得很好听吗?”我将契约收了起来。 他明显顿了顿,“李姓,可是赤唐的皇姓啊。” 我翻了个白眼,“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说能救你?” 他长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 我根本没心思理会他叹息什么,走过去扶起他,“还能动吧。”我能感觉到当我的手触到他的那一霎那,他身体蓦然一僵。 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到了我平时侧躺的贵妃椅上,又点了两盏灯放在案头,端了一盆清水,剪了件白衣裳做成纱布状,再取来几瓶外伤药,据说是我坠马后皇上派人送来的,说是上等的南蛮贡品,没用完,就一直搁着,想不到今日倒派上用场了。 荀隐一直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进出忙碌,当我一切准备好,在他身前蹲下时,他却突然直直地盯着我说:“你很美”。 这种行为在古代是不是应该算是轻浮孟浪,而古代良家女子多半应该骂他无耻之后便羞愤离去吧。 可惜他现在遇到的是我。 我醒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很美,所谓“南国一绝色,西北有二娇”中“南国一绝色”指的便是我,李霓裳,而“西北有二娇”指的则是西方日月国镇国将军之女玉逐云,和北方和国宰相之女花向晚,我与玉逐云,花向晚并称为天下三大绝色。那两人到底有多美我是不知道,可我,有娘的绝品基因在,想丑也不大容易。说实话,我与娘在容貌上有七分相似。 没有理会荀隐,我也无暇深究他眸中的颜色,直接剪开了他贴身的血衣。再小心翼翼的以清水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整套程序我处理起来有条不紊。而整个过程中,荀隐也没有叫出一声,就连我不小心牵动了他几处伤口,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别过了头。但不一会儿他又会表情平静的转过来,盯着我看,仿佛在欣赏一件珍稀物什一样,眼神也由最开始的惊艳,变为惊诧,再变为现在的朦胧复杂。 “你研究完了没有?荀公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我竟毫无兴趣伪装成温柔无害的模样,反而用最真实的一面面对他。 “哈哈——”他又开始笑。 直视荀隐深邃的眼眸我调笑道:“你身为刺客,应该有刺客的操守,哪有刺客像你这么爱笑的?”哪部yy小说里的刺客不是一副酷酷的样子?却只有他一直在笑。 “你以为我是刺客?那你救我不怕危险吗?”荀隐眼中隐约透着一丝不甚清晰的狡黠之光。 “你是不是刺客我不知道,你进皇宫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奇怪皇宫内怎么没有人发现你……”荀隐浑身一震,而后颇具深意的以目光邀请我说下去。 我顿了顿,“否则,你一开始就不会放开我。因为无论我叫或不叫,倘若你身后有追兵的话,你都处在危险中。抓住我做人质至少多分逃走的希望。你既然放开了我,那就表示,你担心的危险只来源于我的呼救,只要我不叫喊,就没有人知道你的到来,你也就安全了。” 我理了理思路,继续说:“你既然无心伤我,可见你并不是个嗜杀的歹人,又或者你的目标并不是杀人,否则的话对你来说,面对个死人总比面对个活人要安全些的。”我按照小说里刺客的逻辑来分析。 听到我的分析,荀隐给了我一个激赏的笑容,却没有说话,而后忽然转向了窗外的那轮孤月。 月华流泻,清凉如水的月光与闪烁的灯光勾勒出荀隐举头西望的侧影,看上去是那么的高傲,却也是那么的孤独。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一个谜一样的男人。 他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或许二十七八岁光景,长相也并不俊美,但菱角分明的脸在微黑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有性格,也就是所谓的“型男”那种类型。 可他浑身有种沉的很深的成熟感,总让人觉得他的心思飘忽不定,若隐若现,难以捉摸。 他虽然时时挂着笑,可这种笑往往比不笑还令人害怕,因为根本猜不透他笑容的背后究竟藏了怎样一把刀。我还是怀念水墨宇的笑,笑得像春风,像阳光,可以直接照进人的心里,温暖人心。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逃进皇宫避难的,你信也不信?”荀隐突然看向我,以调笑的口吻问道。 我愣了愣,“信,这种荒唐的理由你既然敢说,我为什么不敢信?” “哈哈,你真的很有意思。丫头,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荀隐慵懒的斜支起头。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你问吧。” “你有没有一丁点儿的怕我,尤其是我满身是血的时候?”荀隐似乎很看重这个问题,他问的时候,语气非常的严肃,没有半点调笑的意味。 我想也不想,抬起头看着他,“本来或许会怕你,你这人不太容易读懂,人们对自己读不懂的东西都会有距离感,往往会存点畏惧之意。但见到满身是血的你,我反而又不怕了,这证明你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且那时候在我眼中,你更是个病人。” 在医生眼中是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的,有的只是病人,没有一个医生会害怕自己的病人。 记得刚进医学院的时候,闻到血腥味,我甚至难过得几天吃不下饭。但现在,每每闻到这种味道时,我感到最多的却是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因为流血的是有血有肉的病人。 回思适才自己的回话,似乎太过直白了,可在这个人面前,我却兴不起一丝矫揉造作之情,他总能轻易的牵引出我心中最真实,最坦诚的语言。明明不过刚刚相识,却让我有种相交几个世纪的错觉。 在他面前我似乎可以活得很自我。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章 虚惊 天亮之前,我终于处理完荀隐身上的诸多伤口,又顺带将寝宫收拾了一遍,我天生爱洁净,总见不得脏。 打理好这些我才注意到荀隐的衣服不是被砍烂就是被我剪烂了,早已不能蔽体,形同半裸。应该说他的身材很好,只不过这时看在我的眼里却只是副病体而已,顶多算是副比较好看的病体。 我让“景瑞宫”门口当值的小太监给我偷偷找了一身太监服,回来让荀隐穿上,他当时的表情就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说不出是嫌恶还是别的什么。 我笑得花枝乱颤,把衣服丢给他,“在宫里你不穿太监的衣服,难道想让我给你找套宫女的衣服?” 他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穿上了,只是对他而言衣服有些小了,捉襟见肘的,这也没办法,我已经特意交待找套大号的了。 看他穿了衣服,我便进内室和衣睡下了,忙了一晚,真是累了。我懒得再管荀隐,反正像他那样的人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当我醒来时,已经快开午膳了,不见荀隐,想必自己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了。用完午膳,我闲着无事,本想看看书,可那些竖体排版从右往左看的书我实在是适应不了,这大概也算路径依赖(经济学用语)吧。 以前这个时候,我应该正抱着电脑漫游网络呢。现在,在这个和中国古代如出一辙的时空,虽然语言、文字、观念、物什……都一模一样,可心里的距离感又岂是时空可以换算的? 实在无聊,命负责陪我做诗练琴的近身婢女清儿取了把琵琶来,轻拢慢捻便弹开了,弹了首《春江花月夜》,春水流转或急或缓,夜色袭来花和月或清晰或朦胧,或灵波流动,或暗香萦留,琵琶声或悠远或明快,只可惜缺了能与琵琶共鸣的古筝,总还是差了些“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意境。 放下琵琶,我又命清儿找来了古筝,明显看出这个小丫头眼里的惊奇。其实惊奇的又何止是她呢,上了大学之后,我便钟爱玩手术刀,对于自小练习的琵琶、古筝反而疏离了,今日之兴,也不知从何而来。 相对于琵琶,驾驭古筝我更如鱼得水一些。心头兴起,抬手就拨开了一曲古琴曲《凤求凰》。兴之所至,忘情间司马相如的那首琴歌也朗声吟出。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真是我自逍遥啊。一曲方罢,正要起身,却发现一众宫女太监都痴痴傻傻的,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半天没人出声。 呵呵呵,我的琴弹得有那么好吗? 我不禁得意,结果笑到一半换成我变痴傻了,门口站了一众人,我却只看了四个,看到他们,我的笑就僵硬到半空中了。 娘,水墨宇,皇后,最后这个肯定是我至今才有缘得见的皇上了。已近五十的人了依旧一副不怒而威,神俊大气的模样,果然一代君王气势姿态就是不凡。 “还不快过来向你父皇和皇后请安?”娘急忙化解尴尬的境况。 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一请安问候,心里不停的敲鼓。不知道李霓裳以前会不会弹琴吟唱,要是不会的话,我刚才做了多么有冲击力的事情啊!忽然想到他们会不会以为我是鬼上身啊,天啦,到时候要是找了几个道术高明的道长或是佛法高深的和尚,我这缕英魂岂不是无处安身了吗? 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皇上看了看我,目光似是在我脸上搜寻什么,见我镇定自若(其实心里在打鼓),落落大方,眼神忽而转为柔和,似乎并没有对我弹琴吟唱之事感到奇怪。莫非真是玄机骗我,李霓裳原本是个才华横溢之人。 皇上走上前扶起我,慈祥的道:“皇儿病愈,朕早就想来探望了,奈何国事繁芜,今日方才得闲过景润宫一趟。” 清雅的嗓音,“父皇乃一国之君自当以国事为重,儿臣本想等身子再好些了就到‘紫薇宫’给父皇请安的,没想到父皇竟亲自来看儿臣……” 皇上朗笑一声,“众人皆说我皇儿大病之后虽忘了些人和事,却是才情依旧,今日朕看来确实不假。朕远在玉阶上已被皇儿的琴音吸引,方不让人打扰了皇儿的雅兴。”怪不得皇上来了都没有人通报我一声呢。 皇上、皇后找了个座坐下,皇上招我过去,“皇儿方才弹的那首曲子和词是何人所作啊?” 这时候,我又不能说实话,又不能瞎扯一个当朝的人。只好硬着头皮剽窃古人之名,“回父皇,是儿臣一时兴起,胡乱弹唱的,弹得不好,还望父皇别见怪。” 皇上和蔼一笑,“皇儿那曲弹得甚好,可取了名字?” “儿臣只是一时兴起,不曾取名,不如请父皇赐一名吧。” “好,朕就赐上一名,”皇上略微想了想,“朕听你吟唱‘凤’啊,‘皇’的,不如就取作‘凤求皇’吧。” “好名字。” “好意境。” …… 一众人,皇后,皇妃啊,迫不及待的附和称颂。 我正暗自庆幸皇上取了这么个歪打正着的名字。这下应该不会将司马相如气活过来了吧。 皇上却似乎很在意水墨宇的评价,转向他,水墨宇浅浅一笑,“皇上题的这名切题切意,意味深远,耐人寻思,确实是个好名字。” 听到水墨宇说话,我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看向我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清澈的眼睛,眼中的赞赏非常清晰。 我莞尔一笑别开了眼。 皇上似乎将我的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他笑着说:“墨宇这次随朕前来,一是探望皇儿,二嘛,还有事相求哦。”皇上的语气颇有些调侃意味。而且由于皇后是和国的长公主,也就是水墨宇的姑姑,因此,皇上一贯亲切地称呼水墨宇的名。 我看向水墨宇,“不知道霓裳有何事可以帮六殿下?”自从知道水墨宇是我的未婚夫后,我打心眼里不愿再叫他哥哥。 水墨宇尚未开口,就听皇后冷声抢着道:“三日之后便是‘群英会’开始之日,按照惯例开场该有歌舞助兴,上一届在和国举办之时,是宇儿弹琴,花宰相之女向晚起舞,博了个好彩头。这一届本来早定了由你来跳头舞,谁知你……出了点变故,便换了七儿(皇后的亲生女儿),但现在你既然已经醒了,这舞还是该你来跳,也省得我们再向其他两国解释你缺席原由。” “六殿下是想与我商定一下跳舞的细节?”我看着水墨宇。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三国之民久闻九公主的盛名,却无缘得见,这一届‘群英会’筹备之初,公主跳头舞的消息一经传出,各国报名参加的人数也都激增。这几日到鸿城(赤唐国的都城)的人真可谓络绎不绝了。太多的人是冲着你来的,所以这场头舞恐怕非你跳不可了。” 我说嘛,跳头舞听起来是挺出彩的事,皇后怎么可能不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捡这个便宜,原来还有这层内情。 见我没开口,皇后接着道:“怎么?你是不愿跳还是有别的隐情?” 我看她是巴不得我有隐情了,最好是能证明我不会跳舞,这样不仅能羞辱我一番,还能让她女儿登上舞台。 我娘急忙接道:“裳儿大病初愈,身子仍旧虚弱,这跳舞之事多耗精力,时日又紧,恐怕不大适宜。” 皇后“哦”了一声,正准备说话,我马上笑着道:“娘多虑了,女儿身子已经好了,若是女儿一舞能为父皇和我赤唐国赢得好声誉,女儿就算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娘还想再说什么,看了我一眼却忍下了,皇后见我爽快答应,她没戏唱了,也不说话。皇上却笑吟吟的道:“这才是朕的女儿,敢担当。” 皇上又说了些话,然后带着一众人走了。水墨宇却留了下来,说是与我商议跳舞的具体事宜。 看着水墨宇俊逸的脸,儒雅的言谈举止,我觉得自己真的变成花痴了,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种儒雅若仙的人物,君临半空,白衫无风自飘(我自己幻想的场景)。而他具体说了些什么,我是一句也没听进,只顾着傻呵呵的笑。 “九公主?九公主?”水墨宇发现我并没有听他说话,唤醒我,“你去哪儿神游了?”他的语气中有种宠溺的感觉。 我“嘿嘿”干笑两声,“说到哪儿了?对了,我以后叫你‘墨宇’,你以后唤我‘霓裳’吧。老是殿下,公主的叫怪别扭的。” 水墨宇怔了怔,又盯着我看了看。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的问。 见我的神情,他笑了笑,“好的,以后我唤你的名,你唤我的名。” 这一场商议一直在我严重走神的情况下持续到了月儿临空才算告一段落。我便留水墨宇在我这里吃晚饭,他笑了笑便应允了,遣了人去他住的行馆传话。婵儿在一旁认真地伺候着我用膳,因为我常常盯着水墨宇看着看着就走神了,忘了夹菜。 起初,水墨宇见我这般呆呆望着他的神情,会感到不自在,眼睛会有意避开我的视线。但吃晚饭时,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的举动,我看他时,他便会回我一笑,笑中包含着宠溺。 “你总是这么大胆的盯着男子看吗?”这是水墨宇第二日见我时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 我回以一笑,“你以为本公主见谁都看吗?” “如此,倒是我的荣幸了?”他的声音柔柔的,没有半点魅惑的意思,我却很着迷。 “昨日你提的那几点,我回去修改了一下,现在再弹一遍,你听听是否满意?”水墨宇从自己随从的手上接过古筝,调了调音便开始弹。 流水般的旋律便从水墨宇手中清泻而出。他弹的曲子原本叫《赤唐颂》,是他专门为赤唐“群英会”谱写的新曲,听起来气势磅礴,大气但又不失优雅。但由于我最后决定要跳的舞,被我命名为《飞天》,因此,水墨宇详细了解了舞的情况后,便也将曲名换为《飞天》。 水墨宇盛名传天下,他弹琴的技艺自然极高。但他琴声中颇为落寞的情绪却是为何? 昨天听他弹琴,我在惊喜称赞之余也似乎感觉到了他琴声中的落寞,本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但今日听来,这种落寞相当真实,尽管他此刻仍旧挂着春风一样的笑。 琴声嘎然而止,水墨宇抬头看着我,“霓裳,今天在看什么看得出神?还觉得我像神仙?” 我笑道:“是啊,可惜神仙也有烦恼,你又为什么事感到落寞?” 水墨宇蓦然一怔,望着我的眼睛里忽然起了涟漪,失了波澜不惊的平静。但他很快又笑了,“原来我思乡的情绪早被我的琴声泄露了。” 是思乡吗?那明明是种落寞,仿佛无可奈何,仿佛心有不甘……但一切似乎很快又平静了。 不去深究了,我伸手随意拨弄了一下水墨宇的琴弦,“仙人,本公主要跳舞了,你可愿伴奏一曲?” 水墨宇开怀一笑,“你可真是个小妖精。”他手却没闲着,拨弄着一曲《飞天》便潺潺流出。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章 鬼魅 昨日晚膳过后,送走了水墨宇,我便遣退了内室寝宫的宫女,还让婵儿特意替我到御厨房传了几样精致的宫廷小点心留在桌上。长明灯忽闪忽闪,转眼间荀隐便坐在了我的对面。 这应该就是武侠小说中经久不衰的必备功夫——轻功吧,虽然精妙,我却并不吃惊。荀隐这会儿正端详着我,似乎见不得我对他的功夫无动于衷一般。他很自觉地抓起一块点心扔进了嘴里。 “丫头,你的见识颇让我吃惊,寻常女子倘若见到我适才施展的功夫,只怕早吓的尖叫了。”他一边嚼着点心,一边继续上下打量我。 唉,荀隐哪里知道我那时代电视剧里早把轻功演绎的出神入化了,什么飞檐走壁、蜻蜓点水……全都小菜一碟,那盛极一时的《卧虎藏龙》里周润发、章子怡更是能够身形灵巧的在竹颠水面翻飞,哪一个人的动作不比他好看? 我无奈的叹息一声,“这世上奇人多得是,你那轻功虽然精妙,我却见过更好的。”虽然电视、电影里的功夫99%都是假的,但好在够花哨,轻功也够优雅。 “哦?你见过?”荀隐似乎不太相信,“不是我夸口,当今天下轻功能胜过我的恐怕只有一人而已,而那人你不该见过。” “那人是七老八十了还是已经作古了?为何你就这么确定我没有见过?”我倒也有兴趣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胜得过他。 荀隐明白我的意思,“哈哈”一笑,“丫头,你的话总是很有趣。不过这个人倒真值得一说。” 他停了停,“这个人没人知道他的本名,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江湖中一个神秘门派‘鬼教’的首脑,因他的轻功出神入化,在夜晚出现时更如鬼魅一般,因此江湖中人都称他为‘鬼魅’,尤其此人心狠手辣,手段歹毒非常,见过他的江湖中人能存命的尚不多,更何况你一个普通女子。” “所以你就断定我没见过他?” 荀隐浅啜了一口茶,不置可否。 “可我若说我见过比他轻功还好的人呢?” 荀隐顿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我,“这不可能,天下虽大,但轻功能胜过我的除了鬼魅之外绝无第二人。” 他还不是一般的自大,难道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外还有仙的道理?就连古龙笔下“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叶孤城都还有个西门吹雪与之势均力敌能够决战紫金之巅呢。 我哑然一笑,“神仙的轻功肯定比鬼魅要好。”鬼魅轻功再好总不能像玄机那样一直漂浮在半空中吧。 荀隐一听我的话,“噗嗤”一笑就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幸好我闪避及时。 “丫头,你的聪慧胆识,真乃我平生仅见。” “彼此彼此,你的自大狂妄也是我平生仅见。” “哈哈哈——” 大笑过后,我为荀隐拆了“纱布”换药,他身上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已有了愈合的迹象,看来贡药果然还是颇具神效。不过我觉得最神奇的倒还是荀隐,带着一身伤居然可以翻越对我来说高不可攀的宫墙,又能做到不被巡夜的禁军发现,想来就不是一般的人物。 只是他不说,我也就不问了。 我甚至连他白天去了哪里也不过问,这样的距离,对他对我都是安全的。 说起来,今天一早,荀隐又不见踪影了。 但令人开心的是水墨宇来了。 我说了,他伴奏,我起舞。 舞蹈,我是学芭蕾出身,跳了十几年,举手投足间全然是芭蕾的感觉。这种舞蹈与中国传统舞蹈的表现方式,尤其是宫廷舞的表现手法有天渊之别,更能令人耳目一新。饶是水墨宇这种见多识广的曲艺界高手也是惊艳不已,而我才不过随意跳了一段,最精彩的脚尖舞我可是要留到真正上场的时候做“杀手锏”的。 芭蕾是一门规范且技术性很强的艺术。就规范性而言,它讲求开、绷、直、立、轻、准、稳、美八个字。从技术、技巧上来说则包括旋转技术、跳跃技术、脚尖技术、控制技术、双人舞托举技术等。 传统的古典芭蕾技术建筑在外开、伸展、绷直的审美基础之上。 包括: 脚的五种基本位置: 第一位:两脚跟紧靠在一直线上,脚尖向外180度; 第二位:两脚跟相距一足的长度,脚部向外扭开,两足在一直线上; 第三位:两脚跟前后重叠放置,足尖向外张开; 第四位:两脚前后保持一足的距离,两足趾踵相对成两直线,腿向外转; 第五位:两脚前后重叠,两足趾踵互触,腿向外转。 手部基本位置: 一、瓦卡诺娃派(俄国派) 第一位:双手在正面的腹前成自然圆; 第二位:双手在旁侧伸,在视线范围内,手心向内; 第三位:双手上举在头上方的视线内。 二、却革底派(意大利派) 第一位:双手垂下成自然圆,手指轻触在大腿旁的位置; 第二位:双手在旁侧伸; 第三位:一手在身体前手心向内,另一手在旁侧伸; 第四位:一手在身体前与横隔膜保持相同的高度,然后同时上举在头的上方。三种基本舞姿:“阿拉贝斯“、“阿提秋“和“伊卡特“;腿部技巧:各种“巴特芒“——包括腿的伸展、打开以及腿的划圆圈等;各种幅度和舞姿的跳跃;各种旋转;击腿技巧;各种舞步和连接动作;脚尖舞技巧;双人舞的扶持和托举等技巧;以及“泼德布拉“等。 在古典芭蕾中女子的独舞,主要分为地面的和跳跃性的两种,前者基本上以足尖碎步和旋转动作为主,后者则既可以用单一的跳跃性动作,也可以包含足尖和旋转混合的动作。 在水墨宇面前,我只简单跳了几种舞步和连接动作。令我称奇的是,李霓裳这具身体的柔韧度和灵活性并不亚于我远在异时空的“本尊身体”。 水墨宇眼中的平静一点点退去,渐渐染上了狂喜之色,原来这个平静如水的人儿也会有如此动容的时刻。 见我停下,水墨宇激动的道:“霓裳,我游历诸国,自负见闻广识,然今日方知自己仍是井底之蛙,你的这种舞步,我是见闻所未闻所未见,不知你是从何学来?” 我嫣然一笑,反问道:“墨宇能否相信这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舞步呢?”我总不能说这是孕育在意大利,诞生在法国宫廷,繁荣在俄罗斯的芭蕾舞吧。 水墨宇一滞,呆呆的望着我,久久不说话,仿佛回到了他久已遗忘的什么地方,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眼中时而激动无比、惊喜不已,时而忧伤哀怨。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纠结在他的眼中,如同火与冰的战斗,并慢慢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是否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对他说过类似话呢? 而这个人代表了某种过往,我的那句话,勾起了他极力想用平静掩盖的那段过往。那是怎样的一段记忆?只怕已是深烙进心坎里了,即使岁月消逝,痕迹却能久远长存。 良久,他终于叹息一声道:“得妻如你,夫复何求?”温柔如他,原来竟也是一个快意情仇的人儿。并不想我想象中的书呆子,木讷和羞于表达。 奇怪的是,听到这句话,我竟一点欣喜之感也无,反倒油然而升一种失落感。这个才华横溢,遗世独立的男子,有春风一样的笑容,现在恐已将我视为知己,却不知他是否真心愿意得妻如我。 我跳舞时的激情四溢,此刻也早已被失落感冲洗殆尽,顿觉浑身乏力,再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一时间我竟觉得不愿再面对他的眼眸,仿佛那会勾起我心底最深层的恐慌一般。 水墨宇察觉我的异样,担心的问:“可是身体不适?” 我想说不是身体而是心,但最终却还是顺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他便招了我的近身婢女扶我去休息。说是他回去再根据我的舞步修改琴曲,将早前准备好的琵琶、古琴、竹笛、玉箫、鼓、锣……等一众一流乐师的乐谱再稍作调整,明日到“乐师坊”合奏时,再来请我去听听。 水墨宇似乎对我很有信心,也或许对他自己更有信心吧,他没有提让我彩排的事情,或许我的盛名与今日的表现令他完全相信我的能力而且我跳的是独舞,无须与其他歌舞伎协调配合,又或许他担心我大病初愈的身体吃不消。 在我的心里,我是希望后者才是我无须彩排的理由。但我却不敢问,怕问了得到不如意的答案,倒不如心里这么念着,没有答案,有时候也是好的,起码还有做梦的希望。 (郁闷昨天断网,害我既不能上传也不能看别人的好东东……)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六章 诛颜 下午的时候,言儿送来了一套精致的舞衣,说是御衣坊的师傅依据我的描述赶制出来的样衣,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我随意看了看,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觉得差不多符合我要的款式,也就点头让他们赶紧制成成衣。 芭蕾舞的舞衣向来讲究,颇为有名的是古典式芭蕾舞衣,也就是人们常见的裙子很短,不过膝盖的那种款式。但在这保守的古代宫廷,这款显然不适宜,因此这次我选择了一款灯笼袖的浪漫派芭蕾舞衣,它的裙子几乎到脚踝附近,成吊钟型,灯笼袖的颜色为淡紫色。 这款裙子样式古朴,显得圣洁、淡雅而高贵。 失落的情绪一直持续着。晚上,我让婵儿准备了一桌饭菜,本来只要了几样小菜,或许婵儿见我晚膳吃的太少,便特意多准备了几个宫廷名菜。 如昨晚一样,坐在桌前我并没有等太久,荀隐便风一阵的坐到了我的对面,有时候我真的要以为荀隐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因为他总是在我等他的时候及时出现。 “丫头,今天谁欺负你了?”荀隐见我无精打采,关切地问。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种小女人患得患失的心态又怎能说与他听? 荀隐也是识趣,见我不答,他便不再问了,自顾吃起饭菜来,吃完最后一碟菜还毫不吝啬的大大赞美了宫里的御厨一番,顺带讲了两个笑话,可惜我却没笑,白白浪费了他的关心。 我替荀隐换好药,就进内室睡觉,却辗转反复总是难以入眠。索性便不睡了,搬了张凳子坐到荀隐睡的贵妃椅旁边,我知道他也还没睡着,摇了摇他的手臂,“你和我说说江湖中的事吧。” 荀隐翻了个身,笑了,“丫头挺会折磨人的。” 我一把拉开裹在他身上的锦被,作势威胁道:“你不跟我说,就别想睡觉。”却没有发现,此刻我正向他撒娇呢。 荀隐笑得更开怀了,“丫头想听些什么?我可不擅长讲故事。” 我让荀隐继续讲“鬼教”的鬼魅给我听,荀隐便从鬼魅初入江湖讲起……那似乎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荀隐似乎也讲了很久,不过我却没有听那么久。 翌日,我是躺在自己床上醒来的,肯定是荀隐将熟睡的我抱上床的,与前两天一样,此时荀隐已不见了踪影。 或许是今晨的鸟语花香感染了我,又或许是昨夜荀隐的关心的举止感动了我,清晨起来,我昨日阴霾失落的情绪淡了许多,忽又觉得天地间的色彩都鲜活起来。 用完早膳,清儿说水墨宇遣了人过来传话请我去“乐师坊”听乐曲合奏。 稍稍梳理了一下,我先带着一众宫女如前几日一样到皇上的“紫薇宫”,皇后的“宁德宫”和我娘的“德淑宫”一一请安问候。 然后才由太监引着出了内宫门坐上八人大轿往“乐师坊”而去。 皇宫就是皇宫,楼宇别致辉煌不说,林园设计也独具匠心,一花一草都有人精心培植,一路上过了好几个百花园,品种繁多,正值春隐夏现之际,花色缤纷,自有一派繁华竞逐的景象。 其中一个园里说是种植着素有“国色天香”之称的牡丹上千株,共三百多个品种,什么魏紫、姚黄、赵粉、卢丹、酒醉红颜、清风拂柳,雪拥寒梅等等。而其中最为珍贵的品种则是“诛颜”。 据说这个品种原只产于西方日月国,被日月国人称为“国品”,从不轻易送人,现在宫里的这几株“诛颜”是十年前日月国的皇帝为表示睦邻友好之意特遣专使送来的,连同还送了两个专门培植此花的花匠。而当今赤唐国皇帝也十分重视“诛颜”的栽培。 传说中,“诛颜”遇到真正的红颜时,只要沾上红颜的血,花色便会由纯白色变为血红,继而盛开三月而不败。 只是,这也只是个传说罢了。不过,如果哪天我不小心上火流鼻血的话,我倒是愿意滴上几滴,验证一下传说的可靠性。倘若不变色的话,那说明传说肯定是假的。 停轿的时候,“乐师坊”便在眼前,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典型的古代宫殿回形构造。 水墨宇领着一群宫廷乐师和歌舞伎正站在门口迎我,一声声“公主千岁千千岁”让我很受用,大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人呵,总还是希望自己被捧着。 看着我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向水墨宇行礼,水墨宇依旧笑得淡然,笑得如春风拂面。 他走近我,关心的问:“身体可好些了?”感觉到水墨宇的关切之情,我忽然就精神一振,笑道:“仙人抚琴,本公主就算卧病在床爬也要爬来听的。” “你呵——”一切已包含在水墨宇无言的淡笑中了。 我与水墨宇并肩步入“乐师坊”,方知道这儿远比我想象中要大。每一种乐器的乐师都有自己单独的乐房,总共有四十二间之多,每间房里的乐师人数在八到十人不等,其中顶级乐师一至两名。 “乐师坊”内还有单独的试音间与合音间,若充分利用的话,这些房间可供同时排练二十个歌舞节目。 水墨宇带我在“乐师坊”转了一小圈,便进了一间名曰“雅兰”的合音间。里面有六十余名乐师,共十余种乐器,俨然一个民族乐团。乐师们围成一个圈,中间放置着一面直径约一米宽,一点五米高的漆红大鼓。 果然是按照我的要求特制的。短短两天之内就能完成一面规格如此之高的大鼓,这种效率若用来造宇宙飞船,只怕赤唐国现在已经登月成功了。 一想到登月,我便想起嫦娥奔月的故事,口中喃喃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水墨宇听我低吟,颇感兴趣道:“霓裳这诗意境凄美,却不知‘嫦娥应悔偷灵药’一句出自哪一典故?” 我又一不留神说漏嘴了,忙陪笑道:“嫦娥是我做梦时见过的一个仙子,说她偷了灵药变成神仙后觉得孤独,我一时兴起便胡说了,并无什么典故。”搞笑了,赤唐国的书籍我一本也没看过,典故?它知道我,我却不认识它。 水墨宇扯开一抹淡笑,走上他的主琴位,合奏便马上开始。 他先起了调,悠扬的琴音仿佛由天边而来,伴着片片白云,穿过山涧绿林,旷野高山……水墨宇技艺高操,每一个变音和颤音都处理得很到位,他的琵琶指法(一种难度稍大的古筝指法)也相当精湛。 当然若问我这首《飞天》曲中宫、商、角、徵、羽哪一变谱写的最好,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学的可是蝌蚪五线谱,哪里看得懂古人的乐谱? 好在我有良好的乐感和十几年深厚的唱谱功底,只要水墨宇能够将曲子哼出来,我也就差不多能找到调,大致弹出来,不过比起水墨宇来还是差了很多。他弹的曲子大致都可这样评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不过,有一样他是比不过我的,那就是“解剖”,奈何此处工具不全,英雄无用武之地。 水墨宇的前奏弹完,十几种乐器的乐师便渐渐摆开阵势,加入到这场别开生面的合奏当中。萧走低吟;笛攀高亢;鼓奔雷鸣;琵琶声动,如玉珠跳盘……尚有一些我叫不出名的乐器,声声悦耳。 这些声音或如飞凤般缠着水墨宇的主琴音缓缓而上,或突然跳开主音自成一柱。当中声乐,时而巨川临绝壁,时而青山隐隐水迢迢,时而小桥流水隔野烟,时而将军引弓,白羽没石棱。 此种声势虽比不得交响乐浑厚,却也于清雅中见了磅礴之气,配以我改良过的芭蕾舞该是最好不过。 我这时又突生一奇想,倘若我将灯笼袖换作水袖,效果应该会更加惊艳,此一灵感来自于《十面埋伏》中章子怡大跳的那段水袖击鼓舞。 要我也用水袖击鼓似乎不大可能,因为没有特技设备,但跳出长袖挥舞的韵味,该是不成问题。 (今天上午暂时就上传两章吧,其他晚点再传,下面还有重要人物要出现。雪藏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章 荷花 云天清朗。 尽管从“乐师坊”回来时,已临近晌午,从生理学上说,这个时候人的身体会感到困乏,因而有“午睡”之需。不过我现在却觉得神清气爽,百倍精神。 原因无他,只因为我终于可以心无忌惮的呼吸新鲜空气了。 老实说,真弄不明白搞艺术的人怎么都有股超乎寻常的执著。像我外公执著的要我学书画,我妈执著的要我学器乐和舞蹈,而“乐师坊”里的特级乐师们就执著的要与我讨论《飞天》副曲(水墨宇弹主曲)的修改细节。 在我看来,那副曲其实已趋于完美了,奈何他们始终坚持精益求精,一遍遍的讨论、修改、合奏……再讨论、再修改、再合奏……就算是天籁之音,听一遍惊如神谕,听了一千一万遍,耳朵一样会生茧。就像吃满汉全席,吃一两次,是无上佳肴,天天吃,恐怕也会反胃的(因为营养过剩)。 看着他们激情澎湃,我却实在是百无聊赖。可在讨论的时候我还得打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面前这群人可是乐器界的泰山北斗,就好比金庸先生笔下江湖中的南帝北丐、东邪西毒,个个都是顶尖的角色。在行家面前,只一点花拳绣腿哪里能入人家的眼?更何况我还是盛名远播的一国公主呢? 因此,我时刻小心应付着,既不能多说,也不能少说。多说了,恐怕“祸从口出”,我自己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吗?比半桶水多一点点。少说了,人家又会认为我浪得虚名,岂不损我颜面? 短短几个小时,我如临大敌,表面虽然镇定自若,端庄大方,谈笑自如,心里却在不停咒骂总是向我提问的那几个年轻乐师。最可笑的是,水墨宇竟还露出一脸的赞赏。难道他没看见我眼中狂烧的怒火?我气得想把那几个乐师的嘴缝上。 这次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回头一定再让婵儿多加几个菜食补一下。 吃完了午膳,此刻坐在水亭之中,欣赏御花园的景致,倒也算是享受。皇家的普通林园已是豪华,这园中之园的御花园则是终极豪华。细腻之处,早溢于言表,笔墨不足以承载。 由此,赤唐国物丰民富可窥一斑。在中国历史上,恐怕也只有盛极一时、四海升平的盛唐能有此等风貌吧。 御花园这地方,我闲暇时便会来逛,但至今也不过看了五分之一的景致。 刚才走累了正好瞧见一个水亭,八角飞勾,样式很好看,水亭立在一个人工湖的中心,四面八方有曲折回廊如蜘蛛网般交错着与岸边相连。 坐在亭中刚休息一会儿,一阵嘈杂声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前几次出来逛的时间都在午膳后,极少遇到人,因为宫里的主子这时候一般都在午睡。而且我不喜欢走门串亲戚拉近乎攀关系,再说李霓裳之前似乎也不喜欢交际,因此一旦真遇到个妃子、公主,我便绕开走了,免的还得假惺惺的寒暄。 循声望去,嘈杂之处似乎是几个太监押着一个宫女,一个老太监呵斥着,那个宫女一直哭哭啼啼。想必又是哪个宫里的主子在惩罚下人。 哎,再美丽的御花园也藏着些丑陋的东西,更何况整个皇宫呢。 见没什么大事,我也懒得看了,起身就准备走。 却听“咚”的一声,我的近身婢女洛儿(主要负责我的沐浴事宜)跪在了地上。这个女孩平时很守本分,不多嘴多事(婵儿、言儿、清儿管的多,话也多),安静得令我常常忘记她的存在。 洛儿此刻突然跪下,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伸手扶她,“起来吧,洛儿,有事慢慢说。” 洛儿却执意跪着。 我也不勉强,“你有什么事求我尽管说吧。” 洛儿扬起头,“求公主救救洛儿的姐妹荷花。” “荷花?是在景瑞宫执事?她犯了什么事?”我不记得自己宫里有宫女的名字这么……呃,有乡土气息。 “回公主,荷花不是景瑞宫的人,她在德贤宫执事。”洛儿的声音越变越小,估计是怕我一听不是自己宫里的人会撒手不管。 原来是贤妃娘娘宫里的人。 “荷花”那名字倒是很配贤妃的气质,贤妃美则美矣,却不通文墨,不识音律,没有涵养,简单说就是一个花瓶。据说当初是皇后娘娘亲力提拔的,后来因生了个皇子才册封为贤妃。 这时对于荷花之事我倒有了些兴趣,“你继续说吧,她犯了何事?” 洛儿大喜道:“回公主,奴婢也不知道荷花犯了何事,但依她的性格,绝对不会犯惹来杀身之祸的错。可从昨日晚膳后她便一直闷不作声,一个人呆呆的坐着,直到奴婢半夜醒来才发现她在偷偷的哭,问她什么事,也不说,只说过了今儿中午她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哥哥了。奴婢本来以为是她自个儿多心,可瞧她那样又不像……” “那她现在如何了?果真出了事?”我追问。 “回公主,”洛儿向嘈杂处望去,神色紧张的看着那个宫女,“她就是荷花。” 我又回望过去,几个年轻太监正拖着荷花疾步往湖的一角走去。 “他们这是做什么?”要杀人也不能光天化日在湖边杀吧。 洛儿急道:“回公主,他们这是要荷花跳湖自尽。” 这是逼人去死!这些人倒真高明,明明是杀人,却要弄得像人家心甘情愿赴死似的,“这是御花园,他们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逼死人?” “回公主,”言儿忽然插嘴道:“这种事在宫里的下人中都是公开的秘密,主子杀个奴婢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惊动不了别人,就算惊动了,贤妃娘娘背后还有主管后宫的皇后娘娘撑着呢,皇上也不会知道(非常小声地说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管)。” 言儿伺候我的时间最多,平常被我宠坏了,胆子也大了,随口竟然评论起后宫来了。 我一笑,看着言儿,“这会儿不迷糊了?倒说起后宫的是非来了,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别处可别乱嚼舌根,小心你的脑袋。” 言儿一听,吐了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十五岁毕竟还是个孩子的年纪。 “公主……”洛儿一脸焦急的看着我。 我拉起洛儿,“走吧,总这么跪着,就只能替荷花收尸了。”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佛又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等我快速赶到湖边一角的时候,荷花刚刚被太监推下了湖,在湖水中扑腾着。我一边命令身边的太监赶快去救人,一边故意大声对洛儿道:“前面那几个不懂规矩的太监是哪个宫里的?见了本公主居然也不行礼?回头一定要到陈公公(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那里问个清楚。”哈哈,装颐指气使的公主谁不会? 洛儿也机灵,大声道:“回公主,依奴婢看,几位公公都像是德贤宫里的人。” 好一个一唱一和! 原本见有人来了,正准备逃窜的太监就都恭恭敬敬的回到了我面前。老太监在宫里混得日子长,一看就知道已经修炼成狐狸了,会看颜色,辨轻重。几个年轻点的太监就没有他那么圆滑世故,行礼前脸上竟然还隐隐含有不屑,想必是狗仗人势久了,变得轻狂了。 真是气煞我也,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可别以为我是软柿子。 我故意不让他们平身,以忧伤的口吻感叹道:“想来我久不住在宫中,也鲜少在宫内行走,竟然连太监都对我视而不见。”我还故意咳了两声。 洛儿急忙接道:“公主大病初愈,该多保重身体才是,否则公主若是不能出席‘群英会’,皇上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担当不起。” 好个机灵的丫头,洛儿竟知我心意,她这样一说,于我便是事半功倍。 这时候,那几个太监已经知道我的身分,老太监会权衡,这会儿态度显得更加恭敬,一个劲“奴才”,“公主”,“恕罪”。而那几个年轻的太监,似乎依旧不以为然。看来是卯准我不敢招惹贤妃和皇后了。 贤妃娘娘还真是不会调教下人,怎担得起一个“贤”字? 看到我的人已经将荷花救了起来,我决定再烧把猛火,“本公主倘若又一病不起,皇上怪罪下来,我自然会替你们解释,错不在你们,错在我自己倒霉,竟然看到贤妃宫里的太监在湖边杀人,我这一看方才被吓病的,与你们何干啊?” 听我这么一说,一众太监方显露畏惧之色,他们也清楚我若将事情闹大,到时候舍卒保车,贤妃、皇后第一个就会拿他们开刀,这会儿再狗仗人势也吓得连连求饶。 只那老太监道:“请九公主明鉴,奴才们适才确是在这湖边见到有宫女跳湖,却,却非奴才们杀人,公主不信可以问问那宫女……” 狡辩! 我打断他,“这个,本公主自然会问,须得你来多嘴吗?”荷花在水里扑腾半天,一获救就晕倒了,这会儿问谁去?再则,这老太监世故圆滑久混于后宫肯定算准了荷花也深谙后宫情况,就算真醒了,也不会指证他们,他们背后站的可是贤妃和皇后啊。 可惜,这老太监却看错了我。 按后宫的规矩下棋,我定然不是他的对手,但若依我的规矩下棋,可就没有他唱戏的份了。 “既然这个宫女现在没醒,那就劳烦几位公公跟本公主回景瑞宫一趟,待她醒了,好明辨情由。至于你们贤妃娘娘那里,我自会着人去说。” 回到宫里,我马上让宫内的宫女四处去传,就说九公主在御花园游湖时被贤妃宫的太监惊吓,受了刺激,又病倒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参加一日后的“群英会”。 想拿贤妃,皇后来压我,我就用舆论来压死她们。 我料准了,这种私杀宫女的事,再怎么是后宫的“潜规则”,始终也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见光的。再说荷花那里可能还有后宫更大的丑闻呢。他们既然掖着藏着,就不会让我把它捅破,而且这种关键时候,连皇后都不敢动我,一个小小的贤妃又能怎样? 傍晚时分,检验八卦传播速度的时候到了。 我躺在床上,接受众多妃嫔、公主行注目礼。皇上没有到,想来是有人故意压住了消息。这对我来说,也是好事,我原就不想惊动圣驾,我的目的只是震慑后宫而已。 众人之中神情最为紧张的就数两个人,一个是我娘淑妃,一个是贤妃。 我娘自然是担心我的身体,而贤妃担心的恐怕是我把荷花的事闹到皇上那儿去。 我悠闲的躺在床上装虚弱,好几个太医终于一致认定我脉象紊乱,确是受到惊吓所致,但并无大碍。 众人都松了口气。 此时,荷花早醒了过来。 我从言儿口中得知,果如我所料,荷花说是她自己一时想不开做出跳湖之事,与旁人无关。 可这又怎样?我受惊吓之事可是有太医为证。 贤妃为人虽狠辣,却并非精明角色。她为撇清关系,坚持要我处置她宫里那几个“惊吓”到我的太监。 这我哪能答应?坚持让她全带了回去。 越主代庖,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再说,这点面子我若不留给贤妃,只怕以后这后宫我是一步也难行了。 至于荷花,她可能知道些贤妃的私密,想跟贤妃要人恐怕难于登天。试想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是让它握在自己手中呢,还是握在别人手中? 不过经过今天我发动的舆论攻势后,贤妃应该也清楚,会有很多人盯着她,日后倘若荷花有个三长两短,她定然脱不了关系。因此,她若聪明的话,今后不仅不能再杀荷花,最好还祈祷她长命些。妃嫔间的争斗,落下一丁点儿让人借题发挥的把柄到别人手上,都有可能陪上身家性命。 当然,如果贤妃不聪明的话,还有皇后。 在我看来,这两人行同一人。 (网络怎么了,郁闷中……)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章 春梦 晚上,水墨宇来了,带着一脸温柔的笑。 他在宫里的身分特殊,既算客也是主,因此,他虽住宫外行馆,却可通行宫禁。我散着发,披着锦帛护肩甲(相当于赤唐国皇宫的病号服)出来见他,他先一愣,随即问道:“霓裳怎又病了?可好些了?”显然八卦消息传得还不够远。 感到水墨宇的关怀,我的心情出奇的好,有种飞入云端飘飘然的感觉。 “仙人不忙你的‘群英会’,这会儿怎么有闲暇到景瑞宫来?”我调皮的眨眨眼不答反问,自从第一次叫他“仙人”后,我便只叫这个,这才是专署我的名字。 水墨宇摇摇头笑道:“看你这样,便知你没病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故意顿了顿。 “什么好消息?”我急切地问。 水墨宇浅浅一笑,并未吊我胃口,“明日你可出宫一游。” “什么?出宫?你说的是真的?”我高兴得大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水墨宇示意我安静下来,笑着慢慢说:“我就知道这个消息一定让你高兴。我刚刚从悟慎殿出来,近日鸿城官员多进奏折表达城内士子(参加‘群英会’的选手)想早日目睹‘南国一绝色’风采的意愿,公主外巡本来于礼于法不合,但明日正好是郑老王爷七十寿诞,老王爷素与士子交好,上表陈情,皇上体恤,特意恩准你明日代天贺寿,圣旨即刻就会送到。” 参加郑王寿筵?管它呢,只要能出宫就好,我高兴之下忘乎所以,抱住水墨宇开心的道谢。 水墨宇先是一呆,显然没有跟上我的节奏,又或者被我孟浪的举止吓住了。半响他才回过神,眼中有种难测的情绪,淡淡一笑,“傻霓裳,谢我做什?谢你父皇才是。” “是,是,都谢。”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水墨宇又坐了会儿,见天色稍晚便走了,他也得回去准备准备,明日陪我一同去赴郑王寿筵。 圣旨果然很快就到了。 晚上给荀隐换药时,我和他说起明日我要出宫的事,他先是一怔,随后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注意安全。” 我奇怪了,“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吗?” 他惨淡一笑,“丫头,我待在这里比出去安全。”我从没见过他笑得如此凄凉,如此无奈。究竟是什么原因,笑傲江湖的他,愿意龟缩在我小小的景瑞宫里? 压住心中的好奇,我放他休息。 这时,洛儿在门外道:“禀公主,浴房已经准备好了。” 赤唐国的皇宫内,有两多:林园多,浴房多。宫里每一个主子都有一个专属的浴房,而宫女太监们也有公共的浴房。 景瑞宫里的浴房规格与其他公主皇子一样,有两个形状不一的浴池,其中一个是长四米,宽三米,高一点五米的长方形水池,另一个则是直径约为一米,高一米的圆柱形水池。 浴房配有专门烧水的水房,和负责调水、换水的宫女太监。宫内的人对沐浴的重视简直可与一日三餐媲美。当初得知洛儿只管我的沐浴事宜,我还大叹人才浪费,洗了几次后,方才发现,如果不是洛儿能干,一个人恐怕还忙不过来。 来到浴池,圆池里早备好了热水,上面还撒了许多干花花瓣,我试了试水,温度刚好,便挥了挥手让一众宫女都出去。 按照惯例,公主沐浴,至少要八个宫女在旁伺候。可惜我实在不习惯别人帮我洗澡,尤其还是八个人。因此,在我强硬坚持下,洛儿不得不妥,退到浴池旁的休息间里等我传唤。洗澡可是人生一大乐事,可要是有八双眼睛盯着你瞧的时候,那就不是享受,而是受罪。 虽然李霓裳的身材很好,堪称魔鬼比例,皮肤也是嫩滑白皙,吹弹即破,而且玉腿修长,胸挺腹小……全身上下并无一处羞于见人。 我退下全身衣物搭在身后的屏风上,钻进浴池中,温热的水裹在身上很是舒服,我闭上眼享受着被蕴含花香的氤氲水汽熏蒸的妙感。 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朦胧中我似乎醒了过来,可是头有些痛,感觉自己正被什么东西压着,呼吸有些急促,我努力甩甩头,睁开眼睛,视野不太清楚,渐渐地我似乎看到两点绿色的光…… 呀!那是一个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眸是绿色的,绿得发亮。他长得并不俊美却也算好看,是典型的单眼皮帅哥。他的脸不似水墨宇的柔和,线条凌厉,刚阳之气尽显,但绿色的眼眸中全是冷冽之气仿佛瞬间就能将人冰冻一般。 离开他的脸,我发现…… 他、他、他、他……他居然全身赤裸的压在我的身上。这,这,这是什么跟什么?我看他,他也停在那儿冷冷的看我。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我极不自然的动了动,听到他闷哼一声,我心中“咯噔”一下。 惨了!晚了!完了! 原来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他身体的某部分此刻正停在李霓裳的体内。我那一动便已经感觉到了。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从没有过的感觉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困住我,白味陈杂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此刻我慌张,我害怕……我急切地想从他身下爬起来,慌乱的挣扎着。 他是谁?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在沐浴吗?我的宫女、我的太监呢?快出来啊,救救我!快来救我! 水墨宇快来救我啊! 我大声呼喊,更加拼命的挣扎着,仿佛使尽生命中最后一点精力也在所不惜。可他却依旧如磐石般压在我的身上,一脸的阴霾。 “不想受罪,就别再乱动。”他突然将我的两手固在头顶,喘着粗气以暗哑低沉的声音,冷冷道。 望着他的冷眸,我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反驳道:“你这是强暴,我凭什么要配合?”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东西,嘴角勾出一个冷笑,“失忆之后,果真不一样了。” 我正想说话,他蓦然在我身上轻轻一拂,我便没有知觉了。 哇,好冷!我睁开眼睛,自己正趴在浴池边缘,半个身子都露在水外,仿佛刚刚是在这里睡了一觉,池水还是热的,我睡的时间应该不长。我矮身钻进水中,感受到温暖的池水,心却一沉,难道刚才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怪梦? 想起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梦,我浑身一颤,禁不住寒从心起。那真是一个梦吗?他的容貌我看得分明,肌肤相触,我也感受得分明。 可若不是梦,又该如何解释呢? 赤唐国民都是黑眼眸,没有人有一双绿眼;照水温来看,我睡着的时间应该很短,这么短的时间里,恐怕连荀隐都不能够把我弄出去又弄回来吧。虽然我当时感觉很模糊,但我记得,那时应该是躺在床上,而不是在浴房中,浴房内没有床。若是在宫里某张床上,我那么大声地呼救,怎么可能没人来救我? 最后一点,人家不都说第一次会很痛吗?有的甚至还说是撕心裂肺般的痛,可我现在除了泡澡泡得有些疲乏外并没有任何不适。 综合以上几点看来,我真像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绿眼眸,难道我潜意识里开始思念约翰?怎么可能呢?要是我现在会思念他,我当初就不会不选择他,一个有着绿眸的阳光开朗的英伦男子,我在伦敦大学的同班同学。 我唤了声洛儿,洛儿很快进来服侍我着睡装,一身洁白内衣,一件宽大的纯白鹅绒锦袍。 “洛儿,我睡着后,有人进来换过水吗?”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洛儿不解的看着我,“公主在浴池睡着了吗?可公主只在浴池待了半个时辰,浴池里的流动暗槽会将之前准备好的热水灌入,不需要有人来换水啊。” 我倒忘了这个,流动暗槽也不知道谁发明的,真不错,该申请专利的,“也就是说,我只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哦,不,是半个时辰?期间没有人进来过?” 洛儿似乎更加不解了,“回公主,确实没有人进来过,奴婢一直在门口候着呢。” 看来真的只是一场噩梦。一个小时的时间,坐飞机也来不及做这么多事情,更何况现在还没有飞机呢。 好在洛儿机灵,不是她的分内事她并不多问。 我心虚的看了洛儿一眼,心想难道我最近见水墨宇次数太多,竟然发起春梦了? 不敢再回想先前那个梦,梦里那双绿眸中的冷冽,让我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那根本不像一双人的眼睛,像什么呢?像鹰眼一样阴贽,像狼眼一样凶狠,像虎眼一样残忍…… 回到寝宫,我仍觉得后怕。见到荀隐被我惊醒,我问道:“你知不知道天下有绿眼睛的人?”这个时空没准也有外国人,可是“他”除了眼睛是绿色的外,其他都长的和赤唐国人一样啊。 荀隐一听,掀被坐起,神色大变,“你在哪里见到绿眼人了?” 我一惊,心中一片凄凉,原来真的有绿眼人,“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在梦中。” 荀隐紧张的神色这才稍稍松动,“天下确有一族,这族之中,男子全为绿眼,女子则眸色正常,这族的绿眼男子生下来即被唤为‘妖邪’。但这些‘妖邪’却多异能……” “异能?”我惊呼,“不会是通法术吧?” [记住网址.三五中文网] 第九章 出宫 荀隐微微一笑,“丫头挺会想的,通法术?你以为他们都是道长么?我言下的异能,是指他们做事的成就多半都在普通人之上。”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 荀隐慢慢说:“譬如他们要成为商人,就一定是天下最富有的商人;若做文人,就一定是天下文采第一的才子……”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又开始紧张的猛跳,“也就是说,他们若学轻功,就一定轻功天下第一?” 荀隐迷惑的看着我,点点头,“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似乎要哭了?” 我噙着泪,看着荀隐,想到自己可能真的被人强暴了,心头凄凄惨惨,“哇”的一声,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虽然我非古人,失了贞操不回寻死觅活,但那种凄苦不已的感觉却十分强烈,整个身子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心、肺、脾、肾……全都没了。 荀隐看着我,满是疼惜,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安慰我,我一见他的神情,心中一酸,扑到他怀里哭得更动容了。 在我心里,恐怕早将荀隐当作亲哥哥了,所以才会一直纵容自己溺在他的宠爱之中。 荀隐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安慰道:“丫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能不能跟我说说,说出来或许就好了。” 要是能说,我心里就不用苦了。 我埋着头一味的哭,终于哭乏了,理智似乎又慢慢回来了,突然想起什么,我问荀隐,“‘鬼魅’是不是绿眼睛的。” 荀隐似乎还没适应我的跳跃性思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不是,我和他近距离交过手,他不是绿眼。” 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你说过,天下‘鬼魅’的轻功第一,是不是?那他要是背着我,不让人发现,半个时辰内能走多远?” “这个,照估计来看,出不了二宫门。”赤唐国皇宫共有三道守卫森严的宫门,每道宫门都分东南西北四个门,由禁军把守。 这么说来,确实不可能有人能在一个小时内,把我运出去又运进来了。如此一来,那真的就只是一个梦了。 我拍拍胸脯,破涕为笑,看在荀隐眼中,实在是难以理解。 本来是否真被强暴,我自己该是最为清楚地。可惜我虽是学医,学的却是脑外科,于妇科知识知道的并不比常人多。加之,我生平第一个痴迷的追求者约翰又被我赶跑了,男女之事不知道是假却也是毫无经验,所以难以判断是否真在迷糊之中被人强暴了,因为我身体根本没有不适的反应。 在荀隐迷惑的眼神关注下,我终于回房睡觉了。 翌日大早,言儿就进来伺候我梳洗,坐在铜镜前,我任由言儿和另外几个宫女摆弄,今天似乎只是随意盘了一个发髻,“怎么不绾花了吗?”平常一定会绾出一个很夸张的高髻的。 言儿笑道:“回公主,您今日可要代天贺寿,该穿朝服,戴凤冠的。绾了花可不好戴凤冠了。” “那今天的妆容该很费时吧?”想到以前在穿越文中看到贵妇穿衣服的情节,我的头就开始变大。 言儿见到我苦笑的表情,轻道:“公主放心,‘紫薇宫’、‘宁德宫’和‘德淑宫’都遣人传了话了,说是今明两日公主都可免去请安。”这个小妮子,糊涂得认为我是担心要去请安时间来不及呢。 这时,门外太监尖声报:“淑妃娘娘驾到。” 看来我娘对我还很不放心。 娘进来后,我问了安,她便在一旁看着。言儿为我梳好了头,开始替我上妆,此前我自负天生丽质可是从不化妆的。 别看言儿年纪不大,手上的活却很熟练,技术很不错,画眉,抹粉,涂胭脂、点朱唇……手法很纯熟,她今天为我上的这妆,在我那时代该算“烟熏妆”。令人看上去神秘而美艳。 娘在一旁满意的冲我笑了笑,“我的裳儿天生是个大美人。” 我脸上一羞,眼一弯,故意嗲道:“娘尽会取笑女儿。” 接下来是戴冠和戴配饰。在赤唐国,男子主要是戴冠和束花纹腰带。官员腰带上的花纹表示官阶,即为佩绶。一般文官纹鸟,武官纹兽,普通百姓则纹百花。对女子而言,只有皇族女子与受封的外命妇戴冠,配饰则相当多,有指环、镯、钏、耳环、耳坠、发梳、发簪、发钗、丝带、云肩……这些配饰上都雕刻或绣有各种花纹,一般只有嫔妃和公主能用凤形和牡丹花形装饰。 我先是戴了一顶凤冠,接着插上一只金凤簪和金镶玉步摇,两对金凤钗,双耳著清风明月铛,手戴银镀金镶宝石手镯。一整套戴下来,我的头已经不能随意扭动了,真是做女人难,做皇宫里戴首饰的女人更难。 娘趁机又提了一遍我到郑王府该有的礼数和仪态。繁文缛节一大堆,反正我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最后一项是着装。 在赤唐国内着装十分讲究。衣服的式样、颜色和装饰的限制是区别人的贵贱的重要标识,即所谓“见其物而知贵贱”。 赤唐服装从样式看分为礼服、朝服、升服和常服,礼服、朝服主要是皇族和大小官员出席正式场合时穿,升服是身有功名却无官阶的人在正式场合的着装,常服则是所有人都能穿着的衣服款式,又分为长袍、短衫等二十余种。 从颜色来分,只有皇族能用金黄色系,朝中官员或外命妇中三品以上服紫色,五品以上服朱色,七品以上服绿色,九品以上服青色。 从服装的材质看,主要有丝、绫、罗、绸、绢、缎、素纱、木锦、番锦等,在做衣服时配上刺绣和彩锦,其中金银线绣和纹有游龙、翔凤、牡丹等章彩华丽图案的宫锦只供皇族使用。 我今天要着的服装是公主朝服中相对随意的一款襦裙,即短上衣加长裙,裙腰以绸带高系,几乎及腋下。 宫女们服侍我穿上纹有五彩牡丹的宫锦及地长裙,用金线丝带在胸前系上,再着一件对襟绸质短裳,配金银粉绘牡丹花的薄纱罗质披帛,旋绕于手臂间,最后穿一双彩帛花鞋。 所有工序结束时,我长吸了一口气,美不美已经不重要了(自然不可能不美),重要的是接下来我该如何穿着这身昂贵的东西张显皇家公主的端庄大气。我无奈的看向娘,娘和蔼一笑,“怎么穿成这样就不会走路了?” 我努努嘴,“娘不知道女儿这身有多重吗?只怕已穿了一个金库了。” 娘眉眼一展,笑道:“女儿家,少胡说,我赤唐国金库何止你身上这点东西。” “是,我们赤唐国是天下最富有的国家。”我拽着娘的手,撒娇道。 娘笑着摇了摇头,“轿子在外面候者,赶紧出发吧,别误了吉时。” 娘送我上轿,又叮嘱我要记得回宫的时辰,又对四个贴身宫女吩咐了一遍。 我上了轿,一众人在一宫门处汇合了送礼的队伍继续走。到二宫门处我换了顶轿子,言儿从随身的楠木锦盒内拿出一段淡金色素纱,让我系在耳边以遮住容颜。 “这是为何?”我不解道,妆化得很美,不让人看岂不是浪费了? 清儿倒开口了,“回公主,出了二宫门,便多有外臣(五品以下的官)出入,公主玉颜不可轻易示人。” “那到了郑王府也得蒙着面吗?” 洛儿接道:“郑王爷一家会单独接见公主,那时便不用戴面纱,但寿宴时恐还有外人在场,公主还需戴上。” 我微微叹了口气,公主可真不好当。 出三宫门后,我和四个近身婢女换上了马车。马车很大,内外布置都相当豪华,坐在里面也颇为舒适。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行进在鸿城的大街上。金甲禁军在前开道,银甲禁军护卫马车和礼品,上百宫女太监跟在马车后,铜甲禁军殿后。 坐在马车内,我目不斜视(没地方可看),只听得外面嘈杂声较大,想必是城内百姓聚在两旁看热闹纷纷议论吧。单听这声势,就知道鸿城人气旺盛,人口众多。 僵坐着,我实在是腰疼,正想斜靠一下粘着鹅绒的车壁,婵儿突然一本正经的道:“公主,淑妃娘娘交代您一定要时刻注意仪态。”吓得我马上坐正。 天啊,看看那四个丫头,个个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如临大敌一般。 有这么严重吗?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有太监在外尖声道:“恭请九公主殿下。”估计是到郑王府门口了。叫声一止,四个婢女便依次下了马车,一个掀车帘,两个在车旁扶我,车下已经摆好了软塌,我走下软塌,四个婢女迅速将我的衣裙整理好,便上来个太监掺扶我,平日出行我并不需要太监掺扶,但今日按照规矩只好如此。 幸好扶着,随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叩见九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差点吓得我摔倒。 我站定之后,一眼扫过。在场的人还不是普通的多啊,简直是人山人海,幸好有禁军和郑王府的卫队维持秩序。 镇定之后,我朗声道:“都平身吧。” 这场面比“超女”、“好男儿”拉票还来得轰动,原来百姓如此爱戴公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压压只见一片人头,倒是没有多少声响。 国民素质可窥一斑。 我现在终于知道面纱的重要性了,否则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射过来,我怎能不花容失色? 走上铺着的地毯,一群宫女太监拥着我进了郑王府,一进王府大门,就见一个精神矍铄的华服老人领着一堆人迎在那里。我眼尖,一眼便瞧见了戴冠束带的水墨宇,儒雅中又添了几分帅气。 照常理郑王爷是我的长辈,该我去拜见他才是,如今他却在门口迎我,弄得我差点失了分寸。我急忙让太监拿出圣旨,开始宣旨。这圣旨我昨晚便认真读熟了(怕有字不认识),所以今日读来特别顺口,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读了些什么,大概也就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郑王爷如何如何为国建功等等,朕赐什么什么云云。 郑王爷一群人跪地谢恩领旨,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交了圣旨,我又命太监主管去交割礼品。办完这些皇上的事,便轮到我自己贺寿了。见郑王身后有士子,我不便摘下面纱,只好这么上前行祖孙之礼,颇为俏皮道:“皇侄孙给郑王爷爷请安,祝您寿比南山松,福如东海水。”我打听过,当今天下确有南山和东海两处地方。 郑王爷喜笑颜开,乐道:“好,好,能来就好。”看来一句皇侄孙暖到他心坎里去了。 我又和郑王爷寒暄了两句,哄老人家我最拿手了,果真没几句,直哄得郑王爷笑得合不拢嘴。 他乐着为我介绍了他的子嗣,又急着向我引见几位颇受他看中的士子。我一直表现得端庄典雅,落落大方,直到突然一件怪事发生,我看见了一个可怕的人。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十章 是谁 我从来没有如此恐惧看到自己的容颜。 淡金色的面纱依旧轻拂在我的脸上,我的面前更没有铜镜。 可我还是看到了自己绝世出尘的容颜。 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这是怎样一种震撼?我依然站在郑王府中,身边却无一人,宫女、太监、王爷、世子、士子、水墨宇,瞬间而已,瞬间全不见了。 空荡荡的郑王府,除了我,只有她——和我有着同样容颜的女子。 天灰蒙蒙的,却有云层在滚动。 “你是谁?”我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 她冷笑一声,伸出一只手,不,那根本不是手,而是“爪”。 血肉已经溃烂,一团模糊的粘在骨架上,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腐肉的气味。此刻,她在冷笑,眉宇间满是易碎的骄傲。她穿着一身血红的衣裳,仿佛她所有的血都在燃烧。火势越来越大,烧透了半边天,天上也下起火来,她已经葬身在火海,却还在不停的笑,看着那只“爪”笑得几近癫狂。 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袭来,那只“爪”突然从她手上断开,直直地向我爪来。火中她的脸扭曲得狰狞,却还在笑。 我躲避那只“爪”不停的跑,她的笑声却在我身后却来越大,“你都快死了,还笑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笑得更疯狂。 我拼命的跑着。 突然间,撞进一个怀抱,我抬起头,竟然是水墨宇,“仙人,救我。”我霎时瘫软在他怀中。 水墨宇将我扶好,关切的问,“霓裳,做噩梦了吗?” 噩梦?我睁开眼,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雅间,而我正坐在雕花玉床上,四个丫头站在门边焦急的看着我,“这是哪里?”我浑身已经汗湿。 水墨宇拿出汗巾轻轻的擦拭我脸上的汗,一阵清香萦留在我鼻翼。他淡淡的说:“这里是郑王府,你刚刚在大厅里晕倒了。” “我晕倒了?”我怎么会晕倒呢? 水墨宇疼惜的说:“傻霓裳,身体不适怎么不早跟我说,适才太医来过,说并无大碍,只因你昨日受了惊吓……” “我真的在大厅晕倒的?”我明明还没有进大厅啊。 水墨宇笑笑,“刚进门你就晕倒了,可把郑老王爷一家吓坏了……” 是吗?原来之前那些只是一个梦而已,我松了紧张的神经。 嫣然一笑,“那仙人吓坏没?” 水墨宇的脸霎时一红,点着我的鼻子道:“你真是我的小妖精。” 呵呵,你的小妖精吗? “我喜欢你这样说。”我满是撒娇的口吻。 水墨宇宠溺一笑,“霓裳,你可真是个不知羞的小妖精啊!” 我一手勾住水墨宇的脖子,眨着眼媚笑道:“仙人不喜欢么?”穿过水墨宇,我瞧见四个丫头还是一脸紧张,呵呵,幸好她们听不见我和水墨宇的谈话。 水墨宇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拉下我缠上去的手,专注的看着我,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口气却突然淡漠下来,“霓裳,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我感到奇怪,故事?“什么故事?” 水墨宇叹了叹气,“这是一个我本不愿让你知道的故事。” 是吗?我的心猛然一紧,便提到了嗓子眼,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为何我会如此害怕呢?害怕到我宁愿放弃好奇,我宁愿不要知道这个故事,冥冥中我觉得这个故事似乎会与我有关。 水墨宇沉思良久,终于要启口,我突然打断了他,“仙人,我不要听故事了,我刚刚想到一个谜语,说来你猜猜可好?” 我紧张得盯着水墨宇,只见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久久才叹出一口气,淡淡的语气,“你说吧。” 我不敢看水墨宇的眼睛,故意挤出一个笑,“一上一下人间过,十人横山美人卧,微雨只见双飞燕,春风吹得三日落。猜一句四字。” 素传水墨宇才思敏捷果真不假,他只微微皱了皱眉,片刻便舒缓了眉间的结,已然猜出来了。他幽幽地看着我,郑重道:“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第二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我的心情却更为复杂。我总觉得他说这话,似乎并不是向我表明什么,倒似在说服他自己。 对!这句话,他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在告诉他自己他是我的未婚夫。 难道他原本并不能接受我?这是为何? 倘若他与李霓裳之间是场政治婚姻,却又为何选择我这样一个久不在宫中居住的奇怪公主? 正在我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言儿突然出声:“禀六殿下,郑老王爷遣人来问,公主是否醒了。” 我和水墨宇这才从各自的思绪中走出,水墨宇淡淡回道:“就说公主已经醒了,梳洗过后就去参加寿筵。” 说完,他让婢女们伺候我梳洗,自己踱着步出去了。 梳洗完毕,我穿好之前的行头,戴上淡金色面纱,款款步入寿筵厅,郑老王爷从正中的主位上迎了下来,拉我坐到他的右手边,水墨宇正坐在他的左手边。 主位两侧各有十几张长桌,每座前坐着三名士子。这是一场专为士子筹开的寿筵,之前已经宴请过王公大臣之流的人物。 我进场后与士子间彼此行了礼,又与郑老王爷寒暄了几句,这才落座。郑老王爷大手一挥,说开席,郑王府的婢女们便端着美酒佳肴来往穿梭于长桌之间。士子们嘤嘤嗡嗡,几十人的寿筵好不热闹。 这时,我左手侧第一桌前的一个士子突然提议每人做一首诗或词,为郑老王爷祝寿。其他士子纷纷响应,郑老王爷笑吟吟的看着我,道:“公主以为如何?” 已经骑虎难下了,我能如何?我撒娇似的笑道:“只要郑王爷爷高兴,侄孙女自然没有意见。不如就请郑王爷爷出个题吧。”看来这诗词会是冲着我来的,早在我的意料之中,盛名之下在所难免。那我今天就用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和你们斗上一斗。 郑老王爷又看了看水墨宇,后者笑道:“但请老王爷出题。” 郑老王爷看向满场士子,缓缓道:“如今仍为春日,而本王素来爱花,不如这样,各位士子便以‘春’或‘花’为内容赋诗或词一首,如何?” 他这一问,根本多余,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郑王话一落,我心中早已有诗,只是这种场合不好抢这风头。 下面已经有人得了诗,开口朗道: “《咏春》 春来惊花梦,枝斜啼燕闺。横卧半生志,玉楼月自追。” 这诗,意境差了些,甚至可说有些零乱,但思及此乃如此短的时间内得之,尚算工整,众人也都无取笑之意。那人见状自感悻悻,便坐下了。 我一直淡笑不语,郑老王爷却是盯上了我,笑道:“看来我们‘南国一绝色’已然有诗了。” 他这一说,众多士子本正在心中苦思诗词,这下全都停下来看我,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惊讶,有的人不以为然,有的人欣赏……看来,我是没有推托的余地了。 我浅浅一笑,在郑王耳边轻轻说了句话,他老人家先是一惊,而后豁然笑开,命下人取来筝,笑道:“如此本王与众士子倒真有耳福了。” 郑老王爷神态威仪,此刻虽笑得慈眉善目,仍自有一派不俗气势震慑全场。 一时间,场下静极。 人人等着看我究竟有何种法宝担得起盛名远播的才女之名。 我心中早有办法,这时自然镇定自若。我莲步轻移走到筝前,云淡风轻的调了调音,朗声道:“我的诗名为《春江花月夜》。”声落手起,潺潺筝音已然流淌开来。我一边弹琴,一边吟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这首《春江花月夜》是唐代张若虚的七言歌行,属于古体诗的范畴,被誉为“孤篇盖全唐”的杰作,曾被闻一多先生称为:“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全诗共三十六句,我只取了前十六句,一是后面的诗句写男女相思的离愁别恨,不符合当下的情况;二是我若吟完全诗,只怕盛名更重,名声累人。 这首诗基调哀而不伤,音乐节奏感强烈而优美。四句一换韵,前四韵为平声庚韵,仄声霰韵、平声真韵、仄声纸韵。韵脚转换自如,平仄交错,一唱三叹,配以清丽高雅的筝音,可谓声情与文情脉脉相融,谐美宛转。 全诗先是勾勒出一幅春江月夜的壮丽画面:月光一泻千万里之遥,春江尽受明月洗礼。江水曲曲弯弯润泽春之万物,恬静的月色下,月扫花树,撒下盈盈洁光,月华胜雪。 我的筝音始如伴潮而来,徐徐缓缓,渐入佳境。当我吟出“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时,我感觉到郑老王爷如炬的目光中更是大放异彩。想是以他的年龄和阅历,对这句颇具哲理的诗更为动容吧。 吟完全诗,我的筝音便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这时候,我双手齐拨弦,左右各弹一个旋律,两种旋律相辅相成,异中求同,将大江急流,奔腾远去之感轰然献于众人耳际,完成了一个华丽轰动的尾音。 我之所以选择筝而非琵琶就是因为只有筝方能使用双手指法,这种技艺在赤唐国尚无人用过,只怕水墨宇也难以驾驭。而我要的效果便是借此一次证明实力,以免次次受人试探。 筝音已完,全场更为寂静,风吹发动的声音都能听见。我眉目一扫,全场的士子个个瞠目结舌,眼中全是惊艳。就连水墨宇都怔坐当场,犹似在回味一般。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片刻过后,所有的人如梦初醒一般,由郑老王爷起头给了我热烈的掌声。下面的几十个士子更是激动不已,有的甚至高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有的则盛赞我的《春江花月夜》诗与曲乃“古今绝唱”,“赤唐仙音”。 郑老王爷似乎对“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一句尤为中意,反反复复在口中低吟。 我看向水墨宇,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温柔,他极少有大喜大悲的情绪流露,至今我也不过见过一次。这次,他眼中虽有激赏,却没有上次来的强烈,仿佛就要涌上心头的激动又慢慢回落下去。他对我淡淡一笑,一切言语都隐没在淡笑中了…… 忽然,我感到一道冷光射来,抬头一看,我右手的角落边站着一个颀长的男子,那道冷光便是从他的眼眸中射来,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负手而立,那模样既不是士子,也不是下人,众人正在激动的或讨论或回味,他却直勾勾的看着我,眼中生出一丝玩味。 他不属于这里,他清冷而高傲,仿佛一个冷眼看众生的化外之人,他是谁? 我回望他,他嘴角勾出一抹笑,我浑身一颤,寒意便从心底升起,他是谁? (这两天太忙,只能保证一天更新一章了,情况好些,会更新更多)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十一章 献舞 从郑王府回到景瑞宫,天已很晚,沐浴之后,见荀隐未睡,邀他明日看我跳头舞,他未置可否的笑笑,“丫头,头发未擦干,睡觉会生病的。” 我笑道:“没关系,我身体好着呢,不怕生病。” 荀隐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干浴巾,让我坐下,态度强硬,不容反驳。他似十分珍惜的轻轻为我擦拭湿发。我心中一动,莫非荀隐喜欢我?心中这么一想,面上便觉火烧。 对于荀隐,我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爱。倘若他与我想的一样,替我拭发并无不可,假使他另有所想,现今这举动就太过暧昧了。 我极不自然的看了荀隐一眼,见他并无异样,看来是我自己多心了。 心中坦荡,我心情就好,兴致上来,我便改编了一道据说是某企业招聘面试题给荀隐做。 题目如下: 话说你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驾马车急行,路上遇到三个向你求助的人,但你的马车只能载一人,这时你会选择载谁,并说明原因。这三人分别是:一个病重且十分可怜的老人;一个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大夫,你一直想报答他的大恩;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你一直想娶她。 荀隐看着我,似乎觉得这种问题莫名其妙,不过在我的眼神威逼下,他还是挤出了两个字,“大夫。” “为什么救大夫?”我马上感兴趣的追问。 荀隐反问道:“救命之恩大于天,我不载他,要载谁?” 这应该就是他所说的江湖义气吧,我颇为失望,“那……那个老人和女人就不管了吗?” 荀隐看了看我,“我怎知那个老人不是诈我的敌人?女人,我目前没有想娶的女人。” 晕啊,他的逻辑也太可爱了吧,我不都说是“话说”嘛。我觉得纯粹是在对牛弹琴,也懒得再说了,斜靠在荀隐的腿上,打了个哈欠,便睡过去了。 翌日醒来,我还是躺在床上,荀隐早不见了。 坐在铜镜前,任由言儿在我脸上涂抹,看着镜子里的脸我不禁暗暗怀疑是不是我的魅力有问题,这么个大美人都吸引不了水墨宇和荀隐。哪像我那时代,长得只要过得去都有几只蝴蝶围着转。更不用说这么个大美人了,只怕排队的人都能绕地球一圈了。 难道是水墨宇和荀隐有什么问题?同性恋?不孕?还是……? 哎呀,想多了,想多了。 “公主啊,你的脸怎么红了?”言儿不合时宜的迸出这么一句话。 羞得我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没事,没事,呵,可能太热了。” “热吗?”言儿还想深究。 我马上打断她,“快点给我上妆吧。” 我今天盘了一个典雅的“牡丹花髻”,再插了四对牡丹花玉钗,四支牡丹玉步摇,耳朵、手上都没有再戴别的配饰。换上御衣坊昨日送来的改良版芭蕾舞衣,玲珑曲线便隐藏进吊钟型裙装内了。 裙子一直垂到脚踝,灯笼袖已经换成了水袖。这衣服到现代来便是不伦不类的芭蕾舞衣了。我穿好后,随意舞动了几下,四个丫头一副惊慕的表情。言儿花痴般的大叫:“公主,这衣服虽然奇怪,但您穿上它跳起来格外好看。” 我骄傲的抬了抬头,笑曰:“那当然了。” 言儿显然等不及去“群英会”现场了,“禀公主,那何时摆驾去玄武场(‘群英会’开幕式的广场)?” 我一个旋转坐回椅子上,道:“急什么,时间还早呢,快去吧我要的东西拿来。” 言儿还没反应过来,洛儿已经将梳妆台上放的一个锦盒递到了我手上,“公主要这些布条和铃铛做什么?” 我神秘一笑,“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御衣坊的人做不出我要的芭蕾舞鞋,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我将材质柔和酥软的布料紧紧缠在脚上,主要是护住脚趾,按我的方法缠好脚后,再在脚踝上坠上铃铛,这本是与芭蕾舞表演不相符的,但赤唐国的人哪里知道芭蕾舞功夫全在脚上,不坠上些铃铛引人注意,一曲跳完估计还没人看出个所以然呢。 处理完我自己,抬头一看,四个丫头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了。 我冲她们笑了笑,“呆在这里不想去了吗?” “想去,想去。”四人异口同声的回道,看来热闹谁都爱看。 怪不得连我娘也一大清早便梳洗完毕跑去玄武场了。 我赶到玄武场的时候,离开场已经没有多久时间了。我留下四个丫头在候场的准备间里陪我,其他宫女和太监则去了专门为景润宫人留的座位区域。 玄武场原本是个“沙场秋点兵”的校场,规模宏伟,据说一次能容纳两万人,十几年前的那场“群英会”也是在这里举办的。玄武场正前方有一个点将台,现在作了舞台,台下划分区域给各国的达官显贵预留了观看“头舞”的位置,东道主依靠天时、地利、人和自然分得了最中间的区域,在区域中再按照身份高低从前往后排座。排完了达官显贵,其他的位置便是先来者得。 我放眼望去,一片人头,其中最为醒目的是场中的禁军,他们统一服装,统一表情,将贵族与普通百姓的观看区域隔离开来。由于皇上会出席观看“头舞”,因此,贵族区域中又特别预留了一处最佳位置给皇上和大内高手。 我正看着,言儿跑来跟我说:“公主,您昨日在郑王府大大出了彩,您的名声更大了,这会儿为了看您表演,远场的位置都卖到五两银子了。” 我不动声色,应了声,“是吗?”心里却很高兴。 远场的位置便是普通百姓区的座位,那么已经隔的较远了,不靠近点,估计连我是男是女都辨不清了。所以那里的位置,官方一向不管,先来先得,倒是一些小有聪明的人做起了卖座的买卖,在我时代这些人,应该叫做“黄牛”。 据说上一届花向晚起舞,远场的座卖到了二两银子一位。 呵呵,看来我是远胜过她了。 听说,这届“群英会”花向晚、玉逐云都会来捧场,想来个“三绝色齐聚鸿城”吧,不知道是否已经坐在场下了。 本届“群英会”由我的三哥端王李铮来主持,传说他文韬武略,气势不凡。我见过一次,只有一个感觉,口才极佳。这会儿就能验证,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从“群英会”历史讲起,再唱颂歌一般的夸了赤唐国、和国、日月国一番,当然重点是赞赤唐国当今皇上英明神武云云。 我远远看见水墨宇走向我,我冲他笑,他回了一个温柔的笑,示意我放轻松,半路有人截住了他,他便跟那人走了。 三年前,水墨宇作为和国“群英会”开幕式中头舞的策划人和主要表演嘉宾得到各国称赞后,本届的头舞策划人和表演人也早早选定为他了。对他而言,这届已经得心应手了。 我的皇上老爹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他一脸笑意,刚刚落座,前面的李铮便宣布“头舞”开始。 掌声雷动,围坐在舞台下的乐师们奏了首曲子,我估计是表示欢迎各方远客的礼乐。此刻的舞台十分的华丽,绝看不出它原来的用途。 匐在漆红大鼓上,我的心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大概是受了这种场面的影响。十几个壮汉抬着大鼓从后台走出,又是一种乐曲响起,应该是过渡性音乐。 当鼓被放上舞台的时候,我的心居然镇定下来,涌上来的是饱满的表现欲。说实话,我好久没有强烈的表现欲了。 我的脸上依旧戴着淡金色面纱,一身高洁的仙子般的轻盈装束,没有艳丽的浓妆,没有冗沉奢华的装饰,顶上一朵青丝绾成的牡丹在玉簪的映衬下大气而典雅,我这一身,简单而不失高贵,清凌凌如破水而出的凌波仙子。 水墨宇抬头看了我一眼,他手落音起,《飞天》前奏便倾泻而出,我起身走了个舞步,双手用力一展,水袖翻飞,在空中打出优美的曲线,这个开场动作顿时赢得了场下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随着《飞天》副曲加入进来,我的芭蕾舞专业动作逐一上场。大鼓是我的舞台,我在鼓上时而轻点,时而跳跃,身形灵动,优美而高雅。水袖飞卷,或舒或收,自成一段风情。我眉目扫处,无一人不惊艳,无一人不叫好。 音乐渐渐到了高潮部分,所有乐器合奏,声势浩大,随着音乐,我身体上扬,脚尖着地,立了起来,场下有人注意到了我的动作,惊叫了一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都发现我竟然只用脚尖点地跳舞,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有震撼性。 铃铛声脆,我心中一笑,只怕下面的动作,会让他们从座位上摔下来了。 这个动作,专业名称叫“三十二个挥鞭转”,难度非常之高,以前被我妈逼着练了很久,也没有几次能够完美完成,因此这次,我并不准备完全按要求完成这个动作,只想尽力而为。 标准的动作是:单腿脚尖上连续转三十二圈,另一条腿要连续做三十二次挥鞭似的动作。在转的过程中脚尖着地面积只比五分的硬币稍大一点,而且一点也不能移动地方,还要做得很标准,很美。由此可见该动作的难度之大。 我完成一个圈时,场下人声鼎沸纷纷叫好,当我转的圈越来越多时,场下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当我以一个优美的姿势结束这个动作时,上万人的玄武场上竟然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的表演震慑住了。我甚至看见皇上也看得嘴巴圆成了鸡蛋状,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庄重的神态。 跳完这个高难度动作,后面接的只是几个过渡性的简单动作。但这时,我的任何一个动作看在场下众人的眼中,竟都成了仙姿一般,掌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以至于我结束头舞退到后台时,场下还是一片为我欢呼的声音,这也让我颇为激动。 脚尖动作,我是第一次在人前跳,水墨宇也是第一次看到,可惜现在不见他的人影,否则我真该看看他眼中是什么样的激动。 跳完舞下来后,我清楚的感觉自己在四个丫头眼中的地位又升了一级,上升为“天人”级别,她们看我的眼神除了敬慕更多的是崇拜。 我知道自己成功了,相信从今以后,天下之中“南国一绝色”的才情便无人敢质疑了。 我暗自笑着,坐在休息间里,四个丫头眉飞色舞的描述着刚才场下的盛况,我没心思听。 感受到有目光射来,我抬眼寻去,竟看到昨日在郑王府寿筵上见到的那个男子负手站在不远处。 依旧直勾勾的冷眼看着我,嘴角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我鼓起勇气,走向他,感受到他身上的冷冽之气越来越重,“你是谁?”我终于问出口,“为什么如此看着我。” 他把头转向一旁,并不看我,冷冷道:“我若看你便是你的福气。” “沙渚!”我唾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竟没有回话,我转身一看,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耳边却传来他冷冷的声音,“你是我选定的妻,明晨我来接你。” 第十二章 古痕 他说,我是他选定的妻,明晨他来接我。 我说,他不过是个疯子,自负而狂妄,森严的皇宫岂是他想来便来的么?他太不自量力,想到这里,他的话便如青烟般从我脑中袅袅消散开去。 我遣人去找水墨宇,他们说他早已离场,急匆匆不知赶去何处。他平淡如水的性格,什么事会如此在乎?甚至一贯周全的他会忘记告知我一声,或许我在他的心里的份量始终不如我希望的那么重吧。 没了他,留在此处便觉无趣,我招来宫人摆驾回宫。 今日的皇宫比平日显得清冷了些,“群英会”的比试已经开始,宫里的主子多半都去观看这三年一度的盛事了。 “群英会”的比试项目分为文试与武试。顾名思义,文试主要比文、诗、词、歌、曲、艺、棋;武试则比武艺、布阵、战术、算术等。自赤唐国曾祖皇帝那届开始,女子可以参加文试,但武试至今仍只限男子参加。 在赤唐国内,武试士子一向进不了前十名,因而无论是皇族还是百姓始终关注的还是文试,文试在国内的发展也非常神速,文试的七个分项目中,赤唐国人至少也能拿下两三个“状元”,三四个“榜眼”、“探花”。因此,这一届的所有士子中文试士子占了绝大部分。 对于颇有才华的士子而言,参加“群英会”也是一条步入仕途的捷径。赤唐国规定,进入前三名的士子可以直接入朝听用。而正常的做官途径则颇为繁杂,首先要通过每年两次的郡试,获得士子身份;然后再参加一年一次的州试,取得升人资格;接着又参加一年一次的国试,成为殿人,殿人已算有功名之人;最后殿人再参加每两年一次的皇考,前百名入朝听用,授予官阶。 因此,士子如能在“群英会”上一举成名,最少也可少奋斗两年。 我倚腮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中空荡荡的,却说不上来为了什么,以前的我极少会有这种百无聊赖的心情。 景润宫里也空荡荡的,我只留了几个宫女和太监听用。其他人,尤其是那四个近身婢女在回宫的路上虽未抱怨,却也看得出极不情愿,我便拿了宫牌让他们自行出宫去观看比试。 像我这么体恤下人的主子恐怕不多吧,我自嘲的暗笑。 水墨宇究竟是为了何事,才如此行色匆忙毫无交待的离场?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一直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久久不能释怀他对我的忽视。可是,直到晚膳过后,四个丫头回来,也没有水墨宇半点消息。 宫女太监们兴奋的谈论着今日比试中表现出色的士子和令人激动的话题,我既不想制止也不想听。 心里等着水墨宇。 然而奇怪的事却还没完结,夜深人寂,荀隐竟没有出现。 难道他出了意外?以他的功夫这不大可能。 或是他决定不告而别?荀隐的外伤在南蛮贡药的神奇作用下昨日就已经全好了。 他难道不知道,他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我会难过吗? 而水墨宇呢,就这么不留半点消息的离开,那我又算什么? 这时的我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颇为奇怪的夜晚,改变了我今后的人生…… 此刻,我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的水墨宇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另一个女子拉着她的手,越走越远,我拼命的追赶,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终于摔倒了,我努力地爬起来四处寻找,他已经不见了。 我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水墨宇。 痛!好痛!疼痛令我幽幽的醒来,睁开眼,闯进眼帘的却是“他”的脸,俊美非凡却冷冽无比,我猛然记起,他说过,他来接我。 我被自己的记忆吓得浑身一震,才发现他的手正钳住我的下颚,“好痛”我叫道,奇怪,我的声音怎么软绵绵的。我努力想撑起身子来,却发现全身已绵软无力。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强硬的抬起我的下颚,面无表情道,“做我的妻,即使做梦也只能叫我的名字。” 松开手,他冷然道:“记住,你的丈夫叫古痕。” 说完他将我无力的身子抱起,让我的头抵在他的胸前,他的下颚抵住我的头,温暖的手在我的脸上来回摩挲,言语却依旧冰冷,“我美丽的公主,以后你是我的妻。”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挣扎着想起身,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蓦然插进一个冰冷的女声,“你吃了‘软骨散’”语气阴冷冷的,没有人气。 我循声看去,古痕的身后坐着两个容貌一模一样的冰美人,双胞胎!说话的是左边那个,右边的那个也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 原来武侠小说里常写的“软骨散”真有让人骨软的功效。 古痕收了收臂力,将我抱得更紧。 这是一辆非常大的马车,竟比我去郑王府时乘的马车还要大,甚至还要奢华。与皇家御撵争锋,难道他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 啊!我倒忘了,他连皇家公主都敢劫持,还在乎这个吗?……可他是怎么办到的?我明明睡在景润宫里,他是如何穿过三道守卫森严的宫门将我劫出?而我又怎会丝毫没有察觉?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他的神情也很轻松,看来身后并没有追兵。难道没有人发现公主被劫了?还是他们追错了方向? 我迷惑的望着他,“你究竟是谁?” 他抬起我的脸,在他的脸上轻轻的磨蹭着,答非所问,“现在是辰时了。” 他是否是想告诉我,他说凌晨接我,他已经办到了。 难道皇宫守卫就如此不堪一击吗?那些金甲禁军干什么去了?竟连一国公主也是护卫不住,令人说接就劫?我在心里气得破口大骂。 而这个古痕,简直是个疯了,要我做他的妻,我可没答应,“你掳走我,就是与赤唐国、和国作对,你是不是疯了?” “疯?”古痕冷冷的嗤笑一声,“我从不做不疯的事情。” 我不敢看他的眼,他的眼犹如深渊,瞥一眼也令人生畏,“掳走一个有婚约的公主,于你并没有好处。”如此明显的利害关系,难道他看不到?他又能有多大的势力,可以与两国抗衡? “是吗?”他捧起我的脸,依旧没有表情,“我喜欢的东西,花多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更何况,为你并不需要花多大的代价。”他说得云淡风轻,在我听来,却更证明他疯了。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可你以为你能与一国抗衡吗?”我兀自作着最后的抗争,试图说服他,虽然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 古痕突然似嘲似讽的大笑几声,捏紧我的脸,一字一顿的道:“你以为,为了你,他们会拿整个国家与我争锋?” 天啊,说这话,他已经疯到骨子里了,他完全疯了…… 我完全不想再说话,任他抱着,心里希望那群没用的禁军能尽快追上来。然而我的希望却一遍遍落空。 马车行驶了三天,速度并不快,却一直没有停过,除了中间换了两次马以及各人解决内急问题之外。我一直软绵绵的躺在古痕怀里,他真的是个疯子,宁愿亲手给我喂饭,也不愿解了我的“软骨散”。以他和他身后那两个名唤“落尘”、“弄尘”的婢女的功夫,我即使完全正常也不可能逃出他们的手心。 马车仍在行进,不知道出了多少座城,奇怪的是无论多晚,这辆马车都能畅通无阻的入城、出城,待遇形同皇家御撵。 伴着日落、日出,日落又日出。我心中企盼追兵赶到的念想一点点沉寂下去,三天了,不可能没人发现公主失踪,皇上呢?我娘呢?水墨宇呢?拯救我的追兵呢?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难过得甩了甩头,全身疲软的连这个动作也完成不了。古痕轻拂着我的脸,淡淡的道:“日落时,我们就到了。” “到哪儿?”我想知道我会被带到何处。 久未开口的弄尘突然接道:“天下最美的城——醉城。”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像嚼着棉花糖一样,不像她姐姐落尘,总是冷冷冰冰的感觉。 我全身一颤,口中喃喃,“醉城”,我听过这个名字。 从荀隐的口中,也从娘的口中。 荀隐说,醉城里江湖人物的数量只怕比三国加起来还要多。“鬼教”总坛便在醉城,“鬼教”里的“鬼”大部分寄生在醉城。天下间,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最想去的地方都是醉城。穷人到了醉城可以变富,富人到了醉城可以变得更富,还可以享受到一切极乐。 我娘则说,当今天下有一处赤唐国、和国、日月国都管不着的地方,那就是醉城。它屹立在三国的边境,虽只是一座城,可谁也没把它看成一座城。那地方有个奇怪的规矩,三国百姓可以自由出入,但朝中官员和军中将领擅自进入者必死于非命。近百年来这一规矩似乎已成为各国与醉城间的默契。因此,各国若有官员或将领死于醉城,也必不会追究。 醉城,这就是古痕带我来这里的原因吧。若我娘所言确实,我一旦入了醉城,即使皇上和水墨宇也鞭长莫及了。他们会不会为了我打破近百年来的默契呢? 我原以为,醉城就像我心中的梦幻之都——巴黎一样遥远,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如此的亲近它,却是跟一个疯到骨子里的疯子。 古痕啊古痕,在醉城中你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今天实在太忙了,赶紧先奉上一章,感谢大家支持,呵呵。)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十三章 城主 古痕说日落,果真日落时分,马车入了醉城。 这辆马车竟在醉城中也享受着优待,进城时依旧不需停下检查。我不禁思忖起古痕的身份来。马车进了醉城没有停,一路听得街贩叫卖起起伏伏,这种时候街市竟还如此繁华,可知醉城的风貌当真与别的城池不同。 行了好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了,车门竟是从后方打开,落尘、弄尘利落的下了车,想接过古痕怀中的我,古痕却停也不停径直抱着我下了车,震得两个丫鬟呆立当场,竟似被吓住了一般。 我抬眼看了看,眼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富家宅院,高悬的匾额上有两个烫金大字“古府”,古府门前立着两尊石雕麒麟。下了车,古痕依旧没有停,抱着我直接往洞开的门里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出来,指使身后两名丫鬟接过我,古痕冷眼一斜,说了句:“多事!”两个丫鬟便瑟缩到管家身后。 古府门里立了两列共百来个下人,个个低垂着头,古痕漠然扫视了一眼,“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新夫人,还不都过来参见新夫人?” 众人一听,异口同声道:“参见少主,参见夫人。” 我一直没有说话,既不想承认自己是他的夫人,也对“新夫人”这个称谓颇感新奇。既然有新便该有旧,心中自然涌出“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两句应景的话来,禁不住笑意也在脸上晕开。 古痕似乎察觉了我的笑意,轻“哼”了一声,走入抄手游廊,左拐右转,走了好一会儿,方进了一个外表看来很高雅的房间,进了房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这,这,这原本是谁的房间呀?我真很佩服古人的聪明才智,发明了“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这句话,不然我此刻还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房间。 显然这风格不会是古痕这种冰冷调调的喜好。 看到我强憋着笑,脸涨得绯红,古痕皱了皱眉,冷道:“想笑便笑,何必憋着”。 我一听,放肆的大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想必你的前夫人一定极爱鹰和黄金。”房间里才会处处有鹰的图案,一只屏风上绣满了各种姿态的鹰,甚至房间的墙壁上也贴满了鹰的画像,同时屋里的器皿全是金质的,而墙上则干脆渡了一层金。真是俗不可耐的装潢!我越看越觉得这位前夫人可爱,越觉得可爱就越想笑。 古痕却仍面不改色,将我从床上抱起,轻喝一声,“齐管家。” 先前那个管家模样的老男人便马上应声进到房间,“少主有何吩咐?” 古痕冷哼,“怎么还没把她赶走?” 齐管家似乎颇为为难,“回禀少主,这是城主的意思。” 古痕抱着我转身走出房间,突然回身暴喝道:“拆了它!”我打了一个寒颤,清晰的感觉到古痕身上的冷冽之气越来越重。我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丁点儿的动静都会惹得他抓狂。 齐管家马上聪明的应了声,“是”。 古痕抱着我拐进了另一个院子,进了间房,这房间设置古朴,虽不出彩却也没失分。古痕放下我,傲然道:“以后你便住在这里,三个月后我会正式迎娶你进门。有任何要求你可以和齐管家提,他一定会为你办到。” “是吗?”我不以为然,“我若让他放我回去呢?他能办到吗?” 古痕挑起我的下颚,冷道:“不要试图挑衅我,这不是聪明女人的作为。没有我的令牌,凭你还出不了醉城。” 我却不放弃,“倘若兵临城下,以你又能关住我几时?” “我说过,他们不会为了你与我争一时志气,”古痕冷嗤一声,“何况,你念念不忘的和国六皇子两天前已经起程回国,而赤唐国皇宫里的人都认为你去了‘皇宫别院’,别忘了你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别院公主’。谁会知道你在醉城?” 我的心一紧,浑身发冷,“你怎么知道这些?你究竟是谁?”赤唐国的百姓都不知道我以前常住别院,他又怎会知道?那么他还知道些什么?关于我,他似乎知道的比我自己还多。 “你只需知道,以后是我的妻,”古痕特意强调了“我”字,“待会儿自有人来服侍你,醉城内你可随意走动。” 古痕留下个清冷的背影,出了房。 我寻思着他的话,越想越感觉害怕,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桀骜不驯,阴冷难测。他又有着怎样的势力?他并非醉城城主,却似乎连城主也不放在眼里。而赤唐国皇宫呢?只怕也不在他眼中。他用了什么方法将我运出宫中,又用了什么方法令人相信我去了别院? 我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窟,此刻我方才觉得自身的渺小,我虽为一国公主,在古痕面前却不名一文。 “夫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将我拽了回来,好标致的女孩子,十四五岁的模样,和言儿差不多的年纪,“该吃药了,”她似乎有些怕我。 “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可以叫奴婢小兰,夫人要奴婢扶您起来喝药吗?”小兰闪着一对乌黑发亮的眸子。 “喝药?”我奇怪了,“喝什么药?” 小兰小心的回道:“少主说是解您身上‘软骨散’的药。” 终于肯给我解药了,我想起身,却办不到,“那你过来扶我起来。”小兰走近我,突然瞪大眸子怔住了。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小兰一跪,颤道:“奴婢该死。” 这就该死了吗?“起来吧,扶我起来。”我叹道。 小兰扶起我,喂我喝了药,又扶我躺下,说是一个时辰后我就能动了。我冲她笑笑,“刚刚是怎么了?被我吓住了吗?” 见我笑了,小兰才放松下来回道:“是夫人您太美了,进门的时候,少主抱着,奴婢没敢看,刚刚看了,就愣了,奴婢第一次见到夫人这样美的人,连红夫人都……”意识到说错了话,小兰急忙打住,咬了咬下唇。 红夫人?故事刚开了个头,我可不会就此打住,来个什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红夫人,是你们少主以前的夫人吗?”难道就是那间鹰房的主人? “不是的,夫人,您别误会,红夫人虽然从前……不是,红夫人是城主的夫人。”小兰急于解释清楚,却越发的语无伦次。 我笑笑,替她理清楚,“你是说,红夫人以前是你们少主的夫人,可现在是城主的夫人,是吗?”古痕这人还真够变态,老婆也能让给别人。 “是的,”小兰回了一声,又急忙道:“不是的。” 小兰这种表达水平,我也糊涂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夫人能不能不问了?要是少主知道了,齐管家会打死奴婢的。”小兰楚楚可怜的望着我。 我正了正嗓音,“你知情不报难道就不怕我罚你?” 小兰已显了哭腔,“咚”得跪下,“夫人饶命。” “起来吧,”我安抚道:“你老实跟我说了,我不告诉你们少主就是了,你是我身边的人,我没说罚,谁敢罚你?”说这话,我自己都有些心虚。 小兰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发怒,接道:“红夫人原本是少主带回来要做夫人的,可后来少主没有娶她,红夫人就嫁给城主了。” 原来是这样啊,古痕还真够绝情的,带了回来又不娶人家,白白便宜了什么城主,“红夫人是不是很喜欢鹰和黄金啊?”我又想起了那间鹰房。 小兰颇感奇怪的看了看我,“红夫人喜欢红花,白夫人才喜欢金子,所有的夫人都不喜欢鹰的。鹰是少主喜欢的,少主还养了很多只。” 古痕喜欢鹰?倒符合他那种冷调调。看来那个白夫人才是那间鹰房的主人。贴满了鹰该是想讨好古痕吧。所有的夫人?这是个颇为奇怪的措辞,想来故事里可不仅仅只有红、白二夫人了。 “小兰,老实说,你称过‘夫人’的一共有多少位?” 小兰似乎在心里数了数,扬起头,“以前有五个夫人。”以前有五个,加我是不是就有六个了。 “那古痕有几个夫人?” 小兰似乎不解,“就夫人您一个呀。” 就我一个?“那其他几位夫人呢?”难不成又便宜给城主了? 小兰想了想,“红夫人、白夫人、兰夫人都嫁给城主了,花夫人前些天被送出城了,雅夫人一直在‘荷院’住着。” “这些夫人全是古痕带回来的?” “是啊,全是少主自己带回来的,原本说过了三个月就要迎娶的,谁知才过了半个月就说不娶了。要留要走随她们,可是居然没有一个夫人愿意走。少主也就让她们留下来了,后来红夫人、白夫人、兰夫人就先后嫁给城主了。”小兰顿了顿,“夫人住的这院子原本是花夫人住的。” “是吗?”我随意环视了一眼。我心思本不在古痕身上,住谁住过的房间又有什么关系?“对了,你说的城主是不是醉城城主?”不知道古痕与他有怎样的恩怨情仇,听到城主,竟然会暴喝,难道是因为这个城主娶了他不要的几个夫人?不太像。 “城主当然是醉城的城主了。还是少主的爹。”小兰得意道。 “什么?”我吃惊不已,“古痕是醉城的少城主??”他爹娶了他不要的几个夫人,这,这——也算不上乱伦,毕竟古痕并没有娶那三位夫人。 小兰也吃惊不小,“夫人不知道少主是少城主吗?” 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古痕是一个非常不正常的人就可以了。既然他有婚前弃妻的习惯,看来不用逃跑,我也有出醉城的希望。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十四章 吃饭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着齐管家把面前的东西一推。 齐管家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忙陪笑道:“夫人,这些可都是少主送您的礼物,您看今儿是不是收下?” 送这些?古痕未免太不了解我了。好歹我在一个富裕的国家做过几天公主,对公主而言,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什么珠宝首饰没戴过?他送过来这些,模样看上去倒似珍贵,可我要这些做什么?过几天我出城时还嫌它们碍手碍脚呢。 齐管家见我兴趣缺缺,知我定是见过大场面,不比一般小女人的见识,也怕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便开始一件件为我介绍,一个传了几千年的手镯(不知道从那个女鬼手上摘下来的),一副日月国太后用过的碧玉玲珑钗,一支某伟大才女戴过的发簪…… “行了,行了,”我打断齐总管,“难道古府就只拿得出一些别人用过的东西?” “啊?”齐总管显然没跟上我的逻辑,但以他的阅历,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夫人倘若不喜欢这些,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跟老奴说,老奴为夫人找来。” 我邪邪一笑,“此话当真?” “夫人想要什么尽管吩咐老奴就是。” 呵呵,我想要你送我出城,可惜你办不到,倘若我真出了城先不去赤唐国,去和国找水墨宇先。 “给我找一把小而窄的方刀,再送一块新鲜的猪肉来。”好久没动刀了,我该练练手了。 “啊?”这回齐管家的脑袋里恐怕又一团浆糊了。 跟我比跳跃思维,你省省吧。 “怎么?有困难?”我故意提高嗓门。 齐管家立马笑道:“没有,夫人吩咐的事,老奴马上去办。”说罢带着一堆人和一堆珠宝首饰走了。 古痕真是个不正常的人,自从把我丢到这屋里,过了三四天也没来过一次,却天天让齐总管送东西过来,不是珍贵漂亮的绫罗绸缎,就是争奇斗艳的金银珠宝,没一件实用物品,我统统“完璧归赵”,有时候,银子多了就是累赘。 我日盼夜盼就盼着半月时间快点到,古痕既然有半月抛妻的惯例,我出城的日子就不遥远了。想到这里,我接连几天的心情都不错。 第一天的时候,古痕还让人送了好些个丫鬟过来,也让我全部打包退回去了。我可不喜欢前呼后拥的虚华排场,做公主的时候是逼不得已,现在既然不做公主,还要那么多人做什么?站在这里都显碍眼。 我只留了小兰,加上一个负责保护我安全的随从古巽,我这院子里一共就我们三个人,非常清静。 现在已过了午睡时间,我斜倚在窗前看古巽在院子里练武,或跃起,或回旋,动作刚中带柔,挥洒自由,想起他第一次见我时的情景:仅看了我一眼便低低垂着头不再看,似乎有些害羞。这府里哪个初见我时不是一脸震惊,惊诧不已,独独他没有惊诧的表情,尽顾着自己害羞了吧。 古巽今年二十三,与我实际年龄同岁,但看上去仍像一个大男孩,甚至有点幼稚的感觉。古痕也就比他大了五岁,总让我觉得他比老男人还深沉。这两人,一个像小溪,清澈见底,让人看的直白;一个像深渊,一望无尽,深藏不露。 我呵,还是喜欢水墨宇那种温泉般的感觉。不知道和国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朵游历诸国的浮云也会急着飞回去。不知道一年后,约定的嫁娶日,他会不会也这般急着赶往赤唐国? “夫人,您今天不唱歌吗?”小兰递过来一杯茶,这几天,她是越来越不怕我了,前两天我随意哼唱了两首,没想到这丫头很喜欢,逮着了机会就想我唱,说实话,我并不擅长唱歌,主要是以前的音质不好,可没想到,李霓裳的音质却不错。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我忽然想起谢雨欣的一首《天仙子》旋律和歌词都不错,便哼唱起来: 冰雪少女如凡尘 夜雨湖畔初见晴 是非难解虚如影 一腔爱一身恨 一缕清风一丝魂 仗剑挟酒江湖行 多少恩怨醉梦中 蓦然回首万事空 几重幕几棵松 几层远峦几声钟 冰雪少女如凡尘 夜雨湖畔初见晴 是非难解虚如影 一腔爱一身恨 一缕清风一丝魂 仗剑挟酒江湖行 多少恩怨醉梦中 蓦然回首万事空 几重幕几棵松 几层远峦几声钟 几层远峦几声钟 这首《天仙子》中我少少改了改歌词,把“西子湖畔初见晴”改为“夜雨湖畔初见晴”,赤唐国只有夜雨湖,没有西湖,不过不管什么湖小兰已经听的如痴如醉。 歌刚唱完,齐管家那边就派人把东西送来了。 我让小兰把猪肉拿到厨房洗刷干净,自己玩起了那把刀,比起我那锋利小巧的手术刀还是差远了,不过比厨房里的菜刀秀气多了。 用手术刀(全新的)切菜做饭是我在英国时最擅长做的事情,英国的中餐实在太贵,西餐又实在难吃,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的厨艺虽不怎样,却也有几个拿手好菜。比如可乐鸡,红烧肉、水煮肉、水煮鱼……(嘿嘿,在英国吃肉比较划算) 今天我准备做一个水煮肉,主要也过过玩刀切肉的瘾。 我娴熟的切肉动作,看得小兰羡慕不已,我晃了晃手中的刀,故意沉下脸,装出电视剧中阴森的鬼声,道:“小兰,知道我最擅长切什么吗?我最擅长切人头。”我也没说谎,我学脑外科,切人头很正常,当然不是割下来。 小兰噗嗤一笑,“夫人就会吓小兰。” 又没吓着她,“还不去看火?”没小兰控制火候,我可做不出好菜,谁让我以前用惯了煤气和电呢? 玩玩闹闹忙了一个下午,一桌饭菜终于做好了,其中最受关注的莫过于我费了十二分力气完成的水煮肉。 摆好了菜,我正要叫小兰唤古巽过来吃饭,却看到古痕一脸阴冷的走了进来,小兰马上识趣的退了出去。 “为什么不要那些东西?”古痕劈头盖脸一道冷斥,“你竟敢全退回来!” 你送的我就该要吗?是不是还应该感恩戴德、三跪九叩啊?你骄傲的施与,就不允许别人拒绝吗? 不过,我口里的语气就温和多了,“少城主如果想送出去的东西不被人退回来的话,应该先打听一下这个人的喜好。”你以为我是爱才如命的葛朗台?还是喜欢排场的慈禧太后? “不要叫我少城主!”古痕喝斥道:“我说过,你是我的妻,该叫我的名。” 那可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我可没承认过,不想与古痕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我急忙转移话题,“既然赶巧了,不如坐下来一起吃顿饭吧,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对于古痕,我虽不喜欢,却也没有多少恨,恨他什么呢?要怪也只能怪我皇上老爹那群人太无能。 古痕斜瞅了眼,冷眼中也有诧色,“你做的?”我点点头。 他坐下,却没有动筷,我夹了一片水煮肉放到他面前的碗里,他看了看,“放了辣椒?”小兰说,辣椒是日月国的特产,除了日月国,也只有南方一些小国的人爱吃,我问她要时,她还吓了一跳。 难道古痕不吃辣?果然,“我从不吃辣椒。”古痕冷冷道。 “那算了。”我自觉无趣,正准备夹回那块肉,谁知他却抢先动筷,我反应过来时,肉已经进了他的嘴里。他生硬的嚼了嚼,吞了下去,我关注着他的脸色。我试过那辣椒,很辣,而且辣味已经完全渗透到肉中,他会不辣?以前约翰吃过我做的水煮肉后可是灌了一个晚上的凉水。 古痕还强撑着,面色却已经出卖他了,我急忙倒了几杯温水(专门为我自己准备的)给他,他都一饮而尽,可见真是不能吃辣的。 我又给他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每样都是刚放到他碗里,他便夹起来吃了。“又没人跟你抢”我摇头笑笑。古痕吃完却无表示,表情依旧冷漠,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不好吃吗?”我小心的问,小兰在厨房试吃的时候还直夸好吃呢。 他没有回我,我正准备看他时,他却别过了脸,我便懒得管他,自顾吃了起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哗的一声,纯粹事出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古痕竟将我辛辛苦苦做的一桌菜连同桌子一起掀翻了。 我当场气炸,指着散落满地的饭菜和破碎的碗筷,“你发什么疯?” 古痕猛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阴狠狠地道:“以后不许你再做饭!”他用的力道很大,令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慌乱中一个劲儿胡乱点着头,他似乎也发现我很难受,迅速松开了手,我不住的干咳,肯定已是满脸涨红,他冷冷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意味不明的神色,接着转身走出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在他转身前看我的那眼中见到了泪光。 他那样的人也会哭么?可为什么呢? 感动? 只是吃顿饭而已,莫非他那样的骄傲自负也是易碎的?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十五章 梵茶 第二天我“深思熟虑”后终于肯定,昨日古痕眼中的泪光绝对是我的错觉。 他那样骄傲的人,看你一眼都觉得是抬举你,又怎会轻易感动?要说真有泪,那也是辣出的眼泪,他的暴怒,只怕也是为了掩饰这份难堪吧。 “什么?酒楼?”我狐疑的看着齐管家,古痕到底在想什么?今晨齐管家不送礼物却送来一句话,“少主请夫人去醉仙楼。” 醉仙楼,醉城最有名的酒楼。 “请夫人准备,门外已备轿,少主正在醉仙楼等侯夫人。”齐管家低眉低眼道。 看来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劳齐管家稍候。” 我让小兰在我随意绾的髻上插了只式样古朴的玉步摇,并不值钱的东西。步出古府大门,一顶漂亮的四人轿正候在门口。轿夫见我出来,纷纷跪地行礼,上了轿,起轿,前行。 沿途醉城风景尽收眼底,街贩叫卖,行人如梭,更有不少人向这顶轿投来或好奇或羡慕的眼光。古府少主人的轿子,想坐的女子一定很多。 说到醉城的风貌,我或见或闻,已有了大概轮廓。所谓醉城果然对得住一个“醉”字。天上人间,总一个“醉”难解。何谓醉?为何醉?又有谁能参透? 醉城便给出了它自己的诠释。酒能让人醉,这里便酒旗斜矗,陈年佳酿、酒国名品,应有尽有;色能醉人,这里便青楼繁织,琴棋书画,妩媚妖娆,诸色具全;钱能醉人,这里便赌坊纵横,豪赌千万,小赌怡情,各档皆备;衣布能醉人,这里便布衣对峙,成衣缤纷,名布斑斓,五色争艳;配饰能醉人,这里便名店专卖,翡翠金银,珠宝奇石,琳琅满目……总之,凡是能醉人的,醉城都有,醉城的空气醉人,物品醉人,人醉人,繁华醉人。 轿停在醉仙楼门口,轿帘一掀,小兰伸手掺我出轿。扬头,抬眼,醉仙楼门前聚着一些人,看模样是被店主拦在门外的客人,有的人正好奇的向内探看,见到我的人百分百都有呆愣的现象出现,我低叹,我的容貌总太过张扬,这也是我前几日不大愿意上街的原因。 店主与古府的家丁清理出一条道让我进门,看上去精明而老练的店主在前殷勤的领路,进了门,门内是一间很大的厅,放了些酒楼寻常的桌椅,设置古朴,此刻空无一人。 “夫人这边请。”店主领我上楼,却不是在二楼,径直上了三楼,举目四望,我眼前一亮,脑中浮出“别有洞天”四个字,店主似乎并不讶异我惊喜的表情。 静林雅舍,小桥流水,梵音在耳,藩篱在旁……古痕坐在雅舍农园之中,一袭白衣,素洁高雅,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小巧却又古朴典雅的茶杯,望着茶杯,他怔怔出神,仿佛正在注视一件极为珍重的东西。他的神情清冷而孤傲,像一只昂首向天的孤鹤,孤独得凄离,他这种神情依旧冰冷却褪去了令人心惊胆寒的凌厉,褪去了咄咄逼人的摄人气势。 这一刻,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男子,我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了解他,孤独,浓密得令人窒息的孤独缠绕着他。他傲然坐在天地间,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这一刻,我蓦然明白,无论多少人站在他身侧,他仍然是孑然一身,所以我总是一眼便看到他,在郑王府,在玄武场,他的孤独与生俱来,早已融进了他的灵魂中,只要他活着一天,他便要这么孤独着。 古痕啊古痕,你清冷,你傲世,只因你无比的孤独,你因孤独而傲世,因傲世而冷,因冷而更孤独,你站在孤独的峰顶,别人如何企及? 你也只是个孤独的可怜人…… 我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他这片刻的安宁,身边的人早早退了下去。 古痕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却不看我,“你说,茶能否醉人?”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却也冰冰冷冷。 这人已冷入骨髓。 我盈盈走向他,在他面前坐下,嫣然一笑,“酒不醉人,人自醉,人既已醉,茶亦能醉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古痕微一挑眉,嘴角浅浅上昂,“好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句话,可不是我原创的,我在心中补充,“人既已醉,又为何不能是因茶而醉呢?” 古痕并不评价我的话,冷笑一声,“你可知‘醉仙楼’中最醉人的是何物?” “莫非是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答案肯定不是酒。古痕微一颔首,“正是我手中的这杯‘梵茶’。”梵茶?那是什么东东?我只知道龙井、碧螺春、毛尖……因此不敢妄言,怕一失误说漏了嘴。古痕接道:“这茶只产于醉城的‘虚灵山’,是僧人早春时节采摘梵音中成长的茶叶烘制而成,每年的产量不足十斤,因此是醉城最昂贵的茶。”昂贵不要紧,反正你是醉城少主,再贵你都喝得起。 “你可知道这茶为何能醉人?”我摇了摇头,我不都说了吗?因为人已醉,所以以为茶能醉人。古痕冷冷一笑,“因为此物天下稀有,有财有势之人莫不想得,想得到它的人因得不到而为它痴醉,一旦得到它,心满意足,即使不喝它也已经醉了。”这还真是一段颇有哲理又暗藏禅机的话,古痕说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看了我一眼,古痕又道:“而我常喝此茶,却已觉得它苦涩无味,但要弃它却又不能,一旦弃了它,它便又能醉我,折磨我。”隐约间,我感觉古痕跟我说的并不是茶,而是别的,比如人的欲望,比如权势…… 看到我眼中的探究,古痕倒了杯“梵茶”给我,“尝尝吧。”我对茶没有特别的钟爱和了解,一直只把它归为“水”之类,解渴而已。我看着这杯昂贵的茶,没有特别的感觉,它的颜色也就是普通茶的颜色,一口喝完,也没觉得有何特殊之处。我皱了皱眉,难道我竟这般粗鄙浅陋?岂不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了吗? 古痕淡淡地冷看我一眼,敲了敲木桌,一段乐曲流淌而出,只那前奏…… 我惊诧,“这曲,他们怎么会?”这曲《春江花月夜》我只在宫中及郑王府中弹过,这里的乐师怎么可能会? 莫非?郑王府那夜,古痕也在,难道他只听一次便记住了曲调,谱成了曲?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看出我的质疑,冷冷一笑,那即使是笑,仍冷漠孤绝的让人心怯心冷的笑法,除了古痕之外,我还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 我心中一震,他竟有如此骇人的才情?只听一遍,连名满天下的水墨宇恐怕都不能还原的曲调,他不仅还原还谱了令人惊喜的续曲。 我感叹道:“原你也精于此道。”难怪会去郑王府,会去玄武场,恃才傲物的人不都喜欢搜寻自己瞧得上的对手作为假想敌么? 古痕不置一言,冷冷淡淡的看着我,看得我生畏。 古痕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有着怎样的过往?初见时,他冷眼出世,令人生寒。再见,他傲视天地……如今,他又游弋于清风雅月间,怡然自乐。 “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我的眼中涌现从未有过的迷离。 “你会愿意知道吗?”古痕仰望一眼,避过我探询的目光。这句话出自他口,却离奇的没有冰冷之感,似乎还渗透着丝丝温柔。温柔?他也有温柔? 我自嘲的笑笑,他将我的神情看在眼底,不待我回答,冷哼一声,“其实你并没资格说不愿意。我古痕的女人必须学会顺从……” 这算什么!我回瞪他一眼,怒火渐炙,“你若要个顺从的妻子,请不要来打扰我,我不是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女子。”我顿了顿,“也请你注意自己的用词,我并不是你的女人,现在不是,今后也不会是。”我急于想与他撇清一切关系。 古痕听完我的话,只是轻轻挑了挑眉,邪邪一笑,“自我再次看到你的那眼起,你就注定是我一辈子的女人。”再次看到我?是指玄武场那次吗? “女人,本就该以夫为天。”古痕冷声叹道。 那是大男子主义的说辞,在我这里,讲求男女平等。我黛眉紧蹙,“我不是你的玩偶,也不是你的附庸,我有我的思想,如何要我以你为天?” 古痕并不以我的话为逆,“女人,偶尔的主见令人惊喜,若一味固执己见,只会让你平白多受些罪,这天下是男人的,女人也就是男人的。” 拜托,我接受的是二十一世纪的男女平等教育,实在接受不了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男权观念。我便不想再与古痕辩驳下去。 话锋一转,“难道你今日一大早请我来,只是想让我听你男人是天的高谈阔论?”那也不用特意挑在这个地方,还包下全场,耽误楼下客人喝酒。 古痕斜睨我一眼,漠然起身,走到我身后,掏出一条链子,不容我拒绝,系到我颈上,长短正好,不松不紧的缠在颈上。链子非玉非金,贴在颈上有温润的感觉,链子上还有一个鹰型坠子,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那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傲视万物一般,鹰眼漆黑泛绿,仿佛冷眼看着一切,把一切都看透了。 看得我心中泛寒,“为什么送我这个?”我不解的抬起头。 古痕负手而立,并不看我,冷然道:“我说过,你是我的妻。” 这算什么理由?我试图将链子解下,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古痕冷哼一声,“这条链子,天下间只有我能启开,你若想解下它,除非……斩断自己的头。” 这么奇怪的链子?我心中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回去准备一下,明日远行我带你去见个人。”说完古痕径直下了楼,任我坠入云里雾里。平白无故带我来醉仙楼,莫名其妙送我条链子,既是送我礼物为何不在古府?又为何要送我如此奇怪的一条链子?他若不替我解开,我岂不是到死都得戴着? 明日远行?他又准备带我见个什么人?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十六章 绿眼 坐在回程的轿子里我的思绪一直在起伏。心中隐隐感觉古痕的话不是儿戏,“你是我的妻”,他说的异常坚定,难道他真打算娶我?他不是半月就会抛妻吗?我心中一紧,忙安抚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半月时间尚早,不是吗? 轿子一晃,忽然停下,“怎么了?”我掀开窗帘,问轿外的小兰。 小兰回道:“夫人,前面聚了一群人,把道给挡住了。古巽、古泉去驱散他们了。” 不一会儿,古巽折回来,还是不敢抬眼看我,“夫人可以通行了。” “起轿——”古府的童副管家高呼一声。 我隐约听到两旁路人的议论。 “瞧,那就是古府的新夫人。” “什么新夫人啊,还不知道娶不娶的成,没准又是个城主夫人。” “我看没准就成了,听说她是少主亲自抱下车的,可不比往常那几个。” “你怎么知道她是少主抱下车的?” “古府的下人早传开了,不仅抱下车,一路都是抱着。” “……” “这回这个不知道又是哪儿的来历,听古府下人说是个绝世红颜,先前那几个加起来也不及她一半。” “是吗?少主还真是有艳福。” “我倒觉着是这个女人有福气,能嫁给少主,想这醉城内哪家的闺女不想入主古府?没想到却被这个外来的女人给占了。” “喂,不知道,咱们古府这位新夫人跟‘南国绝色’、‘西北二娇’比又如何?” “‘南国绝色’?‘西北二娇’?你又见过了?这天下三大美人你这辈子只怕没命见到了,还是想着回家抱自家夫人实在。” “哈哈哈哈……” “……” 突然,轿子又停住了,我尚不及开口,就听一个侍卫喝道:“你小子怎么又爬过来了?” 我掀开轿帘一角,“古巽,怎么了?” “夫人,一个孩子挡住了道。” “小兰,”我伸出手搭上小兰的,步出轿子,看了眼站在孩子面前的侍卫,对童副管家道:“让他们别难为他。”一个孩子而已。 感觉到路人们几乎窒息的惊诧眼神,我又暗叹了一声,我这容颜终究太过了。走到孩子身边,只看一眼,我禁不住涌上泪来,一股酸楚便哽在胸前,涨得满满的。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谁把他折磨成这样?怪不得侍卫用了一个“爬”字。骨瘦如材的身体,几乎干枯的手臂,蓬松的乱发,满脸满身的血污,血已凝固干枯,他的腿已然断了,所以他才能以这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这让我想起了我那时代,被恶人故意殴打虐待致残的无辜孩子,每日还必须忍着身体的痛楚蹲街乞讨,“这些人真是灭绝人性。” “夫人。”小兰关心的看着我。 “没事。”我轻道,看向这个孩子,他却不看我,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死死的盯着街那头别人扔掉的半个包子,已经脏得变黑的半个包子。 “你想吃包子?”我轻轻问道。 孩子猛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双眼,吓得我几乎忍不住后退,小兰急忙护住我惊呼道:“唉呀,他是妖邪。”古巽也迅速护到我身前。路人开始纷纷议论我面前这个“妖邪”。 这孩子似乎被小兰的话刺伤了,小脸上浮现怒气。 这只是个孩子,我告诉自己,即使他有一双绿眼,他也只是个孩子。我心中的怕不是来源于这双绿眼,而是梦中那个阴冷的男人。 斥开小兰和古巽,我蹲下身,看向这个孩子,想去碰触他的腿,却被他用干枯的手狠狠打开,“夫人!”小兰、古巽在我身后担心道。 我看进孩子绿色的眼中,他瞪大了眼回视我,一眨不眨,眼中由最初的愤怒和报复渐渐转为惊诧,迷惘……嗬嗬,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什么外国人没见过,何况只是一双绿眼。 他长得并不像外国人,根据遗传学,他的绿眼甚至可说他们这一族人的绿眼都只是他们某一代祖先y染色体上某基因变异所致,所以他们的绿眼才会传男不传女。 看到我和善地笑,对视良久之后,孩子突然疑惑的开口道:“你不怕我的魔眼吗?” “噫!他们叫它魔眼?”我特意顿了顿,“我只觉得你的绿眼很漂亮,像宝石一样。” 孩子疑视了我半响,黯然道:“以前我娘也这么说。” “那你娘呢?”他娘若是见到他被人折磨成这样,该如何难受? “死了,和我爹一起死了。”孩子的语气淡淡的,我却觉得这是世上最悲凉的话。世上最疼爱他的人逝去了,徒留下他一人在这世上受罪。 这种淡漠的语气,怕是悲极哀极了吧。感叹他的境遇,叫我如何不动容? “能不能叫我声‘姐姐’?”我看着他,等他开口,他始终咬着牙,不出声。 罢了,这是个太过敏感的孩子,“以后你跟着我,可好?”孩子惊疑的望着我,嗫嗫道:“你不怕我是妖邪?” 我笑笑,“你既是我弟弟,又怎会是妖邪?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有一对宝石般的眼睛,你该骄傲才是。” “好一对宝石般的眼睛,可真会花言巧语。”一个女声忽然嗤笑道。 回身一看,一个红衣女人从小兰身后走了出来,莲步轻摇,好不妖娆,小兰一见,低呼了声:“白夫人。”这就是那爱极黄金的白夫人?真想不出古痕当初为何要带她回来,一身俗不可赖的装扮,她倒不如直接在身上挂满黄金好了。 我直直看向她,“不知白夫人有何赐教?”转过脸我对古巽道:“把他抱起来,轻点,别弄疼他。”古巽按我的要求抱起了这个孩子,孩子也很顺从。 “唉呀,你竟真要把这个妖邪带回古府?”白夫人见鬼似的叫道。 没同情心,没见识,没涵养,白夫人在我心中的得分又减了大半。我白了她一眼,“这与夫人有关吗?” 白夫人做作的吸了吸气,“你放个妖邪进古府,就和我有关。” “是吗?”我冷嗤道:“我若没记错,夫人是住在城主府的吧,古府何时轮到夫人来作主了?”她在古府的院落早已经被古痕命人拆除了,醉城的人都知道古府只住少主,城主住城主府。 白夫人理短,气长,她顺了顺气,“你,你,等着瞧。”我故意回她一个得意的神色,白夫人一见更气得脸色发黑。 “走吧,白姐,何必在此丢他脸面,让人看了笑话。”又一个女人走了出来,“红夫人”小兰急唤,红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红夫人着了一身白衣,这二人……我汗…… 红夫人小眉小眼,一副柔柔弱弱的感觉,像什么来着?对了,那感觉很像林妹妹,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丢他脸面?“他”是指谁?城主?恐怕是指古痕吧。我不禁替那从未蒙面的城主叫屈。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过如此吧。 红夫人向我轻轻颔首,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风范,我回以一笑,这就叫投桃报李,对白夫人我则自然是用姑苏慕容复的得意绝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没想到白夫人娇纵跋扈,对红夫人的话却未予反驳,冲我瞪了瞪眼,甩手走向我轿子后面停着的两顶轿子中的一顶。 红夫人对我浅浅一笑,笑得很礼节性,也走了过去。 我回到自己的轿子里,命人起轿回府。 一到府里,我请齐总管找了几个大夫回来,心里希望这个孩子的腿还有救。几个大夫似乎都有些惧怕这个孩子,只是碍于古府颜面,还是上前检视他的伤。这个孩子一直不哭不喊,眼直勾勾的看着我,也只在看我时,眼中没有恨意、没有警惕,倒有几分孩子的稚气。 几个大夫纷纷叹息的摇了摇头,开了补身的药,告辞了。腿断的时间已久,接不回去了,我一听竟止不住落下泪来,多好的一个孩子啊,难道从此就残废终身么? “我的腿不会好了,你还要我么?”孩子怯怯地问我,眼中是强装的坚强。看到这,我的心更楚涩难当,他以为我收留他是留着以后利用么? 早熟的孩子啊,我怎忍心不要你呢? 我强笑道:“傻孩子,姐姐怎么会不要弟弟呢?你好好养着身子,姐姐给你找更高明的大夫,你的腿会好的,就算不好了,又能怎样?你还有姐姐呢。” “你真的不会不要我了?”我看得出他的紧张。 我擦干眼泪,“你还没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几岁了。” “甄善,我叫甄善,”孩子眨眼望着我,讨好似的,“我九岁了。”这哪像个九岁孩子的身体?可见他许久没被善待过了。九岁,比我在另一个时空里最小的弟弟还大了一岁,却哪有他那般强壮高大? “甄善,”我喃喃,“你爹娘也希望你长大能做个好人多行善事呢。”甄善看着我,眼中忽然闪现一抹凶狠之色,“我长大要杀死那群坏人,他们杀了我爹、杀了我娘,打断我的腿,我长大要杀了他们。”身负冤仇? “甄善,”我语重心长道:“你爹娘在天之灵最希望看到甄善幸福的生活下去,倘若甄善为了报仇而使自己不幸福的话,爹娘也会不高兴的。” 甄善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算了,甄善先去梳洗吧,以后你就会明白姐姐的意思。” 当古巽将梳洗干净的甄善抱到我面前时,我几乎不敢认了,虽然干瘦,五官轮廓却极漂亮,想必长大以后又是一个迷倒大票小女生的帅哥,而且还是个独特的绿眼帅哥。我笑了笑,让古巽带他去休息。过了一会儿,甄善睡着了,我叫出古巽,递给他一只玉镯,这是我平日戴在手上的,本是一对,是赤唐国的宫中之物,不算极珍贵,却也值不少钱。 “夫人,”古巽依旧没看我,“您这是?” 我笑笑,“明日我要随你们少主远行,我不在,这院里的开销恐怕(古府不会报销)……但是甄善的身体还需要调补,我出门时走得急(根本是睡梦中),没带什么贵重东西,这只玉镯是我随身的,现在给你,当了还能换些钱,够维持一段时间,另外我也听小兰说你娘的生日就是这几天,你就再顺便买点东西,孝敬她一下。” “夫人,这怎么行?”古巽急忙回道。 “这是我的命令,照我说的办吧。”我把玉镯塞到他手中,转身回了房,“记住,照我说的办。” 进到房里却见古痕正坐在桌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难辨喜怒,清冷道:“听说你带了个妖邪回府?” 我理所当然道:“怎么?我身为古府未来的女主人,带一个半个人回来也不行?”这会儿我若不堵住古痕的口,只怕甄善就留不住了。 “你倒终于肯认你是我古府的女主人了?”古痕的声音不觉升高了几分。 不拿这身份堵你,说我是堂堂赤唐国的九公主,你会给面子吗? 古痕微一冷笑,“齐管家,”齐管家突然走进屋里,古痕对他道:“这孩子我留下了,赐他‘古’姓,让他更名古善,以后全府上下以‘少爷’之礼待他。” 齐管家领命退出,我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你收留他了?不嫌他是妖邪?” 古痕冷道:“你不是夸他有一对宝石一般的眼睛吗?古府女主人的眼光怎会有错?” 呃?!听语气古痕似乎在说笑,可他怎么还是一副冻死人不偿命的冰冷表情?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十七章 生恨 第二日一大早,晨光初探,我便上了马车,马车一路行驶,穿过街道,绕过房舍却并未出城。我暗叹一声,这辆马车比我入城时乘坐的马车规格上低了很多。 之前乘坐的马车,用的是醉城最珍贵的“万里麒麟马”,当然马并非真能日行万里。但它们以平常速度奔跑,也比普通马全速奔跑要快,用它们驾车,只要道路平整,即使疾驰也不会令车内的人感到颠簸和不适。关键,能用“万里麒麟马”驾车,那是一种极其尊贵的身份象征。 而今日古痕用的却是极其寻常的马匹,车厢窄小,车内更没有奢华的装饰铺垫。这样的马车只容下了我和他,那两个名唤落尘、弄尘的丫鬟自从我进了古府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原本以为这次会见到,却原来这趟远行,只限我与古痕。 这次,古痕到底要让我见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这般骄傲的人,竟会毫不讲究马车的档次,不讲享受也不讲身份。 当真令我非常好奇。 自从马车驶入旷野之后,古痕便特意让马夫驭马缓行,一路上他一直无话,我提了几次话题,他都没有理会,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他时而低叹,眼中竟是不忍和难舍,时而又眼露狠色,仿佛什么事情下了很大的决心。转瞬却又显不舍,但片刻过后,又恢复凶狠,如此反复,他的心情似乎烦躁不堪,心中似有什么大事难以决断。 昨日我便见他眼有愁绪,原以为又是错觉,可今日看来他心中果然有事,到底什么事能让他这样有决断的人物如此难以取舍? “我要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禁不住好奇的喃喃,这个人竟能让古痕有如此大的反差。 我这句话激起了古痕的反应,他冷冷看我一眼,天啊,那眸中全是挣扎,几近疯狂的挣扎之色。古痕猛得把我拉进怀中,拼命的抱紧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一样,吓得我惊慌失措,挣扎着疾呼:“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古痕没有放开我,但抱我的力道却明显减了下来。他的眼色已近血红,他迷惘的低语,“孰轻孰重?孰为我所求?……”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见他口中喃喃,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听着古痕莫名其妙的低语,看着他史无前例的狼狈,我的心竟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酸楚,同情他么?这个站在高处的男子,也有不胜寒的时候啊。 古痕骤然抬头,望着我的眼,冷然道:“那是个从来不爱别人的人。”他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不爱别人的人?这一定是个极度自私自爱的人。这人与古痕有什么关系?是他亲人?情人?还是朋友?…… 古痕没在乎我的反应,兀自抚摸着我颈上的链子,自言自语道:“我既期望它从你的颈上解下,可为何一想到那场景又会感到心痛难忍?”这链子一定藏着什么谜吧! 仅仅一日而已,这个冷厉自持的男子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差?他究竟在挣扎什么?又是什么样的抉择令他如此反复,失态如斯?我知道他的心里藏了太多的东西,他仿佛极力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底,所以他带上冷冽的面具,使人不能亲近,无法洞悉他心中所想。可今日他又为何任由心防坍塌,心绪外泄,狼狈尽显? 呵!他毕竟不是无所不能无情无欲的天神呀。 古痕抱着我,任我如何挣脱,一直不松手,从日暮落下,到旭阳初升。我就这样在他的怀中睡了整整一夜。 我幽幽醒来时,明显感觉到马车在急驰。而古痕并没有再抱着我,他冷然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像一般,仿佛千年万年都是那么冷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孤傲,仿佛昨日的他只是我梦中的幻象一般,他从来都是如此自持和冷冽,从来不可能如昨日那般失态。 看来,无论什么事,他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因此不再因彷徨而乱,因挣扎而苦,他依旧是往日的那个他,站在别人不能企及的高处,冷眼看着世间。 从这一刻起,古痕没有再看过我一眼,我也不敢看他,怕被他的冷冻伤。窄小的马车内,明明坐着两个人,可我怎么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真如一座千年石雕,早已经没有了人间的烟火气。 又到了入夜的时候,一日的疾驰,我早被颠簸得如浑身散架,疲累得早早进了梦乡。 这一觉我睡得极不安稳。仿佛梦中的我远比清醒时的我更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一般。我终于在这种不安稳中醒了过来。 却发现,我的世界又变了…… 我在寂无一人的荒野上醒来,没有马车,没有古痕,只有天上的孤寂星辰傍我左右,什么公主、什么古夫人在这一刻仿佛是遥远的记忆,没有荣华,没有富贵,没有关心,没有宠溺。这一霎那,我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又似乎明白了很多。所以此刻我出奇的冷静,没有慌张的哭泣,没有失措的咆哮,没有呼喊,更没有呼救。 水墨宇的温柔,荀隐的宠爱,古痕的冷然和霸道……一点点溶化进漆黑的夜色中,在我心中渐渐淡去,逐渐强烈的是无助、无奈、恐惧、害怕、彷徨……最多的恐怕是对未来的迷惘,一种不知路在何方的迷惘。 我知道,古痕走了,抛开我走了,什么娶我,什么注定我是他的妻,一切都是华而不实的谎言。尽管我从没希望他真娶我,可一旦得知这是个谎言,我却依然感到失落,失落了骄傲、失落了被宠坏的自尊心。 我是个被虚荣和荣华宠坏的女人。 古痕呢?他是个懦夫,一个让我鄙视的懦夫,既决定抛下我,却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竟用了如此的手段。 这一刻,我忽然恨起他来,此前我虽怨过他,却并未真正恨过他。这时,我却恨了。恨他的狂傲,他的自私。他才是那个从不爱别人的人吧。天地间,他只爱他自己,惘顾他人感受。他一意孤行的将我掠出皇宫,结束我的公主生涯,一意孤行的要我做他的妻……又一意孤行的将我抛弃在这漆黑的荒野,哪一样,他在乎过我的感受?听过我的选择?他的天地里只有他自己,是天,是地,何时有过别人的容身之地? 我静静地坐在这荒野中,听着野兽的吼声,一时间心中的怕竟敌不过心中的恨,我任凭晨露打湿我的衣裳。我以前只知爱可以来的很快,现今我却知道原来恨也可以来的这么快。 “古痕”这两个字今后就是我心中的恨。他想摆布我的人生么?他凭什么?总有一日,我要向他证明,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掌控。 无论多么尊贵的公主,多有权势的古府夫人,在这一刻,都是繁华的虚影,璀璨却极易破碎。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我终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有的只是一具拥有绝世容颜的躯体和来自异时空的孤独灵魂。 我孤单的坐在荒野中,一直坐到了天亮。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的心又有了跳动,繁华尽褪,却依然可以有明媚的阳光,我又为何要在这里坐到老,坐到死? 和国虽远,水墨宇虽远,却并非天涯海角,一月走不到,一年呢?一年不到,一世呢?只要心中有着希望,距离总会有极限。 我拍拍身上的露水,站起身,今后的路靠我自己的腿来走。 环顾四周,荒野,峦山,草坪,密林,哪里是我的路呢?我不辨方向,想起玄机的话,倘若这个时空里真有我的宿命的话,那么就让上天决定我该走哪条路吧,看我能走到何方。我闭上双眼,原地转了两个圈,停住,迈步,睁眼。 好吧,既然上天决定让我走入崇山峻岭中,不论里面是如何的虎穴龙潭,我也走上一遭,走出我自己的路,看我自己的风景。不再做攀龙附凤的富贵梦,活出自己的精彩。 仰天一叹,我高声吟道: “弃我去者,明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天,越走越朗;路,却越走越难。 果这崇山间的路并不好走,走了差不多半日,也不见半户农户、猎户,更没见半缕炊烟。难道我选了一条死路?要真如此,入夜之后,即使我不被山中的野兽吃掉,也会饿死。忽然怀念起我那时空的崇山来,山中多半是没有野兽的,有也不过兔、鼠之类,根本不足为惧。 哗,有水声? 我已经半日没有喝水,又走了这么久,早已经口渴难当。循着水声,来了精神,我一路小跑了过去。原来有一个小瀑布,真是令人兴奋的发现。 我激动不已的冲到瀑布下的……水潭边…… 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我的眼睛啊…… (这一篇是个很重要的转折,可真是不好写啊,暂且把这个传上来吧,灵感来再做修改,55555555汗)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十八章 假面 我肯定会长针眼。 我怎么会正好看到一幅裸男出浴图?在这个与世隔绝、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中的水潭边,以概率论来说,这种机率应该比飞机上发现一颗炸弹的概率还低。可这种小概率事件居然就这么离奇的发生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怔怔的看着我。他带着半截面具,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分,我只能瞧见他的嘴形,看不见他的神情。又是一个奇怪的人,全身都脱光了,却偏偏还要带个面具。难道奇丑无比难以见人? 我刚刚冲下来的时候,他正从水中钻出来,准备上岸,结果竟撞见了我,他又急忙退回水中,这会儿只露出上半身在水面,关键部位不得而见。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我隐隐觉得他颇不自在。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他单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岸上岩石上的衣物居然自动飞到了他手中。我吓了一跳,“隔空取物?”记不得是哪个电视剧里有这么一种武功,我当时就吃惊不已。假面趁着我兀自惊叹的空隙,已经上岸穿好了衣物。 一身藏青色衣服,衬他的高大身形,从背后看去别有一种风流倜傥、狂傲不羁的意味。我冲到瀑布边猛灌了几口水(水潭里的可是洗澡水),火速折回想跟上这个假面人,却发现他已经甩开我很长一段距离了。 我拔腿便追,这可是我在山里撞见的第一个人,正常的人一定都知道跟着他可以出山,更何况我是一个聪明人。可惜我却忘了他是个会武功的人,而我,只会舞功。他行如风,我插上一对翅膀倒有可能追上他,但现在早不见他的踪影了。 我跟着他来到这个山谷中,不见了他,却还得走。走在这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峡谷路上,我的恐惧感渐渐复苏。不知是两旁的高山挡住了阳光还是天本来就暗了,光线越来越淡,我心里的毛就越长越长。 昨日坐在荒野上,我整个人被巨大的无助、迷惘甚至恨意填满了,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暇思及自身安危,对野兽的吼叫也可以充耳不闻。可今日,我已清醒了,在这无人的深山中,耳边是不知名的野兽怒吼,叫我如何处之泰然? 我双臂抱胸,小心翼翼的走着,甚至不敢弄出响动,怕惊扰了不知名的动物。在我那时空,天下名山我游了不少,可哪次不是跟着人挤人的人龙在人工山路上美其名曰:蜿蜒跋涉?欣赏纯自然景观今日还是头遭。 随着野兽的怒吼声越来越密织,我早间的雄心壮志早已灰飞烟灭。我心中把所有我知道名的菩萨都拜了一遍,南海观世音菩萨、西天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保佑我不被野兽发现,保佑我平安出山。 咦?前面好像有人在说话。 我蹑手蹑脚往前走,不确定说话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倘若是鬼,我贸然惊扰了他们可就罪过了。 近了,可惜光线黯淡如无,我根本看不清人影,只听得似乎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喘气如牛,颇为难受。另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在说话,语气漠然,“其实你大姐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我这个人确实不能深交,而且更不能相信……” “什么?”惊诧! “我也没打算要救你,是你自不量力败在阴寻手中,丢自己的脸,我却不能让你死在他手上,丢尽我鬼域的颜面。” “我鬼教早已经脱离了鬼域。”艰难的争辩。 “那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就凭你们姐弟妹这几块料也想做自立门派,一统武林的春秋大梦?”不屑的声音不觉升高了几分。 “你投入鬼教就是为了杀我姐弟几人?”男人惊恐道。 嗤笑一声,“你也太抬举自己了,我要的岂只你们姐弟妹几颗人头?” 天啊,我都听到了什么?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啊!——”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划破了夜空,我听到金属穿破皮肉的撕裂声,我吓得浑身发颤,不能言语。 “鬼魅,你可要记清楚了,这一剑可是阴寻刺的,下了阴曹地府别忘找他报仇。” “你……你——”喘息的男人终于没了声音,我的身体也在惊颤中木然。死人我见得多了,可听到杀人还是第一次。 鬼魅?不是轻功天下第一的人吗?怎么也会被人杀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出来!”一声暴喝,一道劲风,我的身体居然不听使唤的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倒在鬼魅的尸体上。我慌乱不已的试图爬起来,却越乱越爬不起来。 “说!你是谁?谁派你来的?”男人杀气腾腾的怒吼道。 “你杀了人了。”我条件反射似的蹑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嗖”的一声,火光一闪,男人手中多了根燃烧的火折子,我借着火光一看,他竟然是我白天追赶的假面人。“说,你究竟是谁?”他突然蹲下狠狠捏住我的下颚。 我吃痛,喃喃:“我叫李霓裳。”再不回答,恐怕命不保了,下意识,我就道出了自己的名。 假面人看了看我,突然放开我站起身,冷冷道:“我不杀没武功的人,刚才的事马上忘掉。”他吹灭火折子,迈步走开。难道要我在黑暗中跟一具尸体呆在一起?还是具据说生前心狠手辣、手段歹毒的人的尸体。 打死我也不留下来。跟着个活人怎么也比跟个死人在一起好。 我猛然利落的爬起来,往假面人走的方向追去,“啊哟”我痛呼一声,跌落在地,没想到追急了,居然撞上了假面人,反弹跌倒。 “你做什么?”假面人颇不耐烦。难道他以为我想从背后偷袭他?我急忙解释,“我只是想跟着你出山。怕你走的太快,又追不上了。” 假面人一听也不看我,继续走,我赶紧跟上他。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虽仍有些吃力,好在没有跟掉,隐约觉得他似乎故意放慢了步速。一路他都没说话,我却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剩下来供我说话。 他在黑暗中似乎也看得见路,走起来顺畅自如,不像我,小心翼翼仍旧磕磕碰碰。我真怕他就这样不眠不休的走上一夜,那我就惨了。 我心中惨字还没呼完,他终于停下来,点燃火折子拐进了一处山洞,我紧跟进去,在他身旁席地而坐,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手中还有个小动作,轻拽着他衣摆,虽然我自己也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幼稚,但万一他半夜一个人开溜了,我找谁带我出山? 翌日,我在鸟鸣声中惊醒,眼中空空,手中空空,惨了,他果然自己走了。我懊恼不已,我怎么会睡那么沉,我不住地埋怨自己,难道今日又要在这大山中瞎撞一气? 一道青影闪过,假面人蓦然出现在洞口,手中拿着几个果子。见我醒了,他丢了两个给我。原来,他去找吃的了。 我道了声谢,学他模样,把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到嘴里咬,这种非常时候,也不管卫不卫生了。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吃果子,突然冷道:“今日不要再跟着我了。” 为什么?我诧异的看向他。 他接道:“我走的路,你走不了。” “你能走,我为什么不能走?”他激起我的倔强,我直直的看他。 “那好,你就走给我看看。”假面人声音陡然升高,忽然抓起我,脚下轻点,出了山洞,我紧闭双目,只觉得疾风扫面。假面人将我放下时,面前却是一条颇宽的大河,河上自然没有船。 他看了我一眼,“你能走,这条河你怎么走?”我无辜的看向他,你不也走不过去么。他像是看懂了我眼中的话,脚下一点,踏上河面,脚尖交替触了几次水面,便已飘然到了河对岸。看得我眼都直了,轻功,轻功,可我哪里会轻功,怎么过?游吗?我三脚猫的游泳技术只怕没等到河中央,就做了河神的老婆了。 我环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依旧是崇山峻岭,没有人家,若不跟着他,这里云深不知处,下场定然更糟。 假面人见我没有反应,以为我已认输,正要调头离开。 拚了,赌一把,赌这假面人还有人性。 我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冲到河中。在水中扑腾了几下,才发现自己的泳技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并且我极度不适应这流动着的水流,根本游不起来。 我心中已是一片恐慌,大脑中红灯乱闪,慌乱之下竟然连救命也忘了呼喊。只凭着直觉胡乱的挥动着手,水呛进了肺里,我想呼救依然不能,我感觉呼吸越来越紧,身体在缓缓下沉,意识开始模糊,却似乎还惦记着他竟没来救我。 “咳、咳、咳”吐出腹内的水,我的意识慢慢清明起来,看到眼前的假面人,我意识到自己赌赢了,他并不是一个见死不救之人。这个认知,让我莫名的高兴起来,冲他嫣然一笑,道了句“谢谢”。 “醒了能走就跟上,不行就自己留在这里。”假面人冷冷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我急忙爬起来,虽然仍有些难受,我却很高兴他让我跟上。我直觉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耳听他杀“鬼魅”,但我认定他是个好人,不会妄杀无辜。 他虽然也冷,但他的冷不比古痕,古痕冷到了骨髓,由内而外,无处不冷。他不一样,他面虽冷,心却肯定还是热的。 跟着假面人,他走的路果真不好走,沟壑、悬崖,独木桥,他嘴上很硬“过不了就不要过”,但每到关键时刻他却都会施以援手。 又走了一天,依然只见山峦不见人家。黑暗中我坐在假面人身边,心中对他的害怕早已淡去,“你是谁?”我好奇道,虽然问,却也没打算得到回答。 他却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冷道:“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吗?好,你听着,我是鬼域的天护法青冥。也就是你们口中邪魔歪道的魔中魔,恶中恶。不要以为我救了你,我就是好人。”他已经看出我心中所想? “我相信你不是个烂杀无辜的坏人。”我自信道。 “相信?”他嗤笑一声,“姑娘,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是个好人,你凭什么相信?你的相信本身就是欺骗。” “是么?”我反驳道:“那是你的看法,总之在我看来,你就算是坏人,也是个坏人中的君子。”你连见死不救都做不到,又能坏到什么程度? “坏人中的君子?”假面轻嗤,不再与我计较。 “对了,怎么我落水之后,怎么衣裳仍是干的?”我一直颇感奇怪,却没机会问他。“我运功烘干了。”青冥突然回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话。嘿,他倒是个细心之人。他的武功竟有如此神奇吗?不知道能不能直接用来升火煮饭。 “那你为何总带着面具?”这个我更好奇,居然连洗澡也不脱下来。假面冷喝道:“姑娘,不该问的不要问,要想活命就不要知道太多。”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十九章 鬼山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青冥回头冷斥。 又走了一日,日斜时分已经进了一个小镇。青冥以为到了镇上我便不会再跟着他。可是,此处我人生地不熟,加上身无分文,容颜惹眼,我若不跟着他,一个孤身女子,一定会被四周的色狼、财狼五马分尸,吞干吃尽。 这时候,不能意气。我低下眼,颇为委屈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青冥便不再说什么,转过脸继续走。我跟着他,进了一个客栈,他正跟店主说着什么。一霎间,里面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我,惊艳吗?这里的民风真古怪,青冥戴着半张面具到处走,也没人惊诧的看一眼,却总是盯着我上下打量。我知道这里仍是醉城的地界,醉城的人果真与别人不同啊。 “姑娘?”店小二突然唤我,“您的房间在上面,请跟我来。”青冥也给我要了间房?我跟着小二上了客栈二楼,转个弯,停在左手第二间房门口。撞见青冥正从第一间房出来,就要离开,我想跟上,他突然冷道:“我去澡堂,你也跟来?”说完大步离开。 小二已经打开了我的房门,“姑娘,您的洗澡水小的准备好就送上来,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就是。” 我打量着房间,“谢了”,这房间的布置跟电视里客栈的房间差不多,可见,电视也并非完全唬人。 小二转身出去,替我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装着热水的澡桶和干净新衣便被送了上来,我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新衣,倒也合身,小二说是老板娘亲自去买的,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当然,钱应该是青冥给付的,我想。 吃完小二送上来的饭菜,虽然比不上皇宫御厨和古府的厨师做出来的东西那么美味,但总比尽吃野果有味多了,我竟也吃了两大碗饭。 坐在客栈的窗前,下面是小镇的主街,虽比不上鸿城与醉城大街,但小镇也有小镇的风情,平平淡淡,没有浮华虚幻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却古朴的真实。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而我之前所经历的不过是舞台上的一场戏,繁华总有尽,戏也有谢幕的时候。倘若能永久的这么真实生活下去,即使粗茶淡饭,陋布粗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想到这里,我眼前浮现出水墨宇的影子,这个淡淡的人儿,像水墨画中的一抹剪影,淡淡的,但只要他在画中,这画便温暖了。我喜欢他,也喜欢他身上的温暖。我暗暗决定,待我摆脱现在的窘况,我便去追寻他。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值得去追……那是红夫人么?我蓦然一滞,一身白衣胜雪,一个我见犹怜的女人从马车上下来,盈盈款款,不正是红夫人么?她不在城主府做夫人,却来这个小镇,做什么?红夫人提着一包什么东西径直进了对面一家药店,不一会儿出来,手上却没了东西。她是来送东西的?还是来卖东西?卖给一个小镇的药店? 太不可思议了,她是堂堂城主府的夫人,什么事?居然劳她大驾。“别在这里丢他的脸”,蓦然想到她曾说过的话,古痕?她是为古痕么?看来她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 一想到这,我心一惊,心中泛冷,古痕,这个我心中的恨,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能让嫁作他人妇的女人,仍一心一意惦记着他,为着他?他又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掠一国的公主这么疯狂的事对他来说,竟都是轻描淡写的。 忽然听到隔壁有响动,我担心青冥离开,急忙冲出门外,他正开门,像是刚回来又要出去,“你要去哪儿?”我柔声问。 他瞥了我一眼,“我晚上出去办事,明晨回来。” 望着青冥下楼的身影,我没有追上去,我相信他会回来。回到房间,我心中想着水墨宇很快便进入梦乡。奇怪的是,自从我那日救下宫女荷花,晚上做了那个恶梦后,我便夜夜有梦,梦境各不相同,大多数时候梦中都没有人。有时候,我会知道自己在做梦,想醒却醒不过来;有时候,梦中极不安稳,便会惊醒过来;有时候,却如梦如幻,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 今晚我又惊醒过来,却是半夜。突然听到门外有沉重的脚步声,步步逼近我的房间,我害怕得紧缩在床角,心想会不会是色狼来劫色,打定主意,他要敢进来,我就大叫。结果却听到有人低呼“李霓裳”。 是青冥!他居然直呼我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不是说清晨回来吗?难道事情办完提早回来了?我冲过去,开了门,迎面闻到一股血腥味,接着青冥整个人扑倒在我身上,粗重的喘气。 我急忙将他扶进屋里,他气血攻心,喉头一滚,呕出一大口血来,他捂住嘴的手满是热血。“这是怎么了?”我焦急的询问,他的武功不是很高吗?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快,带我回‘鬼山’。”青冥艰难道。 “鬼山?在哪里?”我不知道,怎么带你去啊。 “在你……我走出的那片群山中。”原来,我无意中走入的崇山峻岭里竟藏着一座叫“鬼山”的山。 没等我搭话,青冥已经晕过去了。我一个柔弱女子怎么把他弄回鬼山啊? 我摸了摸他身上,果真有钱袋,挺沉的,应该还有不少银子。拿着钱袋,我直接去敲店主夫妇的房门…… 果真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店主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内服外擦的伤药,又替我雇了辆马车。说好雇用费是十两银子,我也不知道是多还是少,掏出一锭银子,车夫看了,眼都直了。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自己手中的这锭是多少银子,不过看车夫的表情也知道一定不少。 趁着夜黑,车夫驾马出了小镇。车内的灯忽闪忽闪,我真怕它熄灭,替青冥擦完了外伤药,我看着这瓶店主猛夸的内伤药发愁。其实青冥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那些青紫像是磕碰时留下的。 我也算个医生,虽然还没有毕业,也知道这药不能乱吃。可又怕不治会延误时机,白白害了青冥一条命。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就相信店主一回。我打开瓶塞,往青冥口中灌药,药却怎么也流不进他嘴里。 怎么办?难道学电视里,以口对口?我迟疑了片刻,看在他曾放过我一命,又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我就牺牲了,我虽没有古人那么封建,可这是我的初吻,我心中默哀了三秒钟。将药灌进自己口中,再慢慢对上他的唇,启开,将药水送到他嘴里,感觉他的唇是温热的。 就在我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他突然动了动,我一惊,将口中最后一点药吞了进去。他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过来?我急忙起身,脸如火烧,颇不自然道:“那个,我刚刚在给你喂药。”不是想吃你豆腐。 他似乎也颇觉尴尬,挣扎着艰难坐起来,过了半响才冷道:“我自己喝。” 我把药瓶给他,他浅尝了一口,“是好药,”又多喝了几口,“你从哪里弄来的?”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将他轻了很多的钱袋丢给他,他接过看了一眼,惊叫道:“你花了三百两买的?” 三百两?听起来好像很多。怪不得我随手递给店主三个元宝时,他笑得那么开心。 我心虚的低着眼,不敢看青冥,小声回道:“我从来没用过钱,我不知道是那么多?”我之前做的是公主和夫人,要什么跟人说一声就有,根本没有碰钱的必要。而我在宫里的那个娘估计也没想到我会沦落民间,根本就没有给我灌输过,这个时空钱如何换算,如何辨认。 青冥看了我一眼,“你到底是谁?”我知道他问的是我的身份背景。看来,他并不打算追究那三百两的事。 我扬起头,“如果我说我是个落难的富家女,你信不信?”我试探性的问。青冥却答非所问的说了句,“你做事超乎我的想象。”这到底是夸还是贬? “你为什么受伤?”我想关心一下。 青冥突然冷硬起来,“我说过,你想活的长,就不要多事。”他不再理我,盘腿调息,应该是想要运功疗伤吧。这些练武之人还真是奇怪,一会儿吐血晕倒,像是要死了一样,一会儿又跟没事人似的。 马车行了一夜,到了天微亮的时候,车夫让我们下车,说是前边不能再去了。青冥依旧闭着眼靠在车壁上,我下车看了看,“前面明明还有路。”车夫朝车内瞟了瞟,“夫人,老爷怕是病的很重吧。”夫人?老爷? 他以为我和青冥?算了,我懒得争辩,我轻轻点了点头,车夫似乎了然的叹了叹气,“我就说嘛,寻常人也不会到这‘鬼山’来,怕是老爷真是病得不轻。前面的路,我是不敢走了,夫人若要进山,就在这里下吧。” 我奇怪了,“为何你就不进山呢?我可以再多付些钱。” 车夫叹道:“夫人,这里是‘鬼山’,我可不敢进去,你们就快快下车吧。”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章 鬼医 我搀着青冥下车,给付了车钱,看着马车掉头离开。 “坐下。”青冥冷冷道,他摸出一个黑色小丸,随手一抛,那东西在高空炸开,化作一团红色烟雾,缓缓升空。 信号弹?这地方也有他的救兵么? 原来却不是援兵,他说他是鬼域的天护法,他回鬼山便是回家。鬼山是鬼教总坛所在地,我不知道,鬼域与鬼教有着怎样的牵连,也不知道青冥在鬼教中又有着怎样的身份和地位。我只知道眼前的这几间竹林小屋让我有了种回家的感觉。一种仿佛沉睡在理想国度的温馨感觉在我看见小屋的瞬间觉醒了。 我的心里升腾起莫名的惊喜。我把小屋逛了一遍,这里俨然世外桃源的仙家遗所,远离尘世牵绊,红尘烦扰,美得像是一首词,上阕是深山竹林,下阕是神仙逍遥。 这雅所周围野竹攒石生,翠色落波深,任我这般的闲人自如穿梭,别有一番闲情雅趣在其中。 踏着一脚的翠色,我从屋外回来,见到青冥的时候,他正盘腿调息,送他来的十几个鬼使已不见了踪影。他闭着双目也不看我。我觉得腹中空空,便折回厨房,厨房里有米,有腊肉,有锅碗瓢盆,有油盐酱醋,只是似乎许久没有人做过饭了,都落上了一层灰。 但我的心情却出奇的好,颇有兴致的收拾厨房,洗米,切肉,准备做一锅腊肉粥。只是该如何生火?厨房中有许多干柴火,那么火折子呢?我在厨房中四下翻找。 猛然一声怒吼,“你在做什么?”吓得我从垫脚的小木凳上摔了下来,幸好摔得不重。看到青冥紧握着双手站在门口,我小声应道:“我想煮粥,在找火折子。” 青冥走进厨房看了一眼,冷道:“不用做了,我叫人送来。” “可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青冥没看我,转身要走,我急忙问道:“厨房的火折子搁哪儿了?”青冥回看我一眼,我的声音越发小了,“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我以为青冥会递给我一只火折子,谁知他弯腰拾起地上一根柴火,随意拍了一掌,柴火居然就燃了,看得我目瞪口呆,他把柴火递到我手上,转身出了厨房。 结果我与木柴酣战了近两个小时,一锅腊肉粥终于做好了,我尝了尝,味道居然还不错。我盛了一碗,高兴的端着粥去找青冥,看见他时,他还在盘腿调息。 “粥可以吃了。”我得意地将粥递给青冥,青冥伸手接过粥,放在嘴边闻了很久,难道怕我下毒害他?接着,他却一口将粥全喝了下去。 “好吃吗?” “哟,我们天护法何时也开始金屋藏娇了?”我正欲伸手接过空碗,却见门口进来了一个束高发的黑衣清丽女子,一身英气,身上有股奇特的味道,像是久与药草打交道沾上的药味。她意有所指、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管?”青冥平静无波的看着黑衣女子,“鬼医大驾光临,不是专门来看我这里有没有女人吧。” 鬼医? 女子冷笑,“我听说护法受伤回山,本想看看有没有用得着小妹的地方,”她冷看我一眼,看得我发寒,“看来是小妹多事,反倒打扰了护法与佳人亲热。”听这女子的言谈就知道定然不是善类。 青冥“哈哈”冷笑道:“怎么几日不见,堂堂鬼教的神医不喝药酒,改喝醋了?”喝醋?莫非这黑衣女子喜欢青冥?难怪会用那种厌恨的眼神看我。而青冥显然也知道这女子喜欢他,只是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黑衣女子稍显窘迫,冷道:“小妹只想好心提醒护法,护法练的是绝情绝义的‘天鬼神功’,”她又意味不明的看我一眼,“神功未成之前若妄动真情的话,只怕小妹的‘回魂丹’也救不了护法。” 青冥冷哼一声,“就凭你也配提‘神功’二字?你若没有别的事,可以请了,恕不远送。” “你!”女子冷喝一声,停顿片刻语气忽然转柔,“这是鬼教的地方,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此刻我并不想走。” “你最好搞清楚,”青冥冷笑道:“这是我的地方!我留在鬼教并不受任何人差遣,包括你当教主的大姐,我这地方不是鬼教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我若不召唤,擅入者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从青冥口中蹦出的“死”字,听起来狠绝之极。 女子微微晃了晃,脸上既有愤怒也有畏惧,表情无比凶狠,这场面剑拔弩张,我动都不敢动,但对峙到最后,紧张的情景在女子叹息之后都化成了死一样的平静。青冥盘腿坐着,一动不动。 良久,女子突然开口道:“我二哥被阴寻杀了,”她轻叹,“大姐已经召集了鬼众要去‘雪盟’找阴寻复仇,让我来通知……” “我说过,我不接受鬼教的调遣。凭你大姐也请不动我。”青冥冷漠的插话。 “可我二哥死了……” “是吗?”青冥冷笑,打断女子的话,“还真是可惜,本来倒想看看你们姐弟妹的春秋大梦何时破灭,谁知鬼魅竟然英年早逝,看来你们要想一统江湖更没指望了,哈哈哈哈——” “青冥,你!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女子握拳喝道。 “你也知道忍耐有极限?那还不快滚!”青冥的语气陡然变厉,“我今日虽有伤在身,但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那模样,青冥真是动了杀心了。 女子不再说话,狠命的咬咬牙,面部表情极为丰富,随后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摔袖离开。 青冥赶她,她瞪我作何?这女子可真会转移发泄目标。 她是鬼医,称鬼魅为二哥,那不就是……“你杀了他哥哥?”我心中想到,一不留神口中居然说了出来。青冥阴森的转向我,把手中的碗狠狠一砸,碎片四溅,“你说什么?”他吼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听你说我杀鬼魅的事。我杀他是因为他该死,他挡着我收复鬼教,重振鬼域,一统江湖。凡是妨碍我大业的人都该死!” 看着青冥抓狂般的怒吼,我瑟缩着,不敢回话,不敢动弹,直到青冥拂袖离开,我才长长舒了口气,我并不担心他会杀我,可他发怒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他说他要收复鬼教,重振鬼域,一统江湖。 这野心,这狂妄,这自负……真真骇人! 接下来几天我因为害怕,一直有意躲着青冥,想待他心平气和的时候,再找个时机请他助我出醉城,再去和国找寻水墨宇。青冥似乎也不大想见我,每日早出晚归,但我特意留给他的饭菜他都会吃,只是不知道何时吃的。木屋这里果然没有人来,每日会有人送些瓜果蔬菜,但从来都是只见东西不见人影。 想来鬼教的鬼使们是十分忌惮青冥的,至于鬼医,那日之后,也没有再来过。不知道是不敢来了,还是终于想明白,不再来自取其辱了。 吃过午膳,我在屋里闲逛,又看了眼那间房——青冥的卧房,我从来没进去过,因为不敢。可是今日,我实在忍不住好奇,趁着青冥不在,终于推开了房门。 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特殊,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但也显得整洁,不像我想象中男子的邋遢房间。一张雕花渡漆的大木床,一张楠木书桌,桌上放着些武功秘籍,不,不是武功秘籍,我随意翻了翻,全是解毒类的医书。 青冥看这些书作什么?难道他中毒了?早出晚归是去找解药?可我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中毒了,一点儿迹象也没有。 呵,墙上还有一幅美女图,桃花树下,玉池边上,一个绝色女子展颜一笑,仙姿绰约,顾盼流转,眉目浓情,令人痴醉,莫非这个就是青冥的意中人?怪不得他看不上鬼医,我要是男人也定然会为这个画中女子倾倒,谁还看鬼医一眼? 情不自禁,我伸出手想触摸这个美如天仙的神秘画中人,却只是轻轻触了触,我站的地板竟然开始剧烈晃动,地震了?我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地面已经露出一段往下延伸的阶梯,地下室?里面有光,难道还有人住? 我思忖了半响终于止不住好奇的走了下去。灯光很亮,下面像是一个房间,家具齐备,而且布置考究,显示出主人是一位高贵典雅之人。 我轻轻的走着,这里有梳妆台,上面还有胭脂水粉,应该是一个女人的房间。想到上面的那张画,难道这里住着那位美貌的画中人?可是青冥为什么要让她住在地下,不见天日? “你是谁?”猛然间一个苍老憔悴的声音传来,像是地狱里的呐喊,我心中一怔,莫非是撞了鬼? 我战战兢兢地循声瞥去,不是鬼,不过也差不多了。一个油尽灯枯的白发老人从我右手边的雕花床上坐起,他全身干枯,像是所有的精血都被恶鬼吸食干净,只剩下一层起皱的人皮,或者说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不过他的眸子像黑夜中的星辰,特别亮也特别绿,仿佛他所有的生命力就只在这对眸子里了。 “我是青冥的朋友。”我低声回道,不确定他是否在听我说话,他一直死命的看着我,就像要把我看进他绿色的眸子中去。他象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似乎也要看到地老天荒。 随后,他淡淡地笑了笑,那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难看最狰狞的笑,我却知道他是在笑,笑得诡异,似了然,似得意,似惋惜,似无奈。而后他又开始哭,嚎啕大哭,没有一滴眼泪,他仍旧在哭,整张脸更加扭曲狰狞,仿佛悲痛至极,又像得意之极。 真是个矛盾的人。似乎连他自己也是在这种矛盾中挣扎,欲罢不能,欲停不止。树欲静,而风不止,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或哭或笑,笑中有哭,哭中有笑,哭笑中既有忘形的得意,又有难控的悲戚。 我不敢上前安慰,他是个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疯子,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哭了很久,像是终于哭累了,风雨停歇,他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只是一个苍老的老人,平静的坐在床上,幽幽的望着我,忽然招手要我过去,我害怕已极,哪敢妄动,他又看看我,用地狱传来的苍老嗓音柔声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一章 青冥 “你给我讲故事?”我诧异不已,“什么故事?”他的眼为什么这么亮?亮得诡异。 “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青冥的故事,”老人急切的招唤,绿色的眼睛仿佛烧了起来,他眼中生命的华彩在一点点消逝,“你快过来,对,快过来……” 我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近这个老人,每走一步,他眼中的火便烧得越炙,干枯的身体也越显兴奋。他这种莫名的狂喜令我感到畏惧,我停下,他惊惶道:“你过来啊,过来,这是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老人急切的要我过去,眼中燃烧着疯狂,我不敢再近一步。他终于知道我不会过去,幽幽地叹了口气,伸出我一直没看到的,他的左手。他要我看的,并不是他的左手,而是他左手上粗重的铁链。难道他要告诉我,他被人锁住了?被人关在这里?关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要我救他么? 我试探性的,“你想要我救你?” 老人摇了摇头,兀自喃喃,“你救不了我,却能救他,不,你不是救他,你是害他,你想害他成不了霸业,你想让我死不瞑目……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能害他,我要帮他。”老人疯狂的锤打自己,果真要了结自己的性命一般。 我冲上前,却依然不敢靠近,大呼,“你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老人忽然停下来,发亮的眸子看了我一眼,隐藏了热切,淡然道:“把你的簪子给我。”我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玉步摇,样式虽古朴却并不值钱,“你要这个做什么?它并不值钱。” 老人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玉步摇,“你真想要它?”我认真地问。不论他为何看上我这只玉步摇,倘若他真喜欢,我便给他。这是个疯狂的垂死的老人,他想要的东西能得到的,不多了。 “给我!”老人狂贽地伸出右手,干瘦的像枯树枝一样的右手。我拔下玉步摇扔给他,他那样的颠狂难测,实在令我不敢靠近。老人欣喜的握住我的玉步摇,像是得到了毕生追求的宝贝一样,眼中的华彩又开始燃烧,用他的生命作油,以眼作灯,轰轰烈烈的燃烧起来。猛然间,老人狂笑起来,笑得山崩地裂,笑得神鬼动摇。 大笑方歇,时间停止,空气凝固,他居然…… “你怎么这么做?!”我惊呼中冲到老人身边,握住他的手,他手中紧握的玉步摇已经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窝。老人的面孔再度狰狞起来,那是我见过的世上最难看的笑脸,他奋力拔出玉步摇,血便汩了出来,“他成不了霸业,我该死,你也该死!” 只记得一道白光划过,我胸前一紧,身体霎时吃痛不已,老人疯笑不止,笑得颠狂。我用尽最后的神志和力量逃离老人,逃离坐在床上的干枯老人,却已经走不出这个房间。血,血从我胸前涌出。我拼命地用手捂住,血便从手指缝中流出,染红了我的白衣,也染红了我的眼,染红了我的耳,没有了狂喜的笑声,只有血,天地间只剩下血。 鲜红的血…… 我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消逝,随着我的血液从我的身体里流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我?他是个疯子,一个彻底的疯子。 青色桀骜的背影缓缓向我走来,青冥,青冥是你来了吗?你快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杀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我不要就这么死去,我不能就这么死去……不,你不是青冥,你走开,你是古痕,你走开,你得意什么?你摆布不了我,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你走开,走开……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来做什么?你还想看什么?……淡淡的温暖,是水墨宇,仙人,你也来了吗?来看我最后一眼?你怎么了?你笑呀,我最喜欢你的笑,不要伤心,我想你笑……最喜欢你的笑,像春风,我想嫁给你,天天看你笑…… 温柔的对着我笑……说我是你的小妖精,我愿意做你的小妖精…… “三天了,她怎么还不醒?”暴喝声?青冥?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听见他的声音,黄泉路上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吗?他在和谁说话? “天护法这是抱怨我的医术拙劣吗?”鬼医,我记得这个声音,是鬼医,鬼教的神医,她来做什么?难道我没死?她来救我?我没死?可我为什么睁不开眼,为什么不能动弹?谁来帮帮我?为什么我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你最好求神保佑你的医术精湛,否则她若死了,我要整个鬼教陪葬!” “你!” 沉默……好静,没有人了吗? “你到底是紧张她,还是紧张她肚子里的孩子?”鬼医说话了。 孩子?什么孩子?我么?我肚子里有孩子?怎么可能?绝不可能?这是天底下最荒谬的谎言,不要相信她,鬼医别有用心。 鬼医!说谎! “我要你保住这个孩子。”青冥伤怀道。青冥,你不吃惊么?我怎么可能怀孕?你相信鬼医的谎言?相信我怀孕? “什么?你要这个孩子?你不怕神功噬体?”无比的惊诧! “这跟你没关系,照我说的做!”“啪”一声,桌子碎了。 “恐怕我没办法按天护法的要求做?” “鬼医,不要试图激怒我!” …… “青冥,正如你不想她死,我也不想你有事,你每天避着她,不就是怕自己会动真情?现在你却要留下这个孩子,这怎么能?”鬼医陡然提高音量,“况且,她失血过多,命悬一线,我保她只怕不能,又如何还能保住孩子?” “她不会有事!你听好,她若有事,你就下去陪葬!” 青冥啊青冥,你对我竟能如此……?我蓦然一怔,你不是有意中人吗?那画中人呢?她是谁? 青冥为何如此待我?爱我吗?他爱上我了吗?他怎会爱上我? “青冥,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只是暂时保住她的命,你若要救她,若想保住孩子,天下间恐怕只有行踪飘忽不定的神医涯农可以办到。”鬼医忧伤叹道。 “神医涯农?”青冥低语,“千金不换的神医涯农?” “正是。她伤在离心不足半寸之地,若不是你日日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她早就死了。但以内力护心不是长久之计,倘若半月内找不到神医涯农,到时只怕神仙也难救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必须让她躺在千年暖玉床上,她才有可能再支撑半月。否则,就算你灭了鬼教,我也只能保住她两日。” 神医涯农?暖玉床?听鬼医的语气,神医涯农行踪难定,极难请到。暖玉床,难道是罕世之物?才能有奇效,护住我的残躯。 “暖玉床。”青冥喃喃,似乎若有所思。 “护法应该知道到哪儿找暖玉床,可这暖玉床是他家的传世之物,从来不示于人前,怎会轻易出借?要借到这张床,只怕比登天还难。” “行了,这事我自有主张,”青冥突然冷道:“你先出去。” 良久,似乎鬼医已经出去。 我感觉到一双很温暖的手轻轻抚在我的脸上,抚过我的眉,我的眼,我的嘴,留下无限的疼惜……最后,温湿的唇轻轻落在我的唇上,眼上,眉上,萦绕无限温情。 原来。 青冥,真的爱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愿放手?”青冥痛苦的低吟,“我明明知道你是毒药,沾上你我会痛苦不堪,我明明知道留你在身边会无法自拔,深陷泥沼,我却不愿放手。你可知道,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想爱的人,想用生命保护的人。” 青冥爱我如此?我的思绪越来越乱,他爱我,他真的爱我,可我爱他吗?我不爱。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爱的是水墨宇,我是水墨宇的未婚妻,将来和国的六王妃。可感受到青冥的痛苦,我为什么会心痛,痛彻心肺的痛,因他的告白而感动么?但心为什么会痛。 “可你却偏偏是我不能爱的人。为什么,为什么?”青冥似乎已痛苦不已,“你既已是他的人,他却为何还要送你来,他这样只能让我更加无法爱你。我若是他,怎么舍得把你送人,怎么舍得?我知道,他一定也舍不得,他对你的爱,比我更痛苦。” 震撼!我大惊,他?他是谁?谁把我送给青冥?没有人,没有这个“他”存在。我就是我,我…… 我骗不了我自己,我心中隐约想到了这个“他”。 是古痕么?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心中疾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放心,我很快就送你回到他的身边,你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青冥的声音消沉而低哑。 一声冲霄的长啸。 脚步声越来越近,“鬼使参加天护法,不知护法有何吩咐?” “速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山。” “领命。”脚步声渐渐远去。 “霓裳,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有事。”青冥府下身抱起我,足下轻点,我知道他在使用轻功,没有疾风吹面,我只听到风吹衣袍的猎猎声响和青冥的心跳声。 马车急行,我动不了,看不见,我只能听,听见马的嘶鸣,青冥的心跳,感觉到青冥的紧张,感受到他对我的在乎。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二章 会面 马车行得很快,不足一日的工夫,似乎已经到了醉城主街,纵使不看,只听也能分辨出喧闹中与众不同的繁华。我心中也隐隐知道青冥要带我去哪儿,如果没猜错,定然是古府。 马车停下了。 青冥抱起我,下了车,停住。他并没有如我想的那般,直接入府,而是静静地在门口站着。他在迟疑,又或是等待,抑或是害怕。我感觉到他心绪烦乱,甚至抱着我的手也在微颤。 “不知这位爷有何事?为何站在古府门口?”青冥的停伫引来了古府的齐管家,我认得这个声音,柔中带韧,最适合他八面玲珑的性格。 齐管家走近青冥,忽然惊叫道:“哎呀,是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这位爷……”青冥未等齐管家说完,抱着我径直往前走,该是进了古府的大门。他一身肃煞之气,古府的下人有心想拦他,却又不敢靠近。齐管家在他身后一路追着叫:“这位爷请留步。” 眼见拦不住,齐管家这才急忙喝斥身旁的小厮,“都跟着做什么,赶紧去城主府通知少主。” 青冥突然停步,回头冷道:“告诉他,我在沂兰厅等他。” 古府众人似乎都是一怔,连我也没想到,青冥居然知道古府花厅的名字。看来他与古痕早就相识,而且还交清匪浅。 齐管家心中约摸也有几分琢磨,态度缓和了许多,一面吩咐小厮速请少主回府,一面安排丫鬟备茶、点心,果然是古府的管家,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 青冥抱着我继续走,行了一段路,像是到了沂兰厅门口,他又停了停,终还是进去了。以前我在古府的时候,并没有到过沂兰厅,只从小兰那里听说与沂兰厅相连的庭院是城主以前的一位夫人住过的,不过她很多年前病逝了,后来少主从城主手中要下古府,便将沂兰厅和庭院封住,除了每日打扫的人外,任何人不得进入沂兰厅。 而关于院内曾住过的那个夫人的情况,古府现在的下人基本都不知道,或许几个正副管家会知道,但要从这几只老狐狸口中掏消息,成功地几率为零。所以我后来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再说了,哪家豪门会没点隐私呢? 因此,也难怪古府的下人听到“沂兰厅”三个字时会怔住,而齐管家的态度会改变。 进了沂兰厅,青冥并没有停下来,似乎将我抱进了与厅相连的一间房,轻放在床上,开始运气继续护住我的心脉。 厅外传来了嘈杂声,却不是古痕来了,而是小兰、古巽和甄善,现在应该叫古善。他们一定是听说我昏迷着被人抱回来,急着想来看我,却被齐管家拦在门外。 古善用稚嫩的声音担心的问道:“姐姐会不会有事?让我去看看姐姐吧。” “是啊,齐管家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夫人吧。”小兰和古巽跟着再次恳求。 齐管家为难道:“少爷,不是老奴为难您,老奴也关心夫人,也心急如焚的想知道夫人状况,可这沂兰厅是古府的禁地,没有少主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否则家法伺候,逐出古府。” “齐管家……” 古善,小兰,古巽,齐管家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 “少主来了,少主来了。”远远听到小厮的叫喊,我和青冥都是一震,我震在心中,他震在手上。我震,是因为我曾经以为我会与这个被称作少主的人再无瓜葛,至今我也无法释怀他的自私和对我的欺骗。是他一手毁掉了我以前的生活,又专横的想决定我以后的生活。他是一个妄图左右我命运的人,掳我、骗我、弃我,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要面对他了。 那么,青冥又是为何而震呢? 谜底应该很快就要揭晓了。 我感觉到古痕已经步入了花厅。他吩咐下人退去,没他吩咐不许靠近花厅。他迟疑着,站在花厅,青冥迟疑着,站在我身旁。二人静默无语,时间似乎也停止了,只听得到二人都不平静的心跳声。 良久,古痕终于抬脚步入房中,但首先开口的却是青冥,他冷笑道:“你没想到我竟会再次踏入古府,踏入沂兰厅,是吧?” 更冷的声音,“确实没有想到。但我一直封着沂兰厅,为的就是等你来。”古痕真是个冷透了的人。 “可惜,你今日来却不是为了看沂兰厅,”古痕冷叹道:“可是要我解下她颈上的‘鹰链’?” 青冥冷哼,“她既然是你的人,又怀了你的骨肉,你可苦解下‘鹰链’。” “你说什么?”古痕惊诧,“你说她已怀有身孕?这怎么可能?” “是么?这点脉象我还会看错?”青冥冷然,“已有月余的身孕。”我大惊失色,难道不是鬼医骗人?我怎么可能有身孕?连青冥也如此说,难道我真有身孕了?这怎么可能,我从未与男子同寝……没有发生过关系,怎么会怀孕? 怎么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会在我身上发生,先是一个疯老头无缘无故要杀我,现又说我未婚先孕…… “月余,月余。”古痕似乎被惊得退了一步。月余的身孕,这么说我若真的怀孕,受孕的地点应该是在赤唐国皇宫,在皇宫我怎么可能……除非…… 猛然间,我被自己的记忆吓住,除非那夜的春梦并不是一个梦,那个冷冽的绿眼男人。天!那竟会是真的,那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与我发生了关系。如果我真怀有身孕,那么只可能是他,可我的身体为什么会没有反应?如果那日是第一次,我为什么会不痛?莫非那并不是李霓裳这具躯体的第一次? 天啊!我被自己的推测惊得无法思考。李霓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过去,每当我问起这些,知情的皇上和我娘便会找理由搪塞我,我甚至连我以前居住的别苑名字也问不出来。 李霓裳若真是个正常甚至优秀的公主又为什么会失身?是被逼还是心甘情愿?她又是失身于谁? 是那个绿眼男人吗?难怪他当夜会说那句听起来很奇怪的话,“失忆之后,果真不一样了。”那个绿眼男人到底是谁?和以前的李霓裳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纠葛? 一堆的问题和无助感刹时间汹涌而来,直逼得我喘不过气。 “还想什么?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想不认么?”青冥对古痕的沉默颇感气愤。 古痕冷冷回问:“我若说她不是我的女人,她肚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你当如何?” “你若想把她送给我,直接开口就是,这种说法太不高明,你以为我是何人,会替你养夫人、儿子?”青冥颇为不屑。 可是,青冥,古痕,你们又以为我是什么?是一件东西,一件商品,可以推来让去的么?你们自以为能主宰我的人生,我的选择? “倘若我说的句句是真呢?你自可把她弄醒,亲口问问,她是谁的女人,孩子的父亲是谁?”古痕平静的回击。 “你以为是我让她昏迷?”青冥“哈哈”冷笑一声,“她三日前受伤,至今昏迷未醒,命悬一线,我如何弄醒她?” “你说什么?”古痕的声音不觉高了几度,他猛地冲到床边,伸手探我的腕脉,“你怎么会让她伤得如此之重?你的武功独步江湖,竟连她也保护不了?”古痕的语气满是令我意外的责备。莫非真如青冥所说,这个冷极了的人物也爱我? 青冥没有说话,古痕坐在床边突然轻抚上我的脸,“你带她来,想让我见最后一面么?以此来报我当日也让你见了她最后一面之恩?”古痕这个冷漠的人,竟也有如此悲凉凄绝的哀叹。可他口中的第二“她”又是指谁? “你早知会如此心痛,又何必当初呢?”青冥冷漠低叹。 古痕骤然站起,激动道:“我若早知你竟连她也护不住,当日必不会让她遇见你。” “是啊,千金难买早知道,”青冥冷言回答:“我若早知会害了她,也不会留她在身边。但今日我带她来,不是让你见她最后一面,而是要你救她。她虽已垂死,却仍有生机……” “即使你、我用尽内力护她心脉,照她脉象,已无两日寿命。” 青冥顿了顿,“你、我虽无回天之能,但暖玉床和涯农有。” “你是说千年暖玉床和神医涯农?你如何得知?”古痕冷然追问。 “鬼医所说,虽不可尽信,如今却不能不信?”青冥冷言冷语将鬼医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如此我即刻让她睡到暖玉床上,并知会各国各地官府打探涯农的消息。至于江湖……” 青冥打断古痕的话,“江湖上我自然会处理,鬼域的各地鬼使已放出了消息,悬赏重金求涯农行踪。” 好冷冽的感觉,即使我眼不能看,身不能动,依然能感觉到抱我之人的冷然气质。我虽感激他竭力救我,但对他的自私仍无法释怀,他就像我心中的一根刺,也许在他初掳我出宫时便已植入我心中,只是我一贯的后知后觉,直到了那个荒野上的夜晚方才发现心中的这根刺。 古痕抱着我,就像当日我初进古府时一样的抱着,没有了青冥的气息,我知道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一路走过,古府的下人似乎想探询我的情况,只是古痕的冷厉令他们不敢开口。古善低低地叫我姐姐,我醒着时,没能听到他唤我姐姐,如今像植物人一般的被困在李霓裳的身体里,却听到了他真心的呼唤。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三章 偷听 这就是暖玉床么?温暖的像是坐在春天的明媚阳光中,全身都暖洋洋的,有种置身天堂的感觉。其实我又怎么知道在天堂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畅快无比,之前的所有烦扰都被搁置一旁。我像是一只冬眠初醒的虫儿,贪婪的沐浴着温暖,不分白天黑夜,梦里梦外。 不知道过了几日。每日古痕都会来看我两次,只是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有时叹息,总不说话。青冥自那日送我来后,便再没出现过,我猜想他回了鬼山,又或者亲自去寻神医涯农。 每日,小兰会同古痕身边一个叫飞羽的丫鬟来为我擦洗身体,并以小竹管灌我些续命的汤药膳食。听小兰说古痕不许古善来看我,说是怕他年纪小不知事,会不小心惊扰了我。 “真希望夫人早些醒过来。”小兰一面擦洗我的身体,一面祈求道:“好想再听夫人唱歌。” “夫人会唱歌给你听么?”飞羽惊诧。 小兰颇感自豪道:“夫人当然唱歌给我听啦,还特别好听。” “能比‘醉月院’里的红牌,想容姑娘还唱得好听么?”飞羽反问。醉月院,是醉城最有名的青楼,想容姑娘这人我却没听过。 “想容姑娘是谁啊?”小兰也不知,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倒给忘了,你不怎么出府,想来还没听说过她。想容姑娘是醉月院新来的姑娘,少主送走夫人回来的那天,我和飞雪、荣晴、荣雨(古痕的丫鬟)随少主去醉月院欣赏歌舞,那夜正巧赶上想容姑娘初登台献技,一边唱歌一边跳舞,可美了。她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一些外城来的人还夸她的舞姿有‘南国绝色’的神采。” “南国绝色?她可是赤唐国的九公主呢。想容姑娘肯定比不了。”小兰兀自羡慕的说着:“我要是能见到‘南国绝色’就好了。”我心中暗叹,小丫头,你早就见到“南国绝色”了,此刻也正在你面前呢。 “那想容姑娘是不是长得很美啊。”小兰回过神追问。 飞羽笑道:“那些看她跳舞的客人都夸她是天仙,可我见过了夫人的容貌再看她,就觉得也不过是庸脂俗粉,那些人若是见过了夫人,才会知道什么叫天仙呢。” “就是,”小兰急忙附和道:“夫人的绝世容颜肯定也不会输给‘南国绝色’的。”呵呵,小丫头,自己跟自己比么?怎么着都是我赢。 “那后来呢?少主也觉得想容姑娘唱得好么?”小兰的话题又拐回了青楼。 “少主的心思那么难猜,我怎么会知道呢,”飞羽顿了顿,“不过后来少主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想容姑娘的初夜,兴许是觉得她唱得好吧。想容姑娘也就因为这样,一夜之间成了醉月院的红牌。” “怎么会这样呢?”小兰颇有替我抱不平的心态,“夫人不过是离开几天,少主就跑去找姑娘了。” 飞羽急忙捂住小兰的嘴,慌张斥道:“你哪里学来的规矩,主子也是可以随便抱怨的?要是传到齐管家的耳朵里,看你还有命不?”看来古痕身边的丫鬟被调教得极好,“你这般口没遮拦,真不知当初伺候夫人时,怎没被夫人责罚。” 小兰赶紧争辩,“夫人可不比以往那几个主子,她虽然不像红夫人外表看来那么温柔,兰夫人那般会甜言蜜语,但心肠极好,对我和古巽就像亲人一样,一点架子也没有,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做饭给我们吃。” 飞羽似乎吃惊不小,一时竟没控制住音量,“你说夫人还会做饭给你们吃?”一起吃饭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那当然了,我还骗你不成,”小兰得意道:“夫人还懂好多新奇的事,有时候讲的话怪怪的,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她说的大概是每日为我梳髻时,给她灌输的男女平等的思想,想不到她也觉着有道理。 飞羽接道:“我也觉得夫人跟以前的几位主子不一样,不仅是少主待夫人不同,连齐管家的态度也不一样。” “那是因为夫人本身就比别人好千万倍,”小兰强调,“可惜老天却不让夫人好过。好端端的居然就成这样了。”小兰说着想着,似乎悬泣欲哭了。 飞羽拍拍她的手,“少主会救醒夫人的。” “可是万一夫人醒不过来了……” “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飞羽咬住小兰的话,没让她再说,“这话要是让少主听到了,非逐你出府不可,这几日少主特别易怒,我从来没见少主如此心绪不宁。前日看了鸽楼送来的短报,心情就不好,后来‘醉月院’的刘妈妈托人捎信,说想容姑娘请少主去听曲儿,往常少主都是一请就去的,谁知这回却大发雷霆,让齐管家把那捎信的人撵了出去。” “飞羽姐,你说少主为什么会这样奇怪啊?他平常虽然冷冷的,很严厉,却也从不发脾气的。”小兰突生疑问。 飞羽淡道,“我也不太明白,飞雪说是因为少主喜欢夫人,夫人现在弄成这样,少主心里担心和难受。” “少主真喜欢夫人吗?”小兰似乎很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我觉得少主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谁也瞧不上似的。” 飞羽轻斥,“这我哪知道?少主的心思不是寻常人能懂的。若说少主喜欢夫人,可他为什么送夫人一个人离开,让夫人伤重而回;若说少主不喜欢夫人,为何进府那时又一直抱着夫人,这是正室原配才能享有的殊荣,而且少主还将他最珍爱的‘鹰链’送给了夫人。” 原来他抱着我进古府的古怪行为还有这层含义在,怪不得古府下人,待我会特别仔细、谨慎。“鹰链”,就是我颈上系的这根吧,这东西莫非也有深意? “‘鹰链’是什么啊?飞羽姐。”小兰追问,正好问到我心中疑云。 “就是夫人颈上的这条链子啊,”飞羽轻道:“原本一直戴在少主颈上的,我们姐妹前些日子服侍少主更衣时就发现‘鹰链’不见了,少主不说,我们也不能问,没想到少主把它摘下来,送给夫人了。” “这链子很贵重吗?”小兰继续追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打我服侍少主开始,就见少主戴着了,沐浴的时候也不会摘下来。” 那么,这条鹰链,该是古痕十分珍视的东西,他却送给我,送给一个他打定心思要丢弃的女人,他那百转千回的心思还真是无人能懂。 “飞羽姐,你有没有听少主说,那天抱……送夫人回来的人是谁啊,夫人为什么会受伤?”小兰的心思转的也很快。 “少主从来不会跟我们姐妹说这些的,不过……” “不过什么?”小兰兴奋的追问。 飞羽刻意压低声音,“我听童副管家身边的小厮说,那天送夫人回来的那辆马车是‘鬼教’中人的。” “什么?鬼教?”小兰大吃一惊,“鬼教的人怎么会送夫人回来?别人不都说他们是邪魔歪道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还听那小厮说,他从没见过那么煞的人,只往那儿一站,就吓得别人不敢靠近,他走路都带风的,真是吓人。”看来,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不管到了哪朝哪代,哪个时空。 青冥只是霸气外显了些,要比煞人,又怎么比得过阴冷的古痕?他冷到骨子里,霸气也收敛到骨子里,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只是古府的人怀着对主子的敬畏,对古痕的冷已经习以为常,觉得那是天经地义,那是主子的气概。 我躺在暖玉床的温暖天地中,耳中听着小兰和飞羽颇为有趣的小道消息和八卦新闻,又过了好几日。倘若我醒来后告诉这两个丫头,她们连日的对话我全听到了,那时她们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的有趣。 但这日两个丫头的谈话被人打断了。先是进来了两个婢女,落尘、弄尘,虽然同为古痕的婢女,但这两个婢女的地位显然高于飞羽和小兰。一进来落尘便喝斥二人离开,说是古痕吩咐由她们来照顾我。这两人我久没见到,落尘还是冷冰冰的感觉,弄尘也依旧柔中带甜,像吃了棉花糖似的。 事实上,落尘、弄尘一点也不像要照顾我,倒像是在看守我,感觉到她们严正以待的架势,又似乎在保护我。却不知道她们在我的暖玉床上堆满了什么东西,温暖的感觉中渗入越来越多的凉意,虽然能解暑,我却极不喜欢。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却兴冲冲的进来道:“少主又赢了一局,先生说将这瓶药洒在暖玉床上。” 落尘、弄尘果然开始在我躺的暖玉床上洒东西。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房间里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古痕,我对他周身的冷冽之气特别敏感,他尚未进屋,我便已经知道他来了。而另一个人,神定气闲,自从进来就没有说话,我猜不出是谁,心想或许就是那个侍卫口中的某某“先生”。 古痕突然开口,“诊病讲究望闻问切,先生为何只望而不行其他?” 那人爽朗一笑,“老夫正在看,床上这人会否砸了我‘神医’的招牌。”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四章 神医 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是谁?这时空我可不认识什么神医涯农,难道是赤唐国曾经为我诊治过的某个太医? 那人笑吟吟地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暖玉床,乐道:“哟,还没死透呢。”啊?这个死老头,居然咒我死,还嫌我没死彻底,真是岂有此理。 “先生请自重。”古痕显然也不满他的话,冷言警告。 这老头却似根本没听见古痕的话,兀自乐道,“既然没死透,那老夫等她死透了再来。”说罢就要离开,屋里的其他人一起动容,还是古痕聪明自制,稳住了几个婢女,侍卫,“先生若是心中已有良方,但请施展便是。” 老头笑了笑,“我虽有良方,却也要等她死透了方能施展,这会儿老夫应该坐下来喝杯茶才是,茶香健脾,多喝有益。” “备茶!”古痕马上吩咐道,不一会儿,浓香的茶便端送到了玄机的手上。 真是气煞我也,这个不积阴德的死老头,不救我就算了,居然口口声声要我死透了才肯治。都死绝了,还要你救个屁,难道下阴曹地府跟阎王爷要人去? 气死我了,这可真验证了人气人,气死人的古训。我若侥幸没死,一定立书著说,告诉后人,这个古训是真的。以后谁要想谋财害命,直接想办法气死这个人就好了,因为气死人不犯法。 气到极处,我猛然觉得心口一推即畅,仿佛一股怒气将心中的瘀塞阻滞都冲开了,一阵钻心的疼痛感便瞬时席卷了全身。前些日子,我虽身体虚弱,却没有丝毫的疼痛之感,现在心中虽舒畅,却也疼痛无比,不觉便痛呼出声。众人一怔,弄尘叫道:“夫人似乎醒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努力睁了睁眼,清了清嗓子。我果真能睁开眼看见东西,浑身虽然疼痛,疲惫,却可以动,我大喜过望,转动着眸子,好久没有如此欢畅自由的动了。想不到人最基本的肢体动作,有时候竟也会成为一种难得的奢侈。 老头放下茶杯,嚷嚷道:“老夫说过嘛,她若不死透了,怎能活得过来呢?”古痕走到我的身边,颇显激动,冷峻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真心笑过的痕迹。 “先生真不愧是当世神医,晚辈自当筹备厚礼答谢先生。”古痕语气虽冷,却也听得出是真心致谢。 老头哈哈大笑,走上前来,“只要这位夫人不拆了我的招牌,老夫就心满意足了。”这时,我心中已经领悟,老头是故意惹我生气,让我气急攻心,将身体内的阻塞冲开,方才令我彻底清醒过来。 我心中只剩谢意,哪里还能对他无礼。心中想着,抬眼一看,已经偃旗息鼓的火气又窜上来了。 居然是他!古痕口中称赞的神医居然会是他,这个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怎么是你!”我咬牙切齿,一句话惊住了所有人,当然除了我面前这个笑得一塌糊涂的老头,玄机。 他眼中的笑意已经表明他承认认识我,口中却还生疏无比的道:“夫人认识老夫?” 我斜瞪他一眼,你化成灰我都认识,口中却急忙改道,“老人家误会了,我是说您老身后之人。”他身后站的正是古痕,古痕一愣,旋即似乎了然于胸,以为我不愿见他,于是淡然道:“还请先生先为你诊视,其他我们稍后细谈。” 玄机在我身上胡乱点了点,八成是在点穴,我身上的疼痛便减轻了不少,可见神仙除了轻功高人一筹之外,还是有点别的本事的。 我轻道了声,“谢谢。” 玄机也不客气,“这次你还真要谢我。”我白了他一眼,古痕立马机警问道:“先生可是说她昏迷不醒,其中另有内情?” 玄机激赏的看了古痕一眼,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个婢女,侍卫,古痕会意,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玄机这才捋捋胡须缓缓道:“是有人要你醒不过来啊。” 我和古痕先后一惊。 “你们先别惊诧,听我说完,”玄机朗声道:“你受的是外伤,伤口在离心不足半寸的地方,这是个险地,不易医治,但你的伤口并不深,原本只做些严谨的外伤处理即可。 可有人偏偏不治外而先治内,此人还颇通岐黄之术,懂得巫咒之理,他治内的目的本是欲将你的魂魄逼出体外,奈何你身上的‘鹰链’(没想到玄机也知道这东西)颇具灵性,能将你的魂魄暂时封存在体内。此人无计可施,只好让你服下一粒丹药,呈现脉搏虚无,外伤严重的假象,若想续命就只能借助千年暖玉床的神奇功效。 若只有暖玉床而无我,寻常大夫见了你的症状,便会误以为是普通的昏迷,必定误诊;若真要寻我神医涯农,如无机缘,莫说半月,即使半年也寻不到。可一旦你在暖玉床上躺了半月之后,暖玉床的灵性与你身上佩戴的鹰链灵性同属温润,二者相斥,灵性受损,到时你的魂魄便再也不能留在体内,将自动飞出体外。 其实要救你之法非常简单,只需冲开你胸内的阻滞,只是你呈现垂死假象,常人又怎会相信如此简单之法能够救你?定会找些奇门偏方以显医术,这却正顺了那人的意,治法越难,你重新苏醒的可能便越小。所以我说,这次,你可真该谢我。” 玄机说完接着哈哈大笑。 我却已听得浑身冒冷汗,后怕连连。倘若我一直留恋暖玉床睡了下去,又或是古痕找不到玄机,随便找了一个庸医,那我的一屡英魂岂不就完了?这个害我之人真是处心积虑,却为何不直接将我害死,而要将我的魂魄逼出体外?难道李霓裳的身体对这人还有用处? 那又是谁会害我呢,按玄机的说法,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之前为我诊治的鬼医,难道真是鬼医所为?她这么做又是为何呢?我若死了,对她岂非更有利? 古痕听完,神色依旧冷峻,看不出喜怒,眉宇间有一抹飞扬向上的锐气,嘴角弯出一个令我害怕的弧度,如果他那是笑的话,便是令我害怕的笑。 他似乎瞬间了然了很多的事情,也于瞬间决定了很多事情。他总是如此,在心中默默决定他的一切,也妄图决定别人的一切。 而我的力量不足以与他抗衡,他若又想专横决定我的一切,我该如何?我又能如何?正是这种无助、无奈令我心惊害怕。 我伸手摸到鹰链,心中一暖,想不到竟是这个东西护住了我。它有如此神效,古痕事先知道吗?只是无论他知与不知,从他的表情上我是无法探寻了。他这人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心思又多,着实不好对付。 适时,玄机突然开口道:“老夫号称‘千金不换’,自然不能坏了我的名号。” 古痕一听,冷然接道:“内子身体尚虚,只怕精力不足,先生若不嫌弃,不妨在舍下盘桓几日,晚辈也好微尽地主之谊,待内子身子好转,定然依照先生规矩,自不会坏了先生的名号。”古痕这话说得得体有礼,只是语气依旧如君临天下一般傲然。 内子?“古痕,你——”古痕迅速在我身上点了一下,我的话便吞进了自己的口中,再想说话却已不能。 玄机冲我神秘一笑,我不明所以,以为他取笑于我,故意恶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他一个闪身,我那凶神恶煞的表情直接对上了古痕。 古痕颇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玄机忽然严肃转身对古痕道:“如此,也好,我就在你这古府盘桓几日,也见见醉城的风光。” 说完,玄机便要离开,古痕道:“晚辈送先生去休息。”看样子两个人都要走,我一想到暖玉床与鹰链相冲,对我魂魄不利,心中一惊,哪肯再睡在这床上,挣扎着也要起身离开,玄机猛然转身对我道:“再躺躺,我精心调制的药可别浪费了,这对你的外伤极有好处。” 古痕挥手招来落尘、弄尘,冷道:“服侍好夫人,别让她不小心跌下床来。”这分明是让两个有武功的婢女监视我一定要睡在暖玉床上。 可这床,先前对我来说是天堂,此刻它却已经变成了地狱。我如何能安心睡去,而且我现在口不能言,我比手划脚向两个婢女示意,让她们解开我的穴道,谁知她们竟装作看不懂,果真是古痕的婢女啊!一样会装模作样。 我没办法只好躺回床上,一面“享受”满床怪异花草味的熏陶,一面关注这间房的布置,一眼扫尽,不太像藏宝贝的房间,倒像是间卧房,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其中一幅画中是一个男人的背影,衣带飘逸,好不自在,却又不免显得落寞孤寂,旁边有题字,字迹洒脱,气势雄浑,刚中带柔,柔中有劲,刚柔并济,是好字。 题字为: 思伊久阻归期 静忆 转漏闻时离别 看着这题字,我万分讶然,它的作者是古痕么?他也喜如此柔情雅趣?我心中顿时兴起一抹兴致,招手示意弄尘取来文房四宝,趴在床上,挥洒一遍,也写下了几行字: 花归去马如飞 赏酒 暮已时醒微力 我让弄尘将我写下的这几行字交给古痕,弄尘去后,我便躺回床上,一面想象古痕看字时的表情,一面寻思着他是怎样一个人。 一时间,全然忘了我对他的恨。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五章 无解 一夜无梦,我转醒时,天已大亮。 转目一看,却不是躺在藏有暖玉床的那间卧房,也不是我之前住的房间,莫非我又被古痕丢弃了?为何我总是一觉醒来,恍如隔世,“这是哪儿?”感觉有人走进来,我出声问。 “夫人,您醒了?”小兰欣喜的跑到床边,扶我起来,“神医真是神了,说您这会儿会醒,果真就醒了。”他是神仙,当然神了,我在心中补充。 一见小兰,我心中安定,至少我还在古府中,“这是哪儿?” “夫人,这是‘雅兰居’”小兰端起一碗东西,“夫人,这是神医吩咐您醒后吃的药。”我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雅兰居”,想起之前的沂兰厅,我心神一转,古府内叫“兰”的地方还真多,以前不觉有深意,从未注意过。那日听到古痕与青冥的对白,沂兰厅似乎对他们颇为重要,古府内如此多的“兰”是否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为何不让我住回以前的院子?”我寻思着,古痕这回又有什么决定。 小兰理所当然道:“夫人,您本来就该住这儿的。少主说十日后迎娶您过门呢!”小兰一脸的兴奋,“现在府里好热闹,大家都在忙着筹备。” 我心中惊诧万分,“这是怎么回事?他凭什么说要娶我就娶我?!”小兰被我愤怒的神情和言语吓住,嗫嗫道:“夫人,您怎么了?” 平静,平静,我不断告诉自己要平静,愤怒只会自乱阵脚,我要静静思考,思考,“小兰,我睡了几日?”感觉上我不可能只睡了一日,一夜之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可是一夜之间要我身体完好如初却并不容易。 “夫人睡了两日,”小兰回道:“神医说这两日已经为夫人治好了伤。” 果然不只睡了一夜。 “古痕在哪儿?”有些事我必须让他清楚,我不会听任他摆布,嫁给他。 小兰一边服侍我梳洗,一边应道:“这时候,少主与神医应该在花园里下棋呢。” 是么?看来玄机此趟来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救我,他的心里该是还盘算着别的事情。 去花园的路上,我猜想着古痕的心思,他要娶我必然有他的深意,只是,他的原因是什么?我想了面对古痕时的多种可能,没让小兰、古巽跟来,怕我免不了要与他起争执。 遥遥望去,一老一少,衣阙飘飞,淡然坐定在“阅兰亭”下,一人热切,一人冷然,气定神闲,云卷云舒,泰然自处,给我一种他乡入仙境的奇妙感觉,一时间竟不忍破坏了这份安宁。走到了亭外,却只是站着久不启口。 “总这么站着,不累么?”古痕忽然冷冷瞟我一眼。 玄机当即捻须笑道:“夫人好福气,有这么体贴的夫君。”我旋即白了他一眼,他笑得越发大声了,“看来你们小两口有话要说,老夫且到这园里逛上一逛。”玄机说罢起身离开,闲逸抬腿间,真有种仙人驾鹤西去的仙味儿。 我走进亭中径直坐在玄机的座位上,古痕没有看我,紧盯着棋盘,似仍在思量刚才的一盘棋。围棋,这东西我看不懂,或许太过深奥了。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特意强调了一个“你”字。 “这事,”古痕斜抬起头,“没得商量。”言下之意是我不要浪费他的时间谈这事。 “你以为这是你一人就能决定的事?我说不嫁,就一定不会嫁!”我强压的怒气被他的冷言成功的激起。 “你可以不嫁,他呢?”古痕颇有深意的看向我的肚子。 他?孩子?我惊愤一怔,随即浑身瘫软。 这几日来我竟然忘了,我居然忘了,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我怎么会把这个忘了。这个孩子是强暴的结果,是耻辱,并不受我期待,我甚至根本不认识他的父亲,那是个可怕的男人,我怎么可能生下这个孩子,他是不受期待的,我不可能要他,“我不可能要他,我不会要这个孩子。”我对古痕吼,仿佛这样就能丢掉这个孩子,丢掉令人害怕的记忆,和记忆里那个邪佞的男人。 愤怒、羞耻、害怕……在我的心里来回窜,我一定不要这个孩子,我握紧拳,用尽力气,拼命往肚子上砸,我要让他消失,我不能接受他。 古痕迅速出手,制住我。 “你放开我,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不会的!”不要让我有理由更恨你! 古痕看了我一眼,神情中竟有哀怨,语气却还是冷的,他低叹道:“你不要,我要,我不能让你伤害他。” 我惊怔,你摆布我还不够吗?我吼道:“他是不受欢迎的孩子,我不要他!你要他,你要他来羞辱我吗?你究竟想怎么折磨我?” 泪,不知在何时已经滑落下来…… 我竟是这般无助,为什么,他总是企图操控我,以他的意志操控我的选择。 我有选择么?我空洞的眼看着古痕,这个冷漠已极的男子,你究竟想如何折磨我?在他面前我从不落泪,可今日,这泪是自己出来的,也是没给我选择的机会,就自己流出来了。 我木然的看着古痕,幽怨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吗?” 古痕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神情戚戚的看着我,一字字缓缓吐出,“我是他父亲。” “不要让我更恨你,古痕。”我怒道:“同情我么?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他的父亲是谁我都不知道,你是他父亲?哼!你到底想怎么羞辱我,折磨我?直接冲着我来,不需要如此假惺惺!”我冷冷嗤笑。 “我说我是他父亲,他就是我的孩子。”古痕淡淡的看我,坚决地说。 我无法抑制心中的难受,泪便一直流,带走了我的精气,“我被人强暴了,你知道吗?他是耻辱,我连他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我要如何留这个孩子?”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强撑,示弱又如何?接受别人安排的路又如何? 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挣扎,我又还能挣扎么? 古痕突然将我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头抵着我的下颚,动容道:“我懂你心中的怨。可,孩子是无辜的,给他一个生的希望,也是给你自己一个希望……这路是我为你选的,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你怨恨我一辈子。” 头一抬,古痕朗声诵道: 静思伊久阻归期, 久阻归期忆别离。 忆别离时闻漏转, 时闻漏转静思伊。 古痕猛然大笑,笑得凄切: 赏花归去马如飞, 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 醒时已暮赏花归。 “天下知我懂我者,卿也,天下怨我恨我者,卿也。既懂我的孤独,也怨我的孤独。”古痕喃喃,抱起我,缓缓地走,仿佛不想停歇。 可,路,哪有无尽头的?心无尽,路终是有尽的。 我痴痴地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帐顶,就这么躺着吧。 “宿命,这孩子该是你的。”玄机在我耳边低叹。 神仙,他是神仙,“你是神仙,你把他带走,我不能要他。”我痴痴地看着玄机。 玄机低头看我,摇了摇头,“这孩子长在你的魂魄中,倘若如此容易便不要他,害你之人早已将他除去。你的魂魄飞散,他便散,他如散,你也散。凡事有因即有果,有果即有因,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既是始也是终,即是终也是始。” 玄机的话晦涩难以明了,我却不肯放弃,为何总让我这么无助,为何总不给我选择,“你是神仙,你知道很多,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人世间所谓的办法,皆是无奈。要有办法,必须接受眼前的现实,而不是希翼它不存在。这就是有办法与没办法的距离,便也是人间快乐与不快乐的距离,”玄机柔和道:“变与不变只在一线,是与非且看你站在何方。两日后,古府答谢宴上,你若能参透老夫今日所言,无解便是有解,如若不能,有解亦是无解,此乃生机亦为劫数。” 玄机的声音仍萦绕在耳旁,人却已隐去。 无解便是有解,有解亦是无解,玄机的话,解与不解只在一念之间,变与不变只在一线之上,是什么意思。接受现实,希翼,距离…… 他想让我参透什么?明了什么?他来,果真不只为医治我。 可我已经累了,不像理会了,我痴痴的躺着,昏天暗地,不愿再管,小兰急切的求我,“夫人,都两天了,您多少吃点东西吧,这样子下去,您的身体怎么撑得住。” …… “奴婢参见少主。夫人她……” “下去。” 古痕直直盯住我的眼睛,冷冷怒道:“你想求死么?你不是如此软弱的人!还是你已就此认输,任人操控你的命运。既然那夜,你坐在荒野上能够不哭不闹,不惊不慌,决定走出自己的路,为何今日你不能做到?你回答我,为何今日,你却做不到?你如此伤害自己,能改变什么?能改变谁?” 我空洞无神的眼,看着古痕。 古痕见我依旧痴痴地躺着,眼中的不忍,失望,最终化成他嘴里的一声叹息,他平静无波,“明日的答谢宴,你若不能胜他,他答应会让你在美梦中死去。” 注:两首回文诗的作者分别是秦观、苏轼。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六章 制衡 萦夜,夏寂。 “是你?!”我无力低喃,“还来做什么?” 古痕面无表情,“我来,因为青冥不能死。” 多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青冥?青冥怎么了?”想到青冥,我的心隐隐泛起一阵阵痛楚。那日送我到古府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我原以为他是去寻神医涯农。 可如今我已康复,他却依然不来,我不知道他与古痕、与古府有怎样的恩怨。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个爱我的人。 但他不来,一定有他的理由。 “青冥出事了?”我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原已死寂的心湖似乎又荡开了一圈涟漪。在我心中,青冥并不会被我时时记挂刻刻想起,可从见他的第一眼起,他便静静留在了我心中某个角落,只要我想起他时,他的样子就十分清晰的呈现在我的面前,仿佛他的模样是被烙在我心中的。 古痕看我一眼,在桌边坐下,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我并不知道你是如何受伤,青冥送你来时也未曾提起。他不说的话,我从来也不问。”古痕确实很了解青冥,青冥不愿说的事,是问不出答案的。 “但他不说的事,我却并非不知,”古痕停顿之后,加重语气,“我知道他爱你。”我一惊,古痕说这奇怪的话做什么?听来语无伦次,听来令人慌张,“莫非青冥已经出事了?”我急着追问。 见我的反应,古痕摇摇头,冷叹道:“没有,不过快了。” “你这是什么话?”他那种先扬后抑咏叹似的腔调令我很不习惯。 “他不来见你,是因为自责,”古痕接着道:“聪慧如你,该相信我的话,他爱你……” “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我斩断古痕的话,我的心里很乱,自从知道青冥爱我后,只要一想到青冥,我的心就无法抑制的乱。古痕并不知道我心中的乱,因为他不知道我昏迷的时候,听到了青冥的告白,听到了青冥与他的对话。 看着我,古痕只是稍稍停了停,话锋一转,“他身患怪疾,这些年越发病得严重。”古痕的口气,颇有些哀伤。 难道又是我的错觉?我猛然忆起,青冥送我来古府之前口中似乎提到过“他”,正如我所猜,这个“他”就是古痕,青冥提到古痕时的语气也是哀伤的,哀伤中充满关爱之情。 “青冥得了什么怪病?”我微蹙秀眉,脱口探问,“你与青冥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你知道他的事情,关心他的生死?” 古痕淡淡冷笑几声,“青冥身患何种怪疾,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不过,我却可以解答你的后两个疑问。” “我为何关心他?我与他的关系?”古痕自言自语,而后声音陡然上扬,“你若知道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便不会好奇了。” 看到我诧异不已的表情,古痕并不意外,他冷笑一声,“我知道这个答案会令你生出更多的疑问,但我言尽于此。”古痕很清楚他这个答案的震撼性,也清楚我的性格,所以他用话堵住了我的嘴。 我确实生出了更多的疑问,青冥若是古痕的兄长,那他本该姓古,他本该是古府的少主,醉城的少城主……却为何成了戴假面的青冥,成了鬼域的天护法。 青冥似乎不愿踏进古府,却又似十分钟爱古府的沂兰厅。而古痕与青冥见面时,彼此虽言语冷漠,却又显熟识,且冷言冷语背后都透着浓浓的关爱之情。只是,这种关爱,被他们刻意用冷淡掩盖住了。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惊人的相似,不将爱与情绪直白的表达出来,而是深埋在心中,只在他们认为别人不会知道的时候,才会表露出对这人的感情。 可以肯定,他们两兄弟间一定发生过某些特别的事情。 古痕似乎很满意我的沉默,重又开口,“他是我的兄长,所以我很了解他,就如同了解我自己一般。他曾当着我的面发誓,此生再不踏入古府半步,可他却为你自毁誓言,足见他爱你之深。可也正因为这样,他不敢再来见你,他因你受伤而倍感自责,而这复杂的自责只会令他的怪疾越发严重。” 古痕故意停下,神色庄重严肃,“所以倘若你死了,青冥离死便不远了。我此时对你说这些,你恐怕不信,但日会你定会明白我今日之言,毫无虚假。因为我了解他就如同了解我自己一样。” “是么?”我淡问:“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为青冥活下去?可我需要的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为何要相信你的话?在我眼中,青冥不是一个会为女人而死的人。”他桀骜不驯,目空一切,最重要的,他有一统江湖的野心,有野心的人不会被儿女情长牵绊。 古痕冷嗤,“有时候,最痴情的人可以是最无情的人,最弱势的人可以是最有权势的人,最无野心的人也可以是最有野心的人……一切并非不变,变与不变在于你怎么看。”我讶然看向古痕,他的冷眼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他的话似另有深意。 “倘若,”古痕又加重了语气,“倘若我再告诉你,和国发生政变,你又信不信?” “什么?”这个消息几乎令我跳起来,“和国发生政变?什么时候的事?水墨宇怎么样了?” 听到我连串的问话,古痕的嗤声更大,“没想到,你对和国六皇子倒真是念念不忘。不知道,他可还记得你对他的一片深情?” 我不理古痕的轻讽,“你告诉我,和国政变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情况如何了?”想必水墨宇的匆匆回国也与此有关。 古痕冷笑着,不过没再讥讽我,缓缓道:“半月前,和国皇帝驾崩,二皇子水华宇趁机拥兵围困皇城,太子水净宇与五皇子水泽宇、六皇子水墨宇率亲卫军两万人仓惶出逃,于和国军政要地乌城遇水华宇五万军队堵截,双方激战两日,太子一方寡不敌众,率七千人突围而出,败走玄德(和国南部名城),受玄德蕃王明重天拥戴,固守玄德城与水华宇的十万大军成对峙之势。” 听到这,我稍稍缓了一口气,只要还没出事就好,古痕却紧皱起眉头,“你可听过‘三人棋,观者胜’这句话?”我大惊,这句话以前娘给我讲天下趣闻的时候说过,大致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寓意相近。这就是说,无论二皇子与太子哪方胜了,都不是最后的胜利,他们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第三方,等着水墨宇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人之利。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觊觎和国的皇位?”我试探性问道:“这人是谁?” 古痕轻轻颔首,“这人,你若不死,自有机会见到。他觊觎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和国,他要的是整个天下。”这也就是说,他若灭掉和国之后,就会相继攻打赤唐国和日月国,看来,这人的野心真是大的可怕。 “可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我一个弱女子,听了又能改变什么?”古痕今夜的话,都颇为奇怪,我虽明白他是为了激起我的生存意念,可这种军国大事我又能奈何? 古痕叹道:“你自然能改变些事情。因为目前而言,只有青冥方是这人的对手。只要青冥不死,他夺天下的步伐便大受阻碍,天下是否大乱,诸国是否被灭,就都还是未知之数。否则他要天下就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相信这其中的利害你不会不懂。” “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啊!”我惊叹,他的势力竟有那么大么?可他又与青冥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忌惮青冥?他要天下,青冥要江湖,这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冲突。“你不是一贯自傲不凡吗?”连赤唐国与和国都不放在眼中,“我相信你的势力也不会比他小多少吧?何必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的冷言,古痕并不予反驳,淡淡道:“我此生志向并不在称王称霸,没有让我欲罢不能的理由,我的势力只是我独善其身的筹码而已,不值一提,天下有野心之人便不少我一个。” 淡薄名利?看来我对古痕的认知远远不够,他的言语,他的思想,他的人,总是出人意料,难以捉摸。他的意思,青冥若是死了,他便会退出天下诸多争霸势力的舞台,冷眼观战,谁胜谁负皆与他无关。 原来,赤唐盛世,甚至天下太平都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海面虽然无波,下面却早已暗涌连连。太平游走在各方势力交错制衡的薄冰面上,各方都在静待时机,因而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愿轻易打破这表面上脆弱的宁静。 有时候,先发制人者反而易受制于人,因为一旦过早让人看清了自己的实力,就会失去震慑敌人的护身符。这便是一动不如一静,以不变应万变的精髓吧。 我终于明白自己如沧海一粟般渺小,也明白了古痕掳我时为何口放狂傲之语。当时我认为他疯了,现在看来,他非但没疯,恰恰相反,他将这天下局势中的利害关系看得非常清楚透彻,也利用得精妙。 古语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当真不假,我即使贵为公主,也不得不沦为权利争斗与对峙中的牺牲品。而我的牺牲又证明了另一件事,即赤唐国的实力不及古痕,否则倘若有一半的胜算,为了皇族尊严,皇上也会与古痕较量较量吧。若真如我所想,赤唐国在争霸天下的实力集团内所占的席位并不靠前,我那些久居深宫的皇族亲友处境堪忧。 记得以往看小说、电视时我总是很羡慕养尊处优的公主,被人宠着、捧着,全然忽视了她们万丈荣耀背后需要随时为国为民为皇族权欲而牺牲的沉重责任。 (昨日电脑中病毒死机重装老出问题,都看不了好文章,只好与人玩写诗,呵呵,今日多传两章当是补过吧。偶最近不太走运,不是做错事被罚重新做,耽误时间,就是电脑死机,晕。希望大家好运。)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七章 珍珑 日出东方,天已明。 古痕说,今日的答谢宴,答谢的是神医涯农,而我,却是筵席上最重要的一道菜。是生是死,全看我今日能否破解涯农布下的珍珑棋局。 这便是神医涯农的名号——“千金不换”的来历:纵使千金献上,也不救不能自救之人。 见他,需机缘;救人,需自救。 涯农救人之前,会给出三道难题,只要有人能够为被救之人解出前两道难题,他便会竭尽全力救活此人。但救活此人之后,需这人自己解开第三道难题,倘若此人按他的要求无法解开,神医涯农便会收回此人的性命,即为千金不换庸人一命。 因此,神医涯农虽久负盛名,然天下间能请到他救活一命的,少之又少,至今也就传说中的两人而已。但这两人三四年前已经仙逝,他们究竟是如何自救一命,传闻颇多,无从考证,便都成了传说。 古痕说,涯农的难题向来不同,即使那两人尚在人世,即使能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年他们所解的难题,也是枉然。涯农这次带来的三道难题分别是字谜、乐谜和棋谜。前两道虽有难度却并不精深,因此,他解来并不觉费力。但第三道棋谜只怕深奥无比,他曾与涯农对弈五局,无一局能赢,而他一向自负精通棋道。 因此,他从没认为我能破解涯农带来的棋谜——珍珑棋局。但他说,只要我非一心求死,他即便倾尽全力,不择手段,也要令涯农留我一命。 此刻,我心中既感激他的话,也暗笑他的话,我须让他知道,我若要求死,无人能阻挡,而我若要求生,也无需他代劳。何况他所谓不择手段的代劳,听来也让人心寒。而且正如涯农所说,他不救不能自救之人,我也并不想做一个不能自救之人。 人的心,总是很复杂的。古龙曾说过,人性的变幻以及深邃,永远无法言说。人如果能够了解了“自己”,就是拥有了永恒的真理。前一刻,我还在思量生有何欢,后一刻我却又在求生中挣扎。记得我上高中那时住校,某一天下课回去,隔壁宿舍死了一个我并不认识的女生,听同学说,她是喝老鼠药死的,可她的尸体倒在宿舍的门口。她们告诉我,她一定是喝药之后感到后悔,想出门呼救,否则她一定会死在自己的床上。 当时听来,我只觉得那是她们的一种大胆推测而已,求死之人万念俱灰,怎会瞬息间又生出对生的渴望来?可今日,我却对她们当年的话深信不疑。人心,人性本就是变幻莫测的。昨日我尚自悲境况,生有何用,今日却又渴望生的精彩与绚烂。 我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古痕的话敲醒了我沉睡的斗志,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愿意为青冥而活,为责任而活。但我知道,我不能为了自己眼前的些许困境,些许挫折而死,也不能因一个本就无辜的小生命而死,将所有求死的罪孽强加在这个无辜的生命之上。不论怎样,这个生命总是长在我的身体里的,是我的孩子。即使他的到来不受欢迎,他毕竟是我的骨肉。 而且这世上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我去揭开面纱,一桩桩,一件件,吸引着我。而我是一个现代人,多长了这个时代一千多年智慧的现代人。我怎能如此轻易便在古人的世界里放弃生存的机会? 人心啊,总是这么的难测,何况这还是一颗女人的心,人不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我不觉莞尔一笑,倒是吓着了正在为我绾发的小兰。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怎忽然又笑了?”小兰真是吓着了。我今日起床直呼饿了,整整喝掉了两碗粥,就已经吓着了小兰,因为我平时再多也喝不了一碗。 “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情想明白了,心中便舒畅了,心情也好了。”我嫣然笑道。 “小兰虽然不知道夫人想明白了什么,可是只要夫人笑了,小兰就开心。” “谢谢你,小兰。”她的话叫我很能不感动。 小兰一怔,“夫人为何要谢小兰?小兰是夫人的婢女,夫人高兴,小兰当然开心了。” 我不想再作解释,“头梳好了?” “就好了,夫人。夫人这么美,其实应该让小兰为您梳一个牡丹髻的。”牡丹髻,我曾经梳过,在赤唐国,那是皇族女子高贵的象征,在醉城,也只有城主、少主的元配夫人方能拥有。赤唐国高贵的九公主,绾着牡丹髻在漆红大鼓上跳着芭蕾舞的南国绝色,已经被岁月冲刷成了历史,一个短暂却如凤舞九天,涅磐而舞般辉煌的历史。既然已成记忆,就让它继续保留记忆的美好吧。牡丹髻,此生若再绾,便当作送与我赴死的礼物吧,在死的时候,能忆及来时的辉煌,也是不错的。 “启禀夫人,少主命奴婢来问,夫人是否准备好了?”飞羽在门外朗声问道。 我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很美,“就说我马上便过去。”飞羽得话便离开了。 小兰又为我插上了几对金钗,换了身见客时穿的绫罗翠羽裳,活脱脱一个仙子。小兰惊喜叫道:“夫人,您这么一穿,更美了。”我心想,你还没见过我最美的时候呢。可能平日素面朝天惯了,今日稍作打扮,便把这个小丫头镇住了。 由小兰引路,我这身装扮果然令沿途的古府下人纷纷侧目,小兰也更显自豪,真是个小丫头。九曲十八折,来到古府的宴客厅,厅内只有寥寥几人,见我皆是一惊,古痕眼中也有赞赏的华彩,只是神情颇为肃穆。众人中除了古痕与玄机(涯农)外,其他五人我并不认识,他们个个华冠锦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其中一个,气度颇为不凡。古痕并没打算为我引见众人。 宴客厅很大,厅内却只有一张楠木圆桌,桌上摆着一张围棋盘,上面黑白纵横相错,放满了棋子。众人围坐在圆桌前,我进厅时,他们正在看棋,个个眉头紧锁,我猜,那便是玄机布下的珍珑棋局。 看来这种离奇的早宴果真是场鸿门宴。齐管家挡在门口,拦住了小兰,我一人进去,古痕让我在最后一张椅子上坐下。玄机还是笑吟吟的模样,捋着胡须,一副无害的神情,却早已在谈笑中设下了致人死命的难题。 玄机笑看我,“夫人何时可以开始解题?” 思量了一夜,我心中早有几分准备,巧笑道:“先生可是个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之人?” 玄机一听,知道我有后话,浮现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夫人有话尽管直说。” 我笑笑,“先生若是个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之人,那么今日这珍珑棋局,我也不必解了,先生尽管拿我命就是,”我特意一顿,“如果先生并非那等小人,那么今日的棋局我倒有兴趣解上一解。” “夫人这话何意啊?”玄机颇感兴趣的笑问。 “很简单,”我冷静回答:“我不过是要个公平的境况。不瞒先生,我并不会下围棋,以先生之能,该知这句话的真假,”我暗示玄机有神仙之能,“既然我不会围棋,先生如今却要以围棋中最为难解的珍珑局决断我的生死,是否不太公平?所以我说,先生若是小人,直接取我的命便可,棋局不解也罢。” 这话,我自觉说的大气,压人,但心中也不免有些害怕。古痕与其他五人眼中透出好奇。从玄机的神情却越发难以探明他的心意,他淡淡一笑,饮了口茶,“夫人所言确实在理,可老夫的难题已出,不能更改。” 听玄机的语气,似乎有望,我喜道:“我并非要先生改换题目,我所求不过两字,公平。先生若不想胜之不武,做一个以强欺弱之人,只需还我一个公平,倘若公平之下,我仍输了,我的命,便由先生处置。” “哈哈哈,”玄机大笑,高深莫测道:“看来夫人早有准备。好,老夫今日就还夫人一个公平,夫人欲要如何公平可尽管说来。” 我心中一喜,转向古痕,“我要的东西可已做好?”古痕击了两掌,齐管家便托着盘东西进来。这是我请古痕连夜让人赶制的,这时空并没有的东西——象棋。古痕之能果然神通,短短几个小时就依我的说明做出了一副象棋。 我并不确定玄机会不会下象棋,但我对象棋的研究颇深,若要比棋,只有象棋我稍有把握。 显然,其他人都没有见过象棋,颇觉好奇,玄机也是一脸的兴致。 我接过齐管家手中的象棋,将其在桌上摆开,对玄机道:“先生可见过这种棋?”玄机笑而不答,颇有意味的看着我,“夫人有话,尽管明说。” 我扬起眉,“我所说的公平便在这棋上,这种棋我称为‘象棋’。”众人一惊,却都自制无语。 “不论先生是否见过此棋,是否会着,先生若是应允了我的要求,我便认定先生的难题对我而言不失公平。”见玄机没有应话,我接着说:“我会将象棋的下棋之法与棋局规则告知先生,再摆出一局此棋的残局,请先生破解。当然,我会同时破解先生的珍珑棋局,在一柱香的时间内,谁先破解了棋局,就算谁赢,倘若先生与我都未能破解棋局,便算和局,既是和局,便不能算我输,自然也不能算我解答先生难题失败。先生以为如何?” 厅内所有的人都没想到我的如意算盘打在这里,均感意外。我紧张的盯着玄机,他虽然在笑,却久久未予回应,玄机不说话,其他人也都不说,我的心怦怦直跳,倘若玄机不答应,对我来说,就完全断了我的胜算。虽然事前我一直很有把握他会答应,但此刻玄机的静默却令我不得不担心。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八章 七星 良久,在我看来恐有一个世纪之久,玄机终于点头笑道:“夫人既认为如此便是公平,那么老夫也愿试上一试,看看究竟是夫人的棋局难解,还是老夫的珍珑难破。” 听到这话,我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我一边在象棋盘上为玄机讲解象棋的下法,一边想着布置何种象棋残局。我的目的,只想以此残局困住玄机,以实现最终和局。我根本不懂围棋,对解珍珑棋局自然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想此偏方,冒险一试,或可有胜算。 众人颇感新奇,对我的讲解都听得十分认真仔细,讲解之后,还有人与我走了两盘棋。 见玄机不动声色,我补充道:“象棋的核心精神讲求棋子的“功能”,象棋中绝无闲子,每颗棋子或攻或守,均有其明确职责,各司其位,各管其职,分工明确。且目的明显,每颗棋子都为保“将”或“帅”服务,胜局既有留在棋盘上之棋子的功劳,也有被杀出棋盘而“牺牲”之棋子的功勋。” 玄机一直淡笑不语,很是高深。 我也无暇再探猜他的意思,昨夜我心中已想到选用“江湖八大残局”中的局来难住玄机,只是一直没有确定到底用上哪一局。象棋之中的江湖八大残局分别是:“七星聚会”、“征西”、“野马操田”、“带子入朝”、“大九连环”、“小征东”、“火烧连营”、“炮炸两狼关”。其中以“七星聚会”为“棋局之王”,亦为古棋谱四大名局之首,这局棋的棋图由敌我双方各七子组成,结局时又多以双方合计七子组成,所以又称“七星棋”、“江湖七星”、“七星同庆”、“七星拱斗”“七星曜彩”等。此局图势美观严谨,着法深奥精妙,变化繁复多端,引人入胜,是一则车卒大斗车兵的高深排局。 但八大棋局中,着法最深奥,变化最繁复的,却是“征西”局,其难度和变化连排局之王“七星聚会”也远远不如,可堪称排局中的王中之王。可若比残局局势多样,着法细腻绵密,“征西”局却又不如“野马操田”局的“车马斗车卒”难分胜负……总之,八大棋局中,各有各的变化,各有各的精妙,可我布下的残局只能是一个。 思量再三,我终于决定选用“七星”局,其着法和变化虽不及“征西”深奥,却自有“棋局之王”的大气。 看着手中的象棋,古痕依我的要求将棋子染成了红黑二色,我分别从红黑双方各拿出七子,在棋盘上摆下“七星”局,看向玄机,“先生可以开始下棋。” 话音一落,玄机便看向我的“七星”局,而我开始看他布的珍珑棋局。 眼中满是黑白棋子,我心中想的却是《天龙八部》。我一贯不懂围棋,这会儿就算将黑白二字看穿也不可能解得了棋局。我知道珍珑一名,还要归功于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若没记错,金庸先生曾这样写珍珑棋局那一段:“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段誉之败,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慕容复之失,由于执着权势,勇于弃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失势。段延庆生平第一恨事,乃是残废之后,不得不抛开本门正宗武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一到全神贯注之时,外魔入侵,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 依金庸先生所言,倘若珍珑棋局真有如此神奇的变化,若要解开珍珑,就要懂得“舍得”二字的精妙之处。既不能像段誉那样不“舍”情爱,也不能像慕容复一般不“舍”权势,那么“舍”的精要究竟是什么?要如何方能在“舍”中求“得”?古人曾言:“欲取之,必先予之”,如此,“舍”即是前提,“得”便是结果,可如何“舍”方能“得”呢? 如果将金庸先生的珍珑局泛开,是否就是说人生短暂,各种欲念往往扰得人心神不宁,狼奔豕突,精疲力竭,若不能适当“舍”去,必将一无所“得”?所谓“舍得”的禅机大概便是在于此,这正如玄机那日所说的话,变与不变只在一线,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愿意“舍”一步,便能“得”一片天空,这就是于不变中求变,变中求不变吧。 可是“舍”当该“舍”得其所,在这盘珍珑中,又该如何“舍”?我捏着白子,久久不能落下。 玄机那里却收敛了笑意,他果不同凡响,已经走出一步,执红走炮二平四,我心中一惊,执黑回个卒五平六,照他的着法,要参透棋局已不难了,他若接着兵四进一,那么继续下去,红方要赢已不难。 而我这里却迟迟难以落子,想当初虚竹是闭着眼胡乱下了一子,以一子“自杀”换来整盘活局,可我如今拿着子却不知该将它送往何处“自杀”。我只能不停地看香炉内燃着的那支香,只能期盼它燃得快些,但我为何总觉得那支香一直没有燃过? 玄机又走出了一步,果然是兵四进一,我心中大慌,赶紧一着,将六进一。 古痕一直紧盯着玄机,我却盯着谁也不是,盲目四看。 难道我也闭眼瞎投一子?这定然不行,忽然间无限嘲讽涌上了我的心头,李霓裳啊李霓裳,你如今想要“舍”一子而救全局,竟都不知该将它送到何处去“自杀”找死。 原本,我心中一直怀着一丝侥幸,心想涯农便是玄机,玄机既是神仙一定不会妄动杀机,更可况当初是他引我的魂魄来到这个世上,哪有再取回之理?因而任凭古痕将这场早宴描述得如何凶险,我心中一直未真正担心过会命丧早宴。可如今看见玄机一脸的严肃和淡然,以及他颇残局时的认真谨慎,我忽然就害怕担心起来。 意识到他既有人世间的名号,那么人世间关于他的传说便定有七八分的真,他救人一命千金不换,不救不能自救之人。可要在他设下的难题中自救,当真不是易事! 回看棋盘,我又细细分析。此时,玄机已经走出了车三进八,我急忙走一步将六退一,玄机接着车二进一,此时我若飞象,那么玄机的胜局便定了,“七星”局的解法我研究的颇为细致,知道若要扭转乾坤,只能前卒平五。我心想玄机若是接一个车二平五,帅五进一,那么整盘棋局的主动权便将回落到我这一方。 我心神稍定,回看面前的这盘珍珑,忽然发现棋盘东北角遍地黑子中有一处空地,心想,莫非这就是一个“自杀”的好地方?怀着瞎猫逮着死耗子的心态,我终于在此处投下一粒白子。 子刚落下,就听叹息声此起彼伏,抬头一看,众人都在看我,古痕更是一脸冰霜。莫非这一处并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自杀”之处?我心中也是惊慌,又看向香炉内的香。 玄机见我落子,转而看向珍珑棋局,众人皆叹,他却先是一顿,接着颇有深意的一笑,神情怡然自得,我的手心却已经汗湿。心知自己并没有虚竹那般幸运,闭着眼也能撞对地方。 猛然间,一阵爽风袭来,吹得我裙裳飘飞。 这厅内如何会有风?我正疑惑间,却发现香炉内的香已经燃尽了大半,只剩下一小节。难道天助我也?我心中大喜,见玄机落了一子,我又捏起一枚白子,心想,我就这般握着不落下,等着香燃尽了,玄机解不开我的“七星”局,我能不能解他的珍珑局便不再重要了。 谁知玄机突然站起,朗声笑道:“夫人的象棋棋局果然精妙,变化诡异多端,老夫自认无法解开,投子认输便是。” 什么?我没听错吧?我呆呆的盯着玄机,仿佛痴傻似的,我正在紧张的当头,他居然云淡风轻的就这么认输了?照玄机的着法,我的“七星”局根本捆不住他,他为何要自动认输? 我讶异,“先生不是说笑吧?一柱香的时间尚未到,先生怎知就一定解不开我的残局?” 玄机淡笑,“夫人既已彻悟老夫当日之话,有舍子救局之心,便已是解开了老夫无解之珍珑棋局,夫人这残局,老夫解与不解已是输了。” 啊?我半响没反应过来,众人中,除了古痕,与那气势不凡之人,其他几人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来我落下的“自杀”那一子,其中的深意,他们都未能体会到吧。 原来,玄机布下的这个珍珑棋局,要的只是破局之人的“舍得”之心而已,居然如此简单。就如同他医治我的方法一样,简单到一般人都不愿意用之。在他的珍珑棋局中,围棋技艺精湛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破局之人的心态。原来,玄机要人用来解谜题的方法只是这人的心性,他要看的,也不过是人心而已。难怪他是千金不换,想来他若救了一个恶人,那他所设的难题定然是为了查探此人还有无善念。正如他救我这样一个万分看重自我的人,设下珍珑棋局便是想知我是否能挣脱自我的束缚,舍弃过分的自我之心。 看着我似乎了悟,玄机又转向古痕,朗笑,“这一局倘若我若不尽早认输,只怕古府的风就要大作了,哈哈哈。” 我跟着看向古痕,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难道先前那怪风是他的杰作? 回想古痕之前蓄势待发的模样,莫非他真准备了他的“不择手段”?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十九章 青楼 第二日,神医涯农便离开了古府。 没有人知道他何时走的,走去哪里,就像他来时一样神秘,没有知道他从哪里来,他留下的只是一个传说。 我一直知道他是那个渡我的灵魂进入李霓裳身体的仙人玄机,或许我曾经有机会让他解开我心中诸多的疑问,但我最终也没有这么做,有时候想来会觉得自己傻,但大多数的时候,我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 早早知道一条路上的风景,路便失去了吸引力。更何况人生呢?生命的多姿多彩熔铸在一步步探寻答案的脚印中,而非答案本身。 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变了,遇到神医涯农,仿佛是我做的一场梦,梦醒之后,我要面对新的生活。 一阵难受的孕吐之后,我坐在软塌上,轻抚着肚子,感受着孕育一个小生命的喜悦。古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我怀孕了,以为我怀的是古痕的孩子,古痕对外也是这么承认。 我一直没有见到青冥,意外地是,见到了醉城城主古岳,和他的多房夫人,他的正妻已早亡多年。他们听说我怀了古家的子嗣,趁着古痕离府,跑来看我,真如我所想,城主与古痕的关系紧张十分,不然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来看我这个挂名的儿媳妇。城主也就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顶多穿的华贵奢侈些,身边的宠妾年轻漂亮些。他的诸多夫人中,红夫人,白夫人并没有来,兰夫人来了,她人长得很甜,说话也像吃了蜜糖似的甜。其余几个夫人我既没有听过,也没什么兴趣知道,点头过后也忘了谁是谁。 城主的普通是我始料未及的。他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他的一双色眼,镶嵌在爬满皱纹的脸上显得突兀。他看我时的贪婪眼神,令我觉得恶心,他用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看我,而非长辈看晚辈的眼神,果真色到无耻的地步了。看来,古痕与他不合,并非偶然,而青冥离开古府,也非巧合。 可以肯定醉城如今的风貌绝不是他的功劳。 “姐姐,你看这个对子怎么对?”古善溺在我身边问,递过来一张纸。自从我醒来之后,古善这孩子变得特别粘我,总是一起床,就让古巽带他来见我,在我身旁一待便是半日。有时候非要古痕过来撵他,他才肯回自己的院子。 我看了眼纸上的上联,低吟,“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好大的气势,善儿这是谁作的上联?”古善将小脑袋斜靠在我腿上,小兰插嘴道:“都说是醉月院里的一个姑娘,城里都传遍了,说谁要能解了她一道难题,她就嫁给谁。”呵,是一个女子?能写出如此有气魄的上联当真难得。我久不出府,还以为传遍醉城的应该是古痕的婚期呢。 我娇笑着捏捏古善红润的小脸,“你小小年纪难道也想娶醉月院里的姑娘?”这姑娘倒是挺聪明的,知道显显山,露露水,做几个不错的对子,以便提高身价。 古善仰起脸,“我长大了要娶姐姐这样的才女。为什么少主今天去看她,她能比姐姐好吗?”虽然已经改为“古”姓,成为古府的小少爷,古善依旧称古痕为少主。这小家伙,人小鬼大,管起我和古痕的事了。 提到古痕,我摸摸肚子,决定接受这个孩子时,我似乎已没有理由不嫁给他,在这个女人从属于男人的时代,我不得不妥协。他答应与我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这是他对我的厚待,他去勾栏院找姑娘与我何干? 我甩甩头,只是心中那抹淡淡的失意始终难以抛去。 既然我不能待他如夫,又何必强求他对我忠贞? “姐姐,你说这个上联好,你能对个更好的对子么?”古善抓过我手中的纸,一脸期待。 我笑着看古善,“你认为姐姐能对个更好的?” “姐姐懂好多东西,下面的人都说姐姐是天下难得一见的才女。”古善说起这话来,一脸崇拜。说我是才女大概是那日早宴之后的事,能胜涯农,根本就是我投机取巧,古府的下人们却把我传成了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大才女,我可真担待不起“才女”二字。 更有意思的,是我成了象棋的创始人,开山鼻祖。原来,那日古痕请来的五人均是醉城内久负盛名的围棋高手,按照我那时代的级别划分,应该都是属于九段之流的人物。他们听我讲解了象棋之后,颇感兴趣,因此将古府内的那副象棋借出,依葫芦画瓢也造了几副,彼此切磋,几日的工夫象棋已在醉城内流传开来。 “姐姐可不是个大才女。”我巧笑一声。吟诗作对,我靠的是上下五千年的中华文化,我真正擅长的是在人头上动刀,可惜此处无我用武之地。 古善以为我不愿为他对下联,撒娇道:“不嘛,姐姐是才女,姐姐帮我对对子。”我轻笑,也只有在我面前,古善才会如此无邪的撒娇,古府的下人都快以为他是个严肃的小老头了。 拗不过古善,我闭目稍稍想了想,吟道:“地当琵琶路当弦,哪个能弹。” 古善默默诵了几遍,似乎记住了。忽的,他又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来,笑嘻嘻的递给我,“姐姐再对对这个。” 这小家伙还蛮有意思。 我接过一看,上联是:酒能成事,酒能败事。 这上联当真颇有意味。只是,这联怎么看都不象是出自一个青楼女子之手。否则,这女子便十分不简单。 看到这两副上联,连我都对醉月院里的这个姑娘兴起了浓浓兴趣,更何况身为男子的古痕呢?我释然一笑,“水可载舟,水可覆舟。” 古善又在心中默念了几遍。 他第三次递过来一张纸时,已在我意料之中了,我宠爱的摸摸他的头,笑笑,“这次还是对联?” 古善可爱的模样,点点头,我接过纸,纸上只有两个字:诛颜。 这两个字令我稍稍一颤,心中喃道:“诛颜;弑君。” 这个青楼女子出这个词对的意图为何?一个上联自然可以有很多意境不同的下联,为何我偏偏想到“弑君”二字,心中竟还隐隐有些慌乱。我听过一种名为“诛颜”的牡丹花的典故。这个女子出此对联,是与这极品牡丹花有关,还是如我所想的那般?想来应该是我多心,她一个青楼女子,哪能呢? 可我还是兴起了见这女子一面的念头。 “姐姐怎么不对了?”古善眨着眼,疑惑的看我。 我笑笑,“姐姐待会儿要出府办点事,善儿先回去好不好?姐姐回来再陪善儿。” “不要,”古善沉下脸,忽又摇着我的手臂撒娇道:“姐姐办什么事,带我要一起去嘛。” “姐姐去找古痕,你去不去?”要想这小家伙不粘我,这招最管用,百试不爽,小家伙最怕阴冷的古痕。 果然,“那姐姐一定要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哦。” 我笑笑点点头,招来古巽送他回去,然后吩咐小兰为我找套男装,对于我的新奇要求,小兰已经见惯不怪了,在她看来,我的言语比我的行为更古怪,更具杀伤力。其实,我也不过是跟她讲了讲我那时代自强不息的未婚妈妈的故事。 送走古善,我又支开小兰,换上一身男装,可我身材过于娇小,小兰拿的这套男装八成是古痕的,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我一阵懊恼,真后悔事先没有准备几套合身的。 这时,古巽过来回话,我心思一转,叫住他,“古巽,替我备轿,让他们在后门等我。” “夫人要出去?”古巽在门外应道:“可少主让夫人多休息,夫人的身子……” “行了,照我说的话做,他若怪罪下来,有我呢……对了,不要惊动了别人。”古巽有时候就是太憨,不到两个月的身孕,我哪有娇贵到连门也不能出的地步。这要是在我那时代,怀孕五六个月还上班的也大有人在。 古巽停了停,回道:“是。” 我换回女装,稍稍装扮了下,戴着面纱,出门时,古巽正进院来,见我一人,诧道:“夫人不带小兰吗?” 我一本正经道:“这几日她在我身边伺候着够累了,今日我让她下去休息了。你跟着我也是一样。”我心里吐了吐舌头,要是带着那个丫头,我还能去醉月院吗?没进门就已经被她唠叨死了。 古巽跟着我,一路走出后门,轿夫正坐在门口休息,见我出来,迅速站起低下头,这是下人见主子的礼数。我上了轿让他们去醉城的成衣街。我心里耍了个小聪明,我虽没去过醉月院,可我知道成衣街与青楼街仅仅一街之隔。醉城的街市布局有严格的规定,青楼只能开在青楼街上。 到了成衣街口,我叫停轿,让轿夫在这里候着,吩咐古巽多赏了些钱,也允许他们去街口对面的酒楼,茶肆里歇歇。 进了成衣街,古巽紧紧跟在我身后,神情警惕。我暗笑一声,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难道还有人来刺杀我? 成衣街里正灯火通明,不过街上的人并不多。 我走进一家店面颇大的成衣店,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见我进店,热情的迎了出来,“这位夫人是想给家人添新衣?不论男女老幼,各种成衣本店都应有尽有。夫人尽管看,尽管挑。”老板将我引入存放成衣的房间。我随意看了看,很快看中一件青紫色长衫男装。 我指了指那件长衫,“这件拿来我试试。” 老板先是一脸惊异,又急忙精明的解释道:“夫人,这是件男装。夫人要挑女装在这边。” 我斜睨老板一眼,“我就要这件,烦劳老板暂避一下。古巽,”我叫来古巽,“同老板到外面去结帐,我没叫你不许任何人进来。” 古巽应了声,请出老板,老板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估计是在感叹没见过我这么奇怪的客人。 我笑笑,管你好不好奇呢。 我迅速换上男装,挺合身的,看来我的眼光很准。 醉城的男子多束发,我将头上的髻散开,准备束起发,才发现,我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完成不了,“古巽。”我不得不让他来帮我。 古巽很快掀帘进来,见我着男装的模样先是一惊,“夫人您这是?” “要感叹待会儿吧,先帮我把头发束起来。”我直接忽略掉他的惊讶表情。 古巽退了一步低下头,“小人不敢。”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帮我束发而已。我直接走过去,把手中的发带塞给他,“这是命令,我让你束,你大胆束就是。”见古巽不动,我提高音量,“你这是想违抗命令?”古巽急忙应道:“小人不敢。”那还不快替我束发?我用动作催促他。 古巽终于还是替我束了个高发,尽管他似十分的不愿意。 “夫人您这身打扮,是为何?”古巽问得小心翼翼。我瞥了他一眼,他依旧不敢正视我,记忆中他好像一直这般不敢看我。 我神秘一笑,“待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出了成衣店,穿过成衣街,对面的街便是青楼街。这里的风貌又不一样,街上行人较多,青楼林立,每座楼前都高挂红灯笼,浓妆淡抹的各类女子站立门口拉客,尽显妖娆。这类女子在青楼的地位并不高,青楼里身价最高的女子都跟大家闺秀似的养在楼中深闺里。 见我兴致勃勃,古巽脸色沉重,“夫人,这不是您来的地方,这里是……”见古巽神情尴尬,我替他接道:“这里是青楼,我知道,我也正是要来这里。”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章 琴操 看着古巽越来越沉的脸色,我暗笑,女人就不能逛青楼了? 我的目光搜寻着“醉月院”三个字。终于在最清静的一座楼前看到了这几个字,这里既没有挂灯笼,也没有站街拉客的妖娆女子。远看近看横看竖看,怎么看都不像座青楼,倒像是富户家的闲雅别院。 与我想象中的门庭若市大相径庭。 门口有两个身材魁梧,脸生横肉的大汉把门,一副生人勿进的阴沉面孔。我要进门,他们却伸手来拦,古巽在我身后出示了一个圆形小牌,这两人的态度马上就变为恭敬,还挤出一脸生硬的笑,道,“公子请。” 我进入门内,一个龟奴模样的男子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引着我往前走。 我走到古巽身侧,好奇道:“你刚才给他们看了什么?” “回夫人,是古府的身份名牌。”“哦”我了然,就相当于官员的身份文书,怪不得变脸变得那么快,没想到古府的人竟有这么大的面子。我转头回看古巽,“对了,待会儿进去了不许再叫我夫人,要叫我公子。” 古巽还想着劝我回去,“可夫人,少主也在这里,您进去当真不方便?” 我颇不满的看向古巽,“你管得还真多。” 古巽退后一步,恭敬道:“小人不敢。”他那疏离的模样,真真令我生气,我一拂袖,懒得再搭理他。 我跟着龟奴走近院内的一座楼,这才嗅到淡淡的脂粉味,远远听到一阵琴声,我问龟奴,“近来院内是不是有一位喜欢作对子的姑娘?” 龟奴讨好的笑道:“公子说的是琴操姑娘吧,公子来的巧,姑娘正在弹琴。” 琴操?与北宋名妓琴操同名? 忽然想到风流才子郁达夫在琴操墓前凭吊时,写下的一首诗:“山既玲珑水亦清,东坡曾此访云英。如何八卷临安志,不记琴操一段情。” 看来这位琴操姑娘定也是个风雅人物,我这趟倒是来对了。 “敢问院里可有清静的雅间?”我本来想问有没有单独的包间,可又怕措辞不当。 龟奴却是很机灵,很快明白我的意思,“二楼有包间,那里雅静,公子听歌听琴都好。” 我点点头,已到了楼门口,风骚的老鸨一脸招牌笑迎了出来,“哎哟,好俊俏的小公子呀,眼生的紧,敢情是第一次来吧。可有中意的姑娘?刘妈妈这就为公子唤来。”老鸨的眼上下打量着我和古巽,似乎正在揣摩我的身份。 我浅浅一笑,摆出男人的架势道:“请刘妈妈先为我等找间位置好的包间,我要清静些的。” 老鸨柔媚一笑,“这个自然,公子请随我来?”这个老鸨三十几岁,一看面相就知道是久在风尘场中打滚的人,眉眼间全是玲珑八面。 老鸨转身领我上到二楼,找了间清静的包间,见古巽一路沉着脸,老鸨聪明,不敢招惹,口若悬河的为我介绍院内的姑娘,在她口中,这里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是国色天香,仙子下凡。 我会意地笑笑,要了些酒菜(摆摆样子),“我想找院里的琴操姑娘,不知刘妈妈能否为我请来?” 老鸨一听,面露难色,“您看,公子来的可不巧了。琴操姑娘刚才弹完琴被天字号包间的客人点去了。”天字号包间?我这间是雅竹包间,这名还差这么多? 老鸨以为我生疑,忙推开窗指着对面那间窗户紧闭的包间道:“就是那间包房里的客人。琴操姑娘今儿刚登台献艺,那位客人就点名了。公子是不是先叫另一位姑娘?” 我半闭着眼,佯装不悦,“我今儿专为琴操而来,妈妈却让我找别的姑娘?莫不是瞧不上公子我?” 老鸨嘴角一扯,知道我不是个好唬弄的主,柔笑道:“公子您这是哪儿的话,这话不是要冤死我吗?公子肯来,自是我们醉月院姑娘的福气,可琴操姑娘确实是让人早早给点去了,您看就连地字号包间里的古少主,今儿也没能点到琴操姑娘。”呵,古痕这么大的人物都点不到琴操,难道天字号里还有位大人物不成? 难不成我今儿白来了?不行,既然来了,怎么也得看看,古代的青楼究竟有何种情趣?否则为何不论达官显贵还是文人骚客都喜欢在这里扎堆。 “那么请刘妈妈唤想容姑娘来此吧。”我记得飞羽说过,这位姑娘歌唱的好,舞也跳得不错。 老鸨原本松下的笑容又僵硬起来,款款走到我身边,“公子,您,真是难为妈妈我了,不瞒公子,想容姑娘已被古少主点去了。”她倒真是精明,知道拿古痕来压我,醉城之内再有权势的人怕也不敢与古痕抢女人吧。 我自然也不敢。 挥挥手,我让老鸨出去。 楼下的喧闹从窗口飘进来。我走到窗边,楼下的酒客们正在起哄,像似不满场上正在表演的姑娘唱的曲儿。我细细听了听,那姑娘唱的曲调很好,可惜歌词写得太俗,琵琶也弹得一般,怪不得酒客们会不满呢。甚至已有醉客随手拿着酒杯丢她,那姑娘只一味低着头,也不晓得躲避,幸好没有砸中她,我皱了皱眉。 “古巽,他们这般,老鸨也不管?”我颇为不悦,青楼女子不是人么?总不能这般作践吧。 古巽走到我身侧看了看,回道:“夫人,能进醉月院的客人,非富即贵,下面的酒客,醉月院得罪不起,看那姑娘可能是第一次登台,她不讨客人喜欢,只怕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日后会如何?”我关心的追问。 “日后可能会被卖到别的青楼接客。”古巽也稍有叹息。 卖到别的青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醉月院的姑娘不接客?”我好奇的睁大了眼。 古巽为我解释道:“回夫人,醉月院里主要卖清倌,一年之内,清倌可以不接客。献艺不成的姑娘做不了清倌,便会被卖到别处接客。”原来还有这一内情,难怪能进醉月院的男人都需颇有背景。试想一下,粗人俗夫可不会为看清倌表演一掷千金。也只有那些有些身份的人愿意花钱买这个“享受”。 我又看了看场上的那个姑娘,她这般技艺自然成不了清倌了。想着她极可能退场之后,成为我先前所见的那些站街女子,我心中不免一片哀叹。 或许,我尚能帮帮她,至少也解了她此刻之围。 思罢,我让古巽叫来老鸨。 老鸨刘妈妈傻傻的看着我,显然不明白我的意图,她拽着我写好的词,吃惊的问:“公子让我拿这个给月灵(场上姑娘的名字)唱?”或许她不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又或许她吃惊我会帮一个初登台的姑娘。 月灵,这个名字很好听,有灵性,我喜欢。 我微微颔首,“难道我说的不清楚?” 老鸨忙陪笑道:“清楚,清楚,我这就拿下去让月灵用她的曲唱这公子这词。” “还有琵琶,妈妈别忘了差人送来。”我傲然补充道。 “是,是。”刘妈妈应声退了出去。 她出去不过片刻,一把精致的琵琶就送了过来。古巽不明所以,蹙眉道:“夫人这是做何?” 我笑道:“今儿让你见识见识本夫人的琴艺。” 我试了试音,在窗前坐下,月灵弹的曲调其实很简单,旋律也好记,只是她的琴艺实在太差,她一面唱,一面弹,两边都顾及不到,整体的效果才会不如人意。其实她的音质不差,如能专心唱歌,效果应该会不错。 我稍稍活动了手指,便在琵琶上拨弹起来,一段起调的琵琶音落,楼下的酒客们安静了不少,月灵开始随着我的琵琶音低唱: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虚灵(原词本为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馀香。伤心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月灵幽幽的唱着,她的嗓音有种独特的,与生俱来的忧伤感,将我写给她的一首《满庭芳》唱得哀绵忧长,触人心魂。这首《满庭芳》是北宋名妓琴操仿秦少游的《满庭芳》所作,虽只改了数词,却有了琴操自己的味道。 这首词写出了青楼女子的叹、哀、伤、碎……月灵身为青楼女子,唱这词时融进了她自己的无奈,自己的伤怀,因此,她的歌声,情感真挚撼人…… 月灵的歌,连我身边不通音律的古巽也似乎听得醉了,更况楼下本已微醉的酒客们。 一时间,除了我的琵琶音和月灵忧伤的歌声外,场中寂静。我坐在窗前,看不见楼下的情景,但能感受到月灵歌声中以微颤的声音唱出的感激,我微微一笑。 一曲终了,半响之后,忽然听得下面有人诧道:“莫非是和国的六皇子?” 有人应道:“男人中,能将琵琶弹到如斯境地的除了和国六皇子,没有别人。” “难道真是他来了?” “这怎么可能?” “刘妈妈,楼上弹琴的公子是谁?可是……” …… 场下又喧哗起来,吵闹声更胜之前。揣测,探问,追问……不用看我也知道,此时,场下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我这间包间。 “快关窗。”我收起琵琶,急忙起身。 就在窗将关上之时,对面天字号包间与地字号包间的窗户突然同时间打开,我暗叫一声不好,尽想着帮人,这回惹祸上身了。 注:秦观《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一章 冲突 我心虚的坐回酒桌旁,心中希翼古痕并没有看见我。 刚才的匆匆一瞥,我只扫到古痕的身影,没瞧见他的表情。至于天字号包间,窗口站的是一个淡妆清雅的绝色女子,不知道是不是琴操姑娘。 我窝在包间内不敢出去,这时候出去准会成为众矢之的。 古巽见我一脸紧张,安慰道:“夫人,兴许少主没看到您。” 我当然希望他没看到我,最好是看到了也没认出来。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古痕是何等人物,他的眼能看穿人心,哪能认不出女扮男装的我? 我在包间内忐忑不安的坐着,似乎楼下的酒客们已经换了个话题,不再追究我是不是水墨宇。 可是,我知道古痕不会轻易罢休。 突然有人敲门。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手紧握住桌沿,古巽看看我,“夫人,有人敲门。” 废话!我白了古巽一眼,我又不是聋子,能听不到有人敲门么? 门外人见我久不开门,叫道:“公子。”原来是老鸨。 “何事?”我应了一声。 老鸨在门外道:“天字号内的客人请公子过去一叙,公子……” “不去,不去。”我不耐烦地打断老鸨的话,我正紧张着古痕会不会过来兴师问罪,哪有那个闲情逸志应付别人。 老鸨听我回的坚决,语气也不善,识趣走了。 我心知,我若去天字号包间,虽能见到我想见的琴操,但更可能见到我不想见的古痕,天字号与地字号包间实在是挨得太紧了。 “公子。”老鸨的声音去而复返。 “又有何事?”我更不耐烦。 “我家爷想请公子过去一叙,还望公子赏脸。”一个柔柔的女声,不是老鸨,听语气是天字号房客人的丫鬟。那客人也够怪了,和古痕一样,喜欢带着女人逛青楼,虽然是个丫鬟。 我肯定不会出去,“你家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在下适才多饮了几杯,自感不胜酒力,已熏,实不适再以丑态见客,望姑娘将在下的歉意带至你家爷处。改日有机会在下定当登门致歉。”改日自然更没有机会见我了。 这话我说的极尽委婉温和之能事。果然,门外之人似乎走了。 我稍稍缓了缓气。 “古巽!开门。”一道厉声炸开,谁?似乎是古府的莫副管家。 古巽应了一声,没我的吩咐却不敢开门。 莫副管家喝道:“谁教你的规矩,我叫门你竟然不开?”古巽为难的看看门,又看看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暗示你要是敢开门,就吃不了兜着走。 “古巽,你此时不在府中保护夫人,居然跑到醉月院来,你可知错!还不开门跟我到少主处领罪?”莫副管家声音更厉。 “夫人。”古巽低低的唤了我一声,左右为难。 古痕真够阴险,居然拿莫副管家来为难古巽,想逼我就范。其实,我何必怕他?哪条法律规定女人不能来逛青楼?而且……我心思一转,忽觉轻松,古痕若当着众人发作,必定暴露我的身份,少主夫人逛青楼,对他来说,面子上更挂不住,一想到这,我怕他做什么?量他也不敢对我怎样。 一想开,我径直走到门前,拉开门,迎上莫副管家的眼眸,我懒懒道:“莫副管家好嗓门啊,本公子想休憩片刻,也不行?”莫副管家先是一惊一愣,紧接着似乎认出了我,含在口中的半个“夫”字硬生生吞了进去,顺着我的话轻言细语道:“老奴不知公子在此,造次冒犯,还望公子恕罪。” 我轻“哼”一声,看也懒得看莫副管家,“少主既然在此,本公子也该过去请安问候一声,劳烦莫副管家前面带路。”我跨出门槛,古巽紧紧跟了上来。 在过道处,我遇到老鸨正要上楼,她显然认得莫副管家,见莫副管家对我神色恭敬,她似颇为好奇,又特意看了我一眼,我只当没看见她。 进了地字号包间,里面竟不是一般的奢华,比我那间雅竹包间大一倍不止,可见老鸨真是没瞧上我。这里俨然一间带着客厅的卧房,厅内装璜考究,卧房轻纱薄帐更是精致。 厅内一张圆桌,桌上摆着上好的酒菜,桌前坐着古痕,一个清丽女子正坐在他怀中,见我进来,似乎想站起来,动了动,却没挣开古痕搂住她的手。想必这个女子便是飞羽口中的想容姑娘。 莫副管家与古巽留在了门外,门外原本还站了两个古府的侍卫,两个丫鬟,他们似乎没有认出我来。 古痕一脸阴霾的看着我,见他搂着想容,我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感,我悄悄吸了口气,直接走到桌前坐下,定定的看他。 古痕冷漠道:“你如何能来这里!”他似乎很生气。 我懒懒回击,“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醉城里那条法规定我不能来?” “你!你是……”古痕冷喝一声,忍下了“女子”二字。 我嗤笑,“我,我怎么了?你能来风流我就不能来了?可现在我既然来了,古少主该如何办?是不是家法伺候?”我眉眼一挑,厉声道。 “你以为我不敢?”古痕冷眼一瞪。我就是夯你不敢! “哟,你古少主有什么不敢的?了不得也就是两条人命而已,你哪里放在眼中?”我往桌上一趴,懒懒看向古痕。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抱着想容的手,我就觉得十分刺眼,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火,言语便越发与他作对。 看来我得了婚前某某综合症,要不就是我的占有欲太强,连个名义上的丈夫也不许人碰。 在我与古痕对峙的当头,想容居然插话了,似乎不想抱着她的人忽视她的存在。 “少主不为想容介绍这位小公子吗?”想容娇笑道,笑得媚而不俗,甜而不腻,想必她在仪态上是下了些功夫的,方能当着我这个“男人”的面,还能坐在古痕怀中镇定自若的笑。 小公子?她不会以为我是古痕某某亲戚吧,比如表弟,堂弟之类。我抬起眼,看了看想容,确实不怎么美,当然是以我自己为坐标系。 我站起身淡淡一笑,“我想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你说是吗?古少主?” 古痕的脸色非常难看,铁青的面色,眸中的东西更多,复杂到我都不愿探究,“古少主若是无事,在下也就不打扰少主一亲芳泽的良辰,这就告辞了。” 古痕狠狠地盯着我,似乎在用眼神警告我不要乱来,我却懒得理会,料准他不会当众拆穿我的身份,大摇大摆就出了门,身后传来桌椅瓷盘砸地之声,和想容的惊呼声。 我心中暗笑,他动不动就掀桌子的坏习惯真不好,多唐突美人啊。 省略掉莫副管家等一众人好奇的眼神,我朗朗叫了声,“古巽,回府。” 我刚要迈步离开,天字号包间的房门突然打开,出来了一个女子,正是我之前在窗口匆匆瞥见了一眼的女子,她向我福了一福,“公子既然已经酒醒,可否也进来与我家爷一叙?”我吃惊不已,这个绝色女子就是那个丫鬟? 她家爷还真是会暴殄天物,这个女子何止比想容美十倍,百倍,放着这么个绝色不要,居然还跑来妓院,真怀疑他脑子进水了。 我既然刚从地字号包间出来,自然不能再推掉这个绝色的邀请。 只好尴尬一笑,跟她进房。 天字号包间内的布置与地字号相仿,该是属于同一个级别的vip包间,我环视了一遍。 圆桌前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气势摄人,他戴了顶垂黑纱的帽子,看不到容貌,但只坐在那儿的架势,就有种霸气天成的感觉。这感觉顿时令我小心翼翼起来。他身旁的女子应该就是琴操,姿色与那个绝色丫鬟相当,气势却绝不像个青楼女子。 我问候了一声,稍稍解释了一遍我之前不过来的缘由。男子似乎并不在意,请我坐下,琴操微笑向我点点头致意。 我看向琴操,“敢问可是姑娘出了个‘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的上联?” 琴操微诧,点点头,“正是琴操所出,莫非公子也有佳对?” 我笑了笑,“谈不上佳对,说来只想搏姑娘一笑,地当琵琶路当弦,哪个能弹。” 琴操稍愣,诧色更重,“公子才情果不一般,琴操佩服。” “没想到阁下不仅精通音律,对吟诗作对也颇有研究。”男子开口赞赏,可我听来,总觉得他的赞赏中暗含着戏虐,难道我多心了? 我笑笑,“阁下谬赞了,在下古绛,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我随口胡诌了个名字。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二章 云楚 “在下姓云单名一个楚字。”男子带笑答道。 “原来是云楚兄,失敬,失敬。”我拱手道。我心想,你的名字我听所未听,哪来的失敬,不过客套而已。 云楚笑问:“适才听闻楼下歌伎唱的词乃古兄所作,在下颇感兴致,故约古兄一见。”原来是为了那首词啊,我还以为他想弄清楚我是不是水墨宇呢。 我畅然一笑,“还请云兄赐教。” “在下原本以为那词该是名女子所作,”云楚一顿,“只是没想到会是古兄。” 我一惊,他这不是在暗示我是女人吗?此时,我自然不能承认,不过,那首《满庭芳》的原作者本来就是个女子,他也没说错。 我浅浅一笑,“那词原本并非那般,只是唱歌的乃是一名女子,为了更应情应景,在下才稍适改了改。”我又把秦少游的《满庭芳》背了一遍,以应证我所言不虚。 云楚听罢,静默不言,似乎已经确定了他心中的某个想法,突然间拍了拍手,站在门边的绝色丫鬟便走了过来,云楚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耳语,绝色点点头,又走到琴操身边耳语了几句,琴操便起身,也不告辞,直接随着绝色走出了房。 我一怔,房里只剩我与云楚,我心知不妥,忙起身胡乱找个借口就要离开。 云楚却突然站起邪笑一声,“姑娘这般不愿与我共处一室?” “姑娘?”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云兄糊涂了,两位姑娘刚刚出去,这里哪还有姑娘?”怎么我动不了了,我大惊失色,“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不能动弹?” “姑娘难道没听过点穴之术?”云楚的声音更加邪媚。 “我说过,这里没有什么姑娘,你糊涂了。”我心中开始惊慌,想着古痕就在隔壁,正要呼救,云楚却以更快的速度点了我的哑穴。 他似乎脱下了帽子,从我身后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间,吐气轻吹我的青丝,又嗅了嗅,魅惑道:“你不施脂粉,一样醉人。”他的话令我极度害怕,我不断的祈求古痕能够与我心电感应,马上过来救我。 我心如火焚。已经无暇思量这个人是谁,为何这般对我。 云楚突然将我打横抱起,邪笑道:“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是个女子,那么就让我来验明一下,如何?”他将我抱到卧房的床上放下,他自己很快欺上来,将我压在身下。 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他竟然就是那场春梦里的绿眼男人! 天啊!我暗自惊呼,果真有他,我孩子的父亲果真是个绿眼男人。我一时百感交集,愤恨,恼怒,慌乱,害怕,紧张……在我的心中纠结,在我的眼中纠缠。 就是这个男人,是他毁了我的清白,毁了我的幸福。我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云楚玩味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有趣的玩偶,他抚摸着我的肚子,“怎么?肯认我了,别摆出一副吃人的嘴脸,怎么说,我与你也孕育出了一个新生命,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无耻! “哈哈,”云楚邪魅一笑,“你的眼神很有趣,骂我?小心教坏了我儿子。”他侧躺到我身边,轻解我的衣带,用一根手指挑开我的外衫。 时值夏季,我外衫里面只有一件摸胸,想着要遭他羞辱,我气愤难当,眼中的恨火烧得更旺。谁知云楚却没有继续解开我的摸胸,只是伸手到我的腹部,轻轻地来回摩挲,他邪佞一笑,道:“看来当着儿子的面,今日不能与你亲热了,老实说,我还真怀念与你肌肤相亲时的感觉。”我心中痛骂不已。 云楚不停的摩挲我的腹部,房外传来了争执声和古痕的喝止声,然后有人进了房,古痕,一定要是古痕。 果不负我所望,果真是古痕,他一人快步走进了房。 古痕冷冷走进卧房,云楚依旧摩挲着我的肚子,邪邪地看着我,根本不理会古痕,仿佛并没有人进来一般。 “果然是你!”古痕冷冷道:“放开她。” “放开她?”云楚拉长了声音,把我抱起,锁在怀中,“她是我的女人,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你让我放开她?”他似乎觉得古痕在说笑。 古痕听到云楚是我孩子的父亲稍稍一愣。 我以眼神乞求古痕救我,古痕看了一眼,冷眼扫向云楚,“她现在是我古痕的夫人!” “啧啧,”云楚讥讽道:“怎么?古少主也想做个现成的爹?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找个什么样的女人生孩子不行,却偏偏要抢我的女人和孩子。” 古痕冷然一笑,冷讥道:“你的女人,孩子?你何不问问她承不承认?你可不要忘了,当初可有个人千方百计要置她们母子于死地。怎么?如今改了主意了?” 古痕的意思,难道正是云楚授意鬼医逼出我的魂魄与我肚子里的孩子? 云楚听了古痕的话,也不生气,忽然低下头在我的颈项处亲咬,古痕冷冷一掌扫了过来,云楚却笑了,笑得狂魅,“哟,古少主这是打翻醋坛子了。” 古痕冷怒,狠道:“你该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在我这里还轮不到你张狂。” 云楚瞬间变脸,放开我,跳下床,负手走到古痕身前,阴沉冷道:“你娶我的女人,倒似我无礼在先?” “你少在我面前做戏,你何时把她认作了你的女人?在你眼中,女人不过玩偶,你几时在乎过?说吧,你此次来的目的何在?”古痕傲然冷道。 “哈哈,”云楚大笑,“知我者,古少主也。只要你答应我不出手参与和国内乱,你想娶谁都行。” 古痕应道:“和国内乱,我本就没有兴趣插手,想到防我,你倒不如多花心思想想怎么应付阴寻的‘雪盟’,我听说他们的人已经进入玄德城内了。” 云楚嗤笑道:“除了你和他,别人可都还没能入我的眼。”云楚回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古痕,“说实话,注意了这么久,这个女人倒成了我最喜欢的一个,她与一般无知女人相比实在太与众不同,你与他的眼光确实不错。可惜,你们都太多情,明知身边放的是催垮斗志的毒药,还死命抱着不放,总有一天要中毒身亡。我就不同,知道是毒药就一定离得越远越好,身边只放救命的草药。”云楚拍了拍古痕的肩,“哪天后悔了,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说罢,云楚大步出了房,古痕走过来解了我的穴,我慌乱起身整理衣物,低低道了声:“谢谢。” 却不知为何,眼角涌出了泪,那是对云楚的恨,对自己的愤,恨他毁了我,愤自己太大意。这恨,这愤,我一直强忍着,不想在云楚面前示弱。可在古痕面前,我再也忍不住了。 古痕长叹一声,揽我入怀,我便尽情地哭了出来。 哭累了,也够了,古痕让人送了盆清水进来,帮着我梳洗了一番,才揽着我出门,门外除了古府的下人,还有想容与老鸨。见古痕揽着我,想容一脸怪异的迎上来,嗲道:“少主没事吧,可担心死想容了。” 见想容往古痕身侧偎来,我正了正身子,想离开古痕的怀抱。古痕却忽然将我抱起,冷冷对莫副管家道:“少爷身体不适,还不赶紧备车回府?”他的这一举动,几乎将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想容讨了个没趣,看到古痕阴冷的脸,却不敢再靠上前。 古痕就这么将我抱上了轿子,一路无话。 回到古府的雅兰居,我拉住古痕的衣角,“不要责罚古巽,他只是听令于我。”古痕缓缓点了点头,“好好休息。” 知道他要出去,我紧拽他的衣角,“你能不能告诉我云楚是谁?” 古痕叹息一声在桌前坐下,“他是一个你惹不起的人物。”古痕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他知道我这么问是想对付云楚。 “我还是想知道。至少知道我孩子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坚定地道。 古痕眼色凝重的看着我,“他身边的那个丫鬟是与你同享绝色之名的‘西娇’玉逐云。”日月国镇国将军府的小姐玉逐云?可以想象我听到这句话吃惊的程度。古痕接着道:“此女不仅有绝世容颜,更有一身不错的武功。” 那又如何?不还是只能做云楚的丫鬟。 “云楚是日月国实际的皇帝。”古痕终于道出。 日月国的皇帝不是姓牧叫牧原吗?娘是这么说的。 古痕像是知道我所想,“牧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日月国真正的军政大权都握在镇国将军玉建业的手中。而玉建业也不过是云楚手中的一个傀儡。” 云楚还这么年轻,似乎与古痕差不多的年纪,他怎么可能自己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势力?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古痕淡淡道:“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他是如何将势力扩充到这等地步。你这般聪慧,也该知道,盛衰更替自有法则,倘若不是内部早已腐化不堪,外力的侵袭虽能撼动大树,却断不了树的生机。”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三章 悸动 翌日,我让莫副管家以古痕的名义,去醉月院请琴操姑娘过府。结果莫副管家回话说,琴操昨晚便已经随云楚离开了醉月院。 我以为云楚替琴操赎了身,莫副管家却说,琴操姑娘从来没有卖身给醉月院,她只是客居在醉月院内。 昨晚,琴操姑娘给了刘妈妈一笔事先商定好的客居挂牌酬金,便跟着云楚离开了醉月院。刘妈妈说,“琴操恐怕是要委身云爷了”,莫非云楚能够解决琴操的难题? 刘妈妈以前不知道琴操的来历,现在更不知道琴操的去向。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晌午,日头很大,烈日焦灼,我懒懒地躲在房内纳凉。古痕陪我吃过了午膳便去了城主府,说是要处理些公务。 我怀有身孕不宜走动,心头烦闷无趣,闲来无事,索性将几件长衣长裤剪成了我那时代的短衫热裤。古人夏日还遮得密不透风的装束对我来说实在是种折磨。 换上我自己剪裁的衣裤,露出了藕臂玉腿,我顿觉清凉不少,拿起绣有仕女图的白绢扇,摇曳中虽没有古代贵妇的典雅,却自有一番简单的自在。看见镜中改头换面的自己,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白皙嫩滑的手臂,修长细致的双腿,身材凹凸有致,玲珑婀娜,这都是傲人的资本。 小兰去了厨房半响,回来时端了碗祛暑的绿豆莲子汤,看到我的装束,小兰差点将整碗汤浇到我身上。 我佯装发怒,“你这个死丫头想烫死我不成?”其实这碗汤早就搁凉了。 小兰知道我并没真生气,急忙放下托盘,拿了手绢擦试溅到我身上的汤汁,“夫人,您怎么穿成这样?可吓着小兰了。”她说完,匆匆跑到我的三相衣柜内找衣裳。 我斜倚在软塌上,看着小兰有趣的动作,“你想偷本夫人衣服,也该换个我不在屋的时候吧,哪有当着面偷东西的?一点儿专业水准也没有。” 小兰捡出件素色绸缎长裙走过来,“夫人,您又取笑小兰,您说话怎么越来越怪了,什么叫‘专业水准’?”解释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我暗叹。 我笑笑,“我会取笑你,那是因为你是我的vip,别人,还享受不到这项殊荣呢。” “味爱批?”小兰歪着头看我,“夫人您的话小兰不懂。”小兰将长裙披到我身上,我好不容易偷得一点儿清凉,哪里那么容易就妥协。 “vip的意思呢,就是veryimportantperson,”看着小兰越张越大的嘴,我促狭地大笑,笑累了才道:“就是‘非常重要的人’的意思,傻丫头。” 小兰不好意思地笑笑,“夫人就喜欢耍小兰。夫人才是小兰最重要的人呢。夫人把这件衣裳穿上吧。”我狡黠一笑,“我出你个问题,你若能答上来,我就穿上,如何?” “小兰才不要呢,夫人的问题,小兰肯定答不上来。”小兰坚持要我穿上长裙。我也坚持不穿,“不回答问题,可就没得商量了哦。” 小兰没办法只好退一步,“那夫人出题吧。” 我笑道:“一片荒草地,猜一种花名。快想吧,若是自己想不出,也可以出去找帮手。”我料准小兰一定猜不出,正好将她支出去找帮手,等她找到答案回来,一个下午都已经结束了。 小兰果真出去找帮手,我又偷得点儿穿短衫热裤的时间。我正轻摇绢扇暗自得意,古痕一道冷斥劈了过来,“你怎么穿成这样?!” “咦?你不是去城主府了吗?怎么就回来了?”我大方的站起,转了个圈,“这样有什么不好,很清凉,而且我也觉得这样很好看。”这种装束在二十一世纪简直满大街都是。 古痕尴尬的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停了一刻,“总之以后不许你再穿成这样……有伤风化……”真是老古董。 “这有什么?我不过在屋里穿穿,又不出去,谁能看到?”我一脸不在乎的争辩道,我又不出去,怎么伤风化了。 古痕猛地直视我,“蠢女人,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莫名其妙,“我又没说你不正常。”你正不正常与我穿不穿短衫有什么关系?古痕被我的一脸茫然激怒,他猛地欺近我,俊美无涛的脸,顿时在我眼前放大,我尚未及反应,古痕的唇已覆上我的。 震惊二字将我的大脑震得“嗡嗡”乱响,我没来得及体味古痕的吻,他的唇和人已经远离我的身体,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坐到桌前。我傻傻的站着,却已明白了他那句话的含义,顿觉脸如火烧,想到他眼中燃起的欲火,我更是羞愧不已,赶紧将长裙罩上,坐回软塌,“你,这么早回来做什么?” 古痕自己倒了杯凉茶,不敢看我,从袖袋内掏出一物,冷冷道:“我在各地敬上的贡品内看到此物,你戴正好。”我走上前接过一看,是一支刻着牡丹花的华美玉簪,工匠技艺精湛,将绽放的牡丹花瓣雕刻的栩栩如生。牡丹本就象征雍容华贵,以极品玉石张显这种华贵,更是贵气逼人。 “送我吗?”古痕点点头。“谢谢,”我眉开眼笑,“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欢。”古痕严肃的表情终于松动,呵呵,原来他怕我不喜欢,神情一直紧张着。 我暗笑,冷酷如古痕,却也有这颇为可爱的一面。 “穿好衣裳,我带你去看个地方。”古痕平静道,依然不敢看我。 莫非还有别的惊喜?我转到内房,换好衣裳,跟着古痕出了房。 “这就是你要我看的地方?”我惊喜地大叫,“风裳居!做新房么?”我一直知道被拆的白夫人居住的院落在改建,却没想到古痕为我建了一座如此别致的新房。 眼前一片葱郁的竹林,竹林中几间雅舍,飘着田野间的自然气息,我眼前浮现出一幅男耕女织的绝美画卷。我实在喜欢这地方,我放纵自己在翠竹绿林间轻跑,仿佛自己真置身于世外桃源的竹林小筑外,整个人也随空气中淡淡的泥土味而变得格外轻松。 古痕负手站在竹林外,淡看我的放纵,我站在林中,回看他,忽然觉得有种,笑看林动惊倦鸟,枝头淡月是黄昏的恬淡意境。 我与古痕,林内林外,举目凝望,咫尺天涯,天涯咫尺,一切都融入了这平淡的真实中,我这才明白,有时候,言语真的已成多余。 此处无声胜有声。 我心中涌动着从未有过的冲动,走到古痕身边,我记得我从来没见过他真实平静的笑,“能不能真心为我笑一个?”不知道他多久没有真心笑过了,一个不能真心笑的人,冷待别人的同时,更冷待了自己。 我从来不曾说过,二十三岁的我,没交一个男朋友,是因为我一直没有遇到一个能用笑感动我的男人。 这是我从小的一个梦想,等待第一个能用笑感动我的男人,嫁给他,爱他。 古痕一直没有说话,尝试着扯了扯面部肌肉,半响之后,他终于笑了。 这是一个非常短暂的笑,只持续了瞬间,但对一个久不笑的人,这一笑却像是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 一笑倾城。 我见过各种人的笑,水墨宇的笑,让我觉得温暖;荀隐的笑,让我感受关爱;古痕的冷笑,让我畏惧寒冷。 我一直以为水墨宇春风般的微笑是我心中久久的守候,是上天赐予我这抹穿越时空的灵魂最珍贵的礼物,因为它温暖了我。 可直到这一刻,我方知道,世上第一个感动我的笑,却是古痕不经意间短暂的淡笑。我从来没试过这种感觉,只这一笑,笑中看到了乾坤万物,只这一笑,拨动了我亘古沉寂的心弦。 我的心在悸动,我命定等待的竟是这个冷入骨髓的男子,淡然的笑,“宠辱不惊,闲观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古痕的笑,笑进了我的内里乾坤,我忽然明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了古痕的这一笑,世上可还有别的笑能感动我么? 古痕不知我心中的震撼,他看我,因为我看他,而我看他,因为他感动了我。 我并不知道,我是否爱他,爱这东西太深邃,我也不想去辨析,我只知道这一刻我的心在悸动。 我轻轻伸出手,勾住古痕的颈,拉低他的头,踮起我的脚尖,仰起我的头,在他唇上浅浅一啄,低喃,“谢谢。”谢他什么呢?谢他终于让我等到了我等了二十三年的笑,等到了一个人。 我从古痕身边擦过,他怔怔立在那里,我回头一看,天上地下,只站着他一人。 我回身拉住古痕的手,“痴了吗?还是醉了?” 古痕直直的盯着我,想在我脸上寻找我失态吻他的原因。“你找什么呢?”我回视古痕。 古痕诧异迷茫的看向我拽着他的手,我大方的拉着他,笑了,“你似乎突然间不认得我了,是吗?” 古痕甩开我的手,冷道:“如果这就是你感激我的方式,我可以告诉你,不必了;如果你有其他事想求我,我也可以告诉你,没必要这么做。” 古痕啊古痕,为何要用这种伤人伤己的冷来保护自己呢? “如果我告诉你,我可能爱上你了呢?”我大胆的直白的表达心意。古痕显然没有心理准备来承受我这句话,他本能的冷道:“你若想我帮你对付云楚,无须如此牺牲。” 云楚,他以为我的改变是因为云楚,他以为我是要他帮我对付云楚。哈,他竟是如此看我么? 对,我是恨云楚,恨他的残忍,恨他对我无以复加的伤害。 可我不会因为恨他,要报复他,而牺牲我自己的爱,我不会卑鄙到如斯境地,古痕,你怎能如此看我?!又叫我情何以堪?在我刚刚找到理由靠近你的时候,你却想漠然推开我吗? 良久,我哀叹,“你竟如此看我么?在你心里,我竟如此不堪么?” 古痕退开一步,拉开了与我的距离,冷然立在那里,孤傲的身影,不愿我靠近,怕我探知他心里掩埋了多年的东西。 我怅然一笑,“你对我的爱非要咫尺天涯吗?” 古痕没有答我,傲然离开。 我独自回到房中,小兰已经回来,兴冲冲告诉我她已经找到了答案,“夫人,是梅花,对不对?” 我轻笑一声,是啊,梅花,独梅暗伤香无痕。 不正是我此刻心情的写照么?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四章 刺杀 我知道,云楚是古痕心里的一根刺。可古痕心里真正解不开的结,却是他自己的孤傲。他未必不相信我,只是他不敢相信我的爱。因为他输不起,他站在无人企及的高处,他冷眼看世人,所以他知道从高处跌下的痛苦,因而他不愿尝试相信我的爱。对他来说,他满足的是我在他的身边,他能默默的爱我,他害怕接受我的爱。因为他若一旦信错了我,他这样的人,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不得超生。 终归,是他输不起。 而我从那抹醉人的笑中看到的恬淡,终归只能是瞬息的永恒。 瞬息之后,他依然是冰冷冷的古痕。 而我,却不再是那个能够冷淡看他,不起风波,不荡涟漪的我。 接下来的几日,古痕依旧如常陪我用膳,按时差人来问候我的身体状况,送些珍贵的进补物品,却杜绝了与我单独相见的机会,对我当日与他做的事,所说的话,他只字不提。 我身边别的事情也都很平淡,难以转移我的注意力。我让人打探琴操姑娘的消息,了无音讯;而和国传来消息,说太子一方联合“雪盟”,整顿玄德城军务,与二皇子的对峙局面依旧持续,双方都未有大动作。 时已暮,晚膳过后,我便一直坐在窗口望着天边的远月,细思自己的古痕的感情变化,我对他的在乎究竟能否表明我爱上了他。 我叹了一口气,天边的月很清晰,可我的心却难以明晰。 明日便是我与古痕结婚典礼举行之日,可这种关键时刻,他却又去了醉月院,他想逃避我。 因为害怕,因为输不起,不敢接受,所以他选择放弃,放弃接受我的感情。 这就是他的决定么? “齐管家,你差人去告诉古痕,他若还不回来,我便亲自去接他。”齐管家知道我上次乔装混入醉月院的事,也相信我的话,因此他急忙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我抬头又望向窗外,夜色正浓。 齐管家退去,雅兰居又恢复了宁静。这里很大,留职的人也不多,每逢夜幕降下,便归于一片宁戚。 可这片宁静却难以长存。 “夫人,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小兰跌跌撞撞的跑进房内,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夫人,少主……少主……他……” “你慢慢说。”我试图安抚惊慌的小兰。 小兰顺了顺气,“夫人,刚才童副管家身边的小厮回来说,说,少主可能出事了。” “怎么回事?”我惊诧不已,古痕在自己的王国也会出事? “是这样的,”小兰吸了口气,“齐管家让童副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到醉月院去请少主,谁知刚刚童副管家的小厮跑回来说,他们一到醉月院门口就遇到好几个黑衣人袭击,童副管家便马上让小厮回来救援。齐管家怕您受惊,所以没让告诉您,自己带着侍卫去醉月院了。” “还有这样的事?”当真不可思议,醉城之内,竟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下人们还没进院就被伏击,如此看来,古痕定然身陷险境。 “快,”我让小兰唤来古巽,“替我备轿,我要去醉月院。”我的心高悬了起来。 “可夫人,您去了也不济事,”古巽为难道:“您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齐管家已经率领侍卫们前去营救少主了,您就放心吧。” 放心?我是想放心,可是,想到古痕身陷险境,又叫我如何能放心?我去也不济事,我也知道我去了也帮上不忙,可总比我心急如焚的坐等消息要好。 “不行,快让人备轿,我一定要去醉月院。”我急昏了头,已经顾虑不上自身的安危了,“你想抗命吗?还不去备轿。” 古巽突然挡在门口,抬起头来,直视我,“为了夫人的安危,小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夫人出去的。夫人要治小人的罪,小人也不会让夫人去醉月院。”古巽坚定的语气,坚定的眼神,将我镇住。在我的认知里,古巽一直不敢正视我,我有时甚至觉得他颇为憨傻,却原来他也有如此坚决的一面,有大丈夫的气魄。 古巽看着我,缓缓道:“少主希望夫人安全,夫人若投到险境中,必是少主不愿看到的。小人相信,少主英明神武,必定不会有事。而且,夫人此去不仅帮不了少主,反而可能连累少主……” “你乱说什么?”小兰责怪古巽,“夫人怎么会连累少主?!你不要乱说。” 对啊! 古巽的话如当头棒喝,瞬间将我敲醒。此时,我不该乱,不该慌,我即将成为古府的半个主人,遇事该冷静应对,而不是鲁莽行事。古巽说的对,我一个弱女子,到了醉月院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连累古痕,使其不能全力对敌。 古人常说,关心则乱,果真不假。 我不能乱,我要冷静,我一定要冷静。 我缓缓走回桌前坐下,努力平复心情,忽然觉得整件事隐隐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古痕的行踪除了古府的人,外人难以知晓,谁会知道他去了醉月院? 醉城是古痕势力的核心地,谁会敢在这里刺杀他?又为什么要刺杀他?凭古痕在醉城的势力及他自身的武功修为,在这里刺杀他,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有人会这么傻吗? 难道是云楚?不可能,他那么聪明的人,不会做这种傻事。可以肯定,他的确想对付古痕,但现在却还不是时候,何况古痕已经表明不参与和国内乱,云楚若此时刺杀他,便是大不智之举。因为一旦刺杀失败,激起古痕反扑,对云楚来说将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此时觊觎和国的云楚,不会蠢到在醉城惹一身腥。 难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难道会是这样? “古巽,古府内现在还有多少侍卫?”我暗自思量着另一种可能。 古巽颇感奇怪,“回夫人,不到十五人。”不到十五人,古府平日的侍卫是一百余人,现在只有不到十五人。 “快,快将府里所有的人都招到雅兰居来,记住是所有的人。”我强调了一遍,吩咐古巽迅速去办。 古巽愣了愣,我急道:“还不去办,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古巽这才急忙出屋,不一会儿的工夫,古府剩下的所有人都聚到了我的院子里,合起来不过几十人,多是丫鬟婢女。我让所有人聚到一起,统一由余下的十几名侍卫保护。 古善不明所以,一脸迷茫的看着我,“姐姐,为什么把所有的人聚到一起啊?” 我勉强一笑,“为了大家的安全。”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大家在古府不安全么?”古善扬起小脸,十分不解。 “是啊,夫人,谁还敢闯到古府来吗?”留守的鲁副管家不解道。只怕人家就是冲着古府来的。 我苦笑一声,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否则就凭现在这些人,当真应付不了。 “夫人是认为少主遇袭的消息有不妥?”鲁副管家果不一般,心思一转,揣测出了我的担忧。 试想,古痕何许人也,在醉城之内想刺杀他,成功地几率几乎为零,不会有人做这种傻事。而且倘若真有人这么做,就不可能放一个小厮回来通风报信。童副管家身边的小厮像是被人故意放回来报信的,目的就是要让古府的人知道古痕有危险,以便引古府的侍卫“倾巢出动”。 这样一来,古府之内反而势力单薄,有如“空城”,可任人长驱直入,若那些人真正的意图是府内某人,岂不反而顺了他们的意,让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达成目的。 这就是所谓的调虎离山之计。 我冲着鲁副管家点了点头,“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些人真正的目标是府内的人。” “府内之人?夫人认为是谁?”鲁副管家警惕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摇了摇头,还是希望自己的揣测是错的。 可惜,有时候希望总难免落空。 听到屋外第一声刀剑撞击之音,大厅内所有的人都禁不住心情紧张。几个侍卫与古府的下人更是将我与古善紧紧守护在内。屋外的打斗越演越烈,似乎来了不少人,古府的侍卫个个尽忠职守,全力御敌,只是惨叫与哀嚎声声骇人,令人心惊肉跳。 我不知道这些人究竟为谁而来,但照推测,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此刻古府内最大的便是我。 我一面用言语安抚身边的古府下人,尝试缓解他们的慌张情绪;一面自己却心急火燎,既期望古痕没有出事,也期望他能尽早赶回来,否则门外的那十来个侍卫估计支撑不了多久。 又一声惨叫传来,鲁副管家稍有些按捺不住,“夫人,待会儿若是歹人闯入,请您与少爷先从后门退出,我等誓死也要将他们拦在这里。” 我轻喝:“没有这种道理,他们若真是为我而来,我岂能牺牲你们性命,保我活命?这万万不行。” 鲁副管家又与我争辩了几声。门外的打斗声越来越小,血腥味却越来越浓,感觉一道劲风拍来,门忽然开了。 众丫鬟小厮吓得挤作一团。 门外走进来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每个人都蒙着面。为首的一个,目光在厅内横扫了一遍,没有说话,举剑指向我,似乎在告诉他的同伴,他们今晚的猎物就是我。 众人惊慌,古巽的剑已经出鞘,他挡在我和古善身前,杀气腾腾,从没见过如此张扬的古巽,像一只斗志昂扬等待进攻的野兽。 我吩咐身边的小兰,“必要时,带着古善从后门离开,我想办法牵制住他们。”其实我并没有办法可用,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想对付我,是想杀我,还是擒我。 “不,小兰要跟夫人在一起。” “善儿要和姐姐在一起。” 小兰,古善都反对我的意见。可这不是办法,看着满屋惊慌的丫鬟小厮,我高声道:“你们的目标是我,别为难其他人。”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五章 圈套 “夫人愿配合,我等也不为难他们,”为首的黑衣人闷笑一声,“就请夫人随我们走一趟。”看来他们十分清楚我的身份。 “夫人,不可!”鲁副管家与古巽齐齐道,古巽的剑已指向了黑衣人。 以古巽一人之力是不可能与十几个黑衣人抗衡的,我不能牵连到古府的下人。 我从古巽身后走出,古善和小兰轻轻拽着我的裙衫,摇了摇头,我回看他们,笑了笑,“我们硬拼没有胜算,惹怒了他们府里的人都不能活命。你们一有机会马上去通知古痕,他一定会有办法救我的。”这话我是说给鲁副管家与古巽的,希望他们能够顾全大局。 古巽看我一眼,坚决道:“小人不会让夫人有事!” 我感激的回看古巽一眼,可是黑衣人既然能够杀退门外的侍卫,自然有些本事,古巽与屋内的两、三个侍卫定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果断的走上前几步,“夫人!”众丫鬟小厮叫道。 为首的黑衣人缓缓向我走来,古巽不放弃,持剑护到我身边,一道缓风吹了进来。 黑衣人忽然收剑大叫,“不好,中了圈套,快撤!” 我一惊,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夺门而出,退到了院内,便已无退路了。我追到门口,院子里燃起了很多火把,霎时驱走了黑夜,照亮了空旷的院落。十几个黑衣人被火把圈在其中,古痕正一脸阴冷的站在黑衣人面前,微风吹动他的衣阙,翻飞中仿佛君临天下一般。 看到他,我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 “爷——” “走。” 耳边隐约传来两句话,我急忙回头张望,屋里并没有外人,可这两句话明明是从屋内传出的,听声音与语气像是云楚与玉逐云。会是他们么?他们来古府又作何?我的心忽又提了起来,他们是冲着我,还是冲着古痕? 再回头时,院里已经打作一团,古痕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各外冷沉。火光所照之处,只见身影突飞,刀剑乱闪。时而传来尖锐的哀嚎声,时而传来兵器的撞击声,时而传来利器的穿肉声…… 古痕站立一旁,纹丝不动,渐渐便只见到古府侍卫的身影,黑衣人的身影逐一倒在了地上,有的抽搐了几下,不动了,有的甚至连抽搐都没有就已经僵硬。这不是战场,却已够残忍,生与死只在瞬间决定,前一瞬的活人,后一瞬,已经死了。 这就是残忍。原以为看惯了电视里江湖的打打杀杀,这种生死相搏的场景我早该麻木了。可当我真正看到这种景象时,却全身发寒。 作为一名未毕业的外科医生,我并不畏惧死人,可看着人如此死在我的眼前,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扩散,我顿觉五脏翻滚,恶心无比,突然呕吐起来。 我毕竟还不是一名真正的医生,看到死亡,难以淡定。 “夫人,”原本缩在屋内的小兰冲过来轻抚着我的背,“您没事吧。” 小兰也不敢看这种厮杀的场面,“我没事。”我努力的摇摇头,“我应该是害喜。” 古痕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搀扶起我,满脸冷然,吩咐小兰,“送夫人回房休息。” 我身子难受,无力的看了看古痕,“别杀了吧。” “你先去休息,”古痕没看我,催促小兰,“还不送夫人回房?” 我只好转身进屋,身后传来莫副管家的高声,“少主有令,剩下这两个,活捉!” 我不知道这场厮杀是何时结束的,似乎很久之后,似乎很快,我转醒时古痕正坐在床边。我的身体已不再难受,只是稍有些疲累,“他们是谁派来的?” 古痕淡淡看着我,仿佛不屑,“是两个蠢人。”两个蠢人? “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我忽然来了精神。 “明日婚礼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此时我不想节外生枝,”古痕顿顿,“你放心,在我身边没人能伤害你。”看着古痕,我不由感叹,能将关心的话也说得如此冷漠的,天下除了他只怕没有别人。 “云楚好像来过。”我想提醒古痕,我听到的那两个声音一定是云楚与玉逐云。 古痕点点头,“他是个聪明人。”言下之意就是说黑衣人不是云楚派来的,因为派来黑衣人的是两个蠢人,那么云楚来古府做什么?一定有别的企图。 “你早知道他们的计划?”我追问。 “醉城之内,还没有什么能够瞒过我的眼睛。”古痕摆出一贯的傲然,那神情就像他当初跟我说,“我看你便是你的福气。” 冷傲的人啊! 古痕的话在我心里转了一圈,我似乎明白了很多,“也就是说,你是故意设下了一个圈套,等着他们钻进来?”这就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瓮吧。 “这次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望他们有自知之明,不再做这种蠢事。”提到他们,古痕十分不屑,他将今夜的计划缓缓道了出来。 原来今夜他根本没去醉月院,只不过放了个假消息,让府里的人以为他去了。其实,他早安排了人,藏身在府外,等到齐管家带人出了府,黑衣人进府后,他才率人悄悄入府,围剿黑衣人。 “只是,”古痕淡道:“我没想到,你竟会识破他们调虎离山的计谋,早作安排。”古痕的眼中有明显的激赏。我却一阵惭愧,我终究还是需要古痕来解救。 “那齐管家呢?他知道你的计划吗?” 古痕点头,“他是古府的管家,我调兵遣将瞒不了他。”这么说来,齐管家是在古痕的授意下,故意带人离开的,怪不得,以齐管家那么精明老练的人,怎么会只在府上留十几个侍卫。即使古痕真遇险,齐管家也不会枉顾我的生死而带走几乎所有的侍卫。 古痕接道:“我让他带人去牵制醉月院的黑衣人,现在已经回府了。”看来齐管家那边的事情也是顺利的。 “你说的那两个蠢人,到底为什么要擒我?”我还是感到好奇,我自认到了醉城之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有人对我下手,应该是与古痕有关。 古痕冷冷一笑,“这两人,一个低估了你对我的重要性,一个低估了我在醉城的实力。所以我下令杀了所有的黑衣人,是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我绝不会轻易罢休。”古痕既然早已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自然不需要留黑衣人活口,难怪院子里的黑衣人个个死相难看。 “你不是还活捉了两个吗?我看就别杀了吧。”我实在不想古痕再杀人,这些黑衣人也不过是被人操控的工具而已。 古痕没有回答我,话锋一转,冷道:“为今之计,是要查处古府的内奸。” 内奸?我诧异的看向古痕,“你有眉目了?”我吃惊的不是有无内奸,而是内奸会是谁。 那些人调虎离山的计划,也算不错,若非他们的对手是古痕的话,或许他们已经成功了。而这个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棋便是要了解古痕的动向,这一点只有古府内的部分下人才能办到。 古痕看着我,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淡淡道,“婚礼之后,你就会明晰。我来,还想告诉你另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听来似乎与我有莫大的关系,不然古痕不会如此严肃的蹙眉。 “赤唐国南部属地,南蛮王虎利发动叛乱。他率领南蛮军队连攻下赤唐国南部两座城池,正向第三座城池——芒城进发。”古痕说的很慢,他一直注意着我的表情。 我不知道真正的赤唐国九公主听到这个消息该作何反应,对我来说,我虽颇有感触,心中紧张,却并非戚戚,我担心的是我的皇族亲友,尤其是我那个温柔娴雅的母亲,淑妃娘娘。 “这是何时的事情?”我努力挥掉心头的不畅感觉。 “早膳后传来的消息,刚才已经证实消息属实,虎利昨日连攻下两座城池。”古痕顿了顿,“只怕塘报刚刚抵达你父皇之手,而他尚未将安排部署下达。” 虎利的动作如此之快?南蛮一直是赤唐国的属地,历史上虽然也曾多次叛乱犯上,但都没成气候,如今这个虎利来势汹汹,不论他能否成功,对赤唐国来说都极度不利。当真是内忧外患,内有南蛮作乱,外有云楚等虎视眈眈。 会不会虎利作乱也是云楚安排的?不然为何他早不叛乱,晚不叛乱,偏偏等到和国政变,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向朝廷发难。 “虎利叛乱会不会是云楚的阴谋?”我不得不怀疑,和国与赤唐国纷纷内乱,无论能否平息,都会大伤元气,岂不正好给了云楚可趁之机?让他坐收渔人之利? 古痕依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站起身,似要出去,忽又停下,转身看着我,“如果你要我助赤唐国击退虎利大军,我不会拒绝。现在你好好休息,明日婚礼之后,我会再与你详谈。”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六章 花嫁 昨夜我并没睡好,心里揣着诸多的问题,想了许久也没明白。 早上起床,小兰领进来几个嬷嬷,说是为我梳妆打扮,让我做一个最美的少夫人。 古府下人们连日来的操劳筹备,今日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 可说这场婚礼掀起了醉城举城的喜波欢浪,古痕骑着“万里麒麟马”,我坐着八人大轿沿着醉城主街游行了整整两圈,沿途围满了观看的醉城百姓,整齐洪亮的贺喜声此起彼伏。街道各处张灯结彩,如同过节般隆重。皇子与王妃的婚礼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我知道这是古痕送我的礼物,以示尊重,算是还我一个公主该有的华丽婚礼。 拜天地时,我再次看到了平庸的醉城城主古岳,但这次隔了层喜气的红绸,没瞧见他那双色眼。 做古痕的新娘子,最受罪的是脖子,头上戴着沉重的凤冠;最风光的是行头,这身行头,连我之前穿过的公主朝服装也难以媲美;最轻松的是不用抛头露面,被送入洞房后,我只需乖乖坐在床上,无需招呼客人,无需敬酒周旋。 我静静坐在“风裳居”的新婚房中,小兰和嬷嬷们在一旁谨慎的伺候着。或许知道我之前是古痕的夫人(相当于侍妾)又怀有身孕的缘故,她们并没有和我讲解夫妻间的房事,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夜深,古痕终于踏着沉重的步子进了房,他已熏醉,但还是在几个嬷嬷的指导下和我完成了婚礼最后的几个小环节。 众人退却,古痕掀开了我的红盖头,猛地捧起我的脸,一阵酒气熏来,“你好美。” 我知道我今天很美,美得璀璨夺目,我也愿意我的绝色容颜在今日绽放出瑰丽。我冲着古痕笑,笑得媚且雅,古痕一把抱起我,将我放到床上,他跟着上床,拥我入怀,让我紧紧镶入他的怀抱,也只是如此而已。 我知道古痕没有醉,他只是想借着酒劲做一些他清醒时不能做的事,清醒时,他不能放纵自己如此肆意的锁我进怀。 古痕小心的搂着我,怕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他冷漠之下的万般疼惜,我岂会看不到?感受不到? “我说过,你是我的妻,是我一辈子的女人。”古痕在我耳边低语,收敛了他冻人的冷。 古痕说这话像是给出的一个承诺。他以前也说过,玄武场那次他甚至高傲的称我是他选定的妻。可是在他眼中,他的妻究竟该扮演何种角色?他送我“鹰链”时,也说过,我是他的妻。 我心中一抽,可那之后,他便将我抛弃在一个夜晚的荒野上…… 古痕的心里有太多的谜,他对我说的话也总是半清不楚。他昨夜答应,婚礼过后会与我详谈,我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却不知道他会否成全我。 我任古痕抱着,“你知道我心里有很多问题,你会解答我吗?” 古痕忽然松开我,“该你知道的事,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现在你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我来接你,一同去城主府。”古痕轻轻起身,下了床,出了房,不容我质疑他的话。去城主府,是新媳妇要给公婆敬茶吗? 我幽幽低叹一声,侧过了身子,古痕对我的爱若即若离,飘缈不定,实在令人难懂。 刚静下来,耳边传来一阵笛音,悠扬中透着丝丝无人能懂的哀怨,似凄非凄,似悲非悲,曲调却是我曾经唱过的《天仙子》的曲调。又是古痕,他既能记住《春江花月夜》的旋律,能奏出《天仙子》便不稀奇了,古痕寄情于音,因而笛音虽妙却失了平静,听得出他心潮起伏,纠缠在我是我,我非我,是我非我,非我是我的迷惘心绪中。 听着笛音,我情绪渐渐低落,躺在床上久不能寐,无意间竟哼唱出曲调柔凄的《蝶恋》: 想要对你说 不要离开我 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 孤单的时候 谁来陪伴我 还记得你许下的承诺 天上多少云飘过 地上多少故事成传说 天广阔 地广阔 天地痴心谁能明白我 风中多少花飘落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风婆娑 雨滂沱 风雨中你却离开我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我的心便为之一颤,原本大好的心情也忽然低沉起来。而此时此景,唱起此歌,我似更有无限感触,淡淡悲凉感油然而生,唱到动情处,我竟哽咽难语,而古痕的笛音也在我歌声之后消失在了黑夜中。 只有夜风袭来,似乎还残留着一段无奈,一段情。 不知不觉,我入了梦乡。梦中到了一个很美的仙境,各色的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仙雾萦绕在脚下,似情人甜蜜的低语,一身白衣胜雪的古痕负手站在那里,平静而温和的对我笑,笑傲乾坤,我努力的走近他,他却始终站在远处,无论我如何走也近不了他的身,只能遥看他,远远的对我笑,一笑倾城。 即使在梦中,我也知道那是个梦,因为古痕倾城的笑太昂贵,笑得悲天悯人。 第二日,我梳洗完毕,稍做了打扮,着上贵妇见客的服装,发髻,头饰,首饰都作了精心搭配,力争做到贵而不奢,华而不虚。收拾妥当,飞羽过来传话说,古痕正在等我用早膳。瞥了眼我的绰约风姿,我缓缓走到了膳堂,古痕果然已坐在那里,一身凌厉,独自举着只茶杯,身影傲然且孤独。 我款款步入厅内,“早膳时候,你端详茶杯作何?” 古痕斜看我一眼,“只有看着它,我方能平静。”我在古痕身边坐下,记得他约我到醉仙楼那次,也曾久久端详手中的茶杯,莫非那时,他也觉得心波翻滚,想以此平复心情? “不是说要去城主府吗?”我接过小兰盛好的粥,自从来到醉城,我还从不曾去过城主府,“你为了何事心中难安?”难道他又有了什么重大决定? 古痕冷冷一笑,“我是为了去城主府一事难以平静。” 城主府,古痕平时常去,他处理公务一般都是在城主府中,未见得城主府有何稀奇啊?“为何独独今日感到不平静?”我好奇道,“虽不知你与城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城主府又不是虎穴龙潭,你有什么难以平静的?”嫁了古痕,我却不愿改称城主古岳为爹。 古痕冷哼一声,“你可知道,前夜派人布局掳你的主谋是谁?” 他又问这样的问题,我心思一转,“莫非正是城主府中人?”其实我真正想问的,这个人是不是古岳。若是古岳的话,要知道古痕的行踪,以及布置安排黑衣人擒我,似乎都不是太难的事情。但古岳毕竟是古痕的父亲,我虽十分不喜欢古岳,却也不好直接问出口。 古痕却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赞赏的看了我一眼,“敢在醉城之内动古府心思,打我古痕夫人主意的,怕也只有那个色胆包天的古城主了。”古痕说到城主时,语气十分疏离,似并无多少父子亲情。 我“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呢?这父子俩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竟会耍尽手段抢儿子的夫人,这无耻行为与禽兽又有何异?难怪父子不合呢,没反目成仇就已经不错了。我早知古岳看我的眼神不善,他的面相也不像个好人,却没想到他会派人于大婚之前劫持我。 “那为何大婚之时,你我还跪拜他?”我升起一股莫名的火。 “那是醉城的风俗,只要上有长辈,就一定要跪拜,否则婚礼无效,得不到世人承认。”古痕稍作解释。 “这就是你前夜说的不想节外生枝的原因?”若是我早知道古岳觊觎我,使出这等手段,昨日婚礼之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跪拜于他。 古痕轻轻点头。 见他脸上浮现一抹愧疚的神情,我努力克制心中的不快与怒火,使心情归于淡定。 “那还有一个呢?”前夜古痕说是两个蠢人,现在说了一个,那还有一个是谁? 听到我的问话,古痕的眼忽然厉了起来,透出凶光,“是一个自认手段高明,心机深沉的女人,”古痕顿顿,“她叫花迎归。第一个被我送出醉城的夫人。” “花夫人?她自己回来了?”我失口叫道。 古痕微颔首,“她实在太低估我在醉城的实力,自以为瞒天过海,藏身城主府,我便不知她的影踪。却不知她自入城之日起一举一动全在我监视之下。如今也是时候会会她了。” “花迎归当真城府很深?”我小心的提问,古痕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见了她便会知道。” 听了古痕的话,一顿早膳,我也吃得极不安稳。可心里隐隐却有些高兴,不论怎样,至少古痕愿意让我去探知他的过去,即使不堪回首,至少他愿意我知道这些不堪。 用完早膳,古府的轿子已经备好停在大门口,我与古痕各自上了轿,轿夫的脚程很快,穿街过巷,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城主府”三个字映入我眼帘时,我已经呆住了。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七章 穆兰 这就是城主府?我眨了眨眼,端看这城墙的气派就知道城主府形同赤唐国的皇宫,更别说门前整齐划一的军士,更比赤唐国的金甲禁军还要气派。古府的人总说城主“府”,害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座与古府相异不大的豪宅,却万万没想到这里会是这般城门森严,雄伟大气。 这不又是个皇宫? 那么,既然连住所都建得与皇宫无异,醉城城主又为何不称皇帝呢? 进了门,我与古痕各换了顶府内的轿子,除了我身边的小兰,古府跟来的人都留在了门外。小兰似乎也是第一次进城主府,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我越来越肯定城主府就是一个皇宫,它的建筑构造与赤唐国皇宫实在太像,也有三道守卫森严的宫门。进了第三道门,太监丫鬟模样的人便多了起来。 我与古痕下了轿,步行在一条碎石道上,两旁是争奇斗艳的缤纷宫花,远近不同的亭台楼阁,身后是一群太监丫鬟。小兰紧跟在我身后,小心的伺候着。我与古痕所过之处,远近的丫鬟太监见了,都纷纷跪地行礼。 我不动声色,靠近古痕,“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城主府就是皇宫。”不仅是他,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这里就是皇宫。 古痕冷看我一眼,“‘皇宫’?你要这么称它,也无不可,只是在醉城人的眼中,不识什么皇宫,他们认得的只是‘城主府’。” 我一听,暗暗想来。 也对,只是个称谓而已。就像圣女果,其实与小西红柿差不多,相同的东西,不同的只是名,是我先入为主了。因先认识了皇宫,便说这城主府就是皇宫,可是醉城的人有几个见过皇宫?他们只认识城主府,倘若哪日有机会见了别国的皇宫,只怕会说,皇宫就是城主府。 我笑了笑,倒是我把“皇宫”的称呼强加在“城主府”头上了。 如此,同理可证,城主称不称帝,并不重要,不同的是虚名,相同的是一方之主的事实。 走了一段,我与古痕在一座宏伟的宫殿——“坤和宫”大门前停下了脚步。大门“吱呀”开启,出来了个老太监,神态恭逊,向我与古痕行了叩拜之礼。古痕让他起身,冷问道:“他可起来了?去通报,说我要见他。”看来这宫殿是城主就寝之处。 老太监道:“回少主,城主今感身体不适,说是,任何人都不见,少主还是请回吧。”我看了太监一眼,他似乎惧怕古痕,看来古老城主知道擒我的事东窗事发,古痕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古痕听了太监的话,脸色更寒,绕开老太监,直接走进门去,他既然进了,我也只好跟上,小兰与我身后的丫鬟太监便自动停在了门外,这是规矩。老太监为难的追着古痕与我直叫:“少主、少夫人……”却不敢出手阻拦。 昨日婚礼之后,所有人便已改称我为“少夫人”。只添了一个字,身份地位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以前顶多算个侍妾,现今可已是正妻半主了。 我随着古痕穿了几道月门,便见到了正在着装的城主古岳,而为他着装的却不是丫鬟太监,而是一个长相算是上乘的贵妇装女人,虽上了些年岁,却也风姿绰约。那女人见到古痕与我似并不奇怪,也不像城主般显露慌色,她弯眉一笑,显得和蔼,却不跟古痕和我打招呼,可见,她的身份定然也是个城主夫人。只是她这种娴雅人物与我之前见过的城主夫人皆不相同。 城主着好了金绣绸质外衣,挥挥手让身边的夫人与老太监都退了下去。 “我不是说了嘛,我今日身体不适,谁也不见,你若有事,日后再说吧。”城主不敢正眼看他自己的儿子,急切想结束这次照面。我心中暗骂一声,身体不好还能与夫人缠绵,连找借口都不聪明。 古痕冷嗤道:“我也是你想不见就能不见的?!”古痕的语气冷傲无比,仿佛面前站的并不是他的父亲,不知道他们之前有过怎样的情仇恩怨,“你该知道,我今日既然来了,有些账就非算不可。” 古岳眼神稍乱,“在外人面前,你胡说什么?别忘了,你翅膀再硬,也是我的儿子。”古岳言下之意,不想古痕在我这个外人面前捅破他们父子间那层维系微妙关系的窗纸。 古痕冷笑,揽我入怀,“你何曾知道我是你儿子?!她是我正妻,你都胆敢派人来劫,何曾把我当成你儿子?” 古岳更显慌乱,“你,你胡说什么!”我能感觉到古岳害怕古痕,看着眼前冷厉的古痕,我心中一叹,其实,见过他的人又有几个不怕他的? “没有证据,我会来吗?你以为我处死了你派去的人,就死无对证了?”古痕逼近一步,狠狠道。 古岳看了我一眼,他是古痕的父亲,定然相信古痕手中有证据,“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既然你实在喜欢,留在身边就是,何必为了她伤你我父子之情?”古岳的话,已经承认他对我的觊觎之心。无耻之人居然把抢夺儿媳妇的事如此轻松的一句带过,当真没心没肺,恨得我咬牙切齿。 “父子之情?”古痕冷笑,“你我十几年前就已没了父子之情,不对,从我出生,你就未给过我父子之情,今日何来父子之情?” 古岳退了一步,试图缓和气氛。“不管怎么说,你我始终父子一场,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就伤了和气?再说当初红……” 古痕怒道:“你想染指的是我的正妻,未来的城主夫人,这也是小事?况且她们岂能与她相提并论!这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红……,莫非古岳想说红夫人、白夫人、兰夫人她们?难道当初,也是他耍了些手段,才令这些夫人委身嫁给他? 我越想越觉得对,那些夫人正值青春貌美,若非某些特殊原因,怎会轻易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色鬼?这么一想,古岳在我心中的形象已堪比恶魔,简直无耻到极致。可顾及古痕的颜面,我心中虽咒骂古岳,口中却还是不说一语。 “你,你想怎样?”古岳吓得退了一步。 古痕本已是愤恨满脸,可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长叹了口气,缓缓道:“今日起,你的护卫营由禁军统领黄青接管,外用银需我同意后方能到银房支出。你若还想安度晚年,最好留在城主府内赏裳花,逗逗鱼。”古痕的话,像是剥了古岳手中最后的一点儿兵权和财权。单以古岳怕古痕这点,我已能断定,古岳早就是个没有实权的城主, 古岳跌坐在软踏上,“逆子,早知道你如此忤逆,我当初就不该留你!” 古痕嗤笑,“你当初也并非心甘情愿留我,若非念你毕竟留了我一命,今日只怕你已到了地府,见了阎王。如何?把她交出来吧。”难道古岳当年想杀古痕? “谁?”古岳故作惊疑。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没有花迎归,你也想得出那个计谋?今日你若交出她,此事便与你作罢,否则你该知道我的手段。”古痕不紧不慢。 古岳默不作声,似乎正在权衡,良久,他开口道:“她在‘丽华宫’。” 古痕不再多话,牵着我转身就走。我不屑的看了古岳一眼,他不仅是个老色鬼,更是个老小人,令人恶心。 出了大门,重见了明媚阳光,我仍觉得像是吃了只苍蝇般恶心,干呕连连,呕得掏心掏肺一样。古痕见我的情形,轻拂我的背,吩咐小兰和身边的丫鬟太监,“带少夫人到花园里去透透气。” “那你去哪儿?”我扬起头看着古痕。 “我先去趟‘丽华宫’,回头再来接你。”古痕说罢,带着一群太监走开了。 我走在城主府的花园里,这里虽然没有赤唐国的御花园壮观,也算不错了。小兰掺着我走在花径之间,闻着浓浓的花香,我的人也慢慢轻松起来,颇感舒服。 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一个八角凉亭,建在花海之中,颇有意蕴,“她是谁?”我望着亭中品茶吃点心的贵妇,问身边的丫鬟,这个贵妇正是我在古岳房中见到的那人。 “回少夫人,那是容夫人。”果然是城主不知道第几房的夫人,我无心与她寒暄,正欲择路绕行,容夫人却看见了我,她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见推托不得,只好走了过去,虽直觉她并无恶意,却也不欲与她结交。 容夫人年岁长我许多,又是城主的夫人,怎么也算长辈,我便福了一礼,她笑着掺我起来,温和道:“少夫人不必多礼。” “要的,”我在容夫人身边坐下,“怎么说夫人也是我的长辈。” 容夫人笑着上下打量着我,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知书达理,你与痕儿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容夫人虚叹一声,“穆兰要是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穆兰?是谁?我从未听古府的下人提起过,会是古痕早亡的母亲吗?小兰曾跟我说过古痕的母亲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虽不知道确切的名字,但可以肯定地是,她的闺名中没有一个“兰”字。 兰! 我的心漏跳一拍,古府之内那么多的地方取名中夹带一个“兰”字,纪念的莫非就是这个穆兰? 沂兰厅后的院落,原住着古岳的一位夫人。若是这个“兰”就是穆兰,那穆兰便是古岳的夫人,她会与古痕,青冥有何种关系?看样子还关系不浅。不然,他们不会如此看重沂兰厅,古痕也不会让它成了古府的禁地。莫非古岳的这位夫人甚是年轻,古痕、青冥都倾心于她,他们名义上虽为母子,实际上却是情人关系? 可是,还有一点如何解释? 若说穆兰是沂兰厅的那位夫人,容夫人提起她时的语气,该是平辈称呼,却为何直呼姓名,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态度。要不,这个穆兰并不是古岳的夫人,而单纯只是与古痕、青冥青梅竹马的情人,甚至她与古府有某种渊源,因此,容夫人才认得她。 还有,听容夫人的语气,似乎她自己与古痕的关系也不差,那为何在坤和宫时,她却只是笑了笑,并不打招呼? “敢问夫人,您口中的穆兰是谁?” 容夫人正在欣赏似的打量我,听了我的问话,吃惊不已,“你不知道穆兰是谁?” 我点点头,“夫人的意思,我早该知道穆兰是谁?” 容夫人凤眼一眯,却不是笑,叹息一声,“痕儿这孩子竟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苦了他了。”容夫人似乎了悟了什么,语气也忧伤起来。 “夫人这是何意?”我更感蹊跷,容夫人的语气,她知道古痕的过往,而这种过往似乎隐约让人觉得苦楚。可古痕一身天然而成的傲气,一点也不像从小吃苦长大的孩子,而且他是城主的儿子,又能吃什么苦?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八章 真相 容夫人望天长叹了一声,吩咐身边的丫鬟们纷纷退去,到五十丈开外等她。 我知道容夫人此举的意图,便也让身边的人一同退去,包括小兰也退了下去,亭中便只剩下我与容夫人二人。我心想,或许穆兰牵涉到古家的某些辛秘,容夫人不愿下人知道了嚼舌根。 但她却很放心的告诉我,这是为何? “穆兰是城主的第二十六房夫人。”容夫人终于出口,似乎我的第一种假设已经成立了。 容夫人接着道:“她十年前去世,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有一。”看容夫人的神情,颇为之惋惜。 “那夫人为何直呼其名?”我插了一句。 容夫人明白我的意思,怅然一笑道:“因为我与她母亲平辈,你可知道,她的母亲是城主的第十房夫人,而我是第十三房夫人。” “啊!”我惊叫出声,这是什么跟什么?乱伦?畸婚? 古岳居然变态到娶自己的女儿?这不可能!太恐怖了! 见我的反应,容夫人依然不紧不慢的道:“我知道你吃惊,可穆兰并不是城主的女儿,而是她母亲入府前与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我稍稍松了口气,但这又怎样,名义上他们仍是父女。 她母亲怎么能忍受?穆兰又怎么能接受?看来,她们母女不是极其贪慕虚荣,便是有极大的隐衷。 我的震惊表情写在脸上,容夫人试图安抚我,“你静下心来,听我慢慢说,便会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我入门之时,痕儿已经诞生。我那时十六妙龄,虽在众夫人中最年轻,但姿色最美的却是痕儿的娘,罗夫人。可不知道何种原因,罗夫人那时已不得宠。我当年,年幼无知,受宠时,时常得罪年长于我的夫人。失势之后便受到她们打压,众夫人中,只有罗夫人以德报怨,善待于我,我渐渐便与她走近,成了好姐妹。可我发现她一直不开心,终日难得笑颜。 后来,她慢慢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原来,她在入府前,早已嫁作他人妇,还生了两个孩子。谁知偶然间她被城主看中,因此城主便拿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与她那个男人交换她,而那个昧良心的男人竟然答应了。罗夫人心灰意冷,原本打算一死了之,不曾想到,城主却擒了她的小儿子威胁她,她若死了,她的儿子便也没命活了。 为了保住儿子的命,罗夫人只得忍辱偷生的活着,不久便生下了痕儿。可能是罗夫人冷避城主的缘故,痕儿从小得不到城主的青睐,甚至遭到城主嫌恶,待遇与下人的孩子无异,城主对他,每日非打即骂,还常常拳脚相加,打的他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我记得有个冬日,天降大雪,别的世子都能围着暖炉,有人伺候。不知何故,城主却逼痕儿赤裸上身,跪在雪地里,整整跪了两个时辰,我与罗夫人苦苦哀求夫人(城主的正妻)前去解救,赶到时,这孩子都快没气了,却还是一动不动的跪着。 痕儿这孩子原本十分乖巧懂事,无论城主如何打骂他,他也不在别人面前诉苦,在他娘面前更是整日喜笑颜开。可那次之后,痕儿整个人都变了,不再爱说话,见人也总是冷冰冰的。他与我着面不打招呼,也是自那时开始的。 之后,对于城主的打骂,痕儿开始反击。可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能与城主抗衡?罗夫人与他的日子便越来越难过。 罗夫人也因此更加郁郁寡欢,不到一年,就去世了,那一年痕儿也不过才十四岁。而穆兰便是这时到的古府,她那年十七岁,貌美如花,比起罗夫人的姿色,有过之而无不及。说是罗夫人的远方亲戚,大老远来看罗夫人,谁知罗夫人正在此时去世了,但总算是见到了最后一面。 罗夫人去世没有多久,城主便纳了穆兰为第二十六房夫人。穆兰与罗夫人待人接物的方式十分相像,或许是我与她的缘份,她入府四年,我与她关系甚好,但因她曾对我说,她是罗夫人的侄女,我对她始终难以平辈待之,她也不以为意。 穆兰在府的四年,极得城主的宠爱。原先罗夫人死后,痕儿可能开罪了城主,被关进了死牢,可单凭穆兰几句话,痕儿便被放了出来。从此之后,痕儿更是得到了城主的喜爱与重视,诸般待遇都是世子中最好的,他十六岁那年,城主更是将城中诸多公务交由他处理。痕儿也争气,小小年纪竟能将公务处理得比城主更高明。 只是他冷冰冰的性子却转不了了。 痕儿十八岁那年,穆兰突然死了,外人都说她是病死的。可我知道,她那时虽怀着身孕,身体却不弱,也没有什么隐疾,她的死,我感到意外,却至今也无从知晓其中原因。我只知道,她与我提过,城主要她打掉孩子,她不愿意,那之后没多久她便死了。 她死前才告诉我,她是罗夫人的亲身女儿,罗夫人死前嘱托她好好照顾两个弟弟。那时,罗夫人的另一个儿子被放到醉城的重犯堆中生长,罗夫人一去,他必定也没命了。而痕儿因为将罗夫人之病怪罪到城主头上,竟跑去想刺伤城主,被打入了死牢。 穆兰为救两个弟弟,最后迫于无奈,委身给不知内情的城主,做了他第二十六房夫人。并说服了城主,释放了罗夫人生长在囚牢中与重犯为伍的儿子,更要求城主厚待痕儿。痕儿似乎早知道穆兰的身份,见她嫁给城主,一直不能理解,甚至仇视她,鄙视她。 直到穆兰死时,痕儿才知道他姐姐对他的深情厚意,为了他,竟使她牺牲到如斯地步,一时冲动,竟又跑去刺杀城主,失败被擒,又被打入死牢,不日便要处死。无论我与夫人如何哀求,城主都不为所动。可至今仍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正是痕儿被关押的这几日,古府所有的世子,小姐竟全都不明不白的死了,全死了,只剩下牢内的痕儿一人。 有人说这是个预兆,预示着痕儿的命金贵,若要他死,城主便从此无后,甚至祸及城主本人。城主一贯最信鬼神之说,因此,在众人苦求之下,他万般无奈,只得放了痕儿,并封他为少城主,统管醉城内大小事务。 但他们俩父子的关系却越来越淡漠,痕儿要了穆兰身前曾住过的别苑,改称古府,住了进去。他每日进城主府只在一门内处理公务,从不进三门内探看城主。随着痕儿的实权越来越大,到后来,城主渐渐忌惮他。只是,城主人虽老了,却还是改不了好色的毛病,近两年,痕儿待他稍好些,他便耍了些手段,娶了痕儿没娶的几个夫人,想必这事你该知道。” 容夫人一口气说完,泪已坠下,她凝视我,我泪盈满眶的点了点头。我原以为古痕少年得意,却没想到他有这般凄惨不堪的过往。我的心不停的抽痛,他的冷,他的傲,原来竟是这样铸出来的。 难怪他总是心里藏着事,不愿与人说,可说了,又有谁能明白他的痛,他的苦。他的孤傲,无人能企及的孤傲,竟是在这种情景中一点点积聚起来的。 可怜的古痕。 自小没有得到半点父爱,而他的母亲,同母异父的姐姐,竟都嫁给了这个禽兽般无耻的父亲,不得善终。他对古岳的怨恨,只怕深似海,但他得势之后,却并没有如他的父亲般残忍无情,虽剥夺了他的实权,至少仍任他逍遥的作着醉城城主。 我不明白古痕为什么没有杀古岳,但他既然这么做了,只这份气魄就足以令人叹服折腰。他虽冷,虽傲,可冷傲的面具下是一颗有情的心。古岳对他无情无义,他对古岳却仁至义尽。 有古岳这样一个无耻的父亲,是古痕今生最大的悲哀。 容夫人轻拭了眼泪,看着我,“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所以我知道,你在痕儿心里,是不同的。” 我抬起头,以眼神询问,何叫不同? 容夫人淡道:“穆兰去世时,曾哀求我为痕儿的终身大事多费心,她不希望痕儿因见了她与她娘的遭遇,便对人世间的情爱失了信心,孤老终身。因此,痕儿虽未必听我的劝告,但我对他的婚姻大事却一直十分关心。 这些年来,见了他带来的四、五个女人,各不相同,原本他都说要娶,最后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娶了。我心里一直担心,这两年,他再带女人回来,我都懒得去古府看了,半年前,听说他带回来了一个花夫人,还有了身孕,我以为喜事近了,又特意跑去看了看。 谁知没两天,我就听说痕儿让花夫人把孩子打掉了,又不娶了。婚姻大事他这般儿戏,我也失望不已。没想到,没多久,痕儿又带了你回来。后来也听说你有了身孕,古府传话,说痕儿定了娶你的婚期。我并没当真,在这事上,他总是喜厌不定,随时都会变卦,没想到,这次他却真娶了。所以,我说,在痕儿心中你是不同的。” 容夫人顿了顿,“今日我见了你,端庄娴雅,心里也十分欢喜,想必痕儿也十分喜欢你,这也是我为何将痕儿的过往告诉你知的缘由。痕儿为人是冷淡了些,独傲了些,但对他这样一个孩子,我希望你能多体谅他,也希望你能多关心他,改变他,让他快活起来,他冷然的对待别人,他自己其实也苦的很。 我自己没有孩子,早把痕儿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到他不快活,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十九章 学习 容夫人说着,似乎又回想起了过去某些值得怀念的岁月,她渐渐便陶醉在了她自己的回忆中。 我来回咀嚼着她的话,她说的古痕的过往,凄惨曲折,演绎的是一场四个人的悲剧,罗夫人,古痕,穆兰,青冥。而造成这段悲剧的是两个无耻男人的贪欲,一个贪念财富胜过妻子儿女,一个贪念美色无视伦理人常。 所幸,即使是悲剧,也有温情慈爱,罗夫人对儿子的爱,穆兰对弟弟的爱,她们爱得很苦,很累,也很伟大。 霎那间,我似乎明白了,古痕与青冥,他们爱着彼此,只是用他们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来爱对方。古痕爱着青冥,却不希望青冥爱他,他不愿青冥因这爱再受拖累。 青冥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在他们的心里,始终认为罗夫人与穆兰的悲剧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因这悲剧的导火索是罗夫人与穆兰对他们的爱。 难道青冥的毅然离开,古痕的若即若离,也是出于这一个原因? 他们所求的,只是静静的爱我,不需我用爱来回报?也害怕我用爱来回报? “夫人?夫人?”小兰轻轻摇了摇我的手臂。 “怎么了?”我昂起头,不解的看着小兰。 小兰努努嘴,“容夫人和您道别呢。” 我一转头,对上容夫人慈爱的笑脸,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想什么呢?失了魂儿似的。”我一怔,只顾着胡想乱想,被容夫人拉出了凉亭,我也不知。 我不好意思的浅笑,以表歉意。 “好了,今日也不与你闲扯了,以后空闲时,记得常来看看我,”容夫人的脸上绽开了一朵山丹,“别让痕儿那孩子久等了,去吧。” 我向容夫人福了一礼,带着丫鬟太监离开花园。 刚到花园门口便见到了古痕,他像酷暑中的一片清凉,一身白衣,清凌的身影,我似乎正渴望接近这抹清凌的身影。 我快步走近古痕,“花夫人的事,你处理好了?” 古痕回过身,轻描淡写道:“她不是什么大事,我已命人将她押回古府。” 我不依不饶,“那你眉宇间的一丝忧虑是为何啊?”古痕浑身的冷然中,渗入了点点烦躁。 古痕轻笑,“你倒会察言观色,那你猜猜,我为何忧虑?”看来,古痕被我激起了兴致。 我假装冥思苦想了一番,其实心中早有了答案,“你肯定又收到了什么重要消息,还是醉城之外的消息。”醉城的大小事务,对古痕来说,早就如鱼得水般应付自如了,他不可能会为这里的事务烦心。 得到我的答案,古痕欣然点点头。我继续揣测,醉城之外,有三大国,日月国暂时太平,和国虽有内乱,可古痕并不关心,那么……“是赤唐国的消息?” 古痕淡淡赞赏道:“我的妻,果不一般,”他语气稍变,“今日收到消息,赤唐国芒城已经失陷,虎利大军长驱直入,直逼卯城(赤唐国南部重城),卯城守将袁绍仪上书求援,你父皇已经发文,派洪胜远将军率十万大军前去支援并剿灭虎利叛军。” 我叹息道:“真没想到虎利大军势如破竹,节节胜利,他如今气势如虹,只怕要守住卯城又非易事。” “也可以这么看,”古痕似乎有不同的见解,“虎利之军队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连下两座城池,胜在快,让人反应不及;而芒城失陷,虎利胜在以多敌寡;但卯城不同,不同有三,其一,虎利之军已失了‘快’的先机,卯城早有了防备;其二,虎利之军孤军深入,又连战数城,将士日渐疲累,军备物资供应不及,而卯城将士却是以逸待劳;其三,虎利此人好勇斗狠,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而袁绍仪虽未必足智多谋,却好师善听,是个将才。所以照我所见,卯城袁绍仪的胜算很大。对虎利而言,卯城几乎是一座他们攻不破的城,只要洪胜远的援军能在十五日内赶到。” 没想到古痕竟将战局看得如此透彻,“你的意思,卯城并无危险?可如果……”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担心云楚从中作梗?”古痕将我的心思看得分明,“此事本就是他一手策划,要他不插手,绝无可能!如今且看他如何插手?我们要做的,便是以不变应万变,见机行事。” 古痕的话……“你要帮赤唐国?”我没意会错吧。 古痕斜睇我一眼,“你迟早会向我开口求助的,不是吗?”所以他早早便开始关注局势,剖析利害?甚至,可能已做了某些必备的战前准备。 “走吧。” “走哪儿去?”我颇感莫名其妙,古痕竟忽然收了话锋。 “到了你便知道。” 出门,上轿,出门,左转,下轿。 “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奇道:“像是御书房。”皇帝与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的非正式的场所,也是皇上聆听近臣意见的场所。 古痕点点头,“在赤唐国,或许这就是御书房,可在醉城,这叫‘听殿’。” 看着古痕平和的表情,我心情奇好,“那你带我到听殿作何?这是你处理公务的地方,我来,是不是有‘后宫干政’的嫌疑?” “后宫干政?”古痕皱了皱眉,“你从哪里找来的罪名?我这里可不是你的赤唐国。”嗯?历朝历代不都是忌讳后宫干政么?想当初,中国历史上旷古绝今的女皇帝武则天做皇后时稍微精明了点,就有一大帮的臣子上奏要高宗废了她。 “我先让你见几个人。”古痕舒展浓眉,高叫了声,“都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进来了三个华服戴冠之人,这三人中两老一少,着装正式,从华服的颜色与绣纹来看,他们穿的是显示官品官职的朝服。 可惜,我只懂赤唐国官员的佩绥制度。 三人向古痕与我行了叩拜大礼,古痕方才为我介绍。 那个年少的男子,我早已认出,他便是我破玄机珍珑棋局那日得见的,那位气势不凡之人,古痕原只说他是围棋高手,今日才知,这人便是醉城的彪骑大将军,龙文方。我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气派虽大,头衔也慑人,却怎么看都像位儒将,长相斯文。 两位老者中,一位是相当于宰相官职的“司丞”,司马津,他淡定自如,谈吐不凡;另一位是“司财”,南宫华,主管醉城内的岁入与岁出,也就是财政部长,看上去十分精明干练。 我不明白古痕为何将这三人介绍给我,但可以断定这三人既是醉城内的重臣,更是他所信任之人。 看到我眼中的揣摩,古痕道:“这三位都是醉城的肱骨之臣,今日我让他们来,是要他们为你讲解醉城的军,民,财之情况。军乃护城,民乃盛城,财乃壮城,你身为未来的城主夫人,必须要懂得治军、束民、理财之道理。” 我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这些道理该是一方之主需要掌握的吧,我将来只是个夫人,又非城主,懂这些大道理作何?而且也用不着这么急吧,我昨日才做少夫人,今日就找了一堆人来给我讲如何治国治民的圣经? 古痕却完全不理会我的诧异,挥挥手,让司马津先开始。司马津引经据典,从古圣贤的束民之略开始,历数各朝各代的明君与昏君的束民之策,以兹比较,总之手段方法之多直令我瞠目结舌,不过司马津推崇的似乎可归结为两点:法政,施教。看来依法治国,发展教育,在哪儿都有人提倡。 司马津说完,南宫华接班,他先介绍了理财之道,细细听来,不过“重商”两字,醉城便是因商致富的。接着他道出了醉城岁入(财政收入)的统计方法与来源,着重说了一遍税负的划分与税率;然后大致讲解了岁出(财政支出)的去向与比重;最后,他报了一下近十年醉城岁入与岁出的总额,随他口蹦出的数字,一次次重击我的心。怪不得,以前娘曾说过,没有人把醉城看成一座城。 我想,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小看一个岁入比天下最富有的国家岁入还多出四五倍的城。 醉城的岁入竟然比赤唐国多出了四倍不止。 不过回头想想,比尔·盖茨一人的身家财产,只怕也是亚非拉一些贫穷落后国家gdp的好几倍呢。 只是,真没想到,醉城会这般富裕! 轮到第三个“念经”的,龙文方,他说了一会儿,我才从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听他的口气,醉城的疆域似乎颇大,因为他提到了四方守军相距颇远。好像醉城的军队划分还颇有特色,除了按常规的兵种划分为水、路兵,按作战用途划分为步兵、骑兵、弓箭兵等之外,还按照战斗力划分,麒麟兵似乎是城主亲自统领,作战能力最强,现在应该由古痕统帅着…… 介绍完了醉城军队,龙文方认真的讲述了他的治军之道,他所主张的治军之道,我颇为欣赏,一是重视将领的选拔和栽培,二是做到军纪严明。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章 树威 听完司马津、南宫华、龙文方的讲述,我长舒了口气。 醉城,哪里只是一座城啊! 它就像一只吐丝的蜘蛛,任凭蛛网再大再错综复杂,也是由它织就而成的。天下,还有独立在这张大网之外的国家吗?恐怕没有了,醉城垄断的是全天下的“商”字,只要一国不能与商绝缘,也就自然无法与醉城绝缘。 而赤唐国,国内商贸繁荣,商贸税收占了岁入的近四层,可想而知,其受醉城影响之深,之广。 难怪百年来,各国会与醉城达成那种奇怪的默契约定:凡各国官员军士擅入醉城者,必死于非命。 我终于相信,古痕势力之大,若想覆天,也是易如反掌的。 醉城内,除了民富,军也强。 龙文方说,天下诸国,若论军事,无出日月国之右者,其国内诸军,以白骑兵为最,而天下间,惟一能与之争锋的,便只有醉城的麒麟兵。 “天下诸国,”古痕接着龙文方的话道:“论富,赤唐为最,和国次之,日月国再次,其它小国皆可不论;论兵强,日月国为最,和国次之,赤唐国再次,其它诸国亦可不论……” 如此说来,天下三大国之中,综合实力最强的,应该是和国,论军论财,都不会成为其弱点。而赤唐国兵弱,即使有经济作为后盾,军队却难当大任。而日月国经济弱,兴兵窦武民不聊生,可能致使国家经济瘫痪。 再说,日月国已经落入了云楚手中,因此,他只需使计,使和国与赤唐国内乱,大大削弱这两国的实力,便足以坐收渔人之利。 古痕说完,龙文方欲言又止,古痕见了,对我轻笑,“龙将军倒还有事相求于你。” “求我?”我不敢相信,“我有何能帮将军?” “回禀少夫人,”龙文方开口,又显斯文儒雅之气,“微臣等连日来被‘七星’棋局所惑,听闻夫人已参透其中奥妙,想与少夫人求教这‘七星’棋局的破解之法。” “七星”棋局?他居然还记挂着,倒也有心,可是,这局明明是我设下的,龙文方的话颇为蹊跷,我也懒得深思,直道:“将军何处不明,尽管说就是。” 我以为龙文方会让人拿一副象棋过来与我操练,谁知,他竟早已熟记了棋局与棋盘,凭空便与我下起棋来。若非我早将“七星”局演练过千百遍,棋盘入心,只怕此刻便要显拙了。 龙文远客气之后,走出的前几步正是我与玄机对弈时所走的着法,他执黑见招拆招,我步步紧逼,以攻代守,节节使红方化险为夷。古痕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与龙文方,另外两位大人似乎也懂象棋,听得很起劲。想来,龙文方可能曾与他们演练过我布下的“七星”棋局。 “少夫人的应对之法,看似稀松平常,却招招玄机,且似暗含行军布阵之法。”龙文远惊叹,他执黑,已显败绩。 我心虚道:“将军缪赞了。”我哪里懂什么兵法战术,所用的破局招数也都是前辈高人遗留之法。 “车六平四,将军!”我低呼一声,终于将龙文方的黑棋逼死,再无转机。 龙文方稍稍想了想,点头称赞,“少夫人,聪明睿智,破局之法精妙高深,微臣佩服。”说罢,他与另两位大人对视了一眼,三人一齐上前道:“恭贺少主,微臣等今后必当听从少夫人差遣。”他们这是在向我表忠心吗? 嗯?嗯?我看向古痕,他向我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官场上的客套话,便让几位大人平身,退下。 “他们是什么意思啊?”我不解道。 “没什么,”古痕回道:“他们只是想看看,我的妻是否能让他们信服。” “所以你用‘七星’局,树立我的威信?”我实在不明白古痕的用心,“这是我布的局,我怎可能解不出呢?” 古痕笑笑,“除了龙将军等五人外,可再无人知‘七星’局是你所创。人都说,象棋虽是你所制,‘七星’局却是神医涯农从围棋中演化而来的罕世棋局,当今之世,除了你,尚无人参透其中奥妙。”当日,我与玄机的对弈,竟然以讹传讹,演化成了这般?这恐怕也是古痕有意为之的吧,那日古府的下人根本没见到我与玄机的棋局,自然是古痕说什么,他们便传什么了。 所以,古痕便与龙文方合演了一出双簧?为我在他的臣子面前立威树信?怪不得,龙文方要夸我着法中,暗含兵法策略,想必是要让那两位大臣认为我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的厉害角色吧。 “可你这样做的用意究竟何在?”我的心莫名的有点慌,古痕今日带我入城主府的真正意图似乎就在此,而非惩戒城主古岳。莫非古痕又独自做出了什么决定? 我拉住他的宽袖,“你是不是有什么决定?” 古痕矜冷的看我一眼,“你想太多了。” “是我想太多了吗?你如此急切的要我在你的臣子面前树威,何意?我只是夫人,不是城主,你要我明了治国安民之策又是作何?”我实在难以相信古痕这么做,没有特殊用意。 古痕的脸,霎那间转冷,“我如此做,只望我若有事,你亦有自保之能。” “你能有何事?以你之能,你怎么会有事?”我稍显慌乱,“谁能奈何你?” 古痕冷笑,“我虽有百样能耐,却也是个凡人,免不了一死的。更何况,我日后的对手是云楚,他之能,半点小看不得。” “你不是说,你要独善其身吗?” 古痕冷叹,“我如今,却有欲罢不能的理由。” “为我?” 古痕冷笑,“为我!” 他从袖袋内掏出一张纸,递给我,我展开即愣,纸上写着四个字,一组词对:诛颜;助妍。这不是当初琴操留下的对子吗?古痕拿给我看是何用意? 古痕明白我的心思,继续道:“这是和国太子借琴操之口,送我的厚礼,他的意图,是要我出手助他。” 我是越来越糊涂了,一个对子,就是重礼?“你找到琴操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若助他,云楚肯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古痕苦笑,“我已没有选择。你可知,琴操如今在何处?”我摇摇头,一直没有人告诉我她的行踪。 “她在虎利大帐。”古痕的话,差点让我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不是说是云楚将她带走的?”醉月院的刘妈妈是这么说的。难道是云楚将琴操送给了虎利? 古痕叹息一声,“青冥的怪疾,急需一味药,名曰‘诛颜’,乃是日月国内的极品牡丹。日月国内,诛颜虽多,但我所需的‘诛颜’却极为稀少,我探询多年,一直不知这种诛颜的生长之地。没想到水净宇竟查出了此地,乃是日月国的‘助妍山’。”这就是那个词对真正的寓意? “这么怪的山名?” “哼,这山岂止名怪,山上的极品诛颜更怪,这种诛颜从外看来,与寻常诛颜无异,因此,要辨别出它,需用一位绝世红颜的鲜血,将血滴在诛颜的叶上,若血能渗入,即为极品诛颜。”古痕细细说来,“我若想入山取药,云楚必定会拼死相阻……” 拼死相阻?太夸张了吧,就为一株花?“他为何这般不愿你得到极品诛颜?当真一点情面都没有?” 古痕冷笑,“这是云楚的死穴,我若医好青冥,他之命难保。他自然会千方百计阻止我拿到极品诛颜。这其中玄机,我日后自会告诉你知。” 我明白,古痕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再继续追问。 我急忙转开话题,“那照你的意思,琴操也是和国太子送你的礼物?”琴操不正好是一位绝色佳人吗?和国太子莫不是想施展“美人计”?我那时空有貂蝉、西施为“美人计”牺牲;今这时空,和国太子便要琴操做“美人计”的牺牲者么? 古痕笑笑,“这倒不假,只是琴操原名乃是花向晚,可惜了。”花向晚?花向晚不是“北娇”吗?难怪那风姿绝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儿。唉,可惜一国宰相之女也不过是谋权者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这么说来,花宰相亦是太子身边的人。 见古痕感叹“可惜”二字时,冷然中有笑,我心中颇感不是滋味,“可惜?可惜什么?可惜你没能及早留住这么个绝色美人吗?”我顿了顿,“其实你也用不着可惜,虎利在你眼里算什么?你现在去把花向晚抢回来也还不迟。” 见我闹别扭,古痕轻轻揽我入怀,圈住我,“她入城之日,我便知道她的身份,若有心留她,还用等到现在?我可惜的是,她是花迎归的堂姐,否则,我倒真有可能留下她。也不至让她被云楚掳去,转赠虎利,致使云楚成功说服虎利叛乱。” “云楚这种无耻做法,如此离奇,你没想到也是正常的。反正在我看来,水净宇与云楚都不是人,竟把花向晚当成礼物送来送去。”对于花向晚,我一时又生出无限同情之意。 古痕没有评判我的话,若有所思般,“倒是我小看了水净宇。想必他对我也着实探究了一番,方想出这种能激起我兴致的方式,送出这等礼物。只是他却忽视了一点,自花迎归之后,我对和国花家的人已没了兴趣。” “所以,你就让云楚捡了个大便宜。”我嘟囔。 古痕了然一笑,“百密一疏,我倒是近日方知,虎利对花向晚早有倾慕之心。” “啊?虎利以前见过花向晚?”不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倾慕一个人吧。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见花向晚,是在三年前。她在‘群英会’上跳头舞,想必那时虎利也在吧。”只有推测,看来古痕的消息还不够八卦,可他也去看了花向晚跳舞,这是重点。 “是么?我听说,当年花向晚舞姿绝妙,你看了有没有动过心啊?”这话,我问得,貌似不经意。 古痕收紧手臂,搂我更紧,却久久不说话,仿佛在思量什么。 见他的神情,我心中忽然来气,他不说话,想必定然对花向晚动过心,只是不知何故没能得逞,因此他心虚,所以不敢回答。 这么一想,我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正确,心中便堵得慌,挣扎着就要逃离古痕的怀抱。 古痕似乎不解,“你这又是什么?” 我小女人的脾气,自然不能说给他听,他又猜不出,只一味问我怎么了,可我这些心思怎好意思让他知道?因此,他越问便越发让我生气,我一跺脚,甩开古痕的手臂,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向门口。 古痕追问,“你到底要做何?” 我一拂袖,怒道:“我饿了,要吃饭。”心中不禁骂起古痕这个猪头。 不对,猪都比他聪明!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一章 财神 回到古府,用了膳,我躲回竹林小屋,抱着琵琶,自娱自乐,胡乱谈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没想到,这无曲无调的琵琶竟弹了几日。 “姐姐,这几日您弹的是什么曲儿?善儿没听出来。”古善斜搭着头,转动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我放下怀中的琵琶,“姐姐没弹曲儿,胡乱拨着玩,你别分心,继续看。”我也就当是练练指法。 与古痕赌气,实在是件非常不明智的事,就像以前一样,他根本不理会我对他的态度。即使我对他爱搭不理,冷言冷语,他依旧每日派人送一堆的账簿和名册到我的房里,美其名曰要我参阅。 他的用意,无非是要我尽快熟悉醉城的官员与经济状况。 我随手拿起一本账簿,其中的流水式记帐法实在是很费脑细胞,我不禁怀念起我的电脑来,倘若用ufo软件(财务管理软件)处理这些帐目,一定不会如此伤神。 幸好,上天虽没给我电脑,却给了我古善。 古府的人一直都知道古善的记忆力很好,我却万万没想到,他对数字尤为敏感,对账簿的记忆已达到过目不忘的境界。多亏我四日前偶然发现了他的这种异能,方才减轻了我不少工作量。否则就算我走马观花的看完所有账簿,也不可能从中理出头绪来。 现在我就轻松多了,我需要做的,只是教会古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 呵呵,这跟用电脑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我善于引导。 待所有的原材料进入了古善的大脑,只要他学会了基本的运算法则,便可以将原材料按我的要求进行分类计算,从而得到我想要的答案。这不比我废寝忘食吭哧吭哧像一头勤奋的老黄牛般日夜看账簿有效率? 所谓能者多劳,不正是这个道理? 效率优先。 我为古善轻摇绢扇,细细的汗从他额头渗出,“看了好几个时辰了,今儿休息吧,善儿想吃什么?姐姐让人给你做。”我轻轻拭掉古善额上的汗。 古善扬起小脸,“姐姐,善儿想再看看,晚膳时再休息好不?” 我笑笑,我畏之如财狼,他却甘之如饴。没见过像他这般喜欢看账簿的小孩,这样聪慧而奇特的孩子,当真不多见,难怪他们这族人会被称为“妖邪”。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也可能是这样一个有着绿眼且奇特的“妖邪”。所以我一直乞求上苍赐给我一个女儿,这样她便不会有一双她父亲的绿眼,我始终恨着她的父亲,我不希望她有她父亲身上的任何特征,尤其是那一双绿色的眼。 云楚的眼中沉淀着太多的卑劣与邪恶,只看人一眼,都叫人毛骨悚然。 “少夫人,少夫人。”小兰在敞开的门口轻唤我。 我放下扇子,走到门边,“怎么了?” 屋外站着一个古痕身边的丫鬟,好像叫“飞雪”,她咚”一跪,带着哭腔道:“少夫人,求您救救奴婢的哥哥吧。”哥哥? 我扶起飞雪,“你哥哥是谁?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飞雪呜咽道:“奴婢的哥哥,他,他被赌坊的人抓起来了,说,要剁了他的双手。”飞雪的声音渐渐变小。被赌坊的人抓,肯定是个赌输了赖账的赌徒,“他输了多少银子?”为点钱就要废人双手,也太过分了。 飞雪嗫嗫,“他没输钱。” “没输钱?”没输钱就是不欠人家的债,那赌坊的人抓他做什么?我诧道:“莫非是赢太多了?”有些赌场是见不得人赢钱的。 飞雪点点头,“就是赢多了,所以赌坊的人说他耍诈,坏了规矩,这才要剁手。” 原来这么回事,“那他到底出老千了没有?哦,不对,是耍诈了没有?”看着飞雪与小兰迷惑的眼神,我赶紧改口。 “回少夫人,”飞雪道:“奴婢的哥哥是个读书人,他一向老实,从不赌钱,今日是被几个朋友怂恿才去了赌坊,他绝不会耍诈的。” 读书人第一次逛赌坊,就赢大钱?运气这么好?叫他买六合彩不知道会不会中?唉,不对,他第一次赢钱就要被人剁掉双手,这应该叫“衰”。 “少主呢?”救个书生出虎口,这种事古痕一句话应该就可以搞定。 小兰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少主与管家们午膳后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哦,怪不得这种事,飞雪会来求我,原来是没人可求了。 也好,就当我体察民情吧,我还没去过古代的赌坊呢,当然,现代的赌场更没去过。 我吩咐小兰,“叫古巽让人备轿,另外再多叫几个侍卫。”我决定先礼后兵,软的不行再来硬的,不管怎么说,剁人双手使人致残,也太不人道了。 飞雪登时破涕为笑,跪下,不停的磕头致谢。我急忙扶起她,人都还没救回来,现在感谢,为时过早了。 我回房换了身衣裳,带了面纱,出门时,古善非要缠着一起去,我心想这几日让他看账簿也辛苦了,索性带他一起,出去玩玩。 我出了门,上了轿,一众人便急急往飞雪说的赌坊赶去。 待我赶到时,眼前所见的,正好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被几个壮汉架着,旁边还站了一个手持大刀的刽子手,他正要挥刀,千钧一发的时刻。 我疾呼了句:“刀下留人。” 赌坊内的人登时都看向我,那几个壮汉与刽子手也被我震慑住。书生抬起头,看见了飞雪,叹道:“雪儿,你又来做什么?”飞雪急忙做了一个动作,示意书生先别说话。 这时,赌坊内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小头男人走过来,看了眼我身后的侍卫,扯出一抹笑道:“不知这位夫人尊府是哪儿?今日到此是……?” 看来,他想套出我的身份,以判断能不能得罪我。 我冷笑,“你先别管我是谁,我倒想问问你们这是做何?”我指向书生与壮汉。 小头男人释怀笑道:“原来夫人是为这书生而来,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书生坏了规矩,按赌坊的规矩就该剁下他一双手,这事,夫人最好不要插手。” “哦?”我冷问,“那么可否请告知,他究竟坏了赌坊的那条规矩?”难道钱赢多了,就是坏规矩。 “这,”小头男人支吾道:“他,他作弊。” “你这是血口喷人!小生绝没作弊。”书生激动的喊道。 “没作弊?”小头男人吐了口唾沫,指着书生的鼻子,“你没作弊,怎么可能只赢不输?我吴老六在赌坊混了十几年,从没见过你这样连买八十局还没输过一局的好运之人。” 八十局,不输一局?他倒真是走狗屎运啊!不过他也够贪的,赢一点闪人,不就没麻烦了?偏偏要赢人家八十局,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拿你开刷嘛。 不过运气好赢得多,也不是罪吧。“所谓作弊,当人赃并获,你们单凭他赢了八十局便说他作弊,似乎也说不过去吧。”我尝试与小头男人寻求和解之法。 小头男人嗤笑,“夫人这话就不对了,八十局未输一局,夫人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各位,若说没有作弊,他们信不信?” 看来,这小头男人也不是个好摆平的主,我看了眼众人的神情,似乎确实没人相信,书生是好运气。 我心中微叹,这书生到底是赌什么,能赢这么多局? 想来,只有从他赌的东西上入手了,我顿了顿,“虽然大家不信书生的运气好,但你们也确实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书生作弊,如此便妄动私刑,废人双手,似乎也于理不合吧。” “那夫人意欲如何?”小头男人似乎还有点忌惮我,言语上并不敢放肆。 我想了想,“不如先看看赌局,如何?” 小头男人朗声道:“可以。”他一挥手,让手下人让开一张桌子,我一看,满桌都是黑、白色的圆形小棋子,比围棋子大一点点,“这个如何玩?如何定输赢?” 小头男人傲道:“由庄家随意取出些棋子,再将取出棋子中的黑子拿出,白子以四子为一组,猜最后余下的白子数,闲家可买零、一、二、三点。敢问夫人,可认为这赌局单靠运气能赢八十局?” 呵,原来是这种赌局。 我避开小头男人明显的挑衅语气,笑道:“倘若我能证明还有人也能连赢八十局呢?”听完小头男人的介绍,我心中一片清明,终于明白书生为何能连赢八十局不输,唉,他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看来也只能用他自己的办法来救他了。 小头男人不敢置信,“夫人这是信口开河吧。” “你回答我便是,若还有人能赢八十局,你该当如何?”我直接逼问。 小头男人显然不相信我的话,更不相信还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连赢八十局,“若真有人能做到,这书生夫人带回便是。” “好!”我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走到古巽身边,古巽正抱着古善,古善戴了顶遮住脸的帽子,我附到古善耳边如何如何说了一遍,古善笑着冲我点点头,“姐姐放心,善儿可以做到”。 我转过身对小头男人道:“这是家弟,今年不过九岁,他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运气极好,逢赌必赢,今日我便让他来与你们赌上八十局,证明这世上确实有人运气极佳。” “这……”小头男人看着古善,稍有迟疑。 “怎么?你不会怀疑他一个九岁孩童也会作弊吧?你们谁相信他一个孩子能在这么多双眼睛紧盯之下作弊的?请站出来!”我故意高声说给众人听,料准不会有人站出来。 小头男人只好走到桌旁,预备亲自开局。他拿起一根小木棍,从一片棋子中扫出了一块,道:“请小公子下注。” 古善稍微顿了顿,用稚嫩的声音道:“买一。” 小头男人剔出黑子,将白子分组,到最后果然余一,赌坊内的众人开始议论。 “莫非他当真有这等好运气,逢赌必赢?” “我看未必,说不定就这局运气好。” …… “买一。” “买三。” …… “买二。” 古善稚嫩却坚定的声音一次次引得众人惊叹。 “已经第六十八局了,没有一局错,我看今儿这位肯定是个小财神爷。” “就是,我说吴老六也不用再开局了,今儿遇到两个财神,只能认栽了。” 古善的表现,连小兰,古巽等一众古府的人也都惊呆了,直呼,没想到古善小少爷竟是位财神爷。 赌桌边,小头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他似乎偏偏不肯信邪,非要赌满八十局。 我耐心的看着周围的人,个个一脸惊诧之色,这不稀奇,我暗自笑笑,此时,书生颇显心虚之色,似乎知道,我看破了他的把戏。 “第八十局又赢了,如何?可以放书生了吧。”我笑着看向小头男人,又给古善一个激赏的眼神。 小头男人一脸难看,“这……” “这什么!”我厉声道:“莫非你要当着众人的面食言不成?” “不敢不敢。”小头男人十分不情愿的挥手让人放开书生,飞雪急忙迎了上去,“哥,快来谢谢夫人。”她拉着书生就要行礼,我忙托住飞雪,“免了,别太多礼,让你哥哥回去吧。”我转向书生,“你赢的钱,就当买个教训吧,不要也罢。” 书生躬身施礼,“遭今日之祸,小生明白,那钱自是不能拿,多谢夫人提醒。” 我横扫了小头男人一眼,转身道:“回府。” 转身之后,只听到身后众人纷纷揣测我的身份,这个说是某某大人的夫人,那个说是某某富商的夫人,我暗笑,你们猜吧,肯定猜不到,幸好我从来不带身着古府特色服装的下人出行。 不过还是百密一疏,古府的轿子有标记,我倒忘了这点。 幸好,赌客们传颂的古府里的“小财神爷”的事迹远多过少夫人的丰功伟绩。 只是,回府后我还是被古痕钦点“面圣”。 别人相信古善是小财神,古痕自然是不会信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古痕独坐桌前饮茶。 “你真想知道?”我走到古痕身边,举起一只空茶杯,送到他面前,示意他给我倒茶。 古痕扯了扯嘴角,拿起茶壶,我猛然将茶杯拿开,放到自己面前,古痕明白我的用意,起身给我倒茶。我大笑,他这几日待我冷淡,我便也要耍耍他。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二章 拒爱 古痕斜睇我,表情矜冷,“你的意思,古善与那书生一样,皆能过目不忘?”古痕微一吃惊,旋即淡定。 我重重的点点头,直视古痕阖沉的眼,“八九不离十。那书生定然颇有些异能。”我无奈的摇摇头,为什么有时候越聪明的人,反而越容易做出笨事?而像古痕这般,越是有情,却又越显得无情。 我含笑,“若非如此,常人怎可能赌八十局不输一局?其实这事也要怪赌坊的人,他们自己定的赌局有破绽,分明给人投机取巧的机会。“只是这机会寻常人抓不住,而真正聪明的人懂得见好就收,不会象书生那样“涸泽而渔“自掘坟墓。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聪明反被聪明误。 古痕没接话,颇有耐心的等我的长篇鸿论。我浅尝了一口茶,满意的笑笑,眉飞色舞的向古痕讲解赌局的规矩,“你想不到吧,他们居然将所有的棋子放在桌上,而未用布遮挡,这不明摆着让人有可乘之机吗?” 古痕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你说有可乘之机?“ “是啊,“我笑道:“他们将所有的棋子大白于赌客面前,我数过,黑白棋子各六十颗,共一百二十颗,庄家随意划出一片棋子,像善儿那样记忆卓绝的人,只要扫一眼,就能看出余下未被选中的白色棋子的数目,以六十减去这个数,得到的就是划出去的白子总数,再以这个总数除以四,余数便是要猜的点数,若没有余数,那么答案就是零。“ 这只是六十以内的减法与除法运算,古善这般聪慧的孩子早已能运算自如,更况那个书生?想必他对算术也是精通的。 古痕品了口茶,嘴角扯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用深邃的眼眸高深莫测的凝视我,久久不曾挪开。 “怎么了?“我颇不自在,“有什么不对吗?“ 古痕脸上渐渐浮现神俊的恣采,“如是,那书生当真很蠢。” 贪多坏事,“他事后已经懊恼了。”我看得出书生暗悔不已。 他很聪明,所以能够窥视赢钱的窍门,却不够精明,贪多惹眼,自然招赌坊人的特别关注与忌恨。 不过话说回来,那赌坊的赌局着实也需要改进了,不然哪日遇到个厉害角色,恐怕就只能关门大吉了。书生与古善赢局的方法,说白了,不值一提。 我又喝了口茶,见古痕静默沉思,我忽然想起日前的那个花夫人。 前几日,我一时好奇向古痕提过想见见花夫人,当时古痕找了个借口推掉了我的请求。他当时的借口,我已经忘了,但他那时的神情我却记忆犹新,仿佛有什么话已到嘴边,却又难以启齿,看似有难言之隐。之后,他便用成堆的账簿和名册堵住了我的追问和好奇心。 我斜瞅了眼古痕,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对了,花迎归在牢里还好吧?” “牢里?”古痕疑惑了瞬间,“还好,只是她情绪激动,你若见她,怕是对孩子不利。”好个精明的古痕,一句话又将我的路堵死。 “不见就不见”,我蹙起秀眉,厥了厥嘴。 再看古痕,隐约追到他脸上的一丝暖笑,又或者是宠溺般无奈的笑。他会用宠溺的眼神看我? 我瞪大了眼睛,傻傻看着古痕,他已恢复了惯常的冷然,只是被我如此放肆的盯着,他的冷然中也颇有些不自在。哈,古痕也会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这一认知,令我欣喜。 “哎哟!”我惊呼一声,呼声刚落,古痕已立在我面前,神色紧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适?”他恐怕是担心我腹内的胎儿捣乱。 我顺势偎到古痕怀中,古痕轻柔的搂抱着我,“到底怎么了?” “没事,”我柔笑,我不过是想检验一下他对我的在乎,“刚才肚子有些不舒适,现在又没事了。” 古痕不放心,“让大夫来瞧瞧。”说罢他就要唤人传大夫,“真的没事,不用麻烦大夫了。”我要的只是他的关心,我赶紧阻止,拉住古痕的手。记忆中,好像这是我第一次拉住他的手,冰凉凉的触感,和他的人一样,冰凉凉的。我忽然想起容夫人的话,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赤裸上身跪在冰天雪地里整整两个时辰。 我的心一阵抽痛,寒冷定是那时渗入了他的心脾,心中既是一片冰冷,身外的冷又算得了什么?那时,他才十来岁,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却吃了那样多的苦。我心中荡开一晕晕酸涩,眼中噙泪,低头难语,我也不过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 古痕觉察出我的怪异,挑起我的下颚,撞见了我未汩出的泪,急道:“又痛了?” 我不能言语,只能摇头,古痕以为我强忍着不愿看大夫,他稍稍弯腰,不由分说地抱起我,满是责备道:“身体不适,就该看大夫。” 古痕将我抱上床,放下垂帘,又叫了他身边的小厮去请大夫过来。 他安排妥当,房内没了声响,我侧过头,急急叫道:“古痕,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古痕冷中夹带柔情的声音在我床旁响起,“可是还痛?你稍耐一会儿,大夫很快就到。” 我伸出手想拉住古痕,手探出去却被古痕握住,还是冰凉凉的感觉,“你的身体总这么冷吗?” 古痕的手一颤,立马放开我的手,语气瞬息凝冻,没有起伏,“你好好休息。”他的意思,他准备起身离开。我慌乱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乞求似的望着他,“不要走,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留下来陪陪我,好吗?” 古痕回看我,叹息道:“我的身体总这么冷。”他这么说,是何意思? “那正好,”我管不了他是什么意思,“你在我身边,可以助我去暑。”古痕显然没想到我会说这句话,但他毕竟是古痕,惊诧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一瞬之后,他又冷冷道:“那冬日呢?冬日我只能让你更觉寒冷。” “冬日?冬日我可以温暖你啊!”我理所当然道,我知道他的语气中有一抹不以为然的暗讽。 我的这句话似乎又出乎古痕的意料之外。 他冷看我,缓缓回坐到床边,思忖着什么,终于开口,“你为何这么说?” 这还不明白吗?女人说这话能有什么意思,“我爱你啊!”我向来不是个忸怩的人,爱了就爱了,也没什么说不得。 古痕直直的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一样,他的眼中烧着莫名的火,火该是炙热的,可他眼中的火却是冷的,仿佛一把火想烧尽他身上的冷,而他周身的冷又试图将火扑灭。 他在挣扎,他在挣扎什么?! 接受我的爱,有那么难吗? 古痕冷眼一闭,忽然大吼起来,“你不能爱我!知道吗?……” “我不允许你爱我!爱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全都没有好下场……”古痕努力的克制自己,但他的心绪还是悄悄从他的嘴里喃喃泄出。 他很害怕,害怕我爱他,“为什么你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不要他总是克制自己,拒绝我的爱。 “机会?上天何曾给过我机会?”古痕这个阴晴难测的冷傲男子,怕的,竟然是他爱的人,对他的爱。 我知道,他的遭遇非比常人,他真心爱着的母亲、姐姐都因为爱他而落得下场凄凉,最后不得善终。或许,这成了他心里永远的心结,或说是心理的阴影。 可他为何不想想,此时的他已非彼时的他,而此时的我也非彼时的他的母、姐。我不想提起他的母姐,勾起他不堪回首的过往,“我爱你,这并非你的错,就算我真的以后遭逢不测,也与你无关,更与我爱你无关,你有何理由不允许我爱你?”我想争辩,却也知道我没有争辩的余地。 “别说了,”古痕粗暴的打断我的话,我知道,我说了他极不想听的话,“我去叫小兰来伺候你。” 古痕转身出了房,任凭我怎么叫,再也不回头。 小兰很快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古府的专用大夫,我躺在床上,凝望帐顶,大夫替我把完脉,开了贴安胎的药方,便告退了。小兰也很快退了出去,说是要到鲁副管家那里拿药。 我心疼惦记着古痕,久久思量,难以停歇。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兰端了碗药进来,我喝了药,方才渐渐入梦。我梦中的古痕总是倾城的笑着,让人觉得温暖,陶醉,他对我的笑,让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只是可惜,即使在梦中,我也知道那是一个梦,因为古痕倾城的笑实在太昂贵。 现实中,古痕虽并非不笑,却都是带冷,带讥,带讽的笑。 他对我的爱,也正如这笑一般,似有似无,若即若离。 翌日醒来,小兰为我盘髻,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髻,她竟然来回盘了三四遍。或许是我今日心情不好,才会特别在意这个。不过,小兰近日来确实有些心神恍惚,做事情老是心不在焉,而且不似往常那般总粘在我身边,倒似有些故意的疏离。 自从我与古痕成婚以来,我似乎一直疏忽了她,现在想来,我与她许久没有静下心来交谈过了。兴许这些日子以来,小丫头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我正待开口,门外传来了飞羽的声音,“少夫人,少主请您到‘落兰院’用早膳。” 落兰院?真是稀奇事,古痕为什么要让我到落兰院去用膳?平日不都是在膳堂用膳吗? “古痕有没有说,为什么去落兰院用膳?”我大声问飞羽,古痕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莫非今日是什么纪念日? “回少夫人,少主没说,奴婢不知道。”飞羽回答的倒是很迅捷,却非我要的答案。 我打发走飞羽。 古巽又来了,说是昨日那间赌坊之主前来请罪,古痕让他直接来告知我,可先处理了这事,再去落兰院。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三章 纳妾 我戴着面纱,在古府的会客厅接见了赌坊的老板。 我面前跪了两个人,两个男人。一个我认得,是昨日的小头男人,他的小头上顶着一只很大的盘子,盘子里装满了金元宝,对于钱我实在没什么概念,反正看起来好像很多。 另一个男人,我不认得,他年岁不大,白胖的身躯,像一个白面面包。他说他是赌坊的老板,说他手下的人狗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我,罪该万死……云云。总之,吹捧我的话他没少说,喝斥小头男人的话,他也没少说,不过我记住的却只有他最后的那句话,“……这些银两本是府上小财神公子赢得,本该孝敬少夫人与小公子。” 他这句“孝敬”,让我觉得自己像那作威作福的“老佛爷”慈禧太后。可我又那么老吗?已经堪当“孝敬”二字了? 我草草应付着这二人,说了几句软话,让他们宽了心,免得他们把我看成睚眦必报的小人。再说,顶着少城主夫人的名号,我的言谈举止也该得体宽和,以展现体恤城民的风范。钱我也没要,古府不缺这点钱,再说,我若是要了,只怕连古痕的形象也要跟着矮半截了。 送走这两个感恩戴德般的男人,我揉了揉脖颈,穿行在抄手游廊中,“谁?”我机警的喊道。古巽立刻护我在身后,警惕的环视,片刻之后回头疑惑道:“少夫人,并没有人。” 没有人?我环视游廊两侧浓密葱郁的参天古树,那我怎会感觉到有一双眼在紧盯着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有好几回我以为是青冥,以为他回来看我。可这次,这人的眼,像猎人的眼,盯着我像是在盯猎物。 古巽却说,没有这个人存在我周围。 是我的感觉有问题,还是古巽的眼有问题?他是练武之人,感官本该较常人更为敏锐些的,他说没有外人,莫非这真是我自己的幻觉? 有时候,我还真难以相信自己的所见、所听、所感…… 古巽护着我到了落兰院,这是我刚入古府时住过的院子,小兰曾说这也是花夫人住过的院子。 今日,古痕请我来这里用早膳,到底有何用意? 我款款步入落兰院,进了饭厅,一时呆住。 古府的正副管家全站在里面,齐管家神情戚戚,看了我一眼,竟似有些怜悯。屋内的圆桌前坐着两人,一个是古痕,一个是盈笑的清纯女子,我没见过。我怔立在门口,这个女子娇笑着急忙起身迎了过来,“想必这位就是姐姐吧,活脱脱一位下凡仙子呢。”她向我福了一礼,热络道:“花迎归给姐姐请安。” “轰”一声,我的思绪被“花迎归”三个字炸得四处飞溅,她就是小兰口中的花夫人?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目光下移,停在她微凸的腹部。醉城女子的衣物多半宽大,她的着装却颇为贴身,想必是故意为之,目的便是要我看见她的腹部吧。 她想告诉我,她也有孕在身。她有孕?容夫人不是说古痕早把她的孩子打掉了吗?怎么会……她的身形,她的孩子该比我的孩子大,至少有三个多月了,小腹才会微微凸出。她有身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容夫人的消息有误? 我不解的看了眼古痕,他却没看我,我回看花迎归。 我曾经想象过花迎归的相貌,本以为她会与绝色的花向晚有几分相似,现在看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古痕曾说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却没想到长了一张清纯无邪的脸,若不看她的眼,我会以为天使大概就是她这样的。 古痕见我久未动弹,冷冷开口,“坐下来用膳,愣在那里做何?” 花迎归状似友善的牵引着我在圆桌前坐下,又亲自为我盛了碗粥,夹了几样开胃的小菜,她无邪的笑着,一口一个姐姐,她的热情燃烧一个沙漠恐怕也不是问题。 她对我的态度,若是看在外人眼中,只怕当真要以为我与她是亲姐妹了。 只是我的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酸楚与难堪。这就是古痕拒爱的方式?他要利用一个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女人来拒绝我的爱? 我哀怨的看着古痕,希望我心中所想不是事实,古痕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我的眼,我食不知味,麻木而茫然的咀嚼着口中之物。 花迎归尽管面相纯真,却也看得出年岁比我大,她做作的叫我姐姐,只有一个可能,古痕已收她做小,我是正室,按尊卑,她确实该叫我姐姐。 古痕啊古痕,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好自以为是的方式!你宁愿用这种荒谬的伤害来阻遏我爱你,也不愿尝试接受我的爱?你以为这是在保护我?殊不知,你这样做,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当然,你不会认为这是伤害,在你自大冷傲的心里,你一直坚信,你独自为我决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都是保护我。你为什么不肯听听我的想法?为什么不肯让我与你一起想办法? 我的心好痛,知道了古痕的过往,我明白他这么做的深意,也明白这是他表达爱的一种方式,他想把他爱的人束之高阁,用他的方式保护起来,他对青冥如此,如今对我,亦是如此,可他怎么不想想,我是个人,有感情的人,对我来说,他保护我的方式太过残忍。 为了扼杀我对他的爱,他真是不计后果吗? 漫长而艰难的早膳过后,古痕终于开口,第一句就是残忍,“我收了花迎归为一房夫人。”他的话,是说给所有管家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而他的残忍,是只掷给了我。 尽管我心中早已猜到,可亲耳听到,我的心仍如翻江倒海一般。我的身犹如针锥般钻心的痛。我跌坐在椅中面色发白,看着古痕空洞的眼,我一直无话。 花迎归无邪的笑着,我却觉得这笑是世上最残忍丑恶的笑,因为它盛开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以他人的苦痛为给养。 按规矩,纳妾虽是古痕的一句话,但花迎归还须向我敬茶,我接过花迎归手上的茶,轻抿了一口。我知道我该说些客套话,诸如“以后要好好服侍少主”之类的古代“贤妇”的场面之辞。 但我却已不能自已,强忍着泪,无视厅内所有人的眼睛,茫然的走了出去,耳边只回响着齐管家低低的呼唤。 跌入地狱也不过这种感觉吧。 古痕一定不知道我心中的痛。 我从小看多了大妈和我妈哀怨的眼神,我妈带我离开之后,更是少有温情表露,我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爸的花心,我从此厌透了男人三妻四妾的想法,更恨这样的男人。 对于古痕,他这样做,有他的苦衷,他的理由,他并非花心而为,所以我不恨他。可我怨他,怨他为何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来排拒我的爱。 接受我的爱,难道比伤害我还可怕?当然,我毕竟不是他,我虽能明白他的想法,却体味不了他这么做背后的痛楚,正如他一样,他知道我会难受,却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倘若我是生长在这时空,接受着“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之事”这等教育的女子,或者我是个从来没有爱上过古痕的女子,我或许不会像现在这般心痛吧。 我可以不恨古痕,却不可以不心痛。 我不知道我怎么走回自己的竹林小屋,古善已经在屋里等我。 见我回来,他欣喜道:“姐姐,善儿今天就可以把所有的账簿看完了。” 我呆呆的看着古善,他无邪的笑脸,姐姐?我恍惚中看到了花迎归,她无邪的笑着叫我姐姐,我吓得一把推开身前的古善,听到古善的痛呼,我才回过神,急忙将他抱起。 “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古善敏感的心已经发现我有心事,我这心事连我自己都瞒不过,又能瞒住谁呢? 我强挤出一个笑,“姐姐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今天你自己乖乖看账簿可好?” 古善狐疑的看我一眼,定然不相信我没事,“那姐姐好好休息吧,善儿会自己看的。”在疑惑面前,他还是选择了顺从我。 我回到内室,无力的倒在软踏上,卷缩着身子,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才有些许力气回注到我的身体里。我缓缓坐起,取来挂在墙角的琵琶,随意拨了起来。口中也自动的吟唱出一首曲子。 这个世界或有别人 亦能令我放肆爱一阵 对你飘忽的爱为何认真 热情热爱倍难枕 怎知道爱上了你象似自焚 仍然愿意靠向你亲近 也许痴心可以换情深 在无望盼天悯 随缘份过去你不再问 不懂珍惜此际 每每看着我伤心 只因你看惯我的泪痕 对你再不震撼 看见了都不痛心 如何象戏里说的对白 相恋一生一世 说了当没有发生 思想已永远退不回头 爱过痛苦一生 沾满心中的泪印 反复唱了几遍,我才想起来这首歌的名字,这是一首很老的歌,我年少的时候被它感动过,好像是周慧敏的《痴心换情深》,是首粤语歌,我也是用粤语唱的,我六岁之前,说的便是粤语。 发泄了半响,我是真的倦了,累了,也饿了。 我懒懒道:“小兰,去厨房传午膳吧。” 半天,小兰却没有应我,我又叫了遍,古善在外搭话,“姐姐,小兰一直没有回来过呢。” 没有回来?我整个忽视掉她了,我去会客厅时并没有带她,之后也只有古巽跟着我去了落兰院,我从落兰院回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方丈天地中,没有关心到她的去留。 这时,她还没回来,她会去哪儿?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我此刻的心异常的敏感,稍有风吹草动便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姐姐,你去哪儿?” 我停住步子,“我去找找小兰,别是出了什么事了。” 古善道:“是少主叫人把她带走的。” “把她带走做什么?”我狐疑道,这个答案古善自然给不了我。 “不知道呢,”古善接口,“我刚来没多久,少主就让人把小兰带走了。” 我步出大门,见到古巽正走过来,急道:“你去问问,小兰被带去哪儿了?她犯了何事?” “回少夫人,”古巽叹道:“小兰被关入古府大牢了。” “她犯了什么事?”我追问。 “少主没说,只让关着。”古巽给了我一个蹊跷的答案。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四章 客人 “你说什么?”我惊叫出声,“带我去见她。” “是少主亲自下的令,”古巽为难道:“他说,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去看小兰。”毋庸置疑,古痕这句话,是专对我说的。 我坚持要古巽带我去古府大牢,“要关人,也总得有个名目吧。再说,他把我身边的人给关了,我还不能过问了?” “可,少夫人,就算小人带您去了,没有少主的令牌,您也进不了大牢,见不到小兰。”古巽好意劝阻我。 但他忘了,我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劝住的。 古巽拗不过我,终还是带我到了大牢门口,只是没有古痕的通行令牌,牢门口的狱卒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行,尽管我尊为少夫人,尽管狱卒们也脸露为难之色,可我还是进不了大牢,看来古痕早特意关照过他们了。 “古痕现在在哪儿?”我转身问古巽,已打定主意亲自去向古痕要令牌,古巽思量了会儿,“听说,昨日城里来了位来头很大的客人,少主与几位管家都去忙接见的事了。” 醉城来了位重量级客人?我怎么不知道,也没有人支会我一声。 呵,古痕连这种事都不予我知晓,还让我看些陈年账簿作何? 我边走边问古巽,“你可知道客人是谁,古痕他们把客人安置在何处?” 古巽摇摇头,“小人只知道少主让客人们住进了城南的东华别苑,客人是谁,小人就不知了,不过,……” “不过什么?”看来古巽还是知道些事的。 “小人听江湖中的朋友说,似乎‘雪盟’的少尊主阴寻,阴大侠来了醉城。不知道少主接见的客人是不是他?” “雪盟?阴寻?”我嘀咕着,我并不是没听过这两个名字。早在鬼山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过了。那时青冥假冒阴寻的名义,杀了鬼魅,想引鬼教的人去对付“雪盟”和阴寻。 后来,在青楼遇到云楚那次,古痕也说过,“雪盟”的人进了玄德城,意欲助和国太子复位。我的感觉,雪盟不过是个“义和团”般的民间组织,顶多组织里的人都会些功夫罢了。在我看来他们也不过是逞匹夫之勇,和国太子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助他复位,雪盟肯定也别有图谋。 古巽却似乎很崇拜雪盟与阴寻,他的声音陡然明亮起来,“少夫人您有所不知,雪盟是天下武林正义之士的联盟,他们以匡扶正道,维护正义为己任,雪盟里的人更个个身怀绝技,不乏能人异士,他们是天下武林人的引路者,因此,凡是雪盟要帮的人,天下武林正道之士都会帮,而雪盟要对付的人,也会被天下武林正义之人视为对手。” 我颇不屑道:“照你的意思,雪盟盟主岂不就是武林盟主了?”那他岂不是可以一己之好恶,断天下人之善恶?这跟皇帝又有什么区别?我想唯一的区别就是,皇帝每月要给为他卖命的官员奉银,而这个雪盟盟主未必需要给每个江湖人发工资。 “雪盟盟主?”古巽细思了片刻,似乎懂了我的意思,“回少夫人,雪盟人称他为尊主。尊主武功盖世,又德宽仁备,是位受人敬仰的老英雄。而少尊主十六岁时一剑成名,四处行侠仗义,到如今他的武功只怕也不输给尊主了,他也是位人人敬仰的英雄,小人若此生能有幸见到这样的英雄,也不枉活这一遭了。”古巽越说越激动莫名,眼中更是精光四射。 只是他那想法也太过没追求了,见过一个只会喊打喊杀的武夫,就不枉活了,真没志气。 “让人备轿吧,我们去东华别苑找古痕。”雪盟也好,阴寻也好,管你在江湖武林人的心中有多么霞光万丈,在我此刻的心里,你是没有小兰重要的。 “那少夫人先在此处歇歇,小人这就安排轿子。”古巽说完,走开。 看着古巽离开的背影,我信步在碎石曲道上,转了转走到假山后,又想起了今晨的情景,心中绞痛。古痕与我恐难像对正常夫妻那样恩爱百年,白头偕老了。我与他之间的鸿沟,不会因花迎归的介入而拓宽,也不会因她不存在而消失。 “你听说了吗?花夫人被纳为一夫人了。”一个脆生生的女音传入我的耳内,我随意探了一眼,两个绿衣婢女的身影由淡渐浓,出现在碎石道上。 另一个婢女四处张望了一眼,“我还听说花夫人肚子里怀着的才是少主的种,少夫人怀的不知道是哪儿的野种……” “嘘,”先前说话的婢女急忙制止了她,“这话可别乱说,小心要杀头的。”婢女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我可没胡说,”后者争辩道:“这话是落兰院断红哪儿传出来的,说少夫人怀孕两个半月有余了,可两月之前,少主一直没有离开过醉城,少夫人肚里的孩子能是少主的?” 前者想了想,附和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了。” “真是什么?”飞雪突然从路的另一边钻出,挡在两个婢女面前,怒喝:“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东西!少主与少夫人的事你们也敢嚼舌根?当真不要命了?” 两个绿衣婢女当场吓得跪倒,颤巍巍的哀求道:“飞雪姐饶命啊,这话不是我们说的,是花夫人的侍女断红说的。” “那只骚狐狸身边的人的话,你们也能信?”飞雪的语气不善,却不全像为我抱不平,她虽是古痕身边的丫头,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敢直呼花迎归为骚狐狸,除了勇气可嘉外,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你们刚才的话要是落到少主的耳朵里,看你们还有命在不?” “求求飞雪姐不要说出去,我二人日后一定感您大恩。”两个小婢女已经吓得浑身颤抖。 飞雪的口气这才渐渐变软,“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少主不比你们清楚?若不是少主的,少主能娶少夫人?也不动动你们的脑子,听了别人的谗言还在这里乱嚼少夫人舌根,我看你们真是活腻了。少主要是知道你们这么重伤少夫人,你们这族人也别想在醉城活了。” “飞雪姐,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我们这一回吧。”两个小婢女几乎要哭出来了。 飞雪扶起她俩,“以后可记住了,若是再敢乱嚼少夫人的舌根,仔细你们的小命,快走吧。” 飞雪说完,三人各奔前路,渐渐消失在碎石道上。 我从假山后走出,寻思着两个婢女的话,断红也只是个婢女,她绝不可能分析出我的孩子并非古痕的,断红传出的话怕也是花迎归教唆的。 这下倒好,花迎归是早就盯上我了,我不与她为难,她却不肯轻易放过我。今晨她刚赢了我一回,这会儿流言蜚语就开始四散了,动作倒是很快。 走上主路,古巽迎面而来,他走近我身边,“少夫人,我刚刚听到消息,少主回府了。” 古痕回来了? “他去了哪儿?” “竹林小屋。” 竹林小屋?古痕去找我?我出来找他,他回来找我。 我急忙赶往小屋,古善早已被他的侍卫抱回去用午膳了。屋里只有古痕,他还传了一桌子的饭菜,古痕从来不会传饭到我的屋里,这次为何? “回来了还不进来坐?”古痕冷冷道。 我坐到桌前,古痕夹了块瘦肉到我的碗里,“吃饭吧。你今晨就没吃什么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住。”我还以为他根本没看过我,原来他也注意到我根本没吃早膳。 他特意跑回来是专门陪我吃午饭的?难怪他会反常的传饭到我的屋里。他是否觉得愧疚,想用这顿饭弥补什么? 若当真要弥补,我心中的痛又岂是他这一点点的示好能够弥补的? 我冷嗤道:“多谢古少主的关心,我身子受不受得住,与您无关,您该关心的是您的新夫人,别忘了,她肚子里怀的,才是你的种。”或许我本意并非要说这句话,却不知为何,这句酸溜溜的话还是迸了出来。 古痕冷睇我,没有半点怒气,他又给我夹了块肉,“快吃吧,饿坏了身子,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马上激怒了我,我将面前的碗筷一推,“就算饿死了也是我自找罪受,与您何干?何苦在我面前假惺惺?” 其实,古痕此刻的心境我能了解,他知道早晨的事,他伤害了我,他心里愧疚万分,所以此刻想做些什么,我越是骂他打他,他才会觉得好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古痕不动生色的坐着,默默地将碗筷又推到我面前,我的怒火已经窜起,随手拿起碗筷往地上狠狠一砸。碎片四溅,眼见几块碎片便要回溅到我脸上,我也懒得躲避,古痕却长手一捞,迅速将我圈进他的怀里,以掌风挡开了溅起的碎片。 “你这是什么意思,快放开我。”我在古痕的怀中拼命挣扎,却始终难以挣脱他的钳制。 古痕淡漠无语,点了我的穴,端起他自己的碗,夹了块瘦肉,喂到我的嘴里。他以为这样我就会吃了,我却偏偏不吃。 我将口中的肉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古痕见我一脸的悲戚与坚决,颇为心疼道:“你这样不吃不喝,怎么使得?” 我心中暗叹,我并非要不吃不喝来要挟你,我只是不愿此时对着你吃喝,这会让我想到今晨花迎归隐藏在笑脸背后的得意。 古痕并不死心,他又灌了我一口汤,我也直接吐了出来。 “你究竟要如何才肯吃东西?”古痕无奈道。 我要如何?我能如何吗? 对了,小兰,我要救小兰,“你何时把小兰放了,我便何时用膳。” “这不行。”古痕坚定的回绝了我的要求。 “那我也告诉你,要我用膳也不行!”我撂下狠话,我清楚的知道古痕爱着我,所以我这句狠话会有作用。 古痕看了看我,他自己猛灌了一口汤,令我意想不到的覆上我的唇,我讶异之中未及反应,古痕灵活的舌已经启开了我的嘴,将他口中的汤转送到我的口中。 我欲堵住汤的去向,古痕的舌便开始纠缠我的舌,我躲闪间,不及封住喉咙,汤便顺势滑了下去,进了胃里。 古痕这才离开我的唇,眼睛却不敢正视我,他作势又要灌一口汤,我急道:“我若不想吃,你以为你这样做,又能让我吃多少?” 古痕顿住,停了动作,也放开了我,良久他叹息一声,“那个婢女罪已致死,如何能放?” “你胡说,”我争辩道:“小兰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一向乖巧听话,能犯什么大罪,更别说是死罪。”初听古痕的话,我的惊愕不小,死罪岂是能胡口说的?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五章 内奸 古痕并不与我争辩,直接道:“可还记得你遇刺那夜我提到过古府有内奸?” 内奸?“你是说小兰就是内奸?”我万分愕然,“这不可能,小兰绝不会是内奸。”我激动的摇着古痕的手臂。 “她是你身边的人,是不是内奸,你仔细想想便能明了,”古痕淡淡抛出话,“你可知道那夜我早已下令不让人告知你,我在醉月院遇刺的消息。可那夜你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你?”是小兰,我心中暗讶,可小兰不过是好心告知我消息,并非要加害于我。 “他们本意是要在你乘轿出府后再下手,幸得古巽极力拦下了你,那时小兰可有劝过你不该出府?”没有,小兰没有劝我留在府里,可她也没有劝我出府。 “就这些,你就判定小兰是出卖我的内奸?”我冷哼,我断然不会相信小兰欲加害于我,我知道她平日对我的好,全是出自真心的。 古痕面无表情,“只这些自然不够,那夜之后,我便派人特别盯住小兰,我的人发现,她与花迎归的婢女断红时常见面,现如今,花迎归这个主谋对此事也已供认不讳,小兰确是她们找的内奸无疑。” 不会的,我退后一步,跌坐在软踏上,“不会的,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小兰不会帮着外人来害我的。” “外人?”古痕嗤笑,“对她来说,兴许你才是外人。” “这是什么意思?” 古痕冷视,“你恐怕不知,小兰是被花迎归买入府的,花迎归是救过她命的主子。”是吗?小兰从来没跟我提过此事,她甚至很少与我谈起花迎归。花迎归曾救过她的命,难道她做内奸为了报答花迎归的救命之恩?这么说她当真是花迎归身边的人?可她对我的真情谊,那也是装不出来的。 古痕深吸一口气,话语出现转折,“小兰的死罪并非因她是内奸。” 啊?“她还犯了别的事?”我低呼出声。 “她错在信错了花迎归,”古痕阴恻的眼看出窗外,眼中的精光射向远方,“花迎归却不会放过她。”这话,听来怎么这么别扭?什么叫她信她,她又不放她? 古痕了然于我的诧异表情,他也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会更令我诧异。 “三个多月前,花迎归设计于我,之后她便有了身孕,”古痕提到身孕二字时,颇不自在,我说呢,古痕这样的人,既已知道花迎归的本性,又怎还会与她发生关系,原来其中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花迎归确实有些能耐,否则古痕这样的聪明自持的人怎会中她的圈套,让她设计成功? “幸我发现早,便命人让她服下堕胎药,将她送出。谁知前些日子我在城主府再见她时,竟得知她仍有身孕在身,那孩子命大未死,这事她倒瞒得很紧,我手下那么多探子,竟无一人事先得知。”怪不得那日古痕会将花迎归带回古府处置,原来出了些他也始料未及的意外事件。 “醉城有一不成文的规定,妇人孕有的胎儿该死而不死的,此胎便为‘圣胎’,受醉城神灵保护,因此,无论怀有胎儿的妇人曾犯下何种重罪,只要她进了醉城,一切罪过旁人概不能再予追究。若有人胆敢再祸害‘圣胎’,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古痕是在解释为什么花迎归设计擒我,最后不仅没事,反荣升一夫人的原因吗? “没想到醉城还有这么奇怪的规矩。”我并不想评判醉城的风俗,只是这种规矩确实有些奇怪。 古痕挑眉道:“何处没些奇怪的规矩?若真比离奇,你们赤唐国皇宫的规矩只怕别处也望尘莫及。” 这又与赤唐国有什么关系?“你把话说明白,我们赤唐国又哪儿离奇了?”我不服气的追问。 古痕不欲与我纠缠这个,接道:“因此我即使抓了花迎归也不能处置她,还需负起保护‘圣胎’的责任。”这话古痕说的很慢,这就是古痕纳花迎归的真正原因?原来他并非是要以这种方式来推拒我对他的爱? 难怪我问起花迎归时,他似有难言之隐,会吞吞吐吐,因为他不得不纳花迎归,却又不知该如何向我开口解释。怪不得花迎归敢在古痕的太岁头上动土,原是仗着身有“圣胎”。 而花迎归故意穿紧身衣物,除了向我炫耀外,更重要的该是向古府的人证明她怀着“圣胎”,因为只有古府的人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原本早该死去的。看来“圣胎”就像尚方宝剑一般,花迎归有了它,即使地位比我低些,但调动古府各种资源的能耐未必比我弱。 她也算处心积虑了。 “可这一切又跟小兰有什么关系?”我不解的望向古痕,“小兰又是如何得罪了花迎归?花迎归又给她弄了个什么罪名?” “罪名是,你指使小兰谋害‘圣胎’。”古痕一字一顿,直盯着我的眼。 “我?”我从软踏上弹起,“我指使小兰谋害花迎归的孩子?这怎么可能?”我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花迎归,也才知道她有身孕,怎么可能谋害她?而且就算我早知道了,我也不会去谋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古痕理解我的反应,“我听到时,反应也如你这般,可小兰刺杀花迎归未遂是铁一般的事实,落兰院的婢女、侍卫皆可作证。”小兰果真去刺杀花迎归了? “但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迷糊了,小兰一向跟在我身边,她去杀花迎归我怎么会不知道? “昨夜你入睡之后,小兰跑去落兰院刺杀花迎归,”古痕冷冷叹道:“可惜,未遂!倒被花迎归反诬为你指使小兰行刺,奈何全府上下都知道小兰是你身边的红人。若非我昨日将事情压下,只怕这事已经传出府了。” 花迎归好歹毒的心啊,她当真是要置我于死地吗?就连我身边的丫鬟也不肯放过?她当真曾救过小兰吗? “可小兰若真是内奸便是花迎归的人,她又为何要跑去刺杀花迎归呢?”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古痕也皱了皱眉,“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小兰受审过程中,一口咬定花迎归与她有私仇,她刺杀花迎归全属她个人恩怨,与你没有丝毫关系,却始终说不出究竟是何恩怨。” “这样你就判了小兰死罪?”这根本是花迎归的阴谋,古痕也清楚这是花迎归的阴谋,为什么还要让她得逞? “不判她死罪,继续查下去,你就会被牵连进来,这事传出去,你的嫌疑相当大。”古痕惋惜道。 听了这些话,我已经说不出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之类慷慨激昂的话了,有时候,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在阴谋里,黑的能成白,白的也能成黑,黑黑白白怎么评说?人的无奈便是这么产生的。 我心里明白,这事倘若不是发生在我的身上,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我也会相信,少夫人因妒忌花夫人怀有“圣胎”,派身边丫鬟前去行刺未遂。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悠悠民众也有愚昧和被蒙蔽的时候,否则天下就不会有千古奇冤之类的故事流传了。 “可小兰,她不能死,无论如何你也要想办法救救她。”我早把小兰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去送死?不论她为了什么理由去杀花迎归,我知道,她是为我好。 古痕试图安抚我,“这事只能在她这里打住,已不能再查了。她若不死,必将牵连你……”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她。”我急切地看着古痕,想看出些希望来。 而古痕给我的却只有叹息。 “你怕花迎归?你怕她么?你定小兰死罪,这么做,是想给她一个交代,对吗?”我迎上古痕犀利的眼眸,有种要不顾一切救回小兰的冲动。 “花迎归并不可怕,”古痕回视我,“可怕的是她身后之人。” “谁?”花迎归背后还有谁?谁是她的靠山,谁在帮她?帮她对付我还是对付古痕? 古痕又转而面向窗外,徐徐吐出两个字,“云楚。” 云楚?怎么又是云楚?他到底想做什么?唯恐天下不乱?是啊,越乱对他越好,越乱他越能当皇帝,当一个统一天下的皇帝。 花迎归对付我,她要的,只怕是我的少夫人之位,她这次虽不能将我除去,但最低限度可除去小兰,除了小兰就相当于断了我的一只臂膀,同时也达到了杀鸡给猴看的警告效果,自此,古府的下人敢亲近我的,恐怕会更少,我缺了跑腿办事的人,在古府的势力便会日衰。 花迎归想一点点架空我在古府的实权,蚕食我的实力。 那么,云楚要的又是什么?他暗中支持花迎归搅浑古府里的水,他要的莫非是削弱古痕的实力?让他疲于应付家事,没精力与之争斗? 会这么简单么?云楚与花迎归有怎样的阴谋? 而小兰又为何会去行刺花迎归?她近日来确实有些异常,有时甚至魂不守舍,可也不至于会冲动到为了一己私怨去刺杀花迎归。倘若花迎归真救过她,她们之间又怎会有私怨呢?我认识的小兰并不是一个胆大敢杀人的孩子,一定是什么事激怒了她。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六章 弑君 “云楚工于心计,精于谋划,天下之地,何处没有他的计量?”古痕静静坐在圆桌边,望着软塌上的我,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他谈到云楚时的语气既有憎也有赞。 “当今局势无一处不在他的考量中,我们看来毫无关联的事,在他,却是环环紧扣的布局。如今古府花迎归的事,早一分太早,迟一分太迟,此时正是时机。”古痕缓缓道出他的感悟。 我暗奇,古府内的家事,竟也是云楚计划中的一步,看来他的精打细算,事无巨细皆已渗透。 “云楚利用花迎归,他所求为何?”我实在想不出云楚以为花迎归能对古府造成怎样的影响?一个小小的花迎归怎可能对付得了古痕? “他暗助花迎归,为的并非对付我,当然若是花迎归能对付我那是最好,若不能,她定会有别的用处。”这么说来,古痕也不清楚云楚的帮花迎归背后的阴谋。 我心思转动,“如此说来,你纳花迎归为一夫人,是想将计就计?”倘若真是如此,古痕的心机也小看不得。保住“圣胎”与纳花迎归为妾原本并无直接关联,古痕这么做,估计是想“引蛇出洞”,再以己之不变应花迎归之万变。 古痕没想到我会思及这层含义,惊怔过后忽然赞道:“知我者卿也。” 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如此想下来,小兰的事恐怕也是古痕为“引蛇出洞”赏给花迎归的一点甜头,否则,小兰行刺当晚就该被抓,不会等到第二日花迎归做了一夫人后才被抓。因为,花迎归被刺当晚,她的身份还只是一个囚犯,被刺的事,可有可无,可大可小,可第二日她做了一夫人,被刺的事就不能不了了之了。 想到这,我心一颤,“这么说来,你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什么‘圣胎’而抓小兰的?小兰只是你激花迎归的一个棋子,对吧?” 古痕释然,“‘圣胎’尊贵确有此事,而小兰行刺也非作假。花迎归为人一向自诩高明,若不让她以为胜了你一筹,她不会动,她不动,我亦难动。云楚的计划我就更难参透。” “可不管怎么说,小兰是无辜的。”我急忙补充。 “有时候,牺牲在所难免,”古痕淡漠,“不过,只要你不去见她,她暂时不会有事。我首先要保证的,是你不被花迎归牵扯进去。” 古痕的意思我明白,他不想我有什么行动逼急了花迎归,既令自己有危险,也耽误了大局。反正,不管如何,只要小兰可以没事,我也就能安心了。至于见不见她,没有她的生死重要。只是,她到底为何要去刺杀花迎归呢? 这个谜底,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古痕痴看着我,“你可知道,我本不欲告知你这些。可你……”他长叹一气,“你若是男子,定有安邦治国之能。有朝一日,号令群雄,称王称霸也未可知。” 男子?我还是喜欢做女子,“幸好我是个女子,我可不想安邦治国平天下,那实在太累了。半生戎马生涯换来的也不过是一个累死人的皇位。再说一代功成万骨枯,塌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的事,我也做不来。” “一代功成万骨枯?”古痕细嚼着我的话,“有道理,有道理。”古痕探寻的眼紧盯着我,仿佛他要看的不是我的皮相,而是隐藏在李霓裳皮相之下的灵魂,他眼中熠熠泛光,“没有野心,田园生活,亦是我心所向,奈何局势多变,太多事不由人。” 我浅笑了笑,这就是无奈,就是身不由己。 我与古痕的谈话在临近晚膳的时候才结束,他又向我讲解了最新的和国政变与赤唐国内乱的消息。和国太子一方与二皇子一方要开打了,两方都在积极绸缪。而赤唐国洪胜远将军的十万援军已经到了卯城与守城的袁绍仪对虎利形成了夹逼之势。 古痕说罢,站起身看了看天色,回头对我道,“今日我还有事,你用完膳早些休息吧,明日我要在古府宴客,席间你免不了要陪我应酬。” “明日是什么节么?”别说醉城的节,就算是赤唐国的节,我也弄不清楚,只知道也有过年之说。明日会是什么节呢?我只听古府地下人说,七天后是醉城的士子大考之日,至于明天是什么日子,可当真不知道了。 “不是什么节日,城里来了位贵客,宴请他,这是礼仪。”古痕淡然解释。 我来了兴趣,“是什么贵客?你还能这么重视?莫不真是阴寻来了?” “哦?”古痕抬高了调子,“你也知道阴寻?他倒是也来了,是为护送这位贵客而来。” 我急忙接话,“我哪里知道什么阴寻,只是听说他在武林人的心中地位很高。对了,你那个贵客是什么人啊?这么神秘?” 古痕却卖了关子,“说神秘却也神秘,说不稀奇也不稀奇,他只是个来买粮的人,明日你见了便知。” “那宴客之事,可有什么需我打点?”我身为少夫人,总不能不做点事吧。 古痕想了想,“别的就不必了,齐管家自会打理,我看你献奏一曲如何?曲目自定吧。”古痕说完出了房,他对我也忒信任了吧,一句“曲目自定吧”便打发了。 古痕走后,飞羽留了下来,说是留在我身边听候差遣,我懒得去膳堂碰到花迎归,落得心情郁闷,干脆传了晚膳回房吃。心中不再压抑难受,胃口也就好了。 宽了心,我早早便休息了,似乎渐渐进了梦乡。 但梦中我总觉得有一双眼在盯着我,盯得我浑身发怵。夜里便这样醒了过来,“什么人?”我惊呼道,是谁在用手摸我的脸?我侧躺着,心中害怕,这人的手是暖的,绝不是古痕冰冷冷的手。 一阵慵懒的邪笑声响起,“你转过来,不就知道我是谁了?”这声音,是云楚!我心中猝然紧张起来,正要高呼,他在我身上轻轻一拍,我便叫不出声了。 云楚单手钳着我的下颚,将我的脸扳向他,他的绿眼在透进窗户的月光中显得特别亮。 他又想做什么?他是怎么躲过古府那么多的侍卫,进到我房中的? 我佯装毫不畏惧的迎上云楚的脸,既然担心害怕并无用处,我又何必怕他?可我实际上还是怕的。我狠狠地瞪着云楚,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此刻云楚已经入阴曹地府见牛头马面做小鬼了。 云楚似乎觉得我的表情很有趣,他挑动剑眉,轻拂我脸颊,“啧,啧,啧,我的小美人,这是何表情?你就这般迎接孩子的爹?” 无耻的云楚,我心中痛骂。 云楚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你这么爱骂人吗?这可不好,你看你,成亲才没几日,这新郎官就佳人别抱了,这么快就纳了妾,可不令你伤心,让我为你心疼嘛。” 不要脸的狗东西!我用尽全力挥手打向云楚,本以为不会得逞,却没想到真打了云楚一记响亮的耳光。黑暗中迅速冲出来一个人,绝色的玉逐云,她关心道:“爷,您……” 云楚伸手让她住口,来回摸着我打过的地方,忽然诡异的笑了,“好,好,很好。不愧是我云楚看上的女人,有魄力,下手果断且狠。” 我反而被云楚的笑给吓住了,卷着身子,退到床角,他该死,杀他的心我都有,若非他毁了我的清白,我不会不能亲近古痕,也不会心生愧疚。如今只打了他一巴掌,已算便宜了他。 云楚突然抓住我的手,我拼命挣甩,却摆脱不了。说也奇怪,他抓起我的手,竟是让我继续打他,他一定是疯了。我被抓着来回打了几下,我的手都有些痛了,他才停手。却猛然间丢给我一把匕首,玉逐云疾呼:“爷,您这是做什么?” 云楚轻喝一声,“别多事!”转而对瑟缩在一旁的我道:“你不是很恨我吗?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拿起这把匕首杀我,杀我啊。” 云楚的眼闪着邪魅的光,我揣测着他有什么阴谋,他绝不可能真让我杀他,他一定另有阴谋。我盯着匕首,既想拿起却又久久不敢碰触。我实在不明白云楚的想法,似乎连玉逐云也不明白,正一脸担心的看着云楚。那眼神,竟是充满了爱意。 玉逐云竟爱上了这个阴贽邪佞的云楚。 或许我真有机会杀掉云楚,我盯着匕首。 云楚盯着我,“还不动手?这机会天下多少人想要却得不到,如今就在你面前,你却不抓住吗?”他逼近我,一字一顿,“还是你下不了手?” 激我?对你这样的坏人,我会下不了手? 我一把抓起匕首,扬起右手。云楚坐上床,冷冷的看着我,拉开胸前的衣襟,指着自己的胸口,“朝这儿刺,来,刺这儿。” 我猛然吸了一口,鼓足勇气,挥起匕首就要刺下去。 “不要!”玉逐云忽然叫着推开了云楚,我落下的匕首便划在玉逐云的手上,血马上就汩了出来。云楚怒喝,“你这是做何?退在一旁,不要多事。” 玉逐云委屈的退了一步,“爷,我……” 云楚回看我,“匕首既然还在你手上,你还有一次机会,来,刺吧!”他欺近我。 我却盯着玉逐云手上不断流出的血,一滴一滴,打在木板上,“啪啪”的响。血,那是血,我伤人了,我本是救人的医学院的学生,拿着刀见到血,是为了救人。可现在我拿着刀却伤了一个人。 我这是怎么了,医生的天职是救人,无论眼前的人是谁,是好是坏,只要他是病人,拿着刀就该救他。 我却伤了人了,我是怎么了,看着玉逐云手上的血,我如梦初醒般扔掉了匕首,我不能杀人,我也不可能杀死云楚,他一定有别的阴谋。 我侧过脸卷在床角。不敢看云楚,也不敢看玉逐云。 云楚站起身,拉好衣服,“你浪费了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一次机会。”他板正我的脸,狠狠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不敢还是不舍得?” 我心中暗叹,我既非不敢也绝非不舍得,我是不能,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不能杀人。 云楚从袖袋内掏出一只瓷瓶,递给玉逐云,表情冷然,“止止血。” 玉逐云接过药瓶,满脸诧色迟疑道:“爷,这是您的珍品,我怎么能用?” 云楚喝道:“被‘斩龙匕’所伤,别的刀伤药皆不能止血,不止血,命都没了,还要药做什么?” 听他们的对话,云楚似乎并非一个全无人性的冷酷之人,他时而邪佞,时而霸道,时而狡黠,时而冷酷,时而无情,时而阴险……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从来没懂过他这个人,我恨他,也怕他,对我而言,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可对别人来说呢?他会是什么? 云楚理了理衣裳,又转向我,邪妄道:“好——,今夜你不杀我,我便没有理由杀你,不论你为何不杀我,但着实令我今夜不忍再杀你。你记好了,我今夜是专为杀你而来,也是专为让你杀我而来,所以,如今你欠我一条命,我也欠你一条命。” 云楚一把拉起我,让我站在他身前,他俯身将脸贴着我的腹部,低声道:“孩子,别怪爹狠心,爹之前不要你,是不想你活下来受罪。” 听到云楚的话,我浑身颤抖,我意识到,我的灵魂被封在身体里那次,真是云楚所为。 他想杀我,不止一次的想杀我。 我禁不住害怕的退了一步,云楚则进一步,继续说,“从今之后,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等你长大了,爹会教你武功,教你弄权,让你成为天下人人敬畏的尊者,天下之主。” 云楚疯了,他想抢我的孩子,他疯了。 我自觉地伸手护向腹部,云楚站直身体,忽然涌现出一派君王的霸气,负手侧身对我道:“从今以后,天下能取我命者,除了我,就只有你。你记住了,你若要取我命,便到日月国的‘助妍山’弑君宫来找我,‘助妍山’的路永远为你一人开。” 我怔怔地站着,脑子里全是云楚要抢我的孩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待我回过神时,云楚与玉逐云都不见了,这就像是一个梦一样,缥缈在脑海中,似远非远,似假还真。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七章 素真 云楚与玉逐云悄无声息的走了,我却心有余悸一夜无眠,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日,我很早便起来了,传了早膳在竹林小屋里吃。吃了早膳,古善过来了,昨日他午间回去后听说古痕在我房里,就没再过来了,余下的账簿他想今日看完。 我陪着古善看账簿,心里却一直想着云楚的话,我轻抚着腹部,抚摸着我的孩子,云楚的话很明白,他要抢夺我的孩子。而我却不能让孩子跟着他那样一个父亲,我踌躇着,是否该将昨夜云楚来过的事告诉古痕。思量了一日,我还是压住了心中的冲动,古痕近日来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我又何苦再找些事累他? 再说,孩子还未降生,这事也不急于一时。 傍晚时分,斜阳夕照,古善看完了账簿被侍卫抱了回去,飞羽便进屋为我装扮。此时的古府正是最热闹喧哗的时候。古府的下人忙进忙出,在齐管家的指挥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古府晚宴的最后细节。古痕早已去了宴客厅,说是不少客人已经到了。 客人络绎不绝的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大概也就是这样。 飞羽正在为我绾发,“少夫人,今日绾牡丹髻么?” “不了,你随意挑个花髻吧。”我想起了小兰,若是她在,定不会再这么问了,如今不知她在牢中一切可好?昨日我让古巽带了些点心送给她,不知她有没有吃完? 飞羽久在古痕身边伺候,很懂得察言观色,也不问我理由,柔声道:“那奴婢为少夫人绾个兰花髻可好?” 兰花髻?我倒第一次听说,颇感兴趣,“那就绾个兰花髻吧。”我一直认为,牡丹是花中皇后,而兰花是花中君子,幽淡恬雅,芬芳不浓不腻,清淡悠远,正如君子一般。 绾了髻,我插了几对金钗和几只玉步摇,由于这次的晚宴并不算太正式,因此礼节上我无需戴冠。我又挑了件清雅却不失高贵的见客服,一身淡蓝,素而不朴,淡而不单,配上别致的兰花髻,应付今日的场面该是最为适当。 一切行头穿戴完毕,我正待出门,忽听门外飞雪急道:“少夫人,少主请您今夜戴上面纱。”听飞雪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是急跑过来的。 戴上面纱?昨日古痕并没有这么要求,莫非今日又来了些别的客人,我不适宜以真面目见客?“是府里又来了别的客人吗?” “回少夫人,奴婢不知,”飞雪答道:“少主只是这么吩咐奴婢。”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回话吧。”想来,今夜的晚宴定是来了些古痕意料之外的客人。那么这些人会是谁呢? 我戴上淡蓝色面纱,走在通往宴客厅的主路上,身后跟着飞羽和古巽。倚仗着十几年的扎实功底,我胸有成竹,并不为弹奏的事发愁。我心里思量着,这种场合该弹奏什么曲子。《云水禅心》、《知音》、《素还真》这些曲子曲调优扬谐美,都是不错的选择。 转眼我已入了豪华大气的宴客厅。 取舍半响,我最后决定选弹《素还真》。《素还真》本是霹雳布袋戏里的曲子,而这戏里还有个叫素还真的人物,他是个备受争议的人,有人说他是道貌岸然,踏著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的冷血人物,是个枭雄;也有人说他是为了天下人的福祉,不惜牺牲个人幸福的伟大之人。 孰是孰非,任人评断。 只是在我心中,素还真是个器宇轩昂、温文儒雅、谦虚有礼、关怀众生的人,也是一个武学莫测高深、足智多谋、处世圆融冷静的人。 他无为,无我。 无情。 《霹雳九皇座》第三十二集,蜀道行有这样的话,“无情并不是冷漠,而是将小爱投向更宽广的大爱。或许太过理想化的飘渺,走在无情的道路上,也会感觉徬徨不安,矛盾,无助,恐惧纠葛难解,无从抉择的状况,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将成无向的狂,恶生的魔。到那时候举起你的刀剑,浸淫在初阳之下,最纯洁无暇的光将会带领你的心,引回初始走上此道的决心。” 我一直很喜欢这段阐释“无情”的话,因此在我心中,素还真貌似无情却有情,他以武林和平、天下大同为已任,“谋为天下谋、利为天下利”。他是具有大慈悲与大智慧的凡圣一体,返朴归真的“素还真”。可用“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作为对他最好的注解。 不知为何,想到素还真,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云楚来。我并不懂云楚,但我马上认定云楚并非素还真那样的人物,或许是因为我对云楚的恨已经根深蒂固,已经混入我的血肉中,每每想起他,只因为想起了我对他的恨。 我也曾恨过古痕,却远没有我对云楚的恨来得深刻,来得透骨难忘,似乎这恨不仅来自于我的灵魂,更来自于我的身体,我是全身心的恨他,惧他。 “少夫人,”齐管家打断我的思绪,“少主请您待会儿便在这垂帘厅弹奏。” 我晃过神,扫了一眼垂帘后的古筝与琵琶,回看眼前慈祥睿智的老者,展颜一笑,“有劳齐管家了。”若没有他的操劳,古府定不会有今日的风情,古痕也难以如此从容淡定。 为古痕,我该谢谢他。 齐管家微微欠身,“少夫人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老奴的份内之事。” 我笑笑无语,齐管家便告退去忙别的,我在古筝前坐下,将要弹的曲目告知飞羽,让她去转告主位上的古痕。 这时,客人们已经入了坐,古痕坐在厅中的主位上,大厅内两侧坐了十数位衣着光鲜的客人。我所在的垂帘厅在主位的左边,以垂帘与大厅相隔。大厅内以十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颇有灯火辉煌的感觉,我能看见厅里右面的客人,但由于垂帘的缘故,看不分明客人的相貌。 古痕说起客套圆滑的场面话,晚宴已然开始。听他的话,似乎今日来的客人,都是为买粮之事而来。 醉城本身并不盛产粮食,但它是天下最大的粮食集散地。如今和国政变,赤唐国内乱,各地为防战乱,开始储粮,因此粮食需求猛涨。而放眼天下,也只有收粮渠道繁多的醉城才有能力额外供粮。 在座的客人,不论何方神圣,也皆是为了买粮而来。 古府的下人穿梭往来,将一盘盘美味佳肴搁置到客人的桌前,古痕端起酒杯,邀客共饮了三杯,接下来便轮到我出场了。 他那句“内子将为诸位贵客助兴一曲”刚落,我便扬起了手。 手落音起。一曲淡幽的《素还真》缓缓奏响,这曲子我用了双手指法起弹,一手定调,音坠清脆响亮,一手造势,音连缠绵,如流水不绝。由于双手指法的运用,因此,曲子听来立体感很强,除了融有单手指法的淡薄脆雅,还有连绵不断的潺潺之势。 我专注的弹着,整颗心已醉进了这首曲子,到了忘我无我的境界,更无了宴会,无了贵客,可以说,这是我最投入的一次弹奏。 赤唐国郑王府那次,我虽也用了十二分的心力,却过于追求技艺表现,用情不够,而这次,我不求表现,反倒整颗心掉进了曲中。 我心即曲,曲即我心。 我心已为曲所醉,可还有人能不为曲而醉么? 一曲罢了,我满意的看着各人的反应,古痕精于声乐,他已痴醉,不敢置信的向我投来惊艳的目光。我收到过古痕各种眼光,唯独没有惊艳的眸光,今夜倒是成全了我。我知道他惊艳的并非我弹奏的技艺,正如所有的内行人一般,人们赞赏和追求的永远是技巧之外的境界,是一种心、音的融汇与升华。 只有达到人无人,心无心,琴无琴,音无音的绝妙化境,才能以音传情,以音表心,以音达意,而后以音动人,以音感人,以音慑人…… 古痕走下主位,亲自拉开垂帘迎我,我不失优雅的跟着古痕走到主位前坐下。厅内一片寂静,我客套了几句,抬眼速扫众人,厅内之客,真是龙蛇混杂,贵公子、儒士、侠客皆有。 天呀!我的心忽然怔住,目光交替停驻在主位左侧和右侧第一张桌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侧桌前端坐着,向我投来探寻与赞赏目光的竟是儒服淡雅的水墨宇——那个春风般能温暖我的人儿。而右侧桌前坐着的第二人却是一身侠士装扮的荀隐——那个曾经宠爱着我的人,那个怕我湿发入眠会生病的人。 水墨宇来了,和国六皇子来了,他在我的面前还是那么温和贤淡,而我却感到月移星转,物是人非。 这就是古痕要我戴上面纱的用意吧。 我曾奢求过再见水墨宇、荀隐一面,也幻想过再见面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如今的境况下见面,老天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再见面,我已非我,已不能与他们坦然相认。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古痕了然于我的愕然,轻轻握住我的手,含笑在我耳边轻道:“镇定些。” 我微微颔首,摆出该有的仪态。 左手边水墨宇却开口了,“少夫人于音律之造诣实在令在下佩服,但不知少夫人师承何人?”他肯定听出了我的双手指法,肯定好奇我的身份。我身为九公主时曾经用过这种指法,水墨宇这个音律才子不可能听不出其中的玄妙。 他这么问,是否心有疑惑?古痕急忙向我解释道:“这位是和国来的莫公子。”莫公子?水墨宇化名为莫公子来醉城买粮么?但古痕显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否则不会特意要我戴上面纱,因为其他人中,我只认得荀隐,而古痕不会知道这个。 我压住心中的激动,笑对水墨宇道:“莫公子缪赞了,此琴艺乃家母所授,实难登大雅。”我暗思,我的琴艺虽不是我妈教的,但是她花钱请的老师。 “嗳,少夫人过谦了,少夫人琴艺高超,弦音清绝,已至以音传情的妙境,想必令堂也是一位才情高雅之人。”说这话的不是水墨宇而是荀隐身边的华贵公子,他轻摇手中纸扇,一派逍遥神情,好奇的探视着我。 好奇?其实厅内哪个客人不好奇我面纱下的容颜呢? 古痕适时介绍道:“这位是日月国的杜公子。” “杜公子之赞,实不敢当啊。”我实在没想到,古痕宴请的客人中还有一位精通音律的人,他言语精确,直入玄机,谈吐间别有一番潇洒意蕴,肯定也不是个普通角色,否则古痕不会安排他与水墨宇对坐。 醉城宴席的坐法有特别的讲究,除了主人外,宾客的坐法按身份来定,一般身份地位同级的人才能对坐。水墨宇是和国的六皇子,难道这个杜公子也是日月国的某个皇子或是王爷? 我正揣测着,古痕三言两语已解了我被二人追问之围,照他早已准备好的步骤,一群舞姬已经轻步起舞,吸引了大多数客人的注意力。 众人便开始边看边喝边聊,只有水墨宇与那位杜公子时不时仍会斜睇我,水墨宇眼中的疑惑探寻再清楚不过,毕竟我曾与他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 我悄悄问古痕,“杜公子身边的人是谁?看来像是个侠客。”我问的正是荀隐,不知道他怎么会来,此刻又有着怎样的身份。 古痕道:“他就是阴寻,雪盟的少尊主,可不是一般的侠客,此次专为保护杜公子而来。”阴寻?他的原名叫阴寻?他就是阴寻?阴寻,循隐,不正好是将名字倒转过来?我了然一笑,我与他彼此彼此,他未告知我真名,我也骗了他。 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江湖中人人敬仰的英雄人物竟是当日那个宠我的人,我好笑的摇摇头,还记得那夜让他穿太监服时的情景,难怪他是那般的嫌恶表情,他可是一个受人推崇的江湖豪杰,一代大侠呢。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八章 牧原 弦音竹乐,鸾歌凤舞。 宴客厅内众人渐渐沉醉于美酒佳肴,声乐歌舞中。言谈举止也渐见肆意,我看出些端倪,悄声问古痕,“你原要请的是日月国的杜公子,”因为阴寻保护的人是杜公子,而古痕说过,他宴请的本是阴寻保护之人,“可为何又多出了其他人?”当然也包括水墨宇。 古痕微眯起眼,眸底添了抹锐色,“你可知厅中共有几方势力?” 我轻声道:“我看来似乎只有两方。”其他的人不过是来喝酒酒、看看戏的小角色,充其量是来给人当陪衬的活动布景,形同电视里的路人甲、乙、丙、丁。 古痕眼底的锐色渐渐柔化,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眼中迸出精光,“其实共有三方,一是日月国的杜公子,二是和国的莫公子,三是日月国的钱公子。” “钱公子?日月国来了两队人马?”我轻诧。 “你左手第二张桌前的第一个人,就是钱公子。”古痕轻声回答。我自然的睇了钱公子一眼,他相貌普通,也没什么气质,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绝对找不出来的人。我曾留意过,从宴会开始他就一直默不作声,随众人而动,即不显眼也不突出。 古痕对他却似十分重视,“他今日入城,过府持的是日月国购粮专使的通牒名牌,”古痕眉一皱,“而杜公子同样持有日月国购粮专使的通牒名牌。” “啊?那谁是假冒的?”还有这样的事?即使没去过日月国,凭常识我也知道,皇帝不可能分别派出两个购粮专使来。这说明,钱公子与杜公子中必定有一个是假冒的购粮专使,这可真是假李鬼遇到真李魁了。 古痕摇头苦笑,“两个都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就算皇帝患了失忆症,不记得自己已经派出了一个购粮专使,可他的臣子没有失忆啊。 古痕安抚道:“这个我稍后与你解释,如今的问题是,醉城这半年追加的供粮是四万方石(方石是醉城的重量单位,具体怎么换算我就不知道了),目前的存量只能供给三方势力中的两方,我们必须寻个妥善的方法,既定出买家,也安抚其他。” 原来古痕忧心的是这个,那还不简单?“你让他们自己商定个解决办法不就行了?” 古痕淡看我,意味不明,缓缓道:“我正有此意。” 哦,这就是原本只宴请杜公子的晚宴扩充成现在这种规模的真正原因了吧。我能想到的,古痕早想到了,而且也已经付诸实施了。 歌舞兴尽,众人已吃饱喝足,古痕又邀饮了一杯酒,朗道:“诸位皆是各国的大商户,久与醉城有商贸往来,一向彼此坦诚,诸位能来,实我醉城之幸。然诸位亦知,醉城出货向有定制,眼下屯粮之量,只能供两户买家所需,为示公平,特请诸位共同商定一个购粮之策……” 古痕的话,语气虽冷,但话理委婉,众人听了开始纷纷小声议论。 水墨宇还是一派温和淡然,但在瞧我时,神色有异。难道他已经认出我了?我心虚的不敢再多看他。 众人私下嘀咕了半响,终于还是没寻出个妥善的方法。 这个说,价高者得。 那个则说,急需者先。 另一个又说,量大者买。 总之,说来说去,个人坚持个人的意见,彼此不相让,难得妥协。令人奇怪的是,水墨宇、杜公子、钱公子及其随从倒是一句话没有说过。他们只是怡然自得的看着场中越争越烈的众人,仿佛颇有兴致的免费观看一场“群雄舌战”。 我忽然就想到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句话并不应景,但不知怎得,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句话。几个主角还没上场,配角们就已经把戏演开了。 古痕也好整以暇的看着场中,听着男人们逐渐有趣的争吵声,一切似乎早在他的意料当中。 等到众人都口干舌燥,争累了,古痕方开尊口,“既然诸位商定最后仍无结果,诸位说,这购粮之事如何办才好?” 厅中一人接道:“我等并无结果,少主既是卖家,自然有权决定将粮食卖给谁,不如还是请少主定夺吧。” 这人一说,众人面面相视,似乎觉得也只有如此了,便也纷纷附和赞同。古痕又特意问了问水墨宇、杜公子、钱公子三人的意思,三人一致点头赞成。 古痕仿佛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举起酒杯,便又与人畅饮起来,脸上挂着冷而淡的笑,眼中闪过一道稍纵即逝的精彩。 对我来说,接下来的晚宴既枯燥又乏味,看着一堆各色的男人喝酒,实在无趣。我便找了个托辞,退了出来。 临走之时,原本一直没怎么看我的阴寻忽然投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眸色,几乎吓着了我。而水墨宇淡和的脸也揉进了些深沉,那个日月国的杜公子则是更大胆的射来好奇眼神。 我觉得自己几乎是逃出宴客厅的,在月夜下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慢慢恢复了平静。飞羽看着我,“少夫人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放心,没事。咦,那是谁?”一个黑影见我出来,急速的闪到了一边的树丛中。古巽欲追,我止住他,“算了,随她吧。” 那黑影一闪的瞬间,我看出那体型该是名女子,想必是古府里的丫鬟。 飞羽在我耳旁道:“少夫人,奴婢看那个黑影,好像是花夫人身边的断红。” 断红?“花迎归让断红在宴客厅门口待着做什么?”监视我?还是别有企图?难怪古痕总说花迎归自诩高明呢,她……她这种做法,我失笑,估计也真只有她自己认为高明了。 “少夫人,”飞羽轻道:“奴婢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吧,我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没什么不该说的。”我可没有严重的尊卑观念。 飞羽的声音更小了,“少夫人,您得提防些花夫人。奴婢今儿听说,花夫人原本也想参加晚宴的,可少主没同意。” “嗯?”我不太明白飞羽的意思。古痕不让她参加晚宴,跟我有什么关系? 飞羽接道:“花夫人见不得少主对别人好。她得宠那会儿,飞雪姐过生日,少主知道了,随手送了支钗给飞雪姐,被花夫人知道后,暗中让人将飞雪姐毒打了一顿,还硬是关了三日,没给吃喝。” 还有这等事?花迎归还真是个面如天使,心如蛇蝎的女人。怪不得古痕会将她送走,谁愿意留这么个人在身边?也难怪那日飞雪会直呼花迎归为“骚狐狸”,可见当真对她恨之入骨了,连飞雪这种懂事明理的丫鬟也忘了身份尊卑,痛骂出口。 “放心,我会注意的。”宽慰了飞羽,走在回竹林小屋的路上,我的心情万分复杂,难以名状,千头万绪,真如乱麻。 刚回到小屋,飞雪送了夜宵过来,“少夫人,这是少主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是您最爱吃的……” “‘清蛋羹’和‘绿枝玲珑粉’?”我惊喜道,都是我最爱吃的醉城食物,古痕居然留意到了。 飞雪浅笑,“少主说宴席上您肯定吃不到多少东西,所以宴会前就吩咐厨房做了,少夫人快尝尝吧。” 我道了声谢,急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说实话,宴会上我真没有吃进多少东西,都是大鱼大肉,太过油腻,美酒又太烈,我闻了都反胃。 没想到古痕百忙中还记得为我张罗这些,想着,我心里顿感温暖,暖流便渐渐溢满了整颗心。 吃完了夜宵,约莫又过了一个小时,古痕忽然出现在我的小屋里。 “客人都走了?”古痕的脸稍显倦色。 “都走了,”古痕坐下,我上前为他倒了杯清茶,古痕接过,“怎么还没休息?” 我嫣然笑道:“我在等你为我解惑啊。” “解惑?”古痕迟疑一声,忽又畅怀,“是该解惑了。” “你可知道,你今日又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古痕顿了顿,“除了水墨宇,杜公子,阴寻可都对你兴起了浓厚的兴趣,这三人可极少会有今日这种表现……” “是么?你吃醋了?”我打断古痕的话。水墨宇、阴寻肯定是怀疑我的身份,但我料定他们不会猜到我就是李霓裳,因为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而杜公子对我就是好奇过头了。 古痕听到“吃醋”二字,神情稍显尴尬,表情极为有趣。我不忍再调笑他,话锋陡转,“杜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那个钱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古痕恢复冷沉,叹道:“杜公子就是日月国的皇帝牧原。” “啊?皇帝亲自出来买粮食?”我叫了出来,吃惊不小,难怪古痕会特别优待他,安置他在东华别苑住下,果真大有来头。 “他自己都微服出来买粮了,又派一个购粮专使来做什么?”这难道不稀奇? 古痕徐徐缓缓,“日月国地广人稀,大多数领土自然环境恶劣,根本种不出粮食,但日月国草原辽阔,适宜蓄养战马,因此他们每年都用战马与别国换取粮食,其中醉城对日月国的供粮量最大。若问牧原为何会亲自来醉城买粮,这便要从十多年前说起了。”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十九章 皇权 古痕的眼犹如沉寂的碧湖,连同说话的语气,也一样荡不起涟漪。 十几年前,日月国先帝暴毙,皇太子牧原登基,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十岁少年,先帝遗诏封镇国将军玉建业等五人为御命大臣,相当于中国历代封建王朝的辅政大臣,希望他们能同心协力辅佐年幼的新君。 但牧原登基后不到两年,除玉建业外,其他四名御命大臣不是突患急病死亡,就是乞骸骨隐归田园,还有一个甚至以谋反罪被诛九族。自此之后,朝堂皇权逐渐旁落,掌控于镇国将军玉建业手中。 日月国素来尚武,武官的月俸向来比同级文臣多出四分之一,玉建业掌权之后,这种偏颇更为严重,就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正因如此,玉建业对皇权的掌控地位越来越稳固。朝中大小事务必定由他来定夺,牧原逐渐成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这种情况在他成年亲政之后仍无改观。 甚至为求自保,表面上,通达睿智的牧原不得不刻意装成胸无大志,庸碌无为之人,整日沉迷于声乐酒色之中,既不临朝也不问政,最喜四处巡游。实际上,牧原借着巡游之机,广纳贤能之士,暗中培植力量,并将势力渗透到地方军队之中,更争取到“雪盟”的鼎力支持。 近两年来,牧原开始积极储蓄力量,尤其是军备物资,以期通过武力争锋重掌皇权。日月国向来缺粮,因而粮食是牧原需筹集的军备物资的重中之重。此事机密非常,也重要非常,容不得一丝纰漏,所以牧原才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理。 听到古痕口中牧原的尴尬境况,我蓦然想到幕府时代的日本天皇,大将军掌权,天皇不也是一个傀儡? “可牧原毕竟是日月国的皇帝,行为定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他出入醉城的行踪与来此的意图难道不会被镇国将军察觉?”玉建业能有今日如日中天的地位,必定不是个简单角色,再说,假使他没察觉,那么云楚呢?云楚那般的人物有鹰一样敏锐尖利的眼睛,他会察觉不到? 古痕对我的疑虑并不意外,幽然道:“如果所有人都认为牧原在日月国的‘幽泉避暑山庄’的话,谁会留意他在醉城的举动?” 我瞪大了眼睛,“你是说,牧原找了一个替身,替他留在‘幽泉避暑山庄’掩人耳目?” 古痕激赏道:“正是。” “可那个替身不会被人识破吗?”我还是疑惑,赝品总归是赝品,总会有瑕疵破绽。 古痕淡笑,“日月国又有几人真正认识牧原?即使皇宫里皇帝身边的人,认得的,也只是他放荡不羁的一面。这世上,故作聪明难,可要扮个庸才却很容易,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关心留意这个庸才是怎样的人?” 话虽不错,可是,即使日月国的人没发现避暑山庄里的那个赝品,“可那个钱公子呢?能做购粮专使肯定是个官员,他会不认得自己的皇帝?” 古痕道:“牧原既能早备替身,他入醉城前也早已易容改装,钱公子本名钱易,他能认得皇帝牧原,却未必识得富商杜从商,杜公子。日月国购粮专使分为军民两种,军队购粮一贯由兵部委派官员进行,而民间购粮由户部选定国内商户进行,若无战事或军中严重缺粮以及国内粮荒的情况发生,朝廷一般不会理会商户的购粮行为。在日月国,商人的地位颇低,官员大多不屑与商人结交,钱易不认得杜从商原在情理当中。” 商人地位颇低?也对。想想中国古代的封建王朝,除了宋朝外,其他朝代“重农抑商”情结似乎都比较严重。 可是,还有一点不对,“晚宴时落座的次序,钱易落于牧原之后,也就是官员居于商人之后,钱易难道不会起疑?” 古痕扯动嘴角,“他能有何疑惑?天下人皆知,醉城以商治国。在醉城,各国官员的地位本就远不如商人,此乃风俗。” 哦,这就是入乡随俗吧。钱易一个武官,在日月国是宝,可到了赤唐国,估计并不会比文官值钱,而到了醉城,自然不能比一个商人尊贵。 “对了,那个钱易又有什么来头?”这人看上去十分不起眼,却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 古痕冷道:“他是镇国将军颇器重的忠武将军,正四品上的官职。他本是从四品下的归德中郎将。两年之内连升了三级,在日月国武官升迁的记录中可说是空前的第一人。” “连升了三级?不还是四品吗?”对于官阶中细枝末节的东西,我丝毫没有概念,以前我就曾问过“大校与上校哪个军衔更高”的蠢问题。 古痕解释道:“在日月国内,兵部武官的官阶分外讲究。从一品是镇国将军;正二品为辅国将军;从二品为镇军将军;正三品上为冠军将军;正三品下为怀化将军;从三品上为云麾将军;从三品下为归德将军;正四品上为忠武将军;正四品下为壮武将军;从四品上为宣威将军;从四品下为归德中郎将……” “这么复杂?”古痕一口气说完,我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 古痕眼睑轻掀,“你们赤唐国文官的官阶制度也不比这简单。” 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我哪里知道赤唐国的文官官阶制度是什么样子?我是九公主,可不是九丞相,哪有心思研究那个? 看着古痕优雅的吸了口清茶,我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为何当初日月国的先皇只封了御命大臣,而不让皇太后临朝称制?”中国历史上,许多王朝幼帝登基时都采用了皇太后临朝称制。比较有名的是公元前一百九十五年,西汉刘邦死后,立惠帝,尊吕后为皇太后,惠帝仁弱,吕后掌政,到了公元前一百八十八年,惠帝崩,立少帝,吕后便临朝称制八年。 最有名的要数唐朝的武则天,她在称帝之前,她儿子李显继位为中宗时也曾临朝称制。而到了清朝的慈禧太后时,其垂帘听政更是家喻户晓,正说,戏说,版本也颇为繁多。 皇太后临朝称制,一般会出现几种可能的情况。 一是皇太后自身颇有才能,可以有效地掌控朝政,但其并不贪恋皇权,在幼君成年后可顺利完成皇权过渡。 二是皇太后有杰出才能也有野心,这种情形下,外戚的势力会迅速膨胀,太后专权,将会威胁皇权,致使幼君成年后,亲政极为困难或是亲政后依然受到太后意旨的左右,无法独立掌控皇权。 三是皇太后资质平庸但没野心,太后因无法控制朝政将会依托有为的大臣处理政务,外戚势力与大臣势力相互牵制,双方都无法影响到朝政,幼君成年后可以顺利地完成皇权交替。 四是皇太后资质平庸且有野心,此时,太后既想控制朝政,却又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就会过分倚仗外戚势力的帮助,导致外戚专权,引起统治危机。 一般而言,无论皇太后临朝的结果如何,与之相比,设立辅政大臣,皆属于下策。因为皇权有太后的约束与监督,至少可以起到一定的维护作用。 “皇太后临朝称制?”古痕听了我的话,浅蹙浓眉,“你的意思是说由皇太后辅政?” 我心虚的吐了吐舌头,陪笑,“对,就是皇太后辅政。”没想到一时口快,我竟然说漏了,亏得古痕竟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古痕似乎并没太在意我措辞上的失误,接道:“牧原乃嫡出长子,皇后在先帝驾崩那年先其半年早薨,后位一直虚悬,因此牧原登基之后既无皇太后,自然也就没有皇太后辅政。” 这么说来,牧原岂不是很可怜?一年之内父母双亡,年幼登基,心无归所,毫无倚靠的,生活在尔虞我诈,处处充满权欲争斗的皇宫深院,当真不是件易事。更何况先帝所托非人,皇权被玉建业窃夺,一个傀儡皇帝的生活一定不好过。 古痕见我神情戚戚,面露忧色,意欲结束话题,让我早点休息。 我却不肯,执意问出心中又一个疑惑,“你是如何得知牧原想以武力夺回皇权的?”其实我真正想问的问题是,古痕能知道的事情,玉建业和云楚会不会也能知道? 古痕答道:“其实知道了牧原的身份,他买粮的举动本身已说明了一切。日月国朝堂已为玉建业掌控,牧原不可能以皇帝身份在国内买到一粒粮。他掩饰身份来到醉城买粮,只能有一个图谋,那就是为发起兵变做筹备。” “你似乎对牧原这个人十分了解。”确切的说,是了解的细致入微。不但知道牧原的真秉性,对他的行踪、伎俩也一清二楚。 古痕扬起眉,“对他,我可下足了半年的苦功。”言下之意,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收集有关牧原的资料。我知道古痕的信息搜集网神通广大,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能说出名,他就能将其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滴水不漏。 不过,我直觉古痕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即是,他花半年的时间能够查到的东西,云楚只要花心思应该也可以办到。也就是说,云楚也该知道牧原的真性情与他近年来的异动。 “云楚是不是也知道牧原的这些事?”比如买粮,比如要以武力重拾皇权等等。 古痕想了想,“或许知道,但我并不认为他会在意。” “云楚不在意?为何?”看不起牧原么?哼! 古痕娓娓道:“你可知道,越是凶猛狡猾的野兽,在捕食猎物的时候,越喜欢能与之周旋的猎物,猎物的求生意志越强,就越能激起野兽的斗志,令其兴奋。古痕原是自野兽群中生存下来,就是这样的兽中之王,对手越强,他的斗志便会越旺,反之,他则会毫无兴趣。因此,他即使知道牧原的举动,也不会制止,这或许正是他所期待的,期待牧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对手。”古痕说着,眼睛蓦地明亮起来。 他的这一番话,让我不寒而栗,顿时萌生寒意,仿佛已嗅到了云楚的野兽气息,一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凶狠野兽的气息。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章 难认 明月高悬,在月华照映之下,古痕的双目明若曙星,寒光魄魄,看去不怒自威,却又难掩抑郁。他的思绪已远飞,飘荡于我心之外。 他是否也怀着与云楚同样的心情?对于云楚这个对手既恨也惜。 古痕抬头望月,他自信,淡定的漠视着一切,仿佛亘古以来,他都是这个样子,清冷孤绝,不染凡尘气息。 我实在不愿打断古痕的宁戚,却又自觉不得不开口,“如今购粮之策众人商定无果,你有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 古痕收神,回头看我,“晚宴之上,我让众人商定,无非想听听他们的想法,本不冀望会有结果。” “啊?可最重要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啊。” 古痕失笑,“只有他们说话了。” “嗯?” “我说过厅中共有三方势力,也只有三方势力,水墨宇、牧原、钱易三人虽未开口,可他们势力之中的人早已替他们开口了。” 啊……难怪厅里闹哄哄,这三人却始终不插话,原是要说的话已经有人代说了。正主又何需再趟这浑水? “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三方势力似乎都得罪不得,而私心里,我还希望水墨宇能如愿买到粮食。无论和国太子如何,对水墨宇,我总还是存有私心想他好。 如今局势,和国内大多数领地为二皇子掌控,水墨宇不可能筹到打战所需的粮食,若他在醉城也不能筹到粮食的话,太子一方将更难有胜算,到时水墨宇恐也难有安身立命之所。 古痕若有所思地看我,“你说呢?我们该如何?” 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我轻咬嘴唇,陷入冥思,哎,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心思回溯到另一个时空…… “拍卖,我们可以用拍卖的方式卖粮。”我喜叫道,我曾陪老爸参加过各式各样的拍卖会,现今用在醉城不也适宜?而且拍卖粮食不算稀奇吧。 “拍卖?” “是啊,”为了便于解释,我以青楼女子拍卖初夜作引,“就是那样,买者竞价,价高者得。” 古痕已经明白了拍卖的意思,却又狐疑的看着我,“价高者得?那可就未必保证水墨宇能购到粮了……”原来他也已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一愕,“你别误会,我不是……”我虽有私心,却并非心里仍爱着水墨宇,只是毕竟相识一场。 “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若真以价高者得,水墨宇未必出得起价,和国政变,玄德城内财富有限,他能驱动的粮款想必不丰。”古痕会担忧水墨宇出不了高价,想必也是看在我的情面上吧。否则以他的冷性情,怎会替水墨宇考虑?这样想着,我心中感到温暖。 “我们不如这样,”我想了想,“一方石的粮竞一次价,”我将现代拍卖会的制度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我们自己也可以找人参加拍卖,这样就可以自如的控制拍卖结果,同时又能令众人心服——醉城以商治国,商人谋利,以‘价高者得’为名目,不会说不过去。” 我继续解释着如何操纵拍卖结果,古痕越听越有兴致。 “我们找的人可作为第四方势力参加拍卖。拍卖现场,倘使众人皆有所获,这人只需做看客就好;假使钱公子一方势重,拍卖皆是其出价最高,我们找的人便需出更高的价,将粮购下。他是我们所找的人,因此他出价一定可以高于别人,因为他无需真的出钱购买,所以他报的可以是很高的虚价。而粮食我们则可以这人的名义用合适的价转卖他人。这样,各人购粮结果如何,已与醉城无关,我们也就不会得罪任何一方了。” 古痕听完含笑,“如此倒不失为一个良计,不妨一试。” 接着,古痕又与我商量了拍卖的一些细节问题,直至夜深才离去。 我与古痕成婚以来,他从未在我房中过夜,今夜也一样。 我独自安眠,一夜无事。 第二日,我去膳堂用早膳,花迎归已早到,依旧热情的迎我坐下,端碗盛粥,体贴入微,我却心中苦笑不已,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笑面虎兴许就是她这样。 古痕自顾用膳,冷冷地没有半句话。 花迎归笑面若桃,“听说明日是‘启光寺’的开斋之日,将有虚灵山的高僧前来弘法,热闹非凡,姐姐可愿与我同去为少主祈福?” 启光寺,位于醉城城西,虽比不上醉城虚灵山上的寺庙高僧众多,但好在它不远,城中的善男信女众多,香火一直很旺。我早听过启光寺之名,只是一直没有兴趣去参禅礼佛,所以这地方虽不远,我却也从未去过。 我尚未及回答,却听古痕道:“你久居府中,难免沉闷,出去走走也好。” 这么说他赞成我和花迎归去启光寺? 或许他有他的用意,我只好点头笑答:“如此,我便走一趟,还请齐管家代为准备明日所需。” 一旁立着的齐管家,急忙应声,“老奴这就去为二位夫人安排。” 用了早膳,古痕去了城主府,说是要将拍卖的事宜安排下去。 我与花迎归便各自回了屋。 不一会儿,古巽来报说和国的莫公子登门求见。我一惊,水墨宇来作何?“告诉他,说少主不在府里,请他稍候,着人去请少主。” “少夫人,莫公子是特意来求见您的。”古巽强调。 水墨宇求见我?我狐疑,莫非他怀疑我的身份? 我条件反射似的,“就说我不方便见客。”若是让水墨宇认出了我,我将何以自处?赤唐国李霓裳的父皇、娘亲又将何以自处?相逢已难,相见却更难。 “回少夫人,莫公子说您看了这个,一定会见他。”古巽递过来一张纸条。我皱眉,展开一看,只有一句话:清音绝绕玉阶床,道是飞凤求游凰。 凤求凰,凤求凰。 我震惊失色,身体微颤。水墨宇不是怀疑我的身份,而是已然断定了我的身份。我能不见么?我踌躇着,来回踱步。 古巽关心道:“少夫人您没事吧。” 我心烦意乱,随意挥挥手,“我没事,你出去吧。” 见或不见?见或不见? 我心绪不宁,我想见他,可见了又能怎样?见或许不如不见的好。 可…… 我终于还是心绪复杂的来到了会客厅,只是我该以何种心态何种身份见这个曾经令我魂梦牵引的人? 水墨宇温文尔雅,气度高凡的端坐在茶几边,凝眉看着墙上的字画,眉一直没有舒展过。我未入门,呆呆的看了他许久,直到古巽提醒我,“少夫人,该进去了。” 我带着面纱,心中忐忑的走进厅里,本欲客套寒暄两句,水墨宇见我进来,转过脸,制止了我故意的客套言语,他暖笑道:“卿本家人,奈何疏离?” 我一听,急忙支开厅内的下人,古痕从未向人提过我的身份来历,只是好事的下人与城中的人从我的饮食起居诸多爱好判断,以为我来自南方诸多小国中的某一个,最有力的证据便是我爱吃辣,而天下只有南方小国的人喜欢吃辣。 因而没有人能猜到我是赤唐国的九公主。 而水墨宇只见了我一面,他何以断定我就是李霓裳? 我强装不懂水墨宇的话,兀自曲解,“莫公子从未见过我的容貌,何以知道我是个佳人?兴许我是个容貌丑陋,难以见人的妇人。” 水墨宇直视我,语气坚定而怜惜,“霓裳,何故若此?”他的声线颤抖,竟似难以承受心中的震撼一般。 我退开一步,拉开与水墨宇的距离,侧身而立,不敢看他的眼,“莫公子的话,我听不懂。” “不懂么?你若不懂,何故还要戴上面纱?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早烙印在我心中,岂是面纱能够掩饰阻隔?”水墨宇激动起来,“霓裳,一别如斯,春风过眼百事竟非,你我相对竟无语若此?你有何苦衷?不能与我明言?” 我失笑,既是苦衷,又如何能明言? 见我不搭话,水墨宇叹息一声,“今立西风中,问风何以冷冽如斯,岂能全无情由?”水墨宇这话说得很雅,他这是探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般对他。 可我既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又怎么能道出缘由? 我轻叹,“谁念西风独自凉?莫公子有事该看开些才对。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人生苦短,莫公子乃通达睿智之人,何必执着已经逝去之事?即使你能了悟其中过往,却也无能改变逝去的岁月,既然如此,又何必了悟?”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前尘往事,沓沓回转,历历在目。我却已不是以前的我,更不是以前的李霓裳。 水墨宇伤怀道:“是啊,通达睿智……几番离合……你非你,我非我……我又何必执着?了悟既不能改变,我又何必了悟?”我从来没见过水墨宇今日这般的神情,仿佛悲伤已极,乃至心死。他总是个淡淡的人,像水墨画中的淡影,我以前甚至以为他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凡之人。 原来他也有大喜大悲的情绪,只是鲜少有事能够牵动而已。 我不知道水墨宇会如何看我,想我,看到他悲戚的神情,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或许他早已猜到今日见面的结果会是这样,所以我进门时,他整个人就已笼罩在这种悲戚之中,并无半点重逢的喜悦。 我直觉水墨宇变了许多,其实经历了兄弟反目,随兄逃亡这种事,他又怎可能不改变呢?而且再淡定的人,在重见未婚妻时,竟发现她已莫名成了他人妇,任谁也是会动容的吧。即使,他不曾爱我,在我心中,一直认定水墨宇没有爱上过我。 他说得妻如我,夫复何求? 也无非是为宽慰他自己的心。 见我刻意的疏远淡漠,水墨宇哑然叹道:“这些日子以来,少夫人过的可好?”他说到“少夫人”三字时,语气悲转异常。 我讶然,抬起头,“多谢莫公子挂怀,我过得很好。”我不敢再多说,怕一说,自己就会惹不住落下泪来。 水墨宇失神,“那就好,那就好,那么在下这就告辞了。” 未等我回话,水墨宇毅然的转过身,大步走出大厅,不再看我一眼,他背影孤零,眩开的竟是满身失望乃至绝望的灰色……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一章 心经 不知是不是昨日见了水墨宇导致我心情抑郁,起床时我忽觉全身乏力,头晕目眩,立足处亦是虚而无力。 飞羽见了立即通知了古痕,古痕心急火燎的带了大夫过来替我诊治。他那紧张的模样,仿佛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我这厢无事,只怕他的冷言厉声倒有可能把竹林小屋里胆小的下人给活活吓死。下人们本就怕他,他再摆出一张冷面修罗的脸,真真十分骇人。 好在有惊无险,几个大夫诊断了半响,终于断定我不过是“气血盈亏”,稍有些贫血而已,并无大碍。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古痕本已不让我再去启光寺,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走一趟,就当散散心也好,或许我真是久在府中呆闷了。 启光寺在城郊,因此不得不以马车代步。 一切事宜,齐管家早已准备妥当。我与花迎归同乘一辆马车,在一堆丫鬟侍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往启光寺而去。 乘坐在“万里麒麟马”驾的马车内,舒适自不必说。其豪华奢靡的程度也足够满足女人的虚荣心。一路上,花迎归不断的掀开侧帘往外探视。当然,与其说是探视,不如说是享受路人羡慕崇拜的目光更贴切。 “瞧啊,是‘万里麒麟马’驾的车!” “听说是少夫人要去启光寺敬香。” “少夫人真有福气……” “刚才探出脸的就是少夫人么?不是说少夫人容颜绝代?刚才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 “那个哪里是少夫人,兴许是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哎,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刚才那个是少主新纳的一夫人。” “哎哟,她就是一夫人啊……” 路人私下咬耳,言语颇多,花迎归听了,脸色并不太好。我依靠在车壁上,半闭着眼,算是闭目养神。马车一路西行,穿过闹事街区,周遭渐渐变得安静,只偶尔传来路人惊慕的呼声,“看,那就是古府的马车。” 又过了不知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断红、飞羽迎上来搀扶花迎归与我下车。我站定打量了一遍周遭,眼前正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寺庙和百十个僧人。 红瓦黄墙,殿宇楼堂幢幢相衔,台阁相接,飞椽斗拱,阶梯成叠,长廊蜿蜒,雕梁画栋,丹碧辉映,可说是建筑中的佳作。倘若一代建筑学家梁思成与林徽因见到这种建筑,定会惊叹工匠的鬼斧神工与设计者的奇思妙想。 我淡扫一眼,和尚们迎接的排场也算不小,想不到我随兴所至,却也惊动了这些化外之人。今日乃启光寺的开斋之日,有高僧弘法,未免影响普通百姓听禅,临行前我已吩咐由后门入寺,尽量避免打扰寺里的百姓。可现在看来,虽未必打扰了百姓,却肯定打扰了庙里修行的寺僧。 避过寺僧们惊艳的眸光,我暗道一声“罪过”,我的容貌毕竟太过惹眼,或许我真该时时处处戴上面纱,以免惹人侧目,徒招人忌(花迎归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寒)。 我略微低头,跟随寺里的方丈,苦渡大师入了庙堂。 苦渡带我与花迎归进了一间很大的殿堂,名曰:大彻堂。说是虚灵山下来的高僧即将在这儿讲禅。堂内已有白衣寒士与贵衣公子数十人,看来都是雅士。入座前我瞟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摇扇的翩翩佳公子,不是牧原是谁?我看了一下他的身侧,暗松了口气,幸好阴寻不在。 牧原原本闲情淡定,只是看到我时,表情蓦然怪异起来,不能说不惊艳,只是似乎“惊”过了头,倒像被吓着了。我长得又那么吓人么?还是我今日的装扮有什么不妥之处?或是我的姿态不雅? 我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显得仪态万方。 高僧果然很快就来了,令我大跌眼镜的是,这法号“明净”的高僧居然是位“漂亮”的美男子。男子本不该用漂亮形容,只是对眼前这人,除了“漂亮”二字,我已辞穷。若非他一进门呼了声佛号,听起来确确实实是男声,我实在难以相信这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人是个男子,更别说相信他是位高僧。 苦渡方丈已年近六旬,且不敢以得到高僧自居,这个顶多双十冒头的男子,居然就成了高僧?可转念一想,唐僧不就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也是年纪轻轻就成了高僧?世间事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这边还在兀自感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明净那边已经开始弘扬佛法。我断断续续听到些片断,虽听得一头雾水,但也大概明白了这时空的佛教、佛法、佛经……与我那时空的相比,名目稍有不同,渊源也大相径庭,但宣扬的内容,宗旨却是一样的。 一样讲求轮回法尔如是,讲求业力,十二因缘,讲求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明净功力深厚,滔滔不绝讲了近两个小时,仍不见疲倦,演讲能力绝佳。大堂之中,除了我之外,众人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仿佛正接受佛法洗礼一般,神情肃穆庄重,对明净也是敬重有加。 我强耐着性子,听到最后,明净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开始诵经,声如洪钟,字字掷地有声,我是越听越觉得耳熟。心想,我既没修习过佛法佛经,也从没听过僧人说道,为何会觉得这佛经耳熟? “……舍利子,色不异空……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明净念出最后一个“界”字,停了下来。我这时已经听出了这经的来历,不正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中更加疑惑,明净并不称释迦牟尼为佛祖,这里的佛教也并非源自古印度,为何依然有摄尽了释尊二十二年般若谈精华的佛教大乘教经典——《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心中疑惑,口为心所驱使,“敢问明净大师,适才所诵为何经?” 明净合十,“女施主问的乃是贫僧所诵的《心经》?” 《心经》?正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简称,“再敢问大师,为何只诵了《心经》的前部分,而不将其诵完?” 我话音刚落,明净诧异无比的看向我,牧原惋惜似的叹了口气,而其他众人却颇为不屑的看着我,仿佛我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连苦渡方丈都颇为无奈的呼了声佛号。可是我迅速思量了一遍,自信这个问题没有无知之处啊。 我身边的花迎归有些难掩幸灾乐祸的道:“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若不懂,私下问人便是,何必在此献丑,亵渎佛经圣典?” “献丑?”我虽没研习过佛经,可这篇极短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经文我却记得,全文并非明净诵读的那般短。 牧原摇曳着扇子,好意提醒,“自《心经》现世,数百年来,便是如此,不多一字,不少一字。明净大师乃得到高僧,岂有少诵《心经》之理?” 我不解的看向明净,难道真是我错了?明净本紧闭的双目蓦然启开,眼如星炬,缓缓开口,“女施主所言不差,《心经》的确不完整。” “呀!” “啊!”众人一片哗然,“这怎么可能?” 苦渡道:“佛陀所传《心经》自来如此,何以有不完整之说?” 明净淡曰:“《心经幽秘》中记载,悲乐佛陀涅磐之前,口述得道《心经》,由弟子法缘笔录,‘至佛陀寂,笔辍,乃传后人’,其时,并未称佛陀已将《心经》诵完,后人得道者亦有揣《心经》未完,然世人诵此《心经》已成顽疾,故皆以为《心经》已完。然贫僧以为佛陀的般若真空妙理尚未述完,《心经》自该有下文。只是《心经》传世数百年,下文已无从考证。不想女施主有此慧根,竟能参悟般若真空未完之理。” 慧根?我哪里有什么慧根,我不过是早知道《心经》全文而已,难怪苦渡成不了高僧,尽信书不如无书,抱着半段《心经》还自以为是完美无缺的天书。 我对明净道:“说来惭愧,我并非大师所说的深有慧根,而是儿时曾蒙一位得道高僧传授完整《心经》,是以知道大师诵读的《心经》未完。” 这话一落,明净忽站了起来,惊喜道:“女施主知道完整《心经》?” 我一惊,忙敛声,“我诵来予大师听听,大师自可断定是否为完整《心经》……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所得……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我缓缓的诵读,明净越听越喜,苦渡越听越惊,众人越听越讶。花迎归的脸色越变越差,说我献丑?如今我要证明是你无慧根且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我诵完,“大师以为如何?可是《心经》续篇?” “是,是,”明净喜难自控,“这一定便是《心经》续篇,没想女施主竟有此佛缘仙机,明净何其有幸,得见施主,补齐《心经》。得知《心经》全本,明净此生无憾,化外之人不再言谢,但请女施主受贫僧一礼。” “大师请勿多礼。”我急忙制止,明净的大礼,我哪里受得起。 只是,明净一行礼,堂内众人皆对我刮目相看,满眼尽是敬慕,当然除了花迎归,她满眼填充的是更浓的寒意。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二章 解签 从大彻堂出来,明净,苦渡以及一众雅士,对我的态度都变得极为友善,是一种因钦佩而生出的敬重,而非因我“少夫人”的身份而生出的巴结与讨好。 明净说,佛渡有缘人,正因我与佛有缘,与《心经》有缘,因而佛得以借我之口将未完之《心经》转留于世。 我无奈的笑笑,随他说吧,在我看来,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或许他们的悲乐佛陀圆寂之前,也曾灵魂出窍,到过我的时空,偶然获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却在口述心经之时突然逝世,因而只传了半段《心经》。我也只是歪打正着,捡了个便宜罢了。 只不过这个便宜捡得恰到好处,我这时方知,明净的名气在醉城乃至天下都是屈指可数的。据说他自幼出家,十五岁便因参透佛理,深具慧根而闻名,如今他二十有四,已是天下人心中敬仰的得道高僧。 今日是启光寺的开斋日,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冲着他而来。希望听他讲禅,请他解签,与他共食斋饭,只是这样的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因为每年的开斋日他只为三十人讲禅弘法,替三人解签,与一人食斋。 众人皆以得他垂青为荣幸,而我似乎得到了荣幸中的荣幸。 明净不仅主动要求为我解签,更主动邀请我与之共食斋饭。这一消息几乎令花迎归嫉妒得抓狂。因为她之前还在有意无意的向我炫耀,她削尖脑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请明净解签的机会,似乎她来启光寺的目的也就在此。 众人皆说,明净最擅于解签,无论求问什么,他解出的答案一定灵验,数年来从未出过一次错,神奇程度简直堪比神灵。 这倒令我颇为好奇,凡人真能参透天机么? 一炷香的时间,花迎归从明净的禅房出来,奇怪的眼神如探照灯一般打在我身上,她脸上闪过一丝莫可名状的情绪。她是明净解签的第一人,那她究竟问了些什么?而明净又对她说了什么?此刻的花迎归与进门前的花迎归简直判若两人,她之前的神气与自信已荡然无存。 牧原是第二个托明净解签之人,不过他进出前后,倒没有什么变化,既无悲亦无喜,一样的从容自在。那么他又问了些什么?明净对他又说了些什么? 我第三个进入明净的禅房,明净儒形佛心,袈裟披身,亲迎我坐下,屋内飘着一淼淡淡的薰香,亦给人一种禅的味道,令我仿佛置身于佛言梵语的萦绕之中,身心倍感舒畅。 我从小沙弥伸过来的签盘内随意抽出了一支签,这签非金非银,非竹非木,晶莹剔透,偏平有手掌般大小,像一块水晶。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符号或者是文字。我将签递给明净,明净接过一看,脸上风云变幻,瞬间由平和转为惊震。 我一慌,“大师,可是此签不妥?” 明净道了声佛号,惊震慢慢从他的脸上消退,“女施主请勿惊慌,此签并无不妥,不知女施主要问何事?” 问何事呢?我自己似乎并没有特别想问的私事,倒不如问问天下局势吧。 “请问大师,单从此签能否看出天下局势所向?” 明净又道了声佛号,缓言慢语,“女施主胸襟宽广,心怀天下,只是若想问天下,贫僧却解答不了。” “这是为何?”不是说不论问什么,他都能解吗? 明净豁然一笑,“贫僧亦是这天下的一粒尘埃,又岂能参透承载贫僧血肉的天下?如滴水难知江河之势,孤峰不明山峦之向,贫僧只能以局外之眼观局内之情,若贫僧亦是这局内人,又何以参透整局?” 原来如此,精道,精到。当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外乎也是这个禅机。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什么想问的了。”我笑回明净。 明净没想到我就这般轻易的放弃了让他解签的机会,稍有些诧异。我暗思,真正的神仙(玄机)我都见过,却也没向他问过半点儿前程往事,今日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你呢?我早想开了,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早知结局未必是件好事。一条路真正吸引人的是路上的风景和行路人的脚印,并非路的终点。 明净停了半响,“那么,贫僧就给女施主讲讲这支签的来历如何?”他要讲故事?这个我倒不排斥,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师请说。” 明净又看了看那支签,明眸善睐,笑得慈悲,“佛签是佛照人心的明镜,佛共造了九九八十一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就需不同的明镜照看,人找对了明镜就能照出万般欲念。女施主拿到的这支签为第八十一签,原名:弑君。” “弑君?”我大惊,怎么会叫这个名?极品诛颜长在助妍山上,而助妍山上有弑君宫,如今我又抽到一支叫“弑君”的签,这是怎么回事?是巧合吗?还是有别的什么? “女施主不必惊慌,”明净出言安慰,“此签虽名为‘弑君’,却是一支上上签。而‘弑君’只是佛陀初创此签时设定的名字,因思及凡世俗人必定忌讳此名,因而佛陀又另传了一名,名曰:不生。原指已脱了生死,不再生于三界六道之中的罗汉,亦即修得正果之人。佛家用于解签,常以此签为大吉利之签,若得此签必能成就一代明君。” “成一代明君?”我吗?这还真是个不好笑的笑话,我连做官的兴趣都没有,还做皇帝?成明君? 见我轻笑出声,明净双手合十,静道:“这便是佛陀取名为‘弑君’的缘由,弑既是‘杀’也是‘灭’,真正的明君心中只存黎民百姓之福祉安危,无自我,无私欲,便是杀、灭了个人之欲念,成就万人之福,‘弑己’即为‘弑君’,方能成就明君。” 弑己?我默念,转而问明净,“君王也是凡人,要做到无我,舍弃个人宠辱得失,谈何容易?”想不到“弑君”在佛义里的真正含义会是这样。 “正因一个‘难’字,天下能成明君者寡,能拿到此签者稀。贫僧十数年来,亦仅第二次见到此签。” “啊?”一共才八十一支签,十几年来,拿到这支签的机率应该不低啊。不过转念想想,拿到这支签的人是帝王命,古来帝王自稀少,哪能让太多人抽到它?岂非人人都能成帝王了? “可我一介女流,断不可能成为一代明君啊。”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我可没能力也没魄力成就一代女皇武则天所成就的一切,因为我不可能承受住她所承受的一切。 “恕贫僧冒犯,”明净淡然,“女施主虽拿到此签,却不是帝王之命。”民间轻谈帝王本是忌讳,没想到明净说来却如清风淡月一般,既不闪烁也不避忌,可见确有大师高僧的气度。 “大师何时替我批过命么?”我狐疑,不然他怎么知道我不是帝王之命? “出家人不打诳语,”明净口呼佛号,“贫僧确实批过女施主的命格。这正是之前那位女施主求签问解的内容。” 呼,呼,之前的女施主,不就是花迎归么?花迎归请明净解我的命格?她想做什么?查我祖宗八代?还是查我命途? “那么大师断定我非帝王相了?” 明净点点头,“女施主命格奇特,乃贫僧今生仅见,既无过往来路亦无前程去路,就如白纸一张,空空如也。而帝王之相,需有七世厚功德行,命格绝不能空。”如此说来,明净根本看不到我命格里的东西,难怪花迎归出门后奇怪的盯着我看,又神情稍显沮丧。原道是她未能得偿所愿,查清我的底细。 “敢问大师,既然我没有帝王命,为何我又拿到了‘不生’签呢?”这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弑君”既能成就一代明君,我成不了明君,却拿到了它。 明净和善笑道:“‘不生’并非女施主抽到……”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不是我抽到,难不成它自己飞过来的? 明净接道:“它虽是由女施主抽出签盘,然真正拥有此签的却是女施主腹内的胎儿。”越说越蹊跷了,我未出世的孩子怎么可能抽签? 等等,明净的意思是,我实际上替我的孩子抽到了“不生”签?这就是说,我的孩子是帝王命,将来会成为一代明君?这是不是有些天方夜谭,甚至稍显荒唐?我竟怀着一个能称王称帝的孩子? 我僵直了笑容,“这不可能吧?” 明净丝毫不计较我的怀疑,“出家人从不打诳语,女施主信与不信都无需太过介怀,一切随缘便是。” 我轻摸腹部,思忖着明净的话的真实性。我的腹部并没有凸现出来,再说我的衣裙宽大,明净若非真有道行,怎么会知道我怀有身孕?他若不知我怀着孩子,自然不会妄言我是替我的孩子抽到了“不生”签…… 我的思绪渐渐飘远,耳旁似乎又响起了玄机的话,他说过我回到这个时空能找到我的宿命,他说过我的这个孩子长在我的灵魂中,我灭他散,他灭我亡,这个孩子命中注定属于我…… 难道孕育一个将来能成为一代明君的孩子,就是我在这个时空的宿命?既然上天眷顾这个孩子,却又为何赐他那样一个父亲。 想到云楚,我的心底泛起一层寒意。 为何这个孩子的父亲会是个令我害怕与憎恨的野心者,或者也称得上枭雄。上天若注定要我孕育这个未来的明君,却又为何吝啬于施舍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份完整的幸福?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三章 小兰 食斋时,小沙弥们摆上斋菜便退了出去,苦渡大师也没有资格在旁陪吃,他便去招呼寺里的其他人用斋。 明净一直含着笑,他柔美的脸上镶着一张仰月口,即使他本没笑,却也如菩萨般慈悲含笑。明净十分认真地为我讲述每一道斋菜在佛义里的涵义及典故,如数家珍。其实斋菜不外乎是些青菜萝卜之类的素菜,但每一道菜从明净嘴里说出来却都显得神圣有了梵意。 说到最后一道斋菜时,明净素手拈起大盘中的一朵莲花,看着我只笑不语。我先一痴震,随即也展颜回以一笑,其实我并不知道明净微笑的深意,只是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家喻户晓的佛家典故——衣钵真传的故事,亦即迦叶尊者拈花微笑的佛典。 是说有一次大梵天王在灵鹫山,把一朵金色的波罗花献给佛,请佛说法。佛高升法座,不吐一言,手持着波罗花朝大家看。座下的人都不理解佛的意思,唯有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佛见了喜曰:“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咐瞩摩诃迦叶。”说完佛便将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与迦叶。 据说佛所持的金波罗花,就是三界、六道轮回之火中拈萎了的莲花。而“拈花微笑”原是指禅宗的以心传心,心心相印。也有人说道在天,道在地,道在拈花微笑之间,道在人心。迦叶尊者拈花微笑,笑间悟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俗世凡人凡在执着之时,亦能感悟拈花微笑的真谛,或一念成佛,或一念成魔。 那么明净拈花微笑是为什么?其中又暗藏了何种禅机? 还是他意欲告诉我什么? 明净见我回笑,他便笑得更善,“十数载来,与贫僧共享此斋者,十数人,不乏名僧雅士,然,唯女施主参悟此斋禅机而结佛缘,贫僧之幸哉。” 又是他的荣幸?他荣幸什么?我自己还莫名其妙,不明原委,他荣幸什么?看来,高僧就是高僧,行为举止深奥难懂,句句谶语,字字珠玑,果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够了解啊! 明净说罢,不再言语,只是请我用斋。 用过斋饭,明净挽我留步,他招徕小沙弥,取来一只十分精美的锦盒,盒身雕满我看不懂的符号,“女施主既已悟道,此物便已觅得良主,望请女施主收下。” 收下锦盒?这么好?吃完饭还有纪念品拿?我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尊安详的人像,长相柔美慈悲,却又不像女人,但裙带飘逸,身姿若仙。人像是由美玉雕刻而成,玉润色正,想来必是珍品。 如此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收?我正要推托,明净笑道:“这乃是一尊悲乐佛陀的雕像,是佛家举世的珍宝。但它虽是佛家珍宝,却也是世俗之物,家师算定,此物百年内需为入世之人所有,故遣贫僧带其云游四方,以觅悟道的佛缘之人,赠之,带其入世。” 明白,明白。 可问题是我并没有悟道啊,而且也没见有什么佛缘,我急待解释,明净又道:“贫僧既觅得女施主,但请女施主勿再推托,缘起缘灭,归于缘法,佛渡有缘人,以佛明心,此悟道的佛缘之人正是女施主。此后,亦望女施主谨怀佛之慈悲,心怀普渡众生之念。” 可是无功不受禄,我既不想做普度众生的活菩萨,活神仙,要这么尊珍贵的佛像做什么?实际上,我可不信奉佛教。当然这会儿可不敢再大言不惭的说不信神灵了,可信佛与信神是两码事。 我继续言词推拒,明净却不为所动,铁了心要把悲乐佛陀的雕像送给我,实在拗不过他,我最后也只得收下,心想着,就带回家里供着吧,也不在乎那点儿香火钱。 我收起佛像,辞别了明净。走出门,飞羽送上来一幅卷轴,说是杜公子派人送来的。牧原也送我东西?我今天交了什么好运?这么多人送礼。 我展开卷轴,只瞥了一眼,卷轴差点从我手中滑落。这是一幅画像,一棵花树下,端坐着一名女子,娴雅端庄,落英缤纷,飞旋于女子身旁。整幅画布局经济,留白恰到好处,情韵绵厚,引人入胜。 我惊得自然不是这幅画的精妙画工,而是这画中的女子,她的长相十分清晰,绝代红颜,不正是我?画旁还提有一行隽永的小字,说是怀德十四年九月一个叫“谨鸿”的人画的,但上面无一枚刻章印。从画纸的颜色来看,这幅画也不是新近画的。牧原今日才得见我的容貌,又怎会画一幅我的画像?这画像他从何得来?那个叫“谨鸿”的人又是谁?他为何画我? 这太匪夷所思了,怪不得初见我时,牧原是那般惊愕,仿佛被吓着一样。原来他真是被吓着了。 可牧原送我这画又有何寓意?莫非他认识以前的我?不然他怎么会有我的画像?只是这一切的谜恐怕只有牧原自己能解答了。 “杜公子如今何在?”我急问飞羽。 飞羽想了想,“杜公子已经出寺回城了,他派人送来卷轴时说,改日会再拜见少夫人您。” 他已经回去了?却丢给我这么大一个问号。想让我被好奇心折磨死? 回府的路上,我一直纠缠在牧原送的画像中,难以自拔。他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又或者他知道些什么?关于李霓裳的过往,古痕知道些东西却从不肯向我透露,云楚可能知道最多,我却不可能从他口中掏出什么。 如今,牧原或许能为我解惑。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去,回到古府时已近黄昏,古痕尚未回府,我独自用了晚膳,便回房休息。 夜间,一阵嘈杂声传来,古巽似乎到了门外,低呼:“少夫人。” 我应声,“何事?” “回少夫人,小兰她……在牢中自杀了。”古巽语气悲戚。 “什么?”我跳下床,披了件外衣,直奔出房门,“你说小兰自杀了?” 古巽艰难的点点头,“只怕她快不行了。” “走,快走!”我顾不得梳妆整理仪容,披头散发便与古巽急忙往古府大牢奔去,门口的侍卫已不拦阻,我冲入牢中,远见小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我鼻头一酸,泪就汩了出来,古痕见我进来,急忙拦住我,“大夫正在救治,你先别激动。”看着殷红的血,我霎时瘫进古痕怀中,抽泣起来,“怎么会这样?她为何要自寻短见?” 古痕疼惜的拉紧我的外衣,轻抚着我,“放心,会没事的。” “少夫人,”原本已经双眼呆滞的小兰,听到我的声音,忽然叫出声,“少夫人。” 我挣开古痕的怀抱,蹲到小兰身旁,哽噎道:“我在这儿,你别说话,让大夫好好为你医治。” 小兰的精神熔注到双眼中,“小兰该死,小兰对不起少夫人,小兰再也不能伺候少夫人了,不过少夫人放心,小兰就算下了地府也会保护少夫人……不让花夫人害您……小兰绝不会让花夫人害您和小世子……” “别说了,”我难受已极,“你不会有事的,不会下地府,等到小世子出生,你还要照顾小世子呢,怎么能这么离开?”小兰的脸色惨白,抽离了血色的白。 “少夫人,”大夫忽然道:“属下无能,她失血已多……这已回光返照。” “不会的,”我大喊,“她不会有事,你怎么能胡说,你快救她,我命令你要救活她,你听到没有?”一想到这个曾与我亲近无比的人就要在我眼前消失,我的心犹如针扎,疼痛无比,已完全顾不得形象的痛哭起来。 古痕上前搂紧我,万分疼惜。 “小兰,你撑住,你不会有事……”我逃离古痕,握紧小兰的手,舍不得放开,想不到我与她的最后一面,竟然是死别。 “少夫人,”小兰艰难的露出一个微笑,“能够伺候少夫人……是小兰几辈子的福气,可惜小兰福薄……不能再伺候少夫人了……请少夫人一定要保重……不……要……为小兰……难过……” 小兰说完,带着此生最后一个笑,永远的闭上了眼,我号啕大哭,茫然的猛摇她的身体,“她只是睡着了,对吗?”我抬起泪眼看着众人,“快起来,小兰,这里不是你该睡的地方,你不能睡在这里……” 我情绪激动无比,猛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昏倒在小兰身上。 我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晌午,古痕满脸忧色的坐在我的床边,见我醒来,命人端来参汤。 我机械的喝下参汤,忽忆起小兰的死,大呼,“小兰是被花迎归害死的,我要去找花迎归偿命。” 古痕摁住我,“你别太激动,自己的身子要紧。” “激动?”我反讥,“小兰都已经死了,我还能无动于衷?你能冷血无情,我做不到!你如今说我激动,你怎么不想想,若非你向花迎归妥协退让,小兰怎么会死?小兰也是被你害死的,你走,快走,我不要看到你。” “你……”古痕想说什么,却知道此刻的我绝对听不进其他话,因而交待了飞羽好好伺候我,便起身出了房。 小兰怎么会那么傻啊,为何要自杀呢,有什么问题说给我听不能解决么?偏要如此草草了结自己的生命。这究竟是为何? 我躺在床上,空洞的望着帐顶,小兰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 “夫人,您今天不唱歌吗?” “夫人就喜欢耍小兰。夫人才是小兰最重要的人呢。夫人把这件衣裳穿上吧。” “夫人,是梅花,对不对?” …… 话犹在耳,人却已逝,我不得不接受,这个我当成妹妹般疼爱的人已经离我而去,永不再回了。 泪滑进我的嘴里,尝起来竟全是苦涩。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四章 画像 死者已矣,追忆成苦。 一连几天,我都食之乏味,小兰的后事在古痕的授意下,由齐管家亲自打理,破格用了古府庶出小姐的葬礼规格。花迎归心知小兰的死是我心中的痛,我一定会追究她的责任,因而继续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时间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滑过,小兰逝后的几日,水墨宇和牧原似乎都来求见过我,只是我难掩悲伤,避之未见。 渐渐,我从悲伤中平复过来,只是小兰自杀的事凝固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只要触及便能刺得我心痛,让我滴血。 她为何刺杀花迎归,已随着她的逝去而成了永久的谜,而她的自杀则是在谜外渡上了另一个谜作外衣…… 或许我永远都无法解开这个谜中谜了。 但我发誓,我不会轻易放过花迎归,我将以我之名,慰小兰之灵。 或许,小兰的死让我与世隔绝了许久,再见心中朗日的时候,原本平静无波的醉城竟然也蒙上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影。 古痕说,粮食拍卖的事宜,南宫华已经妥善处理了,在巧妙斡旋的拍卖中,水墨宇和牧原都是赢家,这几日,他们已在积极安排运粮出醉城。 当然,最大的赢家还是醉城,只是苦了古痕。 这段日子来,古痕不分昼夜的照顾安慰我,俊美无涛的脸落上了厚厚一层疲倦。消了对他的迁怒,看到这般疲累不堪的他,我心头说不出的心疼。 而烦心的事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已经满脸倦容的古痕,天下是来越不太平了。 一件件不太平接踵而来。 首先是我父皇,赤唐国皇上的爱将——洪胜远战术指挥失误,白白断送了一万将士的性命,军中士气低沉。而同时,虎利突然得到南方两个以佛教为国教的小国的支持,军备与军源都得到了补充,虎利大军增至十万人。卯城再度陷入失陷的危机中,而卯城绝不能失陷,否则就相当于为虎利打开了消灭赤唐国之门。 我父皇不得不正式遣使递送国书,请求醉城出兵相助。因为醉城出兵抵达卯城最慢只要十日,而由赤唐国其他地方调兵遣将,最快也要半月。更重要的是,赤唐国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没有什么好口碑。 洪胜远的十万大军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我父皇似乎也明白了,虎利的犯上叛乱,并非一次简单的赤唐国内乱。虎利所谓要为南蛮“减赋税,消朝贡”云云,仅仅只是一个光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另外一件“不太平”也发生在南方,似乎天下局势,不利在南,南主凶。 日月国突然改变国内的军事部署,常年驻守西、北的大军主力纷纷往南迁驻。镇国将军玉建业有意将军事重点移向南方,这一举措无疑是向南方本不安稳的局势推波助澜,加剧了人心的惶恐。 还有一件“不太平”自然还是发生在南方。 醉城的一支千人商旅在借道南方小国——南夷国时,突然失踪,人货两空。而他们运的全是棉服伤药等重要军备物资。诚然,说是商旅,实际大部分是负责押运物资的精兵,这事听来颇有些离奇,但离奇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据古痕说,南夷国素来与醉城交好,而且他着人调查后,种种迹象显示商旅的失踪并非南夷国人所为…… 似乎所有本不该发生的事都“凑巧”发生了。 听到这些“凑巧”的事,我最自然的反应是联想到云楚的野心,只是细细一思,难以相信他会有如此神通广大的能耐。 我轻柔地抚摸着已经凸起的腹部,望向窗外,徐缓的夏风吹进来,惹撩着我耳鬓的垂丝。 古痕去了城主府,不到入夜该不会回来。 坐在会客厅内,我等待着齐管家将牧原引进来。他的再次求访令我颇有些期待,我豁然一笑,或许我真正期待的是一个谜底吧。 牧原依旧一派潇洒的走进来,见礼,寒暄,很官方的会面方式,说些很官方的话语。他面容和善,笑颜下却掩藏着犀利眼神,不放过我说话时的任何细节,处处打量,句句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盏茶的工夫,我和牧原在无聊的话题上饶来绕去,他不开口提画,我亦不提,要比耐心,我未必输给他。终于,牧原开始切入正题,“在下前些日子差人送的那幅画,不知少夫人可喜欢?” “自然喜欢。”我自己的画像我能不喜欢?“不知杜公子可否代为引荐那位‘谨鸿’画师?他当真有妙笔生辉之能,令人折服。”竟将我画得那般传神。 牧原扇着扇子,顿了顿,见我言语自然,毫不做作,他摆出有些惊诧的表情,“少夫人不是已经见过了?” 他的意思,是否想说谨鸿为我作画时,我已见过?可我还没承认画中人是我呢。 “杜公子说笑了,我怎会见过‘谨鸿’画师?”我铁定不会承认我是画中人。 “哦?”牧原摇扇轻笑,“我却说少夫人已经见了,因为画中人便是谨鸿本人,少夫人见了画,岂不是已经见了谨鸿?” 什么?! 我就是谨鸿? 不会吧,这么说那幅画是我的自画像?我惊愕万分,牧原叹息接道:“那是谨鸿的遗作……” “她死了?”我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失礼,声音转柔,“呃,我的意思是,天妒英才,实在太可惜了。”可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难道我弄错了,那个谨鸿只是与我相貌相似的另一个人? 牧原扬起头,“死,对她来说,或许是种解脱,未必不好。”他的眼直勾勾的看着我,稍显有些无礼,我知道,他在观察我的反应,他怀疑我就是谨鸿。 “莫非她曾受过何种非人的折磨?”我尽量压住心中的惊愕,得体的应答。 牧原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 不方便说?还是故意卖关子?言语上我退一步,“是我冒昧了,还请杜公子见谅,未知杜公子如何认识‘谨鸿’画师?”我真的很好奇,这个谨鸿是谁?会不会是我?她与李霓裳到底又会是什么关系? “诚如少夫人所说,谨鸿乃是位画师,画技卓越,在下素来喜画,因而得以结交。” 就这么简单?丝毫没有过程吗?居然一句带过,自动省略了关键部分,比如谨鸿的身份、年龄等等。 我喝了口茶,浅笑,“不知谨鸿画师祖籍何处?” “据说她出身红地,兴许与少夫人还是同乡。”牧原说罢紧紧追看着我的反应。红地,是三大国人对南方诸多小国的正式统称,就象中国古代将西域诸小国统称西域一般,但这种说法只有世代官宦或皇族之人才会用,牧原这么说,可就不像一个商家子弟的谈吐了。 嘿嘿,他说漏嘴了。 我细细寻思,牧原或许在启光寺见过我之后,私下调查了我的身份背景,只是古痕将我的身份隐藏的极好,他的消息不够准确,所以才误认为我是南方小国的人。 看来,牧原第一次见我时,是惊讶一个死去的人又活在了他的面前。但死人复活太匪夷所思,所以他一面送我画像意图试探我,一面私下查询我的背景资料,然后亲自登门打探虚实。怪不得他自进门后,看我的眼神总显怪异,像是考古学家签别古董一般。 我含笑不语,我又不是红地的人。 牧原抿了口茶,冷不防冒出一句,“仔细想来,少夫人与谨鸿倒也有几分相似。” 我怔了一下,旋即报以一笑,“我可没有谨鸿画师那般精湛画技。”这是实话,会把老虎画成变异猫的事,谨鸿一定做不出来。 这里人画的画与我那时空的山水、花鸟、人物……水墨画如出一辙,精髓是讲求神似而非形似,只凭画像,到不能说我就是谨鸿。 再说,即使照相也会有偏差,或偏美或偏丑,更不用说一幅画像,谨鸿怀德十四年九月画的画像虽与我神似,却也有些偏差。 “对了,敢问杜公子,怀德十四年是怎么回事?”我兀自转移话题,怀德十四年,这一直是一个令我疑惑的纪年。牧原登基的那年为怀德元年,若一直以此纪年,那么去年就是怀德十四年,可惜一年前早就改了纪年,如今的日月国已是开宝二年。 牧原轻摇纸扇,探寻的看着我,云淡风轻,“或许她画画时,已忘了日子。”忘了?这个理由会不会太牵强了?忘了几月几日倒有可能,可要忘了哪一年,还真是有些不太容易。 不过,牧原既然这么说,我这么听也就是了。想来,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是为他自己解惑,而非为我拨开疑云,所以他对我说的话未必真实,总给我一种虚实难辨的感觉。 我又与牧原畅谈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说是畅谈,但这种虚实不辨的感觉只增未减,他试探的成分过多,令我心生戒备,便难再探讨什么有价值的话题。 之后,飞羽送“雪燕汤”进来,这是古痕特意吩咐下人炖来让我补身的,是用罕见的千年雪燕草精心慢火炖制而成,既有营养又有保胎的药效,一定要准时服用。用了汤,见我已意兴阑珊,牧原识趣的离开,不知道他是否已找到了他要的答案。 反正我是无功而返。 除了知道谨鸿是画中人外,其他一无所知,或许牧原从一开始便没打算透露什么。先不说,当今天下根本容不下一个女画师,只说这么绝色的一个女人,无论是不是我,若非有意隐藏或被人隐藏锋芒,天下人不会不知。 好比我那“南国一绝色”的名衔,传得极快。 飞羽搀我回到竹林小屋,我的思绪有些乱,许多事情理不出头绪。谨鸿是否当真就是我?又或者,她与我有着怎样的关系?她又是如何认识了牧原?…… 总之,千头万绪,令我整个人渐渐有些浮躁起来。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五章 反击 朗日高悬。 我坐在竹林小屋内轻拂琴弦,试图平复心情,随意间弹了首清丽脱俗的《云水禅心》。 一曲作罢,烦躁消了不少,心头凝聚的疑云却依旧难以散去。 “古巽,”我伏案写了封信,叫来古巽,或许是该我做些什么的时候了,我在古巽耳边叮咛吩咐了几句。 古巽立身道:“小人明白。”转身离开。 看着古巽离去的背影,我转而对飞羽道:“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吧。” 飞羽搀着我进了古府的花园,花园的布局设置,花草的选植都属上乘,只是我极少花心思注意这些。如今,为了散心,穿梭于花海草锦之中,呼吸飘着幽幽花香的空气,方才察觉这花园的好处,当真别有一番雅致闲逸充盈心头。 “那边出了什么事?”嘈杂入耳,我循声问身边的飞羽,“那个丫头是谁?” 飞羽皱眉看了看,“回少夫人,那是花夫人身边的小丫鬟紫玉。”飞羽搀着我继续走。 一听是花迎归身边的人,我理都懒得理。 想必这个紫玉犯了什么大错,以致断红带着一众家丁小厮穷凶恶极的追打她。花迎归如此作为,对身边的下人这般暴戾,迟早会自取灭亡。若非顾着她肚里的孩子毕竟是古痕的种,祸不及孩子,我现在就不会让她好过。 “算了,回去吧。”真扫兴,经这一闹,我全然没了赏花赏景的兴致。平静的来,本想平静的走,谁知紫玉的呼叫声越来越大,越大越凄惨,竟让我浮想到弱女被强盗欺辱的场景。心中一时不忍,转头吩咐身后的侍卫将那一干人都带过来,我自己调头走进了阅兰亭中坐下。 飞羽小心的伺候着我,我撑着肚子,看着侍卫将所有人带进了阅兰亭,“大好的日子,你们这是在演哪出戏呢?”我慵懒地扬起头,“你们是嫌府里还不够热闹?你追我打成何体统?”“体统”两字我故意落音很重很厉。 “奴婢(小人)知错,求少夫人开恩。” 原本就吓住了的众人更浑身颤了颤,紫玉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抽泣声,那声音听来怪可怜。 “到底什么事?”我冷眼扫过众人,点名道:“断红,你说说看,究竟何事,需要在园子里大呼小叫?” 断红久跟花迎归,多少也染了点主子的习气,显得比一般下人镇定些,“回少夫人,这个贱婢将刚沏好的参茶打翻,热茶洒在了花夫人身上,只怕会影响了圣胎,花夫人命奴婢将她抓回去严惩,谁知她竟逃跑……” “少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紫玉楚楚可怜的蹑嗫,微抬起头,我留意到她脸颊的红肿,看来她已被打过了,怪不得会逃跑,一定是受不住了,断红这些人下手也够狠的。 被一点点茶水溅到,顶多受些皮外伤,绝不会伤到胎儿,花迎归何苦折磨个下人?小题大做,稍稍惩戒一下也就行了,打得人四处逃窜,丑化了她自己也丑化了古府,真是太不应该了。 “可有传了大夫替花夫人诊治?”我好意问问。 断红支吾道:“回……少夫人,已经传了大夫。” “大夫怎么说,可有大碍?”一点茶水而已,不至于会伤到胎儿。 “大夫说……服一帖安胎药就好……没有大碍……” 我猜就没什么问题,“既然没有大碍,这丫鬟也惩戒过了,大事化小,就不要再添乱,就此作罢吧,你们都起来,各自回去忙自己的事。” “你过来,”我招来紫玉,“瞧这脸被打得,跟我回去让大夫瞧瞧。”一听我的话,紫玉和断红都呆住了,紫玉惊诧的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却知道,我若不留下紫玉,她一回去必定在劫难逃,花迎归绝对会变着法子为难她。 我转看向断红,“你回去告诉花夫人,就说这个丫头我看着喜欢,以后就留在我这里伺候了……” “可是,少夫人……”断红惊慌地打断我的话,看样子,她不愿意我留下紫玉。 “怎么!”我提高音量,“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奴婢插嘴了,如此没大没小,是想让我把你送到齐管家那里,家法伺候不成?” 真是爽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威风。断红一听家法伺候立马跪地认错求饶,即使她心里不畅快却也不敢再有半句忤逆的话顶撞。古府严厉的家法可真是令人闻风丧胆,谈“法”色变。 我冷笑一声,“罢了,下不为例,还不回去伺候好花夫人?!”断红一听,滚爬起来。 搞笑!也不想想,我可是古府里的女主人。狗仗人势也不看看清楚形势。 一众人小心翼翼地退了去,我带着紫玉回到竹林小屋,传了大夫,才知道,除了脸颊的红肿,紫玉身上还有十几处新旧不同的伤疤,道道触目惊心。可见她真是被打怕了,才会忍不住逃窜。只是紫玉自跟我回到竹林小屋便一直没有再说话,低垂着头,像一只怯弱的小白兔,时刻警惕着。 我不知道她还在警惕什么,也懒得去揣测,吩咐人安置好她,我独自回了房。 晚上古痕来看我,他默默坐在桌前自酌自饮,看着茶杯,良久才开口说话,“我已经遣了龙文芳率五万兵马赶赴卯城。” “谢谢。”我知道古痕这么做,全是为我,他原本并不想卷入这场争夺天下的名利漩涡。而他冷漠的性格也不会因我父皇的一纸国书而改变,我相信他出兵是为我而战。 “你还有别的事要说?”我凝望着古痕疲乏的眼眸,竟从中看出些病态来。 古痕淡漠一笑,“你看出来了?” “我看出了你心情烦躁。” “哦?” “因为你一直在看茶杯。” 古痕释然笑了,“你越来越了解我了。过两日,我或许要去南夷国一趟。” 为什么?我不解的看向古痕。 “我们在南夷国失踪的商旅有了线索……” “那也用不着你亲自去查啊!醉城内并不缺人才。”我急道:“你离开了,醉城怎么办?”我怎么办? 或许是依赖古痕太久了,一想到与他分离,我就浑身难受,仿佛顿失依托,眼泪便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古痕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这批货物事关重大,只有我亲自去方能将事情妥善解决。我离开后,醉城的一切事务暂时交由你处理,只是要辛苦你了。” “交给我?我不行的。”我毕竟是一介女流,且没有任何野心,虽然醉城内的事务我早已经熟识,但真要我管理这么大一个城,当真有赶鸭上架的嫌疑。 古痕语气坚定,“你可以,要相信你自己,你的智谋不输给男子……”古痕有条不紊的说服着我,看来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再多说已无用处,为让他心安,我只好点头答应。其实我也知道,醉城有它自己的运作模式,无须我做什么事情,短期内它也不会脱离自己的正常轨道,变得举城大乱。 “那你决定何时出发?” “三日后,与牧原,水墨宇的最后一批粮队同时出城,免得惹人耳目关注。”古痕说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便不再说话。 夜风,静静地吹,吹起纱帐,吹乱了帐内我的心,也吹乱了屋外古痕寂寞的笛声。 翌日,花迎归不期而来,说是要带回紫玉,她还是只笑面虎,左一句“姐姐”,又一句“姐姐”,甜言蜜语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只是我却始终不肯松口,让她将紫玉带回。怎么说我也是古府的女主人,她一个侍妾,我不再忍让她,她奈何不了我,只好作罢,悻悻而去。看着她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模样,我心中直呼痛快。 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即使她背后真有云楚撑腰又能耐我何?是她自己搞不清楚她的身份,在古府处处与我争锋,相安无事时也就罢了,如今她害死了小兰,我是绝不会再对她忍退姑息。 我要她知道,在古府,我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而古痕似乎也默许了我对花迎归的态度,花迎归在他那里同样讨不到便宜。花迎归的圣胎虽然尊贵,却毕竟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比如,一个爱她的男人。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古痕即将出发前往南夷国。 这三天以来,水墨宇来求见过几次,我都婉拒了。见面只能徒增烦恼,又何必再见呢?再说和国内战即将开打,他应将所有注意力放到匡扶他的太子皇兄复位的事情上。 古痕这三天来还是很忙,眼眸中的病态也越来越明显,但任凭我如何追问,他总说他没事,也不肯传大夫探看。 第四日,古痕出城是在凌晨,他混同牧原、水墨宇的粮队悄悄出了城,没有盛大的欢送仪式,我只是站在竹林小屋外听着笛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晨露与朝霞中。 一切都仿佛很平静。 我与古痕便在这种看似的平静中再次分离,前尘往事一一袭上心头。回思过往,我与古痕总是不多话,虽然知道彼此相爱,却又爱得疏离,明明彼此关心,却又不能情话缠绵……我也知道这是种奇怪的相处模式,奇怪的是,我与他竟也相处了这么久。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六章 山庄 古痕离开醉城已有两日。 醉城内一切运作正常,并不需要我特别劳心,我也无须去城主府处理公务。早晨点看了容夫人遣人送来的安胎补品,我又去探望了养伤的紫玉,她还是怯怯不敢跟我说话。但据飞羽说,她已与下人们交流自如,我会心的笑笑,这丫头肯定怕我。 回到自己的房间,飞羽扶我在软塌上坐好,未及坐定只见一个身影飞闪而过,紧接着飞羽晕倒在我身边。意识到什么,我正要呼救,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气息撩动我的青丝,“你若不叫,我便放开你,如何?” 这句话,这个声音勾起了我那并不太遥远的记忆,是他!我欣喜地点头,来人松开了手,闪到我身前,果真是他,荀隐,不,阴寻。 阴寻平静的笑着,看着我笑得暖心,像一个极其亲切的大哥哥。我的泪霎时涌了上来,千般心情,万种情绪都融化在眼泪中,有苦楚,有喜悦……百味陈杂,搅在一起反而什么也不是了。 阴寻疼惜道:“怎么?见了‘刺客’,吓哭了?” 我一听话中的戏虐,哭啼为笑,在他的面前,我总能做一个最真实的自己,喜怒哀乐可尽情表达。我与他仿佛几世以来都是这么坦诚的相处着,没有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与阻隔。 “她不会有事吧?”我将飞羽扶上软塌。 阴寻笑道:“我只是点了她的穴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得知飞羽没事,我稍显撒娇道。 阴寻失笑,“别忘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在天涯海角,只要听到你的召唤,我爬也会爬来。只是你交代的事可不是那么好查的……” “这么说,你查出来了?”我惊喜地叫道。 阴寻往桌前一坐,“你可变小气了,让人办事,连茶水也不让人喝一口?” “啊?是我疏忽了。”我正要去倒茶,阴寻却让我坐下,“你如今有身孕,倒茶的事就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来。”他一手拿起茶壶,一手端起茶杯,自己倒了起来。 “对了,当初你为何会不告而别呢?”看到如以前般洒脱的阴寻,我想起那个改变我命运的夜晚。我在让古巽传递的信中已经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表述了一遍,只不过真假参半,隐去了一些不该说的实情。将整个事件说成我在别苑被劫,赤唐国无人知晓我的下落,只好隐瞒我失踪的消息,而我后被古痕所救,因为珠胎暗结,再无颜面回国,只好留在爱人身边。 这种说法算是多少挽回了点赤唐国和我父皇的面子,也稍稍维护了古痕的形象。只是不知道阴寻会信多少,毕竟他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 阴寻笑了笑,“那夜我并非不辞而别,而是为躲避那个一直追杀我的人,我藏到了别处,待我出来时,才知你已去了别苑。我本想到别苑见你一面,无奈始终打探不到别苑的所在,只好作罢。” 当然找不到别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你不是说皇宫很安全吗?追杀你的那个人怎么会知道你在我的景瑞宫里?” 阴寻压低了声音,“这可就要问你的小宫女洛儿了。” “洛儿?”那个聪明伶俐的洛儿?“跟她有何关系?” “关系可就大了,”阴寻故意停了停,“她可不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 “什么?!”我惊叫道:“这怎么可能?”洛儿会武功?可,她才十几岁不是吗?我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阴寻哑笑,“她不仅会武功,而且武功路数奇特,讲求狠,怪,辣。出自日月国的‘弑君宫’,这也是我后来才查出。” “弑君宫?”我叫道:“难道追杀你的人是云楚?” “云楚?你也知道他?”阴寻不敢置信的惊问,他旋即摇了摇头,“追杀我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鬼域的天护法,江湖人称‘冷面修罗’的青冥。” “青冥?”我心一紧,“他为何要追杀你?” “为谋江湖武林一统,他要称霸,杀我是必然选择,”阴寻娓娓道来,“若非我中小人埋伏,中毒在先,耗损过多内力逼毒,本不至惨败于青冥手下,最后不得已逃入皇宫,寻求庇护。幸得你相助,谁知伤好在即,我却被你的宫女洛儿撞见,没想到她竟有一身不错的功夫。甩开她不久,鬼域的鬼使们便找了上来,无奈之下,我只好先躲藏起来,两日后,我再回到景瑞宫时,方知你已去了别苑。” “这么说,你认为是洛儿将你的行踪透露给了青冥?”我试图理顺线条。 阴寻点点头,“弑君宫与鬼域本就有着密切联系。洛儿的身手在武林中已算得上二流,即使她本不认识我也可以从我的武功路数判断我是谁,所以通风报信的人自然是她……” 听到阴寻的解释,我猛然间想起那个春梦,我曾经一度以为那只是个梦,直到我被确定有了身孕,我才不得不承认那不是一个梦,只是心头一直遗留着困惑。 现在想来,倘若洛儿真是弑君宫中的人,也就是说她在替云楚办事,那么那场春梦就再好解释不过了:洛儿主要负责我沐浴的事宜,她只要在我沐浴时稍稍下点迷药,再将门外的侍女们迷晕。然后将我带出,事后再将我带回,在浴池中灌满热水,等我自然醒来。她再谎报时辰,装作毫不知情,一切便真的像一场梦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个梦一般的夜晚会在我肚子里留下证据。 实情真会是这样么? 我甩了甩头,不愿再想。 阴寻看着我,久久,“在这里过得可好?” 我微微抬头,抚摸了一下突起的肚子,幸福的笑着,“挺好的。” 阴寻眯起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在我看来,他待你确实极好。好好过,我希望你幸福。” 咦?我偏过头,“你知道他对我好?你早认出我了,是不是?” 阴寻大笑,宠溺地看着我,“那次晚宴上,水墨宇能认出你,我又岂会认不出?你的声音,举止哪一样不是和以前一样,能骗得了谁?我和他都惊讶你的出现,事后我虽然查不出其中缘由,但只要你过得幸福,我又何必去追究,何必去打扰你的生活。” 难怪他当日会高深莫测的冲我笑,原来他早认定是我了,“所以之后你再也没在我面前出现过,是因为你刻意避开了我?” “聪明!”阴寻笑曰:“见了我会令你感到惊惶,我何苦来哉。若非你遣人送信给我,我自然不会来见你。” 我尴尬地笑笑,是我做小人了,之前还担心再被他撞见该怎么办。而他,却只要我过的幸福,甚至为此刻意避开我。一丝感动流入我的心扉,我感激地看了阴寻一眼。 “都快做母亲的人了,怎么变脸还跟翻书似的?多笑笑对孩子有好处。”阴寻吸了口茶道:“你让我为你查的事有了些眉目。” 绕了半天,话题终于绕了回去,“快说说看。”一提到这个,我显得急切不已。 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阴寻道:“这个人差一点儿难倒我,查了这几日,才终于查出些蛛丝马迹。据皇上(牧原)身边的小太监透露,日月国皇宫内并没有一个叫谨鸿的画师,更别说是女画师。我又派人到日月国求证,确实没有这么一个人。之后,几经周折,好不容易从一个太监口中得知,皇上曾无意中到过飞鹤山庄。不知何故还特意逗留了一段时日,出来时,曾随身携带过一幅画像,兴许你要找的人便曾在飞鹤山庄住过。” “飞鹤山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个什么地方,在何处?” 阴寻顿顿,“飞鹤山庄在日月国境内,是一座天下闻名的医庄,山庄位置极其隐蔽,常人难寻,全庄上下只有大夫与病人。只是这里的病人非富即贵,地位尊崇,且为保私密,山庄受到严密保护,常人也进不去。” 我细品着阴寻的话,“你的意思是,山庄内不会有画师,谨鸿不是大夫就是病人?” 阴寻笑着点点头,“我个人认为她多半是个病人,我能查到的也就是这些,至于飞鹤山庄内的事情,恐怕只有问了云世子才会清楚。” “云世子?” “就是你刚刚提过的云楚,云世子。”阴寻解释道。 “他与飞鹤山庄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又为何称他为世子?” 阴寻听了我的话,也显得吃了一惊,“原来你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我点点头,古痕只是语焉不详的说过云楚是日月国实际上的皇帝,至于其他,我知道的并不多。 阴寻清楚我想听下文,接道:“云世子是俞德长公主的独子,当年长公主极得先皇宠爱,甚至获赐养身圣地‘弑君宫’,后却不知何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竟下嫁给她自己的近身侍卫长,诞下云世子后不久,侍卫长病逝,长公主便带着云世子移居‘弑君宫’。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鲜少与朝中人往来。也是在近两年,皇上才知道,原来长公主与云世子早与建国将军玉建业勾结,图谋颠覆皇上的大统……” 如此说来,牧原还是云楚的舅舅? 侄儿意欲夺舅舅的皇位? “那么云楚与飞鹤山庄又有什么关系?”我打断阴寻的话。 阴寻道:“飞鹤山庄在五年前已由云世子的人守护,因此,若要问庄内的情况,云世子必定最为清楚。” 原来是这样。 问题转来转去,又全转到了云楚那里。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似乎我所有疑团的最终答案都指向了他。真正能为我解惑的人,或许只剩下他了……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七章 奇毒 来去无影,果不愧是天下轻功第二的阴寻。 飞羽醒来时,我已送走了阴寻。临走前,阴寻还一再嘱咐我多加小心,说是这几日江湖中有人出高价想买我的人头。肯出高价要我的命,这人也够大胆了,除了花迎归我不作第二人想。 只是她虽有胆,却更无知。以阴寻的说法,江湖分正邪二道,正道以雪盟为首,邪教以鬼域为尊。阴寻说,正邪二道皆有警言,若有人敢伤我分毫,必遭灭门。 诚然,花迎归不会知道,正有阴寻,邪有青冥皆在保护我。正如阴寻也不甚明白一样,鬼域,青冥,不会让人伤我分毫,不仅仅因为“你的夫君可是个正邪通吃的厉害角色,青冥或许是卖他面子。出价的人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的夫人。” 想到青冥,那一抹藏青色的背影便浮现眼前。我从没有刻意记住过青冥,但每每想起他,他的影像总是那么清晰,从不会淡化,模糊。 阴寻走后,我痴坐了半响,想了很多事,很多人,直到飞羽传来晚膳。用完晚膳,看了古痕飞鸽寄回的报平安家书,知道他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第二日凌晨,我尚未起床,就听飞羽急报,说是红夫人来了,看似神色凝重。我心中纳闷,据说红夫人精通药理,性格淡漠,我与她素无交情,我大婚之日她都没有出现过,如今她来见我作何? 怀揣好奇,我草草梳洗了一番,正要去会客厅,飞羽提醒道:“少夫人,红夫人在花园。”我急忙折回花园。 远远望去,红夫人一身白衣胜雪,簇立百花之中,格外楚楚动人。我迈步迎上红夫人,彼此见了礼,稍显尴尬。 “不知红夫人急于见我,所为何事?”我含笑而问,从她的眼神推断,她一定有事,却不知何事竟能劳她大驾亲自过来。 红夫人保持一派端庄娴雅,“少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支开飞羽与身后侍卫,“红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能否请……少夫人赐……血?”红夫人言语闪烁。 “赐血?你要我的血作何?”红夫人还真是有创意,大清早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要我的血。 “为,为了试药。”红夫人支吾着。 “试药?用我的血?夫人这是何意?”红夫人言辞不明,我稍有些不耐烦,无缘无故就要我献血? 红夫人看了看我,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我来求少夫人赐血,是为了少主的顽疾试药……”少主?“你说古痕有病?”我震惊难控,但还是努力压制了情绪,保持镇定,“少主患了何疾?他并未提及过。”我虽然承认古痕前些日子出现过病态,但也不得不提防红夫人使诈。 红夫人清楚我的意思,她脸色一冷,嘴角弯出一个弧度,顿时像一朵冷傲的寒梅一般绽放出孤清冷艳,“不瞒少夫人,少主的事,你未必有我清楚。譬如,我知道少主如今的所在,你却不知。” 挑衅我么?“只望红夫人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更不要忘了,我才是古痕明媒正娶的妻子。”哪轮到你在我面前托大。 红夫人嘴角扯了扯,到底比较有涵养,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半响之后,她舒了口气,“现在不是少夫人与我斗气的时候,少主有疾并非虚言,他如今正在太安镇静养。” 看着红夫人认真的表情,不像诈我,我迟疑道:“少主有何疾?怎会在太安镇?”古痕不是早去了南夷国?太安镇,这名字听起来还有点儿熟,我在哪里听过? “少主去南夷国不过是个幌子,其实他一直在太安镇去毒……”红夫人缓缓说来。 古痕几年前曾中过鬼域域主施的一种奇毒,叫做‘碧落’,这种毒在鬼域可谓无解之毒,说是无解并非真没有解药,只是解药须七七四十九种难觅的珍贵药材提炼。这些年来,古痕好不容易才将其中的四十八种药材找齐,期间他一直是靠着南方红地珍贵的“保命丹”和他的深厚内力续命。 怪不得我没有看出一丝端倪。 青冥遍查鬼域的医药解毒书后,终于查出最后一种解毒药材是极品诛颜。听到这里,我猛然忆起曾在青冥房间的书桌上见到的大量解毒书籍,原来他是在为古痕寻找解毒之法。 红夫人继续说着,果如她所言,她知道很多古痕的事都是我闻所未闻的。在南夷国失踪的那批商旅,护送的不仅是军备物资,还有极其珍贵的红地贡品——“保命丹”。古痕缺了“保命丹”,才会于近日日渐呈现病态……未免令我起疑,他不得不谎称去南夷国,其实真正去的是炼制解药的地方…… 红夫人每说一字,都足够令我心惊肉跳,然而除去震惊与愕然,她说的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我也明白,关于古痕,我不知道的事又何止这些? 悲凉吗?事关古痕的生死,我却是从另一个女人口中得知。我以为我已是古痕最亲密最信任的人,却原来,很多事情我还是被他关在门外。或许他不想我为他担心,可是真正的爱人不正是应该共同分担生活中的一切吗? 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都不应将我拒之门外,不是吗? 按红夫人的说法,她今日来求见我,是因为昨晚古痕毒发昏厥了过去,她急于配药,需要有人能试出极品诛颜。因为古痕昏迷了,所以我才能从红夫人口中得知他身中奇毒的事,倘若他清醒着,他肯定还会选择隐瞒我吧。 坐在前往太安镇的马车内,我心思起伏不定,马车疾驰,“万里麒麟马”所过之处无人不侧目揣测。 马车急行了良久,日落时分远远看见了一个小镇,马车却停在了镇外,另一辆简陋普通的马车驶了过来,飞羽与红夫人搀我下车,上了这辆马车。马车徐徐缓缓,进了小镇,在镇内的一个药店停下,我早已认出了这个小镇,太安镇,不正是鬼山外的那个镇,我曾跟随青冥来过,也在这里见到过红夫人,那时的她也是白衣胜雪,我见犹怜。 她进出的也是这个药店。 飞羽搀我下车,跟随红夫人进了药店,直穿外室,走入游廊之中。原来药店之后有一个颇大的庭院,飞亭水榭,假山奇木,别有洞天。顺着游廊,我随红夫人折入另一个门院,门口有古府的侍卫严守,看来红夫人所言不假,古痕应当在这里。 进了院,又与外面的庭院景致迥异,院中立着葱郁的翠竹,在微风中摇曳,我忽然就感受到了古痕的气息,恬静却也孤独。 我看到古痕时,他果然在昏迷,身旁围着一群大夫模样的人,我这时才真正相信了红夫人的话。冲到古痕的床边,望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我感到一种窒息般的难受。不知不觉间泪滚了出来,我说不出一句话,心里疼痛不已。 原本以为,见到古痕这样我会痛哭出声,却哪知,真正痛苦的时候,已经发不出声了。 不知何时,红夫人轻拂我的背,“少夫人如今有孕在身,请多保重,少主只是一时昏迷,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句话,红夫人在古府花园,在马车上都说过,但只有此刻听来才倍感亲切。我握紧古痕的手,坐在床边凝望着他,顿时觉得自己很无用,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我,照顾我,我却不能为他做一件事。 看着红夫人有条不紊的指挥大夫们如何用药,何时施针,我终于相信她说的,她是名医之后。而我呢?我不也曾经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很好的医生吗?可事实证明我现在一无是处。 眼泪划下我的脸颊,打在古痕的手上。 红夫人柔声道:“少夫人,我们现在准备试药。” 我抬起头,“怎么试,你安排吧!” “跟我来。” 我跟着红夫人进了另一间房,房中放了十几盆……草。很难说那是花,红夫人说那些都是诛颜,是好不容易从日月国的助妍山上采下来的,本来是要为治青冥的怪疾入药,但眼下古痕的奇毒发作,也需要这味药,只能先用了。 这些诛颜看上去与我概念中的牡丹有着天差地别,我实在很难相信它们就是花中皇后牡丹,“你确定这些就是诛颜?” 红夫人看了看草,又看了看我,“作为一名大夫,我可以担保这些都是入药的诛颜,但问题是,我所需的是极品诛颜的根,只有以绝世红颜的血才能断定这些诛颜中哪几株是极品诛颜,又或者,这些诛颜中,没有一株是极品诛颜……倘若这样,就须及早行动寻找极品诛颜,没有‘保命丹’少主的毒拖不了许久,必须尽早配制出解药。” “那开始吧,我该怎么做?”我盯着红夫人。红夫人作了一个手势,一名大夫走到我跟前,用匕首熟练的在我的手指上切开了一个口。 瞬息的疼痛之后,殷红的血流了出来,大夫带着我在每一株诛颜的叶子上滴上一滴血,走了一圈,所有诛颜的叶子上都沾上了我的血。 接下来便是焦心的等待,整间屋子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异常紧张。但是等待之后得到的却是大家最不愿得到的结果,没有一滴血渗进诛颜的叶子中,“难道真的没有一株是极品诛颜?我们再试试!”诛颜若真有灵性,兴许它们并不喜欢我这样的美女,“再找别的人来试。” 红夫人蹙眉看着我,“少夫人,没用的,在你之前已经试过了,你是最后的希望,你的血都不能渗进诛颜中,这表明,这些诛颜里的确没有极品诛颜。” 关心则乱,一想到事关古痕生死,我一时间没了主意。红夫人见我的神情,反而安慰道:“少夫人宽心,少主吉人天相,我们的人已经赶赴日月国,相信这次一定能将极品诛颜带回来。” 红夫人说的似乎很轻松,我却知道,要从云楚手中取回极品诛颜未必比登天容易。“你们有没有找过下毒的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始作俑者,或许也是一个办法。 “找过了,只可惜鬼域域主武功高强,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据说少主中毒后不久他也失踪了。”红夫人答道,她这个人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和善,好相处。我原本还以为她会是一个刻薄的小女人,或许是我让林妹妹的印象先入为主了。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八章 决定 支开了众人,我将红夫人拉到古痕昏睡的房间,坦诚问道:“没有解药,他还能坚持多久?” 红夫人神情肃穆,“若是有‘保命丹’辅治,少主尚可支撑到入岁(过年前一个月都称为入岁),如今这批丹药失踪,下一批丹药制成需等三个月,若无解药,单靠我的散毒药浴和少主的内力,最多可支撑二十余日。不过少夫人请放心,少主昨夜昏厥乃是他消耗内力过多所致,昏迷一两日便能醒过来。” “恕我直言,”我直视红夫人的眼睛,“你们有几层把握找到极品诛颜入药?”古痕之前没能从云楚那儿得到极品诛颜,短短二十日内,红夫人又怎么能拿到? 红夫人面露窘愧,显然她也没有把握,只是安慰我道:“少夫人无需担忧,日前古府死士已赶赴助妍山,请少夫人耐心等待,相信不日就会有……好消息……”红夫人的话越来越没有底气,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心虚,更捕捉到了焦虑,那种锥心的焦虑并不亚于我。 性情淡漠。 那是对不相干的人吧!面对一个自己真心关心的人,要如何淡漠?又怎能淡漠呢?红夫人以镇定掩饰真情,怎可能瞒过我的眼睛,我的心? 她是爱着古痕的。所以甘愿以一个尴尬的身份留在古痕身边,替他研制药物。有些事,红夫人没有说,我却已心中了然。无论古痕对红夫人如何,红夫人对古痕的情意,她为古痕所作的牺牲……都令我自惭形秽。 自认识古痕以来,我为他做过什么吗?我一遍遍问自己,却只能一遍遍的摇头苦笑。 “我让人为少夫人安排房间休息……”红夫人关切道。 我戚然一笑,“不用了,准备马车吧,我稍候就回古府。” 红夫人诧道:“天色已晚,少夫人有孕在身,不宜夜间赶路。” 凝望着古痕苍白的俊脸,我早忘了时间,红夫人一语惊醒了我,“是啊,已经黄昏了。那就明日再回去吧,有劳红夫人了。” “少夫人客气,我这就去安排。”红夫人说罢出了房。 不一会儿,她又回来请我去用晚膳,我根本没有食欲,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勉强吃了些东西。然后在古痕房间守到了深夜,我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心潮翻滚,心情难以名状。只是夜越黑,我的心反而日渐清明起来。 今夜无月,星空格外好看。 星星眨啊眨,像一只只神秘的眼睛,注视着世间万物。这天底下的东西,有什么能逃过这些眼睛么? 很美的星空啊,但少了古痕,窗棂外一切的美都还是孤独。 “少夫人怎么还没休息?”红夫人忽然推门而入。 我侧过头,“你不也一样。” 红夫人窘迫一笑,“我睡不着,索性过来看看。既然少夫人在,我就不打扰了。” “红夫人,”我叫住正欲出门的红夫人,“反正睡不着,不如坐下来聊聊吧。” 红夫人典雅一笑,在桌前坐下,“少夫人想聊什么?” “你认识那两颗星么?”我指着窗外最明亮的两颗星问红夫人。 红夫人摇摇头。 我知道她不认识,其实我也不认识,但我现在很想讲一个故事,“那两颗星,一颗叫牛郎,一颗叫织女。” 我的话引起了红夫人的兴趣,“牛郎和织女?” 我叹息一声,将牛郎织女的故事娓娓道来,红夫人听得很认真,听到动情处,她禁不住颤声道:“可叹仙后(王母娘娘)无情,竟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幸好还有喜鹊搭桥,他们一年尚能见一面……”良久,红夫人感叹完我的故事,“这是少夫人家乡的传说吗?”我含笑点头。 “那少夫人为何将这个故事告诉我?”她恐怕怀疑我有别的企图吧。 “讲故事也需要理由吗?”我失笑,我口说我心,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当是星星惹的祸,怪今夜星空太美,我禁不住就讲出来了。” “少夫人说话真有意思,星星怎能惹祸?” 月亮都能惹祸(张宇有首歌叫《月亮惹的祸》),星星为何不能?只是这句话我没说出来,说出来她也不会明白,我与她的代沟不仅是一千多年的时间,还有一个空间阻隔。 我只能付之一笑,转了话题。 “我很好奇你如何知道我认识青冥?”红夫人在我面前提到青冥时,十分自然,仿佛早就知道我认识青冥。而我,也好奇她竟也认识青冥。 红夫人了然笑笑,“我认识青冥,自然知道少夫人也认识他。不过我与少夫人不同的是,我认识青冥且知道他与少主的关系,只因这个药铺是少主转为他而设的。大夫要开方治病,必然要先认识病人,不是吗?” 红夫人顿了顿,“我为少主办事已有三年,许多年前的事,少夫人或许知道一些。”我点点头,我知道她是古痕带回来本要娶的夫人,却阴差阳错变成了城主夫人。 “少夫人一定不知道少主当初带我到醉城的真正用意。”红夫人眼神迷离的看向星空,“我想少夫人也曾与我一样,被少主扔在一个黑夜的旷野上。” 我心中漏跳一拍,想起了那个我不愿想起的黑夜和荒野。 红夫人继续道:“许多年来,不少女子都有那个旷野的记忆,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在漆黑的旷野镇定自若,除了少夫人你,那个夜晚,只有你令少主彻底臣服。” 我没有出声,思绪试图将一个个画面衔接起来,我清楚,一个真相马上就要拼出来了。 “少夫人失踪的那几日,正是少主最痛苦的几日。因为少主不得不承认,自己将最心爱的女人亲手送给了兄长,所以他日日去醉月院买醉。” 我不惊不喜的看着红夫人,她也回视我,“少主带每一个女子回来的真正意图就在这里——送给青冥,但这些年来,真正见过青冥的,恐怕也只有少夫人与我。因为除了少夫人,没人通过那夜的考验,我也不例外。” 我没有打断红夫人,“少主的身世,少夫人应该从容夫人那儿听说了,少主之所以能成为少主,是因为古府内所有的世子、小姐全都死了,而他们,全为青冥所杀。仅这份情,少主便不惜一切要医好青冥的怪疾,令他享受人间极乐。而在治好青冥之前,只有让他心有所系,方能留有眷世之心,不至坠入魔障,万劫不复。” “因此古痕不断的为青冥物色女子,却谎称会娶她们为妻?”我反问道,当初遇到古痕时的情景再度呈现眼前,冰冷的眼眸,冷傲狂放的话语。 “少主或许冷酷,但他对少夫人你却极其用心。” “用心对我?”我不解。 “少夫人摸摸脖子上的‘鹰链’,据说这是件神器,有消灾去病之能,这是少主的护身符,从不离身……少主能将‘鹰链’交给少夫人,岂不证明了少主早已倾心于你?”红夫人忽然柔和的笑了,“第一次见少夫人时,我就知道,少主心有所属了。” 我看向古痕,他平静地躺着。我无奈的笑笑,回想到他曾有过的挣扎,他那时真爱上我了吗?他曾挣扎说,孰轻孰重?他还是选择了青冥,选择将我让给青冥。其实这个真相我心中早猜出了大概,只是现在从红夫人口中听来,心中难免有些不舒坦。 “红夫人今夜为何跟我说起这些?”我扯出一抹淡笑。 “这些难道不是少夫人想知道的吗?”红夫人巧妙回避了我的问题,与我玩起了太极。我决定扔一颗重型炸弹,“红夫人爱古痕,对吧?” 红夫人果然大惊失色,极不自然道:“少夫人说笑了。”她站起身,努力掩饰脸上的窘境,“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回房休息了,少夫人也早点休息吧。” 红夫人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古痕的病房。她再端庄大方,也毕竟是古代的大家闺秀,不及我这个现代人思想开放,我直白的问她,难怪她有些招架不住。 红夫人走后,我彻夜无眠,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只是看着古痕整整一夜,仿佛总也看不够似的。嘴边轻轻哼唱出旋律忧伤舒缓的《一眼万年》: 泪有点咸有点甜 你的胸膛吻着我的侧脸 回头看踏过的雪 慢慢融化成草原 而我就像你没有一秒曾后悔 爱那么绵那么粘 管命运设定要谁离别 海岸线越让人流连 总是美得越蜿蜒 我们太倔强 连天都不忍再反对 深情一眼挚爱万年 几度轮回恋恋不灭 把岁月铺成红毯 见证我们的极限 心疼一句珍藏万年 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 要不是苍海桑田 真爱怎么会浮现 真爱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然而无论如何,我已作出了决定。 日出星去,清晨到来,古痕还没醒来,我已决定回古府,我留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甚至可能令古痕分心。用了早膳,备好车马,红夫人送我到镇口换乘“万里麒麟马”驾的马车。 “少夫人回府后,多珍重身体。”红夫人温柔笑道,我听出了她话中的真心,回她一笑,“这些日子劳烦你了,帮我照顾好古痕。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对,古痕一定会没事的,我相信,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感情,需要用行动证明,就像红夫人正在做的一样。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十九章 比试 古巽与飞羽仍在苦口婆心的劝我,我依旧不为所动。 想想,我几乎是以死相逼,才迫使他们二人就范。如今已到了日月国境内,我又怎可能轻易放弃返回醉城呢? 自昨夜我拿着从古痕身上偷来的令牌,乔装出了醉城,至今已有一昼夜。记得刚入醉城那会儿,我曾为自己设想过多种出醉城的情景,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真正出来时,竟会是这般意想不到。而我出醉城的目的也再不如前,只简单而明确的赶去日月国的助妍山。 我必须得到极品诛颜。 因为,要治古痕身上的奇毒需要它,要治青冥的怪疾也需要它。 如果有得选择,我绝不会去助妍山,绝不会找云楚。对他,我是真心实意的恨,恨入骨血。而且我知道即使我去了,他也未必会让我得到极品诛颜。但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就算要我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我抚摸着突起的肚子,肚里的宝宝一直很乖,车马劳顿,他却没有折腾我。他是我目前唯一的希望,云楚……或许会看在他的情面上让我拿到极品诛颜。 这一昼夜,我一直在反思,我不是不知道,我的行为、想法,确实冲动、更显幼稚,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我不能放弃。 马车一路向西,沿途景观渐渐与醉城相异,百姓的服饰也渐渐不同,尤其是女子的服饰,醉城女子服饰讲求飘逸宽大,日月国女子着装却喜欢束腰,因而腰带的装饰异常讲究。 马车急行,日间共经过了三道关口,我出示醉城商户的通关文牒,没想到异常顺利的入了日月国。 日暮踏临,天地一线,红霞烧天。 正是风景最美的时候。 马车停在了繁华的乌飞城内,我戴上面纱,由飞羽搀扶着下了马车,进入城内最大的一间客栈。 安排好住处,我要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怎么还不坐下来?”我放下筷子,看向飞羽与古巽。这两人真死脑筋,竟然还拘泥着主仆之别,不肯与我同桌而食。 “奴婢(小人)不敢。”二人异口同声道。 “如今什么时候了,还与我拘泥这个?”我扫视了一眼周遭,幸好没有人注意我们,“快给我坐下来,我说了,这是命令,你们这么站着还不引起别人怀疑?”在日月国内,我必须低调行事。 飞羽与古巽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认同了我最后一句话,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快吃吧,照顾了我一日,你们也一定饿了。”我分别夹了些菜放到两人碗中,自己便吃了起来。古巽打听过,这里离助妍山还有近两日的车程,要想尽快到达,我必须保持充足的体力。 正吃着,忽然听旁桌的一个青衣公子对同桌的白衣公子道:“嘉兄可已有佳作?” 白衣公子举起酒杯笑道:“看来陆贤弟已有腹稿了?” “小弟那点才学哪敢与嘉兄相提并论?只当凑凑热闹。” “哈哈,贤弟过谦了。愚兄敬贤弟一杯。干。” “对了,嘉兄可有听到消息?” “消息?何消息?可与杜小姐有关?” “哈哈哈,看来嘉兄时刻都想着杜家小姐呢?只怕这回的消息是个坏消息,嘉兄可是遇到劲敌了。” 白衣公子顿住急道:“贤弟这是何意?” “嘉兄还不知道吗?愚弟听从商兄说,咱们那位风流潇洒的云世子也会参加明日的比试,他可是个劲敌……” “这消息可确实?”白衣公子急问。 云世子?云楚么?他也到了这个乌飞城里? “此乃从商兄亲口所言,还能有假?”青衣公子忽然压底音量,“你又不是没听过咱们那位云世子,哪里有花哪里飞,像杜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他能不来?……哎?嘉兄,嘉兄,何去?” 青衣公子没说完,白衣公子已到了客栈楼梯口,“愚兄回房思量思量,明日比试可不能输了,娶不回杜小姐,我爹定然不会放过我。” 青衣公子无奈的摇摇头,喝下杯中的酒,自言自语道,“去!凭你也想娶杜小姐?!” 吃完晚膳,回到客栈房间,我让古巽去打听这事的来龙去脉,飞羽留下来照顾我。 夜幕拉开,缀满了满天繁星。 古巽这才回来,事情与我想象中相差不大。 乌飞城内有一富商杜家,家中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杜如烟,自小聪慧有才,到了待嫁之龄,因此杜府举办了一个类似于比武招亲的“以才招亲”,希望为杜如烟觅得一个有才郎君。日月国不少富户公子听到这个消息都纷纷赶来参加比试,为的不仅是如花的杜如烟,更为了传说中十分丰厚的嫁妆。 杜家的富裕在日月国商贾中可算数一数二,这笔嫁妆自然令人觊觎。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杜府眼下的当家乃是杜从商,杜公子。我暗笑一声,想必这位该是正版的杜从商,而非牧原的盗版杜公子了。据说这位杜公子刚从外地做生意回来,看来牧原做戏的确做足了全套,这也说明,真正的杜从商必定也是牧原的人。 另外,古巽确定了所谓云世子正是云楚无疑。 他来参加比试,也是为了那笔嫁妆么?我严重怀疑。似乎只要一想到他,我便自然认定他的目的绝不单纯。这种感觉就像条件反射般根深蒂固,难以改变。 既然云楚到了乌飞城,那么明日我也有必要走一趟杜府。 安稳的休息了一夜,我恢复了精神,在客栈用了早膳,我将今日的打算安排下去,古巽,飞羽便各自去忙。半个小时后,他们准备好一切,我们雇了两顶轿子便赶往杜府。 到达时,杜府门口已经停了许多顶华丽程度不一的轿子。 我依然带着面纱,但换了身华丽俗气老气横秋的衣裳,一是巧妙隐藏我凸起的腹部,二是令人瞥过我一眼后不愿再看,目的就是不想惹人注意。古巽从另一顶轿子内走出,一手拿着一柄系着翡翠扇坠的镂花象牙骨白绢面扇,一手拿着两颗玉石圆球,锦衣华服,脚踱方步,一派大富人家公子爷的派头。 老实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一点儿都不错。古巽的相貌不算俊朗但他菱角分明,身材高大,经这一打扮,竟也霸气十足。 古巽有模有样的走到我身边,托着我朗声道:“姐姐就等着看小弟将杜家小姐娶回家吧。”我忍住笑,怪声答道:“好,好。” 我与古巽,飞羽一行三人走进杜府,古巽将拜帖递上,站门管家大声诵道:“醉城……商仁公子到!” 他声音未落,就有家丁上来领路。 参加这场比试的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多,家丁们来来去去,各种富家公子百态丛生,或耀武扬威,或假斯文真卖弄……偌大的杜府,庸气,俗气不绝,人气更是鼎盛,我们所过之处无一显得冷清。 而且我明显有多心的嫌疑,根本不会有人留意到我。因为前来的富家公子或成群结队,或众人簇拥,派头很大,身边的陪同人员也是五花八门,更不乏女子,且个个妖艳妩媚。这些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来卖弄就是凑热闹的,毫无求亲者的专业水准。 家丁将我们引到一处空地,看不出原来的用途,现在已经变成了比试场地。一眼看去,场上摆满了矮脚长桌,每桌有一个主位,两个副位,还真是为我和古巽、飞羽量身打造的安排。这时,场中已没有几张空桌。 我们挑了一个后排的长桌,古巽自然的走到副位前就要坐下,我狠瞪他一眼,他立马反应过来,坐上主位,我在副位上坐下,飞羽则立在我身边,不肯入座,小声道:“少夫人,奴婢是下人,是不能入座的。” 我往前一看,别的公子带来的丫鬟,家丁确实都站着,只好委屈飞羽了。 不一会儿,时辰似乎已到,杜府的人却还没宣布比试,惹得场中公子颇有微言,就听我身旁一个瘦小公子十分不悦,对人道:“时辰已过,却还不开始,不就是在等云世子一人么?” 另一公子附和道:“毕竟是云世子,架子自然大,只是可莫叫我们等到日上三竿……” 这人话还没说完,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却又转瞬间静寂下来,我抬眼望去,正是云楚来了。他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大队陪同人员,多数都穿戴整齐,穿戴的都是官服。云楚出行,官员陪同,架势不小,还真是劳师动众啊。 所有的公子都站了起来,我与古巽也见势站起来,附和着众人给云楚行礼,云楚面无表情,随意挥了挥手,自己坐上上位,示意可以开始比试。杜府便有人开始说话,一通客气过后,又一一介绍今日的评判,共有五位,好在都是地方上颇有名望的名士大家,看那些人的模样也不像是趋炎附势的人。 这场比试的公正性应该多少可以得到保证。 介绍完评判,杜府另一人忽然站起宣布比试正式开始。我眼一瞪,这人不就是我在醉城看到的“杜公子”?看来他才是真正的杜从商,因为他的声音与牧原不同。易容容貌容易,易容声音只怕不易,所以这人肯定是真真正正的杜公子。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六十章 断情 杜从商言罢坐定,比试开始,主考人出示第一道题目:以“情”为题,作诗,作词皆可。他还一再申明,不可作弊,否则必然被取消比试资格,并再度强调,每道题后,都会淘汰部分公子,言下之意,这是一场晋级赛。 古巽咬着毛笔,装模做样的思考。我失笑,他一介武夫,从没听说会吟诗作对,我就不信他这回能思量出什么千古绝句来。我让他假扮贵公子,目的只是混进杜府,视机接近云楚,并未寄望他能在比试中胜出。 我笑笑,看向其他人,大多数人正在冥思苦想,无意中让我瞅见两个奋笔疾书的公子侧影,正是昨日的白衣,青衣公子,回想他们二人的谈话,想来这二人与杜从商的私人关系极好,肯定事先已从他那儿知道了比试的题目,今日才能下笔如飞。 呵,这个杜从商表面说要公平公正比试,原来私底下还留了一手。他这一招是否是专为对付云楚?我看极有可能,他是牧原的人,自然不希望云楚胜出娶她妹妹杜如烟,因此,他泄题给别人,让人早做准备增加胜算率也是合情合理。 我仍思量着,众公子已将诗词交了上去,古巽也呈了上去,不知道他究竟写了些什么。收齐了所有公子的“答卷”,主考人将答卷交给一位评判当场诵读。 胡子花白的评判登时一一诵读起来。 第一首,临城马追风公子,《述情》: 岂有佳人无绝色, 哪能公子少才学。 昨日乌飞富户女, 明日临城马家人。 评判诵完,冷眼叹息摇摇头,其他众位评判自制力都不错,仅仅很有风度的皱了皱眉,示意将此人剔除。但场中众公子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涵养了,顿时嘲笑声四起,“俗,低俗。” “俗不可耐。” “简直狗屁不通!” “哼,他这叫自作多情,凭什么杜小姐成他马家人?” 我举目望去,就连托腮慵懒斜坐在上座的云楚也扯出一抹嘲讽不屑的冷笑。 不过最讽刺的还在后面,那位临城马公子竟仍能无事人般得意的扇着扇子与人争辩他有没有资格娶杜小姐。他这种超凡入圣的阿q精神真令我佩服不已。 评判让众人安静,接着念下一首,鲁城白颐禹公子,《遇情》: 河畔初识卿, 黛眉眼下醉。 但记窈窕姿, 佳人定可追。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两声,这些公子还真是有发展成谐星的潜质,人家让他们写“情”诗,他们却只顾着表达追求杜小姐的心意。文不达意,乃是离题“作文”。 这首诗自然也没有逃脱评判挑剔的眼睛与众公子的嘲笑。 评判正了正嗓音,接着诵读,又是好几首“情”词当场献丑,我看云楚已被这些不知所谓的诗词逗乐,且乐不可支,好几次大笑出声。这时我才终于体会了杜从商将题目事先泄露给人的隐衷,看看这些公子哥的素质,不开口倒也人模人样,仪表堂堂。一写诗作词马上演绎“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经典讽刺,落得个哗众取宠的下场。 当然其中也有部分真正有才的公子,好比白衣公子与青衣公子,二人做的诗,韵律、用词都算上乘,只是少了点诗词大师的气魄和才气逼人的感觉。 评判继续诵读,众人对于烂诗也渐渐有了免疫力,刚听完一首极烂的词,大家连嘲笑也省了,只有几个好事者“哈哈”了几声。 终于念到云楚的诗,众人瞬间都振奋了精神,就听评判诵道:“《断情》:古来山河未有门,今去风月影孤焚。铁骑金戈英雄志,流水落花朱颜魂。寒笛吹雪音不化,独梅去岁香无痕。十载将士喜功名,一朝白发恨黄昏……” 云楚的诗,我越听越惊,起句“山河未有门”就直抒他称霸天下的野心,开口霸气十足,令人胆颤。而红颜在他的眼中,终究是要守候出征的离人,直至红颜变为白发,空恨黄昏。整首诗,好凌厉的气势,好无情的心态,难怪他要取名为《断情》。 断情,在他的心里,除了称霸天下,哪里容得下一个情字?岂不就是无情? 云楚的诗着实吓着了我,却得到了评判们一致的好评。一群马屁官员更是乘机将其吹捧到了天上。云楚冷眸慵懒,无可无不可的任那些人胡吹乱捧。 而接下来又是几首相当平庸的诗词出场,这便进一步衬托出了云楚的才气冲天。不少马屁精仍在为云楚的诗叫好,云楚却斜倚而坐,显得意兴阑珊,无精打采,我想我应该很能理解他这种鹤立鸡群的孤独寂寞。 看着评判手中所剩不多的“答卷”,我想也没什么人抱希望能再听到惊喜之作,连诵读的评判也有些懒怠了。 “醉城商仁公子,《写情》。” 古巽的诗?我竖起耳朵,看他究竟写出了首什么烂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啊!?我惊讶的张大了嘴,评判也有些诧异的盯着手中的诗,可能是没想到竟只有如此短短几句吧。 古巽稍有些尴尬的看向我,我惊问:“你只记住这几句也敢写上去?”古巽更显窘迫。古巽啊古巽,你真不是一般的蠢武夫,“你这哪叫诗啊?”。这几句话出自《诗经•邶风•击鼓》,我曾闲暇时默写过一次,没想到从旁伺候的古巽记住了其中几句,竟在这里拿来用了。 我还以为他有何高明,能自创一首呢,没想到还是借用了我祖宗先人的名言。 而这首诗完整篇本为: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古巽靠着记忆截取了其中四句,凑了首“诗”……我想古巽肯定没戏了,也就住了口。这时众评判仿佛刚刚回味过来,一致眉开眼笑的称赞起古巽的诗,“唱响情之最高真谛……”不是吧,众人惊慕,刮目相看,我却简直快吃惊到面部肌肉抽筋,这些人大脑没出问题吧? 一道犀利的眼神猛然间射过来,我迎视回去,看见的正是斗志昂扬的云楚。我没看错吧,云楚一改先前的无精打采,他眼中瞬息注满了精神。古痕说的没错,云楚真是个遇强更强的角色,而且只会对强悍的对手感兴趣。他这会儿兴许已经将古巽当成对手了。 呵呵,云楚若是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是中国古代的贤人,不知会作何感想?不过,他现在注意到了古巽倒是好事,我原本还担心他那么多随从人员,我该如何接近他?如今让他注意到我,来主动接近我岂不更好? 打定了主意,我决定尽力帮古巽出出风头。 比试继续进行。第一道题淘汰了大部分滥竽充数的公子。 第二题比试智慧。 说白了也就是每人抽一道智力题,能解答的就过关,否则就淘汰。 白衣,青衣公子,云楚等一一过关,轮到古巽时,他抽中一道“如何将竹篮装满水?”的题。题目很简单,我原以为古巽自己便能搞定,谁知他左思右想却挠起头来,我急忙低声道:“直接将竹篮放到水中……” 古巽一听,顺着我的话说下去,总算过关了。 我提醒古巽时尽量保持嘴唇不开启,本以为瞒天过海了,云楚却适时荡开一晕意味深长的笑,看了看我。看来他已经留意到我了。 比试渐入佳境,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题分别比试了算术,对联,经商之理,有上下五千年中华文明作强力后盾,古巽总算有惊无险的闯过了重重“关卡”,而晋级的众公子中也只有云楚十分轻松。 到第八道题时,比试的人只剩下了五人,古巽,云楚,青衣公子,白衣公子,还有一个似乎叫莫公子。 主考人拿出一个锦囊,说第八道题乃杜如烟小姐亲自所出,我正好奇着,一听题目心凉了半截,我知道古巽这一关要落马了。 这个杜如烟还真是个诗情画意的妙女子,第八道题居然是请诸公子依据自己第一题所作的诗,画一幅画,以诗成画,以画入境。 只是…… 画……画!杜小姐这招高,实在是高。 我无奈的看着古巽,莫说我不能帮他画,就算可以帮他画,我的画技也实在是……对不住观众。看来只好让古巽主动选择弃权,败也败得有风度,免得画砸了丢人,反正云楚已经留意到我了,主要目的已经达成。 众人见古巽弃权退出,皆吃了一惊,他们本以为古巽可能成为克制云楚的“黑马”,却哪知这匹马背后的我,已经无法推波助澜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第八道题的比试也近尾声,晋级的只剩下两人,莫公子与云楚。莫公子画风飘逸,落笔却苍劲,给人以胸怀坦荡,虚怀若谷的感觉。而云楚画风豪迈,但整幅画十分写意,落笔有神,或虚或实,斜阳孤梅,楼阁白发,战马萧萧,将士戚戚……景致若隐若现,错落有致,似实似幻,凄清落寞,血雨腥风……都跃然纸上,清晰中蕴含朦胧,且恰到好处,分寸拿捏适宜。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六十一章 交换 第九题,又是杜如烟亲自出题,她挺能折腾人,这回要两位公子以自己的画为基础即兴演奏一曲,乐器自选…… 我大脑里出现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杜如烟这是在选夫么?我看整一个男子全能比赛,琴棋书画得样样精通,那挑出来的不是圣人就是怪人。 所有人都认为比试进入了白热化状态,鹿死谁手的关键时刻到了。众人纷纷揣测结果,有的更是激动不已,比自己参加比试还紧张。不过,最紧张的人该是杜从商与杜如烟,杜小姐蒙着面纱也亲临了现场,更惹来众人一片喧哗,增加了比试的精彩程度。 云楚与莫公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竹笛,两人试了试音就要开始吹奏,莫公子自信满满,云楚满不在乎,轻蔑的挑了挑眉,根本没把莫公子放在眼里。 然而比试尚未开始,紧接着发生了一阵骚乱,严重阻扰了这场扣人心弦,犹如“决战紫禁之巅”的比试。而骚乱的中心正站着一位绝色黑衣女子——玉逐云,她紧衣束腰,英姿飒爽,别有一番神秘的性感味道。直看得好色的富户公子们满眼桃花乱闪,春情荡漾。我这才想起来,云楚刚才比试时,玉逐云并没在他身边服侍,他们主仆不是一向形影不离么? 那么,玉逐云之前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她此刻出现又是为何?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玉逐云的出现成功的吸引了人们的视线。包括云楚在内,他漫不经心的慵眼睇着玉逐云,竹笛在手转了两圈,随后滑落。 这意味着他放弃了比试,莫公子将自动晋级胜出。 这场还没来得及开始的“巅峰之战”竟这般荒唐,短暂而且意外的结束了。 云楚,不仅没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更没把这场比试放在眼里。 杜如烟痴痴地站起,凤眼中淌满了失落,她毕竟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女人,哪个小女人不受虚荣所惑呢?尤其云楚这种风流潇洒的皇族贵公子,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能令小女人窒息的魅惑,而且,显然云楚极会展现他的魅力,杜如烟这样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之时,要想不对才华横溢的云楚倾心,实在太难。 谁知,云楚却意外地弃权了…… 他这种随兴而为的弃权举动彻底摔碎了杜如烟先前被捧得高高在上的虚荣心。 我为杜如烟扼腕叹惜,云楚这个人,早已“断情”,为他动心,只会苦了自己,玉逐云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堂堂镇国将军之女,委屈自己做了云楚的丫鬟。不过,爱情这种东西很难说,或许玉逐云自己认为,只要能留在云楚身边就是一种幸福吧。 回思云楚弃权这个小插曲,他的举动明显出离了我的估计,我原以为他对这个杜府“姑爷”势在必得,哪里晓得他根本毫不在意,即将到手的美人与财富也弃如敝帚。 那他来做什么?好玩么? 云楚,当真太难以捉摸。他究竟在想什么,以及他做一件事的目的,总是令人费解。 “夫——人,稀客啊!远道而来,可否赏脸一聚?好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云楚大步流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我,恶意柔声问道。 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云楚果真认出了我,他的声音在外人听来谦和有礼,我却只感受到他眼神透露的狂狷不羁。他嘴角弯出一个习惯性的坏笑,伸手道:“夫人,请!” 云楚此举成功地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射到我的身上,有惊疑,有感叹,有揣测……而云楚故意忽视了一切,十分专注的盯着我,那眼神,外人一定会误解为含情脉脉,只有我能体会到云楚眼底浓浓的戏虐之意。 他眉一挑,狂放道:“夫人此来,不就是为了见我么?你我同行可好?” 云楚嘲弄的看我一眼,我心里害怕,却也不得不紧跟上他的步伐。 出了杜府,云楚让我与玉逐云同乘一辆马车,古巽与飞羽只好进入云楚的随行队伍中,紧紧跟来。 马车上,玉逐云与我分开而坐,相视无语,我与她实在缺乏沟通交流的话题。 静默的境况一直持续到我进入一座华丽富贵的别苑。玉逐云将我与古巽,飞羽领到一处雅致的小院,看了我一眼,“爷安排少夫人暂时住在这里,若没有别的事,爷希望少夫人不要随意走动。”不要随意走动?这就是要把我禁足吧! “你们这……”飞羽要为我争辩,我急忙制止了她。我们现在有求于人,自然不能与之讨价还价。 玉逐云面无表情的看着飞羽道:“你小心伺候你家主子。” “不知云世子此时是否有暇,我想见他一面。”我试探道。情感上我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不想见云楚,但理智上,我不能不见他,而且要越早越好。 “爷此时正在忙政事,稍后他自然会来见少夫人,还请少夫人先进雅房休息片刻。”玉逐云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院子。 我只好进屋坐下。心情莫可名状,我明明恨着,怕着云楚,嫌恶与他的接触,却又不得不主动接近他,看他的脸色,那种感觉不是忍辱负重四字可以概括。我知道我不可能忽视掉心中对云楚的仇视感,因而不可能坦然无畏的面对他,我只能尽力控制情绪,想着古痕,不断给自己添加勇气。 这么想着,便度过了一个下午。 黄昏渐近时,几个丫鬟送了些精美的饭菜过来,我心里忐忑,只草草吃了点东西。用完了晚膳,云楚还是没有出现。我让这里的丫鬟小厮去传话给总管,说我想见云楚,但他们总回话说,云楚正忙。 夜越来越黑,一抹淡淡的月牙儿斜挂高空,连星星也大多暗淡无光。 这灰蒙蒙的夜空就像我心情的写照,泛着点点愁烦。 “佳人倚窗冥思,可是在思在下?”云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斥退了下人,对我调笑。 他换了身素白的衣裳,摇着一柄扇子,走近我。我慢慢移了一步,忍住心中压得喘不过气的厌恶感,深吸了一口气,“请你自重。” “自——重?”云楚邪笑道:“你不是一直很想见我吗?就为了跟我说这两个字?那好,我这就‘自重’的离开。”云楚作势要走。 我一急,慌乱道:“那个,请你留下,我有……” “有事对我说?”云楚得意道:“是有求于我吧。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极品诛颜,对吧?”云楚径直走到窗边,抬头看天,感叹道:“今夜的月色难衬佳人仙姿。” 我回问:“你怎么知道我为极品诛颜而来?” 云楚不屑的嗤笑一声,“我还知道,古少主让人从助妍山上窃去的都是普通诛颜,而他中了奇毒‘碧落’,又失了‘保命丹’,急需极品诛颜救治,对不对?” 我惊呼,“你找了人监视古痕?” “监视?”云楚轻蔑道:“很不雅的词,这叫礼尚往来,他敬我,我敬他,彼此而已。少夫人何必说的像是古少主吃了大亏一般。再说了,我的人无非是跟着你,古少主的境况也是从你那儿得知。” “那好,”感受到云楚的蔑视,我忽然增了勇气,迎视他,“既然你早已知道我来的目的,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极品诛颜,你要怎样才肯给?” “哈哈哈,”云楚放肆的大笑起来,“少夫人的话真有意思,你知道古少主是我的死敌,他中毒身亡,我求之不得,我为何要给他救命的极品诛颜?少夫人再请想想,古少主一死,他的一切都可以是我的,你又能开出什么条件来交换极品诛颜?少夫人的想法实在幼稚得有趣。” 云楚的话,我在来日月国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我要与他交换极品诛颜,必然要拿出一样我有他没有的东西。 “我不觉得我的想法有趣,”我反驳道:“至少有一样,如果古痕死了,就更不会归你所有了。” “哦?少夫人认为还有何物是我云楚得不到的?”云楚漫不经心的挑眉问我,却又急忙补充道:“记住!千万别用你腹内的孩子交换。因为他,本来就属于我。” 我轻轻抚上腹部,“用我的命换极品诛颜,如何?” “呀!少夫人怎么开出了这条件?你的命比极品诛颜珍贵多了,不错……可我要你的命作何?别忘了,我是云楚,不是古少主,你的命在我这里——不——值——钱!”云楚大笑起来。 他的话激怒了我,我唾道:“你真是个混蛋!” “哟,少夫人发怒了,”云楚一脸无赖的痞笑,“这是何苦?女人发怒容易变老,变丑,到时候,可就留不住古少主的心了……” “你……”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强压下怒气,我要平静,我要平静,我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云楚一定是在故意激怒我。我必须平静下来,不能因愤怒而失了方寸。我要仔细想想,一定有突破口,只要找到云楚这条狡猾蛇的七寸,就有转机。 因此,我一定要平静下来。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六十二章 转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平静,理智重新被激活,思维也鲜活起来。 “我想你会想要这个孩子,对吧?”我勇敢的直视云楚。 云楚露出一道颇感兴趣的深笑,颔首让我说下去。 “可古痕如果毒发死了,我自不会独活,那时我腹中的孩子也只有陪我一道赴死了。”对不起,宝宝,妈妈并不是真要伤害你,妈妈也是没办法,只能对不起你了。 我神情坚定的看着云楚,看他的反应,他果然皱起了眉,厉声道:“我说过,别拿我的孩子赌别的男人的命。” “你果然还是在乎孩子的……”我紧紧补充。 “哈哈,孩子?”云楚蓦然笑了,将双手一摊,“成就霸业之后,我就是天下之主,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孩子,只怕不少你肚子里这一个。我又为何要为他救古痕一条命?” “是啊,”我嘲讽道:“我相信你将来的孩子一定不少,但我敢说,他们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我肚里这个。” “哦?”云楚倚靠窗棂,扬起眉。 “我想你应该听过得道高僧明净大师的名号。” 云楚点点头,眼中射出一丝探寻,“明净大师天下闻名,他的名号谁人不知?” 天下闻名?既然明净如此出名,那就好说了,“明镜大师曾为我解过一支签。” “算你的福分,”云楚正色道:“大师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每年只为三人解签。他解出的答案,绝对灵验。” “所以,”我接道:“你若想你夺得天下之后能够福泽千秋万代,世世称王,就需要一个英明的子嗣继承你的霸业,弘扬你的治国之策,做到天下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样民心才不会思变,民心不变,你的统治才能得到真正的稳固。要知道,打天下易,守天下难。你创下了一统天下的壮举,却没人能将之继承与光大,你一统天下的局面也就只是昙花一现,短暂的辉煌。” 这段话显然直入云楚的肺腑,他专注的听着,我知道我切中要害了。云楚这样的人雄心万丈,堪与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开国皇帝相比,那么他的心态自然也与那些皇帝一样。秦始皇千方百计寻求不死药,不也是为了坐拥江山千百年吗?没有一个人争夺天下只为自己做一时的皇帝。 云楚也不例外。 如是,我便有了机会。 “明净为我解的那支签为第八十一支签,名曰:‘弑君’。” “你抽到‘弑君’?”云楚似大吃了一惊,看来他知道这支签的寓意。 我故意停了一会儿,看着云楚,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腹部,“抽到签的是他,我腹内的孩子。明净说,这预示着他将来能成为一代明君。你也说明净解签的答案从来没有出过错,那么,你该相信我说的,他会比你其他的孩子都优秀。也最有可能将你夺下的江山坐稳,生生不息的传承下去……” “好,很好!因此,我必须为他救古少主一命,是吧?”云楚转看窗外,“为了古痕,你真忍心让腹内未出世的孩子给你陪葬?” 我迅速道:“我不忍心,但情难自禁。”言下之意,再次强调,倘若古痕死了,我也难以独活。其实以孩子换极品诛颜只不过是我的权宜之计,我的孩子,我岂能不心疼他? “好一句‘情难自禁’!”云楚嗤笑,“情为何物?” 他这一问,我颇有感触,随口低吟,“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元好问的《摸鱼儿》上阕)” 云楚蹙紧浓眉,“直教生死相许?” 我淡然转过头,“我想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句话的涵义。”因为你除了爱权,爱天下外,何曾爱过任何人?在你的眼里,人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以助达到你的目的。玉逐云是,我也是,工具而已。 云楚没有回应我的话,只猛然站直了身子,在屋内走了两步,走到桌前坐下,瞅着我不喜不怒,“你是个奇怪的女人。” 我微愣,他在鬼扯什么? 云楚悠闲的打开扇子,“你明明很怕我,却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算是第一个敢这么做的女人,勇气可嘉……你明明极恨我,却能强压怒气与我进退周旋,够冷静有气度……你明明有求于我,却不像别的女人一样跪倒哭诉,苦苦哀求,反而拐弯抹角陈情利害,倒似在替我排忧解惑一般,会应变够机智。不愧是醉城的少夫人,当真不简单啊。单凭你千里迢迢来日月国找我的魄力,就已非寻常女子所能做到。你的到来,令我感到十分有趣。” 有趣?我可不觉得有趣? “那么我的提议,你是否可考虑?救古痕一命,也就是救了孩子一命。”我认真的追问,他应该会想要一个能成为一代明君的孩子吧。 云楚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狂野大笑,“有趣,有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但要看你自己有没有抓住机会的本事了。我明日将启程回‘弑君宫’,你可同去,助妍山上的诛颜任你采摘,十日内你若找到极品诛颜,它便归你,若是你找不到,我也爱莫能助,如何?” 自然是好啊!我急忙点头答“好”,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我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也松开,无论如何至少看到希望了。 云楚见我松懈下来,站起身,向我走来,“你要干什么?”我立马又紧张不已,连连后退。云楚邪笑戏虐道:“别紧张,我只是想听听我儿子的声音。” “你走开!”我嫌恶的甩开他,避到角落。 云楚看了看我,果真走开,舒展了双臂得意道:“你到底还是怕我,罢了,你切记小心养好我的儿子,他可是你唯一的赌本。” 云楚走到门边,又转过头冷道:“幸好你刚才没有求我,我最讨厌别人苦苦哀求。你很幸运。” 我僵直的站在墙角,直到云楚将门掩上,我才放松全身的警戒,霎时觉得浑身疲软无力,脚下虚晃,竟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只是应付云楚,就已让我觉得有些体力透支。 他真不是个我应付得起的人物,与他较量要时时提防,处处小心,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一个诱人上当的陷阱。刚才我若是被他激怒,当场发作,不知我的下场会如何,想想就觉得后怕。 还有,正如他所说,幸好我没有哀求他,否则下场定然也是凶险。 与云楚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在他或许只是场热身赛,而我却已然倍感心力交瘁。他口出的话,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句话中有话,哪句弦外有音。更重要的是,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使得我每每只能见招拆招,做不到未雨绸缪,以逸待劳。 云楚的存在让我睡觉也极不安稳。 隔日的清晨,玉逐云很早便安排了早膳,吃完早餐,一切早已准备妥当,我与玉逐云又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别苑。 云楚的马车队伍得到了特别的优待,一路上进城出城毫无耽搁,且队伍所过之处总有地方大小官员盛情迎接款待。到了夜间,队伍便停在驿馆休整。 这样,马车走走停停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到了助妍山下的落日城。落日城比先前的乌飞城稍小,但繁华不逊。主街上,车水马龙不停歇,贩夫走卒相吆喝。但沿街的商铺并不多,显然这里的商业未成大气候,没有醉城那般自成体系的商业区。 而这里百姓的服装色彩也十分单调,满街几乎都是青灰色与麻色等,偶尔能见到个别穿着粉色,绿色,桃红色等鲜艳色系纱裙,长衫的人。想必这里的着装制度十分严明,为凸现皇族贵戚的身份地位,许多颜色不允许普通百姓使用。就像赤唐国女子衣裳上的装饰文案一样,普通人家女子绝不能用金线绣制的牡丹、凤凰图案,但在衣服颜色的使用上较为放宽,不过着装制度最宽松的恐怕还数醉城为第一。 那里是一个货物集散地,龙蛇混杂,人员复杂,严格的制度只怕也推行不下去。所在在醉城很难从人的服饰上判断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但在这个落日城就不同了,单凭衣服的颜色就能清楚一个人的底细。 玉逐云说,落日城在助妍山脚,从这里往南十里就是上山的关口,“弑君宫”在助妍山腰,依山而建,气势磅礴。 下了马车,我换乘轿子,进了关口,便上山了。在山下时,远远已能看见一座构造类似于布达拉宫的雄伟宫殿屹立在壮美的助妍山上。从山麓平缓上山,早砌有一两米宽的青石板登山路,轿夫脚下轻盈,看来都像身怀武功之人。 轿子所过之处,青石板路两旁林木葱郁高耸,彩羽飞翅的鸣叫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奇花异草也颇多,现在虽已不是春日,但这助妍山中却留有浓浓的春韵。单看路旁的景致,这地方的美毫不逊色于九寨沟和张家界。 果然是一处难得的养身圣地啊! 第六十三章 逸蝶 透过遮天蔽地的苍松翠柏和擎天支柱般的参天古木远看去,“弑君宫”已清晰呈现在眼前,整座宫殿金碧辉煌,雄伟壮丽,采用了重檐庑殿顶,斗拱飞翘,上覆琉璃瓦。 走近时,青石石阶为汉白玉石阶取代,我坐着轿,轿夫继续拾阶而上,不出百步已看到了上书“弑君宫”三个大字的宏伟宫门。 宫墙奇高,丹墙壁立。 宫门前立着几列神情严肃地守卫,他们看见云楚的轿子,整齐划一的行叩跪之礼,轿夫未停步,直接入了宫门。眼前是一片空旷的汉白玉铺砌成的广场,尽头有一座大殿,栾栌迭耸,檐间悬着“正和殿”匾额,檐下立有十二根丹色圆柱,柱上施釉彩绘。 正和殿殿阔九间,进深五间,重檐八角,雕梁彩栋,无论镂空纹饰,还是水彩游画,皆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在我看来,这座宫殿在建筑学上的价值极高。 走下轿子,随着云楚穿过正和殿前的露台,一群侍女簇拥着几个衣着光鲜华丽的贵气女子形色匆忙而来,远远见到云楚,皆原地行礼不动。 云楚皱了皱眉,缓缓走近,正色道:“我不是已经吩咐,免了迎接之礼,你们此来作何?”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翠衣女子垂首回道:“爷万福金安,妾身们是特意赶来请您去‘千寿阁’的……” “夫人怎么了?”云楚急问,脚下已经转了方向,想必是要去“千寿阁”。 那群“妾身”急忙跟上,云楚没有交代我的去处,我也只好跟在他身后。翠衣女子急道:“妾身听说夫人今晨摔了一跤,昏迷了半盏茶的功夫,这会儿虽然醒了,却似乎……” “似乎怎么了?” “似乎……忘记了许多事。” “传了大夫?” “是的,大夫们正在为夫人诊治。” “……” 我跟在云楚身后与一个着橘红色衣裳的清雅女子走成并排,她好奇的瞥了我一眼,我戴着面纱,以眼神传达了一个友好的笑,她也礼节性的回了我一个微笑,我一震,她脸上的笑容我竟似十分熟悉,我不禁自问,我不可能见过她啊! 云楚急行,绕过了几座大殿,穿过游廊,到了一座别致的阁楼,进了房间,一堆的丫鬟,大夫忙着行礼,云楚大步走到床边,挥了挥手,让所有人起来。他的眼却始终看着床上的人,纱幔垂下正好将床上的人遮住,我不敢走近,看不见这人,只凭直觉感到这人似乎睡着了。 夫人?谁的夫人呢?云楚的吗? 不过,听他的语气,他十分重视这人,竟放纵自己焦虑急躁外露。而且是在我的面前,这明显是犯了兵家之大忌,让我知道了他的弱点所在,这个什么夫人,肯定是他的软肋! “她这是怎么了?” “启禀爷,夫人醒了情绪颇为焦躁,奴才们让夫人喝了‘宁神汤’,夫人这会儿刚入睡。”一个大夫谨慎的回答。 “查出没有,夫人患了何疾?” “咚咚咚”那堆大夫刚站起又跪下,颤声道:“奴才们无能,尚未查出病根,想是夫人今晨摔倒之时,伤了头部……” “一群饭桶!行了,”云楚懒得听大夫解释,“都退下吧。”大夫们躬身小心的退了出去,他转过脸来,愤怒道:“今晨,是谁伺候夫人?!” “爷,饶命。”两个原本就在角落里颤抖的青衣婢女立刻跪倒,不住的叩头哀求。云楚的脸色却愈加难看,眼中的怒火渐渐烧起。满屋子的“妾身”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动也不敢出声,这会儿当真是连一根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了。 “来人,”云楚大喝一声,几个护卫进门,“把她们给我拖下去喂蛇!” “爷,饶命,爷,奴婢知错,求爷绕了奴婢……”被护卫们拖着的两个丫鬟叫得更加凄惨。 那哀求声,听得我心里难受,难受到我已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云楚……” “大胆,竟敢直呼爷的名讳!”玉逐云轻喝道。 云楚摆了摆手,止住玉逐云,怒眼看我,厉声道:“少夫人又有高见?” 我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这两个丫鬟不能杀。” “何以不能杀?”云楚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直视我,狠狠道:“少夫人莫非想为她们求情?” “求情?”我故意嗤笑一声,这时候,我绝不能表现出我要为她们求情,尽管实事如此。 “哦?那少夫人意欲何为?”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你若想床上那位夫人早日病好,就不该这么急着杀人。夫人是她们伺候时出的事,她们最清楚这期间夫人都做了些什么,接触了什么东西,这些都是查出夫人病因的重要线索。你此刻这么急着把她们杀了,虽能解你心头之气,却会误了夫人的诊治。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决定,免得将来追悔莫及。” 我一口气说完,语气虽然显得毫不在乎,神情也故作慵懒,心里却紧张异常,既担心救不了人,又担心自己会因此开罪了云楚,使他改变主意,不给我极品诛颜。 这回我唯一的胜算来自于云楚对床上那位夫人的重视程度,但愿我没有赌错,菩萨保佑! 云楚久久不说话,直直的看着我,像是在窥探我身体里的灵魂一般。 “爷,”我身边穿橘红衣裳的女子忽然开口,“这位少夫人说的不无道理,望爷三思。”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这种境遇下还有人肯为我出面说句话,我无限感激地冲这女子笑了笑。 “不错,”云楚终于平息了怒火,“逸蝶说的对,少夫人的话不无道理,甚至可说,很有见地。听好了,先将这两个该死的婢女收押,日后再发落。” 我舒了口气,皇天不负,我赌赢了。 橘红……不,逸蝶福礼道:“多谢爷开恩。” “罢了,”云楚回坐到床边,“你们都各自回去吧。”屋里的“妾身”们这就要行礼退去,云楚又叫住逸蝶,看着我道:“这位——少夫人就暂时在你楼里耽搁几日吧。” “是,妾身明白,妾身会好好招待少夫人,”逸蝶莞尔一笑,“少夫人,请。” 我看了云楚一眼,懒得说话,转身跟着逸蝶出了门,却在出门的瞬间听到他对玉逐云道:“立刻修书,让他(她)赶来。”玉逐云颇有些为难道:“爷,青冥正在追杀他(她),可能引火……” 听不到玉逐云后面的话,我跟着逸蝶出了“千寿阁”,好奇道:“‘千寿阁’里是哪位夫人?云楚竟这般重视?” 逸蝶柔和笑笑,理所当然道:“有谁会不重视自己的母亲呢?”母亲?我诧道:“是长公主殿下?那不该称为‘老夫人’么?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爷的原配夫人?”逸蝶会意浅笑,“爷还没有原配夫人,而且夫人并不老,自然不能称为‘老夫人’了。我们都只是侧室,在宫里面,下人们平日里称我们是侧夫人,但在爷和夫人面前,我们只是妾……” 逸蝶和善的说着,仿佛她心里藏了很多话,想这一次说完似的,又或者她与我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 边说边走,转眼已到了逸蝶的阁楼——逸香阁。 逸蝶带我看了房间,又安排了古巽与飞羽的住处,让人重新收拾布置一番,再让人为我准备晚膳和沐浴的热水。 这会儿得闲,逸蝶与我对坐软塌而聊。 “你不想知道我的身分吗?”我心奇,“你一直都没问我为何跟云楚来‘弑君宫’,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好奇?”要是我的话,我一定早问了。 逸蝶十分有涵养的轻笑:“爷的事,我们从来不敢过问,你的到来,既然爷不说,自有他的道理,我又何必问少夫人呢?传出去,别人只当我是爱嚼舌根的女人。” 呵呵,真不愧是古代有涵养的女人啊!就算心里好奇,也不问,还自有一套自我安慰的理论。 “不过,”逸蝶神秘一笑,“我猜少夫人是从醉城来的,却不是醉城人。” “哦?”我惊讶,“不简单,你猜得挺对!怎么猜出来的?” “从少夫人的着装啊,”逸蝶柔笑,“只有醉城人着装会如此宽大飘逸,且不讲究服色制度,不过少夫人的口音不像是醉城人。”她一提服色,我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一身青灰色的衣裳,联想到落日城百姓的服色,难怪逸蝶会刻意提到服色。 我释然一笑,“那么口音能听出来什么?你认为我是哪里人?” 逸蝶一本正经,“从口音听,少夫人该是南方人,或者是赤唐国人,又或者是红地人。不过赤唐国我没去过,红地的国家又太多,我也只到过南夷国,南夷国人的语言与众不同,少夫人不像是南夷国人。” “是么?”我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故意说了几句粤语,“你现在认为我该是哪里人?”她不会以为我是外星人吧,不对,她应该不知道什么叫外星人。 逸蝶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仿佛过于惊讶,竟有些口吃起来,“少……夫人真……是南……夷国人?” “什么?”我也吃了一惊。 “少夫人……刚刚说的……不就是南……夷国语?” 啊?南夷国人说粤语?打死我也想不到,我尴尬的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算了,让逸蝶保持在猜测的基础上吧,再深入下去,我就要暴露身份了。 我马上转变了话题,“你知不知道助妍山上的极品诛颜长在何处?”没想到我这句话一出,逸蝶好似更加震惊,支支吾吾,“少夫人……找极品诛颜?可此时并非诛颜的花期。”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六十四章 颜娘 我笑笑,“我找诛颜不是为了观赏。”而是要用它的根来入药救古痕与青冥。 “不为赏花,那少夫人寻极品诛颜作何?”逸蝶眨着眼,似乎很好奇。 我淡然一笑,“其实,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 “是啊,我听说“诛颜”遇到真正的红颜时,只要沾上红颜的血,花色便会由纯白色变为血红,继而盛开三月不败,而极品诛颜的叶子更是能够吸入红颜的血。” 逸蝶笑道:“‘诛颜’识红颜确有其事,我曾亲眼目睹过,但有关极品诛颜的事,却都只是传说,两百年来日月国内从未听闻有谁真正见过,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极品诛颜……” “只是传说?没有极品诛颜?”我皱眉,怎么会呢?古痕郑重其事四处搜寻的极品诛颜,怎可能只是个传说?我的心一下子跌入了冰窖,勉强露出一个掩饰心情的微笑,“我听说助妍山上有极品诛颜,难道不是?” “助妍山上有极品诛颜?”逸蝶微诧,“我在这里住了近三年并未听说山上有极品诛颜,”她轻蹙秀眉,稍稍一顿,长叹一声,“也或许真有吧,可谁知道呢,自‘弑君宫’而上,便不难见到诛颜,兴许其中真有一两株极品诛颜也说不定。” 对。其中必定会有极品诛颜,一定会有,我安慰自己道。 我原本以为极品诛颜只是难觅,却没想到它当真如此极品,极品到日月国的人只是将它当作一种传奇在传述。 逸蝶继续说着,“这世上真正的绝色红颜已难寻觅,而极品诛颜又只有用这种红颜的血方能从普通诛颜中被识别出来,日月国有这么多诛颜,倘若其中真有极品诛颜,要想其被识别出来,那得要多少绝色红颜的血花多少年才能找到啊?” “可是既然有极品诛颜之说,那么定然曾有人见过,否则又何来传说呢?”我不死心。 “嗯,传说中的确有人见过极品诛颜。”逸蝶换了个更舒雅的坐姿,品了口茶,“这件事发生在两百多年前。那时,天下大乱,尚无当今格局……”这我知道,我在赤唐国的娘曾经说过,两百多年前,天下一统,只有一个叫做“福朝”的国家,但后来福朝皇帝荒淫无道,专宠一名叫做“颜妃”的祸国红颜,导致民怨四起,群雄并举,天下纷乱。 似乎,一个荒淫平庸的亡国君主总会与红颜祸水关联上,中国历史上有苏妲己之流,这里就有颜妃其人。 逸蝶平静道:“那时候,还没有日月国,也没有诛颜,但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一位绝世红颜,后人称其为‘颜娘’或‘颜妃’,她是福朝最后一位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颜娘的容颜与智慧堪与日月争辉夺光,令人炫目。福朝灭亡之后,颜娘在部众的护卫下回到了这里,但两年后,她住的庄园失火,她便在这场烧透天空的大火中丧生。 颜娘死后,在她葬身之处长出了许多奇特的草,第二年这些草竟开出了花,花色纯白,形如牡丹,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发现这些花沾了红颜之血后花色会变成血红,盛开三月不败,令人称奇,从而得名‘诛颜’。 后来传说有一名济世救人的名医红肜子听说此花后,慕名来寻,找到了几株从颜娘墓里长出来的诛颜带回家。红肜子家里有一个患了咯血怪疾的美貌夫人,其疾令名医红肜子也束手无策。一次夫人吐血之时,不小心将血溅洒到诛颜叶上,奇怪的是血竟然渗入了其中一株诛颜叶中,红肜子大惊之后尝试用这种诛颜入药,竟奇迹般的治好了他夫人的怪疾。自此之后,日月国便有了极品诛颜的传说。只是自那之后,却也再无人见过极品诛颜。” “可是既然红肜子曾用极品诛颜救了自己的夫人,那么红家该有极品诛颜才是呀。”我燃起了一丝希望。 逸蝶浅笑,如柔风拂面,“红肜子只得了一株极品诛颜,且已以它的根入药,红家自然也就没有了极品诛颜。两百年来,红家人游走四方,所到之处访医寻药,从没有放弃过寻找极品诛颜,只是走遍了天下却也没能再寻到一株极品诛颜。” “那么颜娘的墓呢?”我急问,“找到她的墓或许就能找到极品诛颜。”我却忘了,我能想到的事,红家人又岂会想不到呢? 果然,逸蝶道:“红家人重找过颜娘墓,只是时转星移,天灾人祸,连连战火,哪里还能找到原来的颜娘墓。天下初定之后,到如今已有两百余年,更无从找寻颜娘墓了。” 听着逸蝶的话,我开始感觉寒意入侵,就在这样一个夏日的夜晚。 两百年来无人再见过极品诛颜!一想到这,我顿觉不寒而栗。 希望,似乎正一点点消散于浩渺星空。 难怪云楚会答应给我十天时间寻找极品诛颜,十天!即使他给了我十年,又有何用?他早知道没人能找到极品诛颜。 对,他是给了我时间和机会,却,从没有打算给古痕时间和机会。可恶!可恨!可耻! 我不禁苦笑,这世上,可当真有过极品诛颜么? 逸蝶寻视着我,小心翼翼道:“少夫人询问极品诛颜恐怕不仅是为了好奇吧?” 我稍愣,心里知道逸蝶从我的伤怀表情看出了破绽,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 “为了入药?”逸蝶继续追问。 我继续点头,她见了突然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对身旁的侍女们道:“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在身边伺候了,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我登时傻住,逸蝶这是何意?只见她仔细关上了房门,才回过头对我低声道:“您是少城主夫人,对吧?”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逸蝶不说话,只是沾了些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字:红。 红?莫非她姓红?我以眼神询问,逸蝶含笑点点头。 “你是红家后人?”我惊问,难怪她知道红家与极品诛颜的典故。 逸蝶点头柔声道:“少夫人恐怕不知,远在醉城的红夫人也是红家后人,她是我的隔房堂姐。” “红夫人是你堂姐?”我难掩诧异,不过回想一下,她们二人眉目间的确有些神似,难怪逸蝶初对我笑时,我会觉得那般熟悉,“你们两人一直有联系?” 逸蝶没有回答我,径直走到梳妆台拿出一个铜盒,从中取出一份短笺递给我,“这是堂姐三日前的传书,少夫人看看吧。” 我展开短笺,上面只有一句话,大致就是说我极可能到助妍山来寻极品诛颜,要逸蝶代为照顾。难怪逸蝶听我提起极品诛颜时,会感到震惊,她那时恐怕已断定我就是红夫人短笺上说的少夫人了。 “这份是两日前的传书。”逸蝶又递过来一份。 我一看,浑身一颤,立马紧张起来,上面说古痕已经启程赶来日月国寻我。 可他的身体怎么能吃得消车马劳顿之苦? 古痕,他始终还是放心不下我,即使他自己已病得憔悴虚弱,需要他人照顾;即使他从来没跟我说过甜言蜜语,也从没说过他爱我,可他始终用行动说明着一切。 他啊,是个太累的人,他的心里藏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初认识他时,他是冷漠不可一世的孤傲之王,可现在,在我的心里,他却只是一个太累的孤独之人。他的冷,他的不可一世都只是人前的面具而已。 我知道古痕的心里有一把锁,枷锁。他其实只是一个向往平淡生活的普通人,可他却将那样的自己锁住了,伪装出不可一世的孤傲,傲视一切,即使对我也常常故作冷漠,更是隐瞒了我许多事情。 可我知道,他是不想我也与他一样,变成一个活得太累的人。人活得累,是因为有太多欲罢不能的事,有太多不得不为的事,还有太多脱不下来的面具。然,追根究底,人的累还是来自于人的欲。而古痕的欲来自何处?恐怕是他心中的情吧。 古痕爱青冥,也爱我,可罗夫人与穆兰的死令他养成了自我压抑的习惯,不敢表露真情。他只想偷偷爱着别人,同时希望别人不要爱他,更畏惧别人因爱而给他的任何回报。因此,即使他娶了我,对我却始终有些疏离。我与他的相处也总是平平淡淡,没有深情厚意的火花迸出,也没有浪漫甜蜜的温馨回忆…… “少夫人——”逸蝶坐下来,“你怎么了?” 我这才晃过神,弯嘴笑笑,“没事,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我喝茶润了润嗓子,“对了,能不能问问,你既是红家的人又是如何来了助妍山做了云楚的……侧夫人?” 逸蝶笑道:“没什么不能问,只是这说来话长,少夫人若是不嫌烦,我就说说?” 我微微颔首,逸蝶接道:“其实身为红家的后人,我很小的时候就在红家的药典上看过先祖红肜子记载的极品诛颜的神奇药效,也听过先祖曾用极品诛颜救治夫人的故事。年满十四之后,便开始跟随父亲游历四方,随父游历是红家容貌清丽的女儿必须修习的功课,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找寻传说中的极品诛颜…… 三年前,我随父亲到了助妍山下的落日城,父亲因误诊被恶人殴打致伤,我则被恶人卖至青楼,幸得爷及时救助方幸免于难……那之后,爷便将我带回了‘弑君宫’……” 听完逸蝶的故事,我心中疑惑,“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回红家?”留在云楚身边难道不感觉可怕? 逸蝶温柔一笑,问道:“恕我无礼,请问少夫人会离开少城主回南夷么?” 我一震,呵,是了。逸蝶那时已爱上云楚了,在她的眼里云楚是她所爱的爷,而非我眼中的可怕可恶之人,她自然愿意留在爱人身边了。 我不也一样吗?我早可以离开醉城回赤唐国,可我并未那么做,表面虽说是因怀有身孕无颜面回去,实际却是因为我甘愿留在古痕身边。 “是我莽撞了,还请见谅。” 逸蝶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但马上换了话题道:“少城主的事我略有所知,也知道少夫人此来急求极品诛颜,但我在助妍山住了这么久,确从未见到过极品诛颜,只怕少夫人这趟恐难如愿了。” “可是……” “我知道少夫人想说什么,”逸蝶打断我,“数月前,堂姐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说助妍山上有极品诛颜,曾传书让我助她寻找,可是现在看来,她得到的那些不都还是普通诛颜?这山上或许根本没有极品诛颜……” 逸蝶说着,她的一句话忽然点醒了我,让我想起和国太子,水净宇。助妍山上有极品诛颜的消息是古痕从他那里得来的。如果这是个假消息,那么是他在作假还是给他消息的人在作假呢?他们作假的意图又是什么?如果消息为真,那么是否说明了传出消息的人定然见过助妍山上的极品诛颜?而这人又会是个什么人?他既然能知道助妍山上的诛颜情况,想必该是“弑君宫”中的人吧。因为助妍山上只有“弑君宫”中有人。 想到这里,我眼前一亮,若能找出传消息给水净宇的人,岂不还有找到极品诛颜的希望?只是……我能想到这些,古痕会想不到么?他若想到了却为何仍找不到极品诛颜,莫非这真是个假消息?不对,如果是假消息,古痕应该不会继续着人找了……如此,只有一种可能了…… “敢问‘弑君宫’中,数月前有没有死过什么人?”我盯着逸蝶。 “死人?”逸蝶惊问:“少夫人如何知道?数月前,宫中确曾死过一个管事。” 我心思一稳,这就是了。 古痕自然不可能与死人证实消息,但未免错失极品诛颜,他不愿放弃任何可能,只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仍着人来助妍山搜寻。 事情想必就是这样了…… 第六十五章 争执 隔日清晨,云楚出现在逸香阁,说已安排好让我去寻极品诛颜。 我愤怒的瞪着他,“你根本从没打算给古痕活命的机会,对吧!” “嗯?”云楚挑眉,“机会?机会从来都不是别人能给予的,而要靠自己争取。古少主有没有活命的机会,要看你和他能否争取到,”他漫不经心的坐下,“事实上,我从来也没说过,会让古少主活下去。要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这样的人,在你的心里,并非一个会对自己残忍的人,不是吗?” “你……”我不觉间握紧了拳头。 云楚露出懒散的表情,起身理了理衣裳,“少夫人该适当控制自己的情绪,这里并非醉城,你也并非高高在上的少夫人,还有……”云楚猛然间将我的面纱扯下,嗅了嗅,邪笑,“这面纱戴久了,竟也沾染了少夫人的气息。不过,我看少夫人也无需戴此物遮遮掩掩了,在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我竭力压制心中怒火,不出一言,看着云楚走到门边,他却又转过身对我道:“我已安排了人助你,就在门外,相信他们绝对会听从你的调谴,记住,你只有十日,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救古痕你就这一次机会,好好把握。” “你给的机会?”我冷笑,“我想你是该找个机会告诉我,两百年内,日月国无人找到过极品诛颜,而你也从不认为我能找到,是吧?” “哦?——既然少夫人耳目聪灵,还需要我找机会告知你吗?”云楚冷笑斜睇我一眼,“对了,说到机会,忘了恭贺你,古少主麾下的龙文芳大将军在卯城大败虎利大军,总算解了你们赤唐国的燃眉之急,于你岂非可喜可贺?” 我扬起头,挤出一个不甘示弱故作优雅的微笑,“是么?那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给我的‘机会’,同时也望你对虎利之败千万节哀。” “哈哈哈……有趣,真有趣……”云楚意味不明的看着我,“女人,不要只会逞口舌之快。记住,争天下,不是争一时,而是争一世。虎利向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成不了大业,他本就只是我手上一颗投石问路的棋子,他的成败扭转不了天下归属的大势。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是啊,我早准备着看你如何自食其果,自取灭亡!”我怒不可遏,自然明白云楚是让我有一个做亡国公主的心理准备。 空气中弥漫开浓浓的烟火味,这时,云楚却稍停了停,竟没再搭理我,叹息着“女人见识”,迈步出了房,我努力深呼吸以平息心中的怒火。大概过了一刻钟,我心情缓缓回归平静,逸蝶端了早膳进来,见到我先是一怔,旋即脱口而出,“少夫人真美!本不该以面纱遮掩。” 美么?我轻拂着自己的脸,我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如何,甚至还曾为这惹眼容颜烦恼。但这次,我真的庆幸自己有这样倾城倾国的美,至少,我找到极品诛颜的胜算又多了些。 “适才爷都对你说了些什么?”逸蝶放下东西转身问我。 飞羽盛了一碗粥,递给我,我尝了一口,“没什么,他派了些人让我差遣。” “就是门口那些?” 我往门口随意扫了一眼,“或许是吧。” “啊?”逸蝶蓦然惊问:“真是他们?” “怎么了?有何不妥?”我看门口那些人挺正常的,“他们有何不妥?” “没事,”逸蝶恢复自持,“我只是有些讶然,他们都是爷的亲卫军,从来只负责护卫爷和夫人,没想到爷竟会调遣他们过来……”逸蝶迅速掩饰掉言语中的醋意,我心中暗叹,当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任凭涵养再高的人,在情爱面前总还是难以超然。 “是吗?”我淡漠一笑,我可不会傻傻以为云楚派他们来是为保护我,我轻拂着肚子,哼,他只是不想我肚子里这个出事罢了,“我想云楚派他们来的目的多半是为了监视我。”这句话出口,连我自己也觉得站不住脚,我在他的地盘上活动,哪里还需要他的亲卫军亲自监视?只是我总不能安慰逸蝶说,云楚此意旨在保护我肚子里他的孩子吧? 逸蝶明白我的意思,笑了笑,“少夫人怀有身孕上山定要多加小心,可惜爷不允我陪同上山,否则便能有个照应。”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已经有这么多人陪我上山,相信不会有事。” “那好吧。”逸蝶娴雅的笑答。 我理了理衣裳,出门见了云楚派来的十几个亲卫军和一个什么廖管事,在他们一致的惊艳眼神中出了“弑君宫”,飞羽,古巽随伺我身侧。 自“弑君宫”而上,助妍山上的景致更加引人入胜,令人迷醉,绿树滴翠,五彩齐绽,飞鸟妙鸣……我坐在两人藤轿之上,由云楚的亲卫军护送前行。 一队人渐离了“弑君宫”,走向云雾萦绕的山顶,一路上都是人工修砌的登山石阶。廖管事说这是唯一一条人工登山路,助妍山绵延广阔,唯有这条路最易攀上诛颜坡,而诛颜坡是助妍山上诛颜生长最多最集中的地方。也因为这是一条人工路,因而沿路并未见到诛颜。 走了近两个小时,终于登上了诛颜坡,放眼望去,遍地花草,其中正有我曾在太安镇药店见到过的诛颜,而更多的则是其它各式各样的花草,偶有花香传来,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但我的眼中只有其形特殊的诛颜,落了轿,我接过古巽递过来的匕首,一咬牙,割破了左手食指,殷红的血马上汩了出来。我走近一株诛颜,将血滴下,意料之内,血没能渗入其叶中。尽管如此,我却不放弃,接连又试了十几株,直到食指伤口的血液凝固,依旧没有一株能将我血渗入的诛颜叶。 我要来匕首,皱眉在无名指上又划开了一个口。飞羽,古巽见了一脸动容,关心道:“少夫人,您这样会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我递回匕首,弯腰滴试脚边的诛颜,“你们不用劝我,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任何一个能让古痕活命的机会。一直以来都是古痕在用行动保护我,而我却从未为他做过一件事,如今,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只是可惜,似乎今天注定我不能成为那个改变极品诛颜传说的人。日暮时分,我的血仍未能渗入诛颜坡上的任何一株诛颜叶中。我的左手已满是伤口和凝固的血迹,面色想必也是苍白的,飞羽,古巽见了,不住地求我停下,我却发了疯着了魔般不停的滴试。就算两百年来没人找到过又怎样?我一定要继续找下去,今天找不到,还有明天,后天…… “我一定能找到。”我感觉有些头晕,疲累的冲着飞羽,古巽笑笑,至少我的信念是坚定的。 “少夫人,回宫吧,您这样很伤身体。”云楚派来的廖管家也蹙眉轻劝我。 “不行,尚有许多没试过,我……”我尚未及拒绝,身体被人一点,忽然眼前一黑,就要晕倒,但晕倒前仍看清了点我穴的那个人,云楚。 悬月高挂,月华如银。 我在月夜宁静中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锦缎软床上,我知道这里是逸香阁我的房间。感到有些饿意,我勉强着想要撑起身体,一阵疼痛由左手传来,我抬手一看,左手已被包扎。 正疑惑间,听到开门声,我转头一看,进来的不是逸蝶不是飞羽而是两个着青灰衣服的小丫鬟,每人手上端了些东西。她们见我坐起,放下东西喜道:“爷说少夫人此时会醒,命奴婢等端了晚膳来服侍少夫人。” 我眨着惺忪睡眼,“你们是谁?飞羽呢?”意识尚不是很明晰。 “回少夫人,奴婢们是奉爷命来伺候您的。”两个丫鬟异口同声道,其中一个接着端起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走近我,“请少夫人先服药。” “药?”我一惊,急忙推开,“什么药?” “安胎药!”云楚推门而入,冷声道,他挥了挥手,让两个丫鬟退了下去。 看到云楚,前事仇怨袭来,加之今日无功而返,我担心古痕,原本心中已是又急又气,见到云楚的嘴脸更是火上浇油,冷回,“我不需要安胎药,你拿走。” 云楚走到我身边,不容置疑道:“你最好把药喝了,别让我强灌,我没有哄女人的耐性!” “那你请回吧,我的死活用不着你管……”我难得任性执拗起来,总之是不愿顺了云楚的意。 云楚嘲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不要自抬身价,你的死活我毫不在意,但我绝不能让任何人伤了我的儿子,包括你!”云楚端起药碗,恶狠狠地盯着我,“你可别忘了,我的儿子是你唯一的赌本,他若有事,我绝不会放过你。张口,喝!”云楚钳住我的下颚,逼我张嘴,将药汁灌入,我极力挣扎,药汁洒溅满身却挣不开云楚的钳制。 药汁滑入喉咙,宝宝忽然踢了我几下,我一痛,霎时冷静下来,整个人似乎也清醒了许多。是啊,他是我的宝宝,我怎么忘了,他也是我的宝宝,不论我如何难以接受他的意外到来,他都注定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如此伤害他?他毕竟成了我的血肉。 一想到这些,我安静的喝下安胎药,云楚对我的转变感到莫名,竟也怔住。我看了看云楚,我知道,只有好好的活下去,才有机会救古痕。我走下床来到桌边,自动的拿起碗筷吃起这顿真正的“晚膳”。云楚见我的举止,虽感意外,却也满意,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但内容依然不善,“明日你不用上山了。” “你说什么?!”我仰起脸。 “你明日上山定会闹出人命。”云楚冷道。 “你答应给我十日时间,不是想反悔吧?” “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云楚冷嗤,“我给你十日找极品诛颜,可没叫你上山折磨我儿子。”他猛然捉住我的左手,举到我眼前,“你自己看看,整只手都是伤口,今日你割左手,明日割右手,后日割哪儿?割腿还是割臂,你日日严重失血,这样的身体如何给我孕育一个健康的儿子?” 我正欲反驳,云楚接道:“总之,明日若让我知道你再上山,我们的约定即刻失效。另外警告你一句,古少主已经到了落日城,你若不想他命丧于此,最好照顾好我儿子!”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六十六章 月夜 这是我到“弑君宫”的第五个夜晚,夜中有月,月中有天。 自离开古痕之后,我每每望见夜中的月便会想起他。想来月与情自古牵连不无道理,为有情人牵线搭桥的月老不也是借了“月”之名?来到这世上,我第一次品尝到了相思的滋味,人总说红豆最相思,此刻没有红豆,只一弯月已令我相思成灾,相思成苦。 夜风习习,轻撩起我耳边的垂发,坐在玉阶上,我久久的仰望着月,若这月真懂人世间的情爱,能否将我的思念带到我心系心念的人那儿?带着淡淡的笑,忆起不苟言笑的古痕,他的周身都是冷的,淡的,连同我与他的生活也是冷的,淡的。有时想想我与他的相处,更像一对相知相惜的友人,或是岁月洗磨后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没有常人追求的激情浪漫,没有跌宕起伏的情爱纠葛。 不过,在我心里这些都不重要,我一心向往的本就只是平淡如水的真实生活,虽清淡无华,却朴素真诚。 以前的我,在外人眼中是一个聪颖多才的孩子,在父母眼中是令他们骄傲自豪的女儿。然而那个耀眼的林若兮从来不是真正的我,我只是依照父母的意愿成功的扮演了一个他们想要的林若兮,我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顶着妈妈艺术世家的光环,我不得不学琴棋书画;穿梭于老爸无穷无尽的商业聚会与各种宴会之中,我又不得不八面玲珑。 然而事实上,无论是五彩多姿的林若兮,俏皮乖巧,斡旋于父母之中,还是才貌罕世的李霓裳,高贵优雅,绝尘于凡俗之间,都不是我真正追求,向往的角色。 那样的生活我一直在排斥中接受着,其实我也是一个太累的人,为了我爱的人,扮演了一个又一个并不喜欢的角色,到后来连我自己都已分不清究竟哪张面孔是真正的我。 千帆过尽,仿佛是霎那间,我终于明白,为何只有古痕的笑能够感动我。说到底,我的灵魂也是孤独的,两个孤独入世的灵魂,带着各自的面具在世俗中随波逐流,如浮萍般任自飘零,相撞时,孤独相融,只有我懂他,他懂我,田园野趣,朴实无华,平淡又如何?唯求坦荡真实而已。 我的孤独与古痕的孤独相融,得到了灵魂的契合,我爱他,爱的是灵魂的共鸣…… 奈何我与古痕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的俗人,他有他的欲罢不能,我有我的牵肠挂肚,他不能超凡,我也无法脱俗。 离开古痕的这些日子,我白日在众人簇拥下上山寻找几乎不可能找到的极品诛颜,夜晚寂静中便总是想起古痕。想到初见他时的冷傲绝世,想到他用金银珠宝对我的试探,想到那顿他流泪的晚饭,想到他把我送给青冥时的挣扎苦痛,想到我怀孕颓废时他对我的激励,想到他费心劳力为我建的竹林“风裳居”,想到月夜竹林中他的笛声……想到他倾城的笑…… 习惯了生活在古痕的冷淡孤独中,习惯了古痕的平淡如水,如今离了他,闯入云楚的生活,我的心渐渐泛痛,相思之苦日日折磨我。 在云楚的生活中,我寻不到灵魂的宁憩,我的心得不到坦然安定的抚慰。我怅然一笑,这几日来,我日日见云楚,却也与他日日争执,早已无所谓谁对谁错,只因我畏他,惧他,更时时记挂着恨他,恨得刻骨铭心。 我曾经也恨过古痕,恨他企图操控我的人生轨迹,恨他对我的骄傲的践踏,但那种恨来得快,去得更快,因为我读出了古痕冷漠面具下的痛苦与无奈,读出了他真正的灵魂追求。我想刻意记住对古痕的恨,而我的心却在不知不觉间背弃了我的意愿,当我发现,我被古痕的笑所打动的时候,我的心早已忘了对他的恨。 然,对于云楚,却恰恰相反,即使我想刻意忘了对他的恨,那恨却已根入骨髓心脉,每每见到他,恨意便在全身血液中沸腾,泛滥,面对他,我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存着敌意与警惕。 夏夜风缓,夜的静旎,月的迷醉深深感染了我,再次想到古痕,不知不觉间清唱出一首泛着淡蓝哀伤的相思歌,殷馨梓的《月中天》: 绿纱裙,白羽扇 珍珠帘开明月满 长驱赤火入珠帘 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静夜思,驱不散 风声细碎烛影乱 相思浓时心转淡 一天青辉,浮光照入水晶链 意绵绵,心有相思弦 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 青丝长,多牵伴,坐看月中天 我唱着曲,心中暗道,一处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当真是风声细碎烛影乱,相思浓时心转淡,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少夫人,您唱得真好听!”飞羽听完,双眼大放异彩,古巽警惕的站在我身后,忽然厉声道:“谁?出来!” 玉阶前树影婆娑,灯光微微晃动,一道颀长的人影渐渐缩短,转角处走出了一个人,云楚。他锦衣华服,一身尊贵的见客服,想是刚见过了什么客人。 云楚边走边鼓掌,我站起身,他在我身前站定,笑道:“想不到少夫人的曲唱得如此美妙动听,当真妙哉,妙哉!” “是么?”我不欲搭理云楚,斜瞟他一眼,就要回楼。 “嗳!”云楚伸手拦住我的去路,“少夫人这么急着回房?可否赏脸与我共赏这夜月?” 我优雅一笑,“实在对不住,本夫人累了,要回房休息,不打扰世子雅兴。”要赏月就自己赏吧! “少夫人何必如此见外?”云楚嬉笑着拦住我,“难道少夫人不想早日见到平安无事的古少主?” 我微愣,驻足唾道,“卑鄙!”他竟拿古痕的安危威胁我,我缓缓回坐到玉阶上。 “你们下去。”云楚对飞羽,古巽冷声道。 “少夫人……”飞羽二人齐看我,我点点头,示意他们先离开。我与云楚的某些话题的确不适宜让他们听到,尤其我不愿他们知道我怀的是云楚的孩子。 看着飞羽二人离开,云楚竟也不顾身份,在我身边的玉阶上坐下,我仰望着天,“有什么话直说吧!” “无事就不能邀少夫人赏月?”云楚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避开云楚的视线,冷嗤,“你做何事会没有目的?”无事?鬼才相信! 云楚大笑,“哈哈哈,还是少夫人了解我,不过,今夜只谈风花雪月,不谈其他可好?”风花雪月?好浓的闲情雅致。我诧异而迟疑的转头看云楚,正对上他绿中泛红的眼眸,他双眼竟似痴痴的望着我,以一种我无法明白,读不懂的眼神。 我禁不住一颤,颇不自在的转回头,“你喝醉了?这般……看我作何?”他的眼睛究竟在传达什么讯息?消退了他一贯的狂妄不羁,也没有隐藏阴谋诡计,倒是很坦诚一般。 “哈哈哈,你比以前可爱多了,”云楚笑起来,“女人娇羞的时候最美,你以前唯缺这点。” 以前?云楚一句话出现了两个“以前”,他说的会不会是我失忆以前?我的心弦慢慢绷紧,毫无疑问,他肯定知道我的过往,“那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绝世美人。”云楚又邪笑起来,对上我的脸,盯着我的眼,“你一直都是个绝世美人,美人多蛇蝎,你就是蛇之王蝎之后。”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色。 云楚轻描淡写,“你吃惊么?你与我其实是同一种人。” “你胡说!”我大喝一声,我相信我以前再怎么不堪也不可能与他一样邪恶和不择手段。我绝不会是他那样的人。 云楚长吐一口气,指着夜空中的星月,“少夫人望月遥寄相思,可是在思古少主?” 我没有回答云楚,继续追问,“我以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云楚回看我,“我说了,你与我是同一种人。” “那不可能!”我极力争辩。 云楚不欲深入这个话题,“信不信由你,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会记起过往,相信我所说的话。但现在你只要记住,你是□□,古少主的半世英明即将毁在你的手上。我本以为他将是我最可怕的对手,如今看来,他的斗志恐会被你消磨殆尽,到那时,一只没有斗志的老虎,与猫何异?哈哈哈。” 我冷笑,“是你太自以为是,你根本不懂古痕,他本就没有争强好胜一统天下的狼子野心,否则以他在醉城的实力地位,他早已可自立为王,又何需勉力维持天下太平的假象?他只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太平生活而已。不要以你肮脏的野心污染了他的理想。” “污染?”云楚皱眉,“何意?” 我一惊,自知口误,“解释了你也不会懂!总之请云世子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只会自降身份。” “哈哈,你是说古少主没有争夺天下之心?这真有趣!试问,天下之主,谁不想当?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江山美人谁不想要?”云楚理直气壮,“他若无心与我争,如今虎利恐已拿下卯城直攻鸿城;他若无意跟我夺,水墨宇又从何处觅得军粮物资,维持和国的对峙之势?若没有古少主的阻遏,我收服红地多国,本将顺利地多。只怕古少主想要的与我无异,唯名利荣华是也。” 注:《月中天》下载地址: 第六十七章 禁园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追逐名利与富贵,古痕便是其一。而且除了这些东西,世上也还有更珍贵的东西值得人们去追求……”我振振有词。 “哦?对少夫人而言,还有何物更珍贵?”云楚颇感兴趣。 我冷言,“譬如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东西都不是用名利,金钱能买来的,人常说,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天伦尽失……” “可我若成了天下之主,又岂有得不到的东西?遑论爱情,亲情,友情?”云楚粗暴的打断我的话,睇着我反问。 我一气,“是,你的确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会是真正的爱情,友情,亲情么?别人看中的只是你的地位和财富,万一有一日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地位,没有财富,又有谁会真心爱你,关心你,在乎你!” 云楚听罢,久久地看着我,而后意外地大笑起来,“想不到堂堂赤唐国尊贵的九公主也会有这种令人意外的想法,奇哉!怪哉!” 我自觉对牛弹琴,不想再与云楚纠缠在这个无知无解的问题上,毅然站起,“你若不愿告知我的过往,那么我想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了,实难奉陪下去,告辞。” “共同语言?”云楚蹙眉嘀咕。我转身补充,“还有,你若敢对古痕不利,我定会带着孩子立刻死在你面前,我说到做到。”我此刻真的后悔自己冒冒失失来了日月国,找了云楚,如果不是我在云楚手中,古痕此时的处境定然不会如此被动。 不知道这几日,古痕在落日城的境况如何?我真的好想他。可惜人总是在分离之后方能体味出相聚的可贵。 云楚仰望着天,依旧坐在玉阶上,冷不防冒出一句,“你为何爱古痕?” 我微滞,“没有理由。”我的心告诉我爱了,那便是爱了。 云楚不再说话,大笑了几声,这回没有留我,我缓缓走回逸香楼。 逸蝶,飞羽,古巽正在屋内等我。见我进屋,逸蝶笑迎上来,我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逸蝶笑答,“先前爷让人炖了些补身的燕窝送来,少夫人还没用过呢?”我被逸蝶拉到桌前,坐下吃起燕窝,随口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么?”这么好,送燕窝? “也不是,”逸蝶回道:“听逐云说,似乎爷新近得到一些粮食……今夜举办庆功宴……”哦,难怪他穿了一身彰显身份的见客华服。 粮食?什么粮食?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意识到这粮食似乎与牧原有关。联想那日乌飞城杜府招婿时的情景,云楚的出现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令人完全忽视了他的贴身侍女玉逐云及其他某些人的举动。莫非云楚新近得到的粮食就是牧原从醉城购回的那批? 想想,真有可能,可以肯定的是,杜从商一定与牧原有关,而云楚出现在杜府断然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行为,他的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调查牧原那批粮食的下落,看来他已经得手了。 我摇了摇头,牧原哪里是云楚的对手?吃完了燕窝,我起身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四天,我还是日日上山寻找极品诛颜,依然没有任何收获。这个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心里早有了准备,但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我是决不会放弃寻找的。 这几日,云楚时常来逸香阁,而我与他除了争执再无其它。我与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太不一样,实在难以平和相处。 他有太严格的男尊女卑以及主仆等级观念,以致他的侧夫人们在他的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没有一丝自我主见。除了逸蝶稍有见识,其他人皆是言谈乏味,了无生趣之辈。纵使妇典倒背如流,又有何意趣?还不是人云亦云的应声机。纵使个个官宦之女,大家闺秀,妇容妇德兼备,也只是好看不耐用的花瓶。 想必云楚纳的也不是她们,而是她们的娘家,看中的也非她们的贤德,而是她们大富大贵的身份。 刚刚送走一个串门的侧夫人,我望向窗外。 今夜,云层密布,万里无月。 逸蝶去了千寿阁还没回来,说是要留在那里伺候夫人。虽然夫人早醒了,但连日来出现头痛、头晕、厌食、恶心、呕吐、耳鸣、注意力不集中等症状。听说连皇宫的御医都来了好几位,日日把脉问诊,开方熬药,却总不见好转。 我曾问过逸蝶为何不为夫人诊治,她淡笑,说她虽出自名医红家,但于医学之道只得皮毛,医术并不高明,夫人的病兹事体大,御医尚且无法,她就更不敢卖弄了。 其实,听过逸蝶对夫人病症的描述,我心中早有腹案,毕竟我曾是医学院的脑外科学生。夫人的病按理说,十分清楚,依据她摔倒后立即发生短暂性昏迷,清醒后又近事遗忘、以及此后的头晕、呕吐、耳鸣等症状判断,她应该只是脑震荡。 只要恰当服用些镇定药物,多卧床休息,减少用脑用力,保持良好的心态,适当进行精神安慰即可,唯一比较可怕的是脑震荡可能与其他颅脑损伤如脑挫裂伤,颅内血肿合并存在,否则单单一个脑震荡短则五、七日,一般半月左右就能恢复正常。 哪里需要如此劳师动众的医治?奈何她是尊贵无比的愈德长公主呢?只怕打个喷嚏也比一般人矜贵。 这些话我与逸蝶说过,逸蝶只是笑了笑,未予评论,说云楚已请来了神医,夫人的病不日将痊愈。 晚膳沐浴之后,我斜靠在软塌之上冥思,想的,忧的全是古痕。只剩下一日的时间了,倘若古痕有事,我独生在这世上又有何意趣?没了他,可还会有人懂我?若是无人,又何必让我孤独的灵魂漂浮在异时空呢? “少夫人。”古巽忽然进屋。 我撑起身子,“事情打探得如何了?” “回少夫人,”古巽走近,“小人已经查到了,是禁园。”果真是禁园? “走,一同去看看。”我迫不及待的走下软塌。 “可,少夫人,今夜恐会有雨,而且夜黑去禁园,这恐怕不妥。”古巽面露难色,实在担心我的安危。“没事,不是有你和飞羽在吗?”时间所剩无几,我强压住心中火焚般的烦躁,抽丝剥茧好不容易找到一丝希望,岂能轻易放弃,而且我就不信“弑君宫”里的禁园还真能有妖魔鬼怪不成。 “可少夫人,飞羽去了厨房,此刻不在。” “没关系,有你在也一样。”我只打算去瞧瞧,又不是搬东西,不需要人多。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逸蝶说起禁园,说是“弑君宫”中的禁忌,不得擅入,曾经有人误闯之后不久便暴毙身亡,从此没人敢再去。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又或者我天生敏感,我让古巽去下人中打探不久前死去的那个“弑君宫”的管事死前去过什么地方。 果不其然,我的猜想没错。那个管事的确是在误闯了禁园之后,天没亮便暴毙身亡了。如果他真是水净宇派来的卧底,那么助妍山有极品诛颜的消息,应该是他进禁园之后,死之前放出去的。这也就是说,他在禁园内发现了什么东西,足以证明助妍山有极品诛颜。 想到这里,禁园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走一遭。 古巽提着灯笼在旁照路,我一直小心的紧跟着他。 走了许久,“古巽,你可打听仔细了?去禁园是走这条路?为何走了这么久也不见禁园?” 古巽回道:“回少夫人,禁园在‘弑君宫’的东北隅,自西南隅走来,自然是远了些。”那也不会这么远吧,而且一路上一个宫内的侍卫婢女也没看到,“你确信没有走错路?” “回少夫人,这条路肯定是对的。”古巽的声音越听越令我觉得有些怪异。 “你没事吧?”我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古巽拖长了声音,“小人没事。” 此时,四周漆黑寂静,密云遮月,虫蛙乱鸣,听了古巽的声音我禁不住害怕起来。等等,“古巽,这不是路,我们这是走在草地上,你肯定走错了!”脚下的软草发出“吱吱”声。 古巽猛然转过脸,怪异的笑起来,“没错,少夫人,这条就是你要走的路。” 我的路?“哇——”我后退一步大叫起来,古巽的脸竟然开始扭曲,仿佛有人在撕扯他的脸,他却仍旧笑着,笑得诡异,渐渐那笑变成了我的笑,那脸也变成了我的脸,我又一次见到了那和我一摸一样的容貌,出现在别人的脸上。 火,漫天的大火烧了起来,烧透了半边天。火光中伸出一双手,不,是一双爪,腐肉粘附在骨架上,和我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从火中一步步走了出来,狰狞的笑着,一身血红的衣裳在火中尽情的燃烧。 “你是谁?”我一步步后退,“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中。”这场景曾在郑王府中出现过,水墨宇说那是我的噩梦,那么这次,一定也是个梦。 “你的梦?”女人破锣般沙哑的嗓音响起,那声音仿佛出自被火烧坏了的嗓子,话语像是由嗓子中呛出来的,“你的梦就是我的梦。”她步步逼近。 “你究竟是谁?”一股阴风直灌入我的脊柱。天是火红色的,女人癫狂的笑着,“我就是你!” “不可能,你走开,不要靠近我。”我疯狂的打开女人伸过来的手。 女人狞笑,“你害怕了?不要怕,你看到的火已烧了两百多年,我受了两百多年的火噬之苦,你只是看看,何必害怕?” “什么?两百多年?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我惊恐的叫起来。 女人逼近我,“你放心,我只是要告诉你去哪里寻找极品诛颜,你无须害怕。” 她的尊容,她的声音叫我如何不害怕?我移开一步,颤道:“极品诛颜?你如何得知?”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六十八章 石洞 女人尚未开口,我蓦然听到了古巽焦急的声音,“少夫人,快醒醒,快醒醒。” 紧接着是刀剑撞击的声音。 我浑身一颤,女人便不见了,火光也消失了,四周瞬息间归于一片黑暗,我急着大叫起来,“快告诉我怎么找极品诛颜!”然而除了空谷般的回音,再无任何声响回应我。渐渐,一声重过一声的兵刃撞击声越来越清晰,我试着睁开眼,撑起身子,有火光,哦,地上支着几只火把。 古巽持剑与我身前不远处的几个黑衣人激战。我诧异无比,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刀光剑影,人影或腾空跃起,或急转百回,或横剑挥扫,前突后退,或挽剑竖刺,左避右闪。我看得傻眼,我从来不知道古巽的武功这么高强,居然能一人横档数人,令人近不了我的周遭。 可,这些都是什么人呢?为何要杀我和古巽?尤其,这里应该还是“弑君宫”的地盘,虽然这里看起来实在是很偏僻。 不好,一个退开的黑衣人想扔暗器偷袭,我紧张得大叫,“古巽,小心右侧!” 古巽凌空回首,巧妙躲过一柄短小飞刀,见我醒来,急道:“少夫人,快走!”“不行,我不能丢下你!”我尽管害怕得双脚打颤却条件反射似的回答。 “少夫人,您的安危最重要,只要您安全,他们伤不了我!”古巽且战且退,时刻注意着我周边的动静。我一凛,对呀!我若继续留在这里,古巽不得不分神照护我,他的能力将受到很大限制,我只会拖累了他。如今之计,不如我先逃走搬救兵,也好让古巽没了后顾之忧。否则,这么缠斗下去,就算古巽武功盖世,体力也是有限的。 想到这些,我小跑起来,大声道:“你一定要活着来见我!”话音未落,却见两个黑衣人闪身到了我跟前,举起亮晃晃的大刀就要劈下来。我慌乱的闭起眼大叫,听到一声肉裂的声音,却不见疼痛传来,睁眼一看,古巽正将我护在胸前,黑衣人的刀砍在了他的背上。 我吓得连连大叫,古巽强忍着痛,皱着眉将我挡开,艰难道:“少夫人,快走!”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可是你受伤了……” “少夫人,您再不走,小人与您都会没命,快走啊!”古巽大喝一声,回身再战众人。我抹了一把泪,提起裙衫,在软草荆棘丛中小跑起来,顾不得裙裳被荆棘勾烂,腿与手被划出血痕,边跑边大呼“救命”,只希望有人听到能赶来救我们,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否则,这群黑衣人一定不会选在这里下手杀我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大脑里一团浆糊,但认定一点,那就是古巽打听到的禁园之路肯定错了,这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可谁会这么做呢?谁又能这么做呢? 古巽与众人的打斗声渐渐远了,光亮也渐渐远了,我缓下脚步,在漆黑的夜里不敢乱撞,并且我怀有身孕,实在不宜奔波。仅刚才那段路上的大喊大叫,就已经让我喘气如牛。 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但可以肯定的是,离“弑君宫”有人气的宫殿阁楼是越来越远了。“弑君宫”依山而建,与助妍山天然衔接,莫非我无意中闯出了“弑君宫”? 四下无人,我不敢乱走,看来只有在这里等到天亮了,不知道古巽怎么样了。我正想着,一道不太正常的疾风吹来,似乎是有人追过来了,难道是那些黑衣人?我暗叫不好,慌不择路,乱跑起来,没跑出几步,突然脚下一软,“啊——”。 我竟然掉进了一个洞,难道天要亡我?这一摔下去还不粉身碎骨?我闭着眼没命的大叫起来,显然这回古巽不能赶来救我了,我死定了! 奇怪的是,这个洞似乎很深,从下面传来的风声如百鬼凄惨嚎叫,听来格外的毛骨悚然…… 刚坠下不久,“谁?!”我感觉身体落入一个怀抱,心中一喜,“古巽?你终于赶来救我了?” 古巽没说话,似乎专注的做着某件事,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渐渐令我与他的疾速下坠之势稍有缓减。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分钟还是三十秒,我逐渐发觉洞口似乎越来越小,坠下之时,总免不了身体与凹凸石壁的摩擦,擦得皮肤火辣辣的疼。古巽将我紧紧护住,尽量减少我与石壁的撞击摩擦,但这就苦了他,尤其他背后还有刀伤。 过了一会儿,似乎快到洞底,为了减弱落地时的冲势,古巽突然以身体支住石壁,使我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他再将我轻轻放下,确定我安全着路,才从洞口跳下。 看不见路,我摸了摸周围,想象中这个垂直长洞的底部是一个四周封闭的空间,因为没有一丝光亮,我的心霎时冰凉,看来真是天要亡我,就算没有摔死,迟早也会在这个密闭的石壁空间窒息而死,或者饿死。 “古巽,是我连累你了,你本不该跳下来救我的。”真是个愚忠侍主的傻子,现在还被我连累,落得个和我一起葬身在这个洞底的凄惨下场,连尸骨都不能留存给亲人。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想不到尚未出世就要陪我一同赴黄泉了。 思及此,我顿觉全身的精气都被抽空,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坐在地上,四周漆黑,看不到古巽,只是听起来,他似乎还不肯放弃的四处触摸石壁,想找到出路。 “算了吧,古巽,根本没有光照进来,这个洞是密闭的,别白费力气了,坐下来休息吧。”也不知还有几个小时的命好活。我倚靠着石壁,心里想到了古痕,怅然间觉得凄楚无比,想不到我不仅救不了他,如今还要葬身在这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甚至黄泉路上还会走在他之前…… “没有光,是因为此刻正值黑夜,蠢女人。”毫无征兆,一道冷喝劈头盖脸而来。 呀!这个声音如五雷般轰炸在我头顶,我惊跳起来,叫道:“云楚?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为什么骗我是古巽?” 云楚精准的走到我身边坐下,哼笑,“少夫人最好弄清楚,我可一直没说过话,是你自己把我当成了古巽,与我何干?” “你,那……怎么你会跳下来……救我。”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那个几乎不可能还有人的地方,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又恰好赶来救了我。 云楚不以为然,“你闯入禁园之初我就已然知晓,赶来时恰好撞见你跌下山洞。不过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出手救的可不是你,而是我的儿子……”听云楚这么说,我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还好,宝宝很乖。 “那你一定知道那些人为何要杀我。”我拉开与云楚的距离,冷声问道,心里对他的救命之恩虽有一丝感激,却不愿承认。 云楚冷哼,“要怪只能怪你私闯禁园撞见他们,那些人都是禁园护卫,对擅入者执行的是必杀令。” “你是说,我遇险的地方就是禁园?”我吃惊反问,我还以为禁园会是个像模像样的园林,谁知竟是那般偏僻的处所,莫说会有极品诛颜,就算好看的花也长不了几株。“必杀令?逸蝶没跟我说过禁园里还有执行必杀令的护卫,否则我肯定不会贸然闯入。再说了,那些护卫本该先言明一下再下杀招。” “言明?他们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如何为你言明?至于红逸蝶,你以为她有资格知道禁园的真实情况?”云楚不屑道,“她只需知道禁园的传说,与其他女人一样安分守己,恪尽妇道就够了。” “可你难道不担心你的女人会误闯禁园枉死在那些护卫手中?”这可不是一件云淡风轻的事。 “担心?我的女人都很听话,”云楚邪笑出声,“当然,除了胆大妄为的你!” “你胡说什么?谁是你的女人?”我怒火中烧。 “哟,孩子都有了,你还想不承认?”云楚调笑起来。 这句话,正戳到我的痛处,我对他的恨最早便源自于此,虽然我早已接受了孩子,可一直无法释怀他对我清白的玷污。愤怒立刻将我吞噬,我抬起脚就往云楚处踢去,本以为不会踢中,谁知立刻听到云楚一声闷哼,他竟“哇”一声吐了口什么。 我这一踢,还踢出了一物,一颗很大的夜明珠自锦盒内滚出,四周顿时亮了起来。我仔细一看,云楚吐在地上的竟是鲜血,而他的模样虽略显虚弱,但却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云楚身上的白衣已破碎,想必是在下坠时被石壁刮烂,上面还染着大块大块的血渍,那么他的身上肯定还有别的伤口。我就说吧,我那一脚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威力,能踢得他吐血。 云楚倚着石壁斜躺着,双眼泛着幽幽绿光,仿佛修罗恶魔,盯得我连连沿壁后退。 我吓得小心翼翼道:“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没想过会踢到他,更不用说会蓄意把他踢伤,我只是发泄心中怒火而已。我虽曾说恨不得吃他宰他,可那也只是发泄的说法,我从没真正想过要取他的性命。 云楚没有回答我,紧盯着我的眼睛努力睁了睁,终还是闭上了。 呀!他不会真死了吧?被我踢死了? 我急忙冲上前,探云楚的颈脉,谢天谢地,还好,他应该只是晕过去了,否则我岂不是杀了人了。谁曾想到他竟会被我伤到?黑漆漆的时候,听他说话的语气,我还以为他多有精神,谁知道他早受了伤? 也对,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他又全力护着我,怎可能不受点伤呢?这倒是我疏忽了。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六十九章 霸主 我拿着夜明珠,将石洞看了个遍,人渐渐冷静下来。 这个洞底稍有倾斜,低处有水,空气似乎也是从哪里进来的,这说明这个洞一定有出口。否则这么深的一个洞,若没有别的通风口,里面该满是沼气才对。我和云楚也早该缺氧中毒而亡了,根本活不了这么久。 我替云楚草草清洗了伤口,撒些从他腰带内找到的药粉胡乱包扎了一下。他背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血痕,有的伤痕很深,以致血肉外翻,看起来触目惊心,十分骇人。 难怪他会被我踢晕过去。 其实,我也曾想过不理会他,任他自生自灭,那样的话,估计他活命的机会不大,他若是就那么死了,便没有人再来抢夺我的孩子,也没有人时时处处想着对古痕不利,而且他这种死法也不算是我杀他。可转念想想,他毕竟是为了救我……的孩子,才弄成这样,我虽算不上善良泛滥之辈,可二十一世纪守法女性的道德观令我做不出这种间接杀人的举动,尽管我并非真心想救他。 这个问题我挣扎了许久,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等我再醒来时,发现天已大亮,自己正躺在一条河边,河的两边是高耸的峭壁。天蔚蓝蔚蓝,水清澈清澈,伴有虫鸟的鸣叫,一份难得的宁静涌上心头。潺潺流水奏出动听的旋律,加上鸟儿清脆的叫声,当真是人间天籁,激响人心中最美好的乐曲。 我揉了揉眼,这不是在做梦吧? “醒了?”云楚的冷言飘来。 我警惕的转身,他正在不远处烤鱼。我揉着脖子缓缓走近,“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不是应该在那个密闭的石洞里吗? 云楚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石洞与暗河相通。” “然后呢?” “然后我点了你的昏睡穴,把你拖了出来。”云楚翻看手中的鱼,“为什么不杀我?” “啊?” “我说,为什么不杀我?你明明有机会。”他颇不耐烦的重复。 我白了他一眼,我是想杀你来着,只是没能说服我自己,因为我不想做一个趁人之危的杀人凶手,看着云楚,我胡乱搪塞,“我是想杀你的,只不过,没有兵器……”我耸了耸肩。 云楚猛得从身上摸出一把短刀,在我眼前晃了晃,“你能找到我藏在腰带内的伤药,不会没看到这把短刀吧?” 我稍有些窘迫,“那个,我是看到这把刀了,”我还是用它割断布条,为你包扎呢,“可我为何要杀你?总不能因为我有机会,所以就把你杀了吧?”没想到云楚会在这个问题上究根问底。 “你不杀我总该有理由。”云楚还是不放过我。 我被问急了,一怒,“你究竟想我给你什么理由?说我爱上了你,舍不得杀你?”你信我还不信呢,“杀人需要理由,不杀人也需要理由,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理由?” “你不是很恨我么?”云楚仍不死心,“你恨我为何不杀了我?” “喂!你要搞清楚,恨一个人就非得把那人给杀了吗?我是人又不是禽兽,哪有那么残忍?”我大叫着回答,虽然恨,也不必非要致人于死地吧。 云楚听罢,表情淡然,口中喃喃,“你的确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是么?那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迫不及待想知道。 云楚将烤鱼递给我,“吃点东西吧,现在我倒宁愿你不知道你的过往。”说完他坐着不再理会我,似乎在考量些什么。我看着手中的鱼露出一个苦笑,幸好我没一时意气,杀了云楚,否则就算我自己能从那个石洞逃出来,只怕也会被饿死。 “怎么?我烤的东西你不吃?”云楚突然冒出一句。 我急忙道:“怎么会呢?”我就算再恨你,也是识时务的,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争这口硬气。 吃完了鱼,我猛然间想起寻找极品诛颜的事,暗叫不好,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我得赶紧回到禁园搜寻线索,就算没有希望也要做最后的努力。 只是,我望着两面的峭壁,“该怎么回到禁园?” “怎么?你还想去?”云楚稍有些惊讶。 “不回去怎么找极品诛颜?”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云楚嗤笑,“这世上根本没有极品诛颜,我不知古少主如何得知助妍山有极品诛颜,但我坦白告诉你,两百多年来,极品诛颜只是日月国的一个传说。” 连云楚也这么说?我骇然,若真如此古痕身上的毒素要如何清除?青冥的怪疾要怎样治愈?不行,我不能就此放弃,“既然你认为世上根本没有极品诛颜,何妨再多给我几日时间寻找?” “你确定?” 我点点头。 “那便再给你一日,不过就算再给你一年也是枉然,这世上根本没有极品诛颜。”云楚字正腔圆。 “不对!肯定有的。”我思及先前的那个梦,考虑着要不要把我梦里那个女人的话告诉云楚,不管那女人是谁,她说过她知道极品诛颜的所在。 “你倒是很执着,”云楚冷讽,“只怕今日,你我都回不了‘弑君宫’。”他起身拍了拍尘土,“你看见了,两面都是峭壁,你我只能沿着河流往下走,日落之前恐怕都找不到上山的路。” 我一听,心中焦急,“那还不快走?” 云楚叫住我,一脸诡异,“只怕还要劳烦少夫人一件事,”他将腰带内的小铜瓶抛给我,“还请少夫人为在下换药。” 我心中焦急,打开药瓶,只想快些处理好云楚的伤口,赶紧上路,动作毫不迟疑,三下五除二便完成了整套程序。云楚穿好破烂的衣裳,直直的盯着我瞧。看得我颇不自在,“有什么好看的?” 云楚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少夫人没发觉不妥?” “有何不妥?”我不以为然,“我脸上又没脏。” 云楚嘴角一动,扯出一抹邪笑,“少夫人为我上药时,我可是赤裸着上身。” 那有什么?我不屑地瞟了云楚一眼,你的身材虽然不错,可背上全是令人见了恶心不已的伤痕,一点欣赏价值也无,再说了,二十一世纪的浪漫海边,多得是身材爆好的型男,“你的身材没有观赏价值。” “嗯?”云楚停了停,模样甚似诧异,他继而道:“我的意思可是,男女授受不清……” “啊!”我立马反应过来,明白了云楚的意思,急忙掩饰,插嘴道:“此一时非彼一时,莫非你赞成我因拘泥礼数而对你见死不救?” 云楚意味深长的盯着我,似狐疑,似猜测,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只怕你根本不认为有违礼数吧?你不仅与以前大不相同,与这世上其他的女人相比也太不一样。” “是么?”我吓了一跳,他不是开始怀疑我的来历了吧,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耳朵,我也没比别人多些什么或少些什么。” 云楚听罢笑了笑继续走,未再发言。 我紧紧跟上,与他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去,一路上走走歇歇,无话。为照顾我的速度,云楚特意慢下了步子,因此,直到日落时分我和他还未能走出峭壁找到上山的路。 “没想到助妍山这么大。”我在云楚升起的火堆旁坐下自言自语,看着云楚挽起裤腿握着削尖一头的树枝在河里扎鱼,动作竟十分娴熟。 不一会儿,两条鱼已经架在了火上熏烤,云楚不时的翻动,渐渐便传出了肉香味,而鱼表面的色泽也不错,可见云楚烤鱼的功夫一流。 如果此时换一个人在我身边烤鱼,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绝不吝啬地告诉他,我馋得流口水了。可惜,面对云楚,我什么赞美的话都不愿说,也说不出来。 无声的等待,等待。鱼终于烤熟了。 云楚把最大的一只鱼递给我,我顾不得保持形象,狼吞虎咽似的咬起来。云楚见了,笑着将另一条鱼也递给了我。 我扬起头,“那你呢?” “先吃吧,我这还有两条。”云楚拿出两条尚未熏烤过的鱼,一条架到火上,另一条却用短刀片着吃起来。 吃生鱼?这不是日本人的喜好,一直被我称作“怪人的怪嗜好”,记得第一次吃生鱼片是在很小的时候,只尝了一小片,就恶心得我呕吐连连,自此以后,再不敢尝试。 回看云楚,我只觉更加恶心,起码我们吃的生鱼片干干净净不带血,云楚却是血肉一起吃了。我移了移位置,侧着头皱眉道,“生鱼你也能吃?” 云楚抬眼睇我,“你觉得生吃很血腥?”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腥味太重,难以下咽。”当然血腥了,连血都吃进去了。 云楚冷笑两声,“你若曾与万兽为伍,便会明白,生吃的可口。万兽之间弱肉强食,弱者永远是食物,只有强者才能享受生吃之乐。” 还乐?瞥见云楚双眼放光,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还是觉得很恶心。” “你是不会明白的。”云楚说罢,边放下了刀,将手上的鱼穿在木棍上,最终还是架到火上熏烤。 “你能明白……野兽之乐?”我谨慎的问。 “我自小穿梭在万兽群中,整日与它们为伍,岂会不知它们的乐趣?”云楚以一种拖沓慵懒的声音回答。 “和野兽为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古痕曾经提到过云楚与野兽为伍的事,我一直只当他在打比方,哪知还真有此事。 云楚仰望看天,身子后倾,双手支地,“你一定不敢相信。” “的确难以置信,”我张大了嘴,“你居然还能活着。” 云楚傲然,“我能活着,那是因为我悟出一个道理,老虎虽是山中霸主,可我若是天下霸主。万兽也臣服于我的威仪,又岂敢伤我?” 一阵微风吹过,我身子颤了颤,云楚说这两句话时,大有谁与争锋的雷霆之势,令我不得不相信,天下霸主就该是他那样的。或许,荀隐,不,阴寻说的对,绿眼一族,当真有异能,云楚若要成为天下君主,就一定是最有霸气的君主。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十章 解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牵到地面时,我已经醒了。 痛醒了。 原以为只是休息不好引发的腰酸背疼,过一会儿就会没事,因此我换了个稍稍舒适点的姿势,没有惊动一旁打坐而眠的云楚。谁知,疼痛感越来越明晰,逐渐下移集中到了下腹,我睇了眼自己凸起的腹部,惊见裙裳上的点点血渍,开始意识到什么。 “云楚!”我慌乱的大叫。 云楚骤然睁开眼,瞧见我惊恐的表情,急忙过来,“何事?” 我指着自己的腹部,“这里……”云楚微愣,旋即似乎也明白了,他一把抱起我,“放心,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没等我反应过来,云楚已经运起轻功抱着我沿着河岸急奔,他的轻功比起青冥并不逊色。 我将手轻轻放到腹部,心里默默祈祷,宝宝千万不要有事,你在妈妈肚子里生活了几个月,无论妈妈之前怎么对你,此时妈妈是爱你的,妈妈不希望你出事,千万不要吓妈妈…… 我不停的一遍遍祈祷,然而上天诸神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哀求。 疼痛感一阵阵的传送到我的神经中枢系统,眼泪便涌了出来。我开始害怕,真的很害怕,宝宝是不是真的留不住了?想到这里我已忍不住抽泣起来,“云楚,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宝宝。” 云楚没有说话,看了我一眼,坚定的点点头,脸上有疼惜,有难受,有焦躁……有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此时该有的一切表情。如此人性化的面孔出现在云楚的脸上,着实令我备感意外,我不禁怀疑,这个抱着我飞奔的男人真是那个冷血霸道,不择手段,视女人为玩物,为求一统天下什么都可以舍弃的云楚吗? 我呆呆的看着云楚的脸,豆大的汗顺着他的脸颊一颗颗划落打在我的身上。腹痛仍在继续折磨我,云楚也在继续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似乎一个世纪那么久,人在痛苦的时候,总免不了觉得光阴难熬,度日如年,我此刻便觉得每一分每一秒比十年岁月还要长。 云楚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痛得厉害,安慰道:“放心,很快就能上山,孩子一定不会有事。”我勉强笑了笑,已没有多余的气力。 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遇到了下山寻找云楚的“弑君宫”中管事和侍卫。众人见他,忙不迭跪地行礼,云楚大步流星将我抱进为他准备的轿子。回头厉声问众人:“你们之中谁的轻功最好?” 众人静默了半刻没人出声,云楚怒喝,“别让我问第二遍!”话音刚落,有一人支吾道:“回禀爷,小人……小人的轻功……还行。” “那好,就你!”云楚走到轿前,“你去后面抬轿,跟紧我的步伐。” 我斜靠着轿壁,捂着腹部,感觉轿子已被轻轻抬起,忽听一个人急道:“爷,这抬轿的事怎劳您亲自……” 那人还没说完,云楚大喝,“闭嘴!你听好了,速速回宫传召所有大夫,包括前几日来宫里的那几位御医,若有懈怠,小心你项上人头。” “启禀爷……” “还不走?” “爷,大夫们传到何处候着?”那人诚惶诚恐道。 “……睦和宫。” “这……小人领命。” 那人领命后便没声了,轿子开始轻微晃动。疼痛中,我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闪现了许多场景。这些场景都曾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在梦里的时候,大多数是我没见过的景致,有碧湖花园,有亭台楼阁,极少有人,即使有也都是些模糊的背影或是根本不认得的人。 此时再见这些场景,又好像在看一幅幅绝美的画卷。其中一幅,花前月下,一对锦衣华服的贵族男女紧紧相拥。接下来一幅则是二人依依惜别,意境渲染得颇令人感动。只是我却怎么也看不见男人和女人的容貌。 我正在揣测,眼前的天刹那间已灰蒙蒙一片,云层在空中滚动,地上着了火,把天也给烧透了……我知道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却只有一双“爪”的女人就要出现了。 或许我一直期待着她的出现,因此再次听到她破锣般沙哑的声音时,我已十分镇定,“快告诉我哪里有极品诛颜?”这是我上次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你当真想知道?”女人癫笑,“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需付出代价。” 这女人摆明没正经回答,我急道:“什么代价?” 女人不紧不慢,“你若得到极品诛颜,便要永远离开这个人世,把你的身体让给我。” 永远离开这个人世?我大惊失色,“你是说让我的魂魄消失?那我的孩子呢?他怎么办?”记得玄机曾说过,孩子长在我的魂魄中,我若消失,我的孩子也会死。 女人冷眼看着我,“他也会消失……可你却能救活古痕与青冥,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救他们么?” 我后退一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的孩子,“为什么古痕与孩子只能选其一?” 女人坚定道:“因为我需要你的身体。而这个身体在你进驻之前一直都属于我。” “啊——”我惊得连连后退,“原来你是真正的李霓裳?” 女人听了疯狂大笑,“真正的李霓裳?你难道不知,真正的李霓裳就是你,否则你的魂魄如何能主宰这身体?而所谓的之前的李霓裳是个只有一魂一魄的痴傻躯壳而已。若非自小承蒙一位高僧相助,只怕这躯壳早已湮灭在宫墙之内,尸骨无存。但无论如何,你十岁之前是个见不得人的弃儿,这是不争的事实,直到你遇上了我,一切方才改变。是我让你成为才情誉满天下的高贵公主,成为你父母眼中的珍宝,甚至可不受宫墙拘束,自由往来于天地间……”女人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变成质问,“只是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你的魂魄凭何占了这身体?享有我为你带来的一切殊荣?……” 女人继续为她自己不平着,我的思绪却渐渐飘远。这就是李霓裳的秘密么?当真如玄机所言,李霓裳本该就是我,而我自幼痴傻,原是因为身体里缺魂少魄,而十岁变哑的事该是这鹊占鸠巢的女人为了掩饰自己破锣般难听的声音故意扮哑造成的。 那么,若从十岁算起,到我的灵魂回归本体,已有七年,这女人扮演我扮演了七年,难怪我醒后,娘只神情激动的说过,“裳儿,你能说话了?”却从没质疑过我的才情。 难怪玄机会说,一切自有定数,叫我不用担心。这女人霸占我身体的事,玄机应该也是清楚的,可为何从不向我说明呢?而这个女人到底又是谁?为何跟我长得如此相像?她说她受了两百多年的火噬之苦,她岂非是一只两百多岁的鬼魂?甚至还稍懂些法术吧。要不然她如何能驾驭原属于我的身体?听她的意思,若非本体灵魂应该是难以主宰我的身体的。 我打断女人的话,“那你原本是谁?为什么霸占利用我的身体,你的目的何在?又为什么与我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以前的那些事情?……我常住的别苑在何处?……你如何与云楚相识?……” 我一口气问了十数个问题,这些全是我心中的疑惑,一直埋藏在我心底,我本以为一切都将成为永远不可破解的谜,谁曾想到,所有的谜底似乎都藏在我梦里的这个女人心里。而这个女人却处心积虑的想我永远消失在这个时空,任她独占本属于我的身体。 女人冷笑着听完我的问话,“你若答应我的要求,我不仅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答案,还会赐你极品诛颜,以换取古痕与青冥的性命。否则,一切休谈!” “这……”叫我如何取舍?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爱古痕,可也不愿舍弃孩子。 女人紧逼,“你可想仔细了,古痕的时日已不多了。” “可我此时不可能答复你。”我的心里很乱。 “那好,你若决定答应我的要求时,就让古痕解开你颈上的‘鹰链’。我自会告知你极品诛颜的所在。”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找到极品诛颜?日月国内,两百多年无一人能找到,你又……” 女人傲慢的笑起来,抢了我的话,“倘若我告诉你,人们唤我为‘颜娘’,你又作何想?” 颜娘?“传说中的那个颜娘?”怎么会是她呢?我躲开一步。 颜娘狂笑,“极品诛颜正是从我的血肉中生长而出,我怎会不知?” 颜娘说罢不再理会我,火光忽然在我眼前消失无踪,就像幻灯片切换一样,眼前换成了一座建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偌大庄园,门口悬挂着一块镶着烫金大字的匾额,上书:飞鹤山庄。仿佛镜头推近似的,我的视野在庄园内转了一圈,定格在“诛颜园”门口,镜头继续推进,里面竟是一座座坟墓。没有墓碑,像是一片孤坟园。但每一座坟前都长有几株诛颜。 我一喜,莫非这些就是极品诛颜?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墓呢?” 颜娘的声音从天边滚滚而来,“从墓里长出来的这些诛颜中就有你需要的极品诛颜,但千万不要自己尝试寻找,因为以你的方法断然无法将它们从普通诛颜中识别出来。”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十一章 选择 颜娘成功的让我陷入两难境地。 无论我作何决定,都注定会害死一个至亲。天平的两头都是我爱着的人,一头是我的丈夫,一头是我的儿子。 这个丈夫,我曾经恨过,恨他以强掠的方式结束了我的公主生涯,任我如浮萍般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随波逐流。可后来,我爱上了他。云楚问过我,我为何爱古痕。这个问题,我也思索过,可爱究竟是什么呢?是悸动,是思念,是牵挂,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一种感觉。 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最能明白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只有用“心”才能读出来。 所以云楚问我的时候,我说不出理由。古往今来,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真爱的人能说出相爱的理由呢?是因对方的相貌,人品而爱?还是因财富,地位而爱?如果连爱一个人也是因为某个理由的话,那么这还是真爱吗? 在我的心里,爱一个人就是一种感觉。爱我的孩子也一样。 这个孩子,我曾经怨过,怨他出现得如此不合时宜,怨他是我耻辱的见证。但此时,我也爱上了他,纵使他有一个我不爱的父亲。我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不要他,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母爱吧。 母爱根植在骨肉天性中,也是没有理由的…… 我的心真的好乱。 烦乱中我睁开眼,蓦然撞上一对乌黑的眸子,这对眸子的主人竟是久违了的鬼山鬼医。我不知道这个英气逼人的女人原本叫什么,自认识她起,她就是鬼医。 莫非她就是逸蝶说的为夫人治病的神医?我一个激凌,嘤咛了一声,为上次经她诊治后灵魂被封在身体里的事而后怕。 “她怎么了?”云楚如狮吼般的声音在屋内炸开,“你可别学那群无用的老匹夫,若是保不住她和孩子,你该知道下场如何。” 鬼医避开我的视线,退到床侧,低头回道:“回禀主公,她……少夫人已经醒了,孩子也该没事了。” “醒了?”云楚惊问,快步走到床边,看到我时,僵直的面部线条终于柔和下来,却不说一句话,只那么死死的盯着我看。 “我躺了多久了?”我觉得浑身乏力,又似乎神游太虚了许久,预计躺了些时候了。 “一夜一日。”云楚长舒了口气,转过身,冷冷对飞羽道:“还不过来伺候你家少夫人服药用膳?” 飞羽垂着头端了些东西来到床边,将我扶起来,“少夫人,先喝点参汤吧。”我握住飞羽的手,“古巽呢?他怎么样了?” “回少夫人,古巽他没事,大夫说只要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飞羽轻言细语,小心翼翼的回答。我觉得诧异,飞羽虽不如小兰那般与我亲近,可也从不用这种谨慎到疏离的语气与我说话。 “爷,”一旁的玉逐云忽然出声,“这回您该换药了,您的后背还在渗血呢。”今天是怎么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这么奇怪,不仅气氛压抑,连玉逐云说话也怪里怪气的,像一个吃醋的姑娘与情人闹别扭似的。 可是她吃哪门子干醋?她不是早知道我肚里的孩子是云楚的吗?云楚紧张这个将来能成一代明君,继承他大统的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云楚斜睇了眼玉逐云,又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房,鬼医与玉逐云也急忙跟了出去。屋里一下子冷清下来,飞羽如释重负般轻叹气,我喝完她手中的一碗参汤,一碗燕窝,外加一碗乌黑的汤药,身体渐渐有了些气力,嘴巴方才得闲,“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刚才说话那么见外?” 飞羽撅了撅嘴,“少夫人您是不知道,云世子外表看来虽没有少主那般不近人情,却是个嗜杀的主,这一夜一日已有好几个大夫掉了脑袋,这个云世子也够奇怪,自己的伤口在流血也不肯去换药,非要在这里候着,奴婢都被他吓得不敢喘气,哪里还敢大声说话?” “他一直在这里候着?”想不到云楚是真紧张我肚里的这个孩子。 飞羽点点头,“幸好那位女神医将少夫人救醒了。少夫人,这几日您上哪儿去了,担心死奴婢了,”飞羽说着轻泣道:“那日奴婢从厨房回来就不见了您,急得奴婢四处找,谁知半夜见古巽一身是血,被人送回来,说是他在宫里昏过去了。好不容易醒了,他竟也不知道您去了何处,急得奴婢二人不得不惊动红夫人帮着找您……” 我知道飞羽,古巽是真担心我,勉力笑了笑,“小丫头,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这也能叫好啊?”飞羽双眉挤在一处,“您被抱进屋时,奴婢还以为您已经……已经……” “已经死了?”我轻笑,“我哪有那么容易死?”若非我命硬,早在我以前的时空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呸呸,少夫人您可别自个儿咒自个儿。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女神医说了,您只是胎位不正又动了胎气才会这样,不会……”那个“死”字,飞羽在嘴边吞吐了半天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毕竟年长小兰一岁,虽也还是个大孩子,偶尔会在我身边显露一丝孩子心性,但她久在古痕身边伺候,主仆尊卑观念根深蒂固,见得人多,见得世面也大,更识大体,懂得谨言慎行。 我拍拍飞羽的手,“我自然能长命百岁的,我小时候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前世是只神猫,猫有九命,你说谁还能比我长寿?”神猫转世?我暗笑,想到自己曾经画的那只猫型“老虎”,我还真能瞎掰。 可是我却忘了,赤唐国,醉城,日月国都没有“猫”这种动物。 “少夫人,猫是什么?”飞羽的疑问马上就来了。 “猫,呃,就是一种小动物,样子有点像老虎,但体型很小,就像刚满月的小狗那么大。它们体态轻盈,擅长跳跃和攀爬……”我大致描述了一遍猫为何物。感觉乏了,正要休息,却听见门外有女人的喝斥声传来。 我让飞羽开门看看,斜支在床边,见到逸蝶的侧影,她正搀着一名贵妇人立在门口。那名贵妇人看上去像是四十多岁,一身穿戴高贵有品味。似乎是门口的侍卫阻拦了她一下,她身边老婢女的喝斥声便响起,贵妇人不温不火的安抚了句老婢女,无论从语调用词还是说话时的感觉都跟云楚如出一辙,颇有些高深莫测,令人难揣其意。 若我猜得不错,这贵妇人定然就是我上次无缘得见真颜的“夫人”,云楚的娘,日月国的愈德长公主。果然,仅其先声夺人这一招,就可断定她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老公主。 逸蝶搀扶着夫人优雅的走进屋,我动了动,就听夫人开口,“你歇着吧,听说差点掉了孩子,怪令人疼惜,就不用起来行礼了。” 嗯?这是什么跟什么?我不过是想换一下姿势,她还真会自作多情,竟以为我要起床行礼。她当真是公主做久了,以为人人都得给她行礼。但她话既然已经说了,我也只好顺水推舟,躺回床上,口中说了两句得体的感激之语。 逸蝶见我已口称“夫人”也就免了介绍,只强调了夫人是特意来探望我的。我又感恩戴德般的谢了两句,反正又没吃亏,犯不着口头上得罪夫人,我是尽拣好听的说了。而夫人的“探望”功夫也做得很足,详细问了问飞羽都伺候我吃了些什么,何时吃的药,哪位大夫诊脉开得药方……林林总总,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都问了。只差没问我身高,体重,年龄,家住何处,府上都有些什么人。 夫人的问话虽有些烦人,但她的态度一直是亲切温和的。直到她离开,飞羽还夸她是个好夫人,端庄,优雅,温柔…… 我笑了笑,知人知面难知心。我侧身而眠,心里烦乱,只想做一晚的蜗牛,龟缩在厚厚的壳里安眠一夜,因为明日,我一定要做出一个选择,诚如颜娘说的,古痕的时日不多了。 可是,人的心里藏着心事时,睡梦中也是不安稳的,极易醒过来。 我幽幽转醒,却瞥见床前立着一道人影,正要呼喊睡在外屋的飞羽,就听人影道:“是我。” 这声音,不是云楚是谁?他的声音也永远是白色的,就如他的人一样,因为只有白色才是包罗七色令人难辨其真实色彩的颜色。他可以时而如红色一样热情,时而像黑色般冷漠,时而又似紫色般神秘难测…… 我警惕的往床内缩了缩,“你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云楚沉声道:“夜不能寐,来看看我儿子。”看儿子需要这个时候吗?“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不相信他的理由,追问。 云楚痞笑,“你我如今皆有伤痛在身,你以为我除了看看儿子,还能做些什么?亲热么?留着以后吧。我可舍不得伤了我儿子。”这时候,还有闲情说这些痞话,真是……我唾骂了一句,“无耻。” 云楚也不以违逆,收敛了痞笑,正经八百,“放心,我只为看儿子。” 我打量了云楚一番,他一直很规矩的站在床前,并没有侵犯我的举动,莫非他真是来看儿子的?也罢,就让他多看看吧,只怕过了今晚也没几日好看了。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十二章 激怒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努力摈弃心中对孩子的负罪感和揪心的痛楚感,直视云楚,“你可记得答应过我会多给我一日时间寻找极品诛颜?” “嗯?”云楚长腿一勾一拉弄来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你还不死心?哪有人像你这么执着于一件根本没可能实现的事。” 没可能实现么?只怕并非如此,但我不欲与云楚争讨这个,“那一日时间我不要了,”我坐起来倚着离云楚最远的床角,“我要‘飞鹤山庄’诛颜园内所有的诛颜。” 云楚大惊,几乎是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你是李霓裳?!” “我本来就是李霓裳!”云楚这话问得太莫名其妙,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真是?”云楚观察着我的反应,缓缓坐回椅子上,“不,你不是她,你若是李霓裳,断然不会再跟我索要诛颜,你是如何得知‘飞鹤山庄’诛颜园的?”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是李霓裳了?”连百年女鬼——颜娘都说我就是真正的李霓裳。 难道?莫非云楚不知道以前的李霓裳躯壳下藏的是颜娘的魂魄?他以为那个颜娘的灵魂就是真的李霓裳,而我是另一个灵魂?可他怎么知道我不是以前的灵魂了呢?认识我的人都道我是失忆,几乎没人能猜到前后两个李霓裳根本是不同的两个魂魄。 云楚如何知道现在李霓裳身体里的这个灵魂——我,不是先前那个? 记得在赤唐国皇宫“春梦”中初遇到云楚的时候,他还只是说我失忆了与以前不同。那时,他也认定我只是失忆。可我到醉城之后再与他照面,他虽故意扮作与我熟络,多次轻薄,却也隐约中将我与之前当成不同的两个人对待。 那么,他是何时知道李霓裳的躯体里前后寄生了两个不同的灵魂?我的思维猛然间跳跃到那次灵魂被锁在身体里的时候。我当时推测,封锁我灵魂的是鬼医,后来在醉城青楼的时候,古痕又说云楚千方百计想危害我与孩子……而今日鬼医又态度恭卑的称云楚为“主公”……这条线连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似乎已经一清二楚了,简单说来,当日之事,定是云楚授意,鬼医亲为。 我的脑海一下子浮现了许多事,许多人,一团混乱。鬼医隶属于鬼教,而鬼教是从鬼域脱离出来的组织,其之所以能独立出来,应该与鬼域域主失踪有关,而鬼域域主是在毒害古痕之后,不久便失踪了……如今,青冥想要重振鬼域……而那日,玉逐云与云楚的谈话提到青冥正在追杀谁,此时想来,定是鬼医无疑。 可,鬼医为何称云楚为主公?难道鬼医,或者甚至连整个鬼教都是云楚手中的一颗棋?是用来牵制青冥和“雪盟”,还是有别的什么企图? 想着想着,我只觉得脑中一片嘤嘤嗡嗡,直觉这些事情之间都有着某种微妙的关联。可我就是找不出串联所有事情的那根线,也或者纯粹是我多心,事情本并不复杂。世上本无事,只是庸人自扰之。 世上的事本没有那么复杂,想的人多了,也就变复杂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总之有一件事已水落石出,鬼医当初不直接取了我的性命原因在于她必须听命于云楚,而那时云楚的目的只是要将我的灵魂驱离我的身体,而保存这具躯壳。他这么做,可能就是为了帮助他眼里真正的“李霓裳”的灵魂重新占据这具身体。 这么说来,颜娘一定也进过云楚的梦,“她进过你的梦?……” “……她进过你的梦?” 我和云楚几乎同时结束各自的冥思,异口同声道。 “你先说。”云楚开口让我。 月光很淡,透过窗棂,我其实看不清云楚的眼睛,但我能感觉到他犀利敏锐的目光。我清了清嗓子,“她曾在梦中请你助她还魂?”云楚默默地点头。 “我在鬼山时灵魂被束缚在身体内,是不是你授意让鬼医所为?”这句话我问的很小心,云楚依旧默默地点头,既不否认也不辩解,彻底证实了我的猜测。 “她还说了些什么?”我沉默半响出声。 “没有。”云楚淡淡回答,“她知道我一定会助她。” “如果我说她不是李霓裳,而我是……”我继续问,“你信吗?” “你希望我给你怎样的回答?”云楚波澜不兴的将问题抛给我,听不出他话中的含义,我便没有回应他。 “她是谁?”云楚若有所思,淡淡丢出一句。 “她是谁,你不该比我更清楚吗?”我冷讽,“她不是你的女人吗?”“春梦”那次我之所以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想必就是拜颜娘所次,导致那次并非李霓裳这具身体的第一次,因而我才会误以为那只是一个梦,直到孩子的出现,才彻底击碎了我的自欺欺人。 云楚身子后倾,仰天而叹,“她确是我的女人,而且是我所有女人中最能帮我的人,即貌美又聪慧。”我冷然无语,一个飘了两百多年有法力的女鬼自然要比一般女人能耐多了。想想还有些好笑,颜娘与我,一个来自过去,一个来自未来,过去与未来同争现在的一具身体,也可谓开了亘古以来之先河了。 “所以她是你最爱的女人?”为了她,不惜将我这抹无辜的魂魄逼离躯体。 “爱?”云楚冷笑,“凡是能助我一统天下的女人,我都爱,否则你以为那些女人有何资格留在我身边?”云楚摆出一贯的傲慢自大,我摇了摇头,他对身边女人的爱还真是廉价。不过,回想想,他的心里除了一统天下,可藏得住一个真爱的女人? 幸好我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云楚爱上了我,虽然他这几日对我所做的事确有些暧昧的成分在内。云楚这个人的心思深沉,野心犹大,性格变幻莫测,令人捉摸不透,爱这样的男人太富挑战性。对女人而言,爱上云楚的女人应该是可怜的,而云楚爱上的女人,只怕也是悲哀的,因为云楚的爱将会太过霸道与强势。 “能否给我‘飞鹤山庄’诛颜园内的所有诛颜?”我重提起先前的话题,“我想明日下山与古痕汇合,然后回醉城。”我见云楚没有应话,补充道:“你放心,等孩子……生了,我会亲自将他带来见你。”想到孩子,我不免神伤,只怕那时云楚已看不到我和孩子了。 云楚久久的不说一句话,我急了,“答不答应,你能不能说句话!” “我可以给你诛颜,”云楚冷冷回答,“但你必须留在我身边,直到孩子出世。” “不行!”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云楚站起,在床前走了两步,“你若不答应,我会让古少主永远看不到醉城的日出……” “你敢!” “女人,不要挑衅我,你清楚我有能力这样做。”云楚抛出冷硬的话。我知道云楚这是动了气,他也绝对说的出做得到,若是与他僵持下去,最终受害的只能是古痕与我,现在云楚在“强”,我在“弱”,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好,我可以暂时不离开,但一日内我无论要见到诛颜园内的所有诛颜。”我做出了让步,“之后,我必须见古痕一面,确定他能安全返回醉城,否则就算斗个鱼死网破,我也绝不妥协。” 我一定要见古痕最后一面,否则就算有了“飞鹤山庄”诛颜园的诛颜,他也找不出极品诛颜,救不了他自己,“还有,我想明日让飞羽下山到落日城见古痕一趟,你至少该让我确信他现在仍安好”。我得确定古痕没有遭到云楚的暗算。 “你在试图激怒我?”云楚怒狠狠道,“古痕,古痕!你现在怀着我的孩子,不要在我面前总提别的男人……” “谁说他是别的男人,他是我的丈夫。”我忽然毫无畏惧的仰头迎视云楚。 “……你该死的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要的我全都可以给你,你还有何不满足?”云楚俯下身,双手撑在床上看我。 在这种趁人之危,对我近乎胁迫的情况下答应给我诛颜,云楚也能说得像慈善施舍一样,“你无可救药了。” 云楚利落的站直身体,走了几步背向我,冷冷道:“好,我统统答应,只是,你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我要我的孩子绝对平安。” “放心。”我心虚的回答,“我会养好孩子。”在天堂。 得到我的回话,云楚径直出了门,我静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自云楚进来至他离开,睡在外屋的飞羽似乎一直没有被我与云楚的谈话惊醒。直到第二日凌晨我才知道,那是因为飞羽被点了穴,所以昨夜我与云楚的任何谈话,她一句也没有听到。 辰时之后,我服过了药,仍在床上躺着,飞羽说“女神医”让我在床上多休息几日,有利于安胎。我虽然觉得这是多余,因为我与孩子都将不久于人世,但还是遵照执行了。 用过早膳,云楚安排了人送飞羽下山见古痕,我将要紧的话交待了一遍,让飞羽带给古痕,早去早回。 飞羽走后,老婢女搀扶着夫人再次进了屋里,送来碗补身的炖品,夫人尚未说话,老婢女已趾高气昂的说了一通。我面带微笑,将所有的话当成耳边风,左耳吹进,右耳吹出,貌似认真在听,其实把她当成了透明。也不知道这个老婢女拽什么,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人我最讨厌。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十三章 提醒 躺在床上近一日的光景,我的心一直没有平静过。也不知为什么,总是没来由的心绪不宁,老惦记着古痕,总想着飞羽见着他时的情景。 傍晚用了晚膳,飞羽还没回来,我正闷得发慌。一个丫鬟来报,说逸蝶等多位侧夫人求见。我正惊讶于丫鬟用的“求见”二字,逸蝶等人便已进屋,我一瞟,竟有五位仪态端庄衣着华贵的侧夫人。众夫人一见我,有意无意间挤开逸蝶,迎了上来,热络劲明显异于从前,一口一个“妹妹”“姐姐”,又是端上炖人参又是送补品,平白无故“奉献”了无限姊妹“情怀”。 而这些人,我大多数是第一次见到。我到“弑君宫”并非一日两日,她们也非今日才知道有我。以前我在逸香阁的时候,难得有人过来“求见”,今日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而且这次来的人显然与那些到逸香阁串门的侧夫人不同。 听逸蝶说,云楚的侧夫人分三六九等。以前串门的那些,大多是娘家身世地位背景不济的人,算是侧夫人中最不受云楚重视的女人,也是地位最低的侧夫人。逸蝶虽说也不是豪门贵族出身,但她出自世代名医红家,在云楚的眼中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其人又知书达理,颇得长公主的欢心,因此地位也比较特殊。加之,逸蝶待人接物谦和懂礼,底层的侧夫人多与之交好,因而颇有往来,以致我识得其中的一些。 可今日来的这些我没一个认识,她们的穿戴又极其讲究,看来是平日在宫里地位颇高的豪门大户家的“千金”侧夫人。想到这一层,就可断定,今儿这些人来,八成有什么连我也不知道的原因。 按我的推断,她们先是找来逸蝶,以她的名义“求见”我,现在又在此各显神通,忙着大献殷情,只怕是想巴结我。这些人对我猛灌迷汤,直夸得我天上有地下无的,巧舌如簧的本事,真能把死人说活了。我陪笑与她们打太极周旋,试图觅出这背后的原因。 不是有句古话说得好吗?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我不得不小心提防着。 说着说着,几位侧夫人与我“一见如故”,就要“一结金兰”了,真不知她们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而逸蝶从进屋就没说过一句话,更令我纳闷。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这些华贵侧夫人也都要起身告辞了,就在这当口,逸蝶忽然走到床前小声说了句“小心,夫人。” 我一听,这话颇有意思,似乎还有弦外之音。送走了众夫人,我还没来得及细思逸蝶的话中话,飞羽便神色慌张的回来了。 我稳住飞羽传了些饭菜,支开云楚派来伺候我的丫鬟,让飞羽在我屋里吃了晚膳,便把她拉到床前细谈。本想得知古痕的近况,可飞羽的一席话,越说越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飞羽说她到落日城后,进了古痕落脚的庄园,却被告知古痕换到了别处住,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地方,人家又说古痕又换了住所。如此,一直找了四五个地方,方才有人告诉她实话,古痕一行早在三日前已经匆匆起程回了醉城。 而原因更为骇人。 两大国围攻醉城! 天啊!我几乎惊叫出声。日月国,和国分别出兵十万,八万将醉城的西,北方向统统围住。西有玉建业镇守,北有和国二皇子水华宇围截,东南还有虎利五万军队虎视眈眈。而醉城享有盛名的彪骑大将军龙文远带去援助赤唐国的正好是原本驻守西,北两方的精锐军队。 这种结果,古痕在出兵之前应该就能想到吧,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出了兵。 “少夫人,醉城会不会有事?”飞羽拽着我的手担心道。 我压住惊慌,“这个消息确实吗?” “回少夫人,落日城里都传遍了,说是这两日才传过来的消息。告诉奴婢这个消息的是个醉城人,应该不会有假。” “你怎么知道他是醉城人?” “奴婢听得出他是醉城口音。” 这么说来,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这对古痕来说,不是雪上加霜吗?古痕本已命在旦夕,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该叫他如何面对啊!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回到他的身边,无论如何,我都该在他身边支持他,协助他,至少该在他身边关心他…… “少夫人,”飞羽忧心,“他们为何要围攻醉城啊,醉城的人从不跟外城人结怨的……” 傻丫头,“这世上的战事有几场是因百姓间的私人恩怨而打起来的?”大凡是战事,不论发动者以何光冕堂皇的理由为借口,那都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总要落到利益和当权者的欲望之上。发动者的政治经济利益才是他们追求的根本。 玉建业背后的云楚,以及水华宇,虎利之辈,“他们真正想要的也就是醉城的一个字——‘财’。”醉城之丰腴富庶,比之一个富裕的国家还要更甚,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眼红?所以一个“财”字既是所有参与围攻者的目的,也是云楚策划这场战事,抛给其他参与者的饵。 我已认定,云楚是这场“围攻醉城”事件的最大策划人,而水华宇,虎利之人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这招当真高明。 日月国向来财弱,云楚若要征服天下,必须有强大的财力作为后盾支持,这一点他十分清楚,而这天下最富裕的地方就是醉城,他自然不会放过醉城这块肥肉。可天下间有他这种觊觎醉城之想法的人何其多,好比水华宇,虎利。云楚若是先自己一方攻打醉城,攻下的机率定然不高,就算真能攻下来,其他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定会与之争抢,有的甚至还可能与醉城结盟先将他击败,这就对云楚吃掉醉城构成了极大阻碍。 因此,云楚索性四处煽风点火,搞得天下纷乱,方便浑水摸鱼。这回正好让他逮着了一个机会,他便将觊觎醉城财富的野心家都联合起来,想以重拳痛击古痕。在他心里醉城远比其他人的实力大,他若能先借助他人之力将实力最雄厚的醉城吃掉,再掉过头来吃掉实力稍弱的盟友,这样一来,天下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何愁大业不成? 我惊惧万分,云楚将他最没有野心的对手——古痕拉入了战事,这下,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我该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办? 总之,当务之急是我要尽快想办法回到醉城,回到古痕身边。可是云楚不放人,我又该用什么办法离开“弑君宫”呢?这一日没见过云楚,或许他真去忙诛颜的事了。也或者他根本没去,而是筹谋着如何对付古痕。否则以他的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古痕三日前就已经离开了落日城?他对此事只字不提,也不告知我醉城被围的事,该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我离开的。 “少夫人,夫人命奴婢送燕窝过来。”一个丫鬟在屋外柔声禀报,打断了我的思绪。 “让她进来吧。”我随口吩咐飞羽。 飞羽开了门,一个端着个精美瓷盅的丫鬟进了屋,“放在桌上吧。”我这时哪里有心思吃什么燕窝?龙肉都吃不下去。 支退了丫鬟,我看着瓷盅出神,蓦然间想起了逸蝶临走时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小心,夫人。” 夫人,夫人,我把逸蝶的话在脑中咀嚼了一会儿。 难道夫人想对付我? “飞羽,把燕窝拿过来……再拿支银钗给我。”逸蝶若真是让我小心夫人的暗算,岂不表示夫人已经开始动手对付我了?那么,这盅燕窝决不会是普通的燕窝,铁定还加了别的什么“佐料”。 看着银钗,我一阵战栗,寒意直入脊髓,“少夫人,怎么银钗变黑了?”飞羽好奇叫道。我看了她一眼没应答,这叫我如何回答?夫人果然出手了,竟在燕窝中下毒意图谋害我。我早有直觉,料准这个长公主不是吃素的主,省油的灯,否则她怎能养出云楚这种阴谋算尽的儿子?只是我唯一没想到的是她会如此急着将我除去。 这么说来,云楚今夜一定不在“弑君宫”中。他若在的话,夫人难有下手的机会,毕竟云楚似乎很看重我肚里的这个孩子。退一步说,即使夫人能得逞,在云楚面前也隐藏不了害我的行迹,到时母子之争在所难免。 可是云楚今夜不在,事情就好办了。我“意外暴毙”,过了一晚,什么蛛丝马迹都被清扫干净了,云楚就算怀疑,但若再想纠出真相只怕就难了。 呵,他果真有个好母亲! 我会意一笑,难怪那群夫人会来巴结我,只怕她们的到来也是那位长公主授意的吧,想把我捧上天,让我飘飘然,放下戒心好着她的道?幸好逸蝶事先看出些什么,提醒了我。也幸好,我来自未来世界,虽不识毒却看过些武侠小说,侥幸用银钗试了试,否则我岂不死得太过冤枉? “飞羽,将燕窝倒进花盆中,再把瓷盅洗干净,替我送到夫人楼里,就说我感激夫人的关心。”想我死,只怕没那么容易。 “可少夫人,您还没吃呢?”飞羽端着瓷盅看我。 我挥了挥手,“照我说的办吧。” 长叹一声,无限悲凉油然而生。这世上的人都怎么了,我从未心生害人之意,却总有人时时处处与我为难,醉城有花迎归,日月国就有长公主,梦里还有那个两百年的女鬼——颜娘……我不禁反思,究竟何处开罪了这些人?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十四章 计谋 与云楚的争执,在我的计划之内,恐怕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昨夜他的确不在“弑君宫”中,今日不到晌午,他已将上百株诛颜陈列在我的面前。 “你到底要如何?”斥开了众人,云楚怒言,手已成拳,青筋暴出。他收敛了一贯的慵懒和狂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霸气,那声音仿佛天边滚滚而来的一道惊雷,预示着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你会不知道我要如何?”我冷讽,“我要见古痕。你不会以为我还不知道你攻打醉城的消息吧?”还想骗我说,古痕安好?“我早说过,古痕绝不会与你争夺天下,你却总不愿相信,树他为敌,与你何益?” 云楚一时无说辞,双眸色如深渊,神色稍窘,“你既已知道,我也不瞒你,古少主此时已到了醉城古府。十几万大军围攻醉城,你若回去见他,岂非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也要去!”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他身边,“我清楚你不会放弃攻打醉城,而我也希望你明白,他死了我绝不独活!”云楚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清楚自己的付出和所获,只可惜在我心里他终归只是个阴谋家。 “你……”云楚怒目相视,“女人,你别太不知好歹!把我惹急了,有你好受。” 我抬头迎视云楚深邃的眼眸,看到其中已掀起了巨浪,不甘示弱的迎头回击,“你也别太自以为是。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一个将死之人,还怕你的言语威胁?何况我此前忌惮的是你可能对古痕不利,可如今古痕既然已经回到了醉城,死活不再由你拿捏,我还有什么好顾忌。 “好,好,”云楚咬牙切齿,“很好。”他负手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我再问你一遍,你是留,还是不留?” “不留!”我不假思索。 “你!”云楚怒不可遏,恶狠狠道:“既然你想回去送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我现在就一掌送你上路……” “那你就快动手吧!”我闭上眼,等待着云楚落下的掌风。 他横,我也不能怕。时间刹那停止了,空气刹那凝固了,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云楚的呼吸声。缓缓睁开眼,云楚正看着我,我回看他,他剑眉紧蹙,冷峻无匹,我与他四目相对,气氛剑拔弩张,而我的性命似乎也悬在他的动静一念之间。 我知道云楚看到了我眼中的无畏,他涨红了脸,一拳重重打在了床柱上,震得木床剧烈的晃了晃,但掌风却始终没有落到我的身上。这时,我暗松一口气,我知道,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我赢了,云楚败了。 “呵,我还以为云世子如何英雄了得,原来,也不过是只狗熊,既说了要了结我,怎么又不动手了?” “女人,你给我闭嘴!”云楚终于暴喝,以一种霸者的姿态勾起我的下颚,“你是我的,没我允许,你哪儿也去不了,包括阴曹地府!”云楚一字一顿说完了“阴曹地府”四字,拂袖离开,摔门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深深吐了口气,顿觉浑身气力已被抽空。仰望着帐顶,久久方才缓过神,天知道云楚挥拳的时候我有多紧张,我的心几乎被吓出了胸口,可我不得不死命的强撑着,我知道,我若想离开这里就一定要做到这点,纵使我心里害怕已极。 躺了一会儿,我才渐渐从惊恐中恢复过来,飞羽报说逸蝶来看我了。 我强打起精神,坐起来,与逸蝶寒暄了几句,又闲扯了些话题,总觉得她还有些话没有启口,总之有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 聊了约莫一个时辰,见逸蝶还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我笑道:“你今日是不是还有些别的话要说与我听?” 逸蝶眉目一动,温柔一笑,“少夫人看出来了?” 我点点头,你满腹心事的模样,我想看不出都难,“何事?不妨直言吧。” “这……”逸蝶顿了顿,“少夫人可能没有发现,爷近来特别易怒,好比今日,简直是暴怒不已,谁都不敢接近。妾身还从来没见过爷如此盛怒……” “是吗?”我反问,“你跟我提这个,是不是想知道云楚今日发火的原由?”毕竟云楚是从我这里暴怒着出去的,逸蝶想从我口里问原因也是理所当然的,“这话,是夫人让你问的吧?”我试探性紧盯着逸蝶的眼。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些东西,我莞尔,果然是夫人让她来问话的,否则依逸蝶的性子,就算心里真想知道原因,她也不会开口的。 我笑笑,“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她最担心的事,只怕就要发生了。” “这……” “你就这么说吧,夫人会明白我的意思。”她若不明白,我也就不会如此激怒云楚了。若非她昨夜的一碗毒燕窝,我还想不到这个脱身的计谋。 逸蝶走后,我继续在床上静养。用了晚膳,入夜之后,天外一声闷雷传来,闪电过后不久,淅淅沥沥的雨帘便趁着夜色挂了起来。夜风带着湿气吹进敞开的木窗,吹进了我的心里。我是个素来喜雨的人,以前最喜欢撑着把伞在雨中漫步,尤其是夜雨,那种静凝中夹着点点忧愁的漫步感觉至今令我怀念。 我让飞羽服侍我起床,躺了两日,吃了两日的药,身体早好了。难得今夜有雨,只站在檐下看看夜雨之景也是好的。 飞羽帮我把雨披系好,“下雨了,风凉,少夫人最好还是别出去了。” 我弯了弯嘴角,“躺了几日,正闷呢,出去透透气。”如此的夏夜雨景怎可辜负?再说,这夏只怕很快就要消逝了,秋快来了。今夜这份清凉是上天对我的厚赐。我接过飞羽递过来的油纸雨伞,十分精致漂亮的伞,我很喜欢。 “呀,”飞羽开门,小声惊叫道,退开了几步垂首低语,“奴婢见过云世子。” 我扫眼过去,也吃了一惊,云楚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从他身上流下的雨水打到地上,发出“叭嗒叭嗒”的声响,显得这夜更静了。我凝神静气看着云楚,从没见过他如此平凡的一面,此刻的他就是个平凡的男人,没有高高在上的王者之气,这模样甚至可算狼狈。 “滚!”云楚忽然指向飞羽,“滚出去!”我这才发现,门外的侍卫,丫鬟全都不见了,门外有的,就只是黑漆漆的夜和清爽的雨,偶尔伴着雷鸣闪电。 飞羽为难的蹙眉看我,我瞅着云楚,走到她身边,耳语道:“你赶紧去逸香阁找逸蝶,让她找夫人过我这里来。记住,千万别惊动了其他人,快去。” 飞羽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我使眼色让她快去,她这才退出屋外。 飞羽一走,云楚进屋将门掩上,我嗅出了他身上的危险气息,暗叫不好,不动声色地移步门边,拉开与云楚的距离。云楚一句话不说,一双绿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我,步步逼近,步伐却是踉跄的。他一走近,好大一股酒味便钻入我的鼻子,“你喝醉了?” “醉?”云楚嗤笑,自顾着将汤湿的外衫脱了下来,赤裸着上身,“我会醉?” “呃,”不管你醉没醉,“我要休息了,你……也请回吧……” 云楚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息,逐渐将我包围,令我感觉害怕。 “休息?”云楚走过来,邪魅一笑,“你不是刚刚准备出门么?连雨披都穿上了,还有这个……”他一把夺下我手中的雨伞,狠狠扔到地上。 我被他这突发举动一吓,直觉应该开门逃跑,“我……不外出了……” “想跑?”云楚慵懒着低呼,快我一步挡在门口,借着酒醉一脸邪笑,“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你想干什么?”我惊惧中躲开云楚伸来揽我的手,转身退进内屋。云楚坏笑连连,一摇一晃逼近我,将我逼到墙边。我背抵着墙,祈祷长公主快些出现。云楚将我圈在他双臂之间,带着酒味儿的气息吹拂到我的脸上。 我害怕得别过脸,云楚一手掰正我的脸,一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拉近,我的身体几乎已贴着他赤裸的上身,他低头看进我的眼中,声音低沉,“霓裳,你是我的。” 我看见云楚眼内燃烧的欲火和他滚动的喉咙,霎时明白那种危险的气息就是他的占有欲。 我惊恐万分,挣扎起来,试图摆脱云楚的钳制,云楚却将我越搂越紧,一手原本把玩着我的青丝,忽然一使劲,将我的头固住,他的唇便覆了上来,我挣扎不过,云楚便攻城掠地般强吻起我。 我心中又恼又急又气又难堪,久久摆脱不了云楚,忍不住泪便涌了出来。云楚尝到我的咸泪,惊诧的抬起头看我,眼神朦朦胧胧,迷离中又带有几分清醒。他蓦然伸手轻轻拭掉脸颊边的眼泪,“霓裳,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将来,你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母仪天下。” 我趁机挣开云楚的怀抱,拨浪鼓似的不停摇头,“不可能,我不可能留在你身边,也不稀罕做什么皇后,我只要回到醉城。”回到古痕身边,我只希望过平凡的生活。 云楚,这个男人太疯狂,太可怕,太霸道。 他这是在向我示爱吗?可我为什么只感觉到了惊惧和害怕?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十五章 说服 我强撑着坐在床上,窗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夜风吹拂着我垂下的青丝。夜雨撩人,扰乱了我平静的心湖。 长公主坐在我的正对面,端庄贵气,仪态万方。她只带了几个心腹婢女而来,三两句话便将酒醉的云楚喝斥离开,遣开了下人,屋内只剩下了我和她。 冷看半响,“还好吧?”长公主不失威仪的柔问,“可有伤着?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毕竟是我的长孙。” 我惊讶的扬头,“夫人怎么知道?”连飞羽,鬼医等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云楚的,几乎足不出户的长公主怎么会知道?难道是玉逐云说的? 长公主像似知道我所想一般,“不用逐云那孩子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楚儿毕竟是我的儿子。他能为一个不上心的女人大动肝火,失魂落魄?为别人的骨血砍掉几个大夫的人头?” “这就是夫人送那碗燕窝的原因?”既不留我也不愿我生下云家的长孙? 长公主瞧着我怔了怔,良久无语,寂静之后,她蓦然弯眉一笑,感叹道:“也好,你既挑明了,那我也就明说了。这宫里的默契,无论楚儿身边有多少女人我都可以不过问,但绝不允许一个能左右他心绪的女人存在……至于你肚里的这个孩子更是我容不下你的一个由头。据我所知,你聪慧机敏,胆色不凡,仔细想想就该明白,为何时至今日楚儿的侧夫人虽多,却无一人有所出。” “难道是你……”我止住了话,为自己想到的事而发寒。 “是,是我,”长公主镇定自若的接道:“正是我暗中吩咐药膳房给所有受宠幸的女子一一备好‘药膳’,绝不让她们怀上楚儿的子嗣。如若不然,只怕楚儿早已子女成群……你,应该能明白我为何这么做?” 好厉害的女人啊!为了让云楚无后顾之忧全力称帝称霸,她竟不惜断自己的后继烟火。这女人之心机手段比之中国历史上唯一个登上帝位的女皇帝武则天只怕也逊不了几许。 难怪出自名医红家的逸蝶不能诊治长公主的脑震荡。如今看来,非不能而是不敢。逸蝶也是聪明的,她懂得在长公主面前“显拙”才是生存之道。只怕她也喝过长公主所谓的“药膳”吧,出身医学名门的她怎能看不出那“药膳”的内里玄机? 看来,她是真悟透了。悟透了隐忍显拙,不争锋不出头不独领风骚才是“弑君宫”的生存真谛。所以,在云楚眼中,逸蝶是特别的一个,在长公主眼中也是放心的一个。 “这,”我稍稍想了想,隐去了原本的心思,避重就轻道:“夫人不希望有母凭子贵的侧夫人出现?”只要没有人生有子嗣,所有的侧夫人为求云楚的重视必当劝说娘家竭尽全力助其一统天下,不论各人怀有怎样的争宠心思,其结果是云楚受益。而一旦有人生了子嗣,母凭子贵,各夫人为求争宠,或为其子谋利,便会在彼此之间勾心斗角,争个你死我活,结果只能是云楚后院起火。 长公主点点,“这是其一。还有其二,其三。” “那其二是……?”我故作不知,急忙追问。 长公主高深莫测的看了我一眼,“楚儿大业未成,若添子嗣,势必成为负累,徒添弱项。你即将为人母必能体会其中道理,人一旦为父为母,心肠就会变软,人心一软,当断不断,就再难成就大事。再说楚儿要谋的是天下所归。成,他便是江山之主,享千世勋荣;败,他则是叛臣逆子,受万世骂名。大业未成,成败未定之时,又何苦让下一代跟着受累?我也于心不忍……” “那么,其三呢?该不是为给什么人留一把正夫人的椅子吧?”我貌似不经大脑的瞎问。 长公主惊看我,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不错。楚儿风流成性,女人成群,却至今未有正宫夫人,便是为各位侧夫人与各国皇宫贵戚之女留一个念想。既是如此,为保正室地位,我的长孙一定需由正室所出。否则,后宫之内人人谋权弄术,楚儿还如何稳定心思一统天下?” 我看着长公主,果然是在皇宫没有硝烟的血泪战场上浸泡过的女人,非一般人家的能比,只怕寻常人家的男人也比不了。她虽是个女人,却也是个对人性,对朝局,对权谋洞若观火的高人。 “现在,你知道自己非死不可的原因了吧?”长公主语气一转,笑得和蔼。随口一个“死”字柔柔绵绵,却卷起一股令我胆寒的杀意。 “你不想说点什么?”长公主看着我的反应。我强作镇定,平静无波的回视她,“夫人虽有必杀我的理由,却没有必杀我的决心,不是吗?” “哦?”长公主涨了兴致,“说说看,你的生机在何处?” “在夫人你的心里,确切说,在夫人对云世子的爱里。”我轻描淡写回答,“夫人应该清楚,我与你一样已成为云世子的弱点,而你我唯一的不同,在于你是他的母亲,我却是他对手的妻子。”云楚那一掌没有落到我的身上,我就断定,他是真的爱上我了。我明白这点,阅历丰富的长公主不可能不明白这点,今天的事就是一个充分且生动的证明。 所以杀了我,必会对云楚造成某种影响,长公主也没把握确定我的死会将云楚影响到什么程度,她爱云楚,因而在她还不确定我的影响力之前,她不会冒险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成大事者,身边可以有很多他喜欢的女人,”长公主平缓而论,“却不能有一个真爱的女人,因为这样的女人能拴住男人的野心,羁绊男人前进的脚步。楚儿他可以对你有情,但绝不能因你而为情所困。你若是寻常女子,我就是让他娶了你也无不可,可你偏偏是他人的新婚妻子,我如何能让你活?” 我波澜不惊的看着长公主,“你不让我活是因为你对云世子的爱,你不忍见他因我而丧志,但夫人现在也一定清楚,只要我死在日月国内,云世子必会疑心是夫人所为,那后果,我自不必说。”前一夜你还能选一个云楚不在的夜晚赐我毒燕窝,今日之后你却未必敢在日月国境内杀我。因为你是云楚的母亲比我更了解云楚,知道他爱上一个人将意味着什么。 长公主冷睇我一眼,眼神犀利目光如鹰一般尖锐,“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既有胆色又善于观察懂得剖析利害,难怪楚儿一贯放荡不羁,风流成性,却会为你所吸引,你的确与众不同,值得楚儿欣赏。想必今日楚儿做出的这等失态蠢事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好厉害的夫人,这不是直指我故意激怒云楚么?长公主柔和温良的面具下,果有一双锐利无比的眼睛。 我暗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夫人既明白绝不能留我在云世子身边羁绊他,也明白我死在日月国境内的后果,可有想过别的法子消去你所有顾虑?” “哦?”长公主半睁着眼毫不意外的问:“这么说来,你有好法子?” “这个自然,我从哪里来,就该回哪里去,不是吗?”我娇笑着看着长公主,“醉城朝不保夕,夫人难道还怕我回去之后继续左右云世子的心绪?” 长公主瞥了我一眼,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仍是默不作声。我又道:“莫非夫人还有别的顾虑?” “哦——原来你的如意算盘打在这里。”长公主忽然站起来,看着我的肚子,“孩子何时出世?”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答道:“入岁。”在古府安胎的时候,大夫就说过,过了年,入岁的时候,孩子就该出生了。长公主问这何意? “入岁?”长公主重复着我的话,自言自语道:“入岁,将是踏雪探梅而来的孩子。” “那好,”长公主顿了顿,“本宫明白你意思。在孩子出世之前本宫送你到醉城养胎,不过你要记住,这个孩子,本宫要了,这是唯一条件。入岁之后,本宫自会着人来接我的长孙。”这是长公主第一次在我的面前自称“本宫”,语气坚定,突显了一个公主的尊贵威严。 可是,长公主忽然答应,我却不禁狐疑起来,她怎会如此爽快就答应了?我本还以为将有一场难打的口舌攻坚战呢……除了孩子,长公主该不会还有别的什么图谋吧? “怎么?你不想回去了?”长公主打断我的思量,“你若想改主意还来得及。” “不!”我怎会不想回醉城?我做梦都想回去,去救我爱的那个男人。 长公主点点头,她的双眼深邃无比,不知在思忖筹谋什么,“如此甚好,这一两日我便会安排,遣人送你至醉城。”她这般云淡风轻的话语,我听来却更感忐忑不安,她要如何安排?是说服云楚放了我还是秘密遣送我回醉城?如今醉城被十几万大军围攻,我又要如何安全回城呢? 这其中似乎还充满了变数,长公主却为何这般轻松的一口应下?是胸有成竹还是另有企图?虽然得到了长公主的承诺,可我的心还是七上八下,不敢不信她也不敢相信她。毕竟能做出与云楚意愿相背离之事的人,整个“弑君宫”中除了长公主,便没有别人了。可也正因为如此,长公主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既有野心家的权谋与手段也有女人行事的细腻谨慎,她真会放我回去吗? 送走长公主后,我静坐在窗前,聆听着黑夜里的雨声,想遍了各种可能的情况,却始终揣测不出长公主那令人匪夷的心思。她的心里明明充满了杀机,想灭了我和孩子,怎么转瞬间又要我生下孩子? 这个女人,真是难猜。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十六章 回城 连绵夏雨意外的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我的旅途也融进了雨中。雨水洗涤了尘土的燥气,还人一个清净清明的心境。凉风袭面,清爽中悄悄裹带了秋的凋敝气息,令人心里泛起无限哀伤。 梦幻般,我来到那座宏伟的傍山宫殿“弑君宫”,搜寻传说中的极品诛颜,一切都如梦如幻,连离开也是这般传奇,仿佛发生在梦里。 我再次确信,长公主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的行动和思维一样迅捷,迅捷到不容我反应,只怕也没给云楚一个反应的机会,就已将我送出了落日城。真难想象,这个女人的心机智谋是用什么铸炼而成?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瞒过了云楚,反正我是越来越猜不透她了。她的心思比云楚更难猜,浮云般飘忽不定,像镜中花水中月,虚幻而不真实,当你以为你已看到了“花”和“月”时,却发现那不过都是些幻影。 没有焦点的望着车外一闪而过的景致,我忽然发现我已弄不清楚,究竟长公主是云楚的弱点,还是云楚是长公主的弱点,我对自己曾经的判断越来越没有信心。因为直到此时,我仍没猜透长公主放我回醉城的真实用意。 自两日前离开“弑君宫”的那个夜晚开始,我一直没有放弃思索这个问题,设想了多种可能,却没有一个能成功说服我自己。只是记得那夜长公主答应前,曾沉默良久,上下打量着我,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当时不觉有异,这两日想来,那种眼神令我的脊梁骨都寒颤不已。记忆中,我似乎见过这种柔中带刀的眼神,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危机感便时刻萦绕着我。 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我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 “少夫人,前面十里处就到西墨郡了。”驾车的古巽拉开车帘欣喜道,他背上的刀伤已好了大半,只是似乎伤了些元气,看上去不如以前精神。飞羽一听到了醉城边界跟着雀跃起来,我的心却隐约仍警惕着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是啊,就要到醉城了。难道是我太敏感,想太多了?自下“弑君宫”出落日城,一路都平安无事,临近醉城的地方百姓也都照常作息,人气旺盛,哪里像是有十万大军兵临醉城城下的景象? 或许真是我想太多了……人一想多,有时就会神经质。 可我却没办法抑制住自己的思维…… 长公主为我准备了最好的马车,虽是秘密出的“弑君宫”,连逸蝶也未辞行,但上百株诛颜随行,阵仗不大却也不小,云楚向来耳聪目明,不可能不知道。可两日来,马车换马日夜兼行,沿途竟通畅无阻。我没想过云楚会追来寻我,因为他毕竟是云楚,是个有太多欲望,太大野心的男人,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放下他的理想,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再高也高不过天下帝位。但我以为他至少会派人在沿途干扰拦截,可如今看来不是我低估了长公主稳住云楚的能力,就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云楚心里的地位。 还有,长公主究竟为何同意放了我?她的算盘到底打在哪里?若想沿途杀我,她是不是已错过了太多的机会? 马车急行,黄昏时分,我已到了醉城西墨郡一个边县的城门外。醉城实行郡县制,主城之外为郡,郡下为县,县下为镇。醉城主城之外共有四个郡,以城的辖域人口来看,醉城属于一个超大的城;而以郡的辖制来看,醉城的四个郡也属于超大的郡。所以我娘曾说过,没人把醉城仅仅看作一个城。 西墨郡是醉城四个郡中离主城最远的一个。回途时没有经过日月国的乌飞城,我便知道,长公主给我选了另一条回醉城的路,只是没想到会到了这里。我出城时走的并不是西墨郡,而是靠北靠主城的北番郡的一个边县,因此对眼前的事物稍感陌生。 醉城的郡每年要向主城报上计簿,也就是郡内各项统计表册,即地方的行政成绩,包括财政、经济、教育、刑事、民事、灾荒、军事等事,每年上呈一个簿子,分门别类,在入岁之前呈报到主城,名曰:纳上。也就是中国古代秦时的上计。 记得,我曾在古痕送来的一堆账簿中看到过西墨郡的“纳上”,印象中西墨郡的这个边县守兵多是疲弱伤残之辈,因为其每年的抚恤开支与匪患人祸比其他郡的边县都多,令我印象深刻。但现在看来,这里城门边防虽森严城门却依然敞开,任商旅百姓进出,井然有序,将士们也都年轻力壮精神振奋,倒是大出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原本以为云楚若真有十万大军围攻醉城,那么必定会先围攻西墨郡的这个边县——湟梁,而湟梁此刻也应该在积极备战,城门紧闭。 “这真是湟梁县吗?”我禁不住疑惑。 “是呀,少夫人,”飞羽接道:“城门上写着呢。”我笑了笑,知道飞羽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探颜看去,正好瞧见古巽将自己的名牌递给一个守城门的士卒,那士卒看了看,对身边一个满脸胡须的将官耳语了几句,那将官一挥手,一群守兵竟将我们的马车团团围住,将官喝道:“将所有人等统统拿下。” “看你们谁敢!”古巽跳下马车按住佩剑回斥,“没看到那是古府的侍卫名牌?你们好大的胆子,连古府的人也敢捉拿?” “老子捉拿的就是你们,”那将官理直气壮道:“晌午收到上令,古府侍卫名牌已改为大鹏展翅图,凡持有雄鹰名牌进出醉城者,皆为细作,全力缉拿押赴县府审讯,若遇反抗,可就地诛杀……怎么样,还是随我等走一趟县府大牢吧……” 飞羽大惊,“少夫人,这可怎么办才是?”古府只有侍卫名牌没有丫鬟,夫人名牌,我和飞羽都必须借助古巽的名牌才能证明身份,否则说我是古府的少夫人,无凭无据,别人一定会以为我疯了。或许我当初应该将那个富商名帖保留着,如今恐怕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我怅然一笑,“这只怕是个阴谋。”古府何时不能更换名牌,偏偏在我回城的当口更换,显然是有人不希望我出现在醉城内。而我回来的消息隐秘万分,我又没写信回古府告知,清楚我行程的人就只有“弑君宫”里的长公主,如果说不是她暗中向某人泄漏了我的行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知道我回来了。 不好,我暗叫一声,古府的侍卫名牌向来用鹰图,古痕素来喜鹰,决不会换成“大鹏展翅图”,如果将官口中的上令不是假的,那么古痕是不是已经快不行了?否则别人怎会有机会传下这等有害于我的上令? 耳听着古巽与将官的争吵越演越烈,我的心也烦躁起来,一方面气恼某人的暗害,一方面担忧古痕的身体。 “飞羽,让古巽不要再争,随他们回去便是。”看来只有等进了湟梁县城再谋别的办法。 飞羽看了看我,撩起车帘的一角,探出头去,大声道:“古巽,少夫人让你不要与官爷争了,随他们回去就是。” 古巽一听,退到马车边低唤,“少夫人,这太委屈您了。” “没事,先进了醉城再谋其他。”我安慰着古巽,也在安慰自己。我知道,我唯一的希望可能在湟梁县的县令身上,守城的将官不过是听令办事的人,看他们严谨的模样,湟梁的这个县官或许不是个是非不明的人。 “怎么?都不要么?”我看着飞羽抱回来的银子。 飞羽点点头,“都是群木头,给银子也不要。”我却喜道:“他们不要,我们才有生机,若都是见财起意的贪婪之人,只怕你我就不能活着离开湟梁了。”小小士卒若都是贪财之辈,那县令岂不是更贪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样的县令还不与某些不良之人沆瀣一气? 马车在众士卒的押送下缓缓进了城,还好那个将官见我有孕在身,没有强要我下车受押。马车很快进了县府,我还没下车,就听有人报说县令巡视回府了,正好与我等不期而遇。 “你们这是抓了何人?”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看来是个年轻的县官。 将官回报,“回大人,是小的在城门口抓获的古府细作。” “细作?带来本官瞧瞧。”男人疑惑道。 将官将古巽押上,又催促我和飞羽下车。我还没下车,就听见县官惊“咦”了一声,“你不是少夫人身边的侍卫?” 古巽正色道:“正是。这位大人是……?” “下官罗敏。”县官的语气谦卑起来。 “少夫人,这个大人认得古巽,那他一定知道咱们不是细作。”飞羽喜嚷起来,我未及应话。 “少夫人也来了?”县官显然听到了飞羽的话,一面急命人为古巽松绑,一面对马车道:“下官罗敏,不知少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少夫人降罪。” 我让飞羽搀扶我下车,“本夫人来的仓促,罗大人何罪之有?”这个罗敏到底是谁?怎会认得古巽? 我刚站定,还没看清罗敏的长相,他“咚”一声行了叩跪之礼,众士卒将官一见,也都跪了下来,直呼“小人该死,请少夫人恕罪。” 我稍感困惑,罗敏怎相信我就是少夫人?怎么对我如此恭敬?他到底是谁? “都起来吧。”我看着这群将卒,明白他们都只是尽忠职守而已,我岂能怪罪他们? 罗大人站起来,低着头,那轮廓让我觉得有些熟悉,“罗大人,本夫人是不是曾见过你?” 罗敏躬身,“回少夫人,小人家妹叫飞雪,您曾在主街赌坊救过小人一命……” 飞雪的哥哥!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书生?”记忆超群的那个书生?没想到会在此处做了一个县令。难怪他能一眼认出古巽,也能听声认出我,他的记忆力也算一绝了。 “正是小人。”罗敏恭敬道:“恭请少夫人进府内休憩。” 我心弦一松,看来命不该绝,或许真的好人有好报,我平生不害人,上天还是眷顾着我的,没让我冤死在这个小县城里。 我跟着罗敏没走几步,转身发现身后的士卒们仍跪地不起,我摇摇头道:“谁不起来,统统定罪。”话音刚落,将卒们又都齐刷刷站了起来。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十七章 上令 将卒们退出了县府,我则进了湟梁县府的后院,一炷香的工夫罗敏已张罗了一桌颇为丰盛的晚膳。菜肴虽不珍稀名贵,但厨师的手艺很好,而且许多菜特意加放了辣椒。罗敏果然是飞雪的哥哥,连我的饮食喜好也打听清楚了。 吃完了晚饭,退了闲杂人等,我才得机会与罗敏打听醉城的近况。这才知道罗敏不久前在醉城的大考中金榜题名,之后便被派到了西墨郡听用,前不久刚刚接任了湟梁县令一职。 我端起茶杯,想到心中疑惑,貌似云淡风轻道:“听说日月国十万大军围攻醉城,可确有此事?”从日月国回来的一路见闻加上湟梁城城门大开的景象,实在令我不得不怀疑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回少夫人,”罗敏态度十分恭敬,“确有此事,但小人不谙军事,难评断是否真有十万大军。” “哦?”罗敏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话中有话,看来这里头兴许还有些大文章,“何以鉴定没有十万大军?” “回少夫人,小人并不是怀疑兵部的行文,只是对此事颇觉蹊跷。”罗敏谨慎回答。 我来兴致,“说说看,何处蹊跷?” “这,”罗敏顿了顿,“是日月国大军的行为颇为蹊跷。” 日月国军队蹊跷,“何解?” “回少夫人,小人认为蹊跷有三,其一是日月国发兵的理由。小人记得前些时日城里办了一次粮食‘拍卖会’,日月国的富商明明买走了一批粮食,可这回日月国竟说醉城故意扼粮不卖,致使日月国粮荒日重,因而大军压境前来兴师问罪。 其二是大军围攻的地域选择。龙将军出征,说是抽调了西、北两方的驻军,其实调走的主要是西墨郡的驻军,北番郡驻军抽调数量极少。但日月国大军不围攻兵少力弱的西墨郡却直取兵强马壮的北番郡。 其三,也是最令小人费解之处。日月国十万大军围攻北番郡,连日来进行了大小战役十数场,总是小战必赢,大战定输,到今日也未能攻下北番郡任何一座县城。这岂不是折损了日月国兵强之国的威名?所以小人说,难断是否真有十万大军。” 我仔细听着罗敏的话,一时间也是惊异不已,我想任何人听到这番话都不会无动于衷吧。当然,醉城内个别自大的夜郎应该是沾沾自喜的,此刻只怕正在炫耀醉城如何兵强马壮。但稍微理智一点的人应该都会如罗敏一样感到蹊跷或是惊讶吧。 看来,日月国十万大军围攻醉城的事绝不如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听了罗敏的分析,我隐约感觉到云楚此次用兵的意图并非直指醉城,他似乎绕了个弯想先达到另一个目的,因而在攻打醉城上并没有下真功夫死力气,更像是做做样子,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否则以日月国素来能征善战,威名远播的玉建业玉大将军及十万大军岂会在大战中屡屡败给醉城的一个郡?这种事莫说我不信,只怕玉建业自己也不会相信。 想到了这点,不难推断日月国军队大战败北的实质应该是佯败。难道他们想用这个方法拖延战事,造成醉城久攻不下的假象?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同时,他们佯败要做给谁看呢?给醉城吗?何必多此一举呢,十万大军攻打醉城一个郡根本用不上这种心理战术。 可是若不是做给醉城人看,又是佯败给谁看呢?难道给他们自己?任我天马行空,还是窥视不出云楚走这一步的真实图谋,就像我始终还是没想明白长公主放我回醉城的意图一样。 “少夫人……”罗敏出声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什么?”我微怔。 “恕小人斗胆问一句,”罗敏道:“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少夫人怎会出现在湟梁?”是啊,我怎会出现在湟梁?我浅笑,构思着说词,原以为罗敏不会问,没料到他的好奇心还真是出奇的重。不过这也说明了古府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我离开了这么些时日,消息竟没有大面积走漏。 我清了清嗓子,想不到说词,决定转移话题,“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不论,倒是另有一件事,我需要你来解惑。” 罗敏一听,立马回应道:“小人惶恐,少夫人有话请尽管吩咐。” “那好,我也不绕圈子,”我弯眉雅笑,“我想知道守城士卒口中的‘上令’是怎么回事?” “回少夫人,”罗敏不厌其烦的敬称我,“小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不如小人命人将‘上令’取来,旦请少夫人过目。”罗敏隐忍着某些话不说,直接让人去取上令来,若不出我所料,只怕这份上令有问题,罗敏不敢妄断,只好让我亲自过目。否则一般情况下,上令是不能轻易示人的。 乘着衙吏取“上令”的间隙,我缓缓吸了口茶,随意捡了个话题,“罗大人以为湟梁人情风貌如何?”我想应证一下以前的湟梁是否与“纳上”上记载的一致。 罗敏微微一怔,讷讷,“这……” “旦说无妨,这只是你我之间的闲聊而已。”我明白罗敏的迟疑原因,为官之道,只要前任不犯原则性错误,后任一般绝不能说前任的是非。 罗敏抬头看了我一眼,“回少夫人,恕小人不敬直言,湟梁县多纳各地流民,因此民风刁悍,多生匪类滋事扰民,而县府衙吏,城门守卫却多为羸弱者,实难担守卫西墨郡边县的重责大任……”罗敏谨慎的说着,字字敲打着我的心,看来我原本的判断并没有错,湟梁的确不是一个治理得当,太平安康的边县。 难怪罗敏会奇怪日月国大军围攻地域的选择,我也更生疑惑,云楚放着这么一个极好攻下的突破口不打,竟兴师动众的攻打守备良好的北番郡,而古痕竟也会放任这么一个弱点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置之不理。 这两人,真是……如果不是脑子进了水,就是不知道心思拐了几个弯了,如此煞费周章的谋划,当真是应证了一句话,江山逐鹿,统摄天下,自古就是男儿的事。 因为只有男人对这些极费脑细胞的事甘之如饴。而女人,除了武则天等少数一部分人外,没人有那么大的野心,更没人愿意费这个心思,至少我是没有那种自虐脑细胞的嗜好。 “这么说来,我见的那些守城士卒都是你上任后新调换的?”我看向罗敏,那些人个个年轻力壮应该不是之前的“羸弱”守卫。 罗敏点头应道:“他们都是小人新征召的百姓……” “百姓?”我狐疑,“不是从军队轮调过来的?”按规矩醉城边县的守将不同于内县守将,必须从各方驻军中择人轮调,只是以前这个县调来的似乎都是些残兵弱将。 罗敏稍显窘色,“不瞒少夫人,西墨郡的驻军大部分随龙将军远征,其余的在靠北边县驻守严防日月国来袭,实在难以轮调,而原有守将疲弱者众也实在难以再担守城之则,因此小人这才斗胆征召了湟梁百姓……此事小人已上书呈情……”呵,真没看出,当初那个差点被人砍掉双手的“蠢”书生,居然也懂得审时度势,灵活变通了。看来他是个小事糊涂,大事明白的人。怪不得湟梁现在的风貌大出我意料之外,罗敏倒不失为一个颇有办法会变通的好县令。 我与罗敏正说着,不一会儿,衙吏送来了“上令”原件,罗敏直接呈递给我,我展开一看,倒吸了口气,不觉间对罗敏的好印象又多加了几分。上令原件上的意思根本没有“审问”二字,只说对古府细作,一经发现,斩立决,也即是就地正法。 当真是不给我留一点活路的“上令”,好狠的心呐! 显然,若非又是罗敏自作主张稍稍更改了“上令”,增加了“审问”环节,只怕我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不由得对罗敏心生几分感激,“罗大人,何以不遵照上令办事?” 罗敏接道:“小人只怕这并非少主之令,故而不敢贸然执行。” 嗯?“你怎知这不是少主之令?” 罗敏指了指上令,“少夫人请看上令上的印章。”我再次展开上令,仔细看了看印章,没看出什么问题,“这印章有何问题?”不正是古痕的印章吗? “少夫人请看这个。”罗敏从袖袋内又取出一份文牒,递给我。我一看,是一份官员任职文牒,上面也有古痕的印章,我将两个印章放到一处进行比较,看了半响,终于看出了端倪。罗敏的官员任职文牒上的印章隐约中呈现一只飞鹰的淡影,而上令上的印章却没有这一淡得不能再淡的鹰影。若非罗敏提醒,我又一再比对,实在难以发现这个破绽。 “这么说来,这份上令是假的?”我得出结论,却不敢问后一句话,古痕怎样了?能直接利用古痕的印章,伪造出这样一份假的上令,只怕古痕的近况并不乐观。可是我却不敢直接问罗敏古痕的情况,或许真雷同于近乡情切,此时我离古痕如此之近却不敢开口问他的近况,我是真的害怕得到一个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罗敏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道:“小人听上封(上级)说,主城的大官已许久没面见过少主了,因此,小人多留了个心眼,比对了印章,但不知主城古府发生了何事,故而未敢轻举妄动。” 这么说来,罗敏也怀疑古府出了事,难怪他会大胆问我为何出现在湟梁,看来他是不可能知道古痕的近况了。 罗敏看着我,稍显尴尬,可我心里清楚,对罗敏这样一个小小的县令来说,在不明上头风向的情况下,他既不揭露假上令也不遵照执行的谨慎保守之做法不失为明智。 我稍稍整理了思绪,为今之际,怕只有尽快赶回古府才是上策。只是可以想象的是,这一路一定不会太平。 第七十八章 见面 事实再次证明了我的判断,从湟梁回古府的一路果真极不太平。 我已命古巽尽量走官道街市,可上天下地无孔不入的杀手们仍是令古巽与罗敏派遣的护卫们应接不暇。可见,欲取我性命之人着实下了大本钱。 夕阳西下,余光亮丽。 远山如黛,近林滴翠。 所幸的是,一路磕磕绊绊,虽有惊却也无险的到了城郊三十里地;不幸的是,眼下古巽与护卫们又被众多黑衣杀手羁绊住了。而且这次较之之前更为凶险,我与飞羽也被迫下了马车。 飞羽咬紧了牙,抱着我的手臂,瑟缩在我身边。我疼惜的抚着她的背,知道这个小丫头被吓坏了。只怕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次血腥的厮杀场面。 这是男人间血与力的搏杀,却决定着我和飞羽的生与死。 杂乱的刀光剑影中,古巽翻腾飞跃的身影渐渐映上了“疲累”二字。我知道,这是杀手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次袭杀,来势必然凶猛。我咬紧了下唇,一路来,第一次真正的紧张。殷红的血填满了我的眼睛,尖锐的刀剑声灌满了我的耳朵。 风,越来越大,翻飞着我的裙裳,耳边响起古巽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喊,“飞羽,快带少夫人离开!”,“快走!”挡在我和飞羽身前的人墙,在黑衣杀手猛烈的攻击下,一步步瓦解,人一个个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中…… 让我再一次感受到,生与死就在霎那间决定的震撼。 一阵阴风吹来,我怔怔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仿佛痴了,傻了。杀手们的剑锋从我的耳傍呼啸而过,我却忽然平静了下来,从内而外的静了下来。飞羽颤抖着拉住我,结巴道:“少夫人……快……走……” 我回握着飞羽冰凉颤抖的手,坚定道:“不用了,救兵来了。” “救……兵?”飞羽不置信的四处张望,“没……有啊,少夫人。”她的眼里只有寂静的树林,风和山。 “有的,”我看着平静的树林远处,“他已经来了。”他来了,这些杀手何足为惧? 隐约中我看到了一抹青色由远而近。 这个时空,只有一个人能让我因一抹颜色而想起他。这个人,我从不会思念他,可只要想起他,他便在那里,他的影像从来都比我想象中更加清晰。 我一直知道,我并不爱他,可他的影像却总能默默待在我的心中某处,冥冥中,这是怎样的一种安排? 青冥,就像他的那个组织之名一样,地狱鬼般的出现在我的身前,千钧一发之际为我挡开了杀手凌厉的剑锋。他还是如以前一样,一身藏青色的衣裳,衣决飘飞,有着傲岸的背影。 他的出现,鬼使的出现,瞬间改变了我方原本颓败的局势,青冥带着鬼狱的凌厉阴森之气而来,震慑凡间,林中厮杀的众人忽然在震惊中停了下来,画面定格在青冥伟岸高大的背影上。 黑衣杀手中显然有人认出了青冥,惊恐的呼了声:“鬼域的天护法。”那声音竟真像见到恶鬼般畏惧。 “怎会……真……惹上了他……” 不敢相信。 “早说不能……接……这笔买卖。” 后悔。 “这……” 迟疑。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蓦然,不知谁叫了声,“横竖都是死,拼了!” 黑衣杀手们扬起手中的兵器,意欲做垂死的最后反击。青冥不动,我却仿佛听到了他轻蔑的笑声。紧接着一阵疾风吹来,吹乱了我的视野,吹得我睁不开双眼,我索性闭上了眼,耳边响起“沙沙”急动的树叶声,混乱的兵器撞击声。混乱的声响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很短。 一声惨烈的厉呼,“天鬼神功!”之后,一切终归于平静,风停树止,我睁开眼,青冥的假面映入眼帘,我未及看清周遭情景,他已脱下外衫遮住我的视线,将我扶上了马车。 “你这是做什么?”我疑问青冥。 青冥淡淡回道:“这场面你看不得,太血腥。”我噤声,不用看我也能感觉到,因为四周弥漫的血腥味实在太浓重了,或许是怀孕的缘故,我对血腥味特别敏感。 上了马车,古巽将飞羽送了过来,我这才发现这个丫头早已经晕过去了。青冥在外交待了些什么,也跟着上了马车。我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感到尴尬和不自在。青冥侧过脸,问了声,“身体有没有不适?” “嗯,还好,”我客套道:“谢谢。” “你是他的妻子,不用谢我。”青冥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 “那他怎么样了?”听到青冥提起古痕,我整个人急切起来。 这次青冥没有回答我,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了句,“我来就是带你去见他。” 马车行进,我与青冥再无话。实在没想到,我与他再见面时,会是这种相对无语的情景。我打量着青冥,原本以为古痕所说,青冥怪疾日重,该缠卧床榻,或者至少也是满脸病容,可现在看来,青冥依旧如昔般雄姿英发,不知他究竟患了何病? 过了约三个小时,车外依旧是一片寂静漆黑,没有一点儿灯光,我心下疑惑,“这是进城的路吗?”照理说,此时应该已经快到主街了,就算街上没人四周也不该没有一点儿灯光啊。 我正要发问,青冥蓦然开口,“什么都别问,就要到了。” 马车继续前进,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渐渐有了火光和马蹄声。马车停止,疑惑中我跟着青冥下了马车,一眼看去,四周是一群拿着火把的士卒,见到我齐齐向我行礼。我的正前方有几个骑着马的将士,为首那个是一副将军打扮,头盔铠甲,英武不凡。我借着火光细细一看,登时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已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情绪,总之泪不受控制的汩了出来,我呜咽中低呼了声:“古痕。” 英武的将军听到我的呼声,翻身下了马,疾步朝我走来,马上的是将军,马下的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丈夫——古痕,一个刚毅英伟的古痕。我带着泪笑着,痴痴的看着古痕走近,这瞬间我似乎企盼了千年、万年。一霎间,我的心已被不知名的东西添得满满的,只觉见到了古痕,见到他仍能骑马,仍能走近我,我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直到许久之后,我才明白,这种把我填满的东西就叫“幸福”。 古痕一身戎装,走到我身边,伸出手轻拭我脸颊上的泪,柔声道:“裳儿,别哭。”这是古痕第一次叫我“裳儿。”他的千言万语,关怀,牵念……都融汇到了这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中,却让我顿时觉得天地间只剩了他和我,整个人整颗心都为之感动和沉醉。 我就痴痴地看着古痕,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听不见别人的话语。只记得似乎换上了“万里麒麟马”驾的马车,到了一所别院。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想追问,只要有古痕的地方,我就感觉舒服安心。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吧,何况我与古痕几乎是生离死别了一次。 几个丫鬟将房间收拾了一遍,床上用品也都换了新的,这才出去。我躺在床上,古痕换了身便服坐在床前,我动了动,仰躺着将头枕在他的腿上,一时间千言万语竟不知该从那句话说起。古痕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爱恋的看着我,我回看他,却从他的脸上,眼里看出了病态的疲惫。 我心里一酸,坐起身,“你身体怎样了?” 古痕一笑,“没事,放心。”可他的安慰之词怎可能轻易打发我。 我佯怒,“你又想骗我不是?快说,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古痕抚着我的头,“放心,有青冥在,他不会让我太快死去。”青冥?这就是他没有赶去日月国“弑君宫”追杀鬼医的原因吧,因为这里有一个需要他的弟弟。 “你这是说什么话?”古痕口中对自己生死的不在乎语气真激怒了我,“什么时候你都不许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一股脑撒娇似的将心中对古痕的感情统统倒了出来,我知道我再不说,只怕没有多少机会说了。 古痕眼里闪着感动,忽然将我抱起,紧紧地拥在怀里,直说,“无论我怎样了,我都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为我而活。”可他怎知,他若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即使活着,了无生趣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又何必眷恋红尘呢? 古痕紧紧地拥着我,像是拥着极珍贵的宝贝,“我一直不希望你爱上我,就是怕有这么一日,我去了,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这世上,我最不愿你因我而受罪。” “那你爱我吗?”若你爱我,你又何尝不会因我而受罪呢?我扬起头看着古痕,他从没说过爱我,我也从未问过,但今日我终于还是问了。 古痕轻笑,似乎我做了件多此一举的事,问了个多此一问的问题,古痕不答反问,“你说呢?” “我……我要听你说!”我强硬的坚持,虽然我早认定了古痕爱我,可这次,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古痕认真的看着我,半响没有说话,我忽然有些紧张,回看他,他郑重而正式的看着我道:“我,古痕,对天起誓,今生唯爱李霓裳,至死不渝,若有虚言,天诛地灭……” 我急忙捂住古痕的嘴,“不许说‘死’啊,‘天诛地灭’这些不吉利的话。”我知道醉城人极看重誓言,从不轻易起誓,古痕此举无疑已证明了他对我的爱是真非假,我何必要他的毒誓。而且他若能活着,即使不爱我了,我也心甘情愿。我是个小女人,想我爱的人也爱我,可我却更想他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我摸上古痕的脸,“你能不能帮我把‘鹰链’解开?” 古痕柔握住我的手,“解开做什?你是我的女人,就要把它戴一辈子。”是啊,我也好想能戴一辈子,让它证明你对我的珍爱,可若是不解开它,我要怎么救你啊。 “古……” “少主,到时辰用药了。”我正要试图说服古痕,红夫人在外出声打断了我与古痕宁静的独处。古痕放开我,“你再躺躺,连日奔波,肯定累了,我明早再来。” “不如,我陪你去用药……”我急忙出声,不想与古痕分离,即使只是短暂的半个夜晚。 古痕浅笑,“明日,我陪你用膳,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我用的那药药味刺鼻,对你身子不好,你就别去了。”古痕努力安抚我,让我好好休息,我想了想,或许他不愿我看到他痛苦时的模样,只好顺了他。目送古痕出门,我便躺回床上,或许真是累坏了,不会儿,便进了梦乡。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十九章 称帝 梦里面,我又看到了一个个如绝美画卷般的场景。大多数场景里都没有人,我孤独一人在美轮美奂地宫殿楼阁中行走,走着走着一对恩爱情人缓缓闯入我的视野,我能看见他们,他们却似乎看不见我。我好奇地走了过去,想看个仔细,这一看,竟几乎把我吓醒。 场景迅速转换,金碧辉煌的高堂大殿之上坐着这对情人,男龙女凤,竟是一朝的帝王与皇后,正在接受朝臣叩拜,他们的服饰奇特,不似现今所有……看着看着,梦中我也已是一身冷汗淋漓。 场景继续变换,第一次出现了战争的场面,虽是小规模的战斗场景,出现在我眼前却让我如亲身经历般惊心动魄。华服皇后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城下万箭齐发,直向她射来,她不躲不避,噙泪看着城下的英伟皇帝。一脸冷峻的皇帝引弓拉箭,眼见一只利箭从皇帝之弓射出,直向皇后而来。 那瞬间皇后蓦然平静的笑了,凄然的笑。仿佛她终于明白了什么,眼里不再有任何眷恋,她的灵魂已从身体中抽离,余下的不过是一具俗世躯壳,没有了希望,也没有生机。 就在利箭封喉之际,一个高大的戎装男人挡在了皇后身前,以他魁梧的身躯护住身后那抹绝望的娇弱,挡住了十数只利箭。而后吐血倒在皇后的怀里含笑而去,那一刻,我深刻感受到了皇后的心痛和绝望,她迷离的眼遥看城下决绝傲然的身影,凄然的笑着,对怀里永不会再睁眼的男人幽幽说了一句话,便抱着他径直跃下了高高的城楼……绽放了生命陨落前最后的绝美笑容…… 那笑,令人见了,心痛不已。 “不要啊——”我大呼着从梦中惊醒坐起,衣裳早已汗湿彻底。 “怎么了?裳儿。”一只手将我揽入怀抱,古痕担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呆呆的倚在古痕怀中,眼前仍是皇后跳下城楼时绝美的笑,那笑是我见过的最令人痛心的笑。她的绝望竟如我亲身经历般,入我骨髓,撼我意志,我久久的沉醉在梦里,难受不已。 皇后最后的那句话萦绕在我的耳傍,良久不曾散去,“千秋万世,纵使我依旧不爱君,誓将永世不忘君。” 皇后为什么要说这句话?皇帝又为何要射杀她?……我呆呆的没有焦距的看着古痕,“他为什么要她?” 我使劲的摇晃着古痕,迷离的看着古痕的脸,“他为什么要杀她?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古痕轻拂着我的背,急道:“裳儿,怎么了?裳儿,你看着我,看清楚,怎么了?” 听到古痕急切的声音,我的心志终有所回归,我昂起头,看了半响,“古痕,我做了一个恶梦……” “只是个梦,”古痕淡笑,“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 “不,不是的,”我直觉摇头,“这个梦很真实,就像真的一样,它太可怕,太可怕了。” “那究竟是个什么梦,你梦见了什么?”古痕柔声问我,轻轻拂开垂在我眼前的青丝,捧着我的脸,认真道:“裳儿,不论你梦到了什么,那都只是个梦,记住,那只是个梦。” “我……”我停了口,叫我如何告诉古痕梦里的场景,那对我来说,太过震撼,那是我从来不曾想到过的景象,“我……”我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梦太真实,令我感到惊恐。 “没事了,”古痕抚着我的脸,“裳儿,看着我,无论梦见了什么,都没事了,有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 “我……你……何时来的?”我努力克制由心底漫散开来的惊恐,从古痕怀里坐起,看着他俊美无涛却苍白病态的脸,甩开梦的纠缠。 “来了一会儿,”古痕露出一个淡笑,“你还没醒,我就坐下来了。”坐着看我睡觉?我疑惑的看向古痕,他何时有这个嗜好了?仔细想想,我这次回来,古痕似乎变了许多,不如以前那般压抑情感。不觉间,他浑身的冰冷也退了许多,这一夜来,脸上绽放笑得次数比之前的总数还多。 难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忐忑不安的追问古痕,“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古痕柔捏着我的手,避重就轻,“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你以前……”我停下来,意识到古痕这是转移话题的伎俩,不依不饶道:“说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难道刚刚那个梦,正是要向我预示什么吗? “没有,”古痕正经的摇头笑道:“衣裳都湿透了,你先起来沐浴吧。早膳我已命人备好,用完早膳我还有许多事与你说。” 古痕将我扶起,爱怜的摸着我的青丝,“别瞎想了。”他从身后拿出一套新衣裳递给我,“沐浴完,试试看。” 我惊疑的瞪大了眼,“你送给我的?”我禁不住怀疑,眼前这人是我认识的古痕吗?他这般……铁定有事瞒着我,莫非他认定自己必死无疑,时日无多,才会不再压抑心中柔情,有此改变? “古痕,”我拉住古痕的手,“我找回了极品诛颜,你不会有事的。” 古痕淡淡的看我,握着我的手紧了又紧,对极品诛颜的事态度并不积极,“我知道,谢谢你,裳儿。去,先去沐浴吧。” 我将新衣裳拿上,到了浴房,任飞羽伺候我沐浴,心思一直游弋在梦与古痕之间,那个梦让我惊恐,惊恐梦中的情节;这个古痕让我还害怕,害怕刚刚见到他就要失去他。 “少夫人,您真好看。”飞羽惊艳道。 我回转心思,看着身上的新衣裳,质地飘逸,色泽纯白,我很喜欢,古痕已摸准了我的喜好,只是,“可惜我的身材变形了,浪费了这么好看的衣裳。”穿不出这套衣裳的精髓。 飞羽道:“才不呢,少夫人怎么穿都好看。” “是么?”我心事重重的应声。 回到房里时,古痕已命人将早膳送了过来,见到我,他露出惊若的目光,“很好看。” “真的?” “真的。”古痕深深的点头,看了他病态的模样,一丝酸楚涌上我的心头。若换了别的时候,他说这话,我一定会甜甜一笑,女人总对心爱男人的恭维话感到甜蜜,百听不厌,更何况古痕以前从未这般温柔的夸过我。可现在,我却只感到酸楚…… 我勉励笑了笑,没有多话,古痕也不再说什么。用膳时,古痕一直盯着看我吃,看得十分仔细。我极力避过古痕的目光,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我知道,古痕瞒着我一些有关他身体状况的事,是不想我难过,为了让他心安,我一定不能表现出难过的情绪。 很快,吃完了早膳,古痕扶我到软塌上坐好,顿了顿,“霓裳,有些事我要告诉你。”什么事?我用眼神询问。古痕接道:“恐怕你需在这里暂时住上一段时日。” “这是为何?古府发生了何事?这又是哪里?”我急问,想来古府一定发生了什么。 古痕笑笑,“这是我在东辰郡的辰山别苑,较为隐蔽,知道这处所的人不多,你在这里会比在古府安全。”东辰郡毗邻赤唐国卯城,是醉城东边的郡,也是地域范围最窄的一个郡,但这个郡是四郡中最富庶的一个。当初龙文远率军出征卯城帮助赤唐国对付虎利大军,许多军用物资,就是直接从这个郡征调的。 “这是为何?”我不解。 古痕接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水泽宇驻守在醉城北方,玉建业则率十万大军围攻北番郡,虎利败退的大军游弋在南晖郡外,就醉城而言,眼下只有东辰郡最安全。而且它毗邻赤唐国,龙文远的大军会直接借道东辰郡回援……” 等等,“你的意思是,醉城若是朝不保夕,我能够借道东辰郡逃回赤唐国?”这就是古痕把我接到这里的原因?他这是在千方百计保我周全,因为无论醉城在战争中能否保存,我都有安全的退路,甚至可保我不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古痕做这种安排,难道他没有信心守住醉城?“那你怎么办?醉城怎么办?” 古痕怅然一笑,“这只是万全之策,我不允许你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至于醉城,我会竭尽全力保全无辜百姓……” “你有几层把握可保住醉城,”我盯着古痕,“我要听实话。”而不是竭尽全力之类的空话。 古痕看着我,“昨夜之前有七层,今晨之后只余两层。” “怎么会这样?”我惊惑道,一夜之间,怎么就少了五层的信心? “因为今晨我接到消息,”古痕顿了顿,“日月国嘉乐帝牧原因其荒淫无道,行乐中为其宠妃和部将毒杀,由于嘉乐帝无子息留存,诸王与大臣纷纷拥戴云楚入住皇宫,继承大统,改元‘睦和’。云楚昨日已成为日月国名副其实的皇帝。” “是么?”听到这个消息我并不惊讶,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云楚做了那么多的事,不就是为了主宰天下?日月国的这个帝位恐怕早在他的计划之内了,不然他为何曾经拒绝牧原封他为“永乐王”,而宁愿一直被人称为“云世子”。因为他要的可不是一个“王”的头衔,他要的是成为一统天下的“帝”。 哼,所谓牧原荒淫无道,为其宠妃和部将毒杀,这只怕全都是云楚地计谋,难怪我逃回醉城,云楚没有工夫拦截我,原来他已经等不及要做日月国的这个皇帝了。在他的心中,没有什么能够比称帝更重要。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章 政谈 称帝天下,对云楚来说,或许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如今,称帝日月国使他朝着一统天下的目标更近了一步,我不知道他走到这一步算尽了怎样的机关,他一贯是个难以揣测的高深男人。我只知道,他若没有筹谋到极致,以他长公主之子的身份是绝对入主不了一国皇宫的。皇宫里的皇位架在多少人的尸骨之上,踏上去就能见血,自古以来,哪朝哪代围绕皇位皇权没有溅血溅泪的血腥故事? 日月国也不例外,以一般皇朝的祖制传统来看,牧原虽无子息,但尚有不少年少的嫡脉兄弟,或是叔伯兄弟,乃至同姓子侄,总之无论怎么排资论辈,也绝对论不到异姓子侄云楚继承皇位。但事实却是云楚真的做了皇帝,不管其中的内幕细节究竟如何,无论将来记入史册的继承理由听起来是多么的正大光明,这都只能说明,云楚窃取了这个皇位。 一个尚武的国家,兵权是皇位的保证,云楚正是有了这一柄利剑,才能在日月国错综复杂的皇宗大臣的势力网中胜出,登上皇朝最高的宝座。对百姓而言,谁做皇帝,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是这个皇帝能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我不由得为逝去的嘉乐帝牧原扼腕叹息,曾经的那个翩翩佳公子,正值才俊风流时节,若能再给他些时日铸炼,或是他没遇到云楚这样的对手,又或者他并非一国皇帝,那么,他或许会有一个精彩的人生,能得以善终。 奈何天不佑他,让他以年轻帝君的身份遇到了野心勃勃实力卓绝的云楚。 古痕平静的看着我,停了片刻,他继续道:“云楚登基之前,玉建业的十万大军只是在佯攻北番郡,其目的之一在于转移人们对国内政变的注意力度,为了给云楚登基赢得时间,他们不得不佯败拖延战事。”这就是十万大军攻不下醉城一个郡的真正原因吧,这十万大军也不过是助云楚登上帝位的一级阶梯而已。 “围攻醉城的目的之二在于树立新君威信,这就是即将发生的事,新君登基要么严遵祖制,以嫡长子身份继承大统,要么需有大功于民,否则难顺民心。征讨醉城名义上是为民扬志,其‘先帝’牧原在时每逢大战皆败,既张显了牧原的无能,也未能长日月国国民之威风。尚武之国,皆有以武扬威之志,云楚继位之后,无论是为树君威,或是为逞私欲,必定命玉建业全力攻下醉城。而此次……” 古痕又停了片刻,缓缓道:“龙文远的回援大军日夜兼程赶回醉城,将士久战又疲于奔波,战力难强。但日月国却将强兵多,玉建业又素有威名,协同水华宇,虎利之辈以逸待劳,威力不可小觑。他们若是发起总攻,我方保城胜算便只余两层。” 发起总攻?我似乎听出了些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三家同时进攻醉城,醉城便只有两层生机?”我按自己的想法解读古痕的话,“那如果只有云楚一方独攻醉城,醉城的胜算又有多少?” 古痕听了我的话,赞赏的回笑,“我的裳儿,果不是寻常女子能及。”是啊,我确实是不寻常的,我暗思,我比这时空的所有人都多了一千多年的历史财富。我在那个资讯发达的时空生长,什么王侯将相的故事,什么血雨腥风的战争……没有见过?何况我主修医学之外,还辅修了历史学,只这份见识,便注定我必须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更遑论我上大学之后就被老爸带入了不见血的战场——商场磨练应变能力和处变不惊的淡定态度,虽说我至今仍无法从容面对一切变故,但至少能比这里的古代女子更理智,镇定些,表面看来,也会更从容一些。 古痕淡笑着看我,眼中卷带无尽的爱恋,“若是只应付云楚一方,多有六层,少有四层守城把握。只是他们三方既已结盟,你倒说说看,需以何种方式分裂他们?”古痕意味颇深的看我,不再多说,显然他也想到了这点,而且心中自有了一套方案。 我的思维迅速飞转,思忖着分离云楚、水华宇、虎利三方联盟的办法,这三人间的联盟,我在从日月国回醉城的途中就已经思考过。他们三方之所以联盟,最大的利益共同点就是醉城的财富。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相反,他们的利益冲突更大。水华宇想成为和国的皇帝,或许也想一统天下,这些都是云楚不能接受的,而虎利则只想南蛮能从赤唐国独立出来,他这种分疆裂土地域为王的思想,也是云楚不能允许的。 这就是说,云楚、水华宇、虎利眼前能成为连成一线的“朋友”只为了蝇头小利,从长远来说,一旦云楚消灭了最强有力的对手古痕和青冥,这天下就没有人能够再制衡他,那时他一家独大,水华宇、虎利的命运就堪忧,这恐怕并不是他们愿意得到的结果。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古痕,“只要他们明白了这点,他们之间的联盟必定会名存实亡。”水华宇、虎利于醉城除了财富之外并没有更深远的利益点,不像云楚那般势在必得,“水华宇、虎利若要达成其独霸一方称王的目的,只有保住了醉城以醉城牵制云楚,方有可能实现,否则他们的下场只能是狡兔死,走狗烹。” 古痕含笑看我,“可他们若是无故违背盟约,势必激起云楚的报复,难道他们不担心为云楚所灭?” “这种担心在所难免,”水华宇、虎利在云楚面前毕竟处于弱势,“但这种担心也很好解决,一旦醉城承诺牵制住云楚,云楚便再无暇顾及水华宇、虎利,我们再制造些‘借口’给这二人,让其可以有理由不全力参与围攻醉城的战争。” 古痕继续问,“这么说,你已经想到了这个‘借口’?” “或许,”我停了停,又想了想,“或许虎利比较好对付,”云楚就曾经说过,虎利是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男人,“云楚既然可以用花向晚说服他反叛赤唐,我们或许也能借助花向晚之力令他有‘借口’不再出力攻打醉城。”我一直认为,即使是云楚口中儿女情长的虎利,反叛赤唐国也并非为了花向晚,红颜充其量只是男人野心下的一个“借口”,就像中国历史上开关迎清的吴三桂,没有陈媛媛,他还会找到其他的降清借口。 古痕不置可否,“然后呢?” 我缓缓道:“我们需先派人向虎利呈清个中厉害,说服他在日月国与醉城之争中只做看客,而后设法将花向晚‘迎回’醉城,为虎利制造‘借口’。” 古痕对我的话并不评论,“那么水华宇呢?”他接着问:“该为他制造怎样的‘借口’?” “嗯……这个可能比较困难。”我想了想,“要想水华宇有充分的不参战理由,恐怕需要太子水净宇对其宣战,可是水净宇……”他此时正在玄德城整顿军政民务处于养精蓄锐的阶段,要怎么才能说服他主动回击水华宇? 这是个颇大的难题。我直觉水净宇这个人并非善类,他应该也是一个颇为厉害的角色,否则他怎会想出将花向晚送给古痕的“美人计”?而且他提供的信息——“极品诛颜在助妍山”显然是假的,如果不是他也为人所骗,就是他阴谋挑起云楚与古痕因极品诛颜的争端。 若真是这样,他就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其诡计阴谋可能并不逊于云楚。他不仅知道极品诛颜对古痕的重要程度,而且知道依照云楚的性格绝不会对古痕坦诚助妍山上没有极品诛颜的事实。 古痕救兄心切,就算他再生性淡漠无欲,最后也一定会为得到极品诛颜而与云楚起争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水净宇所求的是不是正是云楚协同水华宇对付古痕,待各方俱伤之后,他再从中获益? 若是这样,他势必不会主动挑起与水华宇间的战事,助我们为水华宇制造“借口”。他最可能做的是坐山观虎斗。 我暗惊,将我想到的这些统统告诉了古痕,古痕似乎并不意外,想来“花向晚事件”后,他特意关注过水净宇其人。 古痕看着我淡淡道:“水净宇其人在外人看来是个弱势太子,岂知这正是他精明的地方,说实话,他文不及六皇子水墨宇,武难敌五皇子水泽宇,文韬武略皆不及人却能以懦弱长子的身份成为太子坐稳和国东宫多年,只这份能耐就不是常人能及。” “更难得的是,水墨宇文能定国,水泽宇武能安邦,却都愿辅佐水净宇登上大统,能引贤助之,这一点又非常人能及。事实上,若非有水墨宇、水泽宇相助,和国政局早已为水华宇大定,哪里还会有这么长的对峙期任他养精蓄锐。” 我听罢叹道,水净宇这般不简单,“这么说来,要劝他向水华宇宣战是不可能了。” “……这也不见得。”古痕话锋陡然一转,我一惊,静待下文。 古痕接道:“别忘了还有水墨宇其人。” “水墨宇?他?”我稍有些讶异,难以相信,他能左右水净宇的决定么?舞文弄墨,弹琴普乐他在行,可政治谋划,“他能行么?” 古痕露出一个神秘的笑,“你可别轻视了他。” 注:文中和国二皇子名为“水华宇”,前几章可能有误写为“水泽宇(五皇子)”,特此说明,有时间,我会纠正过来。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一章 奇怪 “并非我轻视水墨宇,只是……”他那样温柔的男子,谈笑中全是风雅,政治这场勾心斗角不见血的战争,他能做怎样的主角? 古痕并不讶异我的质疑,淡淡道:“你有质疑,那是因为你并不了解真正的他。” “真正的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何谓真正的水墨宇?在我的心里,他是个春风般能温暖人心的儒雅男子,在赤唐国,他是和国的六殿下,是我李霓裳的未婚夫。我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我从没想过真正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古痕平静的看着我,徐徐缓缓,“水墨宇的‘贤’、‘雅’,名动各国,天下诸国无人不知。其名在和国更是家喻户晓,人人敬他,尊他。水净宇能独守玄德城不为水华宇攻陷,靠的就是和国百姓对水墨宇的敬重之心,即为民心。水净宇十分清楚民心所向者乃水墨宇而非他。所以你说,水墨宇的话在水净宇心中的份量会是什么?” “这……”这还用说,显然水墨宇能左右水净宇的决定,可……可是,水墨宇在和国百姓心中的这种地位对他而言很可能是祸不是福。历来,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一个功高盖主的臣子?倘若水净宇真登基做了和国皇帝,水墨宇还能活命吗? 我紧皱着眉头,回看古痕,“你想在水墨宇身上下功夫,让他去说服水净宇协助醉城?” 古痕没有说话,幽幽点头。 “这会不会置水墨宇于两难之境?”他是个温柔善良的男子,不助醉城,于道义上他不忍,可若助醉城,就极可能违背了水净宇的初衷,为他惹来兄弟间的嫌隙。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古痕叹息道:“我又何忍将他置于两难境地?只是……若能打破云楚、水华宇、虎利的联盟,醉城尚有小战而胜的可能,保住了醉城,天下大乱的局势或许能遏制住,各国百姓也不至卷入生灵涂炭之中……” 等等,“你是说醉城能小战而胜的把握?”若能没有太多死伤解决这件事,那将是何等的幸事? 古痕点点头,“云楚是何等的精明,你以为他将水华宇、虎利引入围攻醉城的联盟是为何?为的就是不愿他与醉城打得两败俱伤后,这两人坐收渔利。倘若我们能使水华宇二人虚攻醉城,云楚得知,岂会再与醉城决战,任他人捡了这个便宜?只要云楚不下决心全力攻城,醉城自然就有了小战而胜的机会。” “这么说,你心里早已经有了对策了?”听到古痕语气中的自信,我稍稍松动了心弦。 “不是,”古痕笑道:“不是早有,而是你适才方告诉我的。” “我?”我指着自己。古痕走过来轻轻揽住我,柔声道:“正是你点醒了我。” 是吗?古痕的意思,是我给了他灵感。我咧嘴一笑,回抱古痕,想不到我还能给他灵感。古痕的身体稍稍僵硬了片刻,逐渐适应了我的拥抱,他拂开我额前的刘海,定定地看我,蓦然冲我温柔一笑。 就是那种倾城的一笑,曾经感动过我的笑,笑得真诚而直白。 那瞬间,古痕的笑成了我的整个天地,我久久的沉醉在他的笑中,悸动的感觉迟迟不曾退去。幸福的满足感将我填得满满,接下来这一日,无论我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心中总揣着幸福感。 即使我已决定今日便以我和宝宝换取极品诛颜救古痕、青冥一命也觉得毫无畏惧,甚至为此生能觅得真爱而倍感幸福愉悦。这是一种很难言语的心境,平和,安静,我甚至并不因自己的生命即将陨落而感到恐惧和遗憾,只是在面对肚子里的宝宝时,会升腾起愧疚感。 我的决定剥夺了宝宝出生的权利,但无论怎样,我会陪着他,会让他跟妈妈在一起。或许我是自私的,为了古痕舍下了宝宝,可我知道,倘若我怀的是古痕的孩子,在我与孩子只能选其一时,他也会忍痛作出舍下宝宝的决定。 因为有了这样的决定,这日的下午,我特意找了两个人,原本是想请求他们替我好好照顾古痕,尽管我知道,我的请求也许是多余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红夫人,一个是青冥。 红夫人并不愿意见我,她以为她知道我想说什么,或许她自认没法回应我什么,只好整日躲在炼药房不肯出来,说是正在参悟古痕的解毒药方,兴许会有新的发现。 青冥似乎也不大愿意见我,但他最终还是见了。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我却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些古痕原本不愿我知道的事情。青冥说,醉城除了外患之外还有内忧,我在湟梁县城遇到的事就是个佐证。 而整件事的幕后主使或许还是云楚。他大概借助花迎归之力说动了城主古岳老而不死的心,决定废黜古痕,立花迎归肚内的孩子为新的少主。 说实话,城主古岳虽已被架空了实权,但他毕竟曾做了几十年的城主,对醉城内某些遗老残孤的顽固势力仍有影响力,煽动了他们的策变之心,这些日子以来,主城内正在积极酝酿着一场掀翻古痕的政变。 而我在湟梁遇到的事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古痕早在日月国的落日城时就已洞悉了城主等人的阴谋,因而回城之后假借巡视北番郡防务之事跳出主城一直不动声色,暗中查探,终于掌握了所有策反者的名单,正欲逐一击破。恰巧我这时赶回醉城,为保我安全古痕不得不搁置计划以免打草惊蛇造成混乱局面,同时派人一路暗中保护我,甚至请出了青冥。 青冥说,即使湟梁没有知恩图报的罗敏,也没有人能伤我分毫,因为古痕绝对不允许我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怅然一笑,这才是古痕要我在辰山别苑的最根本原因吧。对我来说,古府真的是太不安全了。许多东西一下子涌现回荡在我的脑海中,我不由得感叹,城主真是老了,他以为他发动政变就能重新坐稳城主这把椅子?真是异想天开。而花迎归呢,她一如既往的执著着对付我,只是搬倒了古痕她图谋的是什么?古痕倒了,醉城没了,她能得到什么? 她的动机真令人难以揣测。我原本以为她千方百计回到古痕身边至少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舍不下对古痕的爱,可现在看来,她真爱过古痕么?若不爱,那她委屈自己留在一个不爱的人的身边,她想得到什么?若爱,她此时的行为又代表了什么? 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或许我从来就没有明白过花迎归。 只是以后也用不着明白了,我和她将不再有交集。 送走了青冥,我让古巽将上百株从日月国带来的诛颜移到我住的院子里。然后再次沐浴,换上了套华服,坐在铜镜前让飞羽为我梳髻。 我一直带着淡淡的笑。 “少夫人,您想让奴婢为您梳一个怎样的髻?”飞羽握着梳子对我脸上的笑感到莫名,却不敢问。 “梳个‘牡丹髻’。”我坚定道。 “‘牡丹髻’?”飞羽更加好奇,牡丹髻是十分尊贵正式的发髻,她不明白我夜晚梳这个髻的原因。只有我知道,我辉煌着来,也要辉煌着走,来时卷带赤唐公主的高贵,去时也要裹染醉城少夫人的尊崇。 望着铜镜中绝色的姿容,我眼前浮现古痕苍白病态的脸,我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飞羽,怎么少主还没过来?你再着人去请,让他过来用膳……”看着空空的门口,我急道。 “回少夫人,奴婢已经着人去请了四次了,可侍卫们总说少主在和刚刚赶来的大臣将军们议事,不让人打扰。”飞羽颇为委屈道。 “……行了,你不用陪我了,下去用膳吧。”我知道这个丫头陪着我空等,一定也饿着了。 “少夫人不用膳,奴婢怎能……” “行了,你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了,照我说的,去用膳吧,去吧。”我挥挥手强硬的坚持,将飞羽推出屋外。古痕迟迟不来,我的心稍有些烦乱,他如今的身子不比往昔,这般透支坚持,如何能安康? 正想着,一个坚实的脚步声在院内响起,我以为古痕来了,急忙走到门边,谁知尚未走出门,就听见了古巽的声音。显然飞羽并没有照我说的去用膳,而是守在了门外。 古巽疑道:“你怎么不在屋里伺候少夫人?” “少夫人不让我伺候……”飞羽低喃,“我觉得少夫人今日有些奇怪。” “奇怪?”古巽讶异,“少夫人怎么了?” 飞羽压低了声音,“少夫人今日一直在笑,我从来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奇怪,就像很满足似的。而且晚膳前又特意沐浴了一次,把便服换成了华服。最奇怪的是,我曾听小兰说,少夫人从不梳‘牡丹髻’,可刚刚少夫人却让我为她梳了,你说怪不怪?” 古巽听了,半响没有回话,忽然说了,第一句却是,“我听少主身边的侍卫说,少主这些日子也很奇怪。” “少主?”飞羽显然与我一样吃惊,她急问:“少主怎么奇怪了?” 古巽顿了顿,降低了音量,“我听少主身边的古瑾说,少主这些日子来常常一连几日彻夜批阅公文,仿佛要把几年的公文都批阅完似的。疲累时就拿着少夫人的画像痴痴的看,有时一看竟看了几个时辰,总像看不够……”古巽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已不能为我所闻。 我的画像?我哪里有什么画像?我思绪转了一圈,惊疑,难道是牧原送我的那幅?怀德十四年瑾鸿的自画像?记得,我离开古府的时候,把那幅画像留了下来。莫非被古痕带在了身边? 他近日来彻夜工作,想来他打算在死之前多做些事,才会这般拼命,毫不顾及自己身体。他……他的脸色越见苍白了……只怕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想到这里,酸楚感彻底击垮了我,泪从眼中流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二章 喜讯 我神情戚戚的回坐到桌前,静静地看着门口,眼里没有任何东西。 就那么痴痴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顺着我的泪痕而下,这个人疼惜的叹道:“裳儿,怎么又哭了?” 我茫然的抬起头,古痕的脸闯入我的视线,我如梦初醒般回握住他的手,冰冷冷的触感,“你来了?” 古痕轻笑,“我再不来,你不是要傻傻的饿一个晚上?”古痕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轻道:“裳儿,你瘦了。” 我?我抚上自己的脸,瘦了吗?在我眼里,真正瘦的是眼前这个极其俊美刚毅的男子,他不仅瘦了,也更虚弱了。古痕稍有些不自在的避开我直直的目光,“饭菜凉了,我让人去热热。” 古痕站起身,我一把拉住他,他回头看我,拍了拍我的手,“放心,今夜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我释然一笑,屋里的气氛便忽然变得祥和而宁沁。 不一会儿,下人送上了新加工的饭菜,我与古痕相视而坐,吃了一顿相识以来最温馨的晚膳,我为他盛饭,他为我夹菜,就像一对体会了人生千年,百态沧桑正在享受生活的年迈夫妻一样。 这顿晚膳我们吃了很长的时间,其实早已不是在吃饭,纯粹只是想留住这一刻的感觉。真希望时间能停止,停在这一刻,只有我与古痕的这一刻。 可是晚膳总是会结束的,就像太阳每天总是会落下一样。古痕将我扶到软塌上坐好,他顺势坐在了我的身边,轻轻搂着我,柔声道:“裳儿,你今夜真美。就像我初见你时一样美,美得出尘,美得绝世……这让我想起了,你跳舞那时的高贵与清纯……”古痕幽幽的说着,整个人沉浸在了回忆中。 “这么说,你看上我只是因为我的容貌啰?”我佯装不满,嗲怒。 古痕眉眼一展,“傻裳儿,你的内心远比你的容貌吸引我,你的善良、你的从容、你的倔强、你的坚强、你的机智……还有,你的大胆都深深吸引着我,可此时你若问我究竟因何而爱上你,我却一定答不上来。我只知道,我的心里全是你的影子,赶都赶不走。” “真的?”从没想象过古痕那般冷傲的男人也能说出这种甜蜜的话,这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记得妈妈曾经说过,男人天生就会甜言蜜语,难道连冰冷的古痕也不例外吗? 古痕没有说话,深深的点头。我娇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纵使我不能再陪伴你左右,至少我知道我会永远停留在你心里,这就够了。 “在想什么?裳儿。”古痕拉回我的思绪。我笑了笑,“没什么,对了,你能不能教我怎么解开颈上的‘鹰链’?你……” “裳儿,”古痕一听“鹰链”忽然郑重其事的打断我的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我心虚的回答,不敢看古痕的眼睛。 古痕显然不信,“没有?若是没有,你为何总想解下‘鹰链’?” 那是为了救你和青冥呀,我在心中暗道,嘴上却说:“我只是好奇而已,怎样的链子,天下间只能你一人打开……” 古痕并不相信我的说辞,专注的看我,“别骗我,裳儿,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说谎……你……为了得到那些诛颜,你是不是答应了云楚什么条件?” 云楚?关他何事?“没有,我怎会答应他什么条件?”我只是和颜娘做了笔交易罢了。 “此话当真?” “真的,”我盯着古痕强调,“我不会骗你的。”就算和云楚有交易,也与这个无关,对云楚的承诺,我或许从来就没想过要履行,我对他的恨是存在骨子里的,即使知道了他预颜娘的事,我也摆脱不了对他的恨意。猛然间想到了我做的那个梦,我为何会做那样的一个梦,此时想来我的心仍惊震不已,那个梦,预示着什么吗? “那就好,”古痕看到我眼中的笃定,放心道:“裳儿,不论你有怎样的理由,以后千万别再想着解开‘鹰链’……” 不解开,颜娘是不会告诉我极品诛颜的,我直觉道:“这怎么行?”话音刚落,意识到失言,我急忙补充,“我是说,我真的很希望自己也能解开‘鹰链’。” “不能解开,”古痕兴许察觉了什么,认真而严肃地看着我,“你可知道,这‘鹰链’不仅有避邪的功效,更有锁魂的功能。神医涯农说过,你经人危害,心魂受损,此时又怀了孩子,若没有‘鹰链’助你锁魂,再遇歹人害你,你和孩子极可能遭致心神俱灭的下场。因此,万万不能解开‘鹰链’,明白吗?” 什么!!巨大的震撼令我张大了嘴,我从没想过涯农曾向古痕这么交待过,如此一来,古痕怎么可能替我解开‘鹰链’?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就算我带来了极品诛颜,古痕不帮我解开“鹰链”,我要怎么救他? 我……该……怎……么……办? 希望仿佛一瞬间从我眼前抽离,我的心情忽然灰沉一片,莫可名状的无奈感如溃堤之川,汹涌而来,弄得我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会这样?涯农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话?这让我还怎么救古痕?我真的愿意以我的性命换他活命的机会,可是,他却绝对不会给我机会救他,他绝对不会解开“鹰链”…… 一霎间,我只觉浑身无力,瘫软在古痕怀里。 古痕轻柔的搂着我,摸着我的秀发,口中喃喃,“我的裳儿。” 这时,飞雪突然在门外出现,手里端了碗东西,“回少主,您吩咐为少夫人炖的参汤,已经好了。” “拿进来吧。”古痕起身接过汤碗,让飞雪下去。 我看着古痕,“特意为我炖的么?” 古痕点头,“这些日子以来,你总在马车里颠簸,不补补身子,怎么成?” “搁凉点,我呆会儿再喝吧。”我哪有心思喝参汤?我必须想出一个办法,让古痕解开我的“鹰链”。 古痕坐回我的身边,舀了一勺参汤,轻轻的在嘴边吹着,吹凉了送到我嘴边,“赶紧喝了,喝完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惊诧不已的张开嘴,已分不清究竟是惊讶古痕的为我吹凉参汤的温柔举动还是他说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我追问,却有些意兴阑珊。 古痕故作神秘的一笑,“我说了,你喝完参汤才告诉你。”我怔怔的看着眼前带着神秘微笑的古痕,张口喝下参汤,咽了咽,顿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 就这样一勺一勺喝完了整碗参汤,古痕放下碗重新将我搂在怀里。 “什么好消息?”我开始有些迫不及待。 古痕轻笑,“确切地说,是两个好消息……” “行了,”我根本等不及,“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青冥找回了丢失的那批‘保命丹’……” “什么?”我几乎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他在哪儿找到的?” 古痕含笑看我,“就在我过来你这里之前,青冥刚刚收到鬼使的消息,说是在南夷国剿灭了一伙流匪,从他们口中得到线索,找到了那批丢失的‘保命丹’。” “真的?”尽管消息从古痕口中说出来,我却仍觉得像是做梦一般不敢轻易相信,那种惊喜的感觉如梦如幻,“那有没有查出来,是谁主使抢劫醉城商队的?”这个幕后黑手的用心当真是险恶之极。 古痕握紧了我的手,“暂时没有,不过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就别操心了,只要在此安心养胎就好。知道吗?如今局势纷乱,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安危。答应我,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我嫣然笑道:“有你在我身边,我还会有事么?” 古痕敛笑,“当前天下动荡,我已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你若一直留在我身边,只怕危险更近,我何忍……” “你这何意?”我凝眸看着古痕,他的意思是不是又要抛下我? 古痕叹息一声,柔握住我的肩,“裳儿,我不允许你再有危险,我何尝不想能将你留在身边,可是为保醉城,我的身边危险重重,我又岂有余力保你不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不行,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我倔强道,我实在不能再经受一次生离死别的滋味,就算死,我也要和古痕死在一起。 我执著的想着,困倦之意渐渐浓重,我甩了甩头,想竭力保持清醒。 “裳儿!”古痕正色道:“你这样叫我为难,即将发生的是血腥的战争和杀戮,留你在我身边,岂不成了我的弱点?” “可是,这……那……” “听话,安心留在这里静养,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待我解了醉城之围,稳住天下局势之后,一定接你留在我的身边,永不再分开,好吗?”古痕柔声细语道。 我,我打心底里不愿再与古痕分离,莫说几个月,就是一天也不愿意。可是我也知道,古痕说得对,他要为保醉城而战,我留在他身边,只能成为他的累赘,束缚他的手脚……我又甩了甩头,倦怠感越发重了,思绪渐渐模糊起了,仿佛即将进入梦乡似的,看来我是真累了。 眼前的古痕影像慢慢模糊,他的声音也缥缈起来,我的眼皮渐渐重得睁不开,“我,我这是怎么了?” 感觉古痕轻轻抱起了我,“你这是累了,裳儿,上床去休息吧。” 我尝试努力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我还有话和你说。” “以后再说,裳儿。” 直觉古痕将我放到了床上,我下意识的勾住他的衣襟。他轻笑,“我不走,说了,今夜陪着你,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红夫人她……”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三章 变色 莫名的疲惫让我的神志涣散迷离,只记得入睡前似乎听到古痕说什么药,似乎还说已不再需要极品诛颜……隐约中,好像还有湿湿的液体滴打在我的脸上,只是,我却太疲累了,睁不开眼,也动不了手。 整整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时,已是傍晚,窗外夕阳临空,余辉灼灼,却让我觉得风云变幻,天地变色。 古痕走了,只留下一封信悄无声息的走了,带着来时的那些人离开了这个群山丛中隐蔽十分的辰山别苑,去完成他拯救醉城的使命。是啊,他除了是我夫,还是醉城的主,他有他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他又是一个责任心太强的男人。 相聚短暂又奈何?他虽向往平凡的生活,却不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他的生命中除了深爱的妻子还有爱他的城民。 他所有的苦衷、无奈我都理解,我也知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夫人随夫打战的惯例。可我还是抑制不住揪心的疼痛,整个人呆坐着就像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 飞羽将信拿给我的时候,一脸忧色,她以为我一定气疯了,因为古痕竟然在给我的参汤里下了某种“安眠药”。只是,正相反,古痕留下的这封信恰恰成了我失望之余唯一的欣慰。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告别,尽管我已经做好了他将离开的心理准备,或许他真是怕我再流泪了,也或许他见不得与我话别的伤感场景。 轻抚着信纸上无色的“斑点”,我释然一笑,那是古痕这个多情男子的泪迹吧,我的男人,离开我,他也难受。回想起入睡前那湿漉漉的感觉,兴许那时打在脸上的也是他的泪。那样坚毅的男子啊,在不得不离开我时竟也流露出这般的真情,我何其有幸,得夫若此,尚复何求? 缓缓的看着古痕的信,在信中他交待了许多事情,并反反复复强调我要照顾好自己,那口吻仿佛离了他我就将过的极不好似的。整整十页的一封长信,没见过他这么傻的男人了,啰里巴嗦,一点儿也不像平日冰冷言紧的他…… 我摇摇头苦笑,似乎……不对,我心头一窒,黑眸暗沉下来。这样的古痕根本不是我认识的古痕,他有如此的转变,似乎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那就是他知道他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这……我几乎要哭出声来,会是这样吗?他必须用生命才能保住醉城?可他的身子本已羸弱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古巽,快叫人备马车,去追少主。”我失措的慌叫着站起来。 古巽急忙来到门口,低头道:“少夫人,少主吩咐不让您离开别苑,再说少主已经命人拆了别苑通往主城的桥,而且不允许渔船在周围二十里往来,若想去主城,只怕要绕道赤唐国……”古巽兀自说着,我心头一惊扶着桌子坐下。 是啊,我忘了,辰山别苑太隐蔽了,原本在十几里外有一座桥可通往去主城的官道,古痕却派人将它拆了,用心不言而喻。可以说这里应有尽有,是古痕人工创造的一个世外桃源,也正因为是世外桃源,所以他才将我送来了这儿。如今掐断了前进的路,我就只有一条退路,那就是赤唐国,这是万不得已时唯一能保全我的生路。却不是一条好走路,更何况我若是绕道赤唐国再折回东辰郡进入主城,路途颠沛,根本不能行马车,我此时大腹便便,如何能翻过崇山峻岭? 古痕没给我一条跟上他脚步的路啊! 这时,我蓦然有些羡慕红夫人,她虽没得到古痕的爱,却可以一直留在所爱之人的身边。呵,我或许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红夫人听到,也许会认为我嘲弄她。 罢了罢了。 追不出去了。我拽紧了手中的信,但愿我想得太多,恋爱中的女人总爱患得患失,我该相信古痕,他不会轻易被人打败,他的命,他会为我而珍视。 “少夫人,少夫人。”古巽轻唤我。 “怎么了?”我回神,看着古巽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还想劝我,“算了,你也不用说了,我不去就是了,不用备车了。”准备了我又能干什么?我追不上古痕了,只好作罢,安心等他在信中承诺的每三日一封的家书,另只求每日三次为他乞福,愿上苍保佑他早日了结醉城之事,平安来接我。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等,岁月便如梭而去。 在辰山别苑我是真正的当家,也是第一次真正管理一座宅院,但并不劳心劳力。一如在主城古府中一样,这里有一个好管家。 我的生活变得十分简单,远离了尘世的喧嚣,青山绿水间全是宁静。闲时看看别苑里的农夫耕作,看看丫鬟们自娱自乐的缝衣刺绣,忙时处理几件琐碎小事,日子便一天天在古痕的飞鸽传书中度过。 古痕的家书十分按时,从他离开起每三日一封,从未间断,总说些关心我的事,连“天冷加衣”以及古府哪些房间有些东西的话也会写在其中,却甚少提及他自己,只说身体已无大碍,让我放心。有时候,青冥会另发一份战况信函给我,详细讲述醉城以及天下诸国的近况,似乎云楚掀起的狂风巨浪已经让天下处在了风雨飘摇中了。 青冥的信中说,云楚并未全力攻城,却也从未放弃攻城。他几线出击,这些日子以来,红地诸国已大半被他征服,对他称臣。而虎利虽未攻打醉城,却仍在进攻赤唐国的城池,闹得古痕不得不命令龙文远将军拨冗军队继续对付虎利。同时北边的水华宇与水净宇小打小闹了起来,看似忙得不可开交,但醉城边境却出现了一只神秘军队,专门打劫往来醉城的商旅…… 所有的这些,都离我在辰山别苑宁静的生活太遥远,我只能在想象中勾勒天下大乱的景象。只是正是这些远离我生活的东西不断阻遏着我日日念着想着的古痕的归期。 古痕曾说过少则两三个月就能见我了,可如今,如今已是几个月了? 我是越来越怕记日子了。 “少夫人,起风了,奴婢给您端一碗参汤暖暖胃吧?”飞羽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披在我身上,重新递给我一个小暖炉。 我转身回笑,“不用了,你去和她们忙吧。”看着我屋内几个正在缝制小衣的小丫鬟,我柔和笑道:“要不你们都休息一下?”这些可爱的小丫鬟正围着火炉穿针引线,为我肚内的宝宝缝制漂亮的衣裳,听到我的话,她们纷纷抬首道:“谢谢少夫人,奴婢不累。” 我微微颔首,“那你去火炉边吧。”我笑对飞羽,飞羽见我坚持,便只好回到她们中间。我凭窗远眺,我是南方人,即使寒冷的冬日仍有开窗透气的习惯。听飞羽说,醉城的冬天很短而且极少有雪,但今年却意外的在入岁之后,下了几场颇大的雪。雪花飞舞,像洁白的精灵,在我的视线内跳跃。 银装素裹的一切,全天下都简单起来了。可古痕还在面临战争,面对死亡,天下的普通百姓,也极可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我却可以静站在这里,欣赏醉城难得一见的雪景。 记得古痕走的那日是八月十九日,此时,离醉城的“年”已没有几日了。别苑里的大夫说,我孩子的出世时间大概在过年之后的那个入岁里,意义上相当于中国的正月。 由于我的入住,辰山别苑管家原本提议特意大办今年的“年”,对了,他们不叫“年”,而叫“送往”,意即辞旧迎新,意义与我知道的过年一样。最后因为我的坚持,这个原本可能会比较盛大的“年”,欢庆程度只能被压缩删减。 古痕在战场上拼命,叫我如何忍心大办这个“送往”?若真办了,我能吃的下吗?我面对不了古痕,也面对不了醉城的百姓。老管家听了我的要求,当时投来了一抹赞赏的眸光,这是我入住别苑以来,第二次看到老管家眼中出现特别的眸光。 第一次是在他刚见我时,与其他所有初见我的人一样,他有惊艳的眼神,以及我十分熟悉的惊讶表情;第二次,便是我说要压缩“送往”规模时,老管家比第一次见我时更惊讶。自那之后,他待我的态度变得异常真诚,一改此前世故的“职业态度”。能让人感觉到他是真心的关怀。看来老管家也是赞同我“不铺张”的看法的,只不过他想套套我的想法,我想我的言行应该令他满意了。 远望着天际飘下的雪,我思念着古痕,自觉不自觉间,哼唱起了《子陵•周郎顾》: 绿绮轻拂刹那玄冰破 九霄仙音凡尘落 东风染尽半壁胭脂色 奇谋险兵运帷幄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 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 缓带轻衫惊鸿若 浅斟酌影婆娑 夜阑珊灯未缀 丈夫处世应将功名拓 岂抛年少任蹉跎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 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君多情应笑我 且挽兰芷步阡陌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 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 缓带轻衫惊鸿若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 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君多情应笑我 且挽兰芷步阡陌 晓寒轻晨光朔 残红翩双影落 更深红袖添香闻桂魄 漏尽未觉风萧索 弹指樯橹破忆千年竟如昨 而今空余故垒江流豁 展文武定疆廓惜星陨似流火 风云散聚任评说 大江东去千古浪淘过 乱世尘灰转眼没 帅将鸿儒只堪载轩墨 从何阅尽纤豪错 才俊风流傲三国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四章 梦境 雪,依旧飞旋而下,舞动着洁白的旋律,如轻盈灵动的舞者…… 即使在这样一个夜晚,雪,依然孤独而高傲的飘下。 寂静的宫殿,落寞的月华,清冷的素风,吹动着洁白的纱帐,纱帐上翠竹,金菊的绣图在闪烁的灯光下映衬出无尽的寂寞。 我踏上积雪的玉阶,发出清脆的声响,步入清冷的宫殿,转角处传来了盈盈女声。我好奇的走过去,推门而入。正如我所预料,没有人能够看见我,因为这是我的梦。 在我的梦里游走,我是绝对的看客,这几个月以来,我也已习惯了这样的梦。 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将耀眼的光辉塞满了整间房,房中只有两个背对着我的宫装女子,一站一坐,两人的背影让我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姐姐,牡丹髻梳好了,瞧你多美?”站着的女子银铃般的声音在屋内摇响。 我轻轻走上前,一时竟震住,巨大的震撼令我有些眩晕,牡丹铜镜,芙蓉面,我在我的梦里竟看到了这样的两个女子。 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两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我怔怔的站着,原以为只有一个,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两个女子。 “姐姐,你帮我跟皇上说说,让我进宫来侍奉你好不好?”站着的女子撒娇似的央求铜镜前的女子,声音甜美温润。 后者沉静的坐着,仅这样坐着就透出无比的端庄温婉,雍容华贵,娴雅风度,“颜儿,不是姐姐不帮你,这事,姐姐也做不了主……” “胡说,”被唤着“颜儿”的女子激动道,旋即又柔和了声音,“姐姐是皇后,是堂堂的福朝女主,怎么做不了主了?”颜儿噘起红唇继续放低身段,拽着皇后的手,“姐姐,就帮帮颜儿吧,颜儿一定不会跟姐姐抢皇上的,颜儿只想帮姐姐,要是有颜儿在,一定不会让皇上撇下姐姐去穆妃那里……” “颜儿,”皇后语重心长,“穆妃刚刚生产不久,皇上理该去探望她们母子,姐姐岂能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往后还怎能担这后宫之首,母仪天下?” “可是姐姐,”颜儿眨着无辜的美眸争辩,我却分明从她的纯真中看到了一丝狡黠,“你明明很难过,不是吗?你何必强忍着难过,却将皇上推给穆妃?” “好了,”皇后稍稍加重了语气,“颜儿,休得胡说!你下去休息吧,明儿我再叫人送你回府。” “姐姐!”颜儿跺了跺脚不愿离开。 “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沉静的皇后坚定的挥了挥手。 “那好吧,”颜儿不情愿的行礼,“小妹告退了,皇后娘娘金安。”“小妹”“皇后娘娘”两词,显然是颜儿故意出口。皇后稍稍一呆,想说什么,扯了扯嘴角,吞吐了几次,终还是没出声。 颜儿盈盈款款的摇曳着身姿离开,温婉娴雅的皇后转身对镜痴坐,一丝苦楚悲戚之感涌上心头,我竟感同身受,我暗讶,我和她,究竟有着怎样的牵连? 未等我思索,场景陡然一转,还是这间房,窗外依然飘着洁白的雪,只是没有夜的漆黑,只有昼的光亮,但这光,却让人觉得寒得刺眼,而眼前这名苍白憔悴的绝色女子,几乎让我认不出她就是瞬间之前,艳丽绝伦的皇后。转眼间,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我意识到,这是“许多年后”的皇后。 她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愤怒令她紧咬的下唇渗出了血,她颤巍巍的扶靠着身边的婢女,冷眸直视身着黄袍的伟岸男子,那模样让人疼惜不已,“皇上怎能诬陷……臣妾谋害自己的皇儿?” “你的皇儿?”冷酷的皇上恶狠狠的嗤道:“别忘了,皇后可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若非证据确凿,朕实在不敢相信,这些年来朕疼爱的竟然是你这样的蛇蝎女子,而朕的皇儿竟……竟都死于你手,你还想狡辩?……”皇上的愤怒完全湮灭了他自己,他在愤怒中挣扎,像一头本没有人性的野兽,撕咬着皇后的玲珑心。 我清楚地感受到皇后几令人窒息的痛楚,只觉得心被抓空了一块,仿佛真要碎了。 皇后瑟缩着颤抖的身子,咬了咬牙,“臣妾绝没有做过,何来皇上所谓的证据?” “好!很好!”皇上大手一挥,“你这个女人,果然抵死不认,朕就传颜妃前来与你当场对质!” “颜妃?”皇后讶异的抓着心口,我的思想竟奇异的与她相通,我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痛苦的不愿承认和接受,“颜妃?” “不必再在朕的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你以为朕还会吃这一套?”皇上不齿道:“好个蛇蝎女子,老实跟你说,就在适才,朕已经下旨册封李颜娘为颜妃,李颜娘是谁还需要朕提醒你吗?若非颜妃大义灭亲,不忍见你再错下去,向朕哭诉你的所有罪行,还求朕饶过你,你还想欺瞒朕到何时?”皇上疯狂似的怒吼着,他的模样,在伤害皇后的同时,也践踏了他自己的心。 我知道他也很心痛,锥心的痛。这几个月来,我总在梦境中遇到这对皇上与皇后,无论我是否愿意面对他们,他们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然而看到的再没有残忍的战争,没有夫妻相残的悲剧,只有两人倾心相爱你浓我浓的场景。甜蜜的画面常常令我抓狂的逼自己醒过来,骨子里,我痛恨这个与云楚长的一模一样的皇上,福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兆阎! 皇后一听到“李颜娘”三字,浑身一软,脸上的错愕与我无异。颜娘?不就是那个曾占用了我身体的疯狂女人?不,她早已成了女鬼。感受到皇后笼罩在巨大的悲戚中,仿佛一只重锤敲打着她本已脆弱的心,心再一次被揪紧,被自己最亲的人无情而绝情的背叛,心中的伤已不是“被撕裂”可以形容。她瘫坐在冰冷的玉石地上,不说一词,只不断的反复喃喃,“颜儿,呵,颜妃?”久久,皇后方抬起螓首,迷离了双眼,凄然的笑看皇上,“你信她,却不信我?你居然信她……却不信我?”我发现,此时,温婉的皇后用了“我”,而非“臣妾”。 皇上冷绝的看着瘫软在地的皇后,眼底的愤怒狠绝没有一丝松动,似乎在他看来,皇后的举止是心虚博取同情的伎俩,他绝情的冷哼,嫌恶的痛骂,“你还想玩什么把戏?这么多年,你毫无所出,朕却依然让你稳坐六宫之首,你竟还做出这等事!”这么多年来,他想要一个健康成长的皇子,天却不从人愿,本以为是天意,现在竟得知为人祸,而且还是他自称深爱的女人犯下的“人祸”。皇上将心中所有的愤恨转移到了他认定的“罪魁祸首”——皇后头上,可皇后脆弱的肩膀怎能承受他泰山崩顶般的愤怒? 皇后猛地站起,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大吼道:“这就是你信誓旦旦的爱?!兆阎!这就是你曾经海誓山盟对我的爱?”皇后一把扯下头上的凤冠,扬手丢弃,几个婢女急忙接住,凤冠落地乃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是死罪,婢女们低唤了声,“娘娘”。 皇后惨淡的笑着,“既然你已认定是我谋害了诸位嫔妃的皇子,又何必让颜妃来对质呢?”她这个孪生妹妹有狐狸一样的狡黠,狼一样的野心,凶残的野心,这是她一直不愿将颜儿引入皇宫的原因,却没想到颜儿为入主皇宫,会巧设此毒计毒害她,而此计一出,便是要她跌入地狱万劫不复啊……颜儿怎忍心呢?怎能这般狠心对自己的亲姐姐?……呵,既是颜儿布下的局,对不对质,已毫无意义了,颜儿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在听到“颜妃”两字时,已然心死,因为曾经爱她的皇上已经选择相信颜儿了。 争辩已毫无意义。 皇上已不是从前的皇上,颜儿也已不是从前的颜儿,这一刻,她的天地颠覆了,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曾经信誓旦旦此生爱她的夫君转瞬间已成陌路,冷然而决绝,甚至不愿听她的解释;曾经结伴玩耍的亲妹妹霎时间成了陷害她的人,不用对质,她也知道颜儿用了怎样的手段,让她百口莫辩的手段,因为她们是双生子。 感受到皇后凄凉绝望的心境,我心如刀绞,口不能言,冰凉的泪滑落在玉石地上,这才发现,我竟然也哭了。我试图轻扶起皇后,却忘了我是在梦中,对他们而言,我是不存在的。 画面再一次不经我同意的飞速切换,那场规模不大的战争,再一次呈现在我的面前,皇后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凄然的笑着,城楼下是戎装的将士和皇上。画面在我眼前重复上演着,我的眸光被锁定在城楼上,那个浸在哀愁中的绝色皇后身下,是两个醒目的大字:罪城。 皇上无情的箭再一次决绝的射出,我揪心的对着皇后大喊,“不要啊——” “啊——” 剧烈的疼痛让我从睡梦中醒来,飞羽早在第一时间冲到了我的床榻前,慌张的问:“少夫人,您怎么了?” 我痛得难以言语,半响方才扯出一个字,“痛——!”刚刚冲进内室的老嬷嬷,一听我喊痛,慌张的探手摸到我身下,惊呼,“少夫人要临盆了,少夫人要临盆了……”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震慑住了我,也搅得辰山别苑从这个黑夜开始鸡犬不宁。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五章 记忆 波浪般连绵不断的疼痛,汹涌而来,从黑夜延伸至白昼,又从白昼延伸至黑夜,如此反复。我已分不清清醒与迷茫,难以言语的疼痛让我忽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难以想象尖锐凄切的痛呼声竟从我的口中迸出,一张张慌乱焦急的脸在我眼前晃动…… “热水!快盛热水!”稳婆急切的指挥着慌乱的婢女们。 我咬着牙发誓,今生再不生孩子! 心力交瘁之下我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恍惚中从稳婆口中得知,我难产了。注定要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在想,我就这么死了吧,死了就不会再受这种折磨。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在我痛得几乎想死去的时候,看到了古痕,他温柔的紧握着我的手,安慰鼓励着我,要我无论如何支持下去,他要我好好的活下去,为他活下去。 新一轮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我握紧了古痕的手,大呼着他的名字,强迫自己坚持住,终于惨呼了一声“古痕”之后,陷入昏迷。 黑,绝对的黑,像海浪一样,一波波涌向我,拍打着我的脸,我的身,我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脚下的路,看不见前进的方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什么也没有,猛地一个癫狂的笑声突兀的闯入黑暗中,颜娘破锣般的嗓音渐渐靠近我。 “你该得意了!”我看不见颜娘,但能感受到她言语中的冷森。 我四处张望,“我有什么值得得意?” “哈!你彻底占有了你的身体,”颜娘口气不善的提高音量,“又为他产下一子,你不得意吗?” “我该得意么?”九死一生的产下云楚的孩子,我有什么值得高兴? “是啊,哈哈哈,我忘了你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哈哈,跟我一样,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也一样,你也得不到,以前是,以后也一样,……,什么也别想得到……” “你!你胡说什么!”莫名的,我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颜娘嗤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以为你梦中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么?那是你的前世,你是福朝最后一个皇后,哈哈,皇上追封的‘贤德皇后’……李婉娘。” 李婉娘?“追封的皇后?我的前世?”我不禁拔高了声音,“是你让我在梦里看到我的前世?” 颜娘厉鬼般奸笑起来,“还有更精彩的,你不想看么?我要让你知道,你是怎样祸害皇上,毁了他的天下……你生来就是个祸害……” “我不要听!”我尖叫着捂住耳朵,奇怪的痛楚感占满了心头,我不想再看什么了,尤其不想再看到那个和云楚一模一样的兆阎! “由得了你吗?”颜娘冷言,不知施了什么妖法,让我闭不了眼,黑暗中,眼前仿佛出现了大屏幕,前世的影像声情并茂的如电影般不断播放,就像一部很长的故事片,从皇后的成长一直讲述到福朝灭亡。我惊愕不已的站着,一幕幕场景强烈的冲击着我的视觉和感官,霎时间,我只觉得,我若真是李婉娘,那么有关我前世的记忆全回来了,清晰的回来了…… 可,这记忆只会让我陷入更痛苦的深渊,我抱头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记起前世的痛苦?” “痛苦?”颜娘嗤之以鼻,悲怨道:“你会比我痛苦吗?姐姐!!” 咋听到“姐姐”二字,我浑身一颤,“你叫我什么?” “我不该叫你姐姐么?”颜娘捏着难听的嗓子大喝一声,“还是你自觉不配我称你‘姐姐’?……你曾说过,只要我喜欢的,你都可以让给我。可你明明知道我深爱着皇上,你为何还要独占,为何不愿与我分享?” 颜娘越说越激动,渐渐变成控诉,“……是你逼我沾了满手血腥,逼我害死你的,全是你逼我的……是你逼得我进了不轮回天,不能再世投胎做人……李婉娘!你既然想彻底忘记前世,为何还要回来?为何要抢占这具本已为我拥有的身体?……为何还要回来抢兆阎?” 兆阎?我抬起泪眸,“他不是兆阎,他是云楚,这个世上,没有,也不会再有兆阎了!” “不,他是兆阎,”颜娘疯叫起来,“他就是兆阎,他就是兆阎!不过我不会让他想起来他是谁,更不会让他想起你来……”颜娘因激动而越发癫狂了,“你是废后,你背叛了皇上……” “我没有!”我痛苦的抱着头,整个人难受得快炸开。 颜娘根本没听我的争辩,一径说着,可能两百多年前,她就想说的话,“可你死了,皇上竟追封你为‘贤德皇后’,贤德?这是为什么?你都死了那么久,人人都道皇上宠我至极,却不愿封我为后,为何?为何皇上枉顾众臣谏言,不再封后?就是因为你,全是你!李婉娘!就算你死了,皇上的心里也全是你的影子。而我是什么?只是你的替代,凭什么?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我哪样输你了?凭什么我不能成为皇上心中的挚爱?” 颜娘继续疯笑着,犀利的言语已显得语无伦次,透着无尽的落寞,两百多年了,她憋了两百多年了,“……你为何不逼古痕解开‘鹰链’?你为何不离开?因为你贪生是不是,你不想要极品诛颜了,不要古痕了,你想和皇上在一起,是不是?”颜娘的语气更加恶狠狠,“你不让我和兆阎在一起,你不把身体让给我,想让我永远活在黑暗中,我也要你留在这里陪我,什么也得不到,哈哈哈,你也得不到兆阎……” 颜娘歇斯底里的狂呼,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害怕感瞬时压过了碎心的疼痛感。是啊!我害怕了,我只是一个渴望简单幸福的小女人,无论我前世是谁,今世我只是李霓裳,我不要留在这里给颜娘陪葬,我还有我的孩子,有爱我的丈夫。 对,丈夫,想到古痕,我大声呼喊起来,用尽了全力,仿佛这样古痕就能听见,就能来救我。良久,古痕似乎真听到了我的呼唤,只闻颜娘惨叫了一声,我的四周一下子明亮起来,出现了蔚蓝的天空,古痕温和的笑脸停留在半空中,温柔的眼眸饱含爱意的凝视着我,俄顷,古痕对我道:“裳儿,跟我来。”我勉强收拾好心情,不由自主地跟着古痕的笑脸,跟着他向一团光源走去。 “裳儿,快走过来。”古痕在我身边现身,我惊喜地一把抱住他,抽泣道:“你回来了,你回来接我了吗?我好难受,痕,我真的好难受,我不要记得以前的我,为什么偏偏又记得了?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哭着望向古痕,古痕轻轻的将我揽入怀中,宠溺疼惜的搂着,“裳儿,既然痛苦,就要学会忘记,知道吗?不论你多痛苦,我会一直守护着你,陪着你,所以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知道吗?” “不要离开我,痕,我真的很需要你。”我的泪迷蒙了我的眼,我第一次叫古痕“痕”。 “傻裳儿,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我会永远守护着你。”古痕紧紧箍着我。我扬起头,小女人似的依偎在古痕怀中,“我一定会好好的,等着你来接我和孩子,我已经给孩子定了名,就依你信中提的名字,叫他古乐,愿他以后都快快乐乐,你说好吗?……” “裳儿,只要你喜欢,”古痕轻拭掉我的眼泪,眸中沉下一些东西,久久才接道:“你也要快乐,为了我,为了孩子,学会忘记,忘掉那早已尘封的痛苦,快乐的生活下去……” “好——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的话尚未完结,古痕似乎看到了什么,猛然将我一推,推进了那团刺眼的光亮中。我惊愕之余大叫着“古痕”,再睁开眼时,已经醒来,浑身如散架一般,睁眼的瞬间却犹如重生。我眨着眼,眼里是狐绒冬帐,古色古香的卧房和一盆暖暖的炉火。 飞羽刚刚进门,见我醒了,从炉火的暖架上端了碗东西迎上来,喜叫道:“少夫人,您醒了就好了,奴婢伺候您喝点儿人参鸡汤吧。”我任由飞羽扶起靠坐在床头,虚弱的推开她拿起瓷勺的手,“古痕呢?他是不是回来了?我要见他。” “少主?”飞羽诧异,“没有啊,少主没回来。”古痕没回来?我失望的望向门外,果真是错觉和梦境吗?“我躺了多久了?” “两日了,少夫人……呃,少夫人,您不能下床,大夫说您刚生完小世子身子还很虚。”飞羽急忙扶住我,不让我下床。 支起虚弱的身子,我猛地叫起来,“孩子?那我的孩子呢?”我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和洁白的亵衣,激动道:“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飞羽被我的激动言行吓住,怔怔道:“少夫人您别急,大夫说了小世子很健康,正由奶娘带着呢,奴婢恭喜少夫人。”奶娘?是呵,古代大户人家的孩子似乎都有奶娘带着,何况这个奶娘连同那几个替我接生的稳婆都是古痕离开之前特意留下的,据说都是精挑细选的能人。 孩子很健康?那就好,我真想看看我身体里掉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模样,初为人母,这种感觉……只能说,很奇妙。他啊,折磨得我几乎死去,却让我打心眼儿里疼爱。 “少夫人,您身子还虚,不能下床……” 打断飞羽的话,“我想看我的孩子。”我确实是虚弱的,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飞羽,帮我把孩子抱过来好吗?我想看看他。”他出生后,我还没有见过他。 “是,请少夫人先喝了鸡汤,奴婢这就去请小世子。”飞羽乖巧的回话。 当看似精明且极有分寸的奶娘将孩子转抱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恍然大悟般明白了做一个母亲的幸福,我的孩子,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粉娃儿。抱着闭眼熟睡的他,我整个人觉得万般满足。呵,古乐,我的亲亲孩儿。我轻柔的吻着他小小嫩嫩的脸蛋和……眼睛……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六章 利剑 眼,想到孩子的眼,我的心提了起来,孩子比预料的早到了半月有余,我原就知道他是“与众不同”的,他有一个绿眼的父亲,那么他必定也会有一双绿眼,而这双绿眼在这里出现是极不合时宜的,别人会当他是“妖邪”。 心思有些乱,我看着奶娘,稍有些窘迫的开口,“小世子的眼睛……” 未等我说完,奶娘机敏的接话,“回少夫人,小世子的眼睛很漂亮。” 嗯?“你不讶异么?呃,我是说他眼睛是……”绿色的。 奶娘镇静道:“少夫人请放心,奴婢是下人,懂得本分,天护法有吩咐,奴婢绝不会让人有机会乱嚼舌根。” 天护法?天,“你是鬼域的人?”我这一惊可不小,古痕连孩子生下来后,我的尴尬危机也化去了,只是没想到却是用鬼域的人…… “回少夫人,奴婢是天护法座下的鬼使,除了照顾小世子,也为保护少夫人。”奶娘进退有度的回答。 “保护我?” “是的,少夫人,这是天护法的命令。” “可我在这,还需要什么保护?”再说,还有古巽能够保护我。 “回少夫人,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罢了,”我勉强笑了笑,“你叫什么?你自己的孩子有多大了?”我记得古代做奶娘的女子都是自己已有孩子的母亲。 奶娘听到我的问话,眼神转伤,“回少夫人,奴婢叫慧珍,奴婢的孩儿有……两周岁了。” 还很小啊,“那真是难为你了……” “少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奶娘急忙打断我的话,“能侍奉少夫人和小世子是奴婢的福气。” 这是福气麽?硬生生拆散了你们母子,不过这话我没说出口。 安稳的过了接下来一日,第二日便是醉城一年一度的“欢送”。别苑上下的人都为这个节日忙碌着,相对,我便成了最清闲的人。 继而,我清闲的度过了这个“欢送”,因为我是辰山别苑最大的主子,一个身体虚弱需要坐月子的主子。下人们的聚餐我没有参加,只吩咐老管家替我给每人包一个红包。我十分清楚,无论我怎么想,由于身份的悬殊,下人们的聚餐会上若是有了我,他们一定轻松不起来,索性我也就不去扫他们的兴了。 屋外的雪早几日前就已经停了,仿佛老天也想让大家好好过一个年。这个“欢送”,对我来说,最大的礼物便是古痕的来信和古乐的可爱。 “欢送”后的第七天,也就是我向飞羽、古巽坦诚古乐生父的这天。飞羽无意中发现了乐儿的一双绿眼,差点儿被奶娘下杀招灭口。说实在的,我没想过飞羽、古巽能理解我,因为他们毕竟是受着严苛礼教束缚长大的,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多少有些违背礼教。但奇异的,飞羽、古巽惊讶之后都接受了我和孩子,不再多问其他。 同样也就在这天,主城来人接我出辰山别苑。 青冥静静的站在门外,一身藏青色的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觉察出他的憔悴。想到古痕,心中一恸,为应付醉城局势,青冥尚且累成这般,古痕岂不是更加憔悴了? “古痕他还好吗?” 青冥睇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只催促下人快将我的东西搬上马车。我知道青冥不愿说的话,我再问也问不出结果。就像他同样不愿意说为何要我搬离辰山别苑一样,没给任何理由,只说这是古痕的安排。 飞羽将我裹得像一个粽子。一行人,我、古乐、飞羽、古巽、慧珍奶娘,跟着青冥及他带来的人乘船渡过了河。慧珍小心翼翼的抱着裹在锦裘内的孩子,飞羽又为我添了件衣,扶我下船上了马车,十几骑侍卫护行,马车循着官道疾行而去。 当我发现马车并不是驾往主城的时候,天色已到黄昏。我去找青冥问话,青冥正欲走向客栈打理住宿的事宜,见我过来,他剑眉一挑,自然的将披风解下递给飞羽,让她为我披上,“外头风这么大,你下车做什么?!别忘了你还在养身子。” 我愠怒的扯开披风,“青冥,我需要一个解释。”我受够了一路上的任人摆布,感觉自己像一个愚蠢的傻瓜。 “解释?”青冥不情愿的动了动嘴角,“可以,你先回去将面纱戴上,再来问我。” 啊?我一愣,青冥便径直进了客栈。 不一会儿,一切打理妥当,我带了飞羽又去找青冥。进屋时,见门虚掩着,便直接推门而入,正看见盘膝打坐的青冥双眼突睁,吐了口血。 “你这是怎么了?”我急急迎上去。青冥一见是我,一面喝斥我止步,一面艰难道:“不……碍事。” 会没事么?我想到古痕说过的,青冥患有怪疾,莫非他吐血就是因怪疾所致?“说实话,青冥,别再骗我了。”青冥抹掉口角的血迹,“真的没什么,只是练功不慎的缘故。” 我叫起来,“练功不慎?你被‘天鬼神功’反噬了?”青冥有丝讶异,不过他没反驳我的话,看来我是说对了。我不禁摇头,青冥啊青冥,你明明是个重情重意的人,为何偏偏要练什么绝情绝义之人才能练的武功?何苦啊? “你就不能不练那个‘天鬼神功’吗?”我实在不解。 青冥与我对视,沉默良久,仿佛正在踌躇什么,再开口时,似乎已下了很大决心,他隔空点了飞羽的昏睡穴,飞羽顺势到靠在我身上,我将她缓缓放下。青冥紧接着一掌横扫,掌风过处,门便关了。我心中“咯噔”一下,青冥道:“你不是想要一个解释么?坐下吧,是你该知道一切的时候了。” 看到青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我脑海中有一个警铃在响,好像在警告我千万别听,一定不是好事。可我还是抵制不了真相的诱惑,乖乖的坐了下来。青冥运功顺了顺气,停了一刻,也许在构思该从哪里说起,该如何措辞。 感觉到我的不安,青冥缓了缓了气氛,“就先说我练‘天鬼神功’的缘由吧。” “我练‘天鬼神功’并不是为了天下无敌,”我斜眸瞟向青冥,他淡淡的回看我,“练此功只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彻底摆脱‘他’的控制。” “他?他是谁?” “他,我……”青冥有些不知该如何措辞,“我不知我说的你能否理解,但……希望你能明白,他,是另一个我,但又不是这个我,在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人,他与我不同,他做一些我从不做的事,说一些我从不说的话……” “什么!”我叫起来,触到青冥尴尬难堪的眼神,我清楚我的反应伤害了他。我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有些惊讶。”照青冥的说法,我能不惊讶么?他所谓的“他”,那个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的存在。这,说明青冥患有人格分裂症,分裂样人格障碍即平常所说的双重人格。 我不会以为他也和我曾经一样,是“鬼上身”。因为我有这样的医学常识,记得我在同宿舍一妹妹的论文中看到过一个数据,1975年著名的精神病学家罗逊特曾指出这种患有人格分裂症类型的人约占正常人群的7.5%,且男性多于女性。这一数据显示的比例是较高的,而同时,青冥被穆兰救出之前,曾遭受过长期非人的虐待与折磨,临床分析显示,这种人患有人格分裂症的可能性极高。 天,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惊愕而非鄙视。“他就是你的怪疾么?”我努力轻柔的问青冥,青冥错愕的看着我,随后点了点头,“你能……嗯……明白?” “我能,我能明白……”难怪古痕总不愿说青冥患了何怪疾,这要说出去,常人就算不当青冥是妖怪也会认为他撞邪了。 “那你何时知道‘他’的存在?” 苦笑一声,青冥答道:“不久,三四年前吧,当我莫名其妙的做了许多荒唐事后,当‘他’的力量已足以与我抗衡后,‘他’让我知道了‘他’的存在。当然,古痕比我更早知道‘他’的存在。”我想也是,古痕要红夫人建药庄为青冥练药,并不是这一两年的事。 “‘他’是个怎样的人?”我问的格外小心。 “‘他’?”青冥顿住,“你知道云楚为何能在短短几日内登上日月国帝位?为何能秋风扫落叶般横扫天下诸国?为何拥有无坚不摧争霸天下的实力?……这些,‘他’都有大功劳,或者可以说,近十年来,是‘他’为云楚的称帝争霸扫清了道路,奠定了基石。” 听到这些话,让我稍有些难以接受,“这么说,‘他’是云楚那边的人?”我原以为云楚能有今日全是玉建业辅佐的功劳,原来,真正的大“功臣”竟然隐藏在青冥的身体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云楚的实力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构筑起来的,想必“他”若不是天纵英才就是个手段极其了得的人物。 难怪啊,难怪古痕曾说云楚忌惮青冥,而云楚也承认过,我当时想不明白,云楚会忌惮古痕的财富,可青冥有什么值得他忌惮?如今想来却再明白不过了,云楚要靠“他”打天下,而“他”实际与青冥是一体的,这就是青冥能极大阻碍云楚争霸天下步伐的真正原因! 不待我应话,青冥继续淡然道:“当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我已经无能为力了,连我也受到了‘他’的控制,我甚至连毁灭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我的意志一度十分消沉,古痕担心我的心魂也跟着死去,因此不断尝试用各种方法让我眷恋人世,他带你出现在鬼山附近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而我,为了摆脱‘他’的控制,修练‘天鬼神功’是不得不做的选择,此功虽霸道,但其心法却能激发我的斗志,使我能与‘他’抗衡,不至让他彻底成为云楚手中的一柄利剑。”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七章 痕迹 我呆呆的看着青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努力的消化着他的话,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青冥半响没话,眼底有犹豫,或许仍在考量是否该将话题继续下去。 “青冥。”我低低的声音扰乱了青冥的沉思,他收敛心神,强自坚定,抬眸启口,“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接你出辰山别苑?” “因为我斗不过天,也斗不过‘他’,天下局势业已失控,你留在辰山别苑不再安全……” “那古痕呢?他在哪儿?”他失败了吗?他保不住醉城了吗?不然他怎会安排我从他的护翼下撤离?“这路并不是去赤唐国的路,你不送我去赤唐国要带我去哪儿?”古痕不是说万一他失败要我逃回赤唐国么?我的心已经纷乱烦躁起来。 青冥眸色一沉,闪避开我询问的眼,“我说了,天下失控,赤唐国已不安全,当下你唯一能去的只有鬼域鬼山。” “鬼山?” “对,鬼山,你只能去那儿,你在那里,我才有把握保你的安全,古痕……他,已在那等你。” “古痕?”一听到古痕,我的精神一振,却难掩惊讶,“他已去了鬼山?那醉城呢?他不管了么?” “他改变不了什么了,”青冥淡淡抛下一句,“醉城大势已去,云楚、水华宇、水净宇、虎利,加之南方红地诸国已对醉城形成合围之势,城破在即,无力回天了……”无力回天?这么严重了吗?怪不得近两三个月来,青冥已不再传信告知我醉城近况,原来醉城已到山穷水尽无力回天的地步了。 “可,那就不管了么?他毕竟是一城之主,醉城的百姓都看着他呢,”想到古痕竟然放弃了抵抗,我猛地火大,“古痕是怎么想的,就这么放弃么?只顾着自己躲到鬼山……” “你不该这般诘责他!”青冥一掌拍向床榻冷然怒道:“他倾尽古府富可敌国的家财说服云楚,保全了醉城百姓,他已经尽力了。他对你……更是……顾虑周全。”青冥难以成语,我一愕,颤声问,“你说他倾尽家财求云楚保住醉城百姓?” 青冥侧过脸不答。“他求云楚了?”我木然的自言自语,“他……”他那样孤傲的人,站在绝傲巅峰的人竟向云楚低头了?为了他的百姓,也为了我?他所承受的……他怎能承受如此的屈辱?他十三岁之后,就孤傲的再也没向任何人低过高贵的头了,“古痕,古痕,他一定比任何人都难受。” 我好心痛,“这是何时的事?” 青冥冷冷的看我,“他回主城剿灭古岳叛乱之后。他似早知道水华宇、水净宇、虎利等人以及南方几个小国一定会为了私利再兴争夺醉城之战。而他……无能为力了,因此,为免百姓遭受屠戮,他遣使说服了云楚,倾家财求云楚为他保一城百姓安危。所有家财悄悄从西墨郡湟梁边县运出,直入云楚府库。” 湟梁?湟梁!难怪古痕不在垂弱的湟梁边县设置重兵,置如此大一个弱点暴露于云楚眼前,他那时就有消财免灾的打算了吧。纵观时局,天下间有能力在战乱中保醉城百姓安危的除了云楚还有谁呢?古痕确实找对了投资对象,而那么巨大的一笔财富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往日月国,湟梁的确是最好的出口。因为那里是唯一能在战乱中仍安全开放的通商关口,而且直插日月国境内。 “可是,云楚会遵守承诺吗?”古痕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做了最彻底的牺牲,舍弃了他高傲的自尊,舍弃了财富地位,万一云楚背信弃义,不守承诺,古痕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他会,他会遵守诺言,云楚虽不择手段,阴谋算尽,可他要真正一统天下就必须是一个守信的人。” “你信他?” 眉一挑,“古痕信他。” 我与青冥的谈话,便在这一句“古痕信他”之后结束。我愣愣的消化青冥带给我的震撼,已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 一夜辗转无眠,我的思绪飞了好远好远,向两百多年前驰骋而去。两百多年了,那遥远的记忆是我从记起来就想要遗忘的。可我现在却忘不了,沉重的记忆成了我负担,痛苦的负担。为什么我忘不了?我不要记得啊! 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两百多年前,我破坏了兆阎的统治,害他最终丢了福朝帝位,成为天下共弃的亡国之君,也致使国家分崩离析,陷百姓于水深火热几十年。两百多年后,云楚为谋天下,重燃战火,使我卷入战争的无奈与痛苦中,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要我带着前世的痛苦记忆承受今世的无奈?我当年真的做错了,是吗? 可是古痕何其无辜?为什么上天还要践踏他脆弱的自尊?他那建立在孤独顶峰的高贵自尊怎堪承受这样的蹂躏?要他向他的敌人低头求助。 古痕啊,是否是我害了你?我前世种的“因”,让你承受了“果”。前世若没有我毁了福朝基业,今世是否你就不用忍受践踏自尊的难堪? 想了一夜,一夜无果。 第二日,我很早便起床。用了早膳后,马车继续前进。缩在马车内,我一路沉寂,偶尔看看被慧珍逗笑的古乐,对别的事怎么也兴不起兴趣。沉重的记忆包袱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了。 醉城,两百多年前的罪城,今日的醉城。当年我命丧罪城,也赎不了我的罪过吗? 马车急行,穿山过桥,向着大山深处而去。 日暮降临时分,一行人已经上了鬼山,重见青冥那排山中秘居,我的心却不复往昔的激动,我唯一的心动,只为屋内的那人。青冥说古善、红夫人等也来了鬼山,正安置在原本鬼教的总坛。 我抛下众人冲进屋内,大呼着古痕的名字,可是木屋内静的可怕,没有人回应我,甚至根本没有人气。“青冥,古痕呢?”我气急败坏道,“古痕哪儿去了?他不在屋里!” “是,他不会在屋里,”青冥眼神一伤淡然道:“他在后山。” “后山?他在后山做什么?”我迫不及待的丢下青冥朝后山奔去,青冥几个疾步来到我身边,“你不能上去!他不想你见到他!” “为什么不能上去?为什么不能见古痕?他是我的丈夫,我为何不能上去找我的丈夫?”听到古痕不想见我,我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 青冥见我几乎抓狂的神情,顿了顿,不再说什么,长手一带将我拉入怀中,以披风遮住我的脸,用上了轻功,我挣扎起来,“青冥,你想做什么?别忘了,我是你弟弟的妻子!” 青冥的手没有丝毫松动,“想见古痕你就别乱动,没有我的带领,你绝对找不到他。” 我安静下来,很快就明白了青冥这句话的含义。他运用轻功将我带上了后山的孤峰之顶,四周全是几成直角的绝壁,没有青冥的带领和帮助,我是一定上不了这个峰顶的。 “古痕呢?他为何要待在这里,古痕——”我大声呼喊着,峰顶有一片密林,古枝缠抱,奇异的在冬日里仍枝繁叶茂。 半响也没有人回应我,“古痕!你在哪里?我是霓裳,你回答我啊!古痕——” 我一声声殷切的呼唤着,古痕却是不肯回应,良久,青冥低声道:“别再叫了,他早听见了,可他回答不了你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能回答我?”我怒喝向青冥,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青冥将我带到密林当中,幽然抬手一指,别开脸,“他在那儿。” 那儿?我的目光顺着青冥手指的方向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滚了出来,踉跄着奔过去,看到墓碑的瞬间,整个人彻底的崩溃了。 “不!——”我撕心裂肺的痛呼,“不,这不是真的,古痕,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别吓我了,快出来啊,古痕!你别躲我了,我求你,你快出来……” “古痕,快出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古痕——”我不顾一切的徒手刨着古痕坟上的土,心已经麻木的不知疼痛。 “你别这样。”青冥试图将我拉开,我红着眼狠咬了青冥一口,又扑向古痕的坟,继续挖,我不信,我不相信古痕就这么走了……我已经哭到发不出声了,手指也感到钻心的痛,可我管不了这些,我要见古痕,我不接受他就这样死去了,我不允许。 “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怎么……能忍心……舍我而去?你死了,我还怎能独活?” 好久,好久,我喃喃自语;好静,好静,我说不出话了。我累了,倚靠着古痕的墓碑,一动不动。 “古痕,不要丢下我,你怎忍心丢下我一个人?”我的泪已干,嗓已哑。幽然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没入山坳的太阳,忽然就看到了古痕的笑脸,我激动地坐起来,伸出手,“你笑了吗?是来接我的?你终于来了?”我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缓缓将手伸向古痕,“你真的来接我了?你……说过你会回来接我的,要我等着,我一直等着呢,你怎么可以食言?” “古痕啊,你等等我,先别走啊,等等我——”看着古痕向没落的太阳走去,我急切的转身奔向石碑,我决定了,我要跟上古痕。可,预期的头破血流呢?昏迷前,我知道,青冥点了我的穴,他不让我跟古痕走,他竟敢拆散我和古痕……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八章 疯癫 当我从昏迷中转醒,又是新的一天了。 古痕的死讯仿佛一个恶梦,一个我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我昏昏沉沉的躺着,已经几天了?昏迷的时间总比清醒时多。我其实也不愿清醒,在睡梦中,我能见到古痕,能和他在一起煮酒焚琴,逍遥自在,可他却总劝我醒过来。我多想就此长眠不醒,去追随古痕,不再理会世俗的一切。 可是,太多的人想让我活下去。 古痕更是。 青冥说,古痕与云楚达成协议的当夜,就去逝了,那时尚不到九月。 但他死前已安排好了一切,之后的每一步都是青冥在遵照他的遗愿执行。就连古痕每三日必到的家书也是古痕死前写好再由青冥依计转发的,那些……其实都是天国的来信了。 每一封都浸着古痕的血泪,我的古痕……我泣不成声。他向我谎称找到了丢失的那批“保命单”,谎称研制出了不需要极品诛颜的解药,他切断了我与外界的联系,让青冥隐瞒他的死讯,代他守护醉城,守护我,他为我安排了不会被孩子的绿眼吓着的稳婆与奶娘……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在他死后能平安的生下孩子,好好活下去。 他自己却终没能逃过追魂夺命的剧毒“碧落”的索命。红夫人与青冥成功地隐瞒了古痕的死讯,他们早在我回醉城之前已知道古痕必死无疑。因为他们终于发现,“碧落”真正的解药是施毒者的心脏之血,而非极品诛颜,所谓极品诛颜不过是青冥体内那个“他”篡改后的结果。 而古痕的施毒者——鬼域域主早在我于鬼山受伤之时,他就已然奔赴黄泉了,古痕注定一死,极品诛颜注定只是个传说。它既不能解毒,也无法令人起死回生,同时也救不了青冥了,因为青冥已经控制不了“他”,反为他所控制,而“他”绝不会允许青冥服用极品诛颜制成的药来毁灭“他”。这种结果似乎很讽刺,可更讽刺的是…… 鬼域域主竟是我在青冥木屋的密室里看到的那个干枯的绿眼老头,那个几乎取我性命只为逼迫青冥彻底绝情绝爱,一统武林的疯老头。狡诈而阴险的可怜老人,被“他”囚禁在按罗夫人(青冥与古痕的娘)生前的房间布置成的密室里达数年之久。 因为“他”要这个老人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日日忏悔,让他后悔曾经将罗夫人当成商品一样与古岳交换了财富,让他后悔因他的无情,害得穆兰赴了罗夫人的后尘,早早香消玉殒。 青冥不赞同“他”做的许多事情,但在这件事上,青冥却没有阻止“他”。 “他”不杀他,只囚禁着,因为他是青冥也是“他”的生父。 而更可笑的是,那个干枯的绿眼老头也是云楚的生父。 哈哈,我笑得泪都出来了。他竟然是云楚和青冥的生父! 云楚与青冥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是怎样一段纠缠不清的复杂关系?青冥夹在其中,他既是古痕的哥哥,又是云楚的弟弟。 青冥说,是我该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了。这些就是他趁我清醒时告诉我的真相!荒唐啊,云楚是青冥的兄长。我真的把泪都笑出来了。云楚竟是青冥的兄长! 而日月国受宠之极的一代愈德长公主,高贵端庄,曾经爱上的也不过是鬼域那个委琐的绿眼域主,传说中曾经风流绝代的域主,可惜下嫁不成,却珠胎暗结,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嫁给自己曾经十分鄙视的贴身侍卫长,只为他的一双绿眼,能帮她掩盖住不贞的丑闻。 这些就是真相,原来凡是人们想刻意掩盖的真相,都是丑陋的。 哈哈,一切都是丑陋的。 可是,为何丑陋的人不死,偏偏要让古痕离开?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我痴痴傻傻的转入梦乡,不要再听了,也不要再想了,除了古痕,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思绪飞啊飞,不知不觉又飞到了过去,遥远的过去。 冰冷的冷宫里,皇后抱着皇上的腿苦苦哀求他放过她肚内的孩子,“皇上,罪妇求求你,不要打掉他,他真的是你的孩子,求你相信,罪妇绝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孩子有四个月大了,他真的是你的孩子……皇上……” 冷绝的皇上脸色阴慑地吓人,一双阴寒狂狷的眸子紧盯在皇后身上,“好你个贱人!竟还有脸求朕饶了这个野种,你当朕是何人?所有的太医都指称你肚里孩子只有三个月,他怎可能是朕的孩子?朕要你供出那个该死的男人,你为何还要袒护他?” “皇上,罪妇求求你,孩子真的是你的,求你相信,罪妇是清白的,绝没有背着皇上做出苟且之事……”皇后凄然的哭诉,要怎么皇上才能相信啊,太医们受到最得宠的颜妃的威逼利诱,是不会向皇上坦诚事实真相的。 “你还敢说没有背叛我?敢说你清白?”皇上粗暴的甩了皇后一个耳光,打得她脸颊顿时红肿起来,“朕看你是进了冷宫也不肯安分,竟然又怂动了牧落和水清然两个大胆臣子为你求情。你说说看,这两个戍守一方的将军,没朕的召唤,甘冒杀身之祸,私自回朝为你说情,你和他们之间如何清白?如何撇得清?” “皇上,”皇后昂起头,“你明明知道,他们只是为了报答罪妇的救命之恩,罪妇与二位将军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哼!连野种都怀上了,你还敢自称清清白白……这两人拥兵自重,胆敢藐视朕的威仪,私自入朝,朕已经下令将他们两族打入罪城,永世为奴不得续用,朕也不要再听你的巧言令色,你说,朕那点儿亏待了你……你竟……”皇上长舒了口气,“总之今日这药,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朕绝不容许你生下一个孽种,污了朕的皇宫。” “万万不可啊,皇上,罪妇求你,皇上,孩子真的是你的,与两位将军无关,你不能因一时之气迁怒于两位将军及其家人,这是社稷之祸啊,皇上……”皇后已哭成了泪人儿,曾经那个体贴的丈夫已经变得这般暴烈不堪了吗? “皇上——”一声娇呼,颜娘摇曳着万千风情带着身后两名侍女踏进了冷宫,冷眼斜睇了眼太医手上端的堕胎药。 “皇上,”颜娘柔声跪了下来,“臣妾求皇上开恩。” 皇上轻扶起颜娘,口气明显柔了许多,“爱妃,这是何意?你怎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皇——上”颜娘缠住皇上的手,向皇后飘去一道得意的眸色,嗲道:“臣妾听说,姐姐又惹皇上生气了,臣妾想为姐姐求个情,无论姐姐犯了何过错,臣妾都愿代姐姐受罚,求皇上开恩宽恕了姐姐。” 颜娘做作之态简直令人作呕,可这姿态在气极了的皇上看来,却是姐妹情深的典范。 呵,真是讽刺啊! 孩子,那是李琬娘与兆阎曾经拥有的唯一的一个孩子,却还来不及出世便丧命于他亲生父亲之手。 从那一刻起,李琬娘对于皇上,真的死心了。再没有任何眷恋,她与皇上仅剩的唯一的关联被他亲手掐断了。那么,对她来说,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思绪游走在这里,我的头好痛,心好痛啊,古痕,过去了那么久,我已不是李琬娘,我为何还会心痛啊?古痕,你在哪儿,你告诉我。你快来帮帮我,我快疯了,我不要记得过去,也不要你死,古痕,唯有你是我今生的救赎,你到底在哪里? “是你吗?”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我高兴起来,“古痕,你来了?”我冲过去,“真的是你,你听到我的呼唤了?我好难受,好痛……” 古痕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心疼的将我搂入怀中,“不是告诉你,不要再到梦中来找我了吗?裳儿,你该有你的生活,你这样,也会让我心痛。” “可是,痕,我不能没有你,你怎么忍心抛下我?”在我尝到了真情可贵之后。 “裳儿,”古痕捧起我的脸,“你听我说,你我已是天人永隔,再过不久,即使你入梦,也不会再见到我了。你必须要坚强起来,别忘了,你已经是一个母亲,乐儿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你,你该清醒些了,你忘了你还有身为一个母亲的责任了吗?” 我固执的抱着古痕,“我管不了了,我什么也不要听,我真的好难受,痕,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造的罪孽,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老天想要惩罚我前世犯的错,所以今世不让我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一定是这样。” 古痕狠狠地摇着我,“听我说,裳儿,不论你前世做了什么,都忘记它,我的离开是天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更不是你的错,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该醒了,不能再睡了。” 古痕不由分说地将我推向光源,我兀自睁开眼大呼,“不,一定是我的错,一定是我做错了,”我看向远处,眼前闪过了许多人影,啊,你们都来了? …… “兆离,你也来了啊?对不起,原是我做错了,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自私的要你背叛兆阎,我明知道你爱我,不会拒绝我任何要求,我怎能要求你背叛他?我有罪,是我的错……当年,你何必为还我这个罪人挡箭呀?你原是那般优秀的人,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哥哥,牧落,水清然,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害死了兆离,我不该求兆离救你们逃离罪城,你们更不该为我报仇,不该让自己陷入战火,更将福朝百姓拉入战争,我真的错了,因为我,天下大乱了!我是一切的祸首,我是个罪人……” “少夫人,该喝药了,少夫人,您往哪儿去?” “不,别拉我,我是个罪人。” …… “少夫人怎样了?” “还是老样子,总是疯疯傻傻地说她自己是罪人,还尽叫些奇怪的名字,哎——”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十九章 穆枭 “古痕,你说你要永远保护我,你怎么可以食言?怎么可以不要我了?呜——呜,痕,你到哪里去了?快出来啊——” “少夫人,您别出去,少夫人外头雨大,快回来!……青冥大人,青冥大人,少夫人又去后山了,天啊,青冥大人去哪儿了?” “轰隆隆——”又打雷了吗? “……我有罪,是我害了兆离,我利用了他,古痕,我是不是错了,你也认为我错了,对不对?连你也要惩罚我吗?……不要躲着我,古痕,出来啊!” 我的呼喊声在雨中被淋得七零八落,雨水打在树叶上,青草上,泥土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像是不成旋律的节拍,敲出了我心中的寞落孤寂。 春雨连绵,一线一帘,又像离人的泪,咸而苦,无情而冷酷。 泥泞荆棘的山坡路,蜿蜒而上,却连通不了孤寂的独峰,雨帘模糊了我的视线,放眼望去,独耸的山峰就像古痕孤独而寂寞的站着,仿佛亘古以来,他总是这么孤寂而冷傲。 青山依旧,绿水长流,什么都不变,花落花会再开,日落日会再升,月亮缺了也还会再圆,什么都没变,只有我的古痕不见了,梦里梦外都不见了。 我怔怔的从泥地里爬起来,望着高处的山峰,在我的眼里,它慢慢变成了古痕,古痕听到我的呼喊,缓缓转过了头,他温柔的对我笑,向我招手,亲柔的唤我“裳儿”,这天下没有第二个人的笑能让我悸动了,也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叫我“裳儿”了。 可是那个最有资格的人呢?他离开我了,他藏起来了。 “你回来了吗?”我一步步艰难的向古痕走去,“你真的回来了?回来接我么?……你知不知道,我好难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一个人偷偷地离开?你知不知道,乐儿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帮我一起找,好不好?古痕,你说话啊。” 我死死的用目光锁住远处的古痕,一步步小心的靠近他,害怕自己动作太大会吓跑了他,他一定是怪我做错了事,所以才离开我,不理我,“古痕,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留下来陪我一起找乐儿,我好想你,乐儿长大了也会想你……”说着说着,泪水混着雨水顺着脸颊流淌,流到嘴里全是苦涩。 “霓裳,快过来!别再过去了,那边是悬崖。”一个颤抖的声音传入我的耳内,很熟悉,我转头看了看,穿过雨帘,是古痕?古痕站在下面叫我?我高兴的挥起手,“古痕,你来了,你真的来了。”我直想冲下去抱住他,不让他再有机会离我而去。 然而脚下一滑,我摔了一跤,“古痕”吓得大叫,“霓裳,你别动,你走错路了,别再动,我来接你。”看着古痕三两步很快飞了上来,我兴奋的迎向他。 不,他不是古痕,我急忙退了一步,他带着面具,“你不是古痕,古痕呢?你把他藏到哪儿了?你把古痕还我。” “霓裳,我是青冥,听我说,别再后退了,站在那儿别再退了。”他慢慢向我靠近,对我伸出了一只手。 “不,你不是古痕,你走开。”我打掉他的手,试图躲开他,他却猛然一把将我箍住,我奋力的挣扎,挥舞着手,乱打乱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是古痕,也一定不是好人。 慌乱中,我一把扯下了他脸上的面具,那瞬间,我发现,他面具下的眼是绿色的,绿得幽森,就像变脸一样,他眼中渐渐泛起了冷洌,凶狠的冷洌,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一把将我推开,我摔倒在地的同时尖叫了起来,他的脸,俊美无比的脸,“啊!——兆离,你是兆离,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对不起,兆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 他呆楞了一会儿,猛地抓住我的衣裳将我提起来,“你说什么?你这个疯女人胡说八道什么?” 嗯?“兆离不认得我了吗?”他的声音怎么跟刚才不一样了,明明他带着面具时不是这个声音……“为什么你的声音不一样了?” “你要搞清楚,我不是青冥!”兆离恶狠狠的说。 他怎么这么奇怪?“你不是青冥?青冥是谁?你是兆离啊,我知道。兆离,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害死你。” “兆离?你胡说什么?我叫穆枭,听清楚。”兆离不愿承认自己是兆离,为什么? “不,你是兆离,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兆离!”他为什么不承认他是兆离?我尝试走向他,“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你恨我,对不对?真的对不起,我不想的,我没想到你会为我挡箭,我没想到兆阎会射杀了你,兆离。” “我说了,我叫穆枭,不叫兆离!”兆离大声吼道,随后又喃喃,“我看我也疯了,跟个疯子争什么?” “疯子?我没疯,我真的认得你,你就是兆离。” “罢了,你快给我下山去!别闹出事,让我没法跟云楚交代。听到没有?” “云楚?”我想了想,想不起这个名字了,“云楚是谁?我不要下去,我要去找古痕,你看,他正在那里等我呢。”我给兆离指了指古痕,古痕还在等我,我怎么能离开呢。 “疯女人,那里只有山,没有古痕,你再往前走就是悬崖。”兆离还是没有好语气。 我不想理他了,古痕还在等着我,我再不过去,他会不耐烦的。我转身就要往前走,谁知脚下一滑,滑出去了一大步,突然脚下踩空,身体失去平衡,我脑袋里“轰”的一下,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整个人便摔了出去。就在这时,兆离一个飞旋,怒吼了一声,“该死的!”一手向我抓来。 兆离箭一般的飞下,很快揽住了我的腰,阻止了我的坠势,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他借势悬崖边的凸石,抱着我轻点了几下,便飞上了崖上。我还没站稳,兆离怒吼,“该死的!叫你不要再走,偏偏不听,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疯女人!”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委屈道,拍了拍胸口。 镇定之后,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我因我这个想法而高兴,“你就是兆离,你没死,对不对?你没死,那么古痕一定也没死,对不对?他只是藏起来了……” “聒噪!疯女人,”兆离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随手在我身上一点,我昏迷前只听他低说了声,“真是个麻烦”。 当天夜里,我醒来的时候就知道我生病了。我的体内像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我迷迷糊糊的,头眩晕眩晕,来来去去有一些人看我,然后要我喝一碗乌黑黑的东西,那东西闻起来就苦,喝起来更苦,我喝了一口坚决不要喝了。 然后兆离来了,他没戴面具,我也不喜欢他带面具,他没有进屋,只在门口睇了我一眼,我叫他,他不理我,我想兆离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他要我把那碗乌黑黑的东西喝完,我就喝了,我不要他再生我的气了。 喝完了,我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我在飘着香草味的深夜里醒来,竟然听见有人在我的屋里说话,是两个男人,一个是兆离,还有一个是谁?声音有点熟悉,可我却想不起来。 兆离道:“你别想!” 那人接道:“不管怎样,好好照顾霓裳,看得出,她很依赖你。” “我说了,你别想!”兆离冷哼哼,“我可不想整日对着一个疯女人,若不是云楚正忙着攻打和国,太后那里只要孩子不要疯子,我早就把这个麻烦女人一同送回皇宫了。” “口是心非!”那人道:“别忘了你我是一体的,她掉下悬崖之时,你惊震的瞬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你对她的关心可不仅仅是因为云楚的关系。” “闭嘴,青冥!”兆离怒道。 半响之后他又开口,“我承认我一面对她就有种想呵护她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与生俱来,甩都甩不掉,可这并不表示我就一定要替你照顾她,她注定是你我未来的皇嫂。” “我说了,她是古痕的妻子!我并不是在替云楚照顾她。”那人也怒了,“要是可以,我也不希望你靠近她,可这一年来,她除了乐儿,谁也不认识,偏偏你又将乐儿交给了那老女人,如今她能认得你,依赖你,你还有资格说不照顾她吗?” “她不是我的责任!”兆离极力撇清。 “我看你是怕,怕你也会像云楚一样陷进去。哈,我明白了,其实你已经陷进去了,所以才更怕面对她。我差点忘了,你我是一体的,我见她第一眼时,就已经不能自拔,你又怎会例外?哈,对了,你一贯出奇的冷静自制,几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你发火,可你现在看看,只要提到她,你就怒气冲天,这可不是原来的你!穆枭,认命吧,你逃不了了……” “住口!”兆离紧握的拳头,发出了关节活动时的“咯吱”声。 我暗惊,“兆离,你在和谁说话?”我知道兆离发火的时候会很恐怖,而他活动关节就是他发火的前兆。 我一出声,屋里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了,“兆离,兆离,你在吗?” 久久,一声冷冷的“在”响起,我松了口气。 “你在和谁说话?他惹你生气了?”我想下床看看是谁惹了他。 “别起床!别动。”兆离出声阻止我,“你正在‘蒸香蕈’治病,千万别动。”兆离说完,嘀咕道:“大夫不是说她晚上绝不会醒过来吗?” “你说什么?兆离。” “没什么!躺好了继续睡觉!” 我闭上眼,想了想,为什么兆离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前不会这么硬邦邦的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个问题,我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九十章 天女 梦醒之后,我又见到了兆离,他还是很奇怪,要我叫他“穆枭”,让我继续喝黑乎乎的东西,说起话来,依然是硬邦邦的,有时还会对我大呼小叫。不过算了,只要我没害死他,他就算不理我也没关系,何况他并没有不理我,只是态度不好而已。 说起来,这里的春天好像特别喜欢下雨,隔几天就会下一次,一下就是一两天。 我每天都在找古痕,找我的乐儿,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找了好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五个月?为什么会找不到呢? 我最近一直很奇怪,听过的话,做过的事转眼就忘,是不是我把乐儿和古痕在的地方也忘了?不然为何总也找不到他们呢? 日子一天天过。 有一天,兆离忽然对我说,云楚已经攻下了和国,天下初定,就要班师回朝了,所以要把我送到皇宫去见云楚。我问他云楚是谁,他说是天下的皇帝,“可他又不是古痕,我为什么要去见他?”除了古痕,乐儿,兆离,我谁也不认得,谁也不记得,“云楚是谁,很重要么?” 兆离一听不理我了,转身走了出去。 可是第二天他就把我和一群丫鬟、侍卫带下了山,坐上马车出了大山。我躺靠在马车里,裹着衾被,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恍惚中,听到一个丫鬟小声地问另一个丫鬟,“飞羽,你说少夫人的病还会好么?” 另一个丫鬟满脸肯定,“当然会好啊,现在不是比以前好很多了吗?其实少夫人根本不是他们说的得了疯病,她只是太爱少主了,不能接受少主的死,心跟着少主走了,人才会变得迷糊,整天嚷着要找少主,可除了不认人,不记事外,少夫人还是挺正常的……呃,不对,其实少夫人还认得小世子和青冥大人。” “可少夫人一直叫青冥大人为‘兆离’呢,你忘了?少夫人最迷糊的那会儿,直囔着她是罪人,害死了‘兆离’。” “那又怎样,反正少夫人是认得人的。对了,你知不知道青冥大人带少夫人出山去哪儿?不知道是不是去见小世子?其实小世子在山里不也好好的,青冥大人硬是要把他送到山外面去养,闹得少夫人每日都在找小世子,看得我好心痛,你说大人是怎么想得?” “我也是丫鬟,好不好,主子们的心思我哪里会知道?” “还有,你发觉没有,最近青冥大人不戴面具的时候比戴面具的时候多,感觉不戴面具的大人跟以前的大人不太一样……” “你还真会想呢,怎么不一样了?我看大人不戴面具的时候挺好的,跟少主一样好看……嗯……就是那双绿眼太吓人了,我娘……以前说,那是‘妖邪’才会有的眼睛。” “呸!呸!亏你之前还是伺候古善小少爷的,小少爷不也是一双绿眼,何时变‘妖邪’作怪了?” “那……怎么能一样吗?哎,对了,飞羽,我听说小世子也是一双绿眼,你见过小世子,这是真的吗?” “……你听谁在嚼舌根呢?!小世子怎么可能是绿眼呢?你这么说少主在天上也不会放过你的。” “呀,我不是故意的,少主可千万别怪罪奴婢!” “你。”…… 丫鬟们继续小声地嘀咕,或许她们认为我一惯睡觉极沉,不会听到她们的话。我也不太想听,渐渐真的入梦了。 一觉醒来,怎么四周全变了,丫鬟们全不见了,我被绑着,关在一个房间里,房间中央的木桌前坐了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我都不认得,只记得梦里面好像有过一阵嘈杂,可那是什么,我又不记得了。 一个穿青衣的男人道:“大哥,将军不是要我们把这个疯女人给就地解决了吗?你把她弄回来,莫不是你也看上了她?……啧啧,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女人……” 有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狠瞪了眼青衣男人,“屁话!你别看她是个疯女人,据我派人从宫里打探来的消息,说她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人,这趟之所以出鬼山就是皇上凯旋之后有意要册封她为后。” “封后?那么大哥的意思是,她暂时还动不得?”另一个穿白衣的男人插话。 “这个当然,玉建业要我们扮成山匪截杀她,无非是想灭了她,让他的女儿玉贤妃登上后位,一旦她死了,玉建业再来个翻脸不认账,不替我等向皇上讨要我国镇国圣物,甚至再反诬我等一句,圣上龙颜大怒,到那时,我们博国、渊国只怕都有灭国之灾!” 青衣男人不置信道:“能有这么严重?” 有胡子的男人接道:“圣上的厉害你们还不清楚?他当初虽然以咱们两国遗失了近五十年的镇国圣物为交换,让咱们出兵帮虎利对付赤唐,可如今天下几乎尽在他手了,他还没有归还圣物的打算,这其中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咱们要是这会儿杀了她最爱的女人,不正好给了他借口剿灭咱们两国?” “哎呀,”白衣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多亏大哥想得周到,打听的仔细。否则咱们可就吃了玉建业的大亏了。可大哥,这人,咱们已经劫来了,就这么放了,就算圣上不追查,玉建业那关可不好过,这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不做也做了,能怎么办?只能先看看风向,再想办法了。对了,”有胡子的男人又想到了什么,“今夜之后,咱们所有人得马上换个地方躲藏。” “这是为何?”青衣男人疑惑,“咱们好不容易找了这个地方,再找只怕不易了。” “不易也要找,你们可知护送这女人出鬼山的是谁?”有胡子的男人提高了音量。 “谁?”其他两人都摇了摇头。 “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冷面修罗’,据说他的‘天鬼神功’一出,百米之内鸡犬不留,绝无生还可能。”有胡子的男人继续道:“当今武林,正尊‘雪盟’阴寻,邪拜‘鬼域’青明,他可不是咱们能应付的主。” “大哥是说,那人是鬼域的天护法青冥?”两人同时惊呼。 “正是,若非玉建业先使计调开了他,咱们怎么可能把这女人劫来?可是凭着青冥的能耐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查出咱们的落脚处,咱们不走,难道等他来不成?” “大哥说的是,看来非走不可……” “咱们得好好想想下一步的去处……” “大哥,二哥,三哥——”又一个黑衣男人手拿一个木盒急冲了进来,满脸涨红,气喘吁吁。 “老四,何事如此大呼小叫?”有胡子的男人不免皱了皱眉。 老四把木盒往桌上一放,“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宝贝?”白衣男人拿过木盒,不以为然,“你小子就爱大惊小怪……娘呀……大……大哥,快……看!”白衣男人打开木盒之后一脸惊愕,口吃起来,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另外两人一见急忙凑上前看了看。 这一看,所有人一声抽气后,都呆住了,良久之后,几人开始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物仔细对比鉴定。半响后青衣男人叫了起来,“天呀!大哥,这肯定是悲乐佛陀的自雕像,这可是无上至宝啊!你看这玉,咱们这世间根本没有,一定是神玉,还有佛陀的相貌简直跟咱们的圣物——佛陀自画像上一模一样,慈悲出尘。想想世间流传的佛陀容貌可不是这样的。” “二哥,你又见过圣物了?怎么这么肯定这佛像和圣物上的一样?”白衣男人质疑道。 青衣男人自然道:“别忘了我们可看过画圣临摹的圣物,别告诉我你们不记得那上面佛陀的长相了。你说说看,若不是真品,除了咱们‘佛宗’的子弟还有谁会知道佛陀真正的容貌格外柔美呢?若是不知道,又怎能仿制出这尊佛像?” “老二说的有理,老四,”有胡子的男人冷静道:“这佛像从何而来?” “是从那女人随行的木箱里找到的,我问过她的婢女了,她们说这佛像是那女人的东西。” 我的东西?我不记得了。 惊呼,“她的东西?” “难道她是天女转世?” “老四,别瞎猜,咱们两国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转世天女了。”青衣男人纠正道。 “可二哥,那全是因为圣物遗失,没有圣物怎可能选出转世天女?可如今,比圣物还珍贵的无上至宝选定了她,那她不就该是转世天女了吗?” “可她是个疯子,再说,也还不能断定这佛像不是赝品。”白衣男人插话。 “那还不简单吗?三哥,直接问这女人佛像的来源,不就是了。” 话音一落,一个男人,马上便拿起这尊佛像来到我跟前,将我弄起来,问我佛像从哪儿来的,可我又不认识这佛像,我怎么会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我看着佛像的眼睛,摇了摇头,正想着,忽然有道光照进了人像的眼睛里,又从那里射出,直接照进我的眼睛里,“啊——”我登时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的从我的眼睛里往我的脑袋里钻,就想把我的头塞得满满的。 渐渐的,那些东西进去了,我脑袋里原本一直存在的迷雾就开始慢慢消散,意识缓缓变得清明起来,可是,还是好痛,头痛欲裂。我甩甩头,我是怎么了? 我是谁?谁是我?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九十一章 重任 我是谁?我怎么了? “啊——啊——”惨呼两声,我痛晕了过去。 不一会儿,似乎有清澈的小溪,潺潺的流水,有鸟语花香,呈现在我眼前,一切都格外的清楚明亮,仿佛置身仙境,随后一声比一声动听的梵谕传入我的耳朵,重重的敲打着我的心,然后一个柔美慈悲的佛陀出现,自称“悲乐”,对着我微笑讲禅,讲人生百态,世事真谛,为人哲理;讲“舍”得过去,才能赢“得”将来;讲放下执著,才能自由解脱。他讲了很久,讲了很多……听他讲话真的好舒服,好似整个人徜徉在希望的阳光中,洗涤了心灵,让人有再入世的勇气,敞开心扉的欲望。 紧接着,仿佛一扇重重的门打开,徐徐缓缓,我所有的记忆都流水般回来了,我记起了我是谁,记得了一切的一切。 我记得我怎么来到这里,记得我借尸还魂的经过,记得我是赤唐国的九公主,记得我嫁给了古痕,却怀了云楚的孩子,记得我生了乐儿,古痕却死了。记得古痕死后我疯了,大夫们都说我是受不了巨大的刺激,患了失心疯。我现在却知道,我只是不愿接受古痕已死的现实,将他的死归于我前世的过错,因而我不能面对我自己,我走不出自己的心障,便只能选择逃避,逃避现实,也逃避我自己。 “孩子,”悲乐佛陀的声音再度响起,“前世的种种并不是你的错,天下分分合合,乃有定势,那些已非你之力能够扭转。缘起缘灭皆有因果,世人种下了‘因’,便要承受自己的‘果’,这是人世间的劫数,也是你的恶障,谁人进入轮回天,都不是你的过失,你也不必为此内疚自责。” “可是,若非我的自私,或许天下就不会因此而死那么多人,兆离也不会死,不是吗?” “好孩子,是该放下你的执著的时候了,福末帝兆阎残暴,多疑不仁,非万民之福,福朝灭亡乃大势所趋,百姓注定有此一劫。兆离之死更有他自己的因果造化,你无需为此内疚。纠缠过往,不如放眼当前,逝者已逝,牵挂藏心即是,不必执著,若为愧疚你何不努力去改变将来?还万民仁德治世。” “将来?将来有何需要改变?我又能做什么?”我的心早随古痕而去,我没有心再努力什么了。 “孩子,当今天下一统乃是借助了分久必合的大势,然,今新主却非仁君,易权欲蒙心,贪造杀孽,天下初归,若无仁君当道,合势必陨,天下将再度陷入纷乱战火之中,生灵必遭更大涂炭,孩子,你是圣君之母,辅助帝君行仁道,就是你不可抗拒的宿命。” “我不要,”直觉的,我抗拒这个宿命,“要我辅助云楚,我做不到。” “好孩子,这是你生来便有的宿命,不要去抗拒它,前世的因,今世的果,你为天下苍生的福祉而生,生来便注定了不可囿于凡人情爱,‘舍’小‘心’而‘得’民‘顺’,‘舍’小爱而‘得’大爱,这就是你的人生,孩子,这就是你的宿命。”悲乐佛陀苦口婆心劝慰我。 “孩子,看这个。”佛陀拿出一支佛签递给我,“认得它吗?” 我接过佛签,看了看,“第八十一签,名曰‘弑君’的佛签,这是怎么回事?” 悲乐慈悲的笑笑,“孩子,这是第八十一签,却非‘弑君’签。” “第八十一签不就是‘弑君’吗?”我不解。 “孩子你看。”佛陀大手一抹,我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场景。皇宫深院,一个老和尚牵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六七岁小和尚出现在一间豪华的房间内,一个嫩嫩傻傻,却异常漂亮可爱的两三岁小女孩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支第八十一签。 这签非金非银,非竹非木,晶莹剔透,刻着我看不懂却曾看过的符号。 老和尚笑着对女孩身后华贵的一男一女道:“陛下和淑妃娘娘好福气,小公主将来必定贵不可言啊。” 淑妃娘娘?不就是我在赤唐国的娘吗?我仔细看了看,果真是我娘,年轻的娘非常美,跟我有七分相似,我娘擦了擦眼角的泪,“不瞒大师,小女两岁有余,可至今……仍……痴痴傻傻,何来贵气可言?” “淑妃娘娘,此乃天机,恕老纳不能明言详告。至于小公主的痴傻之症,陛下与娘娘尽管放心,只需将小公主送往‘飞鹤山庄’医治,日后必能见得一个才情绝世的公主。但公主生来不凡,因此,公主的生养性情切记随缘,不可过分苛求,时机一到,陛下与娘娘自能明白老纳之言——天机为何。” “……” “大师不为朕解解此签吗?”画面里我父皇拿过小女孩手中的佛签。 “请陛下恕罪,时机未到,老纳不可擅透天机。”老和尚呼了声佛号。 这时,悲乐佛陀大手又一挥,我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佛陀笑道:“你不记得这一幕,你那时还小。那是智苦大师,他身边的小徒弟明净,你见过了。”那漂亮的小男孩就是明净?我瞪大了眼,原来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明净了,这么说来,明净曾说我拿到的“弑君”签是他十几年来第二次见到有人抽中此签,那么他第一次见到应该就是刚刚那一幕了。 那签不也是我抽到的?这是怎么回事? “您说那支八十一签,不是‘弑君’签,这是怎么回事?” “那确实不是‘弑君’,但也确实是第八十一签。”佛陀缓缓解释,“这要说起来,明净道行尚浅,连他也未参透一签两面的禅机。第八十一签本是一对,一面‘弑君’,一面‘诛颜’,拥有‘弑君’者天下之圣主,拥有‘诛颜’者天下之守主,国有明君,‘诛颜’辅之,国无明主,‘诛颜’伐之。辅明除庸,乃‘诛颜’宿命,孩子,你拿到的那支签乃第八十一签之‘诛颜’,无我,无欲,守天下苍生之福祉,是乃‘诛颜’,亦即一代贤后之签。” “贤后?不,”我叫起来,“我不要再当什么皇后了,我也不想做什么‘诛颜’守主。”我守别人的幸福,可谁守我的幸福呢?我的古痕何其无辜啊! “孩子,你是这百年内唯一的‘诛颜’守主,这些年你若不能守住百姓福祉,日后即使明君主政,百年之内,仍会战火不灭,生灵涂炭,天地万物毁之泰半。” “百年之内,战火不灭?”我无力的低喃,我不愿再见百姓受战乱之苦,可我,我也没办法劝说自己辅助云楚。我该怎么办? 我只不过想安安静静平凡的生活,为什么要将如此重大的责任加筑在我的身上?又为什么要让我受这么多的折磨? 难道当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吗? “孩子,天下福祉何去何从,就看你如何抉择了。”悲乐佛陀说完这句话,摇了摇头,影像慢慢淡了下去。 我缓缓的醒过来,睁开眼,木然的起身,径直走到窗边,凝望远方,兀自回味着悲乐佛陀的话,觉得身心疲惫。我只想平静的过普通人的生活,为何要将万民的福祉都让我来背负?我是渺小的,不是吗?我能改变些什么呢? 我连自己的幸福都留不住,我连古痕都守不住,我又能为别人守住什么? 云楚阴险残暴,我又怎可能改变他,让他成为一个仁君? “叩见天女!”哄的一声,整齐划一,我吓得急忙转身,只见门已打开,一排男人以同样奇怪的姿势单腿跪在门外。 回想起我昏迷前的情况,我心想这些人一定是误会了。他们好像是博国,渊国的人,这两个国家好像都是以佛教为国教的小国。 什么天女,他们一定是误会了。 我赶紧让所有人起来,“我不是什么天女,你们误会了。都快起来吧。”天啊,又是什么跟什么?我还不够乱吗?为何还要给我再添个什么天女的头衔,这又是一份责任吧。我真的累了,倦了,也怕了,为何就是不让我平平凡凡的生活下去呢? “天女能与无上之悲乐佛陀沟通,怎会不是天女?”这些人真够迷信了,肯定是误会了佛像发光激醒我的那一幕,非要我承认自己是什么天女。 “求天女为我等指明前路。”这次开口的是那个有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语气变得十分谦逊恭敬。 “什么前路?”天啊,一觉醒来,都是什么和什么了?我都不知道又发生了何事。 “不瞒天女,当今圣上为了天女亲率十万大军将民等围困在此,民等进退皆是一死。” 我快晕了,“天啊,那你们就拿我当人质出去与他谈判啊!” “谈判?”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其中含义。 “就是以我为条件,换你们的生路,明白吗?”我没好气地解释。 “可是天女,您是天女,民等不能用您去做交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表达着对天女的尊敬。 我无力,无语了,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迂腐,难怪云楚答应归还他们的圣物却迟迟不予履行。 第九十二章 睦和 “不好了,不好了,他们攻上来了。”一个已被血染得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狼狈的冲了过来,连滚带爬,“大公子,他们已将山寨团团围住了,正在全力进攻,寨里的兄弟死伤无数啊,快想想办法吧。” 有胡子的男人仍单腿跪着,“天女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求天女宽恕?” 男人听言,跪下。 我叹了口气,急道:“你们都快起来吧。”事情看来有些蹊跷,若为救我,云楚怎可能命人全力攻寨呢?他若想救我,最先做的应该是派人与这群人谈判,而不应该是进攻啊。傻子都知道,这样做只会惹怒了“劫匪”,让他们更乐于撕票。除非,有人根本不想我能活着出去,“知不知道指挥进攻的人是谁?” 刚刚冲进来那男人怔了怔。 “天女问话呢,还不回答?” “是,回天女,小人看见旗帜上好像是玉建业将军的旗标。他们见人就杀……” 那就是了,玉建业可是真心不想让我活的,这一招还真是高啊,连带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那云楚呢?他在哪儿?”我问道,要想保住所有人,我必须知道云楚在哪里。 所有人一听云楚的名字,都抽了口气,弄了半响我才明白,他们是为我直呼圣上名讳而惊叹。 “回天女,小人不知圣上所在。” “那这山寨还有没有别的退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回天女,没有别的退路了。” 没有退路,“那好,去把我所有的婢女叫过来。另外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表示投降?去做给玉建业的军队看,记住,可不是要你们真的投降,去把所有的人集中起来攻打对方进攻最薄弱的地方,兴许还有突围的可能,……”只要能降低玉建业的进攻士气拖延一下时间就好,我记得慧珍是鬼使,鬼域有一种特有的信号弹,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这种东西,若是有的话,只要青冥看到,这里的人获救的希望就大了,我知道青冥一定不会离我太远。 “大公子,这……” “去,按天女的指示做。” “是。”跪着的男人们纷纷行动起来。 不一会儿,慧珍出现在我的屋里,我一问,她果真有那种炸开后呈红色烟雾的信号弹,我让她一次投了两粒,真希望青冥能早点看到我的求救信号。 接下来,能做的就是等。 焦急的等待,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两炷香的工夫,门外的厮杀声仍不绝于耳,我心思一沉,看来天不佑我,难道真要命绝于此了吗?那我的乐儿怎么办?这里的这么多人怎么办?他们可不是大奸大恶的该死之人。我虽不眷生,可不能不为这些人着想。 我实在心急如焚,可我知道,就算再心急,我也必须做出一副镇定的姿态,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身后还有更多的人看着我,我是他们的希望,我要是慌了,他们就更无措了。我貌似镇静的看向不远处,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让我更心慌的厮杀声,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响似乎渐渐小了。难道出什么意外了? “外面这么危险,你这该死的女人怎么跑到门口来了。”久违的爆喝,我心一震一转头,便看见了一身轻装的云楚带着青冥等四五人走了过来。 不自觉的,我退了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等待的是青冥的救援,没想到却招来了邪佞的云楚。云楚见我的神情有异,脚步一顿,皱了皱眉,“为何你总用这种不欢迎的眼神迎接我?……啊……你认得我了?霓裳?”云楚惊喜道:“你认得我了,是不是?你清醒了,是不是?”云楚一个激动冲上来擒住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认得我了,霓裳,太好了,太好了,你真的醒了。我……我,太……”云楚话没说完,直接将我紧紧的搂进怀里,就像要把我镶进他身体里似的,“以后别再不认我了,霓裳,你可以恨我,怨我,甚至杀了我,可就是不要再漠视我,不认识我,我实在受不了你的漠视……”。 云楚的激动举止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老实说,有那么一刻,我整个人被吓住了,忘了反应。最后我被箍得难受了,才想起奋力挣扎,这一刻的心情尤为复杂,说不清是什么,但不论心情怎样,有一点是清楚的,我怕他也恨他,我是李霓裳,可我还是摆脱不了前世李婉娘对他的恨。 “快放开我,放开我,云楚!”我大吼道。 云楚这才松开对我的钳制,他刚毅的菱角分明的脸上依然难掩喜悦。穿过云楚的脸,我看到他身后的青冥,不,这一刻应该叫他穆枭,他的表情冷冷淡淡,颇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凡入圣的感觉,但我还是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人呢?其他人呢?”我这时才注意到门外保护我的那些博国和渊国的人都不见了。 云楚轻描淡写道:“他们都已被鬼使控制起来了。我已下令玉建业在外待命。”话音刚落,云楚的眸色浓重起来,渐渐变得有些凶狠,“这些人统统都该五马分尸!朕明日就下旨,挥军南下一举歼灭博、渊两国。”云楚说这话时的语气霸道十足,颀长的身体仿佛恶魔降临般冷酷的矗立着,随性谈“杀”,就像他生吃鱼时一样,仿佛杀生有无穷乐趣,弑杀是他的本能一般。 我猛然想起悲乐佛陀的话,“不,他们不能杀,你该放了他们。”我急叫道,“他们并没有伤害过我。” “放了他们?他们将我大觉国的皇后掳来了这里,简直罪不可恕,你还让我放了他们?”云楚因我的求情而怒言相向。 大觉?呵,是啊,我差点忘了,我迷糊的这一年多,云楚早改国号为“大觉”了。很讽刺的国号,既然叫大觉,他自己却不能觉悟,体会不了,民为重,君为轻,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还是一样的嗜杀。 我理了理思绪,“我想我必须申明,我并不是你——大觉国的皇后。另外,如果你认为我清醒过来你是真的高兴的话,那么你最好放了他们所有人,也不要想以我为借口攻打博、渊两国。” “为何?” 我吸了口气直视着云楚,“因为若没有他们,我不可能清醒过来,若没有他们,我此刻已经死在你的军队手中。我想真正想置我于死地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吧?” “朕得到的消息,你并不在这里……” “所以你就命人全力进攻?要对他们杀无赦?那你现在看到了,我确确实实在这里,这说明你也不是一个耳聪目明的皇上,你也有信息不灵的时候。云楚,杀人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云楚脸上闪过一丝的尴尬,“跟朕回皇宫去,你有什么办法,朕都依你,但这里的事你不用管了。” “不管了?然后让你把他们全都杀死?”我退后一步,“如果他们不安全返国,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你和朕讲条件?”云楚的声音陡然冷冽起来,擒着我的手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 “痛,你捏痛我了。”我痛呼出声。云楚急忙放开我的手,不知所措似的,既想查看我的伤势,又怕再度碰伤我。 我不着痕迹的避开云楚,“民妇绝不敢与皇上谈条件,”我悄悄吸气,“民妇只是不愿做一个忘恩负义,不顾恩人死活的小人一走了之。” “你!”云楚撰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大概在为我那两声“民妇”而恼怒。 “皇上,”一直沉默冷静的穆枭忽然开口,他知道我真的触怒云楚了,“微臣认为娘娘言之有理,既然是娘娘的救命恩人,皇上是不是该从长计议思量如何嘉奖他们?臣建议皇上应先将他们请入皇宫,犒劳一番。” 我一听,脸色顿变,好个穆枭啊,果然阴毒,为逼我就范,竟然想用那些人的命威胁我回宫。 云楚显然也明白了穆枭的意图,缓了缓气,顺了穆枭的话,“爱卿所言即是,就依爱卿所言行事。” “你不能把他们带回去?”我无力的低吼。 “那皇后的意思该当如何?要朕让他们长留此处?”云楚邪邪一笑,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然后对我身后的婢女们扬声道:“你们还愣着作何?还不服侍娘娘随朕回宫?” 我身后的婢女们早在初见云楚之时就已经被他君临天下的姿态和天然自成的霸气给震慑住了,这会儿云楚一吼,所有人都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就连早见过云楚的飞羽也吓得浑身发颤。 我强压下怒火,我知道我必须冷静,我也知道我完全可以不受云楚的威胁,不跟他走,只要我能忍心见那群尊我为天女的人因我而丧命。只可惜,我做不到熟视无睹,我毕竟做不到云楚那般视人命为无物。 无奈的,我跟着云楚出了山寨,面纱很好的掩饰了我几乎想吃人的愤怒。回所谓的皇宫的途中,云楚强迫我与他同车,我一直不看他,也不愿搭理他的话。但他一直死命的盯着我看,还不断的说着肉麻的话和不着边际的未来畅想。 我实在忍无可忍,低吼,“云楚!你就死心吧,就算把我带回去,逼我做了你的皇后,我也不会爱上你的。我恨你,你听清楚了,我恨你!到死了都会恨你。” 云楚眸色一暗,旋即却邪笑一声,挑起我的下颚,“你终于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恨我恨得连话也不肯不说了呢。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你爱上我。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会让你幸福。” “幸福?”我冷嗤一声,“从古痕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与幸福绝缘了,何来幸福可言?你若要我幸福,就让古痕复活吧。”我挑衅般的回击云楚。 云楚受激,钳住我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宣示主权似的,猛然将我拉入他的怀中,“记住,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许你再提起古痕,你的幸福由我给你,无需假借他人之手,我要你的身心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你的身,你的心都只能为我一人悸动。” “哼!”我冷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穷尽一生,你也不会得到我的爱,哪怕是一点点,我也不会施舍给你。” “那你就等着瞧,我很有耐心,也很有信心得到你的爱。回宫之后,朕就会下诏正式册封你为朕的皇后。你可知道,这个后位一直为你空着呢,从你偷偷离开朕的那天起。你知不知道,朕为何改元‘睦和’?” 我怎么会知道?我冷瞟了眼云楚。 云楚笑道:“因为你是第一个住进我‘睦和宫’的女人,而那就是我为我的皇后准备的名字,你就是我唯一的‘睦和’。” 第九十三章 封后 云楚继续道:“很久以前,朕就说过,朕要让你做皇后,尊贵无比,母仪天下。” “可你却不知道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反讽。 “朕知道你要什么,可朕绝不允许那样,朕的成功要有人来与之分享,而你是唯一有资格分享朕的荣耀的女人。” “那玉逐云呢?红逸蝶呢?你后宫的那些夫人们呢?别忘了,她们才是你的‘功臣’,是她们辅助你登上了帝位,有了今日的‘成就’。”云楚啊云楚,有的是爱慕你的女人,你何苦来纠缠我这颗已随古痕死去的心呢? “朕并没有亏待她们,该给的封赏,朕绝没有吝惜。” “可我相信她们想要的是你的爱,而不仅仅是封赏。”你的爱那么强势而霸道,去给真正渴望它的女人吧,“再说,我相信长公主一定不会接受我,作为她的儿媳。”当然,我也接受不了做你的妻子,只要能说服云楚不要疯狂的封我为后,即使让我再去求那个曾想害死我的长公主,我也愿意。 “我想你对母后的心意有所误会了,”云楚慵懒的看了我一眼,“当她决定放走你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只要你能活着进入醉城,顺利生下孩子,你就有资格成为我的皇后。” “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 “母后的心意,要成为我的皇后就要有足够的胆色和智慧,柔弱的兔丝草绝成不了大觉国的皇后,我对你有绝对的信心。当然,另一方面,作为条件,我不能追回你,而必需在大业完成之后方能接你回宫。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当夜,我一直跟着你,整整送了你两天两夜,每一刻我都想把你带回身边,可我又绝不能那么做,你知道我的心受着怎样的煎熬?” “是吗?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很感动?”呵呵,好“伟大”啊! “我不需要你感动,霓裳,你还不明白吗?我只要你的心里有一点点地在乎我……”云楚急切地看着我,随后叹息一声,“不是现在,至少将来……” “很抱歉,”我闭上双眼,“这对我来说实在太难。”我避开云楚的眼,我知道我的话会伤着他,但我的心也很痛,我深爱的人走了,我的伤口还未愈合,可老天又要把我推给一个霸道的和我有宿世冤仇的男人,让我去守卫别人的幸福,这难道不残忍吗? 闭上眼,不想再想了,我明白从我踏上云楚这辆马车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我的命途已经没有选择了,我的前方只有一条我不愿走,却不得不走的路,成为云楚的皇后,守护别人的幸福。 马车一直前进,将我的路延伸至金碧辉煌的皇宫。我抗拒过,挣扎过,用尽全力与努力同命运抗争,甚至以死相搏,可惜,我最终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因为我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却没有办法因我的私欲放弃握在云楚手中那些无数无辜者的生命,诸如博国、渊国那些尊我为天女的人的生命,还有这两国千千万万普通百姓的生命。 回到云楚建在原日月国落日城的皇宫里一月后,云楚力排众议,正式下诏册封我为大觉国第一任皇后,册封乐儿为皇太子。册封仪式隆重非凡,云楚的用心相当明显,他要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皇后。 只为这事,他下诏大赦天下,并同意照我的要求,减免苛捐杂税五年;完善法典,减轻刑狱,设立专门的提刑司衙门;重新划分土地,让募兵回家种地;善待虏获的亡国皇族,尽量招安抵抗者,减少杀戮…… 所有的这些事,在执行的时候都受到了很大的阻力,因为太多的事是这里的历史上从未曾发生过的,好比免税五年,许多大臣都快要认为云楚疯了。 好在云楚一直是一个极有魄力和行动力的人,更是一个霸道的君主,他一句“朕要做开天辟地以来独一无二的明君,岂能事事都依祖制?祖制可不会保佑不亡国。” 此语一出,得到了天下革新人士的大大拥护。连同我这个皇后也渐渐有了“贤后”的好评。 而我,在这里又换了一重身份,我不是原赤唐国的九公主,不是原醉城的少夫人,而是当朝异姓番王穆王爷的堂妹,穆霓裳,已进入大觉国历史的大觉朝穆皇后。当然,青史上也会郑重其事地记上这么一笔,穆霓裳,乃为博、渊两郡国(归附大觉国之后被封为郡国)尊为转世天女,年十九封后(虚岁)。 因为我将悲乐佛陀的自雕像转赠了这两个佛教国家,而这两郡国正式拜我为转世天女,也正是加了这一层砝码,以玉建业为首的一群大臣才不得不言不由衷的支持云楚封我为后。 世事就是这么无奈,这个后位我并不想要,却不得不要。而有些人为它争得头破血流,却依然得不到。 还有,所谓的穆王爷就是穆枭,我清醒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他“兆离”。没有人知道穆枭就是叱咤武林的鬼域天护法青明,也没有人知道他与云楚的血缘关系。人们只知道他是大觉国开国功臣,一个年轻有为,英俊冷静,彬彬有礼的王爷,封王之后,各大臣无不想把女儿许配给他,甚至有人央求云楚下旨将女儿指给穆枭。 不过这些,自然只能以闹剧收场。 相对于穆枭的左右逢源,在皇宫里,我披着皇后的行头,痛苦的活着,或许我已经认命了,不想再挣扎什么,人到了这个时候,就只能用心如止水来形容了。已经没有什么是能够在我心里掀起波浪,这样的人生对我而言,唯一的乐趣就是与乐儿相处的时光。 “乐儿”已成了他的小名,只有我还在叫,小太子公开而正式的名字换成了云承鼎。 我大概有大半年没见过乐儿了,当我重新抱起他的那一刻,心中激动无比,小小的乐儿,眨着绿色的眼眸,认了我一会儿,然后居然伸手向我扑来,要我抱他,那时,我的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好奇的看着我,伸出嫩嫩白白的小手,摸到我的脸上,像是在安慰我似的,眯起眼,冲我笑。 那一天,我教会了乐儿叫妈妈。听到乐儿第一声“妈妈”开始,我的心灵仿佛找到了停靠的地方,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乐儿的重任上。 而我的乐儿是异常聪明乖巧的,这一点在随后的日子里得到了验证。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的事,和所有的皇宫一样,宫闱里上演着嫔妃间激烈的明争暗斗,也有权臣的参与,有太后的搅和。 俗话说,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当有很多女人的时候,戏就更多了。我入住后宫之前,云楚后宫的品衔分为一后,四妃,九嫔,十七婕妤,二十七美人,三十三才人……等等。 四妃是玉贤妃——玉逐云,莫贵妃——莫兰婷,红淑妃——红逸蝶,李德妃——李旋舞。 九嫔便是静昭仪、木昭容、罗昭媛、水脩仪、白脩容、魏脩媛、何充仪、冷充容、花充媛。 后宫的是是非非多半是由这四妃九嫔生出来的。我冷眼看着一切,想置身事外,可刚开始的时候,除了红淑妃,其他所有的女人都把我当成了对手和目标,无端端为我制造了许多麻烦。让我身不由己地卷入是非的漩涡中。 说实话,我不犯人,人却屡屡犯我的那种滋味并不好受。所幸一个月前,四妃之一的李德妃生下了二皇子之后,所有针对我的阴谋都彻底结束了。因为所有女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她们如何兴风作浪,在云楚的眼里,只认我这一个皇后,我的后位是任何人也不可能撼动的。 记得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李德妃难产生下了云楚的第二个儿子。德妃让奶娘抱着孩子到我的睦和宫请云楚赐名。云楚从床上坐起,显得极不耐烦,因为当夜我发高烧,身体不适,他开口就要将奶娘和婢女们撵出睦和宫。迷糊中,我阻止了他,请他为孩子赐名,风雨交加的夜晚,刚出生的孩子哪能总吹着风受这份罪? 云楚显然有些生气,低下头在我耳边道:“你对别人总这么仁慈,却为何偏偏对我却那么残忍?我对你的爱,你还看不到吗?”我无力的摇摇头,你的爱我怎会没看到呢?只是古痕死后,我已经没有心了,又怎还会有爱?更何况,前世我伤的太深,这世见到你还摆脱不了恨意。 云楚见我不说话,提高了音量,赌气似的,“请皇后为二皇子赐名。” 众人都是一惊,我低叫了声“云楚”,云楚不理会我,冷冷的声音在殿里回荡,“皇后若是不赐名,你们就都跪着,一个也不许起来。”话音刚落,襁褓里的孩子突然发出了洪亮的哭声。 “何苦啊,云楚。”我叹息。 云楚低声道:“朕见不得你对别人慈悲,却连正眼也不瞧朕。” “你……,罢了,本宫赐他云沁德,你们快带二皇子回宫休息。”我赐名一完,众人一走,“你怎么从来不这么待朕?”云楚忿然。 “那是你的儿子,云楚,我好好带他,你还不满?” “是,他是朕的儿子,可他是朕与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朕更希望你见到他会生气,会发怒,会难过,甚至不理睬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泰然自若。这只说明,你根本不在乎朕,你的心里没有朕。”云楚愤怒的走出了睦和宫,看着他的背影,我摇了摇头,然后困了转身睡去。 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云楚竟然又和往常一样出现在我身侧,紧紧地搂着我。记不得这是云楚哪天养成的习惯了。好像是古痕忌日的前几天,我宣穆枭进宫,央求他带我出宫去拜祭古痕,消息被云楚知道了,他怒气腾腾而来,赶走了穆枭,当夜便搂着我入眠。不过,他并没有勉强我与他亲热,只是简单的搂着睡觉。 我堤防了他几日,他冷笑道:“朕要发泄,有的是女人盼着朕临幸,所以你放心,在朕没有得到你的心之前,绝不会再碰你。” 有了他这话,我着实放心了不少,但我还是抗拒与他同床,只不过,我的抗拒只是激起云楚更大的反应,最后也只有罢了。 听说,德妃知道云楚让我给孩子赐名之后,大闹了一番,云楚没有理会,德妃最后竟然无端端跑到太后那里造谣,说她之所以会难产,差点丢了性命,是因为我之前送过去的补品有问题。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给任何嫔妃送东西了。从那之后,后宫里也没有李德妃这个人了,她被云楚直接发配到冷宫去了,因为失德。我本想为她求情,可最后还是做罢了,因为我明白云楚,我若求情,只会更加激怒他,他见不得我对别人都好,唯独对他冷淡。也从那之后,云楚宣布,“凡是嫔妃生了子嗣全由皇后赐名。” 第九十四章 劝说 自古以来,凡是嫔妃生子嗣,没有皇后赐名的。云楚固执的诏令几乎令后宫沸腾起来,就连我入宫之后鲜少召见和为难我的太后也亲自召见了我,要我劝云楚收回成命,显然她自己已经碰壁一回了。 谁都知道,云楚对太后非常孝顺,既然太后都劝服不了,云楚又是故意与我斗气,我的话,他也不会听,只是对太后却不能这么说,我只好答应尽力试试。毕竟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太后虽然也掺和妃嫔间的暗战,也有帮的人,但至少没有对我直接下手。因为她虽然并不怎么喜欢我,可她对乐儿的专宠有目共睹,因而她对我的手下留情,兴许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是沾了乐儿的光了。 当然,太后自有太后的一套逻辑,在她看来,后宫里若没有明争暗斗便是云楚地灾难。为了防止我势力坐大,她一直在暗中扶持着玉逐云,同时也帮衬逸蝶,为的就是不想后宫实力失衡。 一般而言,只要不触及我的原则性问题,我并不刻意争取后权,一切就让玉逐云代劳。而玉家自上次玉建业杀我不成之后,云楚给了玉建业一个官阶很高的闲职,玉逐云对我就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此事,云楚没有刻意追究,可我从穆枭那里得知,云楚暗地里严惩过玉建业,若非玉建业功大,此时,玉家可能已遭满门抄斩了。 另一方面,我也知道,玉逐云迟迟没有大动作是因为她还没有子嗣,在后宫里,孩子才是女人的一切。想平步青云就必须要依靠孩子,对玉逐云而言,她若要取代我,就必须一击将我打到,若是一击不成待我回击,她就只能下地狱,为了增加打败我的可能性,玉逐云每天都在期盼自己能生下一个小皇子。所以她在云楚身上下功夫颇多,反倒少与我有正面冲突。 整个皇宫里,妃嫔间,唯一与我走的颇近的就只剩下红淑妃逸蝶,不过一沾上后宫里的权欲争斗,似乎也会让一个人慢慢蜕变,逸蝶越来越不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真诚的她了。她脸上的笑容变得虚伪而圆滑,让我为她的这种转变揪心不已。她也无奈吧,除了太后的暗扶,在朝中她没有权臣可以依靠,在后宫没有云楚的专宠,所以更圆滑的处事或许才是她的生存之道。 相比之下,她对我更为妒忌在所难免,其实整个后宫里哪个不妒忌我呢?在朝中,我有强大的穆王爷和博、渊两郡国为靠山,有一个聪慧绝伦的嫡长子为皇太子;在后宫,我有云楚的专宠,太后的避让……一切在外人看来,我的生活已经完美无缺,可谁又知道,浮华的外表,虚荣的假象背后是一颗沧桑沉寂的心。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娘娘,娘娘。”飞羽将我从静思中唤回现实,“穆王爷已在殿外候着了。” “宣他们进来吧。”我理了理发髻和衣裳。 “是。娘娘,那这幅字奴婢让人裱起来?”飞羽抽走我眼前刚刚写完的一幅字,我看了看,然后轻轻点头: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思的,其实是古痕吧,飘零的异时空灵魂,只在古痕那里找到了落根的感觉。 故乡,不就是人的根么? “微臣(臣弟)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我急忙转身,一大一小两张俊脸映入眼帘,“快赐座。” “谢娘娘。”我上前扶着古善落座。稍有不悦,“我说过了,你们多来我这里走动,一家人就不用这么拘礼了,别娘娘前,娘娘后的,尤其善儿,该叫我‘姐姐’。”我入宫后,古善便以我义弟的身份名正言顺入住了穆王府,一直由穆枭和青冥照顾着。如今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帅哥了,乐儿尤其喜欢亲近他,他虽然行动不便,却已俨然成了一个有见识有智慧的小大人了。 古善依我的话,轻唤了声“姐姐”,我满意的点点头,拿起一盘精致的糕点递到古善手里。古善脸一红,小声道:“姐姐还把我当成小孩子啊。”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姐姐疼你,你还不乐意了?别人我可不会给糖吃。”古善的脸更红了。 我笑了笑,“你去看看乐儿吧,他可一直囔着要找小舅舅呢。” “那臣弟先告退了,一会儿再来看姐姐。”古善的侍卫将古善抱起离开。看着善儿的背影,我颇有感触,善儿长高了许多,再过一两年肯定比我高了。只是他的腿,虽然一直没放弃过治疗,可是成效不大,再过几年,这腿可能会成为他的困扰。 唉。 “娘娘。” 我摇了摇头,不想了。回眸看向穆枭,“说吧,事情有何进展?”我请他帮忙查找花迎归的下落,最近似乎有了些眉目。花迎归毕竟怀有古痕的孩子,私心里,我虽恨花迎归,可也不愿古痕的孩子流落在外受苦。青冥曾说,当初古痕平定主城叛乱时,花迎归已经不知去向,所以也就没再追究。后来醉城城破,天下大乱,也没有人再见过花迎归,直到我清醒后,方想起她的孩子来,这才着人查找。 这些日子以来,我见识过了穆枭的能耐,所以这次请他出马查找。 “她已经死了。”穆枭平静地说。 我惊震中扶住身旁的椅子,“死了?她怎么……死了?那孩子呢?” “孩子?”穆枭平淡的停了停,“孩子早就流掉了。” 又是一个惊雷,“流掉了?怎么会流掉?何时的事?” “娘娘知道断红吧。”穆枭不慌不忙。 “她是花迎归的贴身婢女。” “臣前两日刚剿灭了一伙流匪,找到了她,她说在你的婢女小兰死后不久,花迎归一次意外的摔跤,孩子就已经流掉了。但当时所有人都只关心你,所以没有人发现她的秘密,她不甘心,因此做了个假胎,打算最后抱个孩子鱼目混珠。但有一次不小心,说是被一个叫紫玉的丫鬟发现了这个秘密,丫鬟逃跑时恰好被你救了,原以为你会拆穿她,因此她花重金聘请杀手杀你欲来个玉石俱焚。”紫玉?哦,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可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过,也许她觉得秘密重大,不敢轻易开口吧。 “谁知你不仅没拆穿她,还离开了古府。因而,花迎归趁机除掉了紫玉,但心知事情败露的下场,因此才冒险煽动古岳,想趁着古痕离府策划叛乱。不过事败,逃跑时她被一伙流匪劫持,遭到玷污,最后因不甘受辱,自尽身亡。”穆枭平缓的语调叙述着花迎归地事,听不出一丝感情,平静得没有起伏。 但我的心却平静不了,除了感叹孩子的命运,也为花迎归感到惋惜,死者已矣,我与她的恩怨也随着她的死而一笔勾销了。同为女人,相比于她,我确实幸福多了,她会走到叛乱的那一步,或许我也是有责任的。那是得不到爱的女人用生命作出的最后一次绝望的豪赌,孩子没了,她爱的男人又不爱她…… 只是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的死和娘娘无关。”穆枭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娘娘无需自责。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既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她的死与人无忧。” 我苦笑一声,没有搭话。 “娘娘关心一个外人,不如多在皇上身上放点心思。”穆枭饮了口茶忽然换了话题。 “别说,穆枭。”我僵硬的排斥谈论云楚,穆枭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谈起这个话题。 “娘娘,皇上的用心,您还看不到么?看看这睦和宫,那一样东西不是天下最好的……” “穆枭,别让我觉得你肤浅。”在物质上,我从来就没有追究过什么,财富也从来不是我爱上古痕的原因。 穆枭今日似乎不想轻易放过我,“微臣从未见过如今这般总站在一隅长吁短叹的皇上,皇上虽是个强硬的霸主,可他也有落寞的时候,也有需要心爱的女人关心的时候。娘娘连敌人都能原谅,为何不试着善待皇上呢?” “我,”善待他,根本做不到啊,“云楚向我索要的是爱,不是同情,不是原谅,我已无心,怎能给他爱呢。再说,他的后宫里,有的是女人给他爱,并我缺我的……” “娘娘,”穆枭加重了语气,“皇上唯一想要的,只有娘娘的爱。皇上不是不知道娘娘对古痕的感情,古痕能给的,皇上一样也不想亏待了娘娘,唯有一样东西令皇上苦恼……” 穆枭停下,“可他是帝王,娘娘,皇上册立那些妃嫔,全不是因为爱,而是巩固帝位的需要,是不得不做的选择。郡国、王侯、大臣等上献的女人,有些他不能不纳收,这是维护政局的需要。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他必须考虑……” “江山社稷嘛。”我冷然,“你想说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他给不了我唯一,因为他有苦衷。可正如你所说,他选择了做皇帝这条路,就会有代价,其实在我心里,他爱不爱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他的臣民,他能做一个仁君。” 长叹一声,否则我所付出的代价就太不值了。 第九十五章 失宠 “娘娘,真不看重皇上对您的心意?”穆枭反问,“古痕已经走了快两年了,娘娘难道想孤寂终身?既然已做了皇后,为何不试着接受皇上的心意。” “心意?”我摇着头苦笑,“我的心里全是古痕,容不下其他人了。我明白云楚对我有爱,可……他毕竟是君王,伴君如伴虎啊。”我对他只有畏惧,只有恨意,怎可能有爱呢?前世我曾那般爱他,信他,本以为他就是我一生的幸福所在,谁知最后也不过是南柯一梦。他也说过他很爱我,可他还是亲手逼死了我。 前车之鉴,心有余悸啊。 这一世中,他成了云楚,依然是个阴晴难测的男人,他前一刻还是笑容满面,后一刻便可能夺人性命。同样,昨天还是陌路,今天他却可以表现得很爱我,明天或许就又会杀了我。这种心意,太难猜了,“我再玩不起‘猜心’游戏,也没有心再给谁了。” 我的心给了古痕,我永远不必担心他会践踏我的心。可云楚呢?今日给了他,也许明日就要到别的女人那里去收拾碎心。他的心意?“君意难测啊。” “其实,娘娘若愿意卸下冷漠,或许您会发现皇上对您的心意绝不比古痕少。” “是吗?”我不屑。轻薄我,冷言恶语相向,甚至两次想杀我,这心意也能与古痕的相比吗? 穆枭吸气,“……微臣只能……替皇上与娘娘曾经的擦身而过扼腕,其实,皇上早爱上娘娘了,只可惜,皇上对这份感情的抗拒,让他错失了赢得娘娘的好机会,臣只能说,这件事上,皇上错了。”穆枭说完,颇有深意的抬眼看向门外。 穆枭的话让我感到莫名其妙,不欲再与他纠缠我和云楚的问题,强硬的要求停止这个话题,“穆枭,不想我讨厌你的话,就不要再提他了。” “朕就这般让你讨厌吗?”一道冷喝飞来,我心神一跳转头微窒,云楚正一脸阴霾的站在殿门口,冷峻而冷洌。我心一沉,不知我与穆枭的话,他听到了多少。不过由他的脸色判断,他听的一定少不了。 穆枭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向云楚行礼,云楚挥了挥手要他离开,穆枭意味不明的看我一眼,又看了云楚一眼,方才离开。 “朕不知道朕的皇后如此不识礼节。”云楚提高了音量,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平静而优雅的矮身行礼,“是臣妾失礼了,臣妾给皇上请安,祝吾皇万寿金安……” 云楚冷睇我一眼,眸中怒火更旺,大步走进来,不说一句话,在屋内踱了几步,然后愤然甩袖离开。 从那天开始,我整整十天没见过云楚的面。但从婢女的口中得知,云楚每晚仍会来睦和宫陪我安寝,只是总在我睡着后来,醒来前走。而我自从患了失心疯清醒后,睡觉便极沉,睡的时间也长,因而离奇的没有与每夜都来的云楚撞上面。当然,我也并不想撞上他,所以从不特意晚睡或早醒。 又过了十天。 这十天,云楚得知我近来身体不好不大吃东西,尤其晚膳不怎么吃,因此特意传晚膳到睦和宫与我同用。只一味的要我吃,却并不怎么说话,有时晚膳之后他会留下来坐在一旁看我教乐儿背唐诗。 就静静的坐着,偶尔会莫名的说一句,“怎么这首我又没听过?”不过他的话并不需要我回答,我也懒得接话。兴致好的时候,云楚也会逗逗乐儿。 只是他对我变来变去的态度总让我难以适应,言语上也稍稍小心了些。我也怕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今夜,让奶娘抱走了乐儿,我便如常自顾自的在一旁练书法,云楚坐了一会儿终于起身,我放下笔行礼,“恭送皇上。” “好了,霓裳!”云楚停步转向我,“你这一刻不惹朕生气,不行吗?” 我无辜的看着云楚,继续矮着身子保持行礼的姿态,“臣妾惶恐,不知何事又惹皇上不高兴了?” “你!”云楚咬紧了牙,“霓裳,你告诉朕,朕是不是太心急了。你是不是觉得朕在逼你?你要朕怎么办,朕都依你。” 我闭了闭眼,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必须努力让云楚再冷静一段时间,让他想清楚这些日子,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管他能不能接受我的说法,总之,我是对他好,也希望仍还自己一片宁静,云楚索心地打扰只会增加我的压力和无措。想了想,“皇上……” “叫朕名字。” 好吧,“云楚,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前段时间急切的,不顾一切的对我好,是为了什么?当真是因为爱我吗?” “自然是因为朕爱你。”云楚不假思索的回答。 “可我却认为你对我的征服欲多过对我的爱,你好好想想,之所以会想尽办法对我好,要我爱上你,是否是因为你接受不了失败。骄傲如你,天下都已尽在你手,你征服了天下,你想要的,还有何得不到呢?” “眼下看来,只有我的爱,你得不到。因而你的征服心理作祟,你才会对我百般忍让示好,你天生就是一个征服欲旺盛的人。所有人都诚服于你,唯独我不,因此,在你的眼中,我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这就激发了你的征服欲。让你有种无论如何也要征服我的欲望,以证明你的骄傲,证明你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可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与后宫里其他的女人一样,以你为天,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急切的,千方百计的对我好吗?只怕到时,你早对我失去了兴趣,因为在我身上你再也不可能体会到征服的快感了。”古痕就说过,云楚遇到强悍的对手时,会更兴奋,更有战斗的欲望,对我,或许也有这种心理吧,毕竟我比一般女人更难征服些。 云楚显然从来没意识到我说的话的可能性,他怔了怔,良久才回话,“说到底,你是不相信朕对你的爱,是不是?” “不,我相信。”我认真的补充,“我相信你爱我,只是我认为你对我的爱,远没有你自己认为的那么多。你这些日子以来渐渐急切的心态,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你还没征服我,你不甘心。你回想一下,在你心里,我不爱你,你伤心多些,还是不甘心多些。” “朕当然不甘心……” “这就是了,云楚,”我赶紧插话,“所以你此时要做的,不是如何博得我的爱,而应是想清楚,你对我的爱有几许,千万不要为满足自己的征服欲而盲目的做一些事情,这对你,对我都不公平,也无意义,何必纠缠的两人都不快乐呢?……” 久久,久久,云楚才正眼看我,那一霎,我居然看到了一双盈满悲戚的眼。他看了我那一眼后,不再说话,转身缓缓离去。说实话,有那么一刻,我有个冲动想叫住他,心中泛起一片不忍,似乎为伤了他而有一丝后悔。后悔不该愚蠢的将云楚的爱说成征服的游戏。 可是,我说的那些,我的质疑,并不是没根据的。未得天下之前,云楚最想征服的是天下,对女人并不热衷,因此对我的态度并不激烈。一统天下之后,该征服的都归附他了,唯独我没有,因而他才十分热切的渴盼得到我的爱,态度变得十分积极。 只是,让我不明白的是,云楚听到我的话为何会有那种反应?不是暴怒,不是反击,而是沉默中的悲戚,就那么前所未有的悲戚的看我一眼。 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不得不反问自己:我说错了吗? 唉,应该是女人心软的毛病发作了。 之后,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云楚没再踏入睦和宫半步,夜晚也没再过来搂着我入眠。听说,这一个月,他哪个嫔妃的宫里都没去,倒是常常宠幸王侯新献上的一名美人,说是名叫戴容,年轻貌美,尤善歌舞,是原和国戴皇后的亲侄女,也即是水墨宇的表妹。 说起水墨宇,青冥说原太子水净宇举兵围攻醉城之后,水墨宇失望之下便离开了和国,说是从此云游四方,至今快有三年仍无音信。至于水净宇和水华宇,在和国被灭之后,逃窜到了较为荒芜的西南边陲,仍在蠢蠢欲动,意欲反扑,云楚依我的建议派了剿灭军队之外还遣了招安使前去,如今余党已不多了。 “哎呀,娘娘,您身体不适,不是叫您躺着吗?” 我抬了抬头,“没事,我没那么矜贵,总躺着也不好。” “娘娘,那您还有心思写字呢?”飞羽不满的声音响起。 我放下笔,“出什么大事了?急成这样?” “娘娘,”飞羽走到我身边,“您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外面都传遍了。” “传遍什么了?”显然飞羽没有什么大事,我又重新拿起了笔。 “娘娘没发现皇上已经有一个月没来睦和宫了吗?”飞羽解释,“外面都说皇上就要封戴美人为德妃了,还说……还说……” 见飞羽支支吾吾开不了口,我笑道:“还说皇后已经失宠,后位堪忧了,对不对?” “娘娘,您……知道了?那您还……还在这写字?还能笑得出来?”飞羽不解。 我失笑,“不写字,你要我做何?出去晒太阳吗?别忘了,此时是夏日,日头正大。”我无意争宠,又何必去趟这湾浑水?戴美人如此出风头,太后和玉逐云一定会找她的茬,只怕后宫又有女人戏要上演了。 我松了口气,心想云楚大概已经想明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不会再来纠缠我,我应该感到轻松了。只是,奈何我是女人,而女人偏偏又是虚荣心很重的动物。所以对下堂妻的身份,我还要“磨合”一段时间。 皱了皱眉,我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前些日子还只是食欲不振,如今已渐渐出现精神疲惫、尤其午饭后嗜睡,精神无法集中,头晕心慌,头痛恶心等不良症状。我自己清楚,太医查不出病因,按食欲不振开的药方根本治不好我这些症状。 我这是慢性低血压的临床表现,多发于二十岁到五十岁身体瘦弱的女性,目前看来我的低血压并不严重,只要注意食疗兴许就能治好。唯一令我担忧的是,我会不会还患有其他什么疾病。因为低血压有时与某些疾病有关,如糖尿病,帕金森氏病等。 在这个时空,我最怕就是生病了。 第九十六章 生气 过了十天。 “穆枭,云楚近来频频向南用兵,这是为何?”莫不是又要发动什么战争。 “娘娘放心,只是常规的驻军调动,募兵早已回家种地了。”也对!大觉国这两三年虽常常用兵平乱,但大规模的战争已不再发生,看来是我多心了。 “娘娘,除了关心战事之外,就不能关心一下皇上吗?娘娘不希望皇上妄动干戈,皇上做到了,可娘娘……” “穆枭,别说了!你要拿这件事要挟我爱他吗?” “娘娘,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不希望娘娘孤寂终身。” 孤寂?“……也许,我注定是该孤寂终身的……”我看着远处,想起了古痕,他曾是那样冷绝高傲,却撑起了我曾经所有的幸福。我是个没有野心的女人,只想拥有一份唯一的爱,平凡的生活下去,这也过分了吗? 穆枭沉默了片刻,“娘娘,皇上爱您的方式的确很荒唐,也很可笑,但他无非是想引起您的注意,他是皇上,有放不下的骄傲……但他的爱绝不比古痕少!您何苦折磨他……” 一样的话题,我挥挥手,不想继续下去,“你退下吧,有些话就算你日日说,也是没用的,只要他不向我索心索爱,其实又哪来的折磨呢?”看着穆枭离去的背影,我松了口气。 我只想平静的继续过我的生活。 平静,平淡。 又过了十日。戴容获宠如常,也获得了封赏,但只是由美人封了婕妤,并未如外界所传说的那般赐封德妃。我想这其中,如果不是云楚本就未打算封她为妃,就是太后和玉逐云从中干涉了。 不过这事,我没有过问。 接下来的日子一月一月过去。记不得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不知为何,云楚主动放弃了对我的故意冷落,我想这也许跟穆枭有关。有人曾见过穆枭与云楚在御书房争吵的面红耳赤。之后不久,云楚便和以前一样,频繁来往睦和宫。然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我闲聊,只是绝口不提“爱”。 这之后,后宫里关于“后位不稳”的谣言,不攻自破了,我想肯定粉碎了不少怀梦女人的梦想。但这并未牵动我的情绪,这期间唯一值得我欣慰的是,没有喝药,在食疗的帮助下,我的血压渐渐升高,身体也开始慢慢恢复了。 至于云楚,他来睦和宫,主要是看我教乐儿做游戏,给乐儿讲故事。当然讲的故事常常会让云楚惊诧不已,而后用一种紧张却不忍碰触的眼神看我,仿佛我是一个一触即破的泡沫人。没办法,谁让我讲的都是这个时空没有的故事,例如哪吒闹海,曹冲称象,孔融让梨,不过每一个故事都会饱含仁爱、诚信、智慧和包容…… 乐儿不一定懂,却很认真的眨着绿眸听,听完就从我怀里挣出来,晃晃悠悠的跑到云楚那边,伸出手,奶声道:“父皇,抱。”云楚的脸在那一刻会卸下君王的面具变成充满慈爱的父亲。然后他会抱起乐儿转上几个圈,我常觉得这个动作很危险,极可能伤了孩子,每次都想阻止,但乐儿似乎很享受,被逗得“咯咯”直笑。 今天午睡后,我带乐儿出去晒太阳,刚在花园里玩开,就见云楚跟了过来,站在一旁静静的看。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老实说,只要他不逼我爱他,把我的心给他,其实我与他之间也是能和平相处的。毕竟我们拥有共同的乐儿。 我一直知道,男人总是有很多面的,没有一个人是单一的一面,尤其是阴贽邪佞的云楚,我见过他很多令我讨厌的一面,但籍由乐儿,我见到了他不一样的一面,不会很温柔,但也不那么霸道阴险了。 如今,乐儿快五岁了,跟云楚长得很像,很调皮也很聪明,学什么总是一学就会,又特别会说话,会讨人喜欢。不知是不是望子成龙的心理作祟,我已经开始打算请老师启蒙他学筝和琵琶了。 看着乐儿和太监们玩闹,我和云楚提起这事。云楚看着乐儿直觉道:“男人该学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学琵琶作何?附庸风雅的那些无聊东西可不能帮他统治天下。” 啊?附庸风雅?无聊?“你!”我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的火,他这是什么逻辑?哪有这么做人父亲的?“就知道舞刀弄枪,喊打喊杀,你不知道音律可以陶冶性情吗?一个君王没有好的品行和修养,武功再高也治不好国家。你自己不通音律就罢了,还诋毁它,不让乐儿学……”真是气人! “你生气了?”云楚猛然一声,将我惊醒,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用这种口吻说话,不该发火,急忙噤声别开脸。 云楚却不愿放过我,一脸期待的追着我问,“霓裳,你生气了,对不对?” 我躲开他。 云楚惊喜道:“你是生气了!你面对我时终于不再只有冷漠和无动于衷了。” 我睇了他一眼,随即平静的走开,一群宫女跟上来,他真够无聊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我就算生气了又能怎样?“我明日就替乐儿选老师。” “只要你高兴。”我走远了,云楚迟迟飘来这么一句。 我回头看了看,撞见云楚一脸的笑意,心下疑惑,他答应了,他不是应该反对吗?还有,他得意什么?就因为我对他发火了?这又能代表什么?代表我会爱上他吗?不可能! 代表你正视他的存在了,我心底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一惊,是啊,我本无需跟他提起要乐儿学音乐的事,以前的我一定不会征询他的意见。在我眼中,根本没当他的存在,所以我做什么无需他同意,同样他做什么也引不起我心湖的涟漪。可今天我却自然而然的将他看作乐儿的父亲,征询他的意见,并对他发火了。 天啊,我这是怎么了? 平静,平静。 我深呼吸了几次,回到睦和宫,飞羽迎上来道:“娘娘您回来了,奴婢正想问您呢,下个月初九是皇上生辰,娘娘想到送什么礼物没?” “嗯?云楚生日?又到了吗?”我揉了揉太阳穴,头晕的感觉又来了,难道我的低血压又犯了?“不送了。”送什么,他是皇帝,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拿他的东西送他,简直多此一举。 “又不送啊。”飞羽讷讷。 “不送了,我休息一下,别让人来打扰我。”我说完进房,整个人有些浮躁,看来我的血压真的又降低了,因为心烦气躁就是症状之一。 食疗,食疗,继续食疗! 五天后,我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身体却没有太大起色,我的病一直瞒着云楚,也没传太医,自己食疗着。 这日午膳过后,我特意不午睡,强打起精神练书法,约摸过了两个小时,我握着笔的手忽然颤了颤,我一惊,甩下笔,怎么会这样? 我已经十分注意食补,多喝汤、喝水,多吃人参等滋补品,辣椒等刺激食欲的调味品,以及富含高蛋白、高钠、高胆固醇的蛋、肝、鱼卵、猪骨等食物。 可是,这次食补以来为何没有疗效?我的头晕心慌,症状有增无减。 见我慌张的神情,飞羽紧张的问:“娘娘,您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就让奴婢传太医吧。” 我支着书桌,难道是我运动量不够?“没事,兴许是太久没走动,你扶我到御花园去走走。”该透透气了。 “是,娘娘,奴婢这就安排。” 飞羽这一安排,就变成了我在一堆宫女太监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出行,完全背离了我想要恬淡宁静的初衷。因此来到人工湖后,我便让其他人都留守休息,只留了飞羽搀扶我沿着湖岸信步。 不一会儿就觉得累了,选了块树下的草地便坐下休息,飞羽本要我到树后不远处的凉亭休息,可我更喜欢这种随性的感觉。可以自由的亲近自然,与它们的呼吸同在。 静默了良久,莫名的怀念起二十一世纪的那个时空,“你知道吗?”我看向飞羽,“其实日落之后来这树下躺躺,会更加的神清气爽。”记得这话,是我很小的时候,外公跟我说的。 “为何啊?娘娘。” 长大了我才知道,“因为夜晚是这些绿色植物呼吸二氧化碳,释放氧气的时候,而氧气是人生命存在的必要条件之一。”我失神的望着蔚蓝的天空,想到另一个空间,不由自主地说了些飞羽根本听不懂的话。 飞羽挠了挠头,认真地看着我,“娘娘,您可别吓奴婢,别又是说胡话了吧。娘娘,依奴婢看,还是赶紧传太医为您诊治吧,瞧您……” “我没事,”我嫣然一笑,“我自己知道是什么病,你不用担心。飞羽啊,你相信天外还有另一个天地吗?” 飞羽蹙起秀眉,想了想,“娘娘是说神仙住的地方吗?飞羽相信,就在天的外面。” 呵,神仙住的地方?我明明在说我曾经生活了二十三年的那个时空。不过我也懒得解释了,反正解释了她也不会懂,“那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地方,人可以天南地北的飞,这里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那里的人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达到,这里所有的绝症,在那里都可以治愈,”一生病,我就会想起故国的好,“天大的病,一小粒药丸就可以治好。”哪像这里非喝苦得要死的汤药。 我停顿间转头看了看飞羽,却撞见她一双发亮的眸子激动地盯着我,“娘娘,您怎么知道那里的事情。”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半真半假道:“我原就是那里的人。”借尸还魂了。 “娘娘是从天外过来的?”飞羽不敢相信的跳起来指着天。 我颔首,应该是在天外吧。 “那娘娘也飞过吗?”相对于我的平静,飞羽一脸兴奋。 “我以前经常在各地飞来飞去的。”现在想想,那种生活也蛮逍遥的。 “呀!那娘娘不就是真的天女?”飞羽更加激动起来。 天女?我蹙眉摇头,真当我是神仙了? 见我不回答,过了半响,飞羽小声嗫嗫,“娘娘想回天上去吗?” 回去?是啊!我今天为何特别想说那边的事情,是不是我真地想回去了?可我还能回得去吗?我回去了,我的乐儿怎么办? 我半天回答不了飞羽,只是痴痴的望着天。 第九十七章 八卦 天外天,天外有我的故乡,怅然一笑,我还能回得去吗? 冥思着,忽然树丛后由远而近停止在凉亭里的谈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遥听她们的谈话内容,她们的身份多半还是悦熙(等待皇上临幸的秀女)。 年初的时候,太后张罗为云楚新选了批悦熙,为的就是替云家开枝散叶,大觉国建国这么些年了,云楚膝下却一直只有两位皇子,云承鼎、云沁德。其他妃嫔都奇怪的皆无所出。两位皇子,对帝王之家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以前在赤唐国时,我的父皇有十八个皇子,十四位公主,难怪太后也着急了。 传说,近一两个月来最风光的是西边一个郡守的千金叫何韵儿,妇容妇貌皆属上品,人也机灵,会讨人喜欢,刚入宫不久就被封为婕妤。似乎是太后见玉逐云、红逸蝶总无所处,有意扶植起来的新人。 现在亭中这群人里,定然有一人是何韵儿,否则这群悦熙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后宫的规矩,品阶不在婕妤之上的,不能进入有珍珠湖(人工湖)的碧园。当然,若是随婕妤以上嫔妃同行,品阶不够的也可以进来。 一个娇柔的声音,“这一个月来,皇上总是点何姐姐前去伺候,可羡慕死妹妹了,姐姐可得加把劲,争取一举怀上皇子,到时候封嫔封妃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就是,”另一个清爽声音的女子开口,“妹妹可给我们这群悦熙争了光,这么快就封了婕妤,又能承蒙皇上宠爱。不过凭妹妹的国色天香之姿,就算要封后肯定也不是件难事,到时妹妹可别忘了提携姐姐们一把哦……” “哎哟,姐姐,”应该是何韵儿接话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妹尽心伺候皇上只是尽本分,可没敢想封妃封后的,再说了,小妹初进宫就听说了,皇上极宠皇后,什么嫔,什么妃之位都可以想,可就是别想登上皇后之位。小妹哪有哪个胆敢觊觎后位啊。” “穆后真那么受宠吗?”又一个声音柔美的女子说话,“我还以为宫里最受宠的是玉贤妃呢,每次休习妇行妇德,不都是贤妃娘娘主持的吗?进宫好几个月了,我们这群悦熙连皇后娘娘什么样也没见过。” “噗嗤”有人笑了一声,“你以为皇后娘娘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先不说娘娘性子静不爱理事,就说皇上,也舍不得娘娘让这些俗事给累着了。” “我听莫贵妃说,皇上宠爱皇后娘娘至极。只要是珍贵的东西,不论是吃的,穿的,用的,戴的,一定挑最好的送到皇后娘娘那儿。娘娘说句话,比别的嫔妃说一千一万句还管用,娘娘要是对皇上笑一下,皇上就能乐上好几日……为了怕娘娘累着,烦着,皇上还特意吩咐其他妃嫔,没事不要去娘娘那儿请安,以免打扰了娘娘。你们说,皇上这么疼娘娘,怎么舍得让娘娘主持悦熙的休习呢?” “这算什么!”又来一人加入,“我还听说皇后娘娘有次染了风寒,正巧那夜原德妃娘娘生二皇子,皇上因担心皇后娘娘,竟没去探望德妃娘娘,还让皇后娘娘为二皇子赐名,德妃伤心极了,到太后那里诉苦,说了诋毁皇后娘娘的重话,结果就被皇上打入冷宫了。” “对呀,对呀,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还没入宫的时候就听白脩容的妹妹说,宫里的人都把皇后娘娘当作宫里的禁忌,说不得,也碰不得,一旦得罪了皇后娘娘,不论是谁,她的日子就到尽头了。” 摁住飞羽的手,我暗示她不要出声,这群悦熙还很年轻,未经历过后宫血雨腥风的洗礼,不晓得后宫女人战场上的保命法则,难免言语轻率,思虑有失。 “真,这么严重?”有人质疑了。 “当然啊,你也不想想看,皇后娘娘的娘家人是谁,是皇上最重用的穆王爷,最年轻的朝中左相,连三朝重臣玉右相都礼让他,再说还有两个郡国尊娘娘为天女,皇上又那么宠娘娘,谁要得罪了娘娘,还不是朝里朝外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听说,红淑妃就是因为在朝中没有靠山才事事让着贤妃娘娘……” “哎,不说那些了,只说皇上对皇后娘娘。你们听过戴婕妤吧?一两年前,不知为何,有段日子皇上没去皇后娘娘那儿,倒是常点戴婕妤。戴婕妤那会儿还是美人,就有人传,说戴美人来了,娘娘的后位不稳了。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第二天,皇上就封了戴美人为婕妤,从此不再点戴婕妤。” “原本戴婕妤还真巴望着自己能封妃封后呢,结果只封了婕妤,她不甘心,到皇上那儿哭哭啼啼,有一次正好被贵妃娘娘撞见,贵妃娘娘说,戴婕妤哭得连她都心软了,可皇上还是一脸冷峻毫不动容,最后丢下一句‘天下只有一个穆霓裳,朕这辈子就只有她一个皇后,你妄想取而代之,就是想让朕失去她!朕如何能再容你?’” 我大脑短暂停止运转,还有这一事吗? “天呀!” “哇,好羡慕皇后娘娘啊,要是皇上也能这么对我,就是让我马上死,我也情愿。”为了这就情愿马上死?唉,我无力的摆摆头,毕竟年少无知,花痴啊。 “哈,瞧你做白日梦吧,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还妄想得到皇上的宠爱呢。”清爽的声音再度扬起。 “我,我没见过,”花痴道:“可是何姐姐见过啊,姐姐你给我们说说皇上长什么样吧。” “这,”何韵儿迟疑起来,“其实……嗯,皇上很威严……” “很威严?那到底是什么样啊?” “就是皇上的样子嘛。”何韵儿解释,“君临天下的样子,像一尊神,随意看你一眼,就能让你腿软了……” 呵,在她心里,云楚成冷峻的天神了。 我握了握飞羽的手,示意她不要去阻止她们。看飞羽的表情,她已经觉得那群人打扰到我休息了,可我却不想吓着她们。 “哎,你们说,皇后娘娘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花痴再度提问。 “我们哪有资格去求见皇后娘娘啊,怎么可能知道娘娘什么样嘛。不过我听说,皇后娘娘可是绝色。连玉贤妃都比不上,你们想想,当年玉贤妃可是与‘南国绝色’齐名的‘西北二娇’之一呢。” “那娘娘比‘南国绝色’还美吗?”一个新的声音掷地,听声音,此女应该属于水灵动人的那种类型。 众人顿了顿,一人道:“这谁知道呢,我们谁也没见过皇后娘娘和‘南国绝色’,要是‘南国绝色’不是红颜薄命早早香消玉陨,我最想见的人就是她了。我大哥看过六年前她跳的那场‘头舞’之后,逢人就说‘南国绝色’高贵与柔媚并融,轻灵出尘与雍容华贵交汇,谪仙之姿,比仙女还有仙气。”呵,我没有那么好吧? “谁?谁在那里?”一道气势十足的高呼在我静思之际从湖岸边飞来,显然是冲着树影下的我和飞羽。她叫得那么大声,也惊动了凉亭里的人。何婕妤急忙领着这群悦熙从凉亭里下来往这边赶。 “娘娘,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奴才,奴婢去看看吧。”叫唤的那人见我和飞羽还不肯现身,从她身前的主子那里领了话,大步朝树下走来查看。 “娘娘,她主子是静昭仪。”飞羽看了一眼,在我耳边低声报告。 “你们是哪个宫……”这个婢女话没说完却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看来她认出我了,“咚”一声跪地,立马颤声求饶道:“皇……皇后娘娘——奴婢……冒犯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开恩。” 众人一听“皇后娘娘”,莫不在惊震之余以最快的速度跪倒在我的面前,何婕妤马上调转走向静昭仪的脚步与静昭仪一同向我跪了下来,那群悦熙跟着跪地之后紧张的头也不敢抬。 然后湖岸便出现了奇特的一幕,我坐在树下,树前跪了一地各色女子,纷纷开口认罪。我哑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何必这般畏惧我?就连这里头最大的静昭仪也是一脸诚惶诚恐。静昭仪是九嫔之首,但我之前只见过几次,不知其人品如何,今日从她婢女所表现出来的素质来看,她至少不怎么会管教身边的宫女。 我伸手给飞羽,一面让她扶我起来,一面柔声道:“都平身吧。你们……” 怎么会这样?我站起的瞬间,忽然天旋地转,全身乏力,一个踉跄,飞羽赶忙抱住我,在我昏迷前只听的她大呼,“娘娘。”那一刻众人都慌乱了。 “废物,废物,统统都是庸医!连皇后昏迷的原因都查不出来!全给朕拖出去斩了!”这是我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想也不用想,能用这种口吻说话的非云楚莫属。 “皇上……饶命啊。” “皇……上,老臣……” 我还没开口,“皇上息怒,”是穆枭,“您若斩了所有太医,还有谁给娘娘治病?再说娘娘要是醒了,知道这事,一定会怪您……” “我现在就是想她马上醒来怪我!”感觉云楚不耐烦地走了两步,转头怒道:“去,把那群该死的女人全给我丢到冷宫里去。” “启禀皇上,”一个人应话,“那静昭仪与何婕妤呢?也……” “她们不是女人吗?你难道没听清朕的话?!还要朕重复一遍?” “是,是,微臣不敢,微臣遵旨。”那人不敢再多言。 可我的昏倒与她们何干?何故迁怒她们?“云楚,”我迅速出声阻止,动了动准备起身。 “你——醒了?”云楚又惊又喜的疾步穿过珠帘拉开幔帐来到我床边,怔了片刻,而后一把搂住我,“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云楚,”我挣开他的怀抱,“我的昏倒与静昭仪、何婕妤等无关,别为难她们。” “好,好,你说怎样便怎样,”云楚喜道:“只要你能醒过来,只要你留在朕的身边,都可以……”半响,云楚说完让我继续躺下休息,动作轻柔的仿佛怕碰我一下,我就碎了,我没说什么顺势躺下。 云楚走出幔帐和珠帘,明显放低了音量,“鬼医呢?她怎么还没到?” “微臣已经传了,她也快到了。”穆枭应话。 云楚又低吼起来,“你们这群庸医,还跪在这里做何?还不退下去?真想让朕砍了你们?” 尾音还没结束,一众跪地的太医便慌乱起身,作鸟兽散。 我缓缓闭上眼,云楚怎么一发火就开口闭口的要杀人? 第九十八章 故事 杀人,对他人是恐吓,对自己也只证明无计可施了吧。 几日前,鬼医来了又走,却是连她也说不出我的病因,我原以为自己患上了低血压,食补即可,可现在看来,我的这次晕倒与之前的那次低血压绝对是两回事。对于我的身体,云楚比我更紧张,紧张的四处搜罗名医奇士。 我虚弱的在床上静躺了几日,云楚也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我几日,似乎他怕他一转眼,我便会消失一样。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眸和满脸的疲惫,想到他放下帝王之尊在床榻前哄我喝药,虽不算温柔,却让我感动了。 纵使我铁石心肠也感动了。 可我仍不能爱他。我的心里住下了古痕,可还能容下他? 古痕走了,带走了我曾经所有的爱恋,带走了我不再悲痛的相思,留下一座孤峰绝顶的孤寂荒坟,守护一生爱我的承诺!有一种爱从不求所得,却能长存于天上人间,怎能不深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没有十年,也无千里,大觉国睦和五年,我入宫快四年,却再也未曾见那绝顶之上的孤坟一眼。 天涯梦易醒,断肠人难待。 尘归尘,土归土,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转眸间,窗外细雨如丝,窗前剪影落寞。机关算尽的人,也有无计可施的落拓。世事皆可计量,唯情难料,他爱上我,究竟是我的幸,还是他的不幸? 他是个君王,始终有他放不下的骄傲。他习惯了掠夺,像野兽一样掠夺和占有想要的一切,不肯放手。然,其实,他也只是一个不懂表达爱的男人。他要我给别的女人的儿子赐名,是要我愤怒;他专宠别的女人,是要我嫉妒……他以为这样我就能爱上他,傻啊,只是个傻子。他难道不知,即使我是爱他的,他这样做也只能让我的心渐渐离他远去,更况我并不爱他呀。 四年了,他本不该再守护我了,何故再搅乱我的心湖? 混着诛颜花香的淡淡檀香味浸满了房间。翻年之后,春再来,花园里的诛颜就又要开了,诛颜花,形如牡丹,花色如云,妖洁孤艳,适合踏春而来。 “云楚,为何对我这般好?”我支开婢女缓缓从床上坐起。 “嗯?”窗前远眺的人回头看我一眼,“你醒了?问我何?霓裳。” 打扰他的静思了吗?“为何对我这么好?”明明知道不会有回报,为何还要坚持? “你感动了?”云楚走近我,坐下,摆出一脸邪笑,挑眉,“你是朕的皇后,朕不该对你好么?” “别这么对我笑,”我知道他故意避重就轻,逃开我的话锋,“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呀!为何?”云楚缓缓起身又看向窗外,仿佛他自己也在寻找问题的答案,“有些事,根本没有答案,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前世?”我意外的低喃,难道云楚想起前世了?我不再出声。 云楚回身再度挑高眉,邪邪一笑,“一定是我前世亏欠了你,所以这一世便注定爱上你。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我能告诉你,前世,你欠了我一生的承诺和天长地久的盟约吗? 云楚失望的暗了眸色,“对啊,你不知道。那是……你的心不在我这里,而我的心,却早早给了你。若能取回我的心,也许我就能舍下你了,只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对你,总也舍不下,我从不相信人心会痛,遇到你后,我信了。明知不该眷恋,却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你……你一定觉得很可笑……” “不,没有,这并不可笑。”我自己正饱受着“舍不下”的煎熬,又怎会笑话你?第一次听到云楚用这种口吻说这种话,有感触吗?有的,他也无奈,他也无奈。 “云楚,别再爱我了。”我没有相同的爱来回报你。 “若我能做到,也许当年你早就死在我的‘斩龙匕’下了,你是‘斩龙匕’第一个未斩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你相信吗?在你眼中冷酷无情的我,不止一次的抗拒过你,却……都失败了,失败的代价就是陷得更深,跌得更重。”云楚在我身旁坐下,伸手抚向我的秀发,我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云楚不自然的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僵笑,眼中是无尽的落寞,“为何你和我一样舍不下?……罢了,我还有一辈子的岁月等你爱上我,不是吗?” “可是四年了,云楚,我进宫快四年了,这还短吗?”四年了,我还是没能爱上你,你为何不放弃?为何还要等? “朕有耐心!”云楚不想听我说这样的话,“你四年不爱朕,朕等四年,四十年不爱朕,朕等四十年,四百年不爱朕,朕等四百年,四千年……生生世世,不论几番轮回,朕一定会找到你,等你爱上朕。”这个霸道的人啊,爱也要这么霸道吗? 而我,“我只怕已没有几个四年可以让你等了。”我这身体,怕是不易好了,不知为何,冥冥中我总有种不祥的感觉。 “霓裳,别这样,”云楚软了语气,“朕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千万别放弃,好不好?朕已派人寻找神医涯农,只要你留在朕的身边,朕一定能治好你。” “云楚,”算了,不说了,“我想出去走走,你能陪陪我吗?” “好,好,”云楚眼中迸出光芒,转而对宫女们冷道:“还不快伺候皇后梳妆?” 梳妆完毕,云楚坚持扶着我走。 我轻笑,“我哪有那么虚弱?我自己能走,无需你扶着。” 云楚还是不肯放开手。“云楚,你怕我飞了不成?” “是,朕就是怕你飞了,你想飞到天上去,朕不许。”云楚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云楚?”我仰起头,他怎么突然提到天上,“我……” 云楚撇开脸看向游廊前方,“朕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是不是来自天上,朕只要你留在朕的身边,在朕眼里,你只是穆霓裳,朕的皇后,不是天女,朕也不许你回天上去。”我暗讶,难道飞羽将那日我在湖边说的话告诉云楚了?那么关于我他还知道些什么? 算了,他不追究,我又何必介怀他知道些什么呢?我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咦,“云楚,怎么我宫里来了和尚么?”转角处一个白衫和尚的身影一闪即逝。 “和尚?”云楚冷睇了一眼大笑,“你这又不是寺庙,哪来的和尚,朕怎么就没看到?一定是你眼花了。走,出去看看,朕要知道雨中的荷花能否比朕的皇后更娇艳。” 眼花了?是吗?我思索着是否真眼花了,完全没留意云楚后面调侃的那一句。 走出睦和宫,我随云楚几个转折全方位欣赏了一池别具风情的雨荷,又在荷池边的凉亭小憩了片刻。而后在皇宫内随性的走,没有目标,细雨不绝,丝丝润心。 只是细雨中出现的一道异样风景渐渐引起了我的警觉。“云楚,怎么皇宫加强戒备了?”来往巡逻的禁军明显多了很多。 “哦,别担心,只是南方一伙流匪逃窜了过来,加强戒备只为以防万一,不会什么大事。”云楚淡淡解释。 “真的?” “放心,不会有事,朕已经派穆枭去处理了。走,到那边去看看。”我将信将疑的跟着云楚,真的不是大事吗?不过看云楚气定神闲的模样,加之穆枭能力卓绝,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心一放下,我又开始欣赏雨中的景致。 缓缓走着,走到一处,我从没来过的楼阁庭院,一阵熟悉的琴音吸引了我,或者说,让我惊住了,惊得我不由自主地循着声源而去。进了庭院,看着格局布置我才知道,这里应该就是悦熙们居住的掖庭。为何这里有人会弹这首曲子呢?她会是什么人? 云楚不明白我的举动,“霓裳,你在找什么?” “曲子,一首曲子……” 云楚紧跟在我身后,制止掖庭的悦熙和宫女们出声打扰了我。 找到了,我停在一扇门前,门敞开着,一个绿衣女子正端坐在窗前对着细雨弹筝。熟悉的曲调从她的手中流淌而出,让我宛如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九公主。 “你怎么会弹这首曲子?”我怔怔出声。 琴声嘎然而止,绿衣女子转过头惊看我,有人喝斥,“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还不行礼?”绿衣女子急忙低下眼眸,屈身行礼。皇上随即驱散了其他悦熙和宫女。掺着我走进房中,“你叫什么?” “回皇上,臣妾水灵清。”的确是一个灵动清雅的女孩儿。 姓水的,“水墨宇是你什么人?”我直觉她与水墨宇绝对有关系。 “回娘娘,他是家兄。”家兄?是啊,和国不存在了,他也不再是和国的六皇子了。水姓一族也早早归附了大觉国。水墨宇只能是她的“家兄”了。 “刚才那首曲子是他教你的?”只能是他教的。 “是,娘娘。娘娘也知道这首‘凤求凰’?”水灵清不免讶异。怎么可能不知呢?这是我初到这个时空时所弹奏的曲子。而听过的人中,唯一能将它谱成曲传承下来的就只有水墨宇了。 我被云楚拉到塌上坐好,命人给水灵清赐座,“这首‘凤求凰’我曾听一位故人弹过。没想到令兄将它谱写了下来。” 惊喜,“娘娘也认识‘南国一绝色’?我六哥说,这是她创的曲子,还谱了首琴歌,娘娘知道吗?” 我点点头,“知道。”思绪远飘,我自己吟出的琴歌,我会不知道吗?我让人把筝拿了过来,试了试音情不自禁将‘凤求凰’弹了一遍,一面弹奏一面低吟琴歌,感觉好久没有这么恣意抒怀了。 我又重温了往昔的那个我。 一曲作罢,“娘娘弹得真好!” “你兄长他会弹得更好,他……” “霓裳,出来久了,”云楚打断我,“你该回去喝药了。再说乐儿也该找你了。”云楚不容分说的扶起我。好吧,我慢慢站起身,与水灵清的谈话以后再续就是了。云楚所谓的药,不知道能治什么病,但既然鬼医开了,我也服用就是了。 回到睦和宫,云楚一直无话。用了药,我正要休息,云楚走到床前,“霓裳,在你心里,还惦记着水墨宇吗?我是否连他也不及?”我眨了眨眼,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懒得理他,径直睡了,睡醒后,再想起这句话,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云楚在吃水墨宇的醋。 难怪,他打断我追问水墨宇的情况,唉,云楚……我无语了,他防着我与穆枭也就罢了,连水墨宇他也……不想了,不想了,他霸道惯了。 隔了些日子,我的身体在鬼医的汤药治疗下稳定了些,云楚才忙起朝中的公务来。为了解闷我常常传水灵清过来弹琴聊天,难得她性情纯良,又与我志趣相投。云楚起初不大乐意我召见水灵清,怕我是为了追问水墨宇的情况,后来他旁听了几次,见我们只是谈谈琴棋书画的事,也就不反对了。 其实,水墨宇的事情,水灵清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我了,只是避开了云楚的耳目。水墨宇,对我而言只是曾经的一抹记忆了。关心他只因他曾是我的朋友,在我华丽而辉煌的公主生涯中,他毕竟用春风般的微笑温暖过我的心,但那也只是曾经了。 曾经不敢听的故事,在水灵清这里我听了,又是一段情爱纠缠。 一个才华绝世的温柔皇子,一个风姿绰约的宰相之女,相爱了。奈何上天作弄,皇子的兄长,太子也喜欢上了宰相之女。皇子为成全兄长,忍痛割爱,远走他乡,游历各国。只因皇子之母妃曾受过皇后恩惠,死前叮嘱皇子,万事以太子为先,以报母恩。此时,因父皇的宠爱,特为皇子求了一名能与之匹配的才情罕世的邻国公主为妻。然,皇子获悉太子没有迎娶宰相之女为妃,不忍佳人孤苦,遂百般拖延与公主的婚期。 谁知一场无心的邂逅,让皇子真心爱上了邻国公主,却尚未来得及向公主表明心意,父皇病危驾崩,国家政变开始了。皇子一心辅佐太子与叛贼抗衡,然不久,天下大乱,太子诸多行径违背仁义,同时又传出邻国公主的死讯,皇子心灰意冷,从此离开了太子,浪迹天涯。 这就是水墨宇的故事,上半段原是他要告诉我的,那时我没听,后半段,是他跟我的故事。水灵清说的时候语调是哀伤的,为水墨宇的爱情哀伤,但我听的时候,心情是平静的,虽然讶异水墨宇爱上了我,但一切已在风中飘散,既然成了故事,我就只有听故事的心态了。 天下没有了李霓裳,我便不再是故事中的人,故事完了,我起身,不该带走故事里的一丝哀伤。 完结说明 本书很早便已经完结,实体版完结篇为103章+结尾。 因为出版的缘故网络版一直处于停更状态。实体书去年年中已经上市,很多亲都已知道结局,目前在网络上似乎也能搜索出来了。 但是雪出于某些原因,暂时还不能将实体版在这里继续更新直至完结,这种状态本已持续了很久(从2006年至今),雪也不知道还会再持续多久。索性在此将本书完结(事实上的确已经完结了,呵呵),免得总吊着大家。 喜欢本书的朋友可以将98章当作结局也可以去寻找实体版的结局(怎么找,这个不用我说了吧)。 所以亲们,请不要说:这个明明不是《诛颜》的结局啊? 在雪目前公布的网络版中,这个就是结局哦,103章+结尾=实体版结局啦。 ok,报告完毕,某雪华丽丽地退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