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神算生涯》 第1节 ========================================================= 本图书由(greenphoenix)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七十年代神算生涯》 作者:山楂丸子 文案 1975年,香港金鱼街。 “七哥,嘱你一句,近几日少食辛辣,注意身体。” 贺喜笑意盈盈,将一张红衫鱼上交给这位旺角新米饭班主。 “妹妹仔,好些读书,小小年纪莫学你契爷,算命看相,驱邪镇煞,你行?” 半月已过,这位威震金鱼街的七哥出院之后,头件事便是拎上蔬果拜访“贺大师”。 ps:就是一位不起眼的“妹妹仔”混成“贺大师”的故事~ 阅读指南: 1.爽文,金手指粗,表讨论合理性; 2.半架空七十年代香港,考据党绕道走; 3.结局he。 内容标签:古穿今 爽文 升级流 主角:贺喜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小小阿喜 1975年,廉政公署成立周年,警署人人自危,新闻台女主播道,“据悉,原九龙总探长韩雄已与昨日畏罪潜逃,由红磡码头偷渡菲律宾...” 贺喜刚拧开黑白电视,梁美凤已进家门。 “看看看,暑假作业已完成?阿妈累死累活,不见你帮阿妈挣一个仙!” 一杯凉茶送至梁美凤手上,贺喜圆圆小脸笑得乖巧,“阿妈受累,我就去做饭。” 两碗车仔面,母女二人对桌而食,本埠夏季向来闷热,电风扇吹不尽屋内燥闷。 “下午同阿妈去码头取货。” “阿妈,你今日不宜出门,别去旺角。”放下碗,贺喜扫梁美凤一眼额际,提醒她。 梁美凤瞪眼,“小小年纪,尽学你契爷!” 值得一提,贺喜契爷生前是术士,正阳派第十八代传人,终逃不过三缺,缺命。在贺喜十岁那年去世。 梁美凤十五年前由内陆逃港,贺喜生父逃港途中去世,彼时梁美凤已身怀六甲,幸得贺喜契爷照拂,收留她母女二人,才有今日金鱼街卖鱼为生。 下午,梁美凤不听,执意去旺角码头取货。 贺喜劝说无效,只好陪同。 “阿妈,我们走西面,绕行通菜街。” 梁美凤驴性子,蹬三轮走西得多行半时辰,外头炎热,梁美凤愈发不耐,“再讲,扔你下三轮。” 去时顺风顺水,从疍家仔手上取一批锦鲤,梁美凤递与疍家仔一张大金牛,不忘伸手戳贺喜额面,“好些读书正经事,阿妈等你考大学去中环上班,将来入豪门,带阿妈住半山豪宅,学你契爷半吊子有什么用!” 堂堂正阳派开山祖师,未曾想到有天被人手指戳门面,贺喜一时哭笑不得。 回去日头渐黑,梁美凤按原路走,刚行至通菜街段,轰隆一声,冷不丁从街旁唐楼跃下一个青年男人,好巧不巧,踩中梁美凤正在蹬的三轮,差点将三轮踩翻。贺喜心疼数尾锦鲤,抱塑胶口袋跳下三轮,堪堪避开水洒鱼散。 梁美凤气到颤抖,一声“叼你老母”刚出口,又是一批衰仔从唐楼跃下,彻底将三轮掀翻。 梁美凤摔倒在地,嘴里哎哎哟哟。贺喜安置好锦鲤,忙去扶她。 “阿妈该信你话,不出门,衰!” 整条街混乱不堪,菜洒一地,惨叫连连,最初从唐楼跃下的青年男人,手染鲜血,拖人肠子一米远,梁美凤头次见人肠,惊叫一声,若非贺喜扶着,差点再倒地上。 “叼你老母,丧尽天良死扑街!”梁美凤无力靠在贺喜身上,几欲晕厥。 “风水轮流转,韩雄跑路,和盛会来收地盘,咱们米饭班主要换人!”见惯血拼场面的菜贩毫无惧意,津津乐道。 直到回家,梁美凤仍旧在哆嗦,贺喜回屋,取出已写好安神符递与梁美凤。 “阿妈,晚上压在枕下,安心睡一觉,明日就会大好。” 梁美凤仍旧将信将疑,贺喜直接替她塞在枕下,烧洗澡水让她洗澡安歇。 梁美凤睡后,贺喜燃了香烛,对已故契爷贺天罡拜了拜。虽然贺天罡事实上是她徒子徒孙,但也亏得有贺天罡照拂,贺喜这具小身子才能养这般好,令她有足够精力再修炼。 回屋后,贺喜诵了一段道家经文才歇下。 转天,梁美凤气色如常,只是不敢轻易再出门,给贺喜一张青蟹,嘱她去前街中药铺抓甘草杏仁。 整条金鱼街十家有九家卖鱼,竞争力大,梁美凤为了多盈利,在铺子门口摆瓦缸,兼卖凉茶。 怀揣一张青蟹,贺喜不紧不慢往药铺走,又经通菜街,昨日混乱场面已不在,殡仪馆和警署的车停在街口,两个差人在向市民了解情况。 年过半百的抓药伙计直摇头,“希望这次的米饭班主能做得久,不然日日腥风血雨,谁受得了。” 本埠警匪一窝,压榨市民,收保护费的人一换再换,小市民对成立不久的廉政公署不抱太大希望,只求收保护费的人能不再变更。 贺喜老长叹气,“世道乱,顾己为上。明叔,近日避开有水的地方,你有一水劫。” 第2节 明叔把药递给贺喜,打量她,小小一个,才足他胸口高,德贞女中念中二,学她契爷贺天罡为人批命? 明叔摇摇头,并不将贺喜话搁在心上。 明叔家住油麻地,从金鱼街至他家,一路平坦大道,无需乘轮过海,打烊回去时,愈发觉得贺喜乱讲,哪知行至他家楼下,地下水管爆裂不停往外冒水,堵住他回家惯走的一条道。 近日避开有水的地方,你有一水劫。 明叔脑中蓦地冒出这句话,心思百转,掉头绕行一圈进家,刚松口气,就听老母喊他,“明仔,烧壶热水送浴室,快点啊。” 炉上热水已滚开,明叔未多想,应声,拎了茶壶就往浴室走,未料绊到矮凳摔跤,哐当一声巨响,。 明叔老母顶着满头泡沫从浴室出来,就瞧见明叔摔坐在地上,湿了半条裤腿。 “这么不小心!快脱裤子,快冲凉水。”明叔老母碎碎念。 明叔半条腿已无知觉,想到茶壶滚水也是水,苦笑一声,竟叫小鬼头料中! ...... 本埠人喜欢喝凉茶,梁美凤每日早起在家煮好,端去店铺五毛一碗卖,不到傍晚就能卖光,每年暑假都会多挣些许,贺喜因帮忙看铺,开学前也能得到奖励。 这日早,梁美凤在家煮凉茶,贺喜带上暑假作业,照例下唐楼去街尾店铺。 “阿喜,钵仔糕,刚出锅的钵仔糕,要不要?”云姑招呼她,张罗生意。 贺喜给她一块币,甜甜道,“云姑,要两个,红豆味。” 端着小钵去店里开门,贺喜先燃香烛供奉财神爷,而后趴在柜台上慢吞吞吃着钵仔糕,时不时逗逗玻璃缸里的锦鲤,五毛一条的土炮,百块的舶来货,分养在不同缸里,游得自由自在。 “妹妹仔,你阿妈哪里?叫她出来。” 面前多了一个光膀子青年,胳膊到胸前纹着蛇盘剑,身形高大威猛,哪怕贺喜坐高凳上,也须仰头看他。 “七哥,阿妈在家煮凉茶,有事与我讲。” “妹妹仔,你怎么知道我叫阿七?”青年饶有兴味,他本家在九龙城寨,旺角几十条街是刚收下地盘,不少人还面生,识不得他。 贺喜低头继续吃她钵仔糕,漫不经心道,“七哥大名林家祥,排行七,家有一老母,两兄被街头追砍死,两姐嫁作人妇,如今只你一人奉养老母,原住九龙城寨,现搬至尖东,我说可对?” 住,必然是住港岛,半山豪宅,太平山顶,令无数本埠人折腰,俯瞰九龙半岛地图,显然尖沙咀离港岛更近。 七哥伸手,狠捏一把贺喜未退婴儿肥的肉脸,“乱讲,我乳名是叫阿七,却不是排行七。” 其他倒是对,只他如今也算半号人物,稍作打探,三五消息也能从旁人口中得知。 擦擦嘴,贺喜从高凳上跳下,堪堪及他胸口高。 “七哥,我讲你排行七,是将你母亲腹中未产胎儿一并算作。” 七哥脸色骤变,打量眼前贺喜,白衫白裙,露出一截莲藕似的胳膊腿,再往上,两根麻花辫,圆脸大眼,瞧着不过十三四,哪里有半分大师模样? 面上复挂嬉笑脸,不以为意,“废话少讲,这月保护费交与我。” “七哥,嘱你一句,近几日少食辛辣,注意身体。” 贺喜笑意盈盈,将一张红衫鱼上交给这位旺角新米饭班主。 “妹妹仔,好些读书,小小年纪莫学你契爷,算命看相,驱邪镇煞,你行?” 嗤笑一声,七哥带两名四九仔去下家。 不过半日,七哥便将旺角几十条街保护费收齐全,交与他大哥瞿坤。和盛会话事权在蔡叔手中,大哥瞿坤坐堂口,他不过是老红棍。 瞿坤待他不薄,厚厚一叠大金牛递与他,“七仔,代我好好犒劳兄弟们。” 先去皇后大道万记吃烧鹅,再去夜.总会喝酒泡妞潇洒一圈,一连三日,七哥胡天海地吃喝,将贺喜叮嘱他话尽抛诸脑后。 这日,七哥从仁海酒家出来后,不急归家,喊上四九仔们陪他打二十四圈,一圈未打,竟觉腹痛难耐,本以为是腹泻,蹲半日厕所未缓解,撑到后来手下四九仔发现异常。 “七哥,你脸色惨白,堪比白无常!” 七哥一巴掌招呼过去,豆大汗珠往下滚,咬牙道,“叼你老母,快些送我去诊所!” ☆、 第2章 帮算一卦 夏季多台风,狂风过境,金鱼街一片狼藉,贺喜帮梁美凤洒扫店铺门口过道,七哥带一帮四九仔登门,吓坏梁美凤。 “七哥,保、保护费早已交。”梁美凤不见平日凶悍,讲话磕磕巴巴。 “美凤姐别怕。”七哥难得讲话斯文,赠上礼品,视线落在贺喜身上,“我找小阿喜。” 梁美凤更怕了,不敢接礼,死护贺喜在身后,央求,“七哥,阿喜不过十四,发育未熟,胸前包子一点点,七哥想刁,过、过几年再讲?” 几个尾随的四九仔顿时发出yin荡贱笑。 七哥回身,一巴掌扫过去,四九仔们立刻面无表情低头。 再转身,一脸惶恐,“美凤姐说笑,我找小阿喜有正事。” 贺喜拍拍母亲肥厚身躯,叫她勿怕,对七哥道,“七哥,病好出院了?” 七哥挠头讪笑,转将大礼赠与贺喜,面带恳求,“贺大师,烦请为我算一卦。” 贺喜抬手,“别喊大师,喊阿喜。” 七哥从善如流,“阿喜,帮七哥算一卦,日后不收你保护费怎么样?” 贺喜笑,大眼睛弯成月牙,凭添几分娇憨可爱,“七哥想算哪方面?” 第3节 “算我日后运程。” 本埠人向来有信仰,大年初一必然蜂拥至黄大仙庙,争上头一炷香,哪怕和盛会的大佬小弟也不例外,江湖难混,腥风血雨,不保哪天便断送小命。 贺喜一指高凳,请七哥坐,这才细观他面相,开口道,“七哥,你从出生起便在九龙城寨,十岁前贫困拮据,受尽欺凌,十五岁那年差点被人打死,你大哥二哥入会便是希望护阿妈弟妹安全,大哥二哥被追杀之后,你也走上这条道,目的还是为护阿妈和两个姐姐生活无忧。百善孝为先,你虽然不是大善之人,也不算奸恶之辈。” 若说七哥对贺喜原本还抱一分疑惑,眼下却是对她肃然起敬。旁人皆以为他入这行是为呼风唤雨,其实他不过是希望保家人平安,不再受欺凌。 “你阿妈是心善行善之人,无形为你增添福气。七哥,三五年内你无大灾,全赖你阿妈积善护佑,你日后但凡能心存一丝善念,就不会会踏入绝境之地。” “七哥粗人一个,阿喜再多讲几句。”七哥挠头,不懂。 贺喜不肯再多讲,摇头晃脑,“七哥,以后你肯定能体会我话里意思。” 不明真相四九仔们皆斜眼看贺喜。肥嘟嘟小小一个,坐高凳上两脚还未着地,面上却故作老沉,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生怕七哥发威,四九仔们竭力憋住爆笑。 唯有七哥面上露出一丝茫然,半响才起身,嘱四九仔们,“以后不再收美凤姐保护费。” 说完,又朝贺喜一拜,“告辞。” 送走米饭班主,梁美凤蛮婆再现,伸手扯住贺喜左耳,“小小年纪不学好,狮头上拔毛,招惹这帮街头烂仔,不要命?!” “阿妈,松手,疼,疼!”贺喜连声告饶,“七哥答应,日后不收保护费,阿妈你凭白多赚一笔。” 梁美凤回过味,总算松手,改戳她面额,“好好看铺,王师奶叫我去她家送鱼。” “阿妈,回来给我带红豆冰。”抱住梁美凤肥胖腰身,贺喜央求。 “知道,记得写作业,回来我检查。” 贺喜应声。德贞女中半英式教学,密斯们管教严苛,梁美凤不识英文,却坚持要查贺喜作业,她检查倒也快,不留空白格便算贺喜做完。 写作业前,贺喜先整理七哥送来大礼。看似粗糙一人,心倒细,赠得皆是日常生活能用到的东西。 看铺半响,进门看鱼的顾客少,买鱼的更少。 心念一动,贺喜在门口贴一张纸,“买鱼赠卦,童叟无欺。” 贴完纸,专心写暑假作业。 “妹妹仔,买鱼算卦?谁给算?”有靓女进铺,一身洋装,面容姣好,笑起来甜美异常。 贺喜抬头笑,“我给算。” 饶是靓女教养够好,脸色也变了变,“妹妹仔,你给算?” 贺喜沉得住气,笑而不语。 靓女哑然,见她小小年纪讨生活不易,话题一转,“锦鲤怎么卖?” “有九纹龙、大和锦、茶鲤、黄鲤、红鲤、白写锦鲤,要哪种?”贺喜如数家珍向靓女报价。 靓女看中茶鲤,要五尾。 贺喜道,“赠你一尾作六,四九为金,一六为水,水生金,大吉大利。” 靓女娇笑,“妹妹仔嘴甜,就要六尾。”给足六尾鱼的钱。 贺喜笑盈盈接过找零,视线落在靓女面额上,多嘴问一句,“家中有长辈住院?” 靓女惊讶到捂嘴,“老豆圣母玛利亚医院住院,锦鲤买来逗他开心。” “希望老先生早日康复。”贺喜衷心道。 不知为何,靓女竟生出与贺喜促膝长谈的念头,坐一旁高凳上,不急走,“妹妹仔,买鱼赠卦,说话算话?” 贺喜也坐下,“说话算话。” 靓女钱夹里抽出一张大金牛,放在柜台上,“妹妹仔,好好给我算,我不占你便宜,算卦钱先给你。” 贺喜没收钱,慢悠悠道,“你想算哪方面?” 靓女名叫何琼莲,父亲钟表行业发家,除了正房,还有两房姨太,何琼莲是二姨太所出,家中幺女,父亲常赞她醒目女,子女中也最疼她。 这段时间父亲生病住院,正房姨太各惶恐,争相劝父亲立遗嘱,家里一团乱糟,何琼莲不喜欢这种气氛,更不希望父亲去世。 “妹妹仔,我想算老豆能不能转危为安。“ 贺喜摇摇头,把钱推给何琼莲,“我不能算。” “为什么?”何琼莲诧异,钱夹又抽出一张大金牛,“钱不够?那再添...” 贺喜抬手挡住,“实话不瞒你,本门有两不算,老人幼童皆不算。” 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命理学说白在于了解命运,以趋吉避凶,防患于未然。幼童生命之初,极易受后天环境影响而改变,老人垂暮之年,诸多事已成定数,此两种人算命无任何意义。 当然,也有江湖骗子为糊口饭而乐于忽悠。 何琼莲心思百转,终是道,“烦请您帮算,我会不会因此而得遗产。” 贺喜没接唾手可得大金牛,何琼莲看在眼里,那就是视金钱如粪土,对她信任又上一台阶,已经将称呼由“妹妹仔”自然改成“您”。 贺喜对她印象好,柜台上的纸笔递与她,“把你生辰八字写上。” 何琼莲写好,转给贺喜看。 贺喜思虑一番,为她解释,“你一身衣禄多有馀,福气厚重,命里有两劫,一劫在五岁,火劫,而另一劫将与你父亲有关,在五年之后,意味着你所询问之事,暂无可能。” 第4节 何琼莲欣喜,“换言就是我老豆无事?” 贺喜笑弯眉眼,瞬间破坏了方才营造出高深莫测的氛围。 两张大金牛塞给贺喜,何琼莲起身,“承您吉言,若我老豆无事,必来重金感谢!” 两张大金牛已抵得过寻常人家一月薪水,贺喜老气横秋摆手,“我没说什么,不必谢我。” 拎上锦鲤,何琼莲欢欣雀跃离开,贺喜将两张大金牛连同挂在外面的纸压在财神爷下,用来购买香烛供品。 快中午,梁美凤回来,给贺喜一碗红豆冰。 贺喜接过,不忘嘴甜,“谢阿妈。” 梁美凤坐高凳上摇蒲扇,碎碎念,“作业写没?上午卖几尾鱼?有无偷懒?” 贺喜乖乖回答,错眼瞧见梁美凤额间一团黑气萦绕,心中一凛。梁美凤出门前还未见黑气,眼下回来带一团黑,倒像是冲了煞。 贺喜拿过蒲扇帮忙摇风,不着痕迹掐指决将她额间黑气驱散,“阿妈,你今天只去了王师奶家?” 梁美凤不答反问,“不然呢?我能去哪?” 贺喜没再多说,心里带了点疑惑。 下午,梁美凤嘱贺喜去中药铺抓甘草杏仁。 刚进药铺,明叔便招手道,“阿喜,叨念你几天,总算过来了。凉鞋拿回去穿。” 明叔老婆街头摆摊卖塑胶,凉鞋、拖鞋本埠人夏季多穿,明叔顺手带一双来药铺,为的就是再见贺喜给她。 视线落在明叔被烫伤的左腿上,贺喜没接,“明叔,我没为你化灾,不能收。” 明叔有心交好,爽快道,“当我赠你,快拿着吧,大老远带来,不想再带回去。” 贺喜这才接过,甜笑,“谢谢明叔。” “乖,坐等会,我给你抓药。” 药铺外间设药柜,里间是诊所,坐诊老先生心善,每日又做的是行善之事,贺喜凝神往里看,只见老先生周身红气围绕,丝丝飘散到来看病的人身上,无形间为病患驱散灰黑之气。 道家五行对应五气,分别灰黑、青、白、红、紫金。 人生来带何种气,一靠先天,积善福德之家,后代沾祖先光,生来便带红色甚至紫金之气,换言之,就是命好,会投胎。二靠后天,生来命虽差,但后天行善,便可改命。 坐诊老先生便是后者,额虽狭窄,山根虽低,地阁却圆润,双眸含善,典型后天修行才得今日造化。 千年前,她师承文慎门下,师父教她的第一句话是:道本善。 心不存善念,修得便不是道。 ☆、 第3章 应邀前往 “阿喜,药抓好了!”明叔喊她。 贺喜拎上药准备出去,迎面碰上王师奶,抱她孩子来看病。 “阿喜,代我跟你阿妈讲一句,明日再给我家送六尾锦鲤。”王师奶说道。 贺喜应声,定睛往王师奶母子二人身上看,意料之中,母子二人皆黑气萦绕,王师奶身上的黑气尤其重,贺喜心里愈发疑惑,告别王师奶,回家后跟梁美凤说,“阿妈,王师奶叫你明日再送六尾锦鲤去她家。” 梁美凤奇道,“今天早上才送过,怎么明天还送?” 贺喜摇头表示不知道,过一会,央求梁美凤,“阿妈,明天我跟你一块去王师奶家怎么样?” 梁美凤瞪眼,“没商量,帮我看铺。” “嘱云姑帮忙看下,王师奶家的芭比好久没见了,我想去看看它。”芭比是只松狮,王师奶经常带它出门遛弯。 见梁美凤不为所动,贺喜又道,“阿妈,答应嘛,我做车仔面给你吃。” 梁美凤松动,笑戳她面额,“小鬼头!” 错眼见她手里塑胶凉鞋,“哪里来的?” 贺喜道,“明叔送我的。” 梁美凤不信,“平白无故能送你?” “阿妈,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贺喜同梁美凤一块去了王师奶家。 王师奶家住亚皆街,老公是大律师,家中条件优渥,单门独户两层小楼。 门铃响两声,王师奶出来开门了,无精打采的对她们笑,招呼她们母女进门。 贺喜看她,见她仍然面色不佳,黑气依旧盘绕周身。 进门前,贺喜凝神查看了门口和周围环境,并没有见到冲煞风水问题,墙角也无可疑画符。 “美凤你昨天送来的六尾锦鲤,来时活奔乱跳,不过一天竟然全死光。”王师奶心痛六条小生命。 梁美凤怕她怪自己鱼有问题,忙说,“王师奶,我的鱼几天前刚从疍家仔手上取回,天天杀菌供氧,水还是特意去前街挑的井水,搁上三五天才倒鱼缸。” 王师奶跟梁美凤上二楼,贺喜没跟着,寻了跟芭比玩的理由自己活动,查看王师奶家院子。 王师奶家前院不大,扫洒干净,南墙处摆放几盆花,却因为黑气缠绕,花朵枯萎凋零,叶片也发黄。贺喜逆着黑气,走进住宅内,四下打量。 王师奶大概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家中小件物品较多,显得杂乱,但在摆放上没大问题,布艺色彩温馨明亮,只是看在贺喜眼中,都蒙着一层灰,失去了原有光彩。 第5节 贺喜往楼上走,基本可以确定黑气来源在起居室内,最重的地方在鱼缸里,团团黑气包围,煞气这么重,锦鲤能活过一天才怪。 梁美凤和王师奶往鱼缸里放锦鲤,贺喜走过去,她个子矮,还没有鱼缸高。 一旁搬来椅子,贺喜爬上去站着,蹙眉朝鱼缸里看,吓梁美凤一跳。 “没礼貌,快下来!” “没事美凤姐,不要吓到孩子,让阿喜看看,同事送我老公的鱼缸,泰国舶来品,花他同事半月薪水。”王师奶面上带了些炫耀之色。 梁美凤忙附和鱼缸好,钢化玻璃,珊瑚也美,就连氧气机看着都好。 贺喜没说话,集中精力将手搁在鱼缸沿上,手背上四个肉窝窝明显,小肉手沿着鱼缸一周摸索,蓦地停住,如同变戏法,两指从鱼缸壁抽出一张红纸,剪成犁头状,上面附有图文,似远古图腾。 图腾背面写有王师奶大名,以及具体住址。 王师奶和梁美凤惊呆。 “阿、阿喜,这个是什么啊?”王师奶半响才找到调。 “犁头咒。” 犁头咒源自上古。传说上古以农业为主,人们部落群居而生活,犁头是耕田主要器具,部落巫婆从犁头身上汲取灵力,起初用来惩罚盗窃谷物的偷盗者,后来被心术不正之人习得画法口诀,逐渐演变为害人之法,轻者令人疾病缠身,重者可置人于死地。 贺喜没想到会在王师奶家看到这个,眉头一皱。 “日月照吾行,三元养吾身,一化天清,二化地火,三化我变身,人不见,鬼不见,吾奉太上老君来敕令。”贺喜掐指决,口中低声念咒,犁头咒瞬间在她手心化为灰烬。 “阿妈,快点鱼捞出来。” 此时梁美凤哪敢不听,慌忙拿抄网将六尾锦鲤尽数捞出,回过神的王师奶忙去拿盆。 “阿妈,师奶,你们避到沙发后。” 两人连连后退,缩在沙发后面藏好。 贺喜把手心灰烬一把扔进鱼缸内,鱼缸瞬间煮沸一般冒烟,散发出阵阵恶臭,贺喜不过后退几步,砰一声,鱼缸四分五裂,水溅数米远,奇的是,她身上竟未沾染半点水渍。 王师奶惊叫连连,瘫在地毯上站不起身。 贺喜和梁美凤一左一右扶她。 “阿喜,我家怎么会有这、这种东西。”王师奶直哆嗦。 贺喜摇头,“估计是有人跟你结仇,你们自己应该知道。” 王师奶良久方才回神,对贺喜千恩万谢,匆匆回房,抽一叠大金牛塞给她,“阿喜,我家豪仔近来总生病,是不是跟这有关?” 贺喜点头,“豪仔年纪小,抗煞能力弱,所以先生了病,长久以往,你和王叔也会得重病。” 王师奶直拍胸脯,又是一番感谢。 贺喜抽出一张大金牛,剩下还给王师奶,叮嘱她,“师奶,明日来我家一趟,我给你祛煞符,挂在身上戴七日,七日之后取下给我。” 王师奶连连应声,送她母女下楼出门。 一路上,梁美凤时不时侧目,看她眼神惊疑不定。 贺喜先投降,“阿妈,你忘了契爷生前说的?他说我命格奇特,天生是继承正阳派的料。” 梁美凤点她额,“阿妈怕像你契爷,没得善终。比起继承正阳派,阿妈更希望你好些读书,将来...” “将来中环上班,嫁入豪门,住半山豪宅。”贺喜老神在在接话。 “小鬼头,阿妈最希望你平安!” “阿妈,你最好。”贺喜两手从后圈住梁美凤肥胖腰身,让她拖着自己走。 “小鬼头!热死啦!”又骂一句,心里不是不欢喜。 夜里下一场雨,早上又是晴天,比平时多了一丝凉爽。 梁美凤料定今日买凉茶人不会多,索性不再煮,一早就去了铺里。 贺喜独自一人在家。 静心诵一段经文,诵咒,染香对窗外日头三拜,方才取纸笔画符,松静心身,垂笔之后一气呵成。 连画三张驱煞符,又画两张平安符。 修道之人最忌讳三心二意,画符犹忌。千年前她入文慎门下,其他没学,先花两年修定力。须知,大凡造诣高深的人,会遇到诸多紧急情况,外界时时嘈杂,若是不能动中求静,就不能修大道。 贺喜将三张驱煞符叠好,等时候差不多了,才下唐楼去街尾店铺。 王师奶刚到。同昨天相比,她身上黑气消散不少,但额间手腕仍有丝丝盘绕。 “阿喜,多谢你了。”经过昨日,王师奶不是一般敬重贺喜,又给她一叠电影票,“我老公帮电影院老板打官司,老板赠送他电影票,你拿着,趁暑假跟同学去看电影” 贺喜弯眼甜笑,接下。转将驱煞符给王师奶,“记得戴七日。” 王师奶宝贝似的接过,仔细装好,这才安心离开。 贺喜抽出几张电影票,剩下交给梁美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阿妈,阿婆云姑明叔,谁想看电影就赠给他们。” 梁美凤为人精乖,母女二人能在金鱼街扎根,亏梁美凤愿与人善交,这些年,门旁邻里对她母女二人也多有照拂。 梁美凤去发电影票,贺喜留下看铺。 第6节 快晌午,靓女何琼莲进铺,未语先笑,“阿喜。” 她身后,戴白手套司机一手一果篮,搁在地上。 “阿喜,承你吉言,我老豆今日出院归家,让我好好谢你。” 贺喜请她坐,弯眼笑,“老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不关我事。” 不管贺喜如何说,何琼莲固执认为她有功,非要请她去家坐客。 推辞间,梁美凤回了,贺喜给二人互介绍,并说明何琼莲来意。 梁美凤收敛平日蛮婆行为,倒茶请坐,异常客气,在听何琼莲邀请贺喜去她家坐客之后,更是笑眯了眼,“阿喜,何小姐好心邀请,怎么能不去?” 贺喜心中无奈,知道梁美凤主意,巴不得她趁此机会结识何琼莲家兄长乃至父辈祖辈们,将他们一网打尽,从此成功挤入上流社会。 何琼莲出身豪门,却没有半点豪门小姐架子,跟梁美凤交谈甚欢,定下明天来接贺喜去坐客。 梁美凤特意将贺喜从头到脚打扮一番,白衣条纹裙,头发扎高马尾,端得是娇憨可爱好模样。 “阿妈,我才十四,高不足五英尺,月事未来,胸前包子一点点。何小姐家兄长乃至父辈祖辈都没兴趣刁我啦。” 她话音未落,耳朵便被拧住,梁美凤怒瞪,“小小年纪不学好,哪个淑女将刁字挂口上。看何小姐,坐得端背挺直,一身洋装婀娜姿,你要跟她好好学学!” 自知失言,贺喜不敢再多话,老实坐高凳上,任由梁美凤为她戴头花。 “古话好,先敬罗衫后敬人,头次去豪宅,不能给人坏印象,阿妈将你打扮漂亮也是对人家尊重。” 贺喜不迭点头,“阿妈所言甚是,我不给阿妈丢脸。” ☆、 第4章 豪门世家 金鱼街路窄,何家平治房车在街口等候。 梁美凤事先备好果篮,嘱贺喜拎上。 “进人家一定有礼貌知不知?”梁美凤喋喋不休教她。 “阿妈放心,我会乖。” 何家住九龙塘,虽比不得船王家族、银行家族、地产家族在本埠拥有响当当名号,但在普通市民眼中,已算十足豪华,别墅也气派。笔架山脚下,有水木行龙之气,更有维港聚水,是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贺喜坐于平治房车内,托腮饶有兴致向外看。 直至何家菲佣小跑来开大门,平治房车驶入住宅内,贺喜收敛歪扭坐姿,正襟危坐。 菲佣为她开车门,请她进家。 何琼莲午饭后便拖住父亲坐客厅等候,一再向父亲说她朋友厉害之处,引得何建新老先生对贺喜大感好奇,只是在见到“高人”庐山真面目之后... 何建新老先生震咳半响,瞪眼如铜铃。 此“高人”有点矮... 贺喜递上礼物,先礼貌问候老先生。 老先生很快恢复常色,招呼贺喜,不因她年纪小而慢待,“小友请坐,玛利亚送茶点来。” 又询问贺喜意见,“小友,喝奶茶,咖啡,还是雪糕筒?” 贺喜端坐在红木沙发上,两只肉呼呼的手搭膝盖上,抿嘴笑,“丝袜奶茶。” 菲佣很快端上奶茶,还贴心为贺喜添了三层点心瓷盘,一层三文治、二层、三层黑森林及水果塔。 何建新中英混血,十分推崇英式维多利亚下午茶。 “小友,请随意。” “谢谢老先生招待。”抿一口奶茶,贺喜不忘嘴甜。 何建新听得舒服,对贺喜肥嘟嘟的小脸莫名喜欢,“你是阿莲朋友,喊我一声伯伯未尝不可。” “何伯。” 一老一少相差近六十岁,沟通零障碍。何琼莲被晾一旁不高兴,坐贺喜身旁,“老豆啊,你陪妈咪们打牌,我带阿喜四处转转,为我家看风水。” 何建新笑容不变,权当她们儿戏,“随意,随意看。” 何琼莲领贺喜直登三楼露台。 何家主楼三层高,墙面花岗岩砌成,房顶橙红瓦,明堂处大片草坪,修剪整齐,生机勃发,左边设有圆亭,亭柱上未见雕刻任何饰纹,简单大气。 再往远观,笔架山东气攀升,与太~祖山遥对,双峰高耸入云,有天乙太乙守水口的美格。 “阿喜,有无问题?” 有种高,叫何小姐觉得你高。贺喜趴围栏上,踮脚努力越过障碍看风景,在她眼中都成了高人风范。 贺喜无奈笑,“何姐姐,建房之初,你家应该找风水师傅看过,选址外观基本无问题。” “搬家时,我还在哥大念书,听说老豆花十万块请风水师傅帮看,可我并未觉得哪里好,不止老豆住院,我跟妈咪也三五不时闹头痛。” 听她这么说,贺喜道,“何姐姐,方不方便带我去你和你妈咪的房间看看?” 何琼莲求之不得,带她去卧房。 何建新加上两房姨太,一共三个老婆,五个子女,同住在一块难免闹口角。 何老先生倒也有办法,二楼三楼设有套间。正房太太带两子住二楼,二姨太和三姨太住三楼,平日里套间门一关,井水不犯河水。 第7节 先看何琼莲卧房,贺喜并未进去,站门口处凝神观望,房内粉色蕾丝为主色调,欧式架子床置于中央,床头靠墙,延伸窗台作沙发,衣柜梳妆镜摆放位置都无问题。 再抬头看房顶,贺喜手指房梁处,“房梁虽未压床头,可却正压沙发,把沙发垫还有抱枕拿开,露出窗台。另外床头柜勿放兰花,最好移去花园,还有屋顶吊灯,太过尖锐,直指大床,长久以往对身体不利,换成无棱角的圆形灯最好。” 何琼莲见她张口便说出诸多问题,心里愈发信她,不敢懈怠,忙应声,“一会便叫玛利亚收拾。” 再领贺喜去二姨太房间看。 若说何琼莲房间摆设还有些许问题,那二姨太房间摆放真是找不出一点端倪。 “可妈咪总闹头痛,时常噩梦连连,老豆过来安歇,转天必然也头痛。” 对待三个太太,何建新十分公平,每周分摊两日陪~睡各房太太,剩下一日则是睡自己卧房修身养性。 “何姐姐,方不方便进去?”贺喜谨记梁美凤叮嘱,万事先问主人家。 “无事,你随意进去看。” 手搭在贺喜肩上,何琼莲亲昵揽她进屋,小阿喜肉乎乎一个,实在激发人母爱。 贺喜进屋,四下细看间,蓦地一簇亮光从眼前闪过。 寻光直走向窗台,贺喜推开窗户往外看,二姨太卧室窗户正对大宅后院,后院是草坪球场。意外的是,贺喜看到了一株桃树,树梢上垂挂一面镜,正对二姨太卧室。 方才卧室内光芒一闪而过,想来也是镜面折射。 古语云: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刽子手。 刽子手便是桃树。 若是想栽,也不是不可,栽种后院没大问题,何况何家祖上积德,何老先生更是周身红气萦绕,这点邪气还是能镇得住。 “何姐姐,桃树旁可有水井?”贺喜突然道。 何琼莲发懵。你若问她百货柜台上新哪款巴黎时装,柏德菲丽多少钱一块,她张口便能道出一二。至于家中有几口井,井挖在哪儿,她哪里会知? 何大小姐跟梁美凤性子有一拼,火急火燎,当即高声喊财叔,吓坏楼下搓麻将三位太太。 大太未说话,眉头却蹙起。 三太掩嘴娇笑,当年名震尖沙咀的夜~总会一姐风韵犹存,指桑骂槐也不多承让,“五小姐哥伦比亚大学修美声了?啧啧,堪比巴尔托洛。” 二太不理会,轮到她摸牌,青葱食指拂过麻将,心中暗爽,“和牌,大四喜!” 三太银牙暗咬,无奈掏钱。大太出身豪门世家,不在乎几千块,只是看三太时,嘴角挂了一丝讽笑。 对三个太太的明争暗斗,何建新向来不予理会。小斗怡情,大斗伤身,只要不过分就好。 正此时,何琼莲带阿喜下楼,直穿客厅去后院,一并还有管家财叔。 却被何建新喊住,“好好的,喊财叔作何?” “老豆,妈咪啊,知道你们为何总头痛?有猫腻呀!” 何建新和二太对视一眼,皆起身跟去。身为正房,大太必然要跟上,唯有三太,坐在原处,面上浮现不自然之色。 几年前,何家建宅之初,钻水井具体方位交由管家财叔打理。 井眼钻好之后,为使大环境好看,财叔叫人将井口封住,上铺石土,再培育植被,如今早与草坪混为一体,旁人若是不知,压根看不出桃树旁有水井。 “五小姐倒是提醒我,是有水井一口,只是我老懵懂,具体方位记不清啦。”财叔故作为难。 何琼莲瞪眼,仗势欺人老奴,平日跟三太沆瀣一通,以为她不知! “何姐姐,能否给我把铁锹。”贺喜要求。 “财叔,去找铁锹,别说你还老懵懂,记不清铁锹放哪里。”何琼莲无不讽刺。 财叔未动。 何建新皱眉,“财叔,有问题?” 财叔额上冒冷汗,偷瞄一眼随后赶来三太,垂了眼皮,只好听命。 磨蹭长时间铁锹才拿来,贺喜却未接,指挥财叔挥铁锹敲击桃树四周,凭声音定井盖位置。 何家主人在场,贺喜犹记得礼貌,“何伯,能否刨土露井盖?” 何建新道,“小友,你随意。” 确如女儿所言,眼前十三四小囡深藏不漏。 有菲佣帮忙,未几时,刨出一深坑,渐露井盖,随之而来,画在井盖上的嗜血符文也大白于众人眼前。 何家男主太太皆脸色大变。 何琼莲更是藏于贺喜身后,捂眼不敢看,“阿喜,画得是什么?” 贺喜反安慰她,“画的是摄魂咒,摄魂咒本没有太大用处,只有遇到凭借物才能起作用。” 水井下通黄泉,至阴聚阴,桃树又是附着邪气之物,桃树遇水井,家宅无安宁,加上摄魂咒,四方阴气秽物皆聚集于此,下有阴煞,上挂铜镜,折射光线又正对二姨太卧房。 如果不是何家福气厚重,二姨太犯的就不止是头痛那么简单了。 “给我一碗米醋。”贺喜道。 菲佣慌忙去厨房,未几,米醋交到贺喜手上。 第8节 “天猜猜,地猜猜,仙人镇魂来,押退邪兵千千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贺喜念咒,手中米醋尽数泼向井盖。 顿时阴气秽物四下逃散,它们并未想害人,贺喜放一条生路给了它们。 旁人却只能见井盖泛泡沫,烧焦一般滋啦作响。 何建新面色极难看,扫一眼财叔,财叔似有察觉,不禁一打颤,豆大汗珠往下淌。 三姨太以手作扇,挽上何建新胳膊,嘟嘴撒娇,“外头热死个人,老公快些进去。” 又喊玛利亚,“快煮绿豆汤,招待小友。” 端得是热情又客套,只字不提方才事。 ☆、 第5章 福兮祸兮 门外有车鸣声,菲佣小跑去开门,摩根跑车驶入车库内。 “二少。”玛利亚为车里人开门,黑面皮泛红,羞羞答答。 “嗯,家里有客?”否则房车不会停在院里待用。 “五小姐小友,十三四岁小囡,厉害异常。”夹杂英文,玛利亚磕磕绊绊将事情前因后果表述清楚,思及方才怕人场景,玛利亚直抚豪.乳,不停念“圣母玛利亚”。 本可以由车库直接上三楼不见客,听玛利亚这么说,何孝泽止步,穿过花池、凉衫房转进客厅。 正值饭点,菲佣进进出出上菜,碗盘不闻叮咚声,何家上下齐聚饭厅,唯独不见三姨太和四小姐。 “二哥。”何琼莲笑喊。 到底一母同胞,情分不一样,何孝泽笑道,“乖。” 菲佣拉开红木椅,何孝泽挨二姨太坐。 不忘跟贺喜打招呼,“贺小姐好。“ 白面皮,高瘦,脸上架圆镜框,大背头一丝不乱,端得是斯文俊俏好模样。 “阿喜,这是我二哥。”何琼莲给她做了介绍。 “二少好。”贺喜露笑。 “不介意的话,喊我一声二哥也行。”何孝泽在英国求学数年,去年尾牙才回,帮父亲打理弥顿道表行,商场浸渍未能染他一身铜臭,仍旧一派绅士儒雅作风。 贺喜抿嘴,适当露出羞涩笑,却未如他所言开口喊人。今日被请来,是看何琼莲面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豪门内部恩怨,她没兴趣,也不想与他们有过多来往。 何孝泽只当她是年纪小,易害羞,歇了逗弄她心思。 饭间,几乎无人说话。本埠高门大户,对待晚饭极为讲究,食物精脍,牛扒澳龙尽有,可贺喜却无比怀念家中小圆桌,一碗车仔面,还有梁美凤的碎碎念。 因为吃了下午茶,贺喜并不饿,饭后歇片刻便提告辞。 何琼莲主动要送她,“阿喜我送你回,天晚了,不见你安全到家我心难安。” 何琼莲觉得矛盾极了,贺喜说话好似大人一个,又是亲眼见过她本事的,何琼莲知她厉害处。可实际上贺喜个头堪及她下巴,年纪才十四,足足小她八岁。 这么个小囡,实在不放心叫她独自回去。 二姨太也开口,声音如她长相,温和好听,“别让司机送了,孝泽,你开车送送。” 多亏眼前小囡相助,不然她被贱.人害死还未可知。 回去路上,何孝泽开他摩根跑车相送,贺喜跟何琼莲坐后。 港岛去九龙,需乘船过海。不过一海相隔,便将本埠人划分开来。住港岛太太们客客气气赞一句九龙人气旺,只话里讥讽,人人能听出。九龙市民尖牙嘴利还击,可心里却巴望有天能住豪宅,开小跑,闲暇时邀三五牌友凑足四脚,浪凡西装、爱彼钻表任你挑。 窗外霓虹灯闪烁,贺喜托下巴向外看。 直至何琼莲跟何孝泽开口提下午事。 “三太肚肠忒冷,枉妈咪平日诸事不与她计较,未曾想她竟如此害妈咪。”有教养的好人家小姐背后骂人也不提脏话,若换成梁美凤,叼你老母、仆你个街,恨不得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何孝泽听得摇头,不欲多提,转问贺喜,“小阿喜,今年多大?” 贺喜没想到话题扯她身上,说道,“十四。” “十四啊。”何孝泽长长应声,随即困惑,“年纪这般小,怎么懂这些?” 贺喜知他指哪方面,不怪何孝泽心里打鼓,本埠人惯来信风水算命,出名的几位大师更是豪门大户座上客,年初在客(qie,三声)家做客,他有缘见过几位大师,大都白发须眉,最年轻也达知天命年纪。 “二哥小瞧人,阿喜契爷是贺天罡大师,你知不知?”没等何孝泽开口,何琼莲便说道,“你肯定不知了,我却听友人提过,讲贺大师多为穷人算命看风水,极少过海来港岛,我想阿喜这般厉害,必定得了贺大师亲传。” 话一出口,便察觉失言,忙摆手,朝贺喜抱歉笑,“阿喜,我无意讲你穷。” 何孝泽有片刻嫌弃无脑妹妹,大抵这就是傻人自有傻福吧... 知道她心直口快,贺喜没放心上,坦然道,“契爷是极少为富足人家做事。” 车至金鱼街口,何孝泽先下车,极为绅士给贺喜开车门,视线落在贺喜刚足他胸口的发顶上,忍不住摸摸她脑袋,“走吧,小阿喜,我和妹妹送你。” 懂修道这行的都知道,天灵盖最忌被旁人乱摸,贺喜看看自己的短胳膊腿,有片刻无奈,只能忍。 唐楼楼道狭窄,黑乎乎似洞口,梁美凤在骑楼下踱步,来回张望。 “阿妈。”贺喜开心,抱住梁美凤肥胖腰身。 “美凤婶。”何琼莲喊人。 何孝泽递上补品礼盒。 第9节 梁美凤笑眯眼,要招呼何家兄妹上楼坐。 贺喜赶在前,“谢谢你们送我回。” 言下之意,不便请你们上去做客了。 目送何家兄妹走远,母女二人上楼。 “那人一表人才,眉目与何小姐三分相似,是何小姐兄长吧?”梁美凤有心打探。 贺喜点头,又泼她冷水,“阿妈别想,何小姐兄长虚长我十三岁,阿爹娶你时也就这般大。” “乱讲。”梁美凤戳她面额,“你阿爹娶我时快有十六,和我同岁。” “阿妈年轻时一定极美。”贺喜拍马屁。 “当年阿妈可是村花。” 回想往事,仍旧历历在目,梁美凤面上难得浮现温柔之色,夜里同贺喜睡一张床,讲了好些贺喜阿爹的事。 贺喜困极,趴在梁美凤怀里睡。 转天天将亮,就被蛮婆梁美凤扯耳朵喊醒,昨晚温柔慈母不过昙花一现。 没悬念,贺喜又被撵去街尾看铺。 才开门,七哥带四九仔大摇大摆过串街过巷,街口卖塑料花阿婆颤巍巍逃走,云姑一声“钵仔糕”未及喊出口,便被吓没了声。 “阿喜,早啊。”七哥进铺,大咧咧坐下。 云姑眼尖,忙不迭去喊梁美凤。小囡虽小,却是美人胚子,世风日下,难不保有人好幼童这口。 “七哥有事?”贺喜不惧他,慢悠悠给鱼缸换水。 七哥挠耳,“阿喜,坤哥想见你,跟我走一趟,为坤哥算一卦如何?” 话出口,总觉难为情。怪底下小弟多嘴,将他算命一事告知瞿坤,勾得瞿坤来兴趣要见见小大师。 贺喜不干,“不去,他让我去,我就去,那我好没面子。” “坤哥见你,已是给你脸,废话少讲,快些走!”底下四九仔早就不耐,人高马大一脸横肉,捉贺喜如同捉小鸡。 只他手刚拎住贺喜,就觉虎口火烧一般疼,还没等反应过来,脑袋又挨一巴掌。 “叼你老母!快些松开!”话音落下,七哥抬手再一巴掌。 底下四九仔惧他yin威不敢动,忍下怒气,垂眼皮道,“七哥,坤哥脾气你不知?坤哥开口要见人,不带过去,我们都没好果吃。” 贺喜揉揉被捏红手腕,扫一眼眼前几人,又看赔笑的七哥。 “这么走阿妈会担心,三日后,七哥你在街口等我。” 一行人刚走,梁美凤慌张过来,豆大汗珠往下滴,“小囡,他们有没为难你?” “阿妈,我无事,你忘啦,七哥他惧我。”贺喜安抚她。 梁美凤仍心有余悸,往后两日都看紧了贺喜,早上也不再叫她去看铺。 这天早,贺喜道,“阿妈,王师奶给的电影票还没看,想和同学去看电影。” 梁美凤未往他处想,去店铺前叮嘱,“早些回来。” 贺喜应声,下楼行至街口,七哥已经在等,一排头发似火鸡小弟站街边。 “阿喜,多谢给面,七哥记得你情分。”七哥不敢怠慢,殷勤为她开车门。 ☆、 第6章 米饭班主 临出门前,贺喜为自己占卜过一卦。为人算命者,极少能算自己命,从卦象上看,此行有凶险,她大可避开不去。 但是不去,瞿坤早晚找上门,会吓坏她阿妈。 银色捷豹内,贺喜安坐于车后,将平安符攥在手心中。 ...... 瞿坤在铜锣湾怡东酒店庆生,一众小弟前来捧场。 和盛会话事权虽在蔡叔手中,只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蔡叔到底年纪大,太子爷又不扛事,瞿坤势力日渐庞大,傀儡蔡叔,底下人见风使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好机会。 席开几十围,内厅外间,觥筹交错,热闹异常。 瞿坤跟4k、义安几个头目坐内厅。 有底下小弟进来,附耳低声道,“七哥带小大师过来,在门口。” “哦?快喊进来。”瞿坤嘴角噙笑,转对另两帮派头目道,“强哥,独角哥,有无兴趣找大师算一卦?” 4k独角哥甩打火机,点根雪茄,“阿坤,你何时也信这些?我记得你讲自己命硬,不惧鬼神。” 瞿坤嬉皮笑脸,“不管,听讲大师厉害异常,先为我算卦再讲。” 他话音落下,贺喜进来,身后跟着躬身小心伺候七哥。 乍一进来,内厅有片刻沉寂,均扭头朝贺喜看。白嫩小脸,扎两根麻花辫,眼睛漆黑明亮,小小一人,估摸着是哪个小学跑出来的学生妹。 不知谁带的头,刹时轰声大笑。 第10节 义安的强哥手抚下巴,视线落在贺喜露在裙外一截小腿上,面露yin荡贱笑,嫩生生的妹妹仔,不知刁起来味道如何。 独角哥递给瞿坤一个“你耍我”眼神,嗤笑一声,“阿坤,脑子不好使?哪里找来妹妹仔,小学有无毕业?” 瞿坤也不掩笑,歪靠椅上,两指间雪茄指向贺喜,吩咐,“妹妹仔,给独角哥自我介绍下。” “坤哥,阿喜还小,面子薄,勿为难她...”七哥不见往日威风,低声求情。 “废话少讲,有你开口份?”瞿坤敛了笑,面露不虞。 贺喜在后,扯扯七哥衣角。抬脚勾凳,抱臂一旁坐下。 “坤哥,不就是想我为你算命,废话也少讲,洗了脸过来给我看。”输人不输阵,贺喜板了小脸。 坤哥一愣,连番拍手,“有意思,有意思。” 去卫生间洗干净糊了奶油蛋糕的面庞,坤哥在贺喜面前大咧坐下,“小大师,快些说。” “讲真话?” “讲真。” 贺喜看着他,“耳薄无福,眉尾缺口,为人假情虚义,印堂发黑鼻头青,人中短浅寿命难长,坤哥,你有血光之灾。” 贺喜讲话声不大,因未发育未熟,声音甜濡濡,只是小嘴里蹦跶出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坐内厅的几个头目望向贺喜,面露可惜。众人皆知,和盛会坤哥长相虽斯文,嘴角时常挂笑,一身西装似中环上班族,实际够狠够姜,心眼针尖大,记恨起人来不多承让。 果然,瞿坤面沉如水,嘴角下压,“妹妹仔,给你个机会,给我好好看。” 七哥立于贺喜身后,脸煞白,弯腰低声道,“阿喜,说几句好听的,勿得罪坤哥。” 贺喜面如常色,忠告,“坤哥,上的山多终遇虎,下的水频终见鬼,你好自为之。” 瞿坤阴测测笑。 “坤哥,告辞。”贺喜欲走。 砰一声枪响,震耳欲聋。七哥反应快,一把将贺喜夹腋下。开枪非瞿坤,而是蔡叔儿子,和盛会太子爷带弟兄来火拼。 “阿喜,弓腰出去,我护你,快些!”七哥推她。 贺喜反手塞他一个锦囊,“七哥,装兜里,护佑你平安。” 来不及多讲,贺喜几乎被推飞出去,两派人马交火激烈,场面一度混乱不堪,酒店内客人纷纷抱头向外逃,前厅尖叫一片。 有人从后将她一把抱起,向外快走。 贺喜回头看,竟是何孝泽,与他一块还有位男士,穿浪凡西装,系卡地亚袖口,他步伐匆匆,很快将何孝泽甩开。 何孝泽本来走步不慢,奈何怀里抱了贺喜这个小胖墩,近段时间又疏于锻炼,难免气喘。 “二少,我自己走。”贺喜无奈拍他肩。 “无事,我们快些离开是非之地。”何孝泽虽气喘,却仍坚持。 怀里突然一松,贺喜被人抱走,麻袋一样甩肩上。贺喜被他坚硬肩膀顶住胃,难受想吐,两手不停拍他后背,“放我下来,我走得动!”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顶在她胃部的肩膀阴冷异常,常人体温绝没这样低。 可惜扛她人不予理会,像完成任务般,出酒店到达安全地带后,终将贺喜放下,不着痕迹掸掸肩膀,似有灰尘。 这人脸不红气不喘,与随后追上的何孝泽形成鲜明对比。 “阿喜,有没有事?”何孝泽两手搭她肩,四下查看,给予她关怀。 贺喜萌生暖意,摇头,“我没事,连累二少了。” 何孝泽笑起来,“阿喜,该谢谢晋炎。这是我朋友,客(qie)晋炎。” 贺喜才看他,对方相貌不输何孝泽,只是何孝泽为人性情温驯,待人和善,眉眼嘴角总带笑意,对方寡言少语,眉目清冷,嘴角紧抿,不像是好相与之人。 贺喜礼貌道,“谢谢客生。” 客晋炎颔首,算是回应。 电子蜂鸣声在铜锣湾上空缭绕,数辆黑色警车将怡东酒店包围,长筒皮靴踏地,为首一人喇叭吆喝,“o记办差,放下枪支,放下枪支,尽早出来配合办案。” “晋炎,我开你车送下阿喜,是非之地,我们趁早离开。”饶是何孝泽教养极好,眼下言语间也带了不快。 像何家这样老牌家族,自然看不惯这种街头烂仔拿命火拼。 客晋炎更是话也不愿多讲一句。 乘船过海等候渡轮时,何孝泽突然道,“晋炎,阿喜算命厉害,让她为你算一算?看你是否真如外界所言,生来克妻克子。” 贺喜这才将视线落在坐她身旁的客晋炎身上,抛开其他不谈,客晋炎面相不算差,天庭平展,鼻梁挺直,下巴宽厚而□□,这样的人做事果断,处理问题强势,且固执而执着。同样,拥有此性格的人,泰半不好相处,至于克妻克子,贺喜从面相上并未看出。 不过令贺喜感到奇怪的是,客晋炎周身气运不大好,泛青灰之气,隐约给人森冷之感,这点跟他面相十分不符。 “客生,方不方便把你生辰八字给我看。” “不必。”客晋炎转头看她,眸光冷淡,“我不信这些。” 不信算命,更不信贺喜。 贺喜没在意,“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你这样讲,那随你。” 隔几日,贺喜从报纸上看到客晋炎名字,报纸又顺带为她普及客氏家族在本埠影响力,以及客晋炎在克死两任未婚妻之后,第三任未婚妻也因海啸丧生。 第11节 以下大篇幅报道客晋炎三位未婚妻。 据说第一位未婚妻,是豪门望族间定下的娃娃亲,只是小囡得急病,没能活过五岁。 第二位也是豪门家的小姐,死于车祸。加上前不久去世的第三位知名女律师,足以让本埠市民为他扣上克妻大帽。 坊间又传,有大师为其批过命,讲他不仅克妻,还克子。 客老先生无奈叹气,客丁安妮女士撕碎报纸,快气死。 “乱讲,乱讲,不过巧合,竟能全赖晋炎头上。” 客老先生安抚,“无稽之谈,别挂心上。” 话虽如此,客老先生心里还是打鼓,同客丁安妮女士商量,“不然,我们请大师为晋炎正名?” ...... 暑假快结束,贺喜异常忙碌,每日乖乖坐店铺赶作业,梁美凤见她勤勉,三五不时做好吃的给她补脑,吃得她小脸再圆一圈。 “小凤,听说没,坤哥被蔡叔儿子一枪崩死街头,七哥顶他位置啦!”云姑过来闲话。 梁美凤松口气,“米饭班主不换人就好,其他谁耐烦管。” 梁美凤只知,有七哥在,就不会收她保护费。 贺喜竖耳朵听,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上的山多终遇虎,下的水频终见鬼,这句话她也该讲给七哥听。 ☆、 第7章 阴森煞气 月初收保护费的人马换一拨,为首一人贺喜认得,抓她去见坤哥那位彪形大汉,人唤刀哥。 整条金鱼街挨家挨户一个不落,唯独到贺喜家时,刀哥分文不取,反倒塞一叠大金牛给贺喜。 他恭敬道,“开学该添校服,学费也花钱,七哥嘱我给大师。” “拿回去,代我告七哥一声,少做伤天害理事。”贺喜不收,把钱尽数搁在柜台上,转头对梁美凤道,“阿妈,我去王师奶家看芭比。” 梁美凤虽见钱眼开,也懂好赖,这种烫手山芋她可不会要,连番陪笑,将几个祖宗送出去。又对力哥道,“力哥,阿喜人小,将来指望她考大学,中环上班,做好人家太太,其他不敢多想。” 力哥怒。好人家太太,言下之意,他七哥就是下九流。 “七哥看上你家小囡,是给你脸,不知好歹!” 拿上钱,怒气冲冲离开。想他七哥打扮下,也是一表人才,哪里配不上这小囡?! ...... 王师奶给贺喜开门,笑盈盈请她上楼,芭比往贺喜裤腿上扒,豪仔迈短腿扑过来喊姐姐,虎头虎脑可爱,丝毫不见日前病殃殃。 王师奶切水果招待,“阿喜,马上到中元节,想跟你讨张平安符给豪仔带,我怕他再招不干净东西。” 经过上回,王师奶心有余悸,她老公借此识得同事心地险恶,只是不保还有其他竞争对手暗害。 贺喜笑,“师奶明日去我家取。” 玩到傍晚才回,沿街随处可见卖冥币火纸,明叔拎一沓火纸下班,碰见阿喜跟她打招呼。 “明叔,你看起来无精打采。” 话音落下,贺喜凝神往明叔额上看。明叔因在药铺工作,平时帮人多,气运白中带红,可今日他额上却萦绕淡淡黑气。 “别提,这几日头昏脑胀,生怕撞邪,买些纸钱烧祖先,指他们护佑。” 想到贺喜上回言中他有水劫,忙道,“阿喜,你看我有无问题?” 贺喜想点头,又怕吓坏明叔,便道,“中元快到了,阴气渐重,明叔你明日来我家一趟,我给你张驱邪符。” 德贞女中已开学两日,晚上贺喜做完作业,没急着睡,诵经文至子时,阴阳之气交合,方才取朱砂笔,符纸,宁心画符。 画符是修道之人基本功之一,符纸也因画符之人修为高低而有区别,由低至高,分别是黄、红、蓝、紫、金。 寻常术士只能画出黄符,能画红符的,在修为上已经算是上乘,至于紫金符,也只有千年前几位天师级别能驾驭,贺喜师傅文慎便是其中之一。 千年前,贺喜曾见过文慎道人斗法时画过紫金符,出于好奇,贺喜偷摸画过,因修为不够,差点丧命,直到后来她修行至知微境界,开创正阳派之后,才成功画出紫金符。 眼下贺喜这具小身体修为远没达到境界,她并不敢强逞能,只为豪仔画一张黄符,另一张红符画给明叔。 如果贺喜没猜错,是有心思不正的术士想借中元节阴气至盛之时做法,明叔是无意间冲了煞。并且此人能耐绝不一般,贺喜掐指念咒并未能驱散明叔额间黑气,除非她能够找到源头破阵法。 转天,等王师奶和明叔取走符之后,贺喜才去上学。 德贞女中虽在油尖旺区,但距贺喜家有段距离,贺喜每日早出晚归,午饭在校食堂解决。 贺喜性格算好,不与人交恶,也不拉帮结派,无论哪个帮派的女生都能与她坐一块吃顿午餐。 德贞女中虽然比不得庇理罗、皇家书院那样盛产名媛、绅士,但是又比蛋家族私立水校好太多,不乏警察、法官、律师子女在读,当然也有像贺喜这样小贩、花王、管家子女,校内如同小社会,三五成派,勾心斗角。 贺喜身体小,心性却早已成熟,不加入任何一帮派,尽管她们竭力游说。 这日午餐时,贺喜端饭盘,一旁安静吃饭,罗文佳端饭过来挨她坐。 “阿喜,请你喝荷兰水。” 贺喜笑,“谢谢,我的叉烧分你吃。” 女生的友谊始于分享,分享食物、分享秘密、分享八卦。只是贺喜每每点到即止,所以不与人交恶,却也从未深交。 第12节 “阿喜,周末真不去马琳娜家为她庆生?艾达、阿曼达都会去,听说马琳娜回赠丁子安签名。” 影星丁子安在本埠家喻户晓,师奶杀手,少女偶像,面孔极为英俊。 “快中元节,阿妈不许乱跑,我就不去了。”贺喜拿梁美凤做借口。 罗文佳胆小,听贺喜这么说,直搓胳膊,也犹豫要不要去。 马琳娜过来坐,再次邀请贺喜。校内帮派林立,马琳娜作为警察子女,中上阶层代表,虽然瞧不起鱼贩、菜贩子女,但也不介意将贺喜和罗文佳拉入麾下充人数。 贺喜视线落马琳娜身上,见她眼睑黎黑,周身散发阴气,跟明叔所冲煞气相似,像是同一人所为。 “好,周末我和文佳一起去。” 罗文佳眨眨眼,觉得自己脑瓜不够使。 周末,贺喜在家中连画数张符,又将正阳派师传玉笔带上,等罗文佳过来,两人一块乘坐巴士去尖东。 马琳娜父亲是油尖旺区警司,家中殷实。客氏旗下在尖东有处地产,小区环境优雅,毗邻维港,虽比不得中环、湾仔、半山,但建房之处也找风水师看过,是块不可多得好地方。 医生、法官、律师、警察等中上阶层多在此处安家。 还未进小区,贺喜便察觉阵阵阴风,凝神望去,整个小区几乎全被阴煞笼罩,旁人看不出情况,在贺喜眼中用死气沉沉形容也不为过。 罗文佳一个哆嗦,“阿喜,你有没觉得冷?” 她说不上来哪处不对,就是冷。 贺喜指指巷口,提醒,“你站通风口啦。” 罗文佳直抚胸口,惴惴不安,“阿喜,我们今日早些走,马琳娜生辰哪日不好,非赶在中元节。” “马琳娜听见该不开心了,我们进去吧。”贺喜先往里走。 本埠住房紧张,一家数口挤棚屋不纳罕,即便是这里,也是楼高地方小。贺喜四处察看,奈何无法看到全景,更别提找阵点。 马琳娜家热闹非凡,一干少女挤一块,不时发出娇笑和惊呼。 贺喜和罗文佳将礼送上,被马琳娜拉进客厅坐,菲佣上饮料饼干。 “马琳娜,丁子安签名在哪里?”罗文佳按捺不住先问,其他少女皆看向马琳娜,眼含期盼。 马琳娜今日心情好,带一干少女进她卧室。 并问贺喜,“阿喜要不要?” 贺喜笑,“她们先挑,我要哪张都行。” 待她们蜂拥进卧室,贺喜自己走到客厅落地窗前向外看,只是还不够高,仍旧无法观全景。 哐铛!厨房传来惊呼。 贺喜忙过去,马琳娜母亲脚下摔碎一暖壶,热水四溅。 “师奶,有没有事?”贺喜扶她。 马师奶摆手,“没事,只是被吓到,大概是这几日休息不好,精神恍惚了。” 贺喜盯着她额面煞气没说话。 马师奶让她去客厅坐,跟她多聊了几句,贺喜手指飞速,将驱煞符折成三角状,“师奶,这个送你。” 马师奶最信风水相师,见贺喜给她符咒,脸色一变,非但没将贺喜当江湖骗子看,反倒很是敬畏,“小囡,我家有问题?” 贺喜点头,“不止你家有问题,整个小区都有问题。” 马师奶神色惶然,似自言自语,“难怪对门邻居出门摔断腿,楼上住户炒股失利要跳楼。” 贺喜道,“师奶,能不能联系到物业?” 马师奶不当她儿戏,忙不迭带她去找。 位于士利丹街客氏实业大厦内,前台今日接到电话,直指找董事长。 电话几转,终是转到客老先生手中,彼客老先生正开董事会。 “没可能,开盘前,可是花五十万找风水师看过。”其他董事不信,“又是江湖骗子!” 客老先生沉吟片刻,转对长子道,“晋炎,你去看看,事情可大可小,关乎客氏名誉,小心为上。” 客晋炎到时,贺喜正坐在物业内喝茶。 “客生。”贺喜甜甜一笑。 ☆、 第8章 开口调戏 客晋炎没想到其他董事口中的江湖骗子会是贺喜,那个明明不过十三四岁,却故作老沉的小囡。 她喊他客生,声音甜濡濡,好似乖巧学生妹。 “是你让物业联系公司,说有问题?”白衫西裤,客晋炎走进去,还算客气。 贺喜跳下椅子,立于客晋炎身旁,因为身高差距,不得不仰头与他说话。 “有人在这里布下阴煞阵,想借中元节至阴之气达到某种目的,至于什么目的,我还无法确定,所以需要你的配合,带我去最高一栋楼顶,我要看全局。”贺喜未与他废话,直接言明目的。 不怕他拒绝,本埠人泰半信风水,尤其是行商几代的大家族,对鬼神多少存有敬畏之心。 客晋炎曾明讲他不信,可他背后却是关乎整个客氏家族的名誉荣衰,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第13节 果然,客晋炎不过思虑片刻,就率先往外走,“你跟我来。” 他又问,“需不需要找人备好东西?” 因为在客晋炎印象中,本埠几个名气大的大师出门皆是大包小裹,并且有随行徒弟帮忙摆坛,朱砂笔、符纸,甚至罗盘、摇铃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贺喜几步追上客晋炎,两手背后,老气横秋道,“不用,我早已备好。” 客晋炎视线落在她身上,想看她表情,奈何只能居高临下看她毛绒绒脑袋。 “客董......”助理赖斯欲言又止,想说事情一大堆,能不能别陪小囡胡闹,正是上学的年纪,能有几两本事。 客晋炎却转头吩咐,“去5栋,让物业拿楼顶钥匙。” 建楼之初,为防止有人想不开跳楼寻死,给小区添晦气,客氏实业将楼顶封住,铁栅栏上挂几把大锁,物业管理人挨个打开,想跟进去看怎么回事,却被赖斯拦住。 此事不管真假,都不能让过多人知道,三人成虎,流言可畏。 夏末秋初,秋老虎仍在,底下炎热,可楼顶风却极大,赖斯竟无端打个寒颤,小声问客晋炎,“客董,你觉不觉得有些冷?” 客晋炎没回答赖斯,自己身上的怪现象他至今未能明白,夏秋炎热季节,他丝毫不觉炎热,体温似比旁人低,冬季时又感觉不到冷,其他季节冰凉的手也恢复常温,甚至比旁人手温还要高出些许。 好似他身体自带冬暖夏凉功效... 客晋炎视线落在贺喜身上,发现贺喜已经弯腰快速在楼顶四周写画,她手里那支笔,绝非寻常之物,分明没有笔芯,却似锋利异常,她所划下之处,皆在墙角四周留下黑色印迹。 看在旁人眼中的黑色印迹,在贺喜眼里却散发金色光芒,将盘绕在楼顶四周的煞气逐渐消融,但还远远不够,她需要找出阵心注入纯阳之气,才能完全遏制阴煞,换言之就是破阵。 贺喜之所以这么清楚破阵方法,是因为这个阵是千年前她师父文慎创下的五雷阴煞阵。 创立之初,目的是为驱赶威胁边境的匈奴,后来因为阵法阴毒,一旦失败对施法本人反噬极为严重,文慎将此阵法图解烧毁,文慎去世后,世间知道此阵法的人所剩无几。 贺喜便是其中一人,只是她谨记师父遗言,并未将此阵法传给她门下任何一位弟子,那么眼下用此法作恶的,只可能是文慎门下心术不正的弟子。 方才贺喜上来时,观察小区全局,远处头起笔架山,落脉伏而行,过旺角、油麻地,到尖东。客氏实业旗下的这座小区正好落与笔架山终止处,形成水木行龙格局,动工之前应该是找风水师看过,不仅大格局没问题,小到门开何方,楼建几层,都没有犯冲煞禁忌。 如果真要揪出问题点,是在小区外,东南方的大榕树上。 俗话说,鬼节不去榕树下,烧纸不在门旁前。 榕树是所有植被中最聚阴气一种,正是因为这棵榕树和中元节两个契机点,才得以让心术不正的术士布下阴煞五雷阵,目的只有一个,通过榕树聚集阴气,达到采阴补阳修炼的目的。 换言之,这个心术不正的术士是男人的可能性极大,并且这个男人是纯阳体,单靠诵经打坐修炼,在术法上极难再有飞升,所以才想出这种害人邪术。 想要破阵,办法也简单,以阳制阴,取纯阳之人鲜血,注入阵心,五雷阴煞自然会破解。 所以贺喜在确定阵心之后,就收了工。 赖斯难以置信,愈发觉得贺喜乱来,“这就行了?法坛,法器还有符咒呢?” 客晋炎心中虽然也疑惑,但没有当面质疑,间接容许下属对贺喜的无礼发难。 贺喜不以为意,“我也没说现在就能解决。” 赖斯瞪大眼,“那你上来做什么?耍人玩?” 贺喜皱眉,“我不上来,怎么观全局,怎么找阵心?即便我讲,你能听懂?” 客晋炎这才讲话,“不知者不罪,是我们冒犯了。” 话虽这么讲,却没一点驼背弓腰道歉的样子,好在贺喜不喜欢摆架子为难人,摆摆手,老长道,“我今天不能结束,是因为还差一样法宝。” “什么法宝?只管讲,我让人去准备。”客晋炎说道。 “你要找一位纯阳人,并且此人不能心术不正。越快越好。”贺喜直言。 阴煞已经快蔓延至楼顶,一旦全部漫过,这处必然会发生天灾或者*。无论哪样,都是贺喜不希望见到的,否则以她的性格,做不出主动巴结豪门贵人的事。 找不到纯阳人,贺喜也无能为力。将这个问题丢给客晋炎,贺喜背上书包,独自搭乘巴士回家。 白色宝马驶入客宅,菲佣小跑至车库为客晋炎开门。 “大少,老爷太太客厅等候。” 客晋炎刚进客厅,客良镛老先生便问道,“晋炎,大师怎么讲?” 贺喜圆圆小脸蓦得窜入脑中,再配上大师称呼,客晋炎不觉露笑,对上客良镛疑惑眼神,敛了心思,说道,“确实有问题,只是还没解决。” 客丁安妮道,“大师修为不够?不若我们再找其他?” 客晋炎摇头,“妈咪,是差一样东西。” 客晋炎将前后情况说给客家二老听。客良镛听后,竟连番拍手,“巧,巧合。晋炎,不用再找别人,你就能行。” 客丁安妮恍然。原来在客晋炎连番“克”死三个未婚妻之后,客良镛把客晋炎的生辰八字给本埠有名的大师相算,算出的结果是纯阳人,此生事业顺风顺水,能为客氏家族再拓展一片天,唯有姻缘坎坷艰难。 客良镛喜忧半掺,心知长子向来不信这些,就没把这番话讲给他听。 转天,贺喜中午下课便被接走,马琳娜眼利,瞧见接贺喜是部平治房车,白手套司机下车为她开门,神色异常恭敬。 客晋炎坐于车后,客气道,“有劳。”一声大师到底还是未说出口。 贺喜弯眼笑,“找到法宝了?” 客晋炎点头。 仍旧昨日那栋楼,只不过楼顶多了一位五十出头老者,精神矍铄,双眼明亮而深邃,客晋炎长相与他有五分神似。 第14节 “客老先生。”贺喜问候。 客良镛见到贺喜时,并无诧异之色,因他昨日已经将贺喜身份调查清楚。贺天罡义女,十四岁小囡,此前已经为几家化过灾,包括何家也与她有来往。 修道之人,有后天努力大器晚成者,有天赋极佳,不用修炼便能达一定境界者,眼前小囡想来属于后者,既然能看出这里异常,已是不简单。 贺喜不关心他人所想,上来之后就盘腿坐铁栅门榄上休息。 “大师,还差什么?我派人去准备。”客良镛搞不懂情况,试探问道。 贺喜摇头,抬眼看天,“时辰不到,再等三刻钟。” 她将视线落在客晋炎身上,有一丝好奇,“老先生,能不能把客生八字给我看?” 法宝就在眼前,贺喜却弄不懂一件事,客晋炎明明是纯阳之人,周身却被阴冷之气包绕,短暂接触时,体温也比寻常人低,倒更像是纯阴人。 楼顶没外人,客良镛未犹豫,把客晋炎生辰八字讲了出来。 贺喜暗暗记下,心里盘算一番,忍不住瞪大眼,“客生重阳秘(bi)阴?” 客良镛暗道眼前小囡厉害,不瞒她,“此前詹大师也是这样讲过。” 客晋炎一直未曾开口,眼下忍不住问一句,“重阳秘阴是何意?” 贺喜一笑,给他解释,“道家起源老子,老子将阴阳划分三,阳面有少阳、阳明、太阳,阴面有少阴、太阴和厥阴。阴阳相生相克,又互相育藏,互相转化。重阳秘阴是讲客生阳气至重,反倒转换成阴。若我没讲错,客生应当夏季体凉,冬季体温。” 客晋炎有瞬间怔愣,很快察觉自己失态,虚拳抵与嘴边,咳一声,“确实如此。” 贺喜笑容更盛,打趣,“那倒好,客生是个香饽饽,抱你好似移动冷暖机。” ☆、第9章 洋楼唐楼 话音落下,客良镛便拍手哈哈大笑,“有意思,大师讲话有意思。” 贺喜也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客晋炎无奈转个身,目视远方,不想理会这二人疯癫。 快到时辰,贺喜敛了笑,给客良镛一张平安符,嘱他后退避开。 午时三刻,每日阳气最旺盛之时,古时罪犯在此时斩首,便是借至盛阳气克制阴煞,防止罪犯死后怨气仍留人间作恶。贺喜挑在这个时辰,也是希望能够借天时地利对抗五雷阴煞阵。 “客生,有无准备好。”贺喜朝他看。 客晋炎颔首。 “吾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万物皆伏,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贺喜一手抬他胳膊,掐指念咒,手顺他胳膊下滑,客晋炎只觉胳膊僵硬异常,似有千斤重,咬牙坚持不放下,未及时,额头隐隐生薄汗。 蓦地拇指剧烈疼痛,血液已从指背溢出。 拇指背走阳明经,多气多血,客晋炎又是纯阳之人,血液鲜红异常。 贺喜再掐一指诀,血液汇聚,凝成九滴血珠,似固定在半空,念咒送至阵心,九滴血珠却浮在阵心上空,迟迟不落。 “吾奉天威,江河日月,山海星辰皆在吾掌,使明即明,使暗即暗,从吾封侯,逆吾令者唯斩首。”贺喜手持玉笔,在阵心画符咒,随着符咒渐成形,金光大现,迅速蔓延整个楼顶,阴煞之气四处逃散。 原本万里无云碧空顿时乌云压顶,狂风骤起。 不敢耽搁,贺喜再念咒,竭力下压血珠。 摇铃急剧响动,五雷阴煞阵幕后施术者满头大汗,腹中气血骤乱,银牙几欲咬碎,火速扎破小指,涂于额间,以阳化阴,口中不停念咒。 对方破他阵法,今日不是对方死就是他亡。 原本已经窜逃的阴煞之气瞬间大涨,凝聚成一股,似龙卷风,疯狂朝贺喜冲击而来,快被压至阵心的血珠立时反弹,强大的冲击力下,贺喜差点扛不住,口中血腥味蔓延。 贺喜眼中变幻莫测的景象,在客家父子眼中似无异常,只能见到乌云压顶,狂风骤起,以及贺喜嘴角不停溢出的鲜血。 确切来讲,客晋炎还能看见悬在半空中的血珠,原本已经快要落到地面,又猛然反弹,客晋炎似乎明白了什么,毫无犹豫将拇指背划破,到贺喜跟前,“我要怎么做。” 客晋炎能这么聪明,贺喜几乎要喜极而泣。 “客生,把血涂在我两眉之间。” 客晋炎未耽搁,照做。 “急急如律令,下!”贺喜爆喝一声,全力将血珠压入阵心,玉笔画咒死死封住血珠,阵心瞬间金光万丈,冲破重重阴煞直达天际。 “啊--”施术者刹时眼球爆裂,惨倒血泊中,两手捂眼哀嚎,奄奄一息。 金光太过强烈,客良镛看得清楚,目瞪口呆,只觉阴冷之感逐渐散去。饶是客晋炎向来不信这些,也无法用任何话语解释方才现象。 ...... 贺喜意识回笼时,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头顶是纱帐,身下床垫异常柔软,窗明几净,空气中有淡淡柠檬香。这里不是医院,更不会是她家。 愣神之际,菲佣端水拿药进来,见她已醒,忙喊老爷太太。 客晋炎先进来,同他一块还有客良镛和客丁安妮女士。 “大师,还有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再让家庭医生过来。”客良镛道。 “老先生不用麻烦,我没事了。”贺喜坐起来,大概是睡一觉的缘故,身体反倒松快许多,接过菲佣的药一口吃掉。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人做。”客丁安妮女士慈眉善目,笑容温婉。 在此之前,她未见过贺喜,只当今日施术的是哪位上了年岁的大师,因为尖东的事,牌友约她打牌也提不起兴致,拒了邀请,在家坐立难安。 直到下午,乍然见客晋炎打横抱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囡回来,步伐匆匆。客丁安妮吓一跳,后进门的客良镛与她解释是怎么回事。 第15节 客丁安妮听后,心有余悸,再看贺喜,不觉心疼这小囡。到底是因为客家的事连累她如此,眼下想竭力弥补,声音愈发温柔,“大师,吃盅燕窝开开胃好不好?” 说话间,客丁安妮忍不住摸摸她脑袋,为贺喜抚平后脑勺乱发,对这张肉乎乎小脸莫名泛怜意。 贺喜道谢,婉拒客丁安妮招待,“天晚了,阿妈在家等我,我不回去她心不安。” 梁美凤是心不安,简直焦躁。是以当客晋炎送贺喜回来时,梁美凤顾不上维持形象,拧住贺喜耳朵便喋喋不休。 客晋炎蹙眉,有些看不上梁美凤粗鄙行为。 “阿妈,客生还在。”贺喜小声提醒。 梁美凤瞪她一眼,转而笑盈盈对客晋炎道,“家小简陋,不便招待,就不请客生上去喝茶了。” 客晋炎也无意上唐楼,示意司机将皮箱搁在梁美凤脚边。 他视线落在贺喜仍旧苍白的小脸上,诚挚道,“今日谢谢你,这点心意你收下。” 梁美凤以为又是燕窝海参之类补品,不想打开皮箱,满箱大金牛,仔细数数,足有五十万。 她开鱼铺,刨除房租水电,月薪至多两千块,至今带女租房住,乍见大笔现金,梁美凤缓不过神。 “小囡,快给阿妈一耳光,告诉阿妈不是在做梦。”梁美凤骤然拉开浴室门。 “阿妈,你又发神经。”贺喜头顶泡沫,慌忙捂住胸前两个小包子,顾上不顾下,又腾出手捂小妹妹。 “挡挡挡,你小时阿妈给你把屎把尿,连你屁股上长痣都知道,现在挡,晚啦!”梁美凤笑她,“人小鬼大!” 又催贺喜,“快,给阿妈一耳光。” 贺喜无奈,叫她扇耳光,做不来,只好拧梁美凤肚皮赘肉,“阿妈,疼不疼?!” 梁美凤笑得脸上肥肉挤作一堆,“小囡,我们要发财知不知?五十万,能在尖东住洋楼,和你同学马琳娜做邻居!” “阿妈,先出去,我洗好澡再商议。”贺喜推她出浴室。 再从浴室出来,梁美凤饭已做好,两盘炒牛河,还有前街买的蜜汁烧鹅。 “阿妈,我想过,这钱我们捐一半给姑婆屋、福利院。”贺喜道。 梁美凤似割肉,紧抱皮箱万分不舍,“我们赚的辛苦费,作何当散财童子!你看你,小脸煞白,快多吃些烧鹅补补。” 贺喜劝道,“阿妈,我今日帮客家做事,并非客家是高门大户我刻意攀附,是因为不忍见到出事故连累无辜性命。契爷生前多有教导,正阳派宗旨心存善,行善,阿妈你信我,与我们母女来讲,财多并非福。” 想起贺天罡死于非命,梁美凤沉默,半响放下皮箱,仍有赌气,“阿妈说不过你,有主见小囡,随你处置!” 贺喜笑,夹一块烧鹅到梁美凤碗里,“阿妈最乖,吃肉。” 梁美凤丢给她偌大白眼。 周末,贺喜以梁美凤名义,将十万捐给姑婆屋,十五万给福利院,又去汇丰银行给梁美凤开户头,二十五万尽数存进去。 搭乘巴士回去,途径尖东,贺喜望过去,原本缭绕在小区的阴煞之气不复存在,天空也似乎比往日更加碧蓝。 贺喜心情随之变好。只是在周一上学时,面对马琳娜不停八卦,又有些许不耐。 “阿喜,有豪车来接你,是哪位小开带你过夜?” “偷偷跟你讲,三班的爱丽丝日前去诊所堕胎,才十四,跟你同岁。” “又听老豆讲,许多诊所昧良心接十几岁少女生意,闹出大失血,老豆接到电话去查看,白布染满血,十分可怕...哎哎,阿喜你去哪儿?” 贺喜头也不回道,“去厕所。” 马琳娜原地跺脚,转而又跟其他女生八卦上周五发生在她家小区的奇异现象。 傍晚放学,贺喜独自一人往家走,身后有男生尾随,磕磕巴巴喊她,“贺、贺喜。” 贺喜站定,转头看他,男生脸色爆红,将信封塞她手上。 “我、我是圣保罗男校中三一班...”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帮街头烂仔恐吓威胁。 “叼你老母,今年几岁,不好些读书,学人家谈情说爱,将来如何考大学,信不信我告你密斯们啊!” 贺喜忍不住笑,佩服这帮人,自己牌烂,还好意思堂而皇之教育人。 男生耐不住恐吓,哆哆嗦嗦逃走。 “阿喜,你看我今日穿得怎样?”七哥立在贺喜身旁,脸红不输刚才男生。 贺喜认真打量一眼,中肯评价,“好似中环上班族,就是头发不伦不类。” 七哥回头,瞪眼看尾随四九仔,“我就讲,白衫怎么配红发,要黑发才搭啦!” ☆、 第10章 厚积薄发 行至金鱼街口,贺喜转头道,“七哥,我阿妈怕你,你回吧。” 七哥低头看自己衣衫,“我没露纹身,没带兄弟,头发虽红,但梳得整齐,美凤姐还怕?” “七哥,不止阿妈,整条金鱼街的人都畏惧你,不会因为你换身衣服就对你改观。”贺喜劝道,“七哥,不要迷失你本性,你现在有能力养你阿妈阿姐,做些正经事吧。” 七哥咧嘴苦笑,“阿喜,若是我今日放手,明日便会被砍死街头,我是烂仔一个,箭在弦上,已没有回头路。” 路是自己选,地狱天堂,不过一念之间。 第16节 贺喜没再多讲,跟他话别回家。 梁美凤还在店铺里,贺喜干脆做好饭送去给她。 “阿妈辛苦。”贺喜把肠粉放在梁美凤面前。 “你乖。” 母女二人对坐而食,梁美凤道,“小囡,听罗嫂讲,你被人刁了?” 罗嫂是罗文佳母亲,通菜街的菜贩,十有八.九是罗文佳在学校听见风言风语,又讲给她阿妈听。 “阿妈,我月事未来,还是小囡一个。”贺喜无奈道,“再说,我不同意,谁敢刁我。” 梁美凤竟点头,十分赞同,“我就知罗嫂乱讲。” 没片刻,她又道,“不过小囡,若是对方像何生、客生这样大户出身,刁就刁啦。” 贺喜呛咳不停,不想再讲话,吃完肠粉便道,“阿妈,我回去写作业。” “作业重要,碗筷扔厨房我洗咯。” 贺喜先端碗筷回去。骑楼下有人在等她,是王师奶老公,和他一块还有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 “王叔。”贺喜甜笑招呼。 “阿喜,这是我朋友傅荣,有事托你。上去讲话?”王叔不敢因她年纪小而轻待。 叫傅荣的男人忙跟贺喜打招呼,“贺大师。” 贺喜请他们上楼,倒两杯凉茶招待。 “谢谢。”傅荣两手接过,忍不住四下打量脚下不大的住处。 这层楼有五六家住户,贺喜家住头房,两个房间被隔开作三间,一小间作客厅,另两间作卧房,厨房、浴室和邻居隔开共用。 傅荣喝着凉茶,心里默打算着,若是小大师能帮他解决困难,那就赠她洋楼。 “傅生,找我为何事?”贺喜坐圆桌旁,腰背挺直,两手搭腿上。 总归她是正阳派人,该有的气势仪态不能少。 傅荣摘下眼镜,手帕擦擦汗珠,摇头直叹气,“大师,近来我厂里闹鬼,好些工人都讲见过女鬼,有两个已经被吓得生病住院,我怕女鬼伤害工人性命,迫不得已才来叨扰大师,请大师出马救我们。” “女鬼?”贺喜心里疑惑。 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惧人七分。鬼,用阴煞来形容更为合适,不过是阴煞冲击常人,致使常人脑中出现幻影,越是畏惧,人的生气越弱,眼中“鬼”的形象就愈发清晰。 相反那些身体强健又气势足的人,周身生气旺盛,足以驱走阴煞,便是旁人口中的不惧鬼神。 一个人生气弱,撞见“鬼”尚且能说得过去,数个工人都看见鬼,那傅荣工厂里的阴煞该有多强大? 恐怕等不及傅荣来找她,工厂就已经发生不可挽救的天灾*。 生怕贺喜不信,傅荣又道,“大师我所言绝非有假,这段时日工人连番闹罢工,宁可不要钱,也不愿丢命。唉,我刚签下一笔订单,要逼死我咯。” 傅荣在港岛西河湾有家塑胶厂,大批量生产塑胶玩具,经马六甲海峡销往东南亚,每年千万的盈利致使他生活还算富足。数日前他接下一笔两千万订单,原打算在订单结束之后,聚资金买地投资地产,哪曾想到会遇这种事。 起先傅荣找过本埠几位有名的风水师,只不过这几位大师都是巨商富贾座上客,助豪门家族投资、买股、寻龙穴、相风水。 几位大师一听讲他来请捉鬼,吃力不讨好,皆拒而不见。傅荣心里发急,辗转打听,才问到贺喜名号。 “还请大师帮个忙,不然我离破产该不远了。”傅荣苦笑不迭。 贺喜摇头,“傅生厚积薄发,日后还会腾达,何必为眼前些许小挫折苦闷。” 傅荣眼睛一亮,面带喜色,不管什么人都喜欢听好话,何况还是出自大师之口。 傅荣此人额宽鼻挺,天庭饱满地阁朝,少年得志,老年得名,几乎一生无忧,即便期间偶遇逆境,也可以在短期内转逆为安。 不过真正令贺喜下决定帮他的理由是,傅荣在提及厂里工人时,眼中带愁,语中带怜,顾忌自身利益不假,担心工人性命也是真。 有此种心性,他日后飞黄腾达也在情理之中。 “傅生,明日中午去德贞女中接我。”想到最近流言,贺喜又道,“车最好停后门街尾。” 傅荣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停街尾,不过既然大师这么说,他也没理由拒绝。 转天,傅荣开车亲自来接,车就停在街尾,未再往里开半分。 天气闷热,傅荣下车去树下等待贺喜。 哐当一声巨响。 傅荣转头看去。女校后门口两台车相撞,一阵吵嚷,很快电子蜂鸣盘绕,几个黑皮差人将路封住,前后车辆不停鸣笛,顶你个肺、死扑街骂声一片,整条街交通瘫痪。 傅荣看在眼中,心里愈发敬佩贺喜。果然高人深藏不露,今日若是他开进街里,一定被堵死。 未等多久,贺喜背书包过来,傅荣忙给她开门,殷切问候几句,才起火掉转车头。 一路无话,抵达西河湾傅氏塑胶厂。 傅荣要开车进去,贺喜却道,“傅生,在大门口停,我们走进去。” 傅荣一愣,照做。 贺喜喜欢这人性情,不觉跟他多讲几句,“傅生,抛开女鬼不谈,你知不知相风水要点在哪儿?” 傅荣摇摇头,惭愧道,“大师,实话不瞒,我对这些几乎一无所知。” 第17节 “相风水先相大门,气从门进,门是连接内部与大千世界的咽喉...“贺喜语歇,视线落在大门两侧的石狮上,石狮张牙舞爪,阴气森森,无端给人不适感。 傅荣以为贺喜感兴趣,笑道,“大师有所不知,我工厂原先在北角,今年新买下这里建厂房,厂房开工那日,朋友送我两只石狮。” “傅生,你性情温和不失豁达,门口竖狮与你脾性不合,碾碎处理了吧。” 傅荣不疑有他,“好,好的。一会就让人弄走。” 贺喜又随他进去,登上办公室楼顶,整个工厂尽收眼底。 贺喜四下观望,除却门口一对石狮,并未再见到煞气源头,如果真如傅荣所言有女鬼,并且能将工人吓到住院,那此处必然会煞气冲天。 “你再带我去女鬼出没的地方看看。”贺喜道。 傅荣在前引路,边走边道,“我猜这女鬼必定是饿死鬼,数次出没地方竟是工人食堂,仅有一次出现在生产线厂房。” 贺喜跟去工人食堂看了一次。 “那女鬼头发*,一身黑衣,好似水鬼。” “走路带风,不见两脚!” “也看不清前脸,好似港大盛传的无脸女鬼。” ...... 正赶上工人下班,食堂熙熙攘攘,工人聚一块七嘴八舌,见过女鬼面貌的,皆心有余悸。 贺喜听得好笑,实话对傅荣道,“傅生,我看并非鬼吓人,十有八.九是人吓人。” “可这么多人亲眼所见。” 其实傅荣心里也清楚,贺喜没必要糊弄他,如果真想糊弄,大可以摆坛作法,念几声咒,贴几道符,才体现她大师作风。 “傅生,你若不怕,今晚找几个人陪你守着。”贺喜笑,指指餐桌,“最好在桌上摆酒菜,肉越多越好。” 傅荣苦笑,摊手,“就是有些怕,大师,你、你陪我如何?” 贺喜没一口答应,“傅生,我阿妈那里...” 梁美凤彪悍野蛮,傅荣有所耳闻,忙道,“大师放心,我去讲。” 也不知傅荣跟梁美凤怎么讲,傍晚贺喜放学之后,梁美凤竟主动提及女鬼事。 “把契爷留你的玉牌带身上,鬼机灵小囡,别以为阿妈不知你让傅生过来游说我!” 贺喜笑眯眯,“阿妈,你别担心,若真是鬼,它不敢轻易伤我,若是人,我们更不用怕。” 天将黑,仍旧是傅荣来接她,怕打草惊蛇,傅荣只请来两名保镖。 四个人八双眼,在暗处紧盯食堂动静。 ☆、第11章 心生怜悯 食堂内乌黑一片,等候许久不见任何动静,耳边唯有海风声。 两个保镖瞪眼如铜铃,仔细注意食堂。贺喜盘腿坐垫褥上打盹。 “大师。”傅荣声音发颤,“你、你看。” 贺喜瞬间睡意全无,透过食堂内房玻璃窗向外看。确实如工人所言,这“女鬼”全身湿漉漉,不停往下滴水,头发极长,遮盖面孔,身穿白衫,乍看是极为吓人。 此时她正趴餐桌上狼吞虎咽。 “去制住她。”贺喜道。 两个保镖互相看看,直咽口水,皆不敢向前。 “她是人。”贺喜有些无奈,“傅生,如果你想弄清情况,就想法将她制住。” 傅荣反手擦擦额上汗,一咬牙,开门出去,偷摸朝“女鬼”接近,其他两名保镖见状,犹豫片刻,也弓腰跟在傅荣后面小心靠近。 “女鬼”警觉性极高,察觉异常,抱住烧鸡就逃跑,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 傅荣和两名保镖扑个空,心里发恼,正想跟贺喜讲情况,哪知贺喜早就没了去向。 “老、老板,大师会不会让女鬼捉走?”其中一名保镖瑟瑟发抖。 傅荣心里也打鼓。 哪知没片刻,贺喜又回来,小小的人似乎蕴藏了无尽力量,扯了“女鬼”胳膊将她拽住,任凭“女鬼”如何挣扎也脱不开身。 “开灯。”贺喜道。 保镖忙不迭开大灯,食堂数盏灯齐亮,恍若白昼,傅荣这才看清女人相貌,面色泛青,左颊有伤疤,缩在椅上瑟瑟发抖,两眼躲闪,十分畏惧他们。 贺喜端一碗叉烧饭给她,摸她脑袋安抚,“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把你卖掉。刚才没吃饱吧,再吃些。” 女人犹疑,慌乱中视线落在贺喜身上。 贺喜重复,“不会把你卖掉,不会卖你去南洋。” 女人瞬间两眼放光,一把抢过碗筷,狼吞虎咽,对上傅荣和两个保镖疑惑眼神,女人眼中含怯,竭力缩成一团。 眼见女人将两腿缩挂在脖颈上,身体柔韧程度堪比皇家马戏团演员,傅荣诧异瞪眼,看向贺喜,“大师,她这是怎么了?” 贺喜拨开女人头发,给予她安抚,等她安静下来才道,“把你装木箱里死钉住,不出一个月,你的身体也能像她一样柔韧。” 第18节 傅荣没再讲话,良久才道,“天亮我请差人过来查看。” 很快,女人搁下碗筷,抹嘴巴要走。 贺喜这次没拉住她,而是跟在她后面走。女人带他们去了她的“家”,位于西河湾的废弃集装箱里,长宽不足两英尺的箱子,女人好似会缩骨功,将身体折叠躲在里面,寻常人很难察觉有异。 两个保镖目瞪口呆。 贺喜蹲在女人“家门口”,露出无害笑,“阿姐,我带你睡床。” 又指傅荣,“他供你吃肉好不好?” 傅荣点头,不由心生怜悯,“对,我供你吃肉,供你睡床,供你穿靓衣。” “索纳加奇,索纳加奇,我不要去索纳加奇。”女人瑟瑟发抖,嘴里不停重复。 傅荣疑惑,“大师,是阿差的索纳加奇?” 贺喜点头。 索纳加奇,印度臭名昭著红灯区,被帮派操纵,贫民窟内数以万计女性被迫从事xing交易,日收入不过一美元。 为往贫民窟注入新鲜血液,有商贩以高薪水招工为诱饵,带本埠年轻女人前往马来西亚橡胶园做工,实则被转卖印度。 英女皇喜好委任印度人维持本埠秩序,遍地黑皮差人。 有黑皮差人护佑,贩卖之事立案之后,每每不了了之。 “港岛警司杜德尤,是个阿差。”贺喜道,“傅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报警,报警只会害她。” 傅荣心思澄明,一点通透,心里不免惊叹眼前小囡城府之深,“大师,你若信我,就交我安置她。” 天将放亮,傅荣要送贺喜回。 贺喜婉拒,“傅生,你安置阿秀姐,我自己回。” 算人不算己,她今日发衰,不宜出门。港岛至九龙巴士半路歇火,一众乘客怨声连天。 贺喜下车跟在人群后面走,打算去转乘巴士,一部黑色平治房车在她身旁无声停下,后车窗降下。 原来今日还遇贵人。 贺喜甜笑招呼,“客生。” 后车门打开,贺喜坐进去,又笑,“好巧啊。” 客晋炎转头看她,“不巧,我每日都会路过此地。” 两人一路无话,客晋炎不问她来港岛缘由,贺喜也不会主动讲,车行至中环威灵顿街,客晋炎总算开口,“吃没吃早餐?不介意的话,同我一起吧。” 贺喜摸摸肚子,还真饿了,“谢谢客生。” 客晋炎颔首,先下车,又为贺喜开车门,一只手细心挡车顶。 莲记茶餐厅在本埠享有盛名,贺喜家住九龙,极少来港岛,唯有节假日梁美凤才会带她过来,大方一回带她吃早茶。天不亮起床,转几趟巴士,乘船过海,好似乡下人来赶集。 客晋炎是这里常客,带贺喜临窗而坐,有服务生过来送菜单。 客晋炎示意先递给贺喜,“随便吃,我埋单。” 贺喜接过,低头看单,没客气,“一份窝蛋牛肉饭,一个牛肉三文治,两个蛋挞,还要一杯鸳鸯奶茶。” 点完把菜单给客晋炎。 服务生善意提醒,“妹妹仔,多点吃不完呀。” 贺喜不好意,露出怯生生笑,“我饭量大,能吃。” 服务生视线落在贺喜圆圆脸蛋上,忍不住笑,“多吃也好,能快高长大。” 听她二人对话,客晋炎嘴角上弯,没看菜单,直接对服务生道,“牛油包和拿铁。” 待服务生离开,贺喜托下巴四处看,视线落在收银台的貔貅和摆在门口的青花瓷瓶上,两样法器透着灵气,一里一外交相呼应,形成水生木格局。怪不得餐厅客来客往,原来是老板花大价钱布下催财阵。 很快,服务生送茶点来。 贺喜先道,“客生,我吃啦。” 客晋炎脸上露笑,“随意吃,不够再添。” 两人对坐而食,气氛还算融洽,客晋炎这才问她怎么会在港岛。 贺喜将女鬼事情说给他听。本以为客晋炎会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没想到他竟会时不时问一句,贺喜不觉跟他多说好些。 “若是真鬼,你怕不怕?” 贺喜笃定道,“真是鬼,也是她怕我,我契爷厉害,我也不差。” 客晋炎没见过其他术士本领,对贺喜的本事心里还算有数,眼下听她这么说,丝毫不觉滑稽,反倒点头认可。 旁边几桌人频频侧目,心里暗叹眼前十几岁小囡病不轻,难为有人当她听众。 饭后客晋炎去埋单,又打包蛋挞带走,递给贺喜。 贺喜接过,不忘嘴甜,“谢谢客生。” 客晋炎颔首,“司机先送我去公司,然后送你回家。” 贺喜没意见,反正离上课时间还早,她不急。 第19节 傅荣第二天拎礼盒过来道谢,并一番殷切寒暄,他道,“我在五龙花园有间三室两厅房,大师搬过去住下吧,住这里,实在委屈了些。” 本埠但凡有些名气大师,哪个不是住别墅,带徒弟,出门前呼后拥。像贺喜这样,实在少数。 梁美凤眼睛蹭亮,要应下。 贺喜赶前道,“傅生,我没帮你什么,不必客气,礼我收下,洋楼你自己留住。” 此话一出,傅荣对贺喜不由更加敬重了,心里过意不去,又给贺喜一封红包。 贺喜收下了,“傅生,阿秀姐那里怎样?有没安排好?” 傅荣忙道,“大师不必挂心,我老婆圣母玛利亚医院医生,已经送医院给阿秀做心理治疗。” 贺喜放心,送傅荣下楼。回来时,梁美凤已将红包拆开。 “小囡,足足两万!” “是是是,都是阿妈的。” 梁美凤总算满意。 周末这天,贺喜去圣母玛利亚医院探望一次阿秀。 阿秀精神失常,讲话颠三倒四,贺喜把画好平安符挂在阿秀颈上,掐指诀驱散她额间黑气。 阿秀向她笑,言语反复,“不去索纳加奇,我不去索纳加奇。” 贺喜拍她被,“不去,我们不去,阿姐日后还要住洋楼养番狗,福气在后呢。” 在医院半日,回金鱼街,还没进店铺,就听见何琼莲笑声。 “阿喜,你回啦,老豆生辰,想邀请你去。” ☆、 第12章 采阴补阳 无论何时,穷与富、官与民之间都有着极厚的壁垒,俗称阶级。 像何家三代知衣、五代识食的大户,傅荣这样的小开都攀不上,更别说寻常鱼贩菜贩。 贺喜出身虽低,可过人本事明摆台面上,本埠人惯来精乖,贺喜这条大鱼,但凡有些脑子的,都会选择与之交好。 何建新商场里摸爬半生,这点道理他还懂得。他让何琼莲过来请,也是想打朋友名义跟贺喜套近乎。 “阿喜,老豆农历初八生辰,赶在下周末,我派司机来接你呀。”何琼莲拉她手,“好些时候未见,怪想念你。” 贺喜观她眉眼,笑眯眯打趣,“是忙拍拖,无暇理会我。” 何琼莲捂嘴惊讶,“阿喜,这也能看出?” 她上月才确定恋爱关系,对方是她在哥大念书时的师兄,金融博士,船王家族正支。 二姨太十分看好这段姻缘,鼓励何琼莲好生把握,嫁入船王家族为何家添一份薄力。 贺喜笑点头,“何姐姐你脸颊泛红,眼角光泽莹润,丰隆平满,没有桃花,哪会让你这样艳丽?” 寻常人讲恋爱的女人格外靓,实则是心情好,气血旺盛,眼角鼻头脸颊就会出现变化。只不过寻常人不懂面相,难以从这些细微变化来判断。 何琼莲娇声央求,“阿喜,帮我算算他是不是我真命天子,好不好?” 她又从钱夹里掏钱,“我明白让你白算不好,阿喜,我不白算,都是你的。” 其实贺喜知道何琼莲生辰八字,再结合她面相,已经算出她今年命犯桃花煞,此人并非她良缘,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但命理一词玄乎即玄,算命者,算人前事不难,难得是人后之事。受后天环境、人为影响,命理并非一层不变,有生来福气厚重,又有好面相加持,但后天却不知珍惜,与人为恶,早晚将那点福气挥霍殆尽,晚年自然会走衰运。 反之,有生来福薄,面相极差者,凭积善德改变后半生运势,老来自然福禄有余,安享晚年。 情感之事同样,并非一成不变。 贺喜不想透露太多,劝道,“何姐姐,人活一生,正因为未知才有趣味,如果什么事都在你掌控中,生活至少失一半乐趣。” “你若喜欢他,就同他交往,何必知道以后?” “不论他是不是你的真命天子,只要我讲,对你们的关系就会产生影响。” 这也是贺喜不喜为人推算八字的缘由,修道之人,举手之劳化灾,算是积善德,不违背术士准则。无端告知人未来事,就是泄天机,将来必遭报应。 她还有阿妈要养,并不想和她契爷一样,躲不开三缺,缺命。 何建新寿辰办在铜锣湾怡东酒店内,何建新在兄弟中排行三,人称三叔。何三叔的面子总归要顾忌,本埠有名望家族无一不到场。 上流社会云集,密斯太太们阿玛尼西装、仙露姬娜靓裙,大厅内相拥起舞。贺喜来得晚,被何琼莲拉手,直接带她去酒店套房。 何建新正应酬本埠几大家族长辈,贺喜只认得其中一个,客晋炎的父亲客良镛。 “何伯。”贺喜行至何建新面前,两手抱拳,大方道,“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言罢,将备好的礼物送上。 大师送的东西,何建新不敢怠慢,亲自接过,又要招呼贺喜坐。 贺喜笑吟吟,四下看,朝客良镛抱拳,“客老先生。” 又道,“小囡是晚辈,就不打扰各位长辈雅兴,小囡跟何姐去前厅。” 何建新朗声笑,“也好,年轻人自己玩。阿喜,就像在自家一样,随意,随意。” 第20节 贺喜笑应声。 客良镛开玩笑道,“小友,你喊老三伯伯,却喊我老先生,不好,太见外,叫我伤心。” 贺喜一愣,随即甜声道,“客伯伯。” 客良镛总算满意,“好,好。” 其他几个家族摸不透情况,眼前小囡除却长相讨喜些,未见有特殊之处,不过在座的都精乖,等贺喜出去之后才有人道,“老三,老客,刚才小囡是哪家小姐?怎么没见过?” 客良镛抚手笑,对何建新道,“让老三好些给你们讲小大师过人之处。” 贺喜被何琼莲拉着,迫不及待要带贺喜见她男朋友。 穿过前厅,去酒店外面的草坪,何孝泽和客晋炎都在那,贺喜视线落在最后一个男人身上。 “阿喜,我男朋友利可宁。”何琼莲羞涩依偎在利可宁身旁,男俊女美,好生养眼。 利可宁,船王利郎溪第五个孙子,长房三姨太所出。 在何琼莲介绍之后,利可宁几乎立即弯腰朝贺喜伸手,瞳孔微缩,似有激动,“贺大师你好,总听阿莲提起你,百闻不如一见,气度非凡。” 客晋炎不觉将视线落在贺喜身上,十几岁小囡今日打扮还算体面,扎高马尾,粉色洋裙,乍看像是专门为人捧婚纱的花童。 哪里气度非凡了? 上来就给这么高的帽子戴,贺喜有点戴不稳,只和他握手,“你好。” 又和客晋炎还有何孝泽招呼。 何孝泽一如既往温和,邻家大哥一般,向贺喜眨眼睛,“少吃些点心,等片刻有智利空运过来帝王蟹。” 贺喜默默将放回原处。 或许是近来为人化灾消耗灵力多,贺喜觉得自己比往日要能吃,索性这里大多数人不认识她,她也认识大多数人,不必太顾忌淑女作派。等最后一道帝王蟹摆上,贺喜自己端餐盘去取食物。 奈何她身高不够,餐架只能够足二层,再往上就有些费劲。 踮脚也不够。 贺喜跺脚泄气,低头看看胸前小包子,不知何时才能长高变大。 旁边一声轻笑,接着身体一轻,她已经被人抱起来,瞬间得以看清餐架摆放的食物。 “是要鱼生?”客晋炎询问道。 贺喜又指烧寿司和鸡肉咖喱。 客晋炎为她取下,两人皆喜静,选一处僻静地方坐下。 贺喜饿极,大快朵颐,有吃客标榜,客晋炎不觉也跟着多吃。 饭饱之后,贺喜顿时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精力,再看客晋炎时,原先围绕他周身青灰之气散去,取而代之是白中带红的气运。 “咦,客生,你近来身体有无变暖?” 客晋炎原本不信贺喜,更不信玄学,不过自从他在尖东小区楼顶见识那场奇异光景之后,又找不出任何科学*,只能暂信了眼前小囡。 “是热许多,最热在除夕年前后,那时我常洗冷水澡。”客晋炎坦白。 贺喜建议,“客生冬暖夏凉,若想正常,倒有个法。” “怎么讲?” “采阴补阳。”对上客晋炎疑惑目光,贺喜笑得狡黠,“说白就是客生该娶太太啦。” 客晋炎向来冷硬面庞竟隐隐发烫,一时语塞,半响才无奈道,“我连克死三个未婚妻,这事你该有耳闻。” 贺喜摇头,“所谓的克妻,是面相或命数里有影响到妻子未来命数的因素,在八字命理当中,男命又以财为妻、为父,“比肩,劫财”为克妻星,但客生你要知道,万事皆有两面性,如果“比肩,劫财”为用神时,则主为人坦诚,意志坚强,感情专一。” “客生,俗话讲事不过三,不会再有第四位未婚妻被你‘克’死。” 听贺喜这样讲,不管真与假,总归是在安慰他。客晋炎心里的包袱不觉放下一半,正要讲话,有靓女过来,仪态良好,声音娇柔,“客生,方不方便坐?” 贺喜朝客晋炎眨眼笑,起身离开,不打扰他走桃花运。 何家包下酒店数层,贺喜饭后散步一般楼上楼下走,欣赏挂走廊里的巨幅画。其中几幅竟然是真品,贺喜仰头,竭力吸取其中灵气。 “贺大师。” 贺喜扭头,两手背后,神色如常,好似刚才小狗一样嗅气的不是她。 “利生。” 走廊极安静,仅有服务生不时路过,利可宁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面带恳求,“大师,方不方便借一步讲话?” ☆、 第13章 新年快乐 酒店休息室内,贺喜漫不经心喝茶,等待对方开口。 借饮茶,利可宁偷偷打量贺喜。眼前小囡虽小,讲话行事却老道,叫人不敢只拿她当女孩儿对待,忖度片刻,利可宁才斟酌开口,“大师,想拜托你件事。” 贺喜似早有所料,仍旧饮茶,“先说说看。” 心中一喜,利可宁央求道,“大师,你助我一臂之力进董事会,掌管利家家业如何?” 怕贺喜不答应,他抛出诱饵,“事成之后,浅水湾、半山房屋随你挑。” 世间本无不吃肉之人,要看给的肉有多大,有这个诱饵在,利可宁不信眼前小囡不上钩。 第21节 贺喜不应反问,“事不成呢?” 利可宁神色一滞。 “事不成,别讲浅水湾、半山豪宅,我只怕连命都保不住。”贺喜似笑非笑,看他眼神疏冷淡漠。 此人面相,明摆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大家族内部斗争,竭力争取“话事权”本没有错,但想走邪门歪道就有些过分了。她是有千百种方法帮利可宁打压竞争对手不错,可天道轮回,她早晚会因此遭报应。 “我才疏学浅,帮不了利生的忙。”贺喜直接拒绝。 若是有其他方法,利可宁也不耐低声下气求贺喜。 利家大太出身元朗大家族,二姨太娘家塑胶小开,唯有他母亲三姨太,书香世家出身,没有任何势力助他争夺利家话事权。 本想请本埠名气在外的几个大师助他,但几个大师皆是他祖父座上客,如果被他祖父知晓他用偏门手段对付几个兄弟,后果不堪设想。 利可宁也不傻,早做两手准备。大师要请,又跟何家爱女拍拖,竭力争取何家支援,若是能联姻,那更好。 “大师,阿莲与你是朋友,看在阿莲面子上...” 利可宁话未说完,便被贺喜打断,“若我不是看在何姐面上,话都不会与你讲一句。” 言罢,起身离开。 利可宁眼中阴骘一片,摁在茶壶盖上的手背青筋凸起。 “师兄,寻你一圈没见到,怎么来这里了?”何琼莲过来,见他脸色难看,担忧道,“师兄,是哪里不舒服?” 利可宁勉强笑,“无事,只是刚才被你朋友无礼气到。” 何琼莲诧异,“我朋友?哪位朋友?” 一手搭在何琼莲肩上,利可宁笑得大度,“乡下小囡,是没教养了些,算了不提。” 何琼莲也没多问,“那我代朋友向你致歉,师兄别太气了,我带你去见老豆好不好?” 利可宁求之不得,低头在她红唇上亲吻,惹得何琼莲娇羞不已。 ...... 从休息室出来,服务生托酒水迎面朝贺喜走来,脚下绊到地毯,一个趔趄将酒水打翻,酒水溅贺喜洋裙一身,吓得服务生脸色惨白,连声道歉。 贺喜接过服务生递来纸巾,正想自己擦,服务生已经弯腰慌乱为她擦拭。 错眼瞧见服务生肩膀处黑气缠绕,贺喜抬手在他肩膀处轻拍两下,黑气刹时四下逃窜。 服务生只觉肩膀处骤然轻松,来不及多想,又连番道歉,“小小姐,我实在无意,只是近来肩膀疼得厉害,夜不能眠,请假老板会扣工资,家中还有老母要养...” 此话若是听在旁人耳中,十有八.九会认为眼前服务生拿肩膀疼当借口搪塞,包括路过的客丁安妮女士,正想责难服务生两句,却听贺喜道,“没事,裙子不值钱,回去阿妈给洗洗就行。” 又把纸巾给服务生,“你身上也有,自己擦擦吧。” 服务生接过,眼眶发热。他年前从内陆逃港,恰逢女皇诞辰,大放三天,才拿到身份证获得合法居住权,因他不会讲白话,没少挨欺。 “谢谢,你是好人。”服务生向贺喜鞠躬,记清她长相。 无意看见这幕,客丁安妮不觉心里发软,笑意岑岑喊贺喜,“小友,还记得我?” 贺喜忙道,“记得,您是客生的母亲。客太太好。” “小友不介意的话,喊我伯母也行。” “伯母好。”贺喜笑眯眯道,“那伯母也喊我阿喜。” “阿喜,怎么只你一个?要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客丁安妮有心为她介绍‘生意’。 贺喜知她好意,婉言拒绝了,又讲几番话。离开前,贺喜把装在香包内的平安符赠给客丁安妮。 “伯母,这个您收好,会有用处。” 客丁安妮接过不忘道谢,当着贺喜面,把香包系在自己手腕的黑珍珠手链上,还朝贺喜晃晃手腕,“香包上的字绣得大气。” 客丁安妮女士今日一身金丝锦旗袍,身上只有两件珠宝,鸽子蛋大的祖母绿戒指,一串大溪地黑珍珠手链,贺喜赠她的香包系在手腕其实并不合适。 可她深谙尊重之道,贺喜对她好感飞升,不觉对她多讲几句,“香包是我自己绣的符文,平安符装里面有加持作用。伯母,这几日你随身戴着别解下。” 客丁安妮哪有不应,又讲几句才去别处应酬。 生辰宴至晚九点才结束,客晋炎早已离开,客丁安妮和客良镛坐一辆车回家。 风尘仆仆,客丁安妮照例是要先洗漱一番,菲佣知她习惯,早已放好洗澡水。 许是太疲倦,客丁安妮神思有些恍惚,手揉太阳穴往楼上走,一阵眩晕袭来,客丁安妮未来得及喊菲佣扶她,大脑已懵圈,等意识再回笼时,人已经摔趴在羊毛地毯上。 “太太!”菲佣一声惊呼,眼见客丁安妮踩空台阶,从二楼滚下。 除却远在英国的老二,客家主仆具吓掉半个魂。 客晋炎匆匆下楼,打横将客丁安妮抱躺沙发,又嘱菲佣打电话叫家庭医生。 客良镛握住客丁安妮的手,不停喊老婆,平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产大王,紧张的像个孩子。 家庭医生还未到,客丁安妮已经被客良镛吵醒,不耐道,“别喊咯,吵得我头疼唉。” 客良镛吁气,不免又碎问还有哪不舒服,客丁安妮连摇头,“哪也不觉疼,好似方才睡一觉。” 第22节 “太太,这是您落下的东西。”菲佣把香包送来。 客晋炎拿过,见香包上有符文,问客丁安妮,“妈咪,谁给的?” “还能有谁,小大师赠送,讲我能用到...”客丁安妮蓦地打寒颤,视线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不敢想若是没有香包在身,方才她楼上摔下会怎样。 “晋炎,有无小大师电话?妈咪要谢她。” 客晋炎按住客丁安妮要坐起的身子,“都几点,要谢改天也不晚。” 客丁安妮连连抚胸,又喊菲佣,“卢比,快把香包再栓绳,我要日日戴在身。” 菲佣刚接下,又被客丁安妮收回,“还是我自己来有诚心,卢比你教我怎么做。” 贺喜被何家司机送至家时,梁美凤还未睡。 “今日有差人来找,讲是你同学马琳娜老豆。” 贺喜在房里换衣,“阿妈,他有说事?” 梁美凤摇头,“一听讲你不在,掉头便走。” “不管,真有事,还会再来找。” ...... 寒潮来袭,港地大范围降温,密室们通知各班学生购置新装,讲白又要交钱。 梁美凤想牢骚,转念想,她户头里还有三十万,全是小囡赚的,所以今年给钱格外爽快,“剩下零用自己收着。” “谢阿妈。”两张红衫鱼交给学校的密斯们,未过多久,新校服就发了下来。 贺喜换上白毛衣藏蓝裙,长筒袜及膝,人似乎也瘦了些,放学走在路上,和盛会一干小弟差点没认出来。 “是阿嫂?” “乱讲啦,阿嫂脸似圆盘,胳膊似莲藕,哪有这位妹妹仔靓!” 窃窃讨论的两名小弟脑袋各挨一巴掌。 “干.你娘,我阿喜也是你们乱看?!” 七哥一身西装裤,头发染黑,梳大背头,好似职场精英。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贺喜。 “阿喜,好些时候不见,你靓许多。” 贺喜扭头看他,“七哥你也不多承让,又捞偏门?” “乱讲。”七哥否认,“我做正经生意,投资电影公司拍电影,唐菲菲知不知?我公司新捧女星。” 贺喜有耳闻,经常听马琳娜一干女生八卦,讲唐菲菲38c巨.乳,拥有天使般面孔,女生嫉妒对象,男生梦中情人。 正讲话,有差人过来,差人是马琳娜父亲马锦灿,来找贺喜。 马锦灿警惕看七哥一眼,七哥高举双手,“马sir,我是奉公守法好市民,死盯我不放有几意思?” 马锦灿丢他白眼,“怠懒理你,最好别叫我抓到你把柄。” ☆、 第14章 自相矛盾 本埠有四大警区,数十个警署,马锦灿任职于旺角警署。 近来旺角警署有意迁址,把现有警署大楼租借给拔萃男书院,年租金两百万港币。 与此同时,港英政.府拨款三千万,在弥顿道和太子道交界处新建警署大楼。原本好事一件,未料大楼建至一半,接连数名施工队员或从高楼坠下,或被从天而降重物砸伤,更有甚者精神失常闹自杀。 接二连三出意外,受害还是底层施工队,拨款又拨地的是港英政~府,施工队只是执行方,眼下出了问题,还应由政.府出面解决。 警署人人拜关公,心中对鬼神亦有三分敬畏,警署的老差骨更是直讲大楼风水有问题,要请风水师。 马锦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已经在本埠小有名气的贺喜。 跟贺喜边走边讲,等到金鱼街时,马锦灿将事情已讲明朗。 “阿叔,明日礼拜,我们在警署门口见面。” 街口分开,贺喜归家。 照例在店铺写作业。写一半,客晋炎登门,笔挺簇新西装衣裤,七哥穿上仍带三分匪气,客晋炎却显贵气逼人。 “客生。”贺喜从高凳上跳下,仰头看他,“寻我有事?” 客晋炎两手插裤口袋,神情闲适,好似寻常友人,“妈咪做东,想请你吃饭,谢你为她化灾,明日有没有空?” 贺喜家中没电话,想联系她还得过海登门亲自讲。 思及马锦灿托她事,贺喜道,“客生,明日几时呀?上午还要为警署看风水。” 客晋炎笑,“警署第一诫,世间无鬼神,案件不做鬼神报道,更不入file,竟落到请风水师地步?” 贺喜提醒,“可无鬼神论的警署却请关公坐镇。” 客晋炎没话可讲。半响才自言,“嘴厉小囡。” 贺喜没听清,问他讲什么。 一声咳嗽,客晋炎视线落在她写一半英文作业上,“明日中午我来接你。” 贺喜暗算时间,应好。 第23节 恰逢梁美凤家中做好晚饭端来店铺,见客晋炎在,眉笑颜开,“客生,坐下一起吃顿便饭?” 本是客套一句话,未料客晋炎竟答应。 看眼柜台上的炒牛河,贺喜张张嘴,默默拆折叠桌,摆碗筷。 梁美凤又去街口强记烧鹅增两盘小菜。 方才鬼使神差应下吃饭,看梁美凤母女二人忙碌,客晋炎有片刻后悔。 炒牛河进嘴,客晋炎又觉留下吃饭挺不错。 只是他一身名贵西装,与狭小金鱼街店铺极不符。 至少贺喜是这样觉得。 “客生,吃得还习惯?”梁美凤客气。 客晋炎点头,吃饭时话并不多,等饭后他讲话才多些。 梁美凤有心问他楼盘,打算买洋楼。 客晋炎并非一般公子哥,讲起楼盘,能给梁美凤提些许建议,又问梁美凤打不打算继续开鱼铺。 梁美凤道,“我和小囡以此谋生,何况店铺是小囡契爷留下,无论如何要撑下去。” “既然这样,富康花园就合适,离金鱼街不远。”客晋炎又看贺喜,“阿喜上学也便利。” 又给梁美凤名片,“打电话给此人,提我的名字。” 贺喜趴柜台上写作业,只是不专心,竖耳朵听他们讲话,待听客晋炎喊她阿喜时,不由朝他看,未料客晋炎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贺喜向他眨眨眼,哪知客晋炎却没什么表情撇开头,弄得她没趣味。 一杯茶歇的时间,客晋炎驱车离开金鱼街。 梁美凤整晚赞不绝口。 “初见客生,觉他好似冰块,人也透高傲,可细想,他讲话做事却极有礼数教养。” 梁美凤又叹气,“听讲是英皇书院毕业。” 贺喜附和,“一年五万学费,密斯们金发碧眼,只讲英文,德智礼信全面发展,女皇来港亲自为校长授爵位。” 一听学费五万,梁美凤心里一番盘算,只能望洋兴叹。 还想让她小囡去港岛寄宿念庇理罗,将来留学英国,直念硕士,现在看,简直南柯一梦。 贺喜并未想太多,早早写完作业,收拾物件装书包,明日去施工地会用到。 旺角警署由一名警司掌管,下设有行动、刑侦、行政三个组,数百名警员。贺喜在门外等候,依稀听见里面皮靴踏地声,以及墙上高挂港英徽章,女皇皇冠加顶震慑。 马锦灿驱警车出来,车上有另两名警员。 贺喜和一名年轻男警员坐后。 男警员讲话无遮拦,“马哥,妹妹仔行不行?我以为至少像詹大师一般人物。” 詹大师是港地屈指可数术士,豪门座上客,电视台风云人物,时常上节目为本埠市民普及风水学识,连通菜街卖油甘子的阿婆都从电视学得半吊子摆水果摊风水讲究。 一掌拍至男警员脑门,马锦灿斥声,“废话少讲,枉我教你如何识人,竟没学到半分!请詹大师?是想向港地所有市民宣传警署信鬼神?” 男警员揉脑,白面脸露傻笑。 又向贺喜致歉,“大师,我无心冒犯,望海涵。” 贺喜视线落他额间,“没事,持怀疑心是你们警员该有天性。” 车行至弥顿道和太子道交界处,警署大楼建一半,在一干楼房中很是显目。 马锦灿带贺喜进去,两名警员随后。 “哎!”年轻男警员突然跳脚嚎叫。 原来无意踩上工地铁钉,穿破皮靴扎中脚心。 马锦灿顿觉脑仁疼,后悔带这个徒弟出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耐摆手,“快回快回,快找警医拔钉。” 男警员痛到冒汗,“衰!哪个没头脑把钉尖朝上!” “少讲话,我扶你回。”另外一个年长警员搀他。 马锦灿负手,直摇头叹气,“莽莽撞撞,出门就遇衰!” 贺喜没讲话,只扎根钉子已算幸运,倘若贺喜没为他念咒驱煞,他该横尸工地了。 施工地确实有煞气,贺喜还不能确定哪里出问题。 “阿叔,带我去看设计图。” 马锦灿没有不应,找施工方拿到设计图给贺喜,两人头戴安全帽,挤一块看,只不过贺喜看门道,马锦灿凑热闹。 “有无问题?” 贺喜道,“设计师应当是懂风水之人,格局设计很好。” 第24节 马锦灿皱眉,“那怎么会有诸多事?” “阿叔,设计只是一方面。风水讲白不过二字,和谐。不仅要自身协调,还要与自然、人文景观融为一体,中间任意环节出问题,都会影响大格局。” 马锦灿又带她细看,行至后门处,泥沙堆砌似山头,正挡住门口。 设计师再懂风水,只怕也没想到大好格局竟被施工队破坏,无端形成气口煞。 “阿叔,叫人把泥沙转堆别处,地方再挤也不能堵后门。任何一处地方,有气有水才是宝,有气从大门进,却无气从后门出,长久以往便成死气。” 马锦灿连应声。 贺喜又道,“再带我去楼顶看。” 传送带将二人送至楼顶,贺喜四下观望,将视线定在东南方的英式建筑上,这栋英式建筑在一众唐楼中很是显目。 马锦灿顺贺喜视线看去,开口道,“当年船王利郎溪疍家仔出身,旺角发家,发展至今,利氏船只出没世界各大港口,每日吞吐百万吨货物,利氏水涨船高迁去港岛,可利郎溪不忘本,总部仍设在旺角。” 贺喜想到利可宁。 “阿叔,方便帮我借望远镜。”贺喜蹲下,从书包掏物件。 马锦灿下去没片刻,再上来,贺喜已经在楼顶快速写画,似在做标记。 “阿喜,你要的望远镜。” 贺喜接过,借望远镜眺望利氏大厦,果然在六楼某处窗口看到八卦镜,方向正对施工地。 看清之后,贺喜面色发冷。 上古时代,伏羲氏观物取象,始作八卦,本是吉祥物。凸镜镇宅化煞,凹镜吸财纳福。物有阴阳,事有利弊,若是被心术不正术士施咒作法,八卦镜便会成为利己害人之物。 显然对方应当勘察过四周,如果贺喜没猜错,对方是想吸取工人福气,转嫁急需福气加持的人。而那个急切需要福气的十有八.九是利可宁。 不管是不是利可宁,既然对方心狠手辣,不顾他人死活,那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贺喜掏出毛笔蘸朱砂,在八卦镜上画符。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贺喜掐指决,迅速将八卦镜竖起,正对利氏大厦某窗口,不差一分一毫。 “阿叔,跟施工方讲,施工照常,只是一定不能碰倒八卦镜。” 顺八卦镜正对方向望去,马锦灿似有所悟,脸色发沉,“是利家使坏?” 贺喜不答反问,“阿叔,警署办案讲求证据,即便是有人使坏,证据在哪?还是请詹大师出庭作证?” “阿叔,可别忘,警署第一诫,世间无鬼神。” ☆、 第15章 思想觉醒 出施工地,街旁停一辆黑色宾利等候。 客晋炎下车,朝他们走来,锃亮皮鞋踩泥水中,仍旧从容,好似脚下平铺波斯地毯。 马锦灿先认出客家大公子,热情伸手,“客生。” “马sir。” 接过贺喜肩上书包,忽略马锦灿快瞪出眼珠,客晋炎低语,“先送你回去换身新衣?” 贺喜受宠若惊,他已经拎书包走在前,只好和马锦灿告辞,匆匆赶上。 靓衫见人,是对客家人最起码尊重。 衣到穿时方恨少,翻尽衣柜,梁美凤碎念,“明日让云姑帮看铺,阿妈带你去中环置靓衣,日后进出高门大户,人家讲你寒酸。” 贺喜老实换上梁美凤递来粉裙,提醒,“何姐设计师,听讲一件博柏利洋裙五千,lv手袋三千,阿妈你一月赚多少?” “尽赚两千。”梁美凤咬牙,“不管,汇丰银行三十万还未花,先买几身靓衣再讲。” “阿妈,你还要购洋楼。” 梁美凤愈发肉疼,左右为难。头伸窗外,街边宾利还在等,梁美凤下决心,“还是买靓衣!” “小囡,阿妈日后有无金龟婿,全看你本事了。” 贺喜哭笑不得,“阿妈目光长远,懂放长线钓大鱼。” 梁美凤不满,“又讥刺我。” 下楼白手套司机为贺喜开门,乘船过海去往半山。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住,只住半山,哪怕山顶风景再好,人前再风光。客家家主深谙此理。 客家景观不错,欧陆建筑,楼高四层,大片草坪修剪整齐,楼顶大厅设有玻璃窗台,览尽维港海景。 客丁安妮见到贺喜,先问,“阿喜,家宅风水如何?” “山环水抱,藏风聚气,是阴阳汇聚的风水宝地。” 客丁安妮眉开眼笑,尽管她清楚詹大师也这样讲过,还是想再听意见。 “不过上山时,深水湾道入大门反弓。反弓无情,易形成流煞。” 见客丁安妮略紧张,贺喜安抚她,“幸的是大门之后有私家路引上山,挡住煞气直冲家宅。小烦恼不必在意,若是太过一帆风顺,将来必有大灾等候。” 听贺喜这样讲,客丁安妮深以为然,“有理,确实有理。” 顶楼大厅,菲佣早已备好茶点,客丁安妮邀请贺喜登顶楼观赏海景。 第25节 “花房也在楼上,番红花开正好,还有芙蓉...” 又转头看客晋炎,略诧异,“女人家讲私房话,你跟上来做什么?” 贺喜忍不住笑弯眉眼。有趣,客生竟脸红。 视线落在眼前小囡身上,豆丁高,也算女人? 客晋炎无奈下楼。 菲佣喊有电话找他,是何孝泽,约他打高尔夫。 深水湾高尔夫球场离客宅不远,客晋炎独身驱车前往。球场休息室内,除却何孝泽,还有几位公子哥,包括利家大房三孙利可宁。 有公子哥在,自然少不了美人相伴,她们穿的皆是庇理罗女中校服,白毛衣条纹裙,藏青色筒袜及膝,上演制服诱.惑。 客晋炎后悔答应何孝泽邀请。 想看制服诱.惑,他大可待在家,家里就有个学生妹在坐客。 在38c巨.乳上扫一眼,客晋炎下意识做比较,家中学生妹哪有这么大.乳,一马平川如同机场,不知日后会不会长... “晋炎,换衣热身,我们先打两场。”何孝泽打断他乱想。 一丝罪恶感袭来,客晋炎愈发觉得今日过来是个错。 贺喜竟无端打喷嚏,捂鼻不好意思笑。 “估计花粉过敏。”客丁安妮递她纸巾,解她尴尬,“我们快些下楼,阿喜,上次你赠的香包,我编了绳栓上,拿给你看。” 客丁安妮出身大户,待人接物妥当,难能可贵还存有纯真可爱之心,想来是被老公儿子宠爱护佑良好。 晚上菲佣煮洋餐和浓汤。 贺喜抱挪威森林猫在客厅逗弄,喊它名“小狮子”。家中许久无小孩,客丁安妮笑眯眯看贺喜跟猫玩,若是她再年长几岁,能做她祖母。 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囡。 客晋炎推了公子哥们办的制服party,先归家。 “客生。”贺喜抱猫,白净小脸带笑。 客晋炎看得舒服,比方才浓妆艳抹“学生妹”顺眼许多。 “你爹哋有应酬,不等他。”客丁安妮喊菲佣开饭。 饭间,客丁安妮把她想法讲出,“阿喜,我做你契妈好不好?” “不行。”客晋炎先开口。 客丁安妮愣住,不满,“我问阿喜意见,没问你。” 贺喜两头为难,左看右看。 客晋炎提醒,“妈咪,她已有契爷贺天罡大师,你再做她契妈,爹哋会呷醋。” 客丁安妮掩嘴笑,“是哦,你爹哋老醋坛。” 不过她又有想法,兴致勃勃道,“阿喜,那我做契嫲嫲如何?” 一口浓汤未喝下,贺喜差点呛住。 客晋炎再次冷脸拒绝,“我没这么大侄女。” 饭后,贺喜歇片刻告辞,客丁安妮送她上车,还试图说服,“阿喜,我年纪,真能当你契嫲嫲...” “妈咪,我们走了。”客晋炎打断。 贺喜忍笑,“伯母再见。” 客丁安妮遗憾挥手。 回程客晋炎开车,贺喜本想坐后,听他讲不愿当司机,只好改坐前。 “很好笑?” 贺喜忙摇头,正色,“其实你只比我阿妈小几岁。” 客晋炎脸黑,一路不愿再讲话。 ...... 利可宁觉得今日频频发衰。先是开车撞人,负责货轮被海关查,今日打高尔夫之后约38c巨.乳女星湾仔福临门吃海鲜,调笑间,又被何琼莲撞见。 唐菲菲提醒他,“有靓女愤恨看我,眼睛通红,好吓人。” 又问,“利生,是你女友?” 何琼莲气到哭,利可宁脸色大变,丢下童颜巨.乳女明星去追女友。 何琼莲只恨没穿高跟鞋,在利可宁脑袋上刨坑。 “阿莲,你听我讲,只是逢场作戏,她没法跟你比,你在我心里才最重要,何况你阿爸和我阿爸都有三房太太,同屋檐下,她们相处融洽。”利可宁虽觉她小题大做,但顾虑何家势力,不得不耐心解释。 “贱格。”何琼莲头次讲脏话,颤抖,“我们同读哥大,倡导男女平等,你现在同我讲你还想学你阿爸娶几房姨太?先去市政看看批不批!” 说完要走,利可宁忙抓她胳膊,“阿莲,男人同女人不一样,在外总有应酬。今日打球,你二哥也在,他能为我作证,我跟唐菲菲没关系,只是见天色晚,作为绅士该请她吃顿饭答谢陪应酬。” 第26节 “你松手。”何琼莲挣开他,后悔出门没带司机。 贺喜眼利,途经湾仔时,透过车窗看见何琼莲和利可宁似乎起争执,降下车窗喊她,“何姐姐。” 何琼莲好似寻到救星,挣脱利可宁,上车关门,大哭。 客晋炎向车窗外看一眼,没讲话。 贺喜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默默递上纸巾。 “谢谢。”何琼莲瓮声瓮气,泪流不止。 客晋炎掉转方向,先送何琼莲回何家。 “阿喜,我好难过。”何琼莲扑向贺喜,抱住她大哭。 贺喜扭着身,两手回抱她安抚,听她断断续续讲方才事。 “臭男人,贱格,我真心喜欢他,呜呜...” 又扭头质问客晋炎,“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想吃碗里看锅里,最好凑足七七四十九个姨太修炼成仙,过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客晋炎脸色奇黑,怠懒理会失恋癫婆。 贺喜哭笑不得,拍背为她顺气,“可能你命定天子在以后,会遇到好男人。” 话虽如此,还是难过。 一路哭到家,总算抽噎止住,只是红通双眼仍旧吓坏二姨太,不耐跟二姨太讲缘由,何琼莲气呼呼要找何孝泽麻烦,责难他心里没妹妹,明知利可宁在外有女人,竟不跟他讲。 何孝泽摊手苦笑,“我以为你默认,他在外有女伴所有人都知。” 二姨太以为什么大事,现身说法规劝女儿,“阿莲,你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哪能这点胸怀,再讲市政不再准许一夫多妻,日后你只管当好利太,管他在外寻花问柳,任她们再厉害,也没机会骑你头上。” “妈咪呀,都新时代了,女人要觉醒,不再当男人附属品,何必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何琼莲只觉无法跟母亲交流,推二姨太出去,关房门扑床痛哭。 “女皇倒足够强大,听讲亲王和女仆照样勾搭。”二姨太自言自语,是无法理解。 ☆、 第16章 比谁腹黑 因为送何琼莲,贺喜到家已经很晚,梁美凤不放心,一直未睡,骑楼下来回张望。 见客晋炎亲自送回,梁美凤合不拢嘴,“客生,上去喝杯茶水?” 客晋炎婉拒,“天太晚,不便打扰,就不上去了。” 思及贺喜讲她阿妈不过比他大几岁,客晋炎在梁美凤脸上匆匆瞥一眼,只是光线暗,瞥见一脸肥肉,又不好再多看,寻借口告辞。 母女二人哪知他心中介怀,跟客晋炎道别,贺喜从后抱住梁美凤腰身,推她上楼。 “再推,阿妈摔倒了,调皮小鬼头!” 进家关门,梁美凤把马锦灿送来劳务费给贺喜看,“阿sir讲信誉,给五千块咯。” 转天,梁美凤果真带贺喜去中环购置靓衣,只是贺喜到底未发育,诸多靓衣高跟穿不上,梁美凤暗可惜,又下决心,“小囡,阿妈以后日日煮好吃的为你补营养,早日像何小姐一般,成胸大腰细靓妹!” 大概是梁美凤营养餐起效,寒假时,贺喜迎来初.潮,胸前两个包子胀胀作痛,腹中酸绵,无精打采。 这几日,贺喜再不碰毛笔符纸经书,专心做乖乖小囡,手捧梁美凤为她煮的红枣枸杞汤喝不停。 快年底,何琼莲邀她中环喝下午茶。 士丹行街陆羽茶室,何琼莲早早等候,再见贺喜,她惊呼,“阿喜,两月不见,你长高不少,竟快赶上我。” 贺喜笑,“何姐却瘦许多。” 茶博士为她们斟茶上点心,等茶博士离开,何琼莲才恼道,“贱格总来纠缠我,妈咪日日劝我同他订婚,我快烦死。” 自从何琼莲和利可宁闹分手,利可宁几乎日日行霉运,气得找伍宝山对质。 “伍大师,我们早讲好,你助我夺利家话事权,事成我赠你半山大屋,现在我连番背运,女友闹分手,唾手可得经理职位被大哥抢走,货轮又频频出问题。” 利可宁脸色出奇难看,“既然没本事,就别夸下海口。” 伍宝山惦记半山大屋,被人指鼻骂还得赔笑脸,“没可能,我为你竖八卦镜借福...” 他脸色一变,“莫非有人察觉?!” 二人当即驱车前往利氏海航总部大厦,伍宝山开窗取八卦镜,背面殷红符文早已发黑干枯,散发阵阵恶臭,利可宁嫌恶捂鼻转开身。 伍宝山垂眸,掩盖狠戾之色,“有人破我阵法。利生,再给我些许时间,我保你能接管家业。” 除夕年,整条金鱼街张灯结彩,贺喜催梁美凤早早做饭。 “阿妈,你答应和我去维港看烟花。” “维港人多,没几意思,还不抵跟云姑几个搓麻将。” 嘴上这样讲,吃过汤圆,母女二人还是动身去维港,结果看无数人头。贺喜身姿灵活,牵梁美凤衣衫钻人缝往前走,总算挤到防护栏前。 维港两岸有警车巡逻,电单车上的骑警不时呼啸而过,晚八时许,烟花齐放,火树银花,照亮维港夜空。 贺喜忙跟众人一起祈福,吸取盘绕在维港上空的祈愿灵力。 蓦地人群中发出一阵不满声,几个红毛四九仔骂骂咧咧将人群拨开,为首一人四处张望。 不待贺喜看见他,那人已经大步走到她跟前,开心道,“阿喜,我去金鱼街找你,云姑讲你们来维港。” 又喊梁美凤,“美凤姐。” 第27节 梁美凤警惕看一眼七哥,虽然毛衣西装人模狗样,可到底是九龙城寨发家死扑街,谁知他干什么不法勾当,小学都未毕业,竟来打她女儿主意。 梁美凤肥胖身躯挡在贺喜前,不准他往贺喜跟前凑。 七哥一指街旁停靠几部摩根跑车,有心讨好,“美凤姐,带你们去山顶观景可好?山顶看烟花更美,观维港夜景更全。” 梁美凤不为所动,“天太晚,我们要回了。” 七哥视线落在贺喜身上,小半年不见,他阿喜又长高,有梁美凤肥肉做对比,他阿喜脸小如巴掌。 “阿喜。”七哥痴喊。 只要人不傻,皆能看出七哥心意,贺喜有些许无奈,“七哥,我跟阿妈要回去了,你也早早回去陪你阿妈守岁。” 维港这么多人在,和盛会小弟也不敢有大动作,只能睁睁看母女二人挤出人群,威震油尖旺区的七哥神色落寞,堪比失恋。 底下小弟心痛,有人为他出主意,“阿嫂年纪小,面皮薄,七哥,听讲明日就是阿嫂生辰,你送她大束玫瑰,带她看电影,再去海洋公园看海豚,我阿妹跟阿嫂差不多年纪,妹妹仔们拍拖最喜欢这些。” 七哥杀人不手软,火拼不逃命,你若问他拍拖有哪些娱乐项目,那可真为难他。 “真可行?” 小弟拍胸脯保证,“十个有九个会被七哥迷倒!” 大年初一,梁美凤早起,乘船过海,去中环西点铺为女儿买蛋糕,又去早茶铺买她爱吃鱼蛋。 贺喜穿一身新衣起床,梁美凤外出归来,折叠桌上蛋糕已打开。 “小囡,生辰快乐,阿妈希望你平安,快高长大。” 贺喜抱住梁美凤胳膊,撒娇,“阿妈最好。” 云姑家住隔壁,全家过来为贺喜过生,分享蛋糕,热热闹闹。 忙碌终年,梁美凤关了店铺,要和云姑几个搓麻将,贺喜自己去给邻里拜年。 下唐楼,有两个四九仔躲一旁,见贺喜出现,忙飞奔去街口通风报信,未几时,七哥怀抱大束玫瑰过来,一把塞贺喜怀里。 “阿、阿喜,听讲你生辰,我、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两个四九仔具别开脸,不敢吐槽。 贺喜愣住,反应过来,笑到肚痛,“七哥,你比豪仔还可爱几分。” 七哥提高警惕,“豪仔是谁?” “王师奶的儿子,刚五岁。” 两个四九仔不厚道笑出声,七哥恼羞成怒,连踢带踹将人赶走。 又看贺喜,“带你去海洋公园可好?” 贺喜笑,“我幼稚园时,密斯带我们常去。” “叼你老母,乱出主意!”七哥暗骂,不死心再提议,“那去皇后影院看电影?” 贺喜还摇头,跟他讲白,“七哥,我当你是朋友。” 七哥脸色瞬息万变,终于一丝丝灰败,连道两声好。面子快丢到三藩市,哪还能继续待,多一句话再未讲,掉头离开。 贺喜低头,摊开手掌,略苦恼。灵力越高,却越来算不了自己。 眼前多双皮靴。贺喜抬头,是许久未见客晋炎,一身黑色高领毛衣,白呢外套,马裤皮靴,好似英伦贵族。 “客生。”贺喜跟他招呼。 视线落在贺喜环抱大束玫瑰花上,客晋炎状似无意开口,“法兰西玫瑰。” 贺喜没瞒他,“朋友送我庆生。” “你生辰?” 贺喜含笑点头。 “那、生辰快乐。”客晋炎停片刻才开口,“快活谷马会今日开锣,妈咪邀你观赛马,有无闲暇时间?” 贺喜本想拒绝,可听讲邀请人是客丁安妮女士,又不好推拒,只能应下。 快活谷马场在湾仔,由英皇御准香港赛马会承办,每年新春开锣,数万市民参赌,亦有不少番鬼番婆乘私家飞机前来,拥堵异常。 客良镛是赛马会理事,客家在快活谷马场有包厢看台,贺喜跟客晋炎到时,却并未见到客丁安妮。 “伯母呢?”贺喜四下观望,只在隔壁雅座看到数名金发碧眼番婆。 一声咳嗽,客晋炎已经坐下,摇铃传服务生沏茶。 “妈咪可能路上耽搁。” 贺喜并未多想,也坐下。 客晋炎递她望远镜,又赠她细长礼盒,“苏黎世给你带的礼,刚好你生辰,越长越靓。” 贺喜接过道谢,当面打开,金丝绒礼盒里躺一只粉钻爱彼,粉钻剔透晶亮,绝非一般成色。 有点为难,贺喜推给他,“客生,心意我收下,礼物太贵重。” 客晋炎却道,“在我眼中再普通不过,只是随便挑,别太在意。” 第28节 大户与寻常市民差距,贺喜呐呐应声,收下。 “来选定你看中马匹,我让人下注。” 客晋炎料想眼前小囡该不懂,正想为她讲几句如何分辨马匹劣良,哪知贺喜已经兴奋开口,“我押五号闸门那匹。” 客晋炎来兴趣,望远镜观望,奇道,“五号闸是匹新马,未曾参加过任何一场比赛,相反六号连霸三年马王称号,八号是上季马赛冠军,为什么独押五号?” 贺喜笃定,“我只押它赢。” 她又半开玩笑,“因为我是贺大师。” 客晋炎不觉露笑,“既然贺大师这样讲,我也押五号。” 鸣锣声响,五号闸门黑色哥德尔芬阿拉伯马被马夫拉出,与其他闸门马匹相比,它最矮小,但贺喜却在它脑门上看到别的马匹看不见的红紫之气,大概就是冠军光环。 果然,冠军光环并非白戴,五号马在一众马匹中很快脱颖而出,甚至遥超上季马赛冠军,令赌民大跌眼镜,骂声一片。 贺喜极开心,激动到趴栏杆振臂欢呼。直到五号马匹率先离开赛马场地。 “客生,我就讲它肯定会赢!” 客晋炎点头,被她带得愉快。 直到散场,贺喜仍旧没看到客丁安妮身影。 “伯母放我鸽子。” ☆、 第17章 总算开窍(含v公告) “伯母放我鸽子。” 贺喜讲话声音极小,近乎自己嘀咕。 客晋炎还是听见了,耳根子发烫,眺望跑马场,选择不语。 今日五号哥德尔芬阿拉伯马大获全胜,客晋炎大手笔,下注百万,将意味他赚的盆满瓢满。有服务生过来询问赌马赢的现金送去哪里。 客晋炎做主,“一半送客宅,一半送贺小姐家。” 又低头对贺喜道,“阿喜,留个地址给他。” 仿若天上凭白掉馅饼,贺喜只觉烫手异常,“客生,押注是你出的钱。” “可却是你挑的马。” 又道,“近日你不讲五号赢,我可能会押六八号,结果如何,你也知道。” 贺喜不再推辞,接过服务生递来笔留下地址。 天色渐晚,客晋炎礼貌邀她福临门吃海鲜。 没有客丁安妮女士做诱饵,贺喜不再上当,“不了客生,回去太晚,阿妈会担心。” “这样啊。” 客晋炎颔首,送她回金鱼街。 贺喜下车前道,“客生,稍稍等我几分钟。” 快跑回家,拿香包下楼,尽数回赠给客晋炎,“我画的安神符和平安符,伯父伯母会有用到地方。” 客晋炎没推辞,全收下。 回去时,客丁安妮跟几位富太凑足四个脚,在搓麻将。未免她问东问西,客晋炎歇了给她心思,只将香包分放在卧室和书房。 却被客晋年无意看到,以为是詹大师所画,大呼不公,“哥,詹大师赠你符却不赠我,太过偏心。” 他将香包上下抛,客晋炎半空劫过,香包安放在原处,警告看他一眼,“平安符少乱动。” 客晋年诧异,“哥,你大学时主修哲学,硕士攻读金融学,现在你改修玄学?” “还是明日要我陪你去黄大仙庙烧柱香?” 客晋炎没理会他揶揄,请他出去。 ...... 新年伊始,梁美凤似癫婆,环抱百万现金整夜睡不着。 又怕被人惦记上,竭力压制笑声,快揉烂贺喜脸颊,又在她脸上连番打啵,留足口水。 贺喜无奈抹脸,埋怨,“阿妈,困死了,睡觉好不好?” 梁美凤哪能安心睡,睁眼至天明,大早上催贺喜起床,要带她去看楼盘。 “新年全港三天假,售楼公司估计人影没一个,还是阿妈要带我去捉小鬼?” 梁美凤喜滋滋,“不管,阿妈致电赖先生,他竟讲要亲自来接我们。” 赖斯车停街口,中葡混血,个不高,长相极俊俏,西装啵呔,时兴打扮。 此人嘴利,贺喜犹记得,是客晋炎助理。 “贺小姐,数月不见,人长高脸变靓。”赖斯微弯腰,胳膊递给贺喜,“美丽的贺小姐,容许在下扶您上车?” 贺喜打颤,手搭在他胳膊上,观他眉毛,笃定道,“你女友极多。” 赖斯不瞒,犹自苦恼,“桃花运旺,没办法。” 第29节 送贺喜上车,又扶后赶来梁美凤,几句甜言,让梁美凤合不拢嘴。 赖斯载母女二人去客氏实业售楼处。 竟巧遇客晋炎,相较昨日骑马装,他今日正式许多,西装皮鞋大背头。 本埠冬季惯来湿冷,贺喜毛衣毛裙犹觉得凉,正想问他一声冷不冷,蓦地想起人家冬暖夏凉体格。 “客生。”梁美凤热情招呼。 客晋炎总算看清,梁美凤若是瘦些,跟贺喜站一块宛如姐妹花,年纪确实不大。 “客生今日不休息?”贺喜问。 赖斯趁机夸赞,“客总惯来勤勉,工作努力,又上进,日日不歇班,公司人人标榜楷模。” 客晋炎转头看他一眼。 赖斯闭嘴。 客晋炎要带她们看楼盘,梁美凤还未应声,贺喜先道,“太叨扰你时间了,我和阿妈自己看。”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梁美凤欢欣雀跃,再等她小囡大些,搞不好会是男朋友。 赖斯甚是欣慰。要早这样,前未婚妻也不会嫌他没情.趣劈腿,和野男人去智利游玩,结果遇海啸丧生,白让他背克妻黑锅。 事实上客晋炎只能给她们参考意见,毕竟贺大师的名号不是白喊,楼盘家居风水,贺喜看家本领。 有商有量,订下富康花园洋楼,距德贞女中不远,又方便梁美凤经营鱼铺。 “客生真不错。”梁美凤赞不绝口,鼓励女儿,“小囡加把劲,把他变阿妈金龟婿!” 贺喜想笑,“阿妈,我才十五,客生大我十一岁,做我阿叔差不离,别乱讲。” “客家大户,养兵千日,将来客生太太必当是船王孙女,塑胶大王爱女,再或港督侄女,绝非是鱼贩家小囡。” 梁美凤失落,“怪阿妈,阿妈若是汇丰银行董事...” 贺喜打断,“阿妈,没有若是。做人呢,最重要是知足,我们现在很好,我读书考大学,将来一样让阿妈过得好,无需做梦嫁豪门。” 贺喜说得透彻,梁美凤也非老懵懂,一时歇了金龟婿梦,欢喜拿洋楼请工匠装修。 ...... 开学前夕,贺喜去圣母玛利亚医院看望阿秀,心理治疗有效,她精神已好许多。贺喜陪她散步,听她讲已经联系到家人。 “阿爸阿妈以为我在南洋赚大钱。”阿秀眼眶发红,“如果不是渡轮出事故,我现在早成千人.操万人骑的妓.女。” “当初招工的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 阿秀死捏拳,眼中带恨,“我听讲叫疍大,疍家族人,眉毛少半截,只要我再见到,一定认得!” “阿喜,我要报警,不能让再多人受害。” 细观她面相,贺喜轻声提醒,“事发地在港岛,港岛警司杜德尤是个阿差,疍大贩卖你们去地方又是印度,阿差的国家,即便报了警,没几多效。” 阿秀抚脸颊伤疤,泪流满面,“我受到的伤害,还有死去的那些姐妹,难道活该?” 贺喜心思沉重,没讲话。 从圣母玛利亚医院回家,有两个穿西装彪形大汉在等候,梁美凤惴惴倒茶,不敢讲一句话。 直到贺喜进门,面庞粗犷的男人上下打量贺喜,语带质问,“你就是贺大师?” 贺喜没看他,转安抚梁美凤,央求她做饭,“阿妈,我饿了。” 梁美凤去厨房做饭,不放心,频频伸脑袋偷看。 贺喜在凳上坐下,两手抱臂,神色冷淡,“两位有何贵干?” 面庞粗犷男人抬下巴,面露得意之色,“我们是杜警司保镖,杜警司搬家,喊你过去看家当摆放。” 不愧是港岛鼎鼎大名警司,保镖都这么趾高气昂。 尖嘴猴腮男人要客气些许,“贺大师,杜警司听讲您为旺角警署新建大楼化煞,大感兴趣,想请您去为他相风水。” 贺喜观两人面相,皆带煞气,两眉间灰黑之气盘绕不散,可见两人平日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 古人常讲凶神恶煞,并非无稽之谈。 寻常人,若是做了害人性命的事,被迫害的人在咽气之后将口中阴煞之气喷向害他的人,长此以往,那些穷凶极恶的人面上自然就带了凶煞。 贺喜本来不愿为杜德尤看风水,因为帮这种人会损害她修行,可想起和阿秀一样被卖到印度做妓的年轻女人,她突然想见识这位名震港岛的警司。 百闻不如一见,黑皮警司面带奸眼带邪,煞气逼人,且细观此人,印堂间竟带了死灰之气。 “你就是贺大师?”杜德尤眼里闪过轻慢。 又看跟在贺喜身后的两名保镖,视线落在面庞粗犷男人一瘸一拐腿上,皱眉,“怎么回事?” 面庞粗犷男人垂头,“讲来也怪,唐楼楼梯黑洞洞,没看清踩空崴了脚...” 杜德尤面露不耐之色,摆手让他们下去。 “贺大师,从哪开始看?” 第30节 贺喜怠懒递他正眼,不应反问,“杜警司,让我为你看风水,你准备出多少?” 杜德尤愣住。 贺喜好笑,“还是杜警司以为我是开善堂,白为人相风水?” “哪里,哪里。”杜德尤立时反应过来,贺喜是个牙尖嘴利小囡。 杜德尤虽是印度人,只是来港许久,也会讲白话,更沾染本埠人习性,极为信风水。 风水师不轻易得罪,这个道理他还懂得。 “大师,你要多少?”杜德尤询问。 贺喜朝他伸出两指。 “两千?” 贺喜摇头,“两万。” 杜德尤按捺怒气,“我一月薪水不过五千,你管我要两万?” 贺喜好似听大笑话,连拍掌数下,四下看杜德尤新宅,似笑非笑,“杜警司,你欺我年纪小?半山大屋,少讲需百万,薪水五千能住得起?” 杜德尤气哼哼,两撇胡直颤抖,“两万就两万。” 总好过请名气在外的大师花更多。 贺喜总算满意,“现在派人送我家,我要看到两万现金。” “你!”杜德尤几欲恼怒,“我还会赖账?” “可不好说。”贺喜两手背后,“毕竟方才你还讲薪水才五千。” 现在不讨钱,万一哪日眼前阿差一命呜呼,岂不是白来干活。 ☆、 第18章 入v三更合一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杜德尤语塞,喊老婆拿两万现金,命尖嘴猴腮保镖送去贺喜家。 “现在能不能看?” 贺喜点头,先从大门看起。 堪舆学中有句话,宅命相配,宅面相合。 通俗点讲,就是住宅要和主人命数相应,更要和主人的长相搭配。 杜德尤新宅环山抱水,是块好地不错,可惜杜德尤面相却带死气,典型无福消受。 所以花园的植被垂头丧脑,毫无生机。 贺喜选择视而不见。 从大门至后院,贺喜一路评价,好,好,好。 杜德尤得意至极,眉飞色舞,“几年前初来港地,那时我不过是普通警员,有人赠我九尾锦鲤,嘱我好生养,将来会助我平步青云,自从养下这九尾锦鲤,我一路升至警司,明年更有望升当总警司。” 贺喜顺杜德尤所指方向看去,不大后院设有假山人工池,九尾锦鲤在里游荡。 一眼望去,池水发黑,死气沉沉,命数将尽。 “大师,我养的如何?”杜德尤看它们好似看宝贝。 “...好。” 杜德尤愈发高兴,两撇胡子笑得作抖。 又进主宅。 到底收了人家两万块,贺喜象征性为他提点几句,“楼梯口的花瓶,最好挪开靠墙放置,容易碎不讲,也不是值钱物件。” “乱讲!”杜德尤立时反驳,“青花瓷,青花瓷懂不懂?旁人送来祝贺我乔迁,听讲几万块。” “哦。”贺喜长长应声,“你讲是,那就是。” 继续上二楼。杜德尤回头再看楼梯口青花瓷,心里开始打鼓。 “墙镜拆了,卧室与露台之间竖屏风遮挡,床头大幅...什么画?乱七八糟,换小幅。” 杜德尤跺脚,“那是毕卡索真迹!” “哦,你讲是,就是。” 天未热,杜德尤额上竟生汗。 里外上下看全,杜德尤服了,送贺喜上车时,犹记得询问,“大师,真不是毕卡索真迹?” 青花瓷赝品他不管,毕卡索这幅画可是他花大价钱买来,若是假,岂不让人呕血。 贺喜点头,“我看是假,不放心,杜警司再找高人来看。” 贺喜离开后,杜德尤坐立不安,急于再请大师验证。 本埠名气在外大师明码标价,其中尤以詹大师名声最响亮,寻常相风水,五万开金口,若是驱邪镇煞,论事喊价。 杜德尤咬牙,又花五万块请詹大师。 “金鱼街小囡,讲我毕卡索画是赝品,买前我找专人鉴定过,讲是真品不假!” 第31节 杜德尤情绪激动,白话、英文,又掺杂印地语,难为詹大师还听得懂。 詹大师一抹胡须,先问,“金鱼街小囡?” “叫贺喜,为警署化过煞,听讲还是何家座上客。” “她契爷是贺天罡?” 杜德尤哪里知什么贺天罡,只关心毕卡索是真迹还是赝品。 视线落在画上,詹大师暗自心惊,十几岁小囡竟能看出真伪?那修为必然在他之上... 贺天罡这个老东西,走什么运,竟得此徒弟。 詹大师一时面露遗憾之色,摇头,“确实赝品。” 并非他能眼观真伪,而是他在客家见过真迹。 杜德尤心口绞痛,母语乱飙。 詹大师看他一眼,善意提醒,“杜警司,注意些身体,最好去医院看看。” 杜德尤沉浸在愤怒中,再听不进任何话。 詹大师浸渍名利场数年,论老辣不多承认,见势头不对,匆匆告辞离开,以免几日后廉政公署请他去喝咖啡。 德贞女中开学有几日,贺喜照常上下学。 晚上母女二人对坐而食,新闻台女主播道,“据悉港岛警司杜德尤于今日下午三时许暴毙而亡,具体原因目前尚在调查中。” 画面跳至现场,女主播又播报杜德尤生平和任职履历。 未过几日,港岛又有新警司上任。 贺喜在新闻台见到新警司面孔,此人司空中正,额头饱满光洁,眸光坚定,正气凛然。 新官上任三把火,底下警员想来有事可做。 贺喜借电话打给阿秀,让她去报警。 开春之后,梁美凤日日忙碌于鱼铺和洋楼之间,总算见成果。 洋楼装修收尾,梁美凤欢欣雀跃准备搬房。 手工课上,贺喜和马琳娜坐一块,合力缝制洋娃娃。 “听讲你要搬家?”从父亲那里得知贺喜本事,马琳娜再不敢小瞧她。 “离金鱼街不远,富康花园。”贺喜为洋娃娃带上金发,转头邀请,“可以来我家玩。” 马琳娜抿嘴,竟有些许不好意思,“阿喜,我脾气差讲话直...不过,我是真的看见有豪车来接你,头次平治,第二次宾利,我还听老豆讲,你跟客家人认识!” 祸从口出,马琳娜心眼不坏,就是嘴不守门。 贺喜无奈,“我和契爷一样,为人相面相风水,结识的人自然三教九流。” 马琳娜恍然,又跟贺喜分享小秘密。 “阿喜,那你会不会捉鬼?听讲港大无脸女鬼窜到我们学校,把密斯高吓晕,只是怕吓坏我们,一直未公布,这几日校董事会在讨论请大师捉鬼。” 马琳娜又捂嘴窃笑,“我们校训,科学是利刃。也不见斯密高手握利刃劈开女鬼,或者十指交握,高喊圣母玛利亚,救我吧,为我驱赶女鬼吧!” 贺喜噗嗤笑出声。 密斯高经过她们,脸色铁青,罚她二人缝制五十个洋娃娃送去福利院。 贺喜心里高声喊冤。 马琳娜还开玩笑,十指交握,冲贺喜,“噢,圣母玛利亚!贺大师,帮我,不然我一定完不成。” 赶制几日才将娃娃做好,周末,两人相约去福利院。 圣公会圣基道儿童院由香港马会出资,全港大小有十几家屋舍,社会捐赠善款由马会理事运作。 为防止贪腐,廉政公署成立之后,立即介入慈善运行监督,将所有善款透明化。 包括贺喜和马琳娜所赠的五十个洋娃娃,也需入账单明细,年末由廉署统一审查。 她们不是头次来,德贞女中课外活动里包含社会慈善服务,院长听讲她们是女校学生,请她们自便。 马琳娜要陪残障儿童做手工,贺喜帮姑婆洒扫屋舍。 洒扫到墙角时,却意外发现墙角有符文,好似儿童无聊乱画,一眼看去,散发阵阵阴煞之气。 “孩子多,难免调皮,三五不时在墙上乱画。”姑婆直摇头,要拿抹布擦掉。 才靠近几分,她手腕上已缠绕黑气,贺喜忙拦住姑婆,笑眯眯道,“阿婆,你坐旁歇歇,余下活我来做。” 姑婆很欣慰,抹布交给贺喜,“真乖。你阿妈还好?” “阿妈依然胃口好,身体棒。”贺喜有一句没一句和姑婆讲话,视线落在墙角符文上,脸色发沉。 四下张望,果然在西墙处也看到类似符文。 如果她没猜错,东墙和北墙也会有。 上古时,部落为划分地盘,战争多多,民不聊生。曾有术士摆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阵,借取天地灵气,护佑一方百姓平安雨顺。 第32节 心术正的术士会运用此阵法造福苍生,相反,心术不正的术士则会借此阵法窃取他人福气。 儿童院人来人往,多得是心存善念的富贵之人过来做善事,他们身上的福气自然格外重。 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阵看似不起眼,对大多数人没大害处,但长久以往,儿童院的孤儿和工作人员却会有灾难,甚至是性命危险。 贺喜几乎敢断定,此次和上次竖八卦镜借福的手段,出自同一术士之手。 破了他一个阵法不安分,竟还想再继续借福。 对此种心思毒辣之人,贺喜向来不心慈手软,掐指念咒,抹布未曾蘸水,却将墙上乱画全部擦干净,好似从未被朱砂笔画过一样。 彼时伍宝山正和利可宁看半山大屋。 利可宁近来意气风发,祖父利郎溪话里已透出意向,准备在七十岁寿辰当日,将利家话事权交给他。 得了甜头,利可宁不忘当初诺言,带伍宝山看大屋,准备买下赠他。 伍宝山兴致极高,眺望维港,指点江山一般为利可宁讲相风水关键点,讲到高兴时,蓦地胸口气血乱涌,竟吐出大口鲜血。 利可宁立时脸色煞白,“伍大师!” 伍宝山瘫倒在地,胸口几欲窒息,大口喘气,狠声道,“利生,有人破我阵法!” 利可宁脸色发沉,“大师可知是谁所破?” 伍宝山沉默摇头。片刻后,才道,“帮我查出是谁在警署大楼竖相生相克八卦镜。” “大师的意思,是同一人所为?” 伍宝山点头,眼睛眯起,无端带几分邪狞,“能三番两次破我阵法,我倒要看是何方高人。” 破了他阵法的高人,正和马琳娜结伴,乘船过海去港岛。 “影院上新电影,丁子安主演,不管,阿喜我请客,你陪我看!” 提及偶像,马琳娜脸颊飞红,胳膊挽贺喜,渡轮上讲不停。 港地大小影院,每日只有四场电影,两点半、五点半、七点半、九点半。 丁子安主演电影在五点半场,距放映还早,马琳娜去卫生间,贺喜坐等候室等人。 未曾想到巧遇许久不见七哥。 实在是七哥每次出行大阵仗,贺喜想不注意都难。 估计也是来看电影,身旁有佳人相伴,那人白衬衫阔腿牛仔裤,浓眉大眼。贺喜认得,是近来风头正盛女星唐菲菲。 七哥也见到她,丢开女伴过来,挨她坐下。 “阿喜,只你一个?” “还有同学。” 视线落在唐菲菲身上,贺喜笑,“七哥,你女友?” 七哥面露尴尬,不自在解释,“公司女星。” “哦,那就是还在相处。” 七哥不语,抓抓脑袋。 半响才道,“我中意谁,你知道的。” 贺喜微垂头,她也算活两世,不懂。他有女伴,却仍讲中意她。 好在马琳娜回来,解了尴尬。 马琳娜老豆好歹旺角警督,七哥又是大名鼎鼎,手拽贺喜进放映室,她压低声音惊呼,“和盛会老大!我老豆讲他是九龙城烂仔,死扑街一个,你认识他?” “我有讲过,我认识的人三教九流。” 马琳娜拍胸口,竟反教导她,“阿喜,我们良人,少与他们往来。” ...... 洋楼通风有月余,选了吉日,梁美凤决定搬家。 “阿妈,家中行李不少,我们电招搬家公司。”贺喜建议。 梁美凤笑眯眼,“不用,阿妈给赖生电话,他找车,还讲要过来庆贺。” 讲话间,楼下传来动静,赖斯带几个彪形大汉登门,麻利将母女二人收拾好的行李先拎下楼。 “小囡,快些。”梁美凤拎大包先下去,钥匙还给包租婆。 贺喜应声,将笔墨符纸等物归拢到藤箱之中。 有笃笃敲门声。 贺喜头也不抬,“阿妈勿催,就快好!” 又是敲门声。 贺喜忙里扭头,是客晋炎,衬衫啵呔,立在房门口。 “方便进来?”客晋炎犹记得礼貌。 贺喜点头,随即不好意思,“房间太乱,客生你坐客厅如何?我去沏茶。” 第33节 越过他时,胳膊被客晋炎拉住,看似圆乎乎脸蛋,胳膊上竟无多少肉。 “你忙,不用讲太多虚礼。” 贺喜不再坚持,搬来一张高凳,“客生,那你坐。” 贺喜房间本就小,客晋炎再坐下,显得愈发阿狭小,可他却没要走意思,贺喜也不好撵人,手下动作不由放快。 今日客晋年乘飞机去三藩市,客晋炎送他去机场,再回时,听赖斯讲梁美凤选在今日搬家,无视赖斯揶揄,客晋炎自己先驱车赶来。 车停街口,方才意识到不妥。 他比赖斯上楼还早,好似很急切。 在车中坐等赖斯带客宅保镖过来,上上下下搬东西,唯不见那具小身影,直到梁美凤先坐车去新屋,客晋炎才下车上楼。 这是客晋炎头次来贺喜家中。 很小,不及他卧室一半大,甚至因为搬家,有些许杂乱。 但里面有标致小囡进出忙碌,客晋炎一坐半小时竟不察觉。 “客生,我好了。”贺喜笑。 客晋炎点头,顺手拎起藤箱,视线落在贺喜小腿上,不知何时蹭了一抹灰。 贺喜犹不知。 有种冲动,想弯腰为她用手擦掉。 ...... “七哥,听讲美凤姐今日搬家。”力哥提醒,“有穿西装打啵呔白斩鸡献殷勤。” 怕七哥没反应,力哥又补充,“白斩鸡向阿嫂献殷勤。” 七哥犹自骄傲,“我阿喜越长越靓!” 随即骂娘,“刁他老母,哪个不长眼惦记我阿喜。” 力哥冷汗,“好像,是客家大公子。” 七哥咬牙,“刁,我阿喜小小一个,手段不一般。” “怎么办,要不要我带人...” 七哥抬手,“马锦灿死盯我不放,近期有批货抵港,节骨眼上,少生事端。” 狠踹一脚茶几,仍不解气,“我去会他。” 去富康花园,老式电梯运行缓慢,七哥等不耐,爬楼梯至六楼,张灯结彩,半条金鱼街坊都在。 七哥一出现,老少皆禁声。 梁美凤脑壳疼,骂不敢骂,打没胆量打。 还得端笑脸相迎,“七哥有何事?” 七哥进门,两手掐腰四下看,“我找阿喜。” “阿喜不在。” 梁美凤没撒谎,贺喜乘电梯下楼送客晋炎,刚好和七哥错过。 他气冲冲下楼,贺喜又改爬楼梯上楼,又错过。 这日放学,七哥总算将贺喜堵在校门口。 “你躲我。”七哥笃定。 贺喜无奈,“我不担心你会吃人,为何要躲你。” 七哥总算露笑,又洋洋得意,“昨日我约白斩鸡出来,手无缚鸡,不抵我一拳,阿喜你就中意那样?” 反应过来白斩鸡指谁,贺喜不由恼火,竭力压制怒气,不愿跟他再多讲一句话,径直走人。 七哥几步赶上,大掌还未放至贺喜肩头,手肘却无端发麻,好似中邪。 贺喜回头,警惕看他一眼,“我非你何人,暂当你是朋友,如果你再动我身边任何人,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我阿喜厉害。” 话虽这么讲,神色却黯然。 贺喜放缓了语气,“七哥,我这人性格散漫,无论对人还是做事,皆凭三分喜好,若你再这样,我们朋友没得做。” 七哥苦笑不迭,“阿喜,你在为难我。” “我和契爷一样,修道之人,敬天地鬼神,七哥,日后你少来寻我吧,我们并非走一条道。” 七哥想讲话。 贺喜已先开口,“不要跟我诡辩,我知你做何勾当。” 回到家,贺喜立时拨通客宅电话。 菲佣转接,没几时,讲话声变低沉,是客晋炎。 第34节 “客生,我听讲你挨揍,有无事?” 不是不内疚,贺喜又道,“我无意累你。” “脸上一拳,腹上两拳。”客晋炎实话讲,“所以未去上班,在家养伤。” 七哥到底九龙城寨发家,光脚不怕穿鞋,论狠,他不多承让。 “那方不方便?我去看望你。”贺喜愈发内疚。 话筒那头停片刻,才道,“好,我让司机接你。” 贺喜到时,菲佣将她带上三楼,客晋炎平时活动地方,他在起居室内。 “客生。”贺喜视线落在他脸上,嘴角处有擦伤,左颊青紫一片,“对不起,是我累你。” 客晋炎摇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想到和盛会那位老大,仍有不屑。 菲佣为贺喜送来茶点,正要下楼,贺喜喊住她,“卢比,方不方便帮我煮两个鸡蛋?” 菲佣眼含疑惑。 客晋炎却是知道,虽然脸上已涂药,但不介意贺喜拿鸡蛋再为他敷脸。 哪知鸡蛋送上来之后,贺喜真诚建议,“客生,小时我调皮,经常磕碰,我阿妈用鸡蛋化瘀血,很有用,你试试。” 落差太大。客晋炎靠在沙发上,两腿闲适交叠,没有要拿鸡蛋意思。 好在贺喜还算醒目,主动拿鸡蛋,靠近客晋炎一些,不忘问,“客生,那我帮你敷面?” 客晋炎矜贵颔首,面庞却软化。 白嫩小手,靠近了身上有讲不出味道,淡淡清香,好似雏菊,细闻又闻不出。 视线落在贺喜一截藕白胳膊上,客晋炎没讲话。 不知为何,贺喜竟无端觉得尴尬,出于愧疚,过来看望他,现在竟为他鸡蛋敷面。 “好、好了。”贺喜退开,“坚持敷两日,会好许多。” 菲佣上来询问贺喜留不留下晚饭。 贺喜如蒙大赦,立时起身,“不了,客生我该回,作业还未写完。” 近来密斯高好似更年期,以虐待学生为乐趣,大篇英文作业,想想就头疼。 客晋炎差点忘记,眼前小囡中学还未毕业。 司机送回,梁美凤还未从鱼铺归家,贺喜先做好晚饭,边写作业边等她。 转天去学校,一干女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马琳娜将贺喜拽入她们阵围,“听讲昨夜门卫又见女鬼,被吓到发心脏病,今早殡仪馆过来敛尸。” 难怪见到几个差人在问情况。 “校长不是讲请大师?”贺喜奇怪。 “已请来好几位大师,无用,被吓得屁股尿流,我看根本不是大师,江湖骗子,徒有名声!” 贺喜不语。也不一定是江湖骗子,只是修为没达到,捉鬼布阵又极耗心神,极少有术士愿意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阿喜,你会不会?”马琳娜偷偷问。 随即又自我否定,“不行不行,万一被女鬼吃了怎么办,我们还是老实上课,只当不知这事。” 贺喜萌生暖意。 不知谁将消息外传。没两日,正上课的贺喜被校务处密斯李带去校长室。 校长礼待,请她坐,讲明喊她意图,“贺喜,听讲你契爷是术士,你也是,在旺角乃至港岛皆小有名气。” 贺喜不语,等他下文。 校长与密斯李互望一眼,交头接耳一番,才继续道,“校方已与港大联系,想请你出面捉鬼。” 密斯李补充,“我们还请到詹大师,是他指名找你相助,当然,我们会争得你母亲梁美凤女士同意,毕竟她是你监护人。” 贺喜奇怪,詹大师名声在外,又是电视台做客嘉宾,贺喜自然认得他,但她不认为詹大师会认得自己。 得知贺喜被校方请去捉鬼,虽然只是协助,梁美凤仍旧惴惴不安。 “小囡,阿妈后悔,该坚持不让你走这条路。”她就这一个女儿。 夜里,贺喜同她睡一屋,抱她肥胖腰身安抚,“阿妈放心,我生命线长,不会像契爷。” 百闻不如一见,贺喜在港大会客室见到詹大师。 詹大师面庞清瘦,蓄有长须,穿寻常衣衫,虽然已是古稀之人,却仍旧双眸含神,神采奕奕,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詹大师。”贺喜是小辈,恭敬朝他一拜。 詹大师笑意岑岑,“贺天罡契女,正阳派第二十代传人?” 贺喜点头,“正是,詹大师祖师爷应当是文慎天师。” 詹大师心惊,不由正色打量贺喜片刻,许久才道,“十几岁小囡,怎么看出我出自文慎门下?” 贺喜心说,我不仅能看出,还是你师叔祖。 第35节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詹大师名声在外,我见过你穿术袍。” 寻常人皆以为术士做法就是披上术袍,手持摇铃,在法坛前一阵胡乱跳跃,其实并不是。 术袍对术士来讲只是法术加持,能够护体,修为高的术士平时并不会用到术袍,唯有凶险情况下才会穿。 在法坛前也不是胡乱跳,是在走步法,能够加强气流运行速度,从而达到辅助作法目的。 术士有擅长相风水,擅长相面,还有擅长占卜、摸骨五花八门,可术士终究是凡胎*,并非全能。 像詹大师,其实最擅长相风水,捉鬼并非他所长。 须知,越是名气在外术士,越爱惜羽翼,詹大师本不愿为德贞女中捉鬼,只是不得已要卖给客家薄面。 讲来也奇怪,德贞女中闹鬼,关客家大公子何事?竟让他亲自致电给他? 盛传无面女鬼出自港大,女鬼再戾,总归有根,他们自然要先从港大看。 他们穿寻常衣衫,由港大校务处密斯林作陪。 “十几岁小囡,可有看出问题?”詹大师有心考贺喜。 贺喜四下看,“树无主干,草木不旺,说明校内确实有怨气盘绕。” 判断阳宅好坏,并非无迹可寻,宅院中的草木反应生气,若是墙头长草,家中多有人生病,若是树上缠藤条,且草木枯萎,院中泰半有冤魂。 詹大师不迭点头,“大学内学子众多,按讲生气充足,草木当旺盛,不旺反枯,阴煞想来很重。” 詹大师到底凡胎肉眼,并未修到知微境界,全凭推断。 可看在贺喜眼中,整个校内确实黑气盘绕,阴煞之气逼人。 “校内近三年来无论栽种什么植被,全活不过一月。”校务处密斯林再无隐瞒,“靠近图书馆的地方植被活不过三日。” 讲话间,密斯林带他们二人去图书馆。 詹大师视线下意识落在贺喜身上,“十几岁小囡,有无问题?” 贺喜好笑,“你看呢?” 詹大师只觉森冷,判断不出阴煞最重方位。 贺喜给他留面子,走到黑气最强地方,蹲下拔起草根,几乎没用力,连根而起,“詹大师你看,草根发黑,说明怨气最浓。” 见他面露疑惑,又道,“不信你再看别处草根,虽然易松易断,却没发黑。” 享福数年,詹大师从未捉鬼,哪知这些。 将信将疑去其他地方查看,果真十几岁小囡所言。 詹大师虽觉丢面,但好在他心术正,并未因此羞恼成怒,反倒虚心求教,“小友,哪里看到此种记载?” 贺喜笑,“等再回,我把书借你。” 密斯林急于解决,求教贺喜,“大师,我找人挖开这处看看?” 贺喜抬头望天,此时正值午时,这个时候挖开,必然伤害尸骨,死者为大,何况盛传女鬼并未害人,只是人撞见它,难免受惊吓。 思及此,贺喜道,“现在人多眼杂,即便开挖也要等下半夜,以免吓坏学生。” 又问詹大师,“大师,你觉如何?” 詹大师拾台阶而下,“小友所言有理,下半夜做法事,也不会有人扰乱。” 比起十几岁小囡,密斯林自然更加信服名气在外詹大师,他二人又意见一致,密斯林哪有不应,忙去准备。 天色将暗,校方做东请二人吃饭,一起的还有挖掘工人。 其中一人面白瘦削,眼睑发黑,气色不佳,贺喜当即建议他回去。 工人以为贺喜对他有意见,惴惴不安,“大、大师,讨饭难,家中还有老婆仔要养。” 贺喜道,“不是我看你不惯,而是你近来霉运连连,再去冲撞阴煞,我怕你活不过明日。” 工人当即吓傻,饭也不愿再吃,扔下筷匆匆离开,余下几人皆有畏色,互相对视,似在犹豫去留。 詹大师开口,“人惧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们几个身强体壮阳气盛,怕也是它怕你们。” “这样,我为你们画驱煞符,戴上可保平安。” 余下几人方才安心。 等下半夜,夜深人静,密斯林尽管两腿打颤,瑟瑟发抖,仍旧安排工人动土。 “十几岁小囡,有无准备好?”詹大师询问。 贺喜点头,打开带来藤箱,披上术袍。 “詹大师,布天罗地网阵?”贺喜道。 詹大师眼含赞许,深觉他与十几岁小囡配合作法默契异常,想法总是不谋而合。 不过转念一想,他便释怀,听祖师爷讲过,千年前文慎派和正阳派源处一流,正阳派开山祖师婆是个奇女子,曾拜在文慎门下,后来术法修为隐超文慎,文慎再无内容教她,才命她自成一派。 此时正阳派的师祖婆已经飞快布阵,詹大师不甘落后,收敛心神,摆法器设坛,手持香烛,口中念念有声,“十方肃静,琳琅振响,山岳吐云,河海静默,冥慧洞清,地无妖尘,天无氛秽,大量量玄玄也。” 又提笔连画数张符咒,一气呵成,额头隐隐汗出。 第36节 贺喜布阵完,见詹大师竟用红色符纸,由衷佩服,单凭这点,詹大师就绝非一般术士。 本埠人有风水信仰,自然而然为术士提供市场,只不过有的术士是有真本事,有的则胸中无沟壑,全凭一张嘴乱讲,指鹿为马,偏偏还有人信。 眼下手底见真功夫,几个已经混出名堂的大师怕砸自己招牌,哪怕校方出再高价都不愿过来。 “小友,助我作法。” 贺喜应声,掐指决念咒,“清清灵灵,心下丙丁,右观南斗,左观七星,无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八枚铜钱掷向八方,又念咒将黄旗送去八方,牢钉入铜钱空方内。符咒为法,黄旗为令,铜钱为牢,送入八方布下地牢。布天罗地网阵也是为困住鬼魂,防止她怨气害人。 密斯林一旁看傻眼,瞪眼如铜铃。 詹大师吩咐,“开挖。” 校方请来工人立即动土,未几时,竟挖出一副骸骨。 正此时无端起阴风,绕做一团,好似龙卷风直冲贺喜和詹大师二人。 旁人只能察觉凉风,看在贺喜眼中却是黑气团团,隐约可见女鬼面孔,无皮无脸,难怪吓坏阳气微弱之人。 可她并无恶意,也无心伤害贺喜和詹大师,只是惧怕,想冲破地牢逃跑,她每撞一次,阵法便发一次金光,将她无情弹回。 金光太强,詹大师也能见到,面有不忍,“小友,我们为她超渡化怨,给她安身藏命之处吧!” 贺喜不语,眉心捏指决,与女鬼通灵。 詹大师见她面色有异,大约猜到她在干什么,脸色几变,终是一句话未讲,掐指决念咒为女鬼超渡。 金光逐弱,阴风渐停。密斯林试探问,“两位大师,有无结束?” 贺喜似笑非笑看他,“并未结束。” ☆、 第19章 号一更 女鬼生前系港大学生,严格来讲算贺喜学姐,德贞女中毕业。 死得冤屈,口中阴煞之气难消,自然冤魂不散。 她有事托贺喜。 “密斯林,三年前,你们学校是否有个女学生,叫孙笑?”贺喜问。 密斯林额上冒冷汗,两腿打哆嗦,却还嘴硬,“没听讲。” 贺喜仍旧看他,双眸明亮,仿若早已洞察。 密斯林眼神闪躲,避贺喜眼神,垂头,“可、可能有这个学生,只是我年纪大,老懵懂,记不清学生名字。” 贺喜点头,“这样啊,孙笑无端失踪,我不信她父母没来向你们讨说法?还是密斯林已经老懵懂到丧失记忆程度?要我电招出租送你去医院查脑壳有无问题?” 密斯林仍旧挣扎,“不懂你在讲什么。” 詹大师没那好脾气,直接恐吓,“不懂,那好。方才听那女鬼讲还要回来,讲是要寻仇。” 又对贺喜道,“小友,我看我们早些走,免得伤及无辜。” 几个挖土工听詹大师这样讲,吓得嘚瑟。 其中有人问,“大师,女鬼还要回?我们可是刨了她尸骨!” 詹大师捋胡须,“所以还不戴上驱煞符,赶紧走?” 瞬间没了人影。 詹大师收东西,喊贺喜,“小友,还不走。” 贺喜窃笑,两手背后,老神在在道,“我看我们明日还是去警署立案,今日挖到尸骨可是大事。” 一老一少丢下密斯林,渐走远。 密斯林缩肩膀四下观望,吓到几欲屁滚尿流。 “大师,等我。”密斯林匆忙赶上,“我讲,我都讲。” 老少对视一眼,停步。 “念英国文学的孙笑,我为她讲过课,醒目女子,长得也靓。突、突然有天她失踪,差人介入寻找,一直没音讯,成当年无头悬案。” “可我知道她被谁迫害。”密斯林叹息,一手点胸,默念圣母玛利亚。 詹大师追问,“被谁?” “总警司的儿子,港大毕业,算起来与孙笑同届,我无意得知,被他们威胁。” 秘密掩藏许久,今日随尸骨破土而出,密斯林心情前所未有松畅。 再此之前,密斯林只知孙笑被奸.杀,若不是见到这副骨骇,密斯林一直以为她尸骨无存。 “可怜女子。”詹大师长叹。 港地总警司葛英,直管港岛、九龙、新界、离岛四区大小警署。能让七哥忌惮三分,旺角警署的督察马锦灿在葛英面前都不值一提。 “难缠人物,泰半无结果。”詹大师摇头。 “未必。”贺喜道,“廉署未成立前,葛英或许独大。现在,他还想再只手遮天?” 詹大师恍然,直叹,“醒目小囡,知道拐弯想事。” 第37节 他二人行正坐端,不惧鬼神。 密斯林心中愧疚,仍害怕,“大师,孙笑会不会寻我麻烦?我并不曾害她。” 贺喜却提醒,“你却包庇凶手,让她含怨气而亡。” 豆大汗珠从密斯林额上滚落。 “若你能找处阴宅为她安顿,也算将功补过,不然日后她来寻你麻烦,我不会帮你。” 詹大师断然道,“我也不会帮。” 密斯林哪敢不应,只差没指天应誓,连番保证一定好生安顿她。 天光亮,电子蜂鸣声萦绕,有差人驱警车进港大校园,警戒线围四周,穿白褂法医在现场取材摄照。 新闻台几乎日日播报三年前港大悬案。 未几日,女主播又报,“据悉,港地总警司葛英,任职期间因涉嫌贪.污四百万港币,已被廉政公署弹劾,目前,葛英已被执法人员请去廉署配合调查...” 贺喜拍掌,暗喝彩。 门铃声响,有人来找。 电视拧小声,贺喜去开门,是詹大师。 “贵客临门,快请进。” “葛英被弹劾。”詹大师也知此消息。 贺喜指电视,示意詹大师看,新闻台刚好播报葛英履历事迹,附有他照片。 “难怪,此人虽天庭饱满,地阁却瘦削,且眼如鼠目,鼻梁破劫,早年运势极旺,可惜,五十岁之后颠沛流离,十有八.九客死异乡。” 詹大师也擅长相面。 贺喜为他沏茶,进卧室片刻,出来时将经文赠与詹大师。 詹大师接过,诧异,“听讲此书是正阳派开山祖师所写,小友,你赠我,将来不怕师祖婆责难?” 贺喜想笑,心说你口中的开山祖师婆可就在眼前。 “无事,我祖师婆本就是文慎门下,两派同出一源,互相切磋也可。” 詹大师收下,却又眉头紧皱。 良久才道,“可惜,我师弟空有一身本事,却心术不正。” 贺喜追问,“大师,你师弟是何人?” “是伍宝山,我已经许久未听得他消息。” 贺喜若有所思,没言语。 女皇诞辰日那天,港地大放三天假,贺喜在家无事,何琼莲电话约她过海逛街。 “阿喜,我要订婚了。” 贺喜看她眉眼,笃定,“不是利生。” 何琼莲泄气,“没意思,都被你猜中,我还想你会大吃一惊。” 良久,她自语,“不是利可宁啦,道貌岸然贱格。虽然阿妈喜欢他,可我老豆眼利,始终不看好。这次,老豆让我和郭家大公子订婚。” 怕贺喜不知郭家,她解释,“郭氏纺织全港闻名,大公子郭启文,和二哥一样岁数,听讲古板无趣。” “你都讲何伯父眼利,他不会坑害你的。” 好在何琼莲并非苦闷之人,只是偶尔在电话里数落郭启文,“阿喜,你不知他有多闷,多讨厌,订婚礼服我讲要穿鱼尾裙,他竟让我穿唐装,还赠我一套祖母绿,听讲是祖上传下,我戴上变老十岁!” “年前我好姐妹订婚,时兴八心八箭红钻,到我就变祖母绿,笑倒大牙!” 贺喜不识情爱滋味,只能挑好话宽慰,“我看报,郭家大公子风评极佳,人品没得挑,听讲也上进。” “工作狂人,还训我整日无所事事。” 何琼莲不满,“哪家太太不是逛珠宝行喝下午茶,凑足四脚搓麻将,偶尔再出埠旅游,只有他,立志将我训成无坚不摧男子汉!” 贺喜笑到肚痛。 眼看何琼莲订婚日在即,贺喜想送她小礼。 送太贵,她买不起,太差,送不出去。 周末过海去中环,珠宝表行时装柜台逛许久,没买好礼物,却巧遇客晋炎,身边有佳人相伴。 避无可避,贺喜干脆迎上去和他招呼,“客生,好巧。” 客晋炎先介绍女伴,“我表妹,高明月。” 高明月一身时兴打扮,笑容温婉得体,两人互相认识。 “那客生,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贺喜想走。 却被客晋炎喊住,“在买什么?” 贺喜一时面露困扰,“何姐姐订婚,不知送她什么。” 第38节 高明月适时建议,“简单不过,柏德菲丽手表,lv手袋,又听讲博柏利柜台上新款洋装,可选择多多。” 讲起时装,跟何琼莲比,高明月不多承让。 东西是好,可惜贺喜囊中羞涩。 “她学生妹,送几万礼物有几多意思,心意到便好。”客晋炎淡淡打断。 高明月略尴尬。 “客生,高小姐,不多打扰,转几圈我该回家。”贺喜笑,跟他们挥手。 直到贺喜走远,客晋炎视线仍追随她。 高明月捂嘴娇笑,“表哥,我竟不知,原来你喜好妹妹仔。妹妹仔多大?十三、十四,还是十五六?” 客晋炎没理会。 “表哥,舅妈知不知?前日搓牌,我听她讲有人为你介绍廖家小姐...” “我克妻你不知?” 高明月闭嘴。 高明月所讲不假,是有媒人为客晋炎提寥家小姐,门当户对。廖小姐本人又是女主播,大方得体,客丁安妮十分满意,要求相看。 哪知双方联系好,节骨眼上,廖小姐却推拒,正是听讲客晋炎有克妻命。 富贵荣华虽好,保命更要紧。 客丁安妮家中发脾气,城门失火,客良镛乖坐沙发,不发一言。 客晋炎事不关己,仍旧看报。 脾气发完,客丁安妮又委屈,歪沙发嘤嘤哭泣,疼坏客良镛,又哄她。 拳头往客良镛身上锤,“第一个才五岁,先心发病能怪晋炎?第二个,出门遇车祸,泰半她自己触霉运。第三个最可气,竟劈腿,遇海啸丧命咎由自取。” 客晋炎无奈叹气,放下报纸,“妈咪,死者为大,都是过去事,我们存些口德。” “他们何曾为你存口德,詹大师都讲你非克妻命,仍有捕风捉影、背后口舌。” “讲白她们也是畏惧,能理解。”客晋炎两腿闲适交叠,“妈咪,我不急结婚,如果你急着无事做,可以为晋年准备。” 远在三藩市的客晋年连番打几喷嚏,以为家人念想他。 菲佣来喊,“二少电话。” 客丁安妮欢喜去接。 客晋炎趁机回房。 ...... 贺喜收到港大校方两万块,梁美凤眼放光,张手抱怀。 贺喜跺脚,“阿妈,那是人家辛苦费。” 梁美凤犹豫,诱哄,“乖啦,阿妈先帮你收着,听讲客氏电子远东上市,阿妈想买几股,年末牛市可期。” 梁美凤犀利牛逼,已经自学成才,会看股票证券。 贺喜坚持,“不行,何姐姐订婚,邀请我,要赠她一份像样礼物。” 股票固然重要,跟大户友好往来似乎更重要,梁美凤目光长远,只好忍痛将两万给贺喜。 有两万块,加上一盒硬币斗零,装书包里倒给柜台服务生。 论卖乖卖巧,贺喜不多承认,向柜台服务生扬起甜笑,“姐姐,给我包那只爱彼手表。” 服务生心快化掉,忍不住摸一把贺喜脸蛋,“坐等片刻,喝杯奶茶好不好?蛋挞要不要吃?” 摸摸肚皮,贺喜点头,“要!” ☆、 第20章 号二更 在何琼莲订婚宴上,贺喜得以见到她口中古板无趣的未婚夫。 剑眉鹰鼻,高颧骨,眼窝深邃。拥有此种面相,性格固执,形事作风难免雷厉,不怪何琼莲抱怨他无趣味。 何琼莲虽然没穿唐装,但装扮却不失端庄大气,重要的是没露半点胸。对宾客笑颜如花,私下却闷闷不乐,偷偷朝她未婚夫丢白眼。 郭启文视而不见。 贺喜把礼物赠上,笑眯眯道,“愿你们百年琴瑟,凤凰于飞,将来满堂儿孙。” 何琼莲却小声抱怨,“谁要跟他满堂儿孙。” 郭启文皱眉看她,对贺喜时又变得斯文有礼,“多谢小友祝福。” 有男宾客至,何琼莲赶他去招待,私下问贺喜,“阿喜,你看木头块是不是我真命天子?” “木头块?”贺喜视线落在郭启文身上,哭笑不得,“何姐,我只能讲,你只结一次婚,并没有第二段婚姻。” 哪知何琼莲却哭脸,“那木头块岂不是要日日管我?阿喜,以后你再见我,我已被他训成女强人。” 贺喜安抚她,“郭生不错,是个责任心极强的男子,他不会对你太差。” 女人家心情,一时好,一时坏,方才还乌云罩顶,没几时又雨过天晴。 第39节 何琼莲穿梭在宴会中,像只快乐小鸟。 在场大多生面孔,贺喜没逗留太久,跟何琼莲提前招呼,请前台服务生帮她电招出租。 没几时,服务生过来喊她,引她去酒店门口。 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细长眼,尖瘦下巴。贺喜朝里看去,与他对视,对方先避开视线。 服务生拉开车门,贺喜弯腰进去。 “去哪?”中年男人开口,声音些许沙哑。 “富康花园。” 乘船过海之后,贺喜就已经察觉到去的方向不是富康花园,依旧装不知,单手支下巴,老神在在看路过夜景。 中年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一眼贺喜,面露不屑。 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 出租车朝新界山区开的飞速,中年男人止不住心里冷笑,今日不让她吃点苦头,他就不姓伍。不知天高地厚小囡! 车在一座废弃养殖场停下。 伍宝山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后车门,阴笑,“下车。” 贺喜仰靠在车后座上,两手抱臂,眨眨眼,无辜看他,“伍家阿叔,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陪你观看母鸡下蛋?” “还是阿叔想学爱达生蹲鸡窝孵蛋,喊我来为你计时?” “牙尖嘴利!”伍宝山羞恼,伸手拽她出来,只是人还未碰到贺喜,便觉火烧火燎,手掌剧痛难耐。 贺喜脸色骤冷,抬脚就朝他心口窝踹去。 “小兔崽子,敢动你师祖婆婆!” “神经病!你发癫!我还是你□□公!”伍宝山直揉胸口,气血不稳。 养殖场早有人等候,只等伍宝山拍掌,一群彪形大汉将车围住,乍见到贺喜漂亮脸蛋,这些人发愣,随即露出yin荡贱笑。 其中一人盯着贺喜露在外的一截白嫩小腿,手抚下巴,“妹妹仔,今年几岁,有无被人刁过,快脱裙让阿哥看看西靓不靓...” 啪! 话还没讲完,大汉脸已被打歪,嘴巴大张,好似中风。 其他人傻住,看看贺喜,又看看大汉,瞪眼如铜铃。 贺喜怠懒讲话,掐指决将符纸送出,所有符纸长了眼一般,飞贴在所有大汉身上,原本耀武扬威的人瞬间像木头桩,定在原处无法动弹。 伍宝山神色几变,“驱魂咒?!” 相传千年前,正阳派开山祖师自创驱魂法,顾名思义,驱赶灵魂,把人变成无魂躯壳,此法后来被用作抵抗外敌入侵,只是过于阴毒,并未传下来。 “你、你到底是谁。”伍宝山竭力稳住,不自乱阵脚。 贺喜这才下车,眨眨眼,“我讲过,是你师祖婆婆咯。” “癫人。”伍宝山不信,“你三番两次坏我阵法,意欲何为!” 贺喜冷笑,“你身为术士,却心术不正,谋财害命,实在丢你师祖的脸,再惹我,送你去见祖师爷!” “废话少讲,手底下见真功夫!”伍宝山眯眼,露出狠戾笑,捏指决飞快布阵。 贺喜并不将他看眼中,无论伍宝山布什么阵法,她都能很快找出阵心破解。 很快,伍宝山便大汗淋漓,口溢鲜血。 再继续下去,贺喜没被如何,他自己可能就要耗尽精力而亡了。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急急如律令。”贺喜捏指决,玉笔飞速画符,金光骤现,巨符形如猛虎,向伍宝山扑出。 “啊!” 伍宝山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几乎奄奄一息。 “伍家阿叔,还要不要继续斗?”贺喜两手背后,脚尖踢踢他。 不到万不得已,贺喜也不想无端取人性命,本身就损阴德,还会被警署请去喝咖啡,没一日安宁。 “不、不斗了。”伍宝山忍不住缩肩,手掌撑地,连连后退,爬上车,起火挂挡,出租车箭一般飞出。 余下一帮木头桩干瞪眼。 “急急如律令,敕!”贺喜到底没害他们命。 蓦地传来一阵尿骚味,竟有人尿裤裆。那人脸涨红,此地无银三百两,“不、不是我。” 贺喜嫌弃扇鼻。 几乎瞬间,废弃养殖场人影全无。 贺喜猛拍小手,后悔死,忘记喊小崽送她回家! 新界多山,四周黑黢不见人,从书包掏出罗盘,按罗盘指针方向走。 卖乖卖巧,总算借到电话招出租。哪知对方一听讲她在新界山区,拒绝过来。 第40节 实在没法,贺喜改打电话到客宅,请客晋炎接电话。 “喂,客生,能不能麻烦你接我一趟。”手指绕电话线,贺喜有些难为情。 本来想打电话给何琼莲,今日她订婚,何家上下必然忙碌异常。 原处等候许久,总算有宾利车开来,车门大开,客晋炎下车,竟抄起她胳肢窝,一把将她抱起,上下打量,“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贺喜两脚蹬空,直摇头,“没,没为难。客生,你先放我下来。” 客晋炎也意识到失礼,把她放下,手指无意识摩挲。 “先上车。” 单手抱她,塞进后车座。 “书包,我书包挂门上了。” 大手一捞,书包扔进去,把人往里推,也跟坐进去。 白手套司机立即开车掉头,忍不住从倒车镜偷偷看贺喜。 好小,跟他阿妹差不多大。 车里有灯,贺喜这才看到客晋炎神色严肃,跟初次见他时差不多,周身散发生人勿近气息。 贺喜微低头,看自己脚尖。 车里一阵安静。 半响,客晋炎才开口教训,“下次天黑,不许一个人出门,更不许一个人坐出租,知不知?” 贺喜轻嗯,耐不住辩解,“客生,他们一共九个人,没能奈我何。” 客晋炎没讲话,看她,眼带凌厉。比她阿妈厉害百倍。 “好啦,以后晚上不再自己出门。” 客晋炎脸色总算松动。 贺喜立时来精神,“客生,他们个个高壮。” 又指白手套司机,“比他还壮,其中一个竟然被我吓得尿裤子。” “是是是,贺大师厉害。”客晋炎无奈附和。 贺喜止不住笑弯眼。 总算到富康花园,贺喜跳下车,向客晋炎挥手,“客生,天太晚,我就不邀你上去了,再见。” 哪知客晋炎却下车,“我看你进楼道。” 贺喜萌生暖意,又挥手。 梁美凤不知道今晚发生事,以为她从订婚宴回来。 “快去洗澡,一身灰尘味。” “可是阿妈,我饿了。”她也是凡胎*,跟伍宝山斗法耗去大半精力,只觉饥饿异常。 “就你事多。”虽然数落,梁美凤还是去给她做饭。 吃完一大碗车仔面,贺喜才洗澡睡下,一觉到天光亮。 醒来时,梁美凤已去金鱼街店铺,贺喜不紧不慢洗漱,嘴叼三文治,拿书包上学。 楼下有位中年男人徘徊,贺喜不认识,径直越过那人。 “您是不是贺大师?”那人喊她,不大确定。 贺喜停住脚,“什么事?” 中年男人忙恭维,“贺大师,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果真...” 贺喜看他卡住,摆手,“有事就直讲,不用拐弯抹角。我急上学。” 中年男人陪她往学校走,边走边道明来由,“大师,是傅荣告诉我来找您。近来我家人连番生病,老母中风,父亲暴毙而亡,太太抑郁症,女儿上学被车撞,现在还在伊丽莎白医院住院,就连我。” “就连你也旧疾发作,连番胃痛。”贺喜补充。 张佩才直点头,“大师果然厉害,我溃疡才出院。” “傅生讲肯定是我家中风水出了问题,让我来找您。” 贺喜摇头,“也不一定,阳宅有煞,子女出事,阴宅有煞,父母难享晚年。” 张佩才额上冒冷汗,“大师,您的意思是,我家宅和祖坟皆有问题?” “我也是猜测。” 眼见到学校,张佩才连番给贺喜鞠躬,央求,“大师,拜托您一定为我解难,只要我能办到,您要什么,我都愿意给。” ☆、 第21章 号一更 抬手看时间,贺喜道,“张生,去你家大约多长时间?” 听贺喜这样讲,那便是答应了。 张佩才面露喜色,“我家住元朗区,不过祖坟在乡下,我祖辈乡下人。” 第41节 “再过两日是周末,那周末来接我,我忙上课。” 张佩才哪有不应,连番道谢才告辞。 暑假在即,贺喜忙于应付考试,别的还可以,唯有英文令她头疼。 她已经念到中四,再读两年预科就能考大学。港地几所大学对英文要求严苛,尤以港大为首,不仅笔试,还有英文面试。 “老豆为我请家庭教师,港大学生,五十块一小时,他教我认真。”马琳娜建议,“你也请家庭教师喽。” 贺喜有考虑。 放学之后不急归家,先去中介所登记,寻求暑期家庭教师。 本埠各高校相继放假,多得是暑期兼职的学生。 贺喜才登记讯息,转天吃晚饭时,就有电话打到她家。 对方是位男老师,讲好面谈时间,贺喜挂下电话。 “阿妈,家庭教师要过来认门,我下去等。” “快去,家里乱,阿妈收拾下,不好让人看笑话。” 贺喜咬苹果,蹲街口看阿公阿叔下棋。 直到有试探喊她,“是贺喜?” 男孩白面皮,头发微卷,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穿简单汗衫牛仔,很干净的人。 “我是。”贺喜起身,向他礼貌笑,“老师你好。” 男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叫丁诺康,你喊我名字就好,我虚长你几岁,在家排行二,叫我二哥也行,我们随意些。” “丁家二哥,那你喊我阿喜。” 贺喜请他上楼,带他进卧室,把要复习的书本拿给他看,由他安排学习时间。 梁美凤端冰镇西瓜送进来,然后坐贺喜床上没再走。 并非她多事,不懂还掺和,而是听讲有道貌岸然家庭教师引诱学生妹,梁美凤要借机观察小仔言行。 好在年轻小仔讲话好听,也有礼,眼睛并未黏在贺喜身上。 相谈甚欢,暑期补习订在每日早,两小时一百块。 “每天一百块,一月三千。”梁美凤心惊,果然知识改变命运。 “阿妈,出去算账啦,我要准备东西,明日傅生朋友过来接我去为他相风水。” 这两日快到经期,贺喜燃香烛,先把符咒画出。 佛道两家皆认为女子经血为秽物,会冲撞神灵,平时她会避开在经期作法,避无可避,也不会碰触符纸法器和香烛。 转天大早,张佩才来接。 元朗在新界西北,本埠多山,唯有此地拥有广阔平原,农田交错,屋舍连绵,和九龙、港岛相比,这里好似世外桃源。 进入元朗,贺喜摇开窗,吸取植被灵气。 “大师,是先去看家宅,还是看祖坟。” 贺喜道,“先看家宅。” 张佩才经营木材,家中殷实,他本人在元朗区有住宅,就先带贺喜去市区家中。 两层小楼,进去扑鼻而来药味,家中窗帘紧拉,无端给人黑洞洞不适感,张师奶坐起居室看电视,扭头看贺喜,神情默然。 张佩才苦笑道,“心理医生诊断我太太忧郁症,她畏光,家中常年不见日光...炉上熬药,大师等片刻,我去关火。” 没片刻回来,带贺喜上楼,里外上下转一圈。 “大师,我家中有无问题?”张佩才略紧张。 贺喜道,“讲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要听真话。” 贺喜视线落在张师奶身上,“问题在你太太。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只有阴阳调和,万事万物才会和谐,所谓阳宅,有阳气才为阳,你家中阴气太重,没有半分阳气,长久住这种环境,怎么会不出事?” 那些心术不正的术士作法,也正是利用阴煞来攻击阳气,张佩才家中没有阴煞,也没有风水煞,只是生活作息出了问题。 “那大师怎么办?” 贺喜无语片刻,“很简单,拉开窗帘,开窗通风,让屋内变得有生气。” 张佩才为难,“可是我太太不能见光。” 她是术士,不是心理医师,这问题不归她管。 “再带我去你老家。” 马不停蹄,张佩才又带贺喜去乡下。 乡下多的是土地,张家老宅占地面积广,四层白色别墅,和半山豪宅比,相差无几。 别墅背靠山,房前平整开阔,两面朝岸叠起,风水不错。 第42节 贺喜在房前屋后查看,别墅并没有犯寻常凶煞,周边无坟地,只是墙上长草,且四周植被不繁茂,说明张家生机不旺。 贺喜心里也犯嘀咕,张佩才面相不算差,运气白中带红,他太太虽然得抑郁症,也不是坏面相,不至于让他家中所有人连番生病。 古话讲,地善,苗茂盛;宅吉,人兴隆。 张家宅院在风水之上藏风聚气,致使张佩才生意兴隆,生活富足。 可宅有二,一是阳宅,二是阴宅。 阴宅不祥,家也难安。 张佩才按捺不住,询问贺喜查看情况。 “宅院风水不错,你家中变故原因不在此处。”贺喜直接道,“家中祖坟远不远?再带我去看阴宅。” 张佩才客气道,“眼看中午,大师,我请你吃顿饭再看咯?” 话虽这样讲,可面上却满是急色。 贺喜不为难他,“时间还早,看完再吃不晚。” 张佩才万分感激,又开车送贺喜去张家祖坟。乡间小路坎坷,行了半小时才到。 贺喜下车,就见到一排墓碑,张家祖宗便葬在其中。 阴宅在风水中,和阳宅旗鼓相当,主后代福气。 古时,历代帝王极为重视皇陵选址和修缮,关系到江山命数,寻常人家也同样,阴宅风水佳,造福子孙后代。 张佩才将祖宗墓碑指给贺喜看。 “祖先坟去年才修缮过,今年起,我霉运连连,家中无一日安宁。” 贺喜凝神看坟墓四周,环眺四处山脉河流,视线落在墓碑西北方,忍不住皱眉,又将罗盘取出定位,总算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阴宅风水中,西北属乾,乾主寿命,张家墓碑的西北方有人动过土,或许是旁人无意,不知其中厉害,却无端让张家受难。 “张生,为你先人邻居都燃一炷香,尽可能不动邻居宅院一毫土。”贺喜走到乾位,指给他看,“把这处坑填上。” 张佩才脸色骤变,“刁他老母,谁缺德,动我祖坟!” 贺喜听得直摇头,警告他,“众多先人长眠在此,注意你口舌,祸从口出。” 张佩才慌忙向其他墓碑道歉,以手捧土,小心将坑埋上,又燃香烛诚心祭拜先祖邻居。 贺喜亦鞠躬,朝他们一拜。 回去路上,张佩才钦佩之心溢于言表,无论如何要留贺喜吃饭。 元朗的容记饼家盛名在外,饭后,贺喜排长队包了老婆饼带回去,张佩才亲自开车送贺喜到家门口,并且塞给她几方现金,足足两万。 贺喜没推辞,收好下车。 下车前又提醒,“心病还需心药医,对你太太好些,多陪她。” 本是寻常一句话,张佩才却心跳骤然加快,手心出汗。因为忙于做生意,他陪太太时间极少,外面诱惑大,多的是年轻妹妹仔,相较之下,他太太就成了黄面婆,难免起歪心思,看上夜.总会小姐,安置在外。 敛了心思,张佩才诚挚道,“大师,我信你,以后我日日饭前归家陪太太女儿。” 贺喜点头,挥手离开。 梁美凤不在家,贺喜拧开电视,坐沙发吃西瓜。 新闻台画面跳至离岛海岸,有差人沿海巡逻,渔船捞上大批尸体。 女主播道,“自政府颁布抵垒政策以来,每年夏季大量偷渡客偷渡港岛,死伤无数,警署自顾不暇,政府已颁发新政策,打捞一具尸体,政府出一百币劳务费...“ 电话铃响,贺喜关掉电视接通,讲话是客晋炎。 “喂,客生,寻我有事?” 客晋炎停片刻,才道,“问你有没有空闲,请你帮看办公室风水。” 这点小事,哪会不应。 “我在街口等你。”贺喜爽快应下。 挂下电话,客晋炎松口气。方才想讲卧室风水出问题,又担心她不来,临时换借口。 车库取车,司机要为他开,客晋炎摆手,“不用跟。” 车停街口,远远看见贺喜蹲树下,脚边是书包,在啃红豆冰。 看见客晋炎,贺喜挥手笑,“客生。” 待他走近,掏出老婆饼,“今早去元朗为人看风水,从荣记饼家买来,你带回去尝尝。” 客晋炎接过,却问,“你自己去元朗?” 贺喜点头,“有人来接我。” 客晋炎却皱眉,“如果像上次遇到心歹人,你准备怎么应对?从元朗走回来?” 见客晋炎神色有异,贺喜有苦恼,“我和契爷一样,为人相面相风水,驱煞镇邪更是出于本能,别人有困难来请,我不能因为路途远就拒绝。” 客晋炎沉吟,“可以让人陪同。” “我阿妈日日看店铺,没空陪我。”贺喜略无奈,“你知道,我没其他亲人。” 第43节 客晋炎一时无话,快到客氏实业大楼时,才说道,“没有亲人,也可以喊朋友陪。” “何姐姐忙结婚,没空陪我啦。” 客晋炎不想再讲一句话。 “咦,客生,你脸黑,昨夜没睡好?” ☆、 第22章 号二更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客晋炎停车,似自语,似长叹。 贺喜竟听出三分委屈,视线落在客晋炎面上,她忙道,“客生,我当你是朋友呀,只是你太忙,不好总叨扰你。” 客生虽然面冷了些,但心地善良又诚挚,她喜欢他,也喜欢他的家人,相处下来,能体会到他们最起码的真诚。 明明是好话,可听在客晋炎耳中却刺耳。 心里不由发恼,抬手拍她脑壳,“嘴利小囡。” 真放他在心里,有事头一个想到的会是他,而不是拥有诸多借口为他开脱。 以前他的两任未婚妻皆抱怨他没情趣,现在他总算有体会。 才十五岁啊。 客晋炎吁气,何时才能开窍。 贺喜哪知他心中所想,牢记自己过来为他相风水,下车起便注意四下观看。 因为周末,客氏实业大楼唯有值班工作人员,见客晋炎身后尾随小囡一个,皆惊讶瞪眼,有人起身偷看。 没听讲客良镛有这么大个孙女咯。 进办公室,客晋炎关门,挡住两双好奇眼神。 贺喜脱掉书包四处参观,惊叹,“客生,你办公室好大,大我家许多。” 大而简洁,原木色地板,办公桌书架整理有序,窗台两盆绿萝长得葱绿,透过玻璃窗,维港两岸风景尽收眼底。 最惹眼的是两副真迹笔墨,皆有千年历史,散发阵阵灵气。 贺喜蹭到底下,贪婪吸取。 能看得出办公室请风水师看过。两副墨宝,对应鱼缸,字画为木,鱼缸为水,是被懂行术士布下水木相生风水阵。 “客生,你办公室并没问题啊。”贺喜想不通,“还是你察觉出有哪里不对?” “哦,那可能是我错觉。”客晋炎不露马脚,维持镇定。 贺喜托腮,还在想到底哪里出问题。 她想得出神,直到脸颊被捏。 贺喜忙捂脸,佯怒瞪他。 客晋炎摊两手,颇感无辜,“我喊你两声,你没理。” 又说,“我要去练枪,有没有兴趣去枪会?” “客生,你是九龙枪会会员?”贺喜两眼晶亮,心中雀跃。 她有听讲过,申请入枪会很困难,必须获取ipsc。 随即又犯难,“可我没有上过枪械训练课程。” “没事,今天没有实弹射击,可以带你过去。” “真的?” 看她眼睛大大,满是兴奋,客晋炎跟她笑,“真的。” 枪会草坪上,客晋炎换上射击服,戴黑手套,黑墨镜,工作人员为他送来□□。 贺喜一旁看得眼馋,直盯□□不放,两手改抱他胳膊,“客生,你教我烧枪吧,看起来帅气异常。” 客晋炎巴不得,“坐等着,看我示范。” 戴上耳机,他向抛碟机方向打个手势,□□抵在肩胛骨,瞄准,砰砰几声,数朵彩色粉末半空中飘落,好似维港烟花。 贺喜看得激动,连番拍手,直赞叹,“客生好帅气!” 枪声间隙,客晋炎听见她称赞,竟生出表现欲,砰砰砰,一连数声,弹无虚发。 贺喜为他欢呼,“客生,好棒!“ “七哥,你看那人背影,好似阿嫂。” 力哥眼利,一眼看见贺喜。 “刁。”视线落在客晋炎身上,七哥直骂脏话,“约妹妹仔要去海洋公园看海豚,要去戏院看戏,不然就看歌星演唱会,到底是哪个出的主意,滚出来。” 有四九仔站出来,垂头丧脑。 七哥连踹两脚,犹不解气,又兜头一巴掌。 第44节 力哥道,“七哥,年初马会开锣,白斩鸡带阿嫂去赌马,美凤姐买洋楼,白斩鸡给折扣,阿嫂搬家那日,白斩鸡又派车去拉行李,今日又带阿嫂来学枪...” “节目多多,七哥你需努力啊。” 七哥咬牙,气半死。 大步过向贺喜,脸上又挂笑,“好巧,我阿喜也在?” “七哥。” 七哥揉她脸已示占有,“阿喜,我教你练枪?” 不喜欢他动作粗鲁,贺喜捂住脸,直摇头,“客生教我,七哥你自便。” “走,我们去换衣,我教你拿枪。” 客晋炎扔枪过来,讲话间,一手虚搭在贺喜肩膀上,护她在怀,揽她去更衣室。 没走几步,被七哥喊住,“喂,白斩鸡,有无胆量比一比。” 大概没人会喜欢被这样称呼,客晋炎教养虽好,也被激怒,低声对贺喜道,“坐等我,一会我教你。” 又直身看七哥,“怎么比法,你讲。” 射击草坪上空无一人,唯有一蓝一红射击服。 烧枪前,七哥挑衅,“我忘讲,输的人要敬我茶,喊声契爷给我听。” 客晋炎神色不变,不受他激,“话讲太早,谁喊谁还未可知。” 砰砰砰,七哥先烧枪,似带怒气发泄。 贺喜一旁看得紧张。 七哥不再是那个奉命行事的小弟,他比瞿坤还要狠,还要姜,干掉蔡叔和太子爷,已经是和盛会龙头老大,14k、义安的人都要忌惮他三分。 光脚不怕穿鞋,贺喜只担心客晋炎跟七哥撕破脸,日后会吃亏。 力哥坐在她身旁,试图劝,“阿嫂,白斩鸡哪里好,七哥中意你许久。” 贺喜扭头看他,“力哥,你也有阿妹,怎么不把你阿妹送给七哥玩?” “七哥几岁?我几岁?” 力哥语塞,“我讲不过你,不识好歹!” 贺喜再怠懒看他,视线紧随客晋炎,见他运枪击射如神,止不住激动,心里为他暗喝彩。 枪声停歇。 有专员报靶数,“林生九十五环。” 七哥得意,回头朝贺喜竖拇指,又对客晋炎道,“快,喊声契爷来听,我阿喜日后是你契妈。” 客晋炎扯嘴笑,只不过是讽笑。 又有专员报客晋炎靶数,“客生,九十九环。” 七哥脸色几变。 力哥止不住瞪眼,连声咒骂,几步走到七哥跟前,低语,“七哥,怎么办。” 客晋炎两手抱臂,提醒,“愿赌服输,林生,还记得你讲过的话?” 七哥咬牙,转头对力哥道,“去倒茶。” “七哥...” 一巴掌兜头而下,力哥抱脑壳,缩头去备茶水。 贺喜也怕七哥恼羞成怒,拽拽客晋炎衣袖。 客晋炎适时弯腰,耳朵靠近贺喜嘴边。 “客生,得饶人处且饶人,七哥不好惹。” 七哥一旁坐,看他们举动亲昵,扯嘴角冷笑。 力哥磨磨蹭蹭,总算将茶水送来。 七哥一把抓过茶碗,单手塞给客晋炎,并未看他。 仔细看,他额间青筋毕现,似乎怒气忍到极限。 客晋炎接过,适可而止,“上次你揍我,我未曾记挂在心,现在你挖坑给自己跳,也怪我咯。” “废话少讲。”七哥怒目而视,一声契爷怎么也喊不出口。 “算了,我没你这么大干儿子。” 茶水也未喝,递给旁人。 又看贺喜,“阿喜,走,换衣服,我教你练枪。” 他们走远。 力哥小心翼翼问,“七、七哥,还继续烧枪?” “烧你老母!脸丢到三藩市,还不走!” 第45节 贺喜换衣出来时,射击草坪已不见七哥踪迹,多少松口气。 客晋炎只当今日没见过这人,方才事并不影响他心情,两胳膊圈住堪及他肩膀小囡,两腿微岔,弯下腰,为她调整姿势,在她耳边讲动作要领。 贺喜头次接触□□,心无旁骛仔细听。 殊不知,圈住她的人已经开始心猿意马。 怀里人小小一个,脸蛋白嫩透粉红,不施脂粉也细腻,若有似无果香争先恐后窜入鼻中,好似会勾人。 “客生?” 没理她。 贺喜扭头,又喊,“客生,我这样对不对?“ 耳根发烫,客晋炎敛了心思,为她最后调整好,打手势给管抛碟机那人。 伴随碟抛出,砰一声响。 贺喜紧张喊,“中没中?” 那人打手势,“五环。” 止不住欢喜,贺喜道,“客生,我以为头次打会脱靶。没想到能打五环!我是不是很厉害?” “是是是,贺大师厉害。” 听出他揶揄,贺喜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脸蛋通红。 直到回家,贺喜还在biu、biu、biu,眯一只眼,手指梁美凤。 结果惹恼蛮婆,白挨一顿胖揍。 暑假第一天,家庭教师按时登门。 梁美凤去店铺前叮嘱,“康仔,不要顾忌我,多多训我家小囡,不然她上房揭瓦。” 贺喜不满,“阿妈,虽然你是我监护人,但虐待儿童,我有权去法院控告。” “小鬼头!” 梁美凤作势揍她,贺喜忙抱住脑壳,作缩头乌龟。 丁诺康一旁笑不停,头次给人当家庭教师,本来紧张,但是看贺喜家气氛松快,也跟着轻松许多。 丁诺康浸会大学英文系学生,英文是他强项,他为贺喜订下详细周密学习列表,按课程表带她复习。 正上课,家中电话铃响。 搁下书,贺喜忙去接电话,一听是客晋炎,便道,“客生,英文老师在为我上课,我们一会再讲。” 言罢,挂上电话。 快中午,送走丁诺康没几时,电话又响。 端一碗饭,贺喜趴在电话桌上,边讲电话边吃饭。 “找英文老师为你补习了?” “嗯,英文太差,担心考不上港大。” 停片刻,那头又问,“男老师还是女老师。” 贺喜未多想,“男老师,他大我五岁,好似我阿哥,性格好,不端架子,教我多多。” “你阿妈不在,只你两个,在你卧室?” 贺喜明白了,忙道,“客生别多想,你忘啦,我会为人相面,男老师正直一个,不会引.诱学生。” ☆、 第23章 号一更 才补习几日。 这晚贺喜接到丁诺康电话。 “阿喜,家中有事,明日去不了你家。” “没事,那就后日咯。” “后日也没时间,阿喜,我...” 听出他话里推诿,贺喜不勉强,为他留余地,“丁家二哥,那你找时间去趟金鱼街,我阿妈付你补习钱。” 转天,贺喜只好再去中介登记讯息,重新找家庭教师。 连等几天,没有半分消息。 “阿妈,不如我去报辅导班,在中环,就是日日乘船过海麻烦点。” 梁美凤做梦都希望她小囡考大学,当然无条件支持。 夏季惯来闷热,高楼大厦、商铺林立的中环,辅导机构承租狭小一间屋,里面挤满学生,没有冷气机,唯有头顶吊扇慢悠悠在打转。 试上一天课程,密斯们讲课令人昏昏欲睡,远没有家庭教师教学认真。 好在钱还未交,贺喜直接打消去辅导班念头。 第46节 独自在家啃书本,一页页背诵,电风扇对着吹,屋外湿闷燥热,蝉鸣阵阵。 有电话铃响,书本扔一边,贺喜接通之后就抱怨,“客生,我快闷死热死。” 对方却慢悠悠道,“是吗,我办公室有冷机器,没觉得热,你也知道,我冬暖夏凉体。” 小兽一样鼻子哼哼出气,贺喜嫉妒。 片刻又道,“讲来也怪,中介登记讯息许久,竟没一个家庭教师应聘,日日背书,囫囵吞枣。” 话筒那边一时没了声音。 “客生?” “嗯,在听。” “我为你出主意,来我办公室,有冷气机,有免费家庭教师,看你是朋友,为你打个友情价,坐一日只需一张红衫鱼。” 他讲话犀利,好似商业谈判。 “冰室坐一日,也没这个优惠。” 贺喜心动,又担心,“会打扰你工作。” “不会,你明日过来,赖斯下楼接你。” 第二日,贺喜早早起床,背书包带饭盒,乘船过海去客氏实业大楼。 赖斯早早楼下等候,看到贺喜,夸张惊呼,“多日不见,小阿喜竟靓过港姐。” 贺喜哭笑不得,视线落在他眉眼,“脚踏两只船不容易,赖生,小心翻船咯。” 赖斯深有体会,“是是,齐人之福不好享。” 上楼去,办公室冷气足够,贺喜舒服到喟叹,接过客晋炎递来的纸巾擦汗,不小心碰到他手掌,不觉瞪大眼,“客生,你手掌好似冰块。” 忍不住又摸,“我就讲你是移动冷气机。” 还未出办公室门的赖斯精神为之一振。移动冷气机? 偷偷回头看一眼客董,竟然很享受。 “摸够了?”客晋炎揶揄她。 贺喜不好意思,眼珠子乱转,“客生,我在哪儿写作业好?” 客晋炎摘下眼镜歇息,一指他身后窗台,已经被收拾出来,笔筒台灯和稿纸,权作简易写字台。 “有不懂地方,转身就能问。” 两人背靠背,客晋炎的办公椅宽大,贺喜身子小,好似藏在他身后,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竟未发现异常。 客晋炎中学念英皇书院,之后留学英国数年,教英文对他来讲,没半点问题。 且他讲解深入浅出,又懂抛砖引玉,有他引导,贺喜学起来事半功倍。 “客生,靠我近点,凉快。” “客生,这题怎么解,句法复杂,有意为难我。” ...... 月末,贺喜复习大半,拜托“英文老师”放她两日假。 又道,“客生,阿妈讲我累你辛苦,邀你吃顿便饭,有无空闲?” 客晋炎颔首,登门时犹记得礼数,带礼盒赠与梁美凤。 梁美凤笑到合不拢嘴,热情招呼,又忙做饭。 饭前无事,客晋炎道,“爹哋近来睡眠不安,能不能为我爹哋画张安神符?” 贺喜哪有不应,“想不想进来看?” “我能进?” “没有秘密,进来吧。”贺喜开门。 以往,贺喜颠覆了大师在客晋炎心中形象。旁人他不知,最熟悉也就两位大师。詹大师时刻端着,自带神秘感,胡须留一把,好似随时能修道成仙。 另外一位大师就在眼前,时而嘴利,时而乖巧,时而神秘,时而手辣,不知哪面才是她。 可是进贺喜卧室观看之后,客晋炎又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情。 一床一桌一椅,墙角竖书架,摆设简单至极,没有见到任何十几岁小囡爱好的芭比,蕾丝和粉红。 “客生你先坐。” 贺喜捧出藤箱,取毛笔符纸,对窗恭敬一拜,才提笔画符,一气呵成。 两指飞速运转,符纸在她手中折成三角,装在有加持作用的香包中,递给客晋炎,“客生,代我告诉伯父一声,睡前压枕下最好。” 客晋炎接过道谢。 梁美凤喊吃饭。 一张桌,满桌老粤菜,梁美凤热情招呼。 “阿妈,客生想吃自己会夹啦。” 第47节 梁美凤瞪眼,“只顾自己吃吃吃,不见你为客生夹一筷菜。” 贺喜缩缩脑壳,动公筷,为客晋炎夹虾仁。 “客生,快吃,阿妈从没为我做这么多菜。” 言下之意,不是不吃醋。 客晋炎教养好,吃饭也斯文,梁美凤看他如同看女婿。 饭吃一半,楼下突然一声惊呼,惊动整栋洋楼,贺喜忙开窗伸头出去看,楼下熙攘挤一圈,有人直呼电招医车。 “阿妈,是有人晕倒在楼下。” “那快帮忙打电话招医车。”梁美凤道。 贺喜应声,拨通急救中心。 饭后,客晋炎没多待,他提告辞,贺喜送他下楼。 楼下人群未散。 医车呼啸而来,白衣天使匆匆下车,把晕倒病人搬上担架,贺喜路过时,只能瞥一眼病人全貌,是位阿婆,生面孔,她并不认识。 树下阿叔阿婆聚一起乘凉,送走客晋炎,贺喜并未急着上楼,托腮蹲树下听他们讲话。 不能小瞧这些阿叔阿婆,他们是传播消息主要媒介。 “是刚搬来住户啦,听讲儿子是o记差人,办差时失踪,估计惹到卖粉大佬,至今未归!” 没几日,贺喜在电梯中与阿婆碰面,她脸色蜡黄,神情凄楚,眼中犹有泪意。 贺喜递她纸巾。 “谢谢小囡。” “阿婆,阿叔至今没消息?” 阿婆泪洒前襟,直摇头,“已经五天过去,警署在找,一直没结果。” 贺喜默然,又问,“阿婆,你有几个子女?” “只有福仔一个,警校才毕业两年,还未结婚生子,我以后怎么办...”话没讲完,又泣不成声。 贺喜宽慰她,“阿婆,吉人自有天相,阿叔会没事的。” 阿婆额面狭窄,前半生苦命,地阁却圆润,耳垂肉厚,老来不会是矜寡无福之人。 阿婆并没将贺喜话放在心上,又苦等两日,仍旧没有消息,警署督察马锦灿代旺角警署登门慰问。 马锦灿委婉劝她放弃,阿婆失声痛哭,“一定是怪我,算命大师讲我命里带煞,克夫又克子,如果不是我,福仔不会出事。” 阿婆讲算命大师,倒是提醒了马锦灿。 “阿婶,不如我为你介绍一位大师,你找她算一算福仔在哪?” 傍晚,贺喜从港岛归家。 才进家门,已有人在等,梁美凤陪阿婆坐客厅,听她诉苦。 “阿婆,阿叔找到没有?”贺喜脱下书包。 阿婆摇头,又抓住贺喜小手,“小囡,你帮阿婆算算福仔在哪儿好不好?” 贺喜犹豫片刻,才道好。 并非她不帮,而是施术法找人比为人驱邪镇煞更加耗费精力。贺喜也在打鼓,不知道以她现在这具小身体,修为够不够。 施法前,贺喜先为自己留余地,“阿婆,我不一定能为你找到阿叔。” 阿婆却视她如救命稻草,紧抓不放,“小囡,阿婆拜托你一定尽力啊。” 贺喜叹气,只好道,“阿婆,那带我去你家吧。” 梁美凤不放心,也要跟上。 被贺喜拦住,“阿妈你为我寻一碗鸡血,一把红豆,送去阿婆家。” 梁美凤照办。 阿婆带贺喜进福仔卧室,贺喜四下观看,问阿婆,“家中有没有阿叔头发?只要一根。” 古人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讲发为血之余。阿婆和福仔血脉相连,权靠一根头发来维系,所以用头发施术会格外灵验。 阿婆忙道,“胎发行不行?” “可以,胎发最好。” 阿婆进她卧室翻找片刻,出来时,手里多一撮胎发,红线紧绑。 她感慨,“看来冥冥之中有天定,那时福仔还小,我带他去理发店,剃头师傅讲留一撮胎发,子女永远依傍在身,我听信他话,这么多年,一直保留这撮胎发。” 贺喜接过胎发,又取下阿婆头上一根银丝。 梁美凤匆匆赶来,也不知从哪寻来鸡血和红豆,尽数递给贺喜。 “阿妈,你出去,阿婆留在这里就好。” 第48节 阿婆有些紧张,抓住贺喜手,“小囡,我能帮你做什么?” 贺喜安抚她,“在我做法时,阿婆你记得默念阿叔名字就好。” 言罢,贺喜把福仔和阿婆的头发绑在一块,浸入鸡血中,点燃香烛摆窗台,又朝四面八方大拜。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四方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急急如律令。”贺喜捏指决,撒下红豆。 红豆又名相思豆,和玉器一样灵验。相传,古时有男子出征,妻子朝夕倚树下祈望,因为思念边塞的丈夫,哭于树下。 泪水流干后,流出来的是粒粒鲜红的血滴。 血滴化为红豆,红豆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结满了一树红豆,后人称之为相思豆。 相思不只限于情人之间,亲人之间的相思更加急切。 阿婆两手合十默念儿子,没几时,惊诧瞪眼。原本洒在地上的红豆好似长了脚,纷纷向窗台攀爬,汇聚成奇怪图文。 ☆、 第24章 号二更 窗外骤然起风,西南方刮来,越吹越大。 怪异的是,窗台上的香烛一直未吹灭,红豆聚成的图文呈像越来越具体。 贺喜聚集精力望向图文,穿警服的男人隐约闪现,周边可见树丛,似乎在深山,重要的是男人身体在不停移动,说明他并没有死亡。 狂风渐歇,香烛渐燃尽,长脚红豆轰然瘫倒。 阿婆忐忑不安问,“小囡,你阿叔他在哪儿,知不知?” 贺喜摇头,见阿婆脸色煞白,忙道,“阿叔性命无忧,只是我精力有限,看不清他具体位置,只能辨别出他在西南方的某座山林,应该是有危险,阿叔在逃命。” “谢天谢地。”阿婆似哭似笑,两手抓贺喜,“更要谢小囡。” “阿婆,别再耽搁,我陪你去警署找马警督。” 这个时间,警署早下班,唯有值夜警员。 蔡家福入职虽晚,却是o记优秀警员,眼下有了消息,他们不敢懈怠,连夜出动警署所有警员,前往新界山区全力搜查。 阿婆夜无安眠。 同是孤儿寡母,梁美凤特别能体会阿婆艰难之处,去楼上陪阿婆等候。 贺喜独自一人在家,从藤箱中取出三帝钱,五心朝上坐,心中默念蔡家福名字,将三帝钱掷出。 啪。三帝钱呈现奇怪摆放。 掐指计算天干地支,贺喜面色发沉。 修道之人,山、医、命、卜、相皆有涉略。玄术从上古延绵至今,相术用到最多,占卜已经极少有用,或者说,已经极少有术士会用。 占卜简单来讲,即是见微知著。 相传春秋时期,楚国与吴国边境城邑叫卑梁,到春末,采桑叶盛季,楚、吴两国姑娘同在边境采桑叶,她们因小事发生口角,楚国的姑娘集中在一起,欺负吴国姑娘。 吴国人大感恼火,有大汉当场杀死楚国姑娘。 楚国人出于报复,又杀死吴国人全家。 吴国守边境的守邑大夫大怒,发兵反击楚国边境,将边境楚人老幼全部屠杀。 本是两个姑娘口角,闹到两国君主皆知。 吴王夷昧脾气暴躁,派将领领兵入侵楚国,至此两国爆发大规模战役。 直到吴国大军攻下郢都,由微不足道小事,演变到大战,其中有一种无形死亡力量把事件推入无法挽回境地。 所以古人很认真对待占卜,通过卦象,结合天干地支,有修为的术士很快能推测出未来事态走向。 收了三帝钱,贺喜去客厅拨通七哥电话。 ...... 北角丽池夜.总会,港姐发源地,七哥坐拥和盛会之后,拿丽池做他巢穴。 舞池内音乐悠扬,人影双双,贴面相拥。 力哥阔步穿过舞池,登二楼敲门。 “七哥,阿嫂电话,讲找你,让你给他回电。” 七哥坐直身体,碾灭手中烟头,似不确定,“阿喜找我?” 话这样讲,已经拿起话筒拨号,又滞住。 皱眉问力哥,“阿喜家号码多少?” 力哥忙报号,不由腹诽,难怪阿嫂更加中意白斩鸡,七哥追阿嫂太不用心。 他敢打赌,白斩鸡一定将阿嫂家电话号烂熟于心,日日电话问候,三五不时邀阿嫂出门,文化扒饭吃西餐,福临门吃海鲜,天气好时,天平山老树亭吹吹风,看看海。泡妞节目多多。 贺喜守在电话旁,铃响一声便接起。 不与他废话,开门见山,“七哥,旺角警署,o记差人蔡家福,你放他一条生路。” 本以为电话打来是嘘寒问暖,没想到提这事。 “刁。”七哥不觉骂粗,“小阿喜什么时候跟死差佬搅一起,蔡什么福,我没听讲过哎。” 第49节 “七哥,你别装不知,蔡家福维护旺角安定,有什么错,他上有老母,七哥你也有,但凡你存一点良知,不会走bai粉圈钱。” “怎么,我阿喜化身差佬来拷问我?我正经生意人,按时纳税好市民,不信,你问马sir...” 他话未讲完,话筒已传来嘟嘟声。 “干他娘!”一脚踹飞茶几,犹不解气,狠狠将水杯掷向地板。 “阿力,我养你不用做事?” 力哥不明所以,忙正色报备,“七哥,我没有吃白饭。这批货已到码头,差佬已被引开,夜场也日日巡查,没人敢闹事,近来无线电台选拔港姐,丽池又送出一批小姐去参赛...” 七哥抬手,“o记马锦灿手下,蔡什么福的,怎么回事。” “差佬找死,盯上我们货,不过我已经让底下兄弟引他去大帽山。”力哥做了个抹脖动作。 “收手。” 力哥语滞,顿一顿道,“可他去过我们巢穴,留他后患无穷。” “我讲收手。”七哥不悦,逐字逐句。 力哥心中带怒,不敢言,“知道,七哥。” 转天天光,贺喜上楼去阿婆家,母子相聚,阿婆抱住儿子哀哭,蔡家福铮铮铁骨,弓腰任由阿婆环抱,眼眶发红。 “福仔,快谢小囡。”阿婆情绪激动,差点没给贺喜下跪,被她及时拦住。 蔡家福却瞪眼,诧异,“小大师。” 他是马锦灿徒弟,警署建大楼出事,他与贺喜有过一面之缘,看她年纪小,还不质疑过她。 “多谢小大师。”蔡家福正色,朝贺喜恭敬一拜。 阿婆竭力挽留母女二人留下吃便饭。 饭间,阿婆多次询问蔡家福这几日情况。涉及案件,蔡家福避开不谈,等饭后送母女二人出门,蔡家福才私下跟贺喜谈。 “大师,多亏你救我。” 贺喜摇头,“我没那么大本事,是你命不该绝。” 蔡家福又低声询问,“大师,既然你能算出我在哪,也一定知道我因为什么被追杀。” 他神色犹豫,却还是道,“你能不能算出那批货藏在哪儿?” “蔡sir,你太高估我,我并非仙人。”贺喜道,“或许你去黄大仙庙烧炷香,大仙能为你指条路。” 蔡家福挠头讪笑。 晚上,阿婆母子送礼物登门答谢。贺喜因为月事来潮,加之施术法找寻蔡家福耗费精力太多,精神格外不济,四肢绵软无力。 好在母子二人没久坐。 转天腹痛好多,贺喜去补习,歇息时,赖斯送红豆冰进来。 贺喜不愿意再吃。 客晋炎拧上钢笔,转头看她,眼带询问。 赖斯不愧妇女之友,恍然,“小阿喜成大人,再过两年,港姐之位指日可待。” 客晋炎再看她,眼如潭,目光如水。 贺喜心里发羞,想拿胶带封住他嘴。 没几时,赖斯又进来,这回改送红豆姜撞奶。 贺喜吃一碗,腹中暖暖,不忘嘴甜夸赖斯,“赖生以后结婚,太太有福。” 客晋炎不大赞同,“脚踏数条船的人,对待感情不够忠诚。” 听客晋炎这样讲,贺喜还挺诧异。 几年前,港英政府颁布条令,废除一夫多妻,大户正房太太们抚掌欢笑,姨太太们暗松一口气,唯有男人们日日面对家中黄面婆,有诸多怨言。 丽池一姐、港姐、女明星们更恼丧,半山大屋、百万英镑继承权泡汤,欢乐场里奋斗不见出头日。 “客生,你日后娶太太,你太太也会有福。”贺喜由衷道。 “可我克妻。” 以前客晋炎反感花边新闻为他扣上克妻高帽,现在竟觉得好用无比,只是眼见客丁安妮每每气半死,又有些许罪过。 ...... 日子顺风顺水,张佩才近来红光满面,好不得意。 老母复健出院,女儿有惊无险,就连太太情绪也好转。 政府有意规整元朗市区,致力拆屋重建,搭上顺风车,张佩才的建材生意一扩再扩。 有同行不免心中发酸。 “张生,你运气不错,赚钱多多啊。” “哪里,哪里,周生过奖了,不过是讨口饭吃。”祸出口出,酒桌上,张佩才犹记得谦虚。 第50节 “听讲你请来大师为你相风水。”周大宇有心盘问。 见瞒不过,张佩才道,“只是请大师看了祖坟。” “是哪位大师?” ...... 新学期在即,贺喜英文进步神速,“英文老师”功不可没,贺喜有心感谢,弥顿道男店为客晋炎挑了一对袖扣。 巧遇何琼莲和郭启文。何琼莲邀她去新家做客。 郭、何两家联姻,郭家大手笔,在深水湾盖大屋,为两人置下爱巢。 郭启文开车,何琼莲陪贺喜坐后,一起前往深水湾爱巢。 何琼莲一直存有少女心,新婚卧房粉红、蕾丝主色调。 “木头块要气死,不管,我结婚我做主。”何琼莲很有女权意识。 两人在露台喝下午茶,何琼莲总算想起,“阿喜,你去男店干什么?我记得你契爷去世许多年。” 贺喜笑,没瞒她,“客生为我补习功课,我赠他礼。” 何琼莲惊讶到捂嘴,“如果郭启文是木头块,那客生就是深水寒冰,他为你补习功课?” 贺喜点头,忍不住为客晋炎辩解一句,“客生面冷,人却好相处。” 何琼莲没讲话,古灵精怪拿眼看她。 又漫无目的聊天,提及船王孙子利可宁,何琼莲眺望维港,叹气,“以前我以为利可宁会是我丈夫,他能说会道,时常甜言蜜语,虽然他骗我,我有开心过。现在他落魄,被家族遗弃,派到南洋。想起他,我仍旧会难过。” “那你对郭生呢?” “他啊,没趣味,我们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吵吵闹闹,就这样。” 何家宠爱二十载,终究要拿女儿做砝码,何琼莲比她想象中更坚强。 郭家司机送她回去。 周大宇一早便在贺喜家门口等候,等一天总算见到人。 听过她名号的,周大宇不敢怠慢,两手抱拳,弓腰喊人,“贺大师。” ☆、 第25章 号一更 贺喜开门请他进家,沏茶招待。 周大宇微起身,两手接过,略忐忑,“多谢大师。” “你是张生朋友?” “是,是,张生介绍我来。”怕贺喜不待见,周大宇撒了点小谎话,拿张佩才作挡。 贺喜不语,似笑非笑看他。 心里莫名一阵发虚,周大宇擦擦脑门汗珠,又轻声补充,“本来张生不愿告诉我大师名号,我央求他的。” 借喝茶,贺喜视线落在周大宇身上。此人膀大腰圆,浓眉厚唇,绿豆大小眼,圆润下巴,手腕带金劳,闪闪发光。 有些福气,但也是贪图享乐之人。 贺喜开口,“讲吧,找我为何事。” 放下茶盏,周大宇两手作揖,讲明他来意。 年前,港英政府颁条令,在元朗区拆家,港地大小房产商嗅出商机,都想从中分羹,周大宇也不甘落后,买下市郊地皮建大楼。 人不嫌财多,周大宇想请贺喜为他布催财阵,好助他财运广来。 听他讲完,贺喜才摇头,“我能力有限,布不来此种阵法,周生还是另请高就。” 道家阵法,种类繁多,有驱邪镇煞、保宅平安、安定神志等阵,当然也有催财阵这种通过改变磁场,来增强财运的阵法。 只拿催财阵来讲,各门派秘术之中就包含五路催财阵、北斗七星催财阵、天罡北斗催财阵、奇门催财阵等种类繁多、目的一致的阵法。 有学艺不精风水师在离神位或乾、兑、离、艮方位,摆放鱼缸、喷水池、门窗等,以为坐实水或虚水就能催财。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那港地将不再有穷人,遍地是黄金。 贺喜会布催财阵,但不想为任何人布。 须知,人的穷与富,贱与贵,泰半靠得是修行,随便为人布催财阵,她会犯下严重业障。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贺喜又怎么会想做。 当然,也有不顾修行,只图财富的术士愿意效劳。 “大师,事成之后,我愿意赠您一万辛苦费。”周大宇抛出诱饵。 贺喜摇头。 “那...两万?” 还摇头。 一咬呀,“五万,已不能再多。” 贺喜忍不住笑,“周生,这里不是菜市,跟我讨价还价没有用。我还是那句话,学艺不精,不会布催财阵。” 第51节 连番被抹面,周大宇心中恼怒,却又不敢当面得罪,直到下楼才忍不住骂,“刁,不知好歹小囡,给脸不要脸!” 上车摔门,起火掉车头。 砰。一声巨响。 周大宇脑壳直撞方向盘,眼冒金星。 有车追尾他。 怒火腾腾下车,也不看人,立时开骂。 一声“叼你老母”还没骂完,银色捷豹下来两人,皆魁梧彪悍,头发五颜六色,满脸凶相。 周大宇再迟钝,也意识到对方不好惹。 正想赔笑告饶,又下来一人。 倒抽一口凉气,周大宇忙弓腰递烟,心中叫苦不迭,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竟招惹到和盛会大哥。 “要叼我老母?” 听语气便知七哥心情不佳。 “不敢不敢,我有眼不识泰山,讲我自己,是讲我自己。” 若是平时,七哥大人有大量,说不定会放他一马,可今日他不开心。 他不开心,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开心。 转身吩咐手下,“阿力,给这位先生长点教训,教他讲话要斯文,张口闭口老母挂嘴边,多难听。” 周大宇苦脸告饶。 四九仔可不管,拖他进巷尾就是一顿胖揍。 送走周大宇没几时,门钟又响。 放下书本,贺喜去开门。是七哥,黑衣墨镜靠在门口。 初见他时,金鱼街收保护费,那时他光膀刺青,头顶黄毛,人虽粗鲁,犹有善念。 眼下他是和盛会大佬,名下数家夜.总会和电影公司为他洗黑钱,他住半山大屋,进出有小弟作陪,可在名利场里,早已迷失本性。 “进吧。”贺喜侧身让他。 七哥进门才摘墨镜,耐不住伸手捏她脸,“因为那个烂差佬,阿喜恼我了?” 贺喜看他,“如果我真恼你,跟你作对,就不会打电话让你放蔡家福,而是直接告诉马警督那批bai粉藏哪个码头。” 七哥脸色几变,“少唬我。” 贺喜心里叹气,劝他,“七哥,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你早些收手,不要再走bai粉,残害同胞的事,你忍心去做?” 七哥脸色发沉,坐沙发不语。 半响他才道,“我入了和盛会,再没有后退余地。阿喜,我手下要养多少小弟你知不知?即便我不走粉,14k的人会走,义安的更会走,你要我眼睁睁看底下小弟去投奔他们做大哥?” “我仇家无数,任何人,一把五四手.枪,一发子.弹,我随时能横尸街头。” “既然知道结果会这样,当初瞿坤丧命,七哥你完全可以收手做其他事。” “阿喜,我九龙城寨烂仔一个,跟你不一样,书未读几日,更不会讲英文,收手做其他事?去中环上班?没可能,码头苦力工才是我下场。” “至于走.粉,那些衰仔不吸.粉,我能有市场?他们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贺喜曾有片刻同情,可听到最后一句,不由讥刺他,“七哥,我道行不深,错看你。” 七哥会错意,欣喜,“阿喜,你也这样认为?” 贺喜想拿榔头敲醒他脑壳,可惜手边没有,只能请他出去,“七哥,你请便。以前我当你朋友,以后独木桥阳关道,我们各走各,希望你不要犯在我手上。” “阿喜。” 他站在那里,拿一双哀伤眼睛望她。 贺喜视线落在地板某处,并不看他。她修道,有她不能违背准则。 送他至门口。 叮咚,电梯门开,客晋炎衬衫西裤过来,面上金丝眼镜未摘。 四目相对,七哥眼中寒芒微闪,转头看贺喜,“同我宣讲这么多耶稣,还是因为你中意这只白斩鸡。” 言罢,嗤笑一声下楼离开,楼道门摔得震天响。 “客生。”收拾心情,贺喜笑招呼他。 客晋炎点头,“看你今日一直没去,过来看看。” 贺喜请他进门,跟他讲没去补习缘由。 又去卧室拿礼盒给他,“客生,多谢你为我补习。” 客晋炎未推辞,收下礼盒拆开看,面上露笑,“阿喜有眼光,我喜欢黑耀石。” 阖上金丝绒盒盖,又道,“走吧,计划表上还剩下一点,我帮你补习完。” 第52节 收拾书包,两人一起去客氏实业。 路上客晋炎终究忍不住,问一句,“林生过来找,有没有为难你?” 贺喜摇头,随即又似自语,“客生,世上有千百种选择,为什么还有人前仆后继去捞偏门,你相信他们起初都有苦衷?” 客晋炎不答反问,“听真话还假话?” “当然真话。” “与其讲是有苦衷,不如说是借口,如果人人都为捞偏门寻理由,法律何在,横尸街头的人又去哪里诉苦。” 他难得开玩笑,“或许去阎王爷那里伸冤,夜半来阳间纠缠报仇。真是这样,贺大师你又有事可做。” 贺喜轻松许多,“冷笑话一点不好笑。” 客晋炎心里叹气,伸手揉她发顶,“人活一世,重要是开心,小脑袋不用装太多。” 贺喜两手抱脑,佯怒瞪他,“客生,天灵盖不能乱摸的。” “是是是,贺大师的天灵盖不能乱摸。”客晋炎及时认错,两手上举,做投降状。 又低头,“我的给你摸回去?” 眼前就是客晋炎毛绒绒脑袋,他头发乌黑,因为常梳大背头被发胶定住,鬼使神差,贺喜伸手摸摸,随即略有嫌弃,“染我一手发胶。” 客晋炎没讲话,竟窘迫。 前面白手套司机瞪大眼,深觉他该向客家家主报备了。 日日来客氏实业大楼,贺喜从未碰见客良镛,今日总算遇到,还是在客晋炎办公室中。 客良镛双目如鹰,看到贺喜之后,脸上笑容不减半分,还开小玩笑,“小友,藏在椅后,要跟我玩捉迷藏?” 又笑,“我年纪大啦,不适合玩。” 不是贺喜惧怕见他,而是背对他,不知是他。 毕竟客晋炎办公室平时总有人进来,贺喜从不转身,自顾干自己事。 “客伯父,近来睡眠安好?”贺喜笑问候。 “好许多,安神符我日日压在枕下。” 贺喜犹有自觉,“伯父,我出去转,您和客生谈事。” 客良镛摆手,“不是要紧事,小友你坐,不必见外。” “爹哋,什么事?”客晋炎为他沏茶。 “詹大师罹难。”客良镛叹息,转头问贺喜,“小友知不知詹大师?” 贺喜木然点头,不是不震惊,“我知道詹大师,和他一起为港大化怨煞。” ☆、第26章 号二更 港仔华人坟场,位于港仔与田湾之间,是港地华人永远坟场管理委员会辖下的一处坟地。 几十年前,港地有名大户向港英政府争取拨地,专门用来埋葬华人,港英政府拨地之后,华人自己出资建立,设置露天灵灰位和露天灵灰阁。 港地大多豪门望族先人皆埋葬于此,詹大师本人更是华人坟场风水顾问。 前日台风暴雨,詹大师冒雨去华人坟场为高家相阴宅风水,不幸遭遇山泥倾泻,詹大师和高家人走避不及,被山泥活埋,等医院白车赶到,已经有四人咽气,其中一人便是詹大师。 “半世名声尽毁一旦。”客良镛为詹大师可惜,“现在旁人提及他,都要笑话上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谁能想到经常为高门大户看阳宅、阴宅的大师,最后竟死于相风水。 可以成为本埠最讥刺新闻。 寻常人或许听不出端倪,贺喜却怎么也想不通。 大凡有点修为的术士心里该明白,冒雨相风水是忌讳,詹大师纵横名利场数年,不可能不知这点。 还是他年纪大,真的老懵懂了? 这几日新闻台循环播报詹大师活埋事件,街头巷尾阿叔阿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梁美凤一时想到贺喜契爷,心有戚戚,旁人笑话时,耐不住出言维护詹大师几句。 “你契爷在的时候,詹大师时常过来坐客,那时你刚出生不久,小小一团,见到人害羞,襁褓里捻兰花指遮眼,詹大师喜欢逗你,只是你契爷去世后,渐少往来。” 人老爱作古,提及往事,梁美凤不觉多讲。 贺喜十岁那年,她才进入这具小身体,早前的事她知道并不多。 “阿妈,詹大师有个师弟你知不知?他跟契爷有无往来?” 梁美凤神色几变,终是摇头,“自从生你,阿妈爱忘事,好些事记不清,可能见,也可能没见过。” “阿妈!”贺喜晃她胳膊,“契爷到底怎么去世的,你告诉我。” 梁美凤不耐,伸手戳她面珠,“小孩家家,少打听。都讲几百遍,是生病去世,你偏不信,阿妈还能骗你?” 私下里,贺喜算过詹大师罹难当天日课,当天的日子克年柱,地支子午冲,有血光之灾,是真正的岁破日,懂内行的术士不会挑选这种日子为福主相阴宅。 不管外界众说纷纭,贺喜始终不信詹大师有意选在岁破日寻死。 与詹大师到底相识一场,思来想去,贺喜打了电话给客晋炎。 第53节 “客生,能不能带我一起去詹大师家,为他吊唁。” ...... 詹大师深水湾有大屋,他是俗家弟子,有家眷徒弟,灵堂就设在家宅中。 去前,客晋炎先来接贺喜。 她穿黑裙黑鞋站路口,脸颊圆润,露出一截白嫩胳膊腿。 客晋炎想到赖斯的话,讲她已长成小大人,蓦地心情轻松起来。 到明年,她就能在监护人的同意下结婚生子。 听见汽车鸣笛声,贺喜忙挥手,朝停在街边宾利小跑去。 以往詹大师是豪门大户座上客,现在他罹难,来吊唁的人不少,詹家人忙着待客,客晋炎带她进来,并未引起多大注意。 至多会认为他带家中远房侄女。 客丁安妮却示意客良镛看。身为女人,身为母亲,她敏感度总是比旁人高许多。 客良镛低声道,“老婆仔,我忘告诉你,晋炎为小囡补习英文。” 又补充一句,“整个暑期。” 良好的教养让客丁安妮未当场变色,却仍止不住瞪大了眼,低呼,“老公?” 客良镛拍她手,无奈,“别问我,我也不知。” 灵堂前吊唁,家属逐个答谢。 相框中,詹大师仍旧清风道骨,双目慈祥,鲜活与生前无异。贺喜心中发沉,出了灵堂,骤然在往来人群中看见伍宝山。 贺喜堵他去路,将他赶至晾衣房人迹稀少处。 别看师祖婆婆个不高,两手抱臂,气势倒也不小。 输人不输阵,这道理她懂得。 伍宝山在她手下吃过苦头,惧怕她,眼神闪躲,连番后退。 招架不住贺喜眼神逼迫,他先弯腰,苦脸告饶,“真不关我事,我再贪图富贵,也不会残害同门,谁知师兄那天发什么癫。” “你放过我,我当你是师祖婆行不行?” 贺喜看他片刻,伸手拧他耳朵绕两圈,鼻子里哼出声,“敢骗我,我让你下去陪你师兄作伴。” “真的真的。”伍宝山认栽,身体歪斜,连喊数声师祖婆,“我只知道师兄死对头是郝国强。” “郝国强是谁?” “我的师祖婆啊,郝大师你不知?” 贺喜松开他,伍宝山立即捂耳逃难,脚步匆匆。 客晋炎后找来,看眼步伐慌乱的伍宝山,“他有欺负你?” 贺喜笑拍掌,挑眉,“他胆小如鼠,就算欺负也是我欺负他。” “是是是,贺大师犀利。” 两人一前一后出晾衣房,有说笑,迎面碰上客良镛和客丁安妮。 客丁安妮目光落在贺喜身上,似有深意。 做母亲的,无论高门大户还是寻常市民,在对待子女婚姻大事上,皆格外警惕。 尤其是贺喜这种出身,做朋友往来可以,如果是儿媳... 客丁安妮神思复杂,心中作难。 贺喜家境,她早有耳闻。全家偷渡客,金鱼街小鱼贩,念的学校也非名校,成长环境太过普通,将来难帮晋炎守住客家家业。 贺喜察觉到了异常,走旁几步,与客晋炎拉开距离,礼貌喊人。 客丁安妮仍旧亲切,“阿喜,许久没看到你,找时间来喝下午茶?” 贺喜婉拒,跟客氏夫妇讲几句,回去还是客晋炎开车送。 到富康花园街口,贺喜下车挥手,“客生,我阿妈不在家,不请你上去喝茶了。” 见她要走,客晋炎赶在前开口,“周末我生辰。” 贺喜一愣,随即两手虚抱拳,笑眯眯恭贺,“那先预祝你生辰快乐,幸福安康。” “我以为你至少会问我在哪办生辰宴。” “你在哪办?” “在家。所以先口头邀请你,请帖司机周末到。” 爬八层楼梯进家,拧开电视,贺喜盘腿坐沙发,困恼至极,心思全然不在电视上。 以往她不愿多想,总觉想多一点,会成自作多情。 客生喜欢她。 第54节 客丁安妮不想她做儿媳。 她呢?喜欢客生? 歪靠在沙发上,贺喜托腮出神,不觉到天黑。 反应过来,忙收心思了做饭,带去金鱼街,母女二人对坐而食。 “阿妈,今日我去詹大师葬礼,碰见詹大师师弟,听他讲,詹大师死对头是郝国强。”贺喜仔细观察梁美凤神色,“阿妈,你知不知郝国强?” 梁美凤神色一滞,“发癫,阿妈不知你讲什么,郝国强,阿妈怎么可能知道。” 贺喜没再讲话。 “美凤,有人找阿喜!”云姑外面喊人。 话音才落,云姑带人进鱼铺。穿黑西装男人,和客良镛差不多大年纪,秃顶,清瘦,戴金丝眼镜,凭添几分儒雅。 云姑没有要离开意思,眼珠在男人身上打转。 梁美凤挽她胳膊,寻借口把人带走。 “高生,请坐。”贺喜一指高凳。 男人虽面色如常,心里却惊诧,不由开口询问,“大师,如何得知我姓高?” 贺喜不瞒他,“知道你姓高并不难,高生日角塌陷,父亲先去世,下才纹消失,兄长后罹难。” 视线落在男人穿着上,她食指敲桌,“高生穿几万块浪凡西装,想来非富即贵,本埠大户,家中先丧父后丧子,唯有高氏家族,再没别人。” “兄长去世,其弟自然要出面为家族奔波,高生是高氏家族老二,高永年,对不对?” 高永年近乎惊叹。 起先何建新为他指路十几岁小囡,他犹带五分疑惑,乍然见到贺喜本人,细长窈窕,脸蛋靓,好似港姐,笑起来眉眼弯弯,又凭添几分娇憨。 哪有半分大师气度?讲是电影明星或许有人信。 高永年几欲要掉头走,可教养不允许他如此,忍耐住跟贺喜打了招呼,生出试探心思,并不自报家门。 直到她开口,高永年才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是他落伍,不知现在小辈厉害。 两手虚抱拳,他起身朝贺喜鞠躬,“大师,我今日来,是拜托您为我父亲兄长选一处福地。” 贺喜道,“我答应可以,但有个条件。” 以为她是开口叫价,高永年忙道,“等父亲兄长下葬,我赠大师十万如何?” “我是要看山泥倾泻的地方,听讲你父亲骨灰被冲散。” 高永年面露沉痛,“我父亲生前与人为善,慈善机构多有他名,老来却不能安生,家中老母哭晕数次。” 转天,高永年亲自来接,司机为贺喜开车门。 车行至港仔海道旁,不能继续开进。 高永年前面领路,身后跟一批魁梧保镖,贺喜走在中间,显得格外矮小。 高永年却不敢怠慢,讲话时便弯腰,“大师您看,‘资’字号地段就是准备安葬我父亲的地方。” ☆、第27章 “资”字号段是露天灵灰位. 贺喜顺高永年手指方向看去,崩塌处仍旧狼藉一片,不仅高家家主坟墓被冲,周边坟墓也未能幸免. 被连累到的家主自然诸多怨气,不乏出口谩骂詹大师的人,讲他心中有鬼,作孽太多. 高永年神色也不好看,十万港币请詹大师出马,没曾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自古以来,佛道两家皆认为坟场是因果轮回地,死后坟墓被冲,骨灰难安,对安家在此地的先人来讲,是极大的惩戒. 交此厄运,必有玄机. 方才车停在山下,贺喜就已经察觉出了不对. 整座华人坟场已经被煞气笼罩,而且是两种,黑煞之气和紫金之气盘绕交缠,几欲冲天. 按讲紫金是祥瑞,坟场上空出现紫金之气,至少能说明这处是风水宝地,藏风聚水,先人安葬此处,必然福及后代. 但万事万物,过犹不及,盘绕在华人坟场上空的紫金之气太盛,看在贺喜眼里,倒像是有人惹怒了暗藏在此处的神灵,它在发怒,在与试图谋害它的人反抗. 古时,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皆信仰神灵,神灵所在之处,唯有安抚,唯有供奉,不敢惹怒. 眼下本埠市民,问起信仰,可能不抵一张大金牛来得实在. 贺喜敢笃定,如果她讲此处有神灵,本埠泰半市民会认为她发癫,不出几分钟,医院白车呼啸而来,立刻将她送去伊丽莎白医院看精神科. 詹大师罹难,与其讲是凑巧,倒更像是有人在罹难当天故意所为. “大师,我父亲新坟应该迁到哪处好?”高永年低声询问. 贺喜诚心建议他,“华人坟场不合适再下葬,换坟场吧.” “那具体位置?” 阴宅主后代,高氏家族金铺发家,在本埠是老牌大户,自然希望已故高老先生安葬在风水宝地,照拂后代子孙. 贺喜不答反问,“港府为你提供哪处坟位?” 求人办事,高永年不瞒她,“港府只有两处墓地供我父亲选择,一处在这里,一处在柴湾.” 贺喜道,“那带我去柴湾.” 高永年不怠慢,立即驱车带贺喜去柴湾坟场,柴湾坟场按“天玄地黄”分段,港府提供给高家的坟地在“黄”字段. 柴湾坟场的山脉有来龙起盖之势,坟场面向北,左右青龙白虎山交汇,好似双手交握,已故高老先生的坟地恰好在交握处. 贺喜暗喝彩,高家好运! “大师,您看这处风水如何?” 高永年竟紧张到手心出汗.原先请詹大师,詹大师相中华人坟场,讲“资”字地段藏风聚气,是不可多得宝地,结果山泥倾泻,冲坏坟墓. 若是这处坟地风水再出问题... 看出他紧张,贺喜不卖关子,“这处地气聚中周,好似坐案台,前朝无阻挡,览尽山水,是块好地方.” 高永年松口气,听不懂贺喜解释,只听懂最后一句,是块好地. 贺喜又道,“不过案前有公屋,会挡住部分风气,但只吃内局已经足够,做人不能太贪,有点瑕疵不影响大局.” 高永年深以为然,连番附和,亲自将贺喜送到家,还为她准备满箱现金. “大师,小小心意,劳您辛苦.” 贺喜没收,“为福利院添砖加瓦吧.还有,詹大师为你相看的坟地确实是风水宝地,不至骗钱,现在他与世长绝,希望你们高家人积点口德,别再背地嚼舌根.” 高永年刹时脸涨红,一半心虚,一半羞愧. 家中老母确实每日问候詹大师祖宗数次. 走了高永年,贺喜点燃香烛,朝贺天罡三拜,“契爷,阿喜要再去趟华人坟场,护佑我事后不被阿妈揍死.” 插上香烛,贺喜收拾东西,全部装进藤箱,又将正阳派祖传玉牌戴在身. 留纸条给梁美凤. 第55节 临出门,又折回来,从贺天罡供台上拿两个苹果,一个装藤箱,一个刁嘴里. “这么多东西,我知你享不完,借我两个,回来为你换供品.” 几转巴士,再去华人坟场时,天色已暗,空无一人. 坟场上空,黑色煞气和紫金之气纠缠更甚,山间树林哗哗作响,却没有一丝风,好似神灵在挣扎. 贺喜朝神灵一拜,口中念念有声,未几时,树林作响更甚,紫金之气疯狂朝贺喜涌来,将她全部包绕. “多谢.”欣喜之色溢于表,贺喜从藤箱中取出符纸和玉笔,打电筒在整座坟场写画,所到处,必然紫金之气护佑,黑煞之气沾染不了她半分. 随着她不停写画,狂风骤起,山雨欲来.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 咒语念出,金光四散,黑煞之气无所遁形,一目目被驱散. 贺喜所念金光神咒,是炼金光元神护体,驱邪镇煞之中,此种咒法最耗灵力,只坚持不过几分钟,贺喜便觉胸口窒闷,血气不停上涌. 不止树林作响,山间鸟兽具鸣叫,好似在为贺喜助威. “师父,有人动阵法,詹大师师弟替他寻仇?” 摆阵法器急剧颤动,摇铃作响,血坛之中血液煮沸一般,仔细看犹有婴儿身. 坐法坛那人轻蔑一笑,“伍宝山不过胆小鬼一个,詹氏几个徒弟不成气候,绝对不是詹氏一门在跟我作对.” 眼中寒芒微闪,郝国强捏指决催动阵法威力,不管是谁,都让他有去无回! 察觉到煞气增强,贺喜踉跄不能再行走,狠心咬破手指,血碾眉间,血迹瞬间干涸消失,幻化金红之气冲开一条道,护佑贺喜到达阵心. “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天罡大圣,威光万千.”带来法器扔下阵心,贺喜竭力驱咒压下. 万事万物有灵气,能作法器的,不一定是青铜玉器,只要灵气盛,都可以拿来作法. “急急如律令,下!”贺喜一掌拍下阵心的,是她从贺天罡供台上拿的苹果. 苹果长在树上,源于自然,拿它作法,比用青铜字画更加能够与神物通灵. 砰!紫金之气骤盛,源源不绝. “师父!” 血坛崩裂,婴儿尸倒血泊之中,恶臭弥漫. 辛苦数日炼尸,汲取坟场骸骨阴气,好不容易能控制他人神智,连姓詹的老鬼都能控制住,眼下尽数被毁,剩一口气挣扎起身,郝国强几欲发疯,踹倒法坛,自己却踉跄跌在血泊中,发出骇人大笑. 他徒弟吓坏,连番后退缩至墙角. 直到阵法生效,贺喜才松气,瘫软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眼皮发沉. “癫人!摆这么强阵法!”贺喜皱鼻,软绵绵问候他老母. 树林沙沙作响,坟场上空的紫金之气尽数冲入趴在地上的小囡身上,余下的盘绕在她周身,为她作被,好似爱抚. 乌云密布,坟场黑黢黢没人影. 客晋炎带梁美凤找翻坟场,总算看到贺喜. 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吓坏梁美凤,几欲大哭. 顾不上安抚梁美凤,客晋炎大步走过去,翻过贺喜小身子,拍脸轻喊她. 回应他的是一阵小猫样的呼噜声. 接下来令人颇感无奈,为保护坟场神灵而灵力耗尽的师祖婆,酣眠一夜醒来,非但没得到温柔相待,还被梁美凤拧耳拎起. “阿妈.”贺喜困到睁不开眼,两手圈住梁美凤粗壮腰身,趴在她暖呼呼胸脯上,央求,“阿妈,让我再睡一会嘛.” 梁美凤犹有后怕,想揍她,肥掌抬起,又轻轻放下,改抚她后脑软发,“大个姑娘,还撒娇作嗔,快起了,客生一早就来看望.” 贺喜瞬间睁眼,客晋炎立在她房门口,双眸溢满笑. 片刻尴尬,贺喜呐呐将脸蛋从梁美凤胸脯上收回,下床洗漱. 出来时,梁美凤已将早茶摆上桌,热情招呼客晋炎动筷. “阿妈,有蛋挞!”不是不欣喜. 坐下吃一个,不忘嘴甜,“最爱阿妈.” 梁美凤丢她白眼,“是客生从莲记茶餐厅打包带过来.” 贺喜脸红,“谢谢客生.” 客晋炎颔首,心说,怎么没有最爱客生. 黑白电视作响,新闻台播报,“据悉,华人坟场再现怪像,昨夜唯有坟场下暴雨,山路泥泞难行,为防止山体再倾,消防员已前往抢修.”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昨天虽然灵力耗尽,可睡一觉之后,贺喜竟觉精神百倍,神清气爽,诵经文时才察觉到灵力增长数倍,好似突然打通任督二脉. 蓦地想到守护坟场的神灵,贺喜忙起身,点燃香烛朝东南方诵咒祭拜. ...... 即将周末,客晋炎生辰. 贺喜再次作难,高家十万辛苦费被她转赠福利院,梁美凤还不知,现在她身无分文. 花钱,客家大户,不缺锦上添花,再赠香包,又恐别有居心. 无奈,贺喜写张贺卡赠送他. 客晋炎接过,拉长声念,“祝我家肥屋润,庄敬自强?” 贺喜本以为他生辰,至少会在家办派对,请宾客.哪知唯有她一人参加. 客丁安妮只差没扯头发纠结,私下对客良镛道,“讲心里话,小囡讨喜,我挺喜欢,就是鱼贩...” 客良镛揽她肩,“老婆仔,上数几代,客家祖宗在哪,你知不知?” 客丁安妮歪在沙发,低头. “祖籍潮州,当年我阿爷客氏家族旁支,乘轮来港岛,带一箱黄鱼,扎根发家,严苛讲来,我也算偷渡.” *** ☆、第28章 行将初秋,下过雨,打落一地龙眼树叶. 贺喜坐客家花园长廊荡秋千. 身后有人抓住秋千铁索. 贺喜回头,半开玩笑打趣道,“客生,我以为今天至少有船王家公子,港督家小姐,或者建材大王契女,草坪搭建白桌白椅,数人狂欢,夜洒香槟雨.” “嘴利小囡.” 秋千晃荡,客晋炎挨她坐下,原本摇晃的秋千椅,在承重之后立时停下. “可今日只我一个,会让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独一无二.”贺喜似自语,脚尖划地,让秋千再次荡起来. 客晋炎扭头看她,眉如墨,眼深邃. 他脱口而出,“就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贺喜一时没反应,呆愣愣看他,只觉心跳不齐,好似发心脏病. 好在穿白衣黑裤的菲佣过来打断他们,喊用餐. 客晋炎起身,犹记得绅士,微弓腰,胳膊递给贺喜,“走吧小阿喜.” 贺喜脸热未散,更添三分灼热,迟疑间,手已被他拿搭在胳膊弯上,他穿黑衣,她素白小手. 菲佣煮洋餐,熬浓汤,芝士蛋糕摆中间. 客良镛和客丁安妮已经入座,笑容不减. 客丁安妮向贺喜招手,“过来坐我旁边.” 抛开婚事不谈,客丁安妮确实喜欢她. 在客良镛授意下,菲佣开启拉菲,为他们挨个斟酒. 贺喜面前也多一只高脚杯. “伯父伯母,我未成年.”贺喜头大,她沾酒必醉. 客良镛笑意岑岑,“今天日子好,我们少喝点,酒不醉人.” 客丁安妮也道,“家里没外人,少喝两口不打紧.” 客晋炎已经向她举杯. 贺喜硬头皮,一餐饭,喝掉半杯酒. 酒是不醉人,她人自醉,依稀能听见客丁安妮担忧声,“快扶她趟沙发,小囡醉酒!” 平治房车停在富康花园街口,贺喜坐车后,歪头酣眠,仍旧醉到不省人事. 白手套司机很自觉,默默开车门,下车蹲街角抽烟. “小囡?”她歪靠在他胳膊上,头抵他肩膀. “小囡?到家了.”客晋炎低声喊她. 回应他是一声几不可闻咕哝. 车灯未开,客晋炎看不清她脸,手抚上,依旧发烫,他想肯定还是方才那样脸颊通红. 她不耐痒痒,用两手搬开他手,继续酣眠. 客晋炎低头贴近她,依稀可以闻见她呼吸间酒香气,鬼使神差,等他意识片刻清明时,已经含住了她上唇. 什么教养,礼数,尽被丢作一旁. 狭小空间里,只余被放大的喘息声. 只是含住她双唇片刻,稍离两寸,又贴近轻啄,反复数次. 直到有人敲窗. 降下车窗,白手套司机站外面,期期艾艾. 第56节 恍若错觉,白手套司机竟在家主眼中看到一闪而过不耐,但仍旧举手腕,指劣质表盘提醒,“大少,已经九时许,我担心贺小姐母亲电话至家宅寻人.” 客晋炎意犹未尽,但司机讲得也有理,已经很晚了,再不送她回去解释不过去. 他手在贺喜脸上,用力一拧. 总算有了反应. “客生?”贺喜揉揉眼,“我到家了?” “能不能自己走?要我背你上去?”他重拾礼数. “能,我能走.”贺喜脑壳发胀,脸颊作烫. 踉跄下车,被客晋炎一把捉住胳膊,防她跌倒. 后知后觉嘴角湿漉漉,贺喜反手抹嘴唇,不好意思道,“客生,我睡觉有时候会流口水.” 客晋炎一声咳嗽,撇开眼,“我扶你上去.” 十五岁小囡,醉酒归家,少不了挨梁美凤训斥,“多亏是客生,教养好,人品佳,换成林家祥有牌烂仔,将你吃干抹净未可知!” 贺喜抱头埋怨,“阿妈,又同我宣讲耶稣,我修道,不念圣母玛利亚.” 日子照常,楼上蔡家福蔡sir结婚,梁美凤参加婚宴,回来直夸他老婆仔脸盘靓. 云姑女儿生女,梁美凤去圣母玛利亚医院看望,回来又讲小囡粉粉白白,好似天使. 何琼莲结婚,贺喜收到烫金请柬,应邀前往半岛酒店,收到一盒比利时手工鲜巧克力作回礼. 客晋炎把他的那盒也给她. 近来喜事多多,大都与结婚生子相关. 只是这件“喜事”让人惊悚. 这日课间,贺喜填写申报考港大材料,密斯朱夸她醒目,只要中六a-level考试她能拿下四个a,进港大指日可待. 马琳娜突然在她身旁坐下,惊慌失措,脸色惨白. 贺喜扭头看她,脸色几变,低语,“你干了什么?” 贺喜将她拖至图书馆楼顶,两手抱胸,看她,“当初你是怎么对我讲的?三班的爱丽丝跑去诊所堕胎,才十四.” 马琳娜瘪嘴. “无牌医生诊所昧良心接十几岁少女生意,闹出大失血,你老豆接到电话去查看,白布染满血...” 马琳娜哇哇大哭. 贺喜叹气,低声问,“为你补习的英文老师,他有讲要对你负责?” 马琳娜抹泪抽噎,“他港大还未毕业,家中有三个弟两个妹,老豆付给他的薪水,泰半被他交给阿妈养家,他手中无积蓄,家住棚屋.” 她要去诊所堕胎,央求贺喜陪她. “阿喜,老豆知道,会打断我腿,也一定去法院控告他猥.亵未成年少女...” 马琳娜早年命顺,条件优渥,情窦初开后,桃花劫致使她诸多坎坷,好在她犹有福气,仍有疼她老公,只是与子孙缘薄. 因果循环,今日种下的孽,将来终究要偿还. “阿琳你想好了?他是一条小生命,你会犯下业障.” 人皆有命数,贺喜不愿破例为她逆天改命. “我管不了许多,我只知,再过几月,等他长大,密斯朱会发现,校长会将我开除,我会沦为德贞笑柄.” 到底年岁小,马琳娜怕到全身作颤. 不起眼街尾小巷,马琳娜的英文老师早已探听好. “有牌照医生,听讲圣母玛利亚医院退休,技术好,两百块,先付后做,许多女子在她那里...” 贺喜冷眼看他舌颤莲花.他讪讪闭嘴. 额窄,山根低,眉稀疏,眼带yin,平日只怕没少对女明星照片意yin. 他扶马琳娜进去,贺喜不愿跟,守在街尾树下. 有阿叔打牌聊天. “刁,听讲港督府迁址,请动五位大师.” “大师?”一人哂笑,“十有八.九再被活埋.” “可不一定,听讲原港督府闹鬼,新任港督恐惧才要迁址.” 没几时,英文老师扶马琳娜出来,她脸色惨白,好似吸血鬼. 贺喜默诵咒,掐指决驱散她额间黑气,又把平安符系在她手腕. 至于印堂发黑,周身带煞的英文老师,自作孽不可活,贺喜多看他一眼都眼疼,更不会关心他以后如何. 送马琳娜回家,英文老师不敢这个时间上楼,改贺喜扶她. 马师奶见马琳娜惨白脸色,吓坏. “阿妈我来月事不舒服,阿喜送我回.”马琳娜低头嗫嚅. 马师奶未多想,喊菲佣,“苏比,熬一锅枸杞红枣茶.” 马琳娜打完胎,着实让英文老师大松一口气,毕业在即,他准备申请牛津大学攻读硕士,将来前程大好,若是此时曝出他猥亵未成年女学生,他将一无所有. 回校有好友请吃饭,铁皮棚爱文生大排档,辣酒花螺,蚝仔粥,豉椒炒蚬,老板娘送来啤酒. 转天周末,贺喜一早被梁美凤喊起. “你同学马琳娜找!” 贺喜直打哈欠,拿过话筒,“阿琳啊,什么事.” 话筒那头抽噎低泣,“他,他昨夜在校舍猝死,法医查证,讲是胃部大出血...” 贺喜默诵经文,没讲话. 门钟叮咚,是客晋炎,手拎一盒葡澳蛋挞. 他总有诸多邀请借口,“今日枪会我有比赛,去为我打气?” 贺喜犹豫. 梁美凤正要去鱼铺,直接替她应下,“周末天气好,总在家没意思.” 贺喜想讲她上周去姑婆屋,上上周约同学看戏,再上周已忘记干什么,总之节目多多,哪有总在家. 仲秋的天,本埠气温渐降,人在露天地方也舒爽许多. 赛事由射击总会举办,客晋炎是气步.枪参赛选手,他换射击服登观战台,挨贺喜坐. 观战台热闹异常,多的是女眷亲属来助威,斜前方更有人豪迈打啵,是港仔和金发碧眼生番婆. 贺喜抱奶茶吸,挪开眼.心道,世风日下. 视线落在她咬吸管的红唇上,客晋炎脑中不由回想那日猥琐行径. 没几时,比赛枪鸣声预响. “客生,要开始了,你快下台去准备.”贺喜扭头提醒. 客晋炎戴手套,瞥见又相拥在一起打啵的港仔和生番婆,竟然羡慕. “记得为我喝彩.”他要求不高. 选手就位,他穿黑色射击服,戴黑手套黑墨镜,胳膊上有六号标记,贺喜发现她居然一眼就能看到他. 砰砰砰,抛碟机不停运作,无数朵彩色粉末空中散落. 生番婆挥舞双臂,夹杂英文,用蹩脚白话为男友助威. 贺喜被感染,也起身助喊,声音比生番婆还大. 生番婆不满声音被盖,回头瞪她一眼,呐喊更大,暗与贺喜较劲. 结束最后一拨烧枪,港仔跳过铁栏,飞跃向生番婆,嘴对嘴啵不停. 生番婆得意,朝贺喜挑眉,又啵他男友,□□.裸炫耀. 贺喜看得专注,察觉衣领被抓住转了个圈,她睁大眼,忘记所有反应,眼看领她衣领的人固定她肩膀带向他. 他把她嘴堵上,用他的嘴. *** ☆、第29章 下唇胀麻感袭来,惊愕之下,贺喜隐约觉得在哪经历过. 没功夫作他想,用力推开禁锢她的人,脸涨通红怒瞪他,“客生你,你不要脸...” 反手用力擦嘴,想起方才,又踢他小腿骨,“欺负人!” 客晋炎似疼痛似夸张,嘶一声,弯腰抚小腿骨. 贺喜既恼且羞,才不管他是真是假,蹬蹬跑下站台. 周围立时有人朝客晋炎看,有阿婆干脆直接开口指责,“啊,先生,妹妹仔才多大,下得去嘴?”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哟!” 一手抚嘴角,客晋炎站原地任由旁人指责,颇感无奈,但不后悔. 不戳破这层纸,等她反应过来,只怕黄土要埋到他颈脖. 索性明年到结婚年纪,他娶她进门当老婆仔就是. 几转双层巴士,总算到家,有电话铃响,贺喜一看来电,立时涨红脸,拧开电视放大声响,拒绝接听. 直到晚上粱美凤归家,听见电话铃,接起的同时展开笑颜,“客生,找小囡啊,在,在.” 又喊贺喜,“小囡,快来接电话,客生找.” “阿妈我要洗澡.” 粱美凤瞪眼,“没礼貌,接完再洗.” 环抱睡裙不情不愿接话筒,“干什么啊.” 第57节 她语气发冲,生怕话筒那头听不出她恼怒. 一声咳嗽,他竟没话接,憋半天才道,“看你有没有到家.” “我阿妈都说我在,还问...挂了.” 啪一声,她合上电话. 粱美凤奇怪看她,却也没多想,忍不住碎念,“小囡,大个女了,懂礼点知不知?你看客生,教养好...” 未待她讲完,贺喜便接话,“品行佳?阿妈,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大色狼一个,轻薄你家大个女啊. 夜半,窗外月光皎洁,贺喜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响,竟然笑出声,反应过来,慌忙捂住嘴. 他们隔海,客晋炎每日又要去上班,他来九龙的次数极少. 贺喜由最初的羞恼,到中间些许悸动,近来这几天,发展到日日念经打坐. “阿喜,你不开心.”到底年轻,马琳娜将养数日,气色渐佳,只是多数时候她也不开心. 图书馆天台栏杆上,二人捧腮,齐齐望天叹气. 放学归家,半路有人跟她,不近不远,似在犹豫. 贺喜索性回头,自报家门,“我是贺喜.” 他立时恭敬道,“贺大师,我是港督府上警卫.麦港督邀您府上一坐.” 怕贺喜不信,请柬递给她,“麦港督亲笔,上有他印鉴.” 此人面孔方正,一身正气,虽穿便装,犹有气势. 不担心他骗,贺喜象征性看一眼请柬,又合上,不应反问,“能告诉我有哪些人会去?” 他道,“我知道的,有钟大师和徐大师,还有郝大师...” “好,我会过去.” 对方怔愣.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请不动贺喜的准备,毕竟在请前面几位大师时,他们也多有不愿,如果邀请人不是港督,只怕他们会当场翻脸. 也能理解,同时请数个名声在外的大师,某种层面上也是对他们抱有怀疑. 对术士来讲,无疑是种羞辱. 相较之下,贺喜是应邀最干脆的一个. 港督府位于中环上亚厘毕道,建成百年,历任港督皆住此地,由英女王委任,兼任港地三军司令,主持港地的行政,立法,权利顶天. 现任港督麦加浩,来港上任时间不长,却时常听见港府内有怪异声音.有时是脚步声,有时嬉闹声,甚至还有悠扬的琴弦声. 初时,他以为自己健康状况出了问题,可体检报告出来,并未见到任何器质性病变,医生讲他过度劳累,睡眠不佳导致出现幻觉. 很快,他回英国公干,换地方之后,夜间酣眠,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听港府老人讲只怕是风水出问题,甚至是闹鬼.入乡随俗的道理,麦加浩懂得,所以才生出请大师的念头. 贺喜几转巴士才抵达港府,报上名.警卫不敢因她年纪小而怠慢,忙领她进去. 麦加浩一如电台新闻播报,金发碧眼,额高鼻挺,神采奕奕,讲话带笑. 只是他来港不久,白话生涩,间或夹杂几句英文. “贺大师,早听讲你名号.”麦加浩朝贺喜竖拇指,又开个无伤大雅玩笑,“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是靓女.” 贺喜笑弯眼,和他握手. 已经有两位大师在,相互之间分别点头致意. 未几时,郝国强带两个徒弟姗姗来迟. 以往詹大师在世,本埠人提及名气在外的几位大师,首推詹大师,同样擅长相风水,郝大师名气始终靠后.现在詹大师与世长辞,郝大师当仁不让成港地首屈一指风水师. 名气大,架子随之也大.好在麦港督还不大懂这些排场,面上带笑,仍旧欢迎. 其他几位大师神色各异,也有直接沉了脸来表达不满. 贺喜也总算见到郝国强,他独眼,瘦削,面皮干枯如老树,穿着与常人无异,只是手腕上金劳有些晃眼. 几位大师中,贺喜年龄最小,太过惹人注意,郝国强第一个向她看来,先开口,“贺天罡契女?” 或许郝国强本人还不知,他讲话自带三分傲慢,三分轻视,还有一分沾沾自喜. 贺喜装听不见,怠懒理会. 郝国强干瞪眼,被拂了面子,心里窝火,暗道不识好歹小囡! 等人到齐,麦港督才开口,询问他们从哪里看. 徐大师性直,讲话也直,“若是可以,我们分开看,最后各自讲有异常的地方.” 话至此,他别有深意,“以免有浑水摸鱼.” 贺喜暗抚掌,为徐大师爽快喝彩. 分开行动,贺喜自己里外闲逛,逗花弄草,碰到灵物,再吸点灵气. 以往,有术士评判,讲港府是港地龙脉所在,笔架山直透尖沙咀,是为主龙,飞鹅山经鲤鱼门直达港口,是为护龙,双龙出海,在港府汇合,可谓风水之最. 因为华人坟场斗法,贺喜因祸得福,汲取神灵赠送的灵气,猛增数十年修为,看东西格外清晰,港督府内一草一木在她眼中自带色彩. 众观港府上空,紫金之气盘绕,唯有一处不对劲. 正打算上楼,巧遇麦加浩,身后始终不离警卫.出于绅士礼,他主动陪同贺喜观看. “麦港督,方便带我去您房间看看?” “当然可以.”麦加浩领前几步,带贺喜去他卧房. 卧房极大,起居室和书房连在一起,最里面才是卧室. 麦加浩手指屋顶,“几乎每晚都能听见有人在走路.” 贺喜仰头看,不由询问,“楼上查看过吗?” “我听见脚步声的当晚,就摇铃喊警卫,冲上去开门,没有人影,只有上任港督留下的几件东西.” 讲话间,又带贺喜上三楼,警卫先把屋门打开,进去巡查没问题之后,麦加浩才进. 此时也有其他大师过来. 郝国强四下扫一眼,先开口,“屋内久不不住人,难免犯煞,堆砌太多旧物,容易引来不干净东西汇聚,麦港督最好让家仆每日开窗通风,上位港督遗留的旧物也要搬出去.” 其他几位大师连番附和,有多少本事,他们自己清楚,尽早讲看法,以免之后出丑. 唯有徐大师不赞同,“讲来讲去,还是没讲到点上,郝大师是看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郝国强不答反问,“徐大师有何高见?” 哪知徐大师却摊手,“我就是不知,才问你嘛.” 贺喜想笑,莫名喜欢徐大师脾气.几位大师里,他名声最小,也最臭.听讲时常自砸招牌,直接向福主讲明他解决不了问题,惹得福主给报酬时极不情愿. 但凡他故作高深莫测,指鹿为马,昧良心随便乱讲点,名声也不会比其他几位差. “郝大师,别藏着掖着了,快给我们讲讲到底哪有问题.”徐大师摸着肚皮,笑意岑岑,好似看不出郝国强脸黑. 郝国强语塞,余下的一只眼直打转,最后将视线落在贺喜身上,“贺大师还没讲,哪有我讲话份,听讲贺大师是有真本事的人.” 贺喜没理他,径自在上任港督遗留的物件里翻找,最后从靠墙的瓷器花瓶里抽出一卷画. 笑眯眯道,“麦港督,我把你楼上邻居带走可好?” 麦加浩回神,不由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他,他们在这里?” “鬼?” 入乡随俗,番佬对鬼这个词一点不陌生. 郝大师一把抓过贺喜手中的画,打开看,竟然是副仕女图. 只需一眼,郝大师便笃定道,“这幅画是赝品.” 又居高临下俯视贺喜一眼,“贺大师有无常识?就算是鬼,也不会藏在赝品中.” 其他几位大师面色如常,心里却惊诧,寻常肉眼凡胎很难辨真假,这郝大师到底修为有多高了? 贺喜总算接他话,“我也没讲麦港督邻居是鬼啊.” 郝大师神色几变. 贺喜拿过画卷,又问麦加浩,“港督,我能不能带回去?” 她脸带笑,又会卖乖卖巧,麦加浩不过略犹豫,就应了下来. 搭乘巴士回家,贺喜宝贝一样抚摸手里画卷,依稀能听见里面嬉闹声. *** ☆、第30章 郝国强之所以笃定仕女图是赝品,无非是因为他在高家宅院看到一模一样的画作,高家家主十五万港币拍卖得来,有专人鉴定过是真迹. 既然已经有了真迹,港督府的那幅绝对不可能再是真. 可郝国强又十分不解. 既然是赝品,贺天罡那契女又怎么会讲要把麦港督的邻居带走? 莫非,港督府的才是真迹?高家十五万买到的却是个赝品? 他徒弟也百思不得其解,小声问,“师父,那小囡...她带鬼魂回去是想作什么法?” ”还讲画中藏的不是鬼,我看分明就是!” 郝国强陷入沉思,并不言语. 回到家,贺喜进屋就把仕女图放出来,长铺在床上,蹲趴在床沿托腮痴看. 旁人眼中难辨真假的画作,在她眼中鲜活异常,依稀可见画上仕女在画间临水嬉闹,拨弦作乐. 画中场景,贺喜再熟悉不过,画的是建康城,作画的人是她师父文慎. 千年前,上巳节郊外,贵族小姐结伴而出,临溪宴饮,水边采兰,文人雅士抚琴作画,吟诗作对.彼时她随文慎游历至此,这幕场景便被文慎留在了画中. 第58节 文慎除却是万人敬仰天师,还有个身份是画师,她从小养在文慎膝下,即使没修炼到知微境界,也不可能认不出她师父真迹. 万物或多或少都有灵气,这幅仕女图灵气极重,直白来讲,她们勉强能称作画中仙. 贺喜讲要带走港府邻居那一刻,旁人反应皆是有鬼. 如果真有鬼,港督府早就煞气弥漫,麦港督也不会只是睡不好觉那么简单. 只是过犹不及,这幅画灵气太盛,她带走也好,常人承受不住,自然就把它当成鬼怪来看. 贺喜仔细将它卷起,画一张清心符咒,以符咒作绳,封在画卷外. “怪你们调皮,太吵啦,任由你们嬉闹,会吓到我阿妈.”贺喜安抚她们,“委屈你们点,我会记得放你们出来透透气的.” 行将晚间,贺喜送饭去金鱼街. 那人许久不见,在和粱美凤讲话,看样是刚到. 贺喜脚步发滞,粱美凤已经看见她. “小囡,客生来找,看时间你该过来了,我让他坐等.” 贺喜看他,狠狠想,依他醒目,不去富康花园,应该是担心吃闭门羹,拐个弯来鱼铺,料想贺喜不敢当粱美凤面赶人. 好狡猾一人! 客晋炎两手插西装裤口袋,干咳一声喊阿喜. “阿妈,吃饭了.”贺喜径自拆圆桌,摆碗筷. 粱美凤捕捉到两人之间异常,故作不知,先招呼客晋炎,“客生,留下吃顿便饭?” 客晋炎刚要应好. 贺喜把话接过,“阿妈,饭菜简单,客生又是忙人,不好留他啦.” 粱美凤瞪她,转头又笑,“客生你先坐,我去添点菜.” 粱美凤前脚踏出鱼铺,贺喜立时警惕看他一眼. 客晋炎无奈举双手,目光掠过她如花瓣的粉唇,正经说道,“我来找,是想你帮个忙.” 贺喜狐疑看他,“不是别有所图?” 他笑,这次目光是真定在了她唇上,不应反问,“小阿喜想我图什么?” 察觉到他视线落在哪,贺喜羞恼,捂嘴瞪他. 不待她爆发,客晋炎便正色道,“是我阿弟,晋年.” “你阿弟怎么了?” 客晋炎不着痕迹靠近她些,“枪会之后,我就去了三藩市,晋年生病不见转好,我在三藩陪他数日,顺便商谈客氏埠外生意...” 客晋炎着重提他出埠时间在枪会之后,她是醒目小囡,会明白他意思. 他不是吃干抹净就不认账的人,哪怕只是贪吃了几口她唇瓣. “看客生风尘仆仆,是才回来?” 客晋炎颔首,听她又问,“你阿弟生病还没有好?” “没有,发烧不退,爹哋派飞机接他回港,现在伊丽莎白医院住院.” 贺喜让他坐,全然忘记方才还针锋相对待他. “客生,你是要我去看你阿弟有无问题?” 粱美凤匆匆回来,折叠桌上多几道菜,狭小鱼铺,三人坐里面不免拥挤. 粱美凤殷殷为客晋炎夹菜,她身姿肥胖,贺喜夹在二人中间,时常被挤靠到客晋炎胳膊上.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触碰,并没有半分不耐. “阿妈!”贺喜嗔她,“你乖乖吃饭,吃完我陪客生去趟伊丽莎白医院.” “谁生病了?” 客晋炎放下筷,把客晋年情况讲给她听. 临走前,粱美凤捞六尾锦鲤装玻璃缸让贺喜捧着,“不好空手去.” 又叮嘱,“记得懂礼貌知不知?” “知道,我会回来晚点,阿妈你先睡,别等我.” 伊丽莎白医院病房门口,两个西装彪形大汉守门外,看见客晋炎身旁有小囡跟随,视线不觉落在她身上,她穿棕色格子绒裙,小皮鞋,花一样的年纪,花一般的容貌,客生和她有说笑. 客晋炎看他们.两人立时收回视线垂头. 其中一个大汉为他们开门,偌大病房,除却菲佣护工,客丁安妮也守在病床旁. “伯母.”贺喜先喊人. 又看向靠在病床的客晋年,他跟客晋炎有五分神似,只不过他略青涩,面庞也更柔和,可见是平时是个爱笑的人. “客生,送你锦鲤,希望你早日康复.”贺喜把玻璃缸摆在电视桌旁. 客晋年烧未退,脸颊发红,嘴唇干涩,却不妨碍他打趣人,“我知道了,你是爹哋妈咪口中...” 客晋炎警告看他一眼,却并未能让他止住声. 他又故意拉长声音,“更重要是我大哥口中的贺大师,对不对?” “我是贺喜,喊我阿喜也行.”她脸蛋发烫,这样回他. 客丁安妮轻声斥责他,“好好讲话.” 又朝贺喜笑,“阿喜随意坐,谢谢你来看望晋年.” 贺喜这才仔细看客晋年.刚才她进这层病房时,就察觉到了一种讲不出的怪异感,客晋年的病房犹盛,他身上更像是被尸气所缠绕. 好似常年与坟墓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人员. 她问,“客生,你在三藩市,有没有去过墓地?” 客晋年脸色骤变,连拍胸,“别唬我,我不耐吓的.” 他又对客丁安妮发誓,“妈咪,我是州立大学勤勉刻苦好学生,从不参加乱七八糟派对,更不会发癫去墓地找刺激.” 这点客晋炎能保证,“阿喜,晋年是有分寸的.” “连日烧不退,医生还讲没事,我就讲,十有八.九有问题.”客丁安妮两手捉贺喜手,紧张道,“阿喜,晋年会不会有事?” 贺喜拍她手安抚,又问客晋年,“客生,旁人知不知道你生辰八字?” 客晋年挠头,细细作想,许久,恼丧拍掌,“我前女友知道.” 客丁安妮瞪眼,“你有女友?” “妈咪啊,我不是三岁小仔,有女友不是很正常?哪像大哥,千年铁树难开花,不然之前那位律师小姐也不会耐不住寂寞...” 客晋炎听不下去,打断他,“继续讲你前女友的事.” “她,她是泰国人,去年才到三藩,十八岁妹妹仔,卜卜脆,然后我就...我们就拍拖啦.” 贺喜想笑,客家兄弟,一母同胞,性格却大相径庭. “结果她因爱生恨.”客晋炎替他补充. 客晋年耐不住为自己辩解一句,“女人心思我难猜,何况还是生番婆.” “去年我生辰时她为我庆生,又追问我在几时出生,那时我也想不到她会与我吵架分手.” 客丁安妮柔柔问他,“所以你想让妈咪多个泰国来的儿媳?” 客晋年干笑. 贺喜思虑片刻,取出符咒,手指飞动,符咒很快在她手中折成三角,“客生,给我一件你平时总戴在身的东西.” 客晋年第一反应是他胸前垂挂的玉,忙拿出来,“我从小戴到大,没离过身.” 贺喜提前告知他,“今日它为你挡灾,可能会毁掉,你握它在手心,跟它告别吧.” 客晋年呐呐啊一声.不舍. 脸上笑容渐失,转为沉默,手指摩挲躺在他手心的玉,良久才递给贺喜. 贺喜转对客丁安妮道,“伯母,再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客丁安妮依言拔下,忍不住问,“阿喜,为什么要用我的?” 贺喜忍不住笑,“因为您的头发最长,能把符咒和玉绑在一块.” 客丁安妮略尴尬. 起身到窗口站立,贺喜再拿三根香烛,夹两指间,念咒一甩,香烛自燃,面朝西南方三拜,插入香炉中. 客晋炎还好,他是见识过贺喜作法的,客丁安妮和客晋年没见识过,双双口呆目瞪.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贺喜将绑了符咒的玉放置在窗台,低斥,“何方妖孽,侵犯我埠,速速现身!” 砰! 符咒自燃,玉碎几瓣,隐隐冒血气,越来越多,齐扑向客晋年,隐约能听闻孩童诡笑. 客丁安妮脸色煞白. 贺喜迅速以玉笔凭空画符,“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急急如律令,敕!” 刹时金光毕现,符纹为网,尽数挡住血气,嘶嘶作响,好似飞蛾扑火. 空中依稀有尸焦臭味. 良久,血气尽散,靠窗处,原本干净地板掉落一层灰迹,仔细看犹有不明物体在挣扎,直至咽气. 把玉笔安放在绒裙口袋中,贺喜又飞速折出三张安神符,先给客丁安妮和客晋年,告诉他们戴在身上七日. “阿喜,那,那我是被怎么了?” “你前女友啊,可能找人惩罚你了,拿你生辰八字炼小鬼.” “番婆如老虎,似蛇蝎.”客晋年忿然嘀咕. 贺喜忍不住笑弯眼,她没坐太久,安抚客丁安妮片刻,便起身告辞. 平治房车有司机在前,贺喜和客晋炎并坐于后,她手中仍有一张安神符未赠出. 第59节 客晋炎频频侧目. 贺喜恍若痴呆. 良久,他耐不住,低声道,“我也有被吓到啊.” *** ☆、第31章 “我也有被吓到啊.” 贺喜托腮,扭头看他,缓眨眼,“客生八字纯阳,百怪不侵,哪里有被吓到?” 方才她有注意,这人非但没有一丝害怕,还隐带兴奋,好似她在演戏,他在看戏. “我有心跳飞速,不信你摸.”他捉住她小手,作势解开西装扣. 论厚脸皮,她比不过,竭力抽回手,安神符砸他,“给你好了,保你今晚酣眠一夜.” 安神符被折成三角,小小一个躺他手心,客晋炎仔细放他西装口袋. 又捉住她小手,趁她不防,在她手背啵一口. “你,你怎么老是这样.”脸颊通红,干脆两手藏后,后背抵在车门上,看他警惕. 他敢再前一步,她一定用正阳派祖传玉笔敲他脑壳. 初见他,他肩扛她躲避黑.帮枪战,肩膀冷硬,顶得她连番作呕,那时他黑脸对她,很是嫌弃. 之后他话语渐多,虽面冷,犹能看出心善. 他带她赌马,为她搬家,教她气步.枪,为她补习英文,曾一度,她待他如好友. 结果发展至今. 原来是只披羊皮的大色狼!她无不恼怒的想. “小囡.”客晋炎欲伸手,竟觉胳膊麻半肢,诧异看她,她眼中藏笑,好似小狐狸. “嘶...”他作势弯腰. 贺喜不上他当,“我只让你麻胳膊,未让你腹痛.” 他仍旧不起,环抱胃部,又嘶一声. 他弯腰,贺喜看不见他脸,无法判断是否在讲谎. 白手套司机好似后脑壳长眼,尽责提醒,“贺小姐,大少时常会胃痛.” 贺喜忙扶他,“客生...” 他顺势搂她在怀,有压抑的低笑,察觉上当,贺喜恼羞要推开他. 客晋炎早一步环紧她,在她耳边低语,“去三藩市之后,我们再未见,我有日日想你.” “可你耍流氓.”他吃她嘴唇,脑中仍旧清晰. “港仔和番婆打啵旁若无人.”他辩解. “可我未成年.” 他沉默. 贺喜乘胜追击,“你答应,以后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他继续沉默,片刻道,“明年你满十六,能结婚,我等你快高长大.” 言下之意,成年之后还是要动手动脚的. 贺喜忿然嘀咕,“想耍流氓,看你有无本事.” 他好笑,“是是是,贺大师很厉害,我很害怕.” 平治房车停街口,护送贺喜安全到家,她抱书包下车飞跑,昏黄路灯下,依稀可见她脸上有笑,面若桃花. 粱美凤仍未睡,为她留门,见她跑进家,气喘吁吁,伸头往外看. “有狗追你?” 家中灯光骤亮,贺喜竟觉害羞,两手环住粱美凤肥壮腰身,撒娇作嗔,“阿妈,今日我好开心.” “我记得,晚饭时你还作恼.”粱美凤推开她,“快去洗澡睡觉,女儿家心思,一时欢喜一时恼.” “大少.”白手套司机喊. 目光由黑洞洞楼梯口收回,客晋炎关上窗,“回去吧.” 车行至宅门口,菲佣跑来开门,向他报喜讯,“太太打电话来家,讲二少开始退烧,太太今晚要留医院.” 客晋炎应声,家中只他一个,客良镛去牛津谈生意,未及归家. 菲佣过来问他,“大少吃晚餐?” “晚上吃过,不吃了.”客晋炎上楼. 花洒冲刷他后背,是冷水,他犹觉热,垂头看下面,脑中飘过枪会那日,他钳住她肩膀吃她唇瓣,来不及吃舌头,已经被推开. 身下作硬,发胀,青筋显露,他伸手抓握. 今晚她奶白小手被捉在手中,只及他一半大小,若是抓它,可能要两手才握住. “小囡.”他手中老二胀大几分. 月光挥洒,贺喜裹被酣眠,依稀听见有人喊,咕哝一句,翻身继续睡. 没两日,客晋年烧退出院,无论如何,客丁安妮要请贺喜来家中晚饭. 客良镛已从牛津归家,看她梳妆打扮,对镜调整皮草,悠悠提醒,“老婆仔,她偷渡客,金鱼街小贩,上的不是名校...” 他话未讲完,一瓶午夜飞行已经掷向他,客良镛堪堪接住,安放梳妆台,小心道,“老婆仔,你还没过更年期?” 客丁安妮要气死,不想和他讲话,踩高跟下楼. 客良镛摸秃顶头发,逗她几句,一整天都能好心情. 这次菲佣煮中餐,盐焗澳龙摆中间,客晋年摩拳擦掌,结果他面前只摆一碗米粥. 客丁安妮这样安抚他,“你刚出院,医生嘱你饮食清谈,再养几日,妈咪日日让厨房为你蒸澳龙.” 又笑吟吟对贺喜道,“阿喜,和家里一样,随意吃啊.” 菲佣又送酒,贺喜这次无论如何不愿再喝,客良镛不勉强,转让菲佣榨果汁. 客晋炎略感可惜.醉酒后的小囡乖顺似猫咪. 至此,客丁安妮跟贺喜的联系多起来,天气好时,她会在周末邀请贺喜喝露天下午茶. 但贺喜知道她一直有话藏着没讲,似在斟酌如何开口. “伯母,有话直讲,你我性格都不适合藏掖着.” 客丁安妮略尴尬,很快恢复常态,喝一口锡兰红茶,缓缓道,“我意识到晋炎不对,是在他总拿克妻作搪塞借口之后.以往他心里有压力,会避开不谈,后来有人为他做媒,他竟当着女方的面讲他克妻.” 客丁安妮看向贺喜,脸上带笑,“那时我不知是因为你.” 人的善与恶意,能从眼中看出,客丁安妮并无恶意,甚至带有三分打趣. 贺喜手捏骨瓷杯,赧然. “我曾想过,给你一笔钱,奉劝你离晋炎远远的,但那样实在有失风度,毕竟我是真喜欢你.” “因为客生日后的太太,应当是船王孙女,*官爱女,哪怕家境小开也可.”贺喜替她补充. “醒目女.”她赞,“难怪晋炎中意.” 她喝茶,叹气,“晋炎爹哋讲的有道理,上数三代,客家也是偷渡客,初来港地一无所有.客家如今家业,无需再通过联姻来锦上添花,哪怕你年岁小晋炎太多,也无事,招人疼,晋炎会照顾好你.我唯独担心一点...” 贺喜等她下文. 果然客丁安妮没让她失望,“现在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问你,你中意晋炎吗?” 良久,贺喜点头. “好,我再问你,将来你会犯五弊三缺吗?” 贺喜怔愣,抬头看她. 客丁安妮幽幽叹气,“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我家中情况你也清楚,很简单,晋炎爹哋没有其他姨太,我们年轻过,现在依然恩爱,将来晋炎我也希望能有人伴他到老.” 蛇打七寸,客丁安妮赢了. “阿喜,你又不开心.”趴在图书馆露台围栏上,马琳娜托腮看她. 贺喜反摸脸,“我有写在脸上?” 马琳娜摇头,随即略有得意,“近朱者赤,我也成半个大师...虽然你和寻常没有不同,但我能察觉出你心情不好.” 贺喜从围栏上跳下,和她一起趴围栏,捧腮望天,如果她师父在,一定会为她点破困扰. 接下来更令人甜蜜又作难,客晋炎英国长大,受过英式正统教育,每日贺喜家门一开便能见到娇艳欲滴的玫瑰,白手套司机再赠上他亲笔写的卡片. 他会讲哪时有空,会打家中电话,或者乘船过海来找她. 这么大阵仗,要想粱美凤不知,除非她眼瞎耳聋. “小囡,老实跟阿妈讲,你与客生在拍拖?” 想到日后住半山大屋,进出车接送,家中成群菲佣,粱美凤不是不欣喜. 环抱玫瑰,贺喜揉额头,现在她不仅算不出自己,更算不出客晋炎以后. 港地冬季湿冷,逢雨更盛. 贺喜换上黑毛衣蓝校裙,长筒棉袜堪遮膝盖,仍有一截腿露在外. 她举伞过马路,有汽车鸣笛声,循声看去,街边宾利停靠,客晋炎中指抵侧额,向她致敬,姿势标准,犹如警校受过训练. 贺喜笑弯腰,勉强撑住伞,他已下车,拎过她书包,雨伞合拢. 车内温暖,贺喜舒服到喟叹. 他却皱眉,盯看她一截露在外的腿,“冬天还让你们穿这点?我要以学生家属为由,向校方投诉.” 走在外,她一截腿尤为显眼,路边摆摊阿叔烂仔频频侧目,客晋炎愈发不满. 贺喜扯校裙遮腿,挡住他眼辩解,“校裙已经够长,听讲庇理罗比我们还短,我不信你没见过.” 第60节 “我眼盲,除了看阿喜.” 客晋炎手隔校裙抚她腿,“这么凉?” 他手格外热,贺喜太舒服,任由他捂. 白手套司机询问去哪儿. 客晋炎看她,“去哪儿?文华扒房吃西餐?” 腿渐热,贺喜挪开他手,“回家.” 客晋炎失落,“上上周,你陪同学去看戏,上周妈咪约你喝茶,这周排到我,你却讲要回家.” 客丁安妮的问题犹在耳边,贺喜试探问,“客生,你有无想过日后,我是讲结婚之后,你会希望过什么生活?” “怎么,想好明年做我老婆仔?” 他暂时只能想到这点. “快讲.”她想知道. 沉吟片刻,客晋炎道,“大概像爹哋妈咪那样,我上班工作,老婆仔在家,生三五小仔,养只‘小狮子’一样的猫,老来我退休,我们乘大轮游各国.” 这样啊,想法是很简单. *** ☆、第32章 万事万物有其法则,窥探天机或多或少都将遭到惩罚,再厉害的术士终究逃不过五弊三缺. 所谓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独,残.” 三缺,缺“钱,命,权.” 所以贺喜极不愿为人逆天改命,只助人少走弯路,损阴德的事也是能避则避. “脸色发白,太冻?”讲话间,客晋炎脱下西装,裹在她身上. 她人小,好似偷穿大人衣裳. 又捉她手捧在嘴边呵气.没忍住,啵一口. 她只顾想事,竟没注意,任由他连啵. 客晋炎总算慢下来,缓啵一口她手背,改捏她面珠,“怎么了?” 贺喜抽回手,瞪他一眼,不瞒他,“客生,你有无听过五弊三缺?” “听过.”他道,“那又怎样,你五弊三缺,我克妻,正好凑一对,不用去祸害别人,旁人若是知道,该放烟花庆贺.” “我有认真在讲.”本来挺严肃,被他一讲,贺喜竟想笑. 他正色说,“阿喜,我也认真在讲.” 德贞女中距富康花园不过一道街,宾利转个方向盘便到,看她脱了西装跳下车,头也不回要跑,客晋炎后悔,当初该建议粱美凤洋楼买远点. “明日我教你骑马.”他拉住她,再约. 贺喜笑,“不行,明叔托我陪他去乡下.” 客晋炎警惕,“远不远?” “不远啦.”贺喜赶他前道,“你别跟我,明叔不认识你,不好介绍,他们会乱讲的.” 看她抱书包飞跑上楼,客晋炎呼出一口郁气,拍拖还偷摸,好似他勾搭上了有夫之妇. 白手套司机透过后车镜看他,开口宽慰,“年纪小都这样啦,面皮薄,又知羞,再过几年就好.” 转天,贺喜收好东西,楼下等明叔. 明叔老家在乡下,靠近新界地带,他蹬三轮载贺喜,一路跟她讲情况. 明叔兄妹两人,他带老母搬家到油麻地,阿妹仍住乡下.他阿妹有三个仔,年纪最小的小囡不知什么原因,夜夜梦魇,总觉房内有人经过,耳边能听到窸窣走步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晨间起床犹有凉意,好似吹一夜阴风. “从换屋之后,已经一年多,夜夜如此,消瘦异常.” 明叔并无隐瞒,“先前怕撞邪,黄大仙庙里请了平安符,戴上也不见效.” “没请人去阿姑家看?”贺喜问. “名声在外的几位大师寻他们没门路,乡下倒是有一知半解的,看不出问题,所以...”明叔不大好意思,“阿喜,这么远带你去,也没太多酬谢.” 贺喜不在意,“明叔,我们熟人了,不说这些.” 蹬半日三轮,总算到乡下. 明叔阿妹家新建的屋舍,两层小楼,知道贺喜过来,明叔阿妹和侄女一直在家等候. “阿姑.”贺喜喊人,也见到明叔侄女,和她差不多大年纪,比她还瘦小,面黄肌瘦,头发枯黄,显得无精打采. “阿姐.”她怯生生笑. 贺喜笑眯眯和她招呼,见她印堂发黑,煞气盘绕,有点像被阴物干扰,但奇的是,只她身上有阴煞,阿姑身上并没有. 既然是这样,应该不会是心术不正术士暗害. 贺喜先问她要来生辰八字,掐指默算. 古人讲,掐指一算,其实并非故作神秘,它只是算天干地支的一种方法而已.古时,尚无纸笔,绢帛又太昂贵,术士在推算命理时不大有机会能用到笔墨,所以把手指三节,固定十天干,与地支相配时,就按指节念地支. 当然,能灵活运用此种方法的,必然心算犀利. “小囡八字没问题,并非重阴轻阳的人.”贺喜说道. 相反眼前小囡是重阳轻阴,本该是气运不错的人,日后即使不是大富大贵,也不会为生计发愁,并且她桃花旺,将来旺夫旺子,晚年运势最佳. 现在印堂发黑,一脸衰相,也是令人费解. 阿姑愁苦满面,“自从搬家,小囡再没去过学校.” 贺喜理解,夜不能安眠,一日两日还好,日日如此,哪还有精力去学习.安抚阿姑几句,贺喜去外面看屋. 里外前后看一圈,又特意去小囡卧房查看,她并没看出任何风水煞. 贺喜又问小囡,“之前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譬如夜间走山路?” 新界地带多山,山脚下村民,不乏因为种种缘由夜间登山的. 路分阴阳,夜晚山间阴气重,阴物飘荡,路自然就成了阴路,若是人发衰,再走阴路,很容易冲撞阴物. 小囡脸色煞白,恐惧摇头,“阿姐,我一直胆小,天黑从不出远门.” 贺喜再想不明白. 她没有故弄玄虚,直接道,“明叔,阿姑,房子风水虽然不是最好,但只有些许小问题,不至于影响健康,小囡问题出在哪儿,我看不出.” 明叔和阿姑有失望. 某种程度上,相风水算命,犹如为人治病,并非所有病都能找出原因. 当然,也是她修为还不够. 阿姑人和善,仍旧热情挽留贺喜吃便饭. 饭后,明叔问贺喜,“阿喜,急不急回去?” 贺喜笑,“不急,明叔你有事就去办,我等着.” “也没要紧事,就是许久未回乡下,想为去世老父烧柱香.” 听明叔提祖坟,贺喜一时间想到张佩才,当初张佩才家中老母妻女生病,问题不在阳宅,却出在阴宅上.思及此,贺喜道,“明叔,方便带我一起去看看?” 明叔连应声,“坟不远,我先去买冥币.” 没几时,明叔拎冥币回来,带贺喜去他老父坟墓. 走一半,贺喜察觉不对,喊明叔,“等等.” 贺喜视线落在离阿姑家屋后不远处的拱桥上,正对小囡房间窗户. 不仅路有阴路,桥也分阴阳,特别是拱桥,因为神似奈何桥,常常是阴物聚集地. 距拱桥大约三十英尺的地方,除却明叔老父的坟墓之外,还有其他几座坟. 贺喜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阿喜,怎么了?”明叔顺贺喜视线看去,除了看见一座年久待修缮的拱桥,看不出有问题. 贺喜无奈指坟墓,“明叔,他们夜晚过桥出门,是小囡的房间挡住了他们去路.” 待明叔想明白贺喜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脸色煞白,两腿发软,差点瘫坐在地. “那怎么办?”犹如溺水抓草,明叔紧抓贺喜不放. “给小囡换个房间,那间房空出来,供他们夜间走路.”也是最简单的方法,两不相犯. 明叔瑟瑟发抖,似在自言,“想想就怕啊.” 贺喜能理解,哪怕他们再无恶意,依旧人鬼殊途,家主知道他们每晚路过,自然畏惧,长久下来,也损害身体健康. 思及此,贺喜道,“我再想办法.” 片刻,贺喜想到了引魂咒.顾名思义,为他们另辟一条道,在不伤害他们的情况下,引开他们. 他们爱走桥,那就为他们再搭一座桥. 贺喜对阿姑家人讲明情况,问阿姑愿不愿意为他们建桥. 比起阴物日日路过家中,阿姑几乎不作考虑就应下,“愿意,愿意搭桥.” “阿姑,等你们搭建好之后告诉明叔,我再过来.” 和阿姑告别,明叔蹬三轮回去,已是天黑. 贺喜在金鱼街下. 粱美凤为她留了饭,“客生过来,我告诉他你还未回,他让你回电话.” 贺喜大口吃饭,含糊应好. 看铺到八点,贺喜和粱美凤一块回家,犹豫片刻,还是拨通客宅电话. 菲佣接通,贺喜讲找大少. 没几时,菲佣又接起,言语支吾,“大少不在.” 第61节 “那菲比,祝你好梦.”贺喜挂了. 转天下雨,贺喜在校服里添毛衣,撑伞往学校走. 有人撑伞走她身边,捉住她手放进他口袋,“小混蛋,没给我电话,害我一夜没睡好.” 六月飞雪,贺喜心里喊冤. 好在客晋炎没继续讲,她手仍在他口袋中,只是撑两把伞不方便,客晋炎收拢她的,把她拉进他伞下. 又问她昨天去乡下做什么. 贺喜知道他不怕,悉数讲给他听. “还要再去?” 贺喜点头. “我开车送你.” “可明叔...” 客晋炎打断,无限委屈,“讲我是你英文老师不就好了?” 贺喜忍不住腹诽,谁家英文老师开宾利. 快到德贞女中,贺喜抽出手,“客生,同学会看到.” 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早知道会这样,客晋炎捏她面珠,暗叹时间慢,“你快些长大.” 她随他的视线一起降落在胸前的包子上. 他道,“一丁点.” 贺喜怒,涨红脸,“比你强!” 不解气,踢他小腿,抢过雨伞就走. 尽管躲避,马琳娜眼利,还是让她捉住. 课间,她拿一份明报连刊的[越女剑]挡住两人脑壳,偷偷道,“我看见啦,有男人捉你手,是你英文老师?” 贺喜想否认,随即又自我否认,捉她手的真是她文老师. 马琳娜托腮叹气,“英文老师有邪气,我们都栽在英文老师手里了.” *** ☆、第33章 号一更 农历新年将至,贺喜上完寒假最后一堂课,在家写作业. 明叔来找,讲乡下拱桥建好. 送走明叔,贺喜电话打给客晋炎,菲佣仍讲大少不在. “好,烦你告诉他我找过.” 等不及他来,贺喜收拾东西,仍旧坐明叔三轮去新界. 他们刚到,阿姑便拉住贺喜手,满面激动,“阿喜,多亏你,小囡这些日子精神好许多,她讲夜里没再听见脚步,也没了噩梦.” 贺喜笑眯眯看小囡,将养数日,气色确实比之前好. 既然找出了缘由,其他要简单许多,阿姑把过来看热闹的邻居请走,给贺喜腾出一片清净地方. 施术前,贺喜先给几位先人燃香烛,“人鬼殊途,今日为先辈们改道,迫不得已,还请见谅.” 言罢,朝他们三拜. 新搭建的拱桥紧贴老桥,只是转了弯,和阿姑家的屋舍走向一致,大有井水不犯河水之势. 贺喜取出八张符咒夹在指尖,双指用力,符咒向八个方向飞速而去,紧黏在地上,任凭风再大,仍旧纹丝不动. “众生多结怨,怨深难解结,一世结成怨,三世报不歇,我今传妙法,解除诸怨业.”贺喜狠心咬破手指,鲜血涂眉心,踩北斗天罡步,不断掐手诀. “请先辈们放过小囡,改道另行.”贺喜将引魂咒扔出. 骤然卷起一阵阴风,寒凉入骨,将引魂咒无情吹向贺喜,似乎只凭几句空口白话说服不了他们.符咒飘在半空中,始终不落. “敬请先辈们改道.”贺喜再朝他们三拜. 又燃冥币抛洒半空. 阴风渐小,蓦地又卷起一阵,只不过风向改道,将冥币连同引魂咒卷向坟墓所在方向,洋洋洒洒飘落在墓地上,良久,方歇.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贺喜长吁一口气,虚抱拳,恭敬道,“多谢先辈们礼让.” 此时二楼的后窗隐隐传来嘀咕声. “阿妈,刚才你有没有察觉到后背发凉.” “有,汗毛竖起,背出冷汗.”阿姑趴窗口,偷看贺喜,犹疑道,“现在应该行了吧?” 将她们话听得一清二楚,贺喜仰头,手挡日光眯眼喊她们,“阿姑,你和小囡下来祭拜一下先人.” 母女二人哪敢不听,下楼,慌不择路. 家门口停放一辆凌志,半新不旧,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长相虽不错,穿着略普通. 阿姑好奇,“你找谁?” “找阿喜.” 小囡反应快,向房屋后跑去,喊人,“阿姐,有人找.” 她话音落下,客晋炎已经跟过来,四目相对,贺喜不是不惊讶,“客生,你怎么找过来了?” “你阿妈告诉我地址.”走到贺喜身边,他恼怒低语,“已经讲好我们一起过来,小混蛋,又没通知我.” 贺喜低头,脚尖踢土,“我有打电话,讲你不在.” “我...”客晋炎脸色骤然发沉,不发一言. 明叔一旁搓手,尴尬问,“阿喜,他是?” 贺喜强笑,“我英文老师,来接我回去补习.” 明叔似感叹,“英文老师师德真好啊.” 客晋炎略不自然在,和他们挨个招呼. 回程,贺喜邀明叔一块坐车. 明叔摆手,“还是骑三轮,你们先回.” 车中坐稳了,贺喜开窗挥手,“明叔再见.” 阿姑家的屋舍渐渐模糊在倒车镜中. 咳嗽一下,客晋炎试探开口,“我并不知你打电话.” 随即他又道,“上次也是?” 反应过来他指哪次,贺喜点头,老实道,“菲比讲你不在.” “该炒掉她换人.”客晋炎低咒. 送贺喜到家,客晋炎探身为她解安全带,解开瞬间,侧头含住她下唇,不过蜻蜓点水. “你,你答应过我.”贺喜捂嘴,眼神指控. 耳根发烫,客晋炎一把将她揽怀中,侧头低语,“委屈我阿喜了.” 贺喜反倒难为情起来,推他肩,“我回了,阿妈不在,不好请你上去.” “叼!客大少真会玩,看上妹妹仔?” 街尾角落停放一辆车,坐里面的几个四九仔紧盯客晋炎动静,见贺喜从他车上下来,有人唾骂,“世风日下,客大少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另一人骂,“你懂什么,妹妹仔西靓,叼起来才够劲,不叼妹妹仔,还能叼阿婆?一枪进洞,又松又软,没一点滋味!” “讲这样细,你叼过?” “干你娘啦!” 后座的小头目倾身一巴掌扫过,低声喝道,“醒目点,他开车走了,小心点跟上,别让他察觉起防备心.” 客晋炎直接驱车回客宅,菲佣小跑出来为他开车,“大少.” 菲比声细细,脸颊红扑扑. 客晋炎冷看她一眼,关上车门. 砰.菲比心中惴惴,怯看他. “你跟我来,我有话问.” 二楼起居室里,客晋炎靠坐在沙发上,双腿闲适交叠,神情也轻松,只是眼带寒意,菲比缩站一旁不言语. 良久,客晋炎才问,“谁让你讲我不在家?” 菲比低头嗫嚅,“不知大少讲什么.” “装懵懂?”客晋炎笑一声,猛掷骨瓷杯,滚烫茶水溅到菲比腿上,她尖叫一声,抱头蹲下. “现在知不知?” “大少,我不知.”她瑟缩一旁,好似受天大委屈. 客晋炎摆手,不再为难,“去找管家领人工,客家不养欺瞒家主的白眼狼.” 菲比这才害怕,她在客家工作已经六年,一旦被辞工,其他大户家主也不会要她,她只能被小户市民雇佣,和他们挤几十英尺洋楼. “大少,不关我事,是太太告诉我,以后贺小姐电话打来,就讲你不在.” “行了,你出去.” 客晋炎惫懒捏眉心,起居室坐片刻,蓦地起身下楼. 客丁安妮邀几位富太凑脚打二十四圈,今日她运气佳,连番胡牌,脸上笑就没断过. 牌局散开,客丁安妮才注意客晋炎坐客厅,似乎是在等她. “怎么了?脸色这样差?”客丁安妮脸带关切. 第62节 “妈咪,日后你再干预我,客家将无长孙,我不介意剃度去做和尚,或者坐实克妻传闻,最好再克死一个,凑足四脚,好让她们在阴间搓麻将.” 丢下这句,客晋炎起身往外走. 客丁安妮脸色发白,“晋炎,你去哪?” “出去住几天.” 新年前,贺喜接到何琼莲电话,她开心道,“阿喜,我有小北鼻了,刚满三个月.” 贺喜先是欣喜,立即祝贺.不过何琼莲又抱怨,“我脸上开始长斑,听讲日后肚子鼓起,肚子大腿会长橙皮纹,皮肤变松,人变丑,到时木头块怠懒理会家中黄面婆,一定出去勾搭小明星,听讲唐菲菲就被人包养作外室.” 贺喜忍不住笑,安慰她,“你都讲他木头块,郭生是个知廉耻的人,不会乱来啦.” 听贺喜这样讲,何琼莲好似吃下几粒定心丸,安心不少,又邀贺喜年后去她家坐客. 挂下电话,没几时,客晋炎打来,告诉她去楼下. 贺喜依言下楼,街边停的还是那辆半旧不新凌志. 客晋炎降窗向她致敬,贺喜笑朝他走去,快到时察觉异常,向东扫一眼,注意到街尾车内几个红毛怪,假作没看见,上车坐稳. “客生,有人跟踪.” “我也有察觉.”客晋炎掉转车头,依旧不紧不慢开,“已经连续跟我几日.” 贺喜诧异,“那你还一个人外出?至少带司机.” 本埠帮派林立,鱼虾众多,豪门大户通常被他们视作盘中餐,若是被盯上,十有八.九要打主意. “他们无非要钱.”客晋炎不大在意,“躲过这次还有下次.” “你倒胆子肥.” 心思百转,客晋炎状似无意开口,“我胆子最小,听讲给钱不及时,他们还会撕票,连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的o记都拿他们没法.” “不如阿喜陪我住?我一个人害怕.” 这才是他目的.讲这种话,他脸也不红. “流氓!谁陪你睡!” 客晋炎忍不住笑出声,“小阿喜想太多,我住酒店套房,房间多多,足够你挑.” “你住酒店?” “嗯,在文华.” 贺喜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忍不住相劝,“客生,你阿妈心善,最疼你,别伤她心,回去住吧.” 客晋炎心里暗叹她醒目,捏她面珠,“没你讲的严重,家里床睡够,换酒店找新鲜感.” 他们文华扒房吃神户牛扒,又去皇后大道影院看戏,之后去海洋公园看海豚表演,从早到晚,他们节目多多,累坏尾随四九仔. 天将黑,四九仔们车停文华酒店,瞪大眼看客晋炎手拉妹妹仔进酒店. “要叼妹妹仔了?”一人摸下巴,可惜. “干你屁事!”小头目揍他,“去通知独角哥,问何时动手.” *** ☆、第34章 号二更 贺喜用酒店电话拨通家中,粱美凤很快接起. “阿妈,今晚我不回了,在文华酒店,客生需要我保护.” 一声哂笑还不够,客晋炎在听到保护二字,笑弯腰. 贺喜瞪他,话筒里立时传来粱美凤咆哮,“保护到酒店?!阿妈虽然盼望你嫁大户,住大屋,没让你...小囡你才十五,身体未长熟,阿妈...” 打断她语无伦次,贺喜无奈道,“阿妈,是街头烂仔盯上客生,摸不清哪个手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粱美凤先是应声,随即又担心,“报警啊,这种事交给差人来做,刀尖上走步,你和客生都危险.” 报警?就算o记出马,也要出示逮捕令,更要有足够证据控告,莽撞之下抓人,非但判不了罪,还会结仇怨. 光脚不怕穿鞋,他们别无所有,唯有烂命一条,不值得去拿命相赌. 挂上电话,贺喜趴窗口,掀开窗帘一角,偷看下面动静,尾随而来的那辆车仍旧停在那里,车中依稀可见明暗烟火,是有人抽烟. “能看清下面?”客晋炎洗澡出来,立在她身后,他比她高出一头,顺她视线看下去,楼层太高,除了万家灯火,什么也没看见. 贺喜侧头,立时无言,手掌遮面,“拜托你穿衣服.” “我穿了.”客晋炎低头,他穿内裤和浴袍,也没光上身. “我睡了.”贺喜避开不看,合衣躺沙发. 身体一轻,客晋炎却将她打横抱放在床,四柱维多利亚大床极软,他食指点她鼻尖,“贺大师,你都讲要保护我,没点诚意怎么行,离太远,我没安全感,晚上睡觉会害怕.” 贺喜暗唾不要脸,他已经从另一边上床,为她盖好被,他们中间隔鸿沟,他侧身向她. 只是伸手勾她小指,“沙发睡觉辛苦,睡吧,我保证规矩,不越雷池半步.” 扯被捂脸,贺喜竟羞涩. 清早,粱美凤才开铺,就有贵妇临门,她穿羊绒毛裙,肩搭皮草,身上没有多余首饰,唯有八卡拉的辜青斯基红钻戒. 人都讲,捞偏门和暴发户才戴卡地亚,贵妇只戴辜青斯基,宝石极大颗,任何繁杂装饰都是喧宾夺主. 同是女人,好似云泥.粱美凤惴惴,“太太,您找谁?” 她话音才落,对方竟掉泪,吓坏粱美凤,慌忙找纸巾,翻半天找不到,毕竟她人糙,早已不记得上次落泪是哪年. “坐,您坐.”粱美凤尴尬. “我是晋炎母亲.”客丁安妮从手袋拿出纸巾拭泪. 粱美凤不解她找上门原因,不过想到昨晚贺喜给她打电话,忙安抚,“客太太,您别担心,有小囡看守一旁,客生不会有事的.”话至此,不免些许自豪. 客丁安妮却是一头雾水,她过来是想找贺喜劝客晋炎回家. “晋炎怎么了?”客丁安妮紧张. 粱美凤把情况告诉她,末了问,“您还不知?” 客丁安妮一时难过到哭,粱美凤看她哭得伤心,想拍她肩安抚,手都伸到她肩膀了,又缩回来. 一身鱼腥,还是不碰了. ...... 四九仔好似粘痰,始终紧随.客晋炎仍旧装作未察觉,带他“小保镖”上下班. 另外,客良镛让他回家. “你妈咪胆小,吓唬她两日算啦,日日如此,当心她日后虐你老婆仔.”客良镛仍旧笑眯眯,别有深意往茶水间的小身影看. 客晋炎道,“我会给妈咪打电话,只是我被人盯上,回去让妈咪担心.” 不愧是父子,客良镛神色不变,“你准备怎么解决?” 客晋炎摊手,“他们无非是要钱,扯破脸大家都不好过,只是累爹哋你多备点现金放在家了.” 世道不好,黑.帮也不好干,自从廉政公署成立,他们糊口饭愈发难,能在不伤及无辜情况下捞一笔,自然不想惹出太多麻烦. 只是令四九仔们颇为恼火的是,客晋炎去哪儿都带上妹妹仔. “独角哥有讲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一块带走.” “可,可听讲妹妹仔是金鱼街贺天罡那个契女,别看小,邪门异常,得罪她,我们...” “叼你老母,只会看到女人撅卵袋的货!”小头目低喝,“再邪门,能有我斩骨刀邪?能挡得过我枪弹?” 他唾一口痰,“管她是谁!” 是夜,客晋炎开车载贺喜回文华酒店,两车紧尾随,行至人烟稀少小道时,其中一辆车急剧越过,一个甩尾,横档在前. 他们火力十足,铁锤,斩骨刀,冲锋.枪尽有,与警署相比,不多承让.其中一人挥捶,车窗应声而碎. “客生,不要怕,我护你.”贺喜扑向他低语. 客晋炎紧搂她,还笑得出来,“或许我命里该有此劫,只是连累我阿喜跟来防止他们撕票.” 两人异常配合,任由四九仔将他们拽下车,蒙眼捆扎,扔进后备箱. 小头目没想到会这般顺利,连拍客晋炎脸颊,笑得恣意,“客生,你可真是我的金叵罗啊.” 车速很快,不时转弯,加速,贺喜后背紧贴客晋炎,两人叠汤匙一般挤在后备箱中,咚咚咚,四下寂静,唯余两人心跳. 许久,车速渐缓,一个颠簸,车停下来.随即有人开车厢,搬米袋一样将他们扔仓库. “妹妹仔怎么办?脱不脱衣?”有人问. “不如?”另一人垂涎贺喜白嫩小脸,压抑yin笑,哪知刚碰上她脸蛋,手指竟麻木,张口欲骂她老母,喉头堵塞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脸憋通红,几欲窒息. “癫人!哑了?!” “不,不是...”那人猛然松口气,竟无端打冷战,“你...我不管,随,随便你怎么办.”他连番退缩,再看贺喜犹如邪物. “算,算啦,脱一个就行,反正也跑不掉.” “行行行,放妹妹仔一码.”小头目起了恻隐之心,只因为他家中也有差不多年纪阿妹. 大门轰然响动,传来铁门上锁的声音,贺喜努力适应黑暗,凝神看四周,依稀能透过黑胶带看个模糊. 努力蹭到客晋炎身边,察觉到异常,她低咒,“他们竟脱你衣服!” 客晋炎喘息一声,讲不出话. 四周寂静,窸窸窣窣老鼠声格外清晰,贺喜两手微用力,手腕上的绳索断开,撕下嘴眼胶带,又帮客晋炎解绑. 手脚得以活动,客晋炎立刻抱紧她,委屈嘀咕,“我冷.” 他们有张良计,四九仔有过墙体,扒掉客晋炎衣衫,是想冻他一夜,让他无力气逃跑. “别装.”贺喜推开他,“你身上比我还热.” “嗯,那我为你捂,我阿喜小手好似冰块.”论起诡辩,他不多承让. “你没穿衣服.”后背是他滚烫胸膛,贺喜难为情,不知是否错觉,后腰总有根棍抵着. “没衣衫遮挡,我多丢脸.”客晋炎不放她,下巴抵她头顶,“快为我挡挡,不然你看到不该看的,反倒来怨怪我.” 第63节 贺喜没出声,良久,她不耐挪屁股,轻声问,“客生,有东西抵我,能帮我拿开吗?” 闷笑出声,他哑声低语,“难为我阿喜了,真不能拿开它.” 相拥一夜,背后有火炉,贺喜没觉半分冷,只是仍旧担心客晋炎生病. 与此同时,客家上下惊慌马乱,客丁安妮坚持要报警. “老婆仔,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啊.”客良镛也担心,但他要镇定许多,“有一就有二,我们这次结下怨,日后更不知他们会怎样.” 私心里,客良镛并不相信警署侦查能力,更不相信港地司法机关. 门铃叮咚,菲佣小跑进来,“先生太太,门外有找,他讲自己是4k独角,找先生谈事.” 4k独角哥够犀利牛逼,上门勒索,本埠唯他一人. “请他进来.”相较客丁安妮的慌乱,客良镛要镇静许多. 没几时,独角哥进来,他一甩打火机,面上露出奸邪笑,“客生,我周身绑火药.” 客良镛神色不变,“请坐.” 还不忘问独角哥,“喝茶,咖啡,还是要一支冰啤?” 独角哥摸下巴,眼中有兴奋,他有想过客家人被吓到尿裤裆,却没想过客良镛这样面不改色. “今天办事,不喝冰啤,给我杯茶醒神.” 客良镛转吩咐菲佣,“上茶.” “客生爽快人,那我也直讲,大公子现在我手上.”他故作为难,“你也知道,我并非一人糊口,手下还有兄弟要养,我受兄弟委托,向客生借两千万吧!” 只不过此借,是有借无还. 客丁安妮倒抽凉气,“两千万?” 独角哥懒洋洋靠沙发,敞露他绑满胸前的炸.药,“为我准备现钞.” 客良镛笑容不变,“这样,给我一日时间凑款,家中只有八百万,即便我现在亲自去汇丰银行取,一日至多取一千万,加起来仍不够.” “明日中午十二点前,你来,我为你装车如何?” “有意思,客生爽快.”独角哥连拍手,“明日我来取钞,如果你敢耍花枪,我原谅你,我兄弟也不能原谅.” “轧纸机绞人肉,还是丢海喂鱼,看客生态度咯.” *** ☆、第35章 号一更 轧纸机绞肉,沉海喂鱼. 饶是客良镛处变不惊,也白了脸,稳住心神,他道,“明日中午十二点,门前会停一辆半旧不新捷豹,你过来直接开走.” 独角哥总算满意,合上皮夹克,任谁也看不出他周身帮满炸弹,大摇大摆走出客宅,恣意昂扬. 客良镛言而有信,亲去汇丰银行分两批取钱,整整两千万装箱,安放客宅等人来取. 人穷时,钱比命重要.一旦有钱,命最精贵. 两千万买平安,对客良镛来讲,不用衡量,天平自然倾斜. 与此同时,粱美凤电话打到客宅.接的人是客丁安妮. 粱美凤略有拘谨,“客太太,您能联系到我家小囡吗?” 客丁安妮这才想起,绑匪一并把贺喜绑走,她十分作难,支吾把情况讲给粱美凤听. 啪嗒.粱美凤手中碗筷掉落. 客丁安妮忙道,“贺太太,你别怕,晋炎爹哋已经备好现钞,他们见钞放人,不会有伤害.” 哪知道粱美凤却道,“客太,我是为客生担心啊.” 至于家中小囡,粱美凤已经放任自流了. 有因有果,客良镛先爽快应允取钱,独角哥自然不会再为难客晋炎,底下四九仔送饭进来,顺带把客晋炎衣服也送回. 独角哥跟进来,“客生,只要你阿爸讲信用,我们也不会言而无信,明日中午我拿到钱,立刻放你走.” 客晋炎不紧不慢穿回衣衫,竟还会玩笑,“那我还得道声谢.” 独角哥不解. “多谢不杀之恩.” 独角哥怔愣,随即连番拍手,“有意思,你和你阿爸一样有意思.” 他手指仓库,“我干了不止一票,你是头一个没哭哭啼啼招人厌烦的.” 客晋炎扯嘴笑,“过奖.” 他又看贺喜,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又一时想不出来. 贺喜一直未讲话,只顾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吃饭,察觉独角哥看她,抬头朝他眨眨眼,怯生生笑,无辜极了. 太阳出西边,独手哥竟生恻隐心,喊底下小弟,“拿两床被子过来,冻坏金叵罗怎么办?” 夜里,贺喜卷被靠墙,客晋炎挤过来,胳膊伸到她颈下,“靠我肩上,睡得舒服些.” 贺喜没拒绝,赖赖歪靠,“再有几天就新年了呢.” “是,我阿喜又长一岁,能嫁人生子.”他只能想到这个. 贺喜睨他一眼,“我要读港大,有机会再去剑桥读圣三一学院.” “那好,未来中环又多一位知识女性.”客晋炎补充,“她还兼职做大师为人驱邪镇煞.” 贺喜不满,“你讥刺我.” 客晋炎忙举手,“不敢,不敢.” 仓库阴冷透风,伴窸窸窣窣老鼠声,他们相拥坐天明. 独角哥按时去客宅取钱,仍旧捆绑炸.弹,如果客良镛敢报警喊差佬,他将客宅夷为平地. 他烂命一条,敢陪他们赌. 深水湾客宅,十二点之后就大门敞开,客良镛坐院中在等. 独角哥心里愈发钦佩此人心性,不怪能做大事,他走进来和客良镛握手,“客生,我这样搞,你们客家不会憎我?” 客良镛将捷豹钥匙给他,“你放心,我客家人只会用狮子的力量去奋斗,不会用蛇蝎心肠去记恨.” 能令独角哥心服口服的人不多,至此,客良镛算是一个. “我保证,我在一天,我以及底下兄弟,从此不会骚扰客家任何一个.” 港地三大帮派,能让4k的大佬松口,客良镛放心一半,亲送他至门前. 客良镛忍不住相劝,“江湖腥风血雨,将来生死未可知,你现在有这么多钱,不若拿去买股,岁末牛市可期,所收盈利,能保你后半生无忧.” 世间千百态,人有百种人,在商言商,匪有匪路,如果都能听劝,港地早就三步一豪门,五步一大户,哪还有挤在棚屋的扑街佬. 独角哥呵呵一笑,坐驾驶位,头伸窗外,“客生,现在去半岛酒店接大公子.” 此时客家大公子连同贺喜,已经被绑手蒙眼送往半岛. 4k的四九仔们在得知独角哥将现钞运往废弃工厂之后,急欲分赃,再无心思管贺喜和客晋炎,火速将车停靠半岛门口,为他们松绑,撕开黑胶带,赶两人下车. 重获天日,贺喜跳车前,扭头轻声对推她的人道,“酒店前台有座机,不若你现在下车去给老婆仔打个电话.” “神经,怠懒理你!”那人不耐,直接摔车门离开. 贺喜似自语,“既然你不听,那不怪我了.” 酒店门口站两位妇人,一人穿姬仙蒂婀裙装,一人穿浆洗到发白的蓝衫黑裤. “阿妈.”贺喜开心扑过去,圈住粱美凤腰身. 粱美凤埋怨她几日见不到踪迹,又大松一口气,“阿妈日日给你阿爸和契爷烧香,他们总算护佑你.” 客丁安妮看她母女二人间亲昵互动,不觉羡慕,又惴惴看儿子,“晋炎.” “妈咪.”客晋炎叹气,“好了妈咪,再哭妆要化.” ...... 捷豹飞速行驶,独角哥兴奋异常,大脑空白,眼里透狂热. 废弃工厂内,一帮四九仔来回踱步,翘首以盼. 总算把人盼到,也总算把两千万盼到. 足足四箱现钞,打开平摊在地,四九仔们双眼放光,几欲争抢. “当初早讲好,我分大,一千万我拿走,剩下你们看办.” 有小弟为独角哥点烟,坐下商议如何分赃,讲到激动处,又有人拿玉冰烧过来,一口玉冰烧,一口烧鹅,谈声笑语,好不快活. 讲到激动处,有人不小心踢翻玉冰烧,酒瓶在地上连翻滚,最后停在角落. 独角哥气骂,“我顶你个肺,当心点,地上有钱知不知啊!” 那人喏喏,想点烟,火柴擦燃,竟无端手抖,眼睁睁看火柴掉落,地上轰然窜起一条火龙,正是刚才玉冰烧滚落的印记. “干你娘啊!”独角哥气到颤抖,废话不多讲,甩下皮夹克就往火上扑. “药药药...独角哥,你炸药忘脱下!” 刹时间轰天巨响,地动山摇,废弃工厂火光冲天,吓坏附近村民. 电子蜂鸣盘绕,警车,消防车,白车具赶往,报纸电台亦有播报. “据悉,昨日下午两时许,新界地带废弃工厂骤然爆炸,无一人幸免,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贺喜慢吞吞喝一碗鸡汤,注视新闻播报. 粱美凤不知其中缘由,叹气,“可怜,数条人命啊,就这样没了,不知他们家中有无老母小仔.” “阿妈,因果循环,也许是他们作恶太多遭报应.”贺喜垂眸轻声说道. 拿到两千万如何,没命花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日便是除夕,贺喜出去一趟,把乡下阿姑送来的文丹分一半给姑婆屋. 余下被粱美凤分给相熟邻居. 第64节 回来时,马锦灿挡她去路. “马sir.”贺喜向他鞠躬,绕过走. 马锦灿跟上,有心打探,“听讲新界废弃工厂爆炸,跟4k有关?因他们绑架客家大公子?” 0记,又称有组织三合会调查科,专为钉死港地大小黑.帮而设,日前4k大佬被炸死,帮内正是大洗牌的时候,眼利差人无不想从中分羹. 马警督也不例外. “那两日,你与客家大公子一块.” o记水准非一般,新闻报纸没播报的,不代表他们不知道. 贺喜眨眼装无辜,“马sir,什么4k,5k,我不知啊,我未成年,监护人是粱美凤,有事,你找她谈.” 马锦灿语塞,又追上她,“配合警署办差也是市民义务,阿喜,你该清楚,趁机灭掉4k机会多难得.” 灭掉4k,让客晋炎成众矢之的,到时其他两派皆知客家人两面三刀作风,以后客家人身安全谁来护? “听不懂你讲什么,我只会念书,德贞女中成绩优良好学生,马琳娜也清楚.”贺喜微叹气,“阿叔,不要为难我.” “马sir.”马锦灿后领被人拎住,提放一边. 七哥笑得恣意. 马锦灿沉下脸,“林家祥,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知道袭警后果.” “我好怕啊.”七哥夸张说,“我手下只看到你为难妹妹仔,我是见义勇为好市民,看不惯来奉劝,他们全是目击证人.” 马锦灿扫眼街旁一排四九仔,脸色发沉,“林家祥,你最好祈求别栽在我手里!” “我等着,不过没证据之前,我能告你诽谤哦.” 论诡辩,十个马锦灿也比不过一个林家祥. 马锦灿气到颤抖,看贺喜一眼,离开. “七哥.” “叼你老母死差佬!”七哥收了嬉笑脸,低声道,“你被独角捉去?他们有无为难你?” 他眼含关切,贺喜笑摇头,“我没事,七哥,先祝你新年大吉.” 七哥挠头,千般话语无从开口. *** ☆、第36章 号二更 “阿喜,你生辰快到,恭贺又长大一岁.”七哥半天才憋出这一句. “谢谢七哥.”贺喜由衷道. 两人从姑婆屋一直走到富康花园,七哥心中暗骂路太短. “七哥,你急不急走?”贺喜突然问. “不,不急.”七哥灿笑,“是要请我上去坐?” 贺喜忍俊不禁,实话讲,“我阿妈在家,她会轰你出来.” “也是,我烂仔一个,没文化,又不会讲英文,自然比不上英国留学回来的白斩鸡,会花言巧语讨人欢心.”越讲越恼,恼到踢脚下石子泄愤. “七哥...” “好了阿喜,要我做什么事?”七哥很快收拾情绪,又是满脸笑,哪怕此时贺喜让他下油锅他也愿意. “你楼下等几分钟.”丢下这句,贺喜跑上楼. 没几时环抱两个文丹下来,一股脑塞给他,“乡下阿姑送来,你也尝尝鲜.” 抱住文丹,七哥一直傻笑.这是贺喜送他的第二个礼物,第一个是平安符,彼时和盛太子爷怡东酒店内和瞿坤火拼,他护她出去,她塞他平安符,叮嘱他小心. 他烂命一条,除了他阿妈阿姐以外,第一次有女人关心他. “七哥,文丹我来抱?” 堂堂和盛会大佬,一左一右抱文丹,实在有损形象,底下小弟看不惯. 七哥嗯一声,递给小弟,又不放心道,“仔细点,敢摔坏,当心我揍你.” 底下小弟连连应声,心中不免嘀咕,阿嫂赠的又不是金银,这么紧张,至于? 有汽车鸣笛,原来是七哥的捷豹占了道. 降下车窗,七哥瞥一眼,脸上露出奸笑,“客生,听讲被独角哥请去山村谈心?身体安好?” 客晋炎笑,“托福,虽然被扒光衣衫,好在有阿喜抱我取暖.” “叼!”七哥脸色骤变,牙齿几欲咬碎,随即又扬笑,“怎么,是阿喜喊客生过来吃文丹?” 底下小弟立时心领神会,把两个金灿灿的文丹举给客晋炎看. 客晋炎一扯嘴角,没再讲话. 门钟叮咚,粱美凤扔下拖布去开门,立时扬起笑,在看见客晋炎身后两个彪形大汉手上拎满礼盒之后,笑容更盛. “客生太客气了.” “应该的,阿婶.” 有心做人家女婿,厚脸皮喊一声阿婶,这种降低辈分的事也能干得出. 两个彪形大汉把礼盒放下,占满半个客厅. 客晋炎四下看,“阿喜不在?” 粱美凤道,“乡下阿姑送来文丹,阿喜去楼上赠邻居.” 没几时,贺喜从楼上下来,见客晋炎在,诧异,“伯母讲你伤风,怎么不在家多休息?” 客晋炎食指敲桌,半笑不笑,“过来吃文丹.” 贺喜暗嘀咕,客宅厨房少讲两百平,冰箱足有十个,想吃什么水果家中能没有. 这样想,还是把家中仅有的一个拿出来,动手剥开. 粱美凤寻借口,早已下楼. “文丹寒凉,客生你在伤风,少吃点.”贺喜只掰一瓣给他. 她手伸过去,却被客晋炎捉手拉坐他膝上,接着腰被环住,身后那人弓腰将下巴搭在她肩上,低声埋怨,“知道我生病也不去看我.” “你只是伤风.” 在祖师婆婆眼中,伤风不算病. “我阿喜肚肠硬,非要我哪天往身上扎几刀才肯赏脸来看我.” 贺喜没讲话,自从客丁安妮和她在陆羽茶室一番推心置腹谈话后,她再也没去过客宅. “你送林家祥两个文丹.”他说. “快新年,七哥过来一趟祝我生辰快乐,总不好让他空手回去.” “给我四个带走.”他强调,骨子里有霸道,“我阿喜一定要对我双倍好.” “家里只余一个.”贺喜忍笑,抬眼看他,眼带狡黠,“已经剥开给你吃了.” “既然没有,就拿别的偿还.”客晋炎咕哝一声. 还没反应拿什么偿还,她唇瓣已经被他叼住. 与以往两次轻吮不同,他这次性子急,上来就吻紧,撬她牙关,趁势攻城掠地. 贺喜要念咒罚他,却又意识到自己月事来潮,一时羞愤无比,只能拿拳头砸他肩膀. 口中尝到腥咸味,他仍不放,直到察觉坐他腿上的小囡软下来,才改耳鬓厮磨,轻啄她红唇,“我阿喜跟和盛会大佬见面,我会吃醋.” “那你干脆捧一翁老醋喝下!”贺喜忿忿低语. “我已喝下两翁.”客晋炎按她脑袋靠近他心口,“不信你听听,它在汩汩冒酸水.” 贺喜哭笑不得,随即低声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不喜欢哪样?”一手抚她被吮吸到发红的唇瓣,客晋炎问,“这样?” 又下滑,改捏她腰,“还是这样?” “我痒.”贺喜躲开,“都不喜欢.” 他学她嘟小嘴的模样,“阿喜,我知道你还小,害羞怕丑,可我们早晚结婚,到时你让我日日当和尚?嗯?” “我中学未毕业,还要念港大.”贺喜辩解. “结婚之后也能读港大.” “我不想早结婚.”贺喜低语. 确定了她眼里的认真,客晋炎缓收手,扶额叹气,“看来阿喜想让我七老八十再结婚生仔.” 登高才博见.贺喜特别喜欢这句话. 还没登高,更未有博见,就被关养在大屋里面,洗手羹汤,犹如金丝雀,每日逛珠宝行,买专柜时装,签单到手软,或者约上几位富太搓麻将,手痒想为人相风水算命,还要顾忌夫家脸面. 想到客丁安妮贵妇作派,多少令她望而却步. 新年伊始,粱美凤照旧买蛋糕庆贺,又为贺喜做长寿面. 客晋炎送来鲜花和手工巧克力,带她去爬太平山. 山风徐徐,贺喜眯眼眺望维港,“客生,如果你急于结婚,那...” “那你就做我老婆仔?”客晋炎眼睛骤亮. 在他灼热目光下,贺喜低头,“我想念书,等我毕业还有几年...” 明洞她话里意思,客晋炎沉脸打断,“我先娶太太,以后包你做外室?” “我不要做外室!”她瞪眼. 客晋炎叹气,“看来我阿喜对我没信心,只是几年我还不能等?” 如果他仅是为传宗接代考虑,几年前他早已结婚,不用拖现在. “阿喜.“捉住她小手,客晋炎连啵她手背低语,“不要念想离开我,我会憎你一辈子.” 第65节 开学之后,他们见面次数减少.没过多久,客晋炎打电话,讲他要去英国. “客氏利物浦电子交易所上市,阿喜,我要去半年.” “那我打你电话.” “记得每天都要念想我.”他愈发暴露霸道又粘人本性. 大概是她不识情爱滋味,客晋炎一走月余,除却偶尔一次电话,她并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更没有无精打采. 马琳娜忿忿骂她,“肚肠忒冷!” 马琳娜近来偷偷交了男友,拔萃书院,同样读中五,他们约好一起考浸会,近来她努力念书许多. 同在港地,严格来讲只隔两堵校墙,他们日日交换情书,互诉思念. 贺喜倒想日日交换情书,奈何隔太远,她白天,他黑夜,他打电话,她在上课. 唯有周末能有空闲. “想死我小阿喜.”电话那头,客晋炎长声叹. 贺喜忍俊不禁,听见窸窸窣窣声音,“你还在忙啊.” “忙看报表,忙想我阿喜.”他犹记得嘴甜. “我也有想你.”话音落下,她脸红. 话筒传来低笑声,她脸红更甚. 越洋电话打许久,久到粱美凤从鱼铺归家. “我阿妈回了,我去做饭.”又讲两句,贺喜才挂电话. 粱美凤顿感好笑,“怎样,还想偷偷瞒我啊,阿妈过来人,不会为难你们.” 不过她又顾虑,“阿妈以前总巴望你嫁豪门,住大屋,可在看到客太太之后,唉...” “阿妈,怎么了?” “枉阿妈年轻时还是村花,和客太太站一起,好似洗脚丫头,她戴鸽子蛋,肩坎狐狸皮,阿妈旧衣旧裤,我们终究与客家差距太大.” 粱美凤又叹气,“阿妈怕你以后委屈.” “阿妈你最好.”贺喜眼发酸,趁机抱她胳膊讨好,“我们晚上吃烧鹅吧.” 粱美凤哭笑不得,“小鬼头,这才是你目的!” 吃饭看新闻,已成了她们母女习惯. 只是新闻台播报的新闻让她心发沉. 日前警署在西贡码头查出一批粉,矛头直指七哥,也有证据指他投资电影和地产洗黑,他被差人检举,人已失踪. 坊间更有传闻他由离岛偷渡南亚岛国. 梁美凤直摇头,“正经事不做,捞偏门终究要出事,我就知道,他早晚要扑街.“ 贺喜没吱声,总归不希望他有事. 这日放学,马锦灿堵她在校门口. “当初蔡家福失踪,你能算出在哪,现在林家祥逃港,我想你也一样能算出他到底逃到哪.” 事关升职,马锦灿势必要钉死七哥. “马sir太高看我,我没那本事.”贺喜直接拒绝. “如果你能立功,岁末将得到荣誉市民称号,将来对你考大学有帮助,甚至渡洋留学也行通.”他利诱. “我没本事.”贺喜再拒绝,快往家走. *** ☆、第37章 号一更 4k独角哥炸死之后,4k乱作一团,每隔几日便有人横尸街头,群龙无首,谁也不服谁. 其中获益最大莫属和盛会. 年后七哥一并吞下4k,扶植傀儡掌控4k,成为港地有史以来最年轻话事人,势头稳超义安,至此,港地势力一分为二. 他挥金买下太平山顶贝道璐大屋,和当年闻名全港的总华探长做邻居,一时风光无量. 之后,七哥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他阿妈接住进大屋. 他阿妈不愿去,只是不住叹气,“阿七,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收手吧.” “形势大好,我不仅要吞下4k,更要吞掉义安.”七哥眼透狂热,“阿妈,港地我独大,指日可待.” 他阿妈一句话不再讲,日日念佛. 虽说水涨船高,可一个浪打来,会比风平浪静时凶猛百倍. 和盛会出奸细,新抵港的一批货被查,随即有人检举他利用电影公司洗黑,差佬死盯他不放,七哥自顾不暇. “七哥,先出埠避避风头吧!”力哥苦劝,“莫等差佬找上门!” “我还有阿妈阿姐.”七哥青筋暴涨,“还有我阿喜,我一走,再无可回!” “她们不犯案,差佬拿她们没奈何,出去避几年风头,等三五年,再把她们都接出去,至于阿嫂,七哥你别再想了,阿嫂明显中意的是白斩鸡!” “我要见她一面.”七哥低语. “都什么时候了!”力哥难以置信. “我要见她一面.”七哥重复,加重语气,“见她一面我才能安心离开.” 夜里,贺喜一直未睡,差不多时候,她下床去客厅,一张符箓顺手贴粱美凤房门上,而后才去开大门. 门外猫腰偷摸跟门锁作对的人顿时目瞪口呆. “进来吧.”贺喜一点不诧异. 七哥脚步无声,视线往粱美凤卧房方向看,极为警惕. “放心,我阿妈不会听见.” 七哥立时松口气. “阿喜,独角哥是你让他炸死?”七哥不信是他发衰,更像是她阿喜所为. 贺喜带他进卧房,弯腰从床底拉藤箱,“你太高估我,我只知独角哥的下场是你们所有人的开端.” 独角哥只是引发黑白两道失衡的□□而已. 客晋炎被4k的人盯上时,贺喜已经卜过一卦,卦象结果是虚惊一场. 否则贺喜不会无动于衷任由4k的人钳制. 她从藤箱里取毛笔符纸画两张符,一张是普通平安符,一张是用紫色符纸所画的驱煞符. 寻常术士只能画黄符,修为高点的勉强可以画出红符,能画出紫符的世上恐怕再没几人,两张符一气呵成,最后收笔时,贺喜气息略有不稳. 竭力稳住心神,将符箓飞速折成三角,递给七哥,“平安符转交给你阿妈,至于驱煞符你自己戴上,总会有用到时.” 要钉死七哥的不止马锦灿一人,港地术士也不止她一个,她不答应,不保证其他术士不会为警署效劳. “阿喜,你不想我死.”手指摩挲掌中的符箓,七哥笑到咧嘴. 贺喜一笑,“我不想你死的前提是你命不该绝.” 七哥略失落,片刻后,他轻声要求,“阿喜,我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回,我,我能抱你吗?” 贺喜点头,随即张开胳膊环抱他,肩膀被拢紧,耳边是他哽咽声,“我烂命一条,唯有阿喜关怀过我,谢你.” 贺喜怔愣,他已离开. 转天晨间新闻播报:昨夜金鱼街附近发现嫌犯林某踪迹,疑似逃往红磡码头,具体位置,仍在侦查中,初步怀疑,嫌疑犯可能与境外联系,意欲偷渡逃离. 粱美凤一早便打开电视,贺喜在房中犹能听见,起床拉开抽屉,装牛油饼干的空盒里躺几根七哥的头发,思虑片刻,贺喜将他头发绑在符箓上,装进香包中. 这么做,也是为预防,如果真的有人暗害他,她能帮会帮他一把. ...... 七哥在丛林中飞奔,并非红磡码头,而是在新界大帽山,只要他在明晚前赶到约定地点,便有机会逃亡. 那里有直升机带他去金三角,再转乘渡轮偷渡英国. “郝大师,林家祥真不在红磡,而是去了大帽山?”马锦灿略犹疑,种种证据显示,他在金鱼街弃车往红磡方向逃跑. 郝国强不悦,“既然你不信,还来找我做什么?” 马锦灿忙道,“不是不是.大师,我只是想请你帮看林家祥具体位置,大帽山目标太大,等我们赶到,他可能早已逃亡.” “你当我是仙人?”郝国强斜睨他一眼. “我无心冒犯大师.”思虑片刻,马锦灿状似无意间提到,“只是先前警署有警员失踪,贺喜告诉了我们失踪警员周遭环境,以助我们判断.” “贺天罡契女?”郝国强不应反问. 马锦灿点头. 良久,郝国强竟笑,笑声粗噶,他道,“也不是没办法.” 马锦灿追问,“什么办法?” “我需要他平时穿戴的物件,跟他越久越好.” 七哥跑路,他老母阿姐都还在,马锦灿找到他平时穿的衣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送到郝国强家宅中,郝国强的徒弟已经在摆法坛,密闭的一间大屋,贴满符咒,香烛,摇铃,法器,最令他惊恐的是法坛前方摆放一口大缸,装满血,煮沸一般汩汩翻滚,待走近些,恶臭味扑鼻而来. 马锦灿不觉打颤,再看郝国强,竟觉得他无端带几分邪气. “马警督放心,这里面装的是鸡血.”郝国强和他解释一句. 言罢,他把七哥穿过衣衫扔进去,瞬间染红. “藉此诅咒恶灵缠身...”郝国强掐指诀低声念咒,手中摇铃直作响. 猛然间,安放在香包中的符箓发烫,几欲自燃. 贺喜有所察觉,神色一凛,顾不得在路上,掐指念咒压制住,与此同时飞快往家跑,快到旁人只能见身影一闪而过. 冲进家门,顾不上粱美凤诧异目光,摔门冲进卧房,任凭粱美凤怎么也拧不开. 第66节 “又发癫!”粱美凤气恼喊,“一会该吃饭了!” “阿妈你吃,我先写作业.”贺喜胡乱应声,来不及磨朱砂裁符纸,她灵机一动,茶水泼地,顺手卷衣衫作毛笔,借茶水在地板上画符.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金光速现,覆护吾身.”贺喜边画边念,随着地上符咒越来越完整,笔下阻力也越来越大. “叼他老母!”奔跑中,七哥蓦地腿脚发软,一阵寒冷,一阵火烧,速度不由慢下来. 他困难攀上一座山头,还要继续跑,他要赶在差佬找到他之前跑到约定地点,那里有番鬼接应,他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他们能带他去金三角. “有人在阻挠!”郝国强恼怒,随即笃定道,“一定还是她,贺天罡契女!” “师父,你要做什么?”底下徒弟惊恐看他. 郝国强挥笔一阵写画,“她一而再再而三坏我好事,我还能留她?” 他收笔将符咒黏在稻草人上,银针插入心脏,连同婴孩尸抛入血坛中,刹时浓烟滚滚,恶臭冲天. 马锦灿两腿发软,脑中只余一片空白,他只想破案升职,未想过害人性命,等警方抓到林家祥,自然有法律制裁.他莫名有种恐惧,眼前郝大师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察觉到对方术法加强,贺喜一个驴打滚,整个人扑在符咒上,“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天罡大圣,威光万千...” 一阵气血翻涌,贺喜急咬舌尖,口中血腥弥漫. 窗户骤然被吹开,更多煞气涌入,急剧向她扑来.贺喜暗恼,连番打几个滚,不小心砰倒某物. 啪.仕女图应声倒地. 视线落在画卷上,贺喜忙抓住,向空中掷去,画卷一抖而开,从窗外急剧涌来的煞气冲撞到仕女图,犹如飞蛾扑火,噼噼啪啪作响,顷刻间化为乌有. “师父!” 郝国强摔躺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生死未卜. 贺喜不比他强,昏在地上动也不动. 唯有七哥,好似短暂生一场病,躲靠在山石上歇片刻之后,精力再次恢复,他站起身欲继续跑,原本系在手腕上的香包掉落. 噗一声,近乎无声. 七哥捡起,手指摩挲香包,察觉到不对,忙打开看. 先前装在里面的符箓已经碎成粉末. 做好饭,粱美凤再去敲门喊人,“小囡,快出来吃饭.” 里面悄无声息,无人应她. 粱美凤心下疑惑,试着拧门,刚才怎么也拧不开的门锁竟然打开,里面贺喜扑在地板上,鲜血流一地. 粱美凤差点吓瘫,哆嗦去客厅打电召白车,大脑空白一片,竟忘记怎么拨号. 胡乱按下回拨,响许久才有人接通,直到话筒那头传来声音,粱美凤惊慌到大哭,“救,救命,快来接我家小囡去医院.” *** ☆、第38章 号二更 平治房车停楼下,几个彪形大汉先上楼敲门,不待粱美凤惊慌,其中一个已经自报家门,“是客生让我们过来.” 话音落下,客良镛也进门,在见到贺喜鲜血染衣之后,有片刻震惊,他很快镇定下来,安排从容有度,将贺喜送至伊丽莎白医院. 抢救室灯一直未灭,金属器械声作响,金发碧眼的医生连番摇头,用蹩脚的白话说,“是拍拖遭遇失恋,割腕自杀了?” 另一位医生摇头,不赞同,“她全身多处血管破裂,并不像自残,先前送来一位单眼病人,听讲是郝大师,比她更危重,白车送到时直接大失血休克,还在隔壁抢救,生死未可知.” 讲完,两位医生具沉默,一时无法猜测是什么原因让病人伤成这样. 抢救室外,粱美凤连同客家人在等. “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粱美凤忍泪捏指诀,不停念佛. 客丁安妮递她纸巾,从旁安抚,“晋炎爹哋已经派飞机去接他,明日就该回了,阿喜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粱美凤震惊,停下念佛,随即道,“不,不用再麻烦客生回来,太远.” 客丁安妮笑,“你拨电话给晋炎之后,他哪还有心思再工作,电话打给他爹哋,让派飞机过去,不然以他的性子,想什么办法也要赶回来.” 粱美凤呐呐低头,心中难为. 一声叹气,客丁安妮抓过粱美凤粗糙的双手,“贺太太,我讲这些并不是想给你压力,既然阿喜和晋炎互相有意,找时间,给他们订下亲事吧,如果阿喜年岁小怕丑,过几年再结婚也行.” “再,再讲,等小囡醒来再讲.”粱美凤心思全在贺喜身上,心思杂乱,怠懒再想其他. 外面如何,贺喜并无知觉,只是感觉自己好似在梦中,梦中见到她师父文慎天师,他天庭平展,鼻梁挺直,身材颀长,一身道袍,仍旧仙风道骨. 只是多数时候他不爱笑,对她也严苛,从她记事起,便日日诵经修炼定力,不仅如此,师父还让她熟背各家经书,背心法口诀,命她用小树枝在地上乱符文... 她不知别人孩童时期如何度过,只是偶尔抱怨道观日子无趣,想偷偷反抗,又畏惧师父威严,因为她还不及师父腿高,师父一只手便能提她转一圈. 她八岁生辰那年,蓄谋已久,想偷跑下山,只人还未从狗洞爬出,已被她师父捉住.惴惴不安看向师父,朝他眨眼,笑得讨好,她很小便懂卖乖卖巧. 奇的是,师父非但没生气,脸上还露了笑,向她招手,喊她,“小阿喜.” 她竟然喊师父,“客生.” 猛然受到惊吓,犹如云端坠地.意识渐回笼,疼痛感先让她五管皱缩一团,低声喊阿妈. 护士姑娘欣喜按床钟,“病人醒了!” 与此同时,仰躺在沙发中的客晋炎一个鲤鱼打挺,结果没站稳,一个踉跄,摔趴在地板上. “大少.”全天护他安全的保镖忙扶他. 客晋炎推开保镖伸来的手,快几步走向病床,蹲趴在床沿,想伸手碰贺喜,伸到半空中却又缩了回来. 他眼中仍有惊喜,盯她看,小心翼翼道,“我阿喜总算醒了.” “客生.”贺喜细看他. 以前师父在她脑中的印象极为模糊,模糊到只有一个长袍身影,眼下客晋炎的容貌却和她师父重叠在了一块,好似真是她师父在眼前. “客生.”她又喊,脸颊作烫,无法想象之前和她打啵的人是她师父. 客晋炎低应声,到底碰了碰她脸.两人一时无声,眸光交织. 门声作响,和医生一并进来的还有粱美凤,病房人多,客晋炎先站一旁,只是目光不离贺喜. 贺喜也不时向他看,只是每看他一眼,有难为情也有羞涩.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喜欢上师父,注定要遭到世人嘲笑唾骂,文慎天师的名声也会因她毁于一旦. 贺喜一时混混噩噩,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再醒来,精神好许多,只是客晋炎看起来精神不济,胡子拉碴,眼中犹有血丝,他趴在床沿,头发都没了平日的光泽. “客生,我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不要等我好了,你却倒下.”贺喜嗓子发干. “贺大师都讲我百怪不侵,哪会轻易就倒下.” 随即,他摸自己下巴,“很颓丧?” 贺喜舔舔发干的唇,点头,“对不起客生,累你担心了.” “小阿喜不乖,一定是趁我不在偷干了坏事.”客晋炎拿纱布为她擦嘴唇. “让我猜猜,是与和盛会大佬有关?” “听讲他已成功逃港.” “客生,他为我挡过灾.”贺喜困难伸手,覆在客晋炎手背上,“记不记得我们头次见面,怡东酒店有枪战,那时我为自己卜过一卦,凶卦,是我命里一劫.” “后来七哥护我出去,他为我挡一劫.现在我还他,给他重新开始机会.” “别人如何我不管,我只关心我阿喜安危.”耐不住,客晋炎在她额上亲一亲. 又不满,“阿喜,我已喝下一翁老醋.” 贺喜无语片刻,“你干脆跳醋塘洗个澡.” 收到那人瞪眼,贺喜抬手作挡,“快回去休息,胡子拉碴的客生好邋遢.” 在病床上连躺数日,贺喜才被允许下床,只是医生再三叮嘱伤口没长好前,不能碰水,令贺喜颇为苦恼. “阿妈,我已发臭.”贺喜解开衣扣,百般央求,“为我擦擦嘛,只要避开伤口,没事的.” 粱美凤不为所动,“现在知道难受,先前做什么去了?害阿妈差点哭瞎眼!” “阿妈.”贺喜靠在她暖呼呼的胸脯上,“我和契爷一样,既然走这条路,日后难免磕绊.” 粱美凤瞪眼,想揍她,看她一身伤,只得气呼呼作罢. 一计不成,只好再生一计,趁粱美凤不在,客晋炎还没来.贺喜接一盆水,躲到卫生室,解开上衣偷偷擦. 咔嗒,卫生室门被拧开,那人堂而皇之进来,门也不敲. “喂!”贺喜恼喊,忙捂住胸前小包子,转身捡起上衣慌乱套上. 脑壳挨了一巴掌,她人已被客晋炎抱放床上,“小肉包没长成奶桃前,不挡我也不耐看.” 视线随他一起降临在小肉包上,贺喜羞愤拢衣,“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话,将来你会后悔!” “是是是,贺大师威胁我,我很害怕.” 话音落下,贺喜屁股上又挨一巴掌,“衣服穿好了,再伤风发烧,我不介意日日捏鼻灌药.” 他弯腰为她系扣,一颗接一颗,眼中并未露yin光. 小时,师父也是这样给她穿衣,听讲她在襁褓中时,师父带她睡,夜夜为她换尿布. 她视线在客晋炎脸上留恋,难到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一声闷笑,贺喜恍然察觉自己已看他许久. 那人得意,“贺大师是看上我,迫不及待要做我老婆仔?” 贺喜忿忿,“刚才有人才讲过,小肉包没长成奶桃,他不耐烦看!” 客晋炎立时后悔到咬舌. 冤家路窄,天气好,贺喜央求粱美凤推她下楼晒太阳,花园中巧遇郝国强,推轮椅的人是他徒弟. “贺太,许久不见,安好?”郝国强先招呼. 粱美凤脸色骤变,有些许畏惧,贺喜扭头看她阿妈,又看郝国强. “怎么,郝大师还没作古?”她笑颜如花,“是要我日后再加把劲送你上西天?” 第67节 “那要看你有无本事,最好祈祷别再栽在我手里.”贺天罡他都没看在眼中,何况是他契女. 一样的硬骨头,一样喜欢和他作对. “我好怕,郝大师动动手指,我就要扑街,怕得快要尿裤裆.不过,郝大师,被我伤得日后不能人道,你老婆会不会为你戴绿帽?” 论打嘴仗,贺喜不多承让. 周围立时传来一阵窃笑. 老二生生爆裂,于男人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 郝国□□怒,脸涨成猪肝色,贺喜有些怀疑,再多讲几句,他会被活活气死. 须知口头战也是术士的一种本事. 千年前,诸葛孔明不费吹灰之力整死王司徒,就是凭他一张利嘴和短时间抓旁人弱点的能耐. 贺喜又赠他一句,“郝大师,你若死了,老婆被人睡,半山大屋被人住,小仔还会喊别人阿爸,你可要好好活呀!” “阿妈,推我去别的地方,就是因为多看了郝大师几眼,人家眼睛好疼.” “好,好,阿妈就推你走.” 人都走远了,粱美凤还不忘偷看一眼郝国强,惊呼一声,“小囡,郝大师吐大口鲜血.” 贺喜窃笑,“那更好,气死老东西!” 粱美凤虽然也痛快,随即又愁,“小囡,我们今日与他结仇,他不会放过你.” “阿妈.”贺喜冷笑,“即使今日我不气他,他也不会放过我,当年我契爷何尝得罪过他,还不是被他下套,合伙其他术士斗死我契爷?” 粱美凤惊讶,“小囡,你都知道?” *** ☆、第39章 号一更[捉虫] 当年那场斗法,时至今日粱美凤仍心有余悸. “阿妈,能告诉我,当年除了郝国强,都还有谁吗?”贺喜轻声问. “小囡,阿妈不希望你...” 贺喜打断她,“阿妈,我已卷入是非中,往后即便我不害人,仍有他人背地里害我.” 她圈住粱美凤肥胖腰身,“阿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粱美凤摸她软发低叹,“当年那些人阿妈也不是全认识,除了郝国强,还有个叫陈大峰的人,阿妈听你契爷提过,他是苗巫,另两个是番鬼,阿妈已经认不清了.” “天道轮回,阿妈,我要替契爷收拾他们.”贺喜低低道. 到底年岁浅,底子又好,贺喜很快病好出院. 客晋炎开房车过来接他,除却司机,还有保镖尾随. 自从客晋炎被绑,客宅新增五十多个保镖,其中五个还被派去三藩市保护客晋年人身安全,着实为港地安保行业的发展贡献出一份绵薄之力. 私下里,粱美凤偷偷道,“阿喜,客太太和我提过,想把你和客生的婚事先订下来.” 贺喜不应反问,“阿妈,那你怎么回应?” “阿妈,阿妈当然是先端着喽.”粱美凤有她主意,“阿妈若是太过殷勤,他们不免看人低,将来你入客家门,一定受气.此时阿妈只需装作不甚在意,客太反倒会认为阿妈视金钱如粪土.” 贺喜片刻无语,半响才拱手赞叹,“阿妈高见.” 粱美凤不满,丢她白眼,“你又讥刺我.” 出院后,粱美凤仍旧不许她上学,每日在家修养,加上日日有好吃的补身体,贺喜小脸不觉间又圆了一圈. 白日里,粱美凤去鱼铺,贺喜就待在家中诵经,试着调运灵力,发现已经恢复到先前状态. 贺喜又把那卷仕女图拿出来,平铺在书桌上放任她们嬉戏. 她还有件事要做,收拾郝国强,她敢笃定,郝国强伤成这样,势必要动歪心思摆阵法借运. 所谓借运,借的也不止是运气,一起借走的还有健康人的生气,郝国强十有八.九会逆天改命为自己增加阳寿. 既然想摆阵借运,人多密集的地方自然最好,如果再有气有水加速阵法的运行,借运事会半功倍. 有气又有水,贺喜头一个想到的是维港公园. 所幸她没猜错,维港公园确实被人布下九宫八卦借运阵,因为白日人多,所以遮掩了冲天煞气. 贺喜凝神看,见所有人的生气全部都往一个方向飘去,顺藤摸瓜,贺喜继续往海港方向走,很快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鬼画符,藏的太隐蔽,寻常人很难发现异常. 四下观望,不远处有保洁阿叔经过. 贺喜跑过去,脸上扬起甜笑,“阿叔,我是女中学生,老师安排我来维港公园义务做值日.” 又胡乱一指,“地上脏了,我帮阿叔拖地.” 阿叔不疑有他,乐呵呵把拖布给贺喜,犹记得夸奖,“真乖.” 贺喜又甜甜笑,扛拖布跑远. “此间土地,神明最灵,妖魔鬼怪,速速现形.”贺喜口中念念有声,手中拖布一点点将鬼画符擦去,越擦阻力越大. 贺喜不管,用力继续擦拭. “才四月,天怎么说变就变.”有行人不免嘀咕,方才还晴空万里,眼下竟乌云翻滚,连维港海水击打海岸的声音也变得更响. “快走啦,要下雨!” 还剩最后一点,贺喜稳住心神,稍缓口气,继续拖. 床钟铃响,护士姑娘慌乱喊道,“病人又吐血!” 郝国强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竟生出即将死亡的恐惧感,他极为恐慌,嘶声力竭喊他徒弟,“阿标,阿标,你过来!” “师父,有什么要我去做?” “去趟内陆,请陈大峰过来,就讲是贺天罡契女来寻仇.”他勉强把话讲完,又吐出大口鲜血,头一歪,生死未知. 直到墙角地面拖得干干净净,贺喜才把拖布还给阿叔,豆大雨点洒下,贺喜抱头慌忙找地方躲雨. 接连几天,她日日出门,专挑人口集中的地方去,九龙图书馆,浸会大学,还有位于中环的各大商铺,察觉有异常的,顺手就破他阵法,反正她有足够灵力陪他耗. 只是郝大师要可怜些,躺在医院养伤,几乎日日吐血,吊着的一口气始终难咽. 这日,门钟叮咚响,有警署差人找上门,一男一女,贺喜并不认得. 贺喜没把门打开,隔一道雕花防盗门,她声音怯怯,“阿sir,madam,来找我阿妈?” “找贺喜.”男警员出示证件. 贺喜眼厉,只一眼,已看清他证件,港岛警署刑事情报科一组. “我就是.”贺喜打开防盗门. 两人对视一眼,诧异之色不掩. 为两位差人沏茶,贺喜乖坐沙发上,不动声色. 女警员咳一声,先道,“郝国强昨日凌晨无端死于伊丽莎白医院,郝国强的徒弟一口咬定是你背后搞鬼整死郝国强,你有什么话要讲.” 贺喜两手捧奶茶,吸一口才道,“我不懂madam在讲什么,昨日凌晨我在家酣眠,我还未发育好,阿妈定规矩,每晚十点前必须上床睡觉.” 女警员语塞,也难以想像眼前小囡有什么本事整死郝国强. 相较女警员经验不足,男警员头脑要清晰许多. “好,我现在问你,你契爷生前是术士?” 贺喜点头. “你和你契爷一样,懂得术法?有证人指出,你曾经为旺角警署大楼化煞.” 贺喜并未隐瞒,“阿sir讲得对.” “郝国强生前与你结仇,你们曾于住院期间在花园中起争执,有目击证人讲你骂他不能人道,气他吐血,是否属实?” 贺喜再点头,用蚊蚋般的声音反驳,“阿sir,我骂郝大师之后,他有气死?时隔半月之后他才突然死亡,难道还是因为我提醒过他不能人道?” 男警员怔愣,又道,“你们前有仇怨,之后又有郝国强徒弟咬定郝国强猝死与你有关,警方有理由怀疑,你有杀害他动机.” “阿sir,郝大师验尸报告已出?” 男警员略尴尬,“并没.” 贺喜连“呵呵”也欠奉. 又有门钟叮咚声,贺喜丢下一句,“我去开门.”便起身. 客晋炎并不知有家中有人,捉她小手,“这么凉,进去再添件衣服...” 话音未落,客晋炎视线落在两位差人身上. “郝大师昨日猝死,他们讲我是头号嫌疑人,过来调查.”贺喜快速低语. 客晋炎很快反应过来,揽贺喜肩膀坐下,“我是客氏实业董事,贺喜未婚夫,我未婚妻是奉公守法好市民,我们为港府纳.税,我们有权保持沉默,等律师来再谈.” 两位差人又对视一眼,女警员瞪大眼,“你几岁,有无成年?” 客晋炎不悦,“已满十六,她母亲粱美凤女士应允我们订婚,madam,有问题?” 一场盘查在客晋炎专人律师到来之后,将两位差人打得落花流水,匆匆结束. 送走差人和律师,贺喜嗔他,“谁是你未婚妻.” “我阿喜肚肠忒冷,刚利用完就扔一旁.”客晋炎学她嗔样,又低叹,“明日我该走了.” 贺喜不舍,“要我暑假才能回.” 他环住她,眼中有认真,“不若等你中学毕业,我们先把婚事订下,至于我妈咪,你不用担心,她比我更心急.” 贺喜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怕儿子出家当和尚,或者再克死一任未婚妻,让她们凑足四脚,在阴间打二十四圈.” 贺喜忍不住笑弯眼,客丁安妮女士是胆小,耐不住恐吓. 歪靠在客晋炎臂弯里,他全身暖暖,贺喜舒服到眯眼喟叹. “阿喜,郝大师的死...” 贺喜睁开眼,“确是我所为,只是我没用术法诅咒他,只是顺手破了他几个旁门左道的害人阵法.天道轮回,大凡术士,布下害人阵法的那刻,就要承担随时被反噬风险.” 第68节 “他本身又受伤住院,自然承受不住接连几个阵法的反噬.” “我担心我阿喜将来会受伤,像这次.”讲不害怕是假. 贺喜捧他手,反在他手背啵一下,“客生,只要我不想着害人,将来下场便不会很惨.” 轰鸣巨响,客晋炎搭乘七四七离港,贺喜去启德机场相送. 事后,白手套司机送她回家. 途径九龙城寨附近,街旁停靠数辆警车,电子蜂鸣声盘绕,其中有环抱斯登冲锋.枪,穿防弹衣戴头盔的飞虎队. 贺喜好奇观望. 白手套司机道,“先有4k独角被炸身亡,后有七哥逃港生死未知,唯独剩下义安,再难掀腥风血雨,听讲警署派三千差人,今日要强进九龙城寨,强制铲除城内残余黑.帮势力.” “阿晨,你很懂.”他为客晋炎开车许久,贺喜还未细看过他,凭直觉,阿晨不会只是普通司机. 果然,他开口,“我先前在警队待过,曾是飞虎队一员.” 后续话,他隐去未再讲,或许有他苦衷也未可知,贺喜不擅长打破砂锅问到底,转和他讲别的. 阿晨将他送至楼下. 贺喜挥手和他道别,上楼. 甫一进门,家中铃声作响,来不及脱下书包,贺喜接起,“你好,我是贺喜,找谁?” 那头没有声音,唯有粗重喘息,好似微风,呋呋吹入耳膜. 贺喜试探开口,“七哥?” 喘息声放大,话筒终于出声,他说,“阿喜,我活了,我重见天日了.” 将近一个月的逃难,挤在暗无天日的船舱中,尿骚味,恶臭味,甚至还有来不及抵达目的地,就半路饿死的尸臭味. 他终于重见天日,从未觉得阳光如此好,空气如此湿润温和. 贺喜不觉笑,“七哥,重来一次,你还要做四九仔,过街串巷收保护费,不防哪日就横尸街头?” “阿喜,重来一次,我不愿.”他灿笑,笑声极大. 不止白斩鸡会念书,会做生意,会做绅士讨人欢心,他林家祥若想学,一样难不倒他. 电话亭讲太久,惹得在外等候的番婆不满,向七哥叽里咕噜飙出大串英文. “叼你老母!死番婆,再多讲一句废你一条腿!”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要当绅士的七哥,只需一秒,原形毕露. *** ☆、第40章 号二更 因为住院,贺喜数日未上学,落下诸多功课,摸底考试一塌糊涂,密斯朱喊她去办公室,语重心长与她长谈. “密斯朱讲我英文落下太多,最好找补习老师,否则我a-level无法拿满五个a.” 贺喜跟大洋彼岸的人电话抱怨. 那人笑得恣意,“我懂,老婆仔是想我了,拐弯抹角穿传达想念.” “你,我不跟你讲了!”贺喜作势要挂电话. “别别别,找英文老师?行,我让赖斯找.” “不用麻烦赖生,我去中介登记下信息就好了.”贺喜忙道. 话筒那头却道,“因为我离港,更要警惕,万一有英文老师勾.引我老婆仔,我鞭长莫及啊.” 自己用过的手段,格外担心旁人效仿. “喂!张口闭口老婆仔,谁是你老婆仔.”贺喜嗔他. “好了老婆仔,赖斯会为你找个女英文老师,我忙,挂了.” 嘟嘟两声,贺喜拿话筒干瞪眼. 没几天,赖斯请来女英文老师,港大学生,念英国文学,相貌普通,却很有气质,爱读梅尔文布拉格,像位诗人. 她对贺喜要求严苛,不仅让贺喜完成她布置的作业,还让贺喜背诗给她听. 贺喜暗叫苦,但是一段时间下来,她英文进步飞速,密斯朱欣慰异常,私下里亲切喊她哈尼. 英文老师的人工按月结算,月末,贺喜给她钱,她却没接,“赖生已经给过我.” 贺喜只好作罢,找时间,又把三千块给赖斯,坚持要他收. 赖斯不解,“客董为你花钱,你不开心?” “听我的,你该拿这三千块去买件靓衫,陆羽茶室喝杯下午茶,再请同学去看戏,总好过傻乎乎把钱塞给我.” 贺喜看他,“所以你在女友身上花掉许多钱.” 赖斯灿笑,“我就是这么大方的男人,遇到我,是她们幸运.” 随即又愤然,“可她们花够玩够,又一脚把我踹开.” 贺喜由衷道,“好可怜.” 这种情况还会持续三五年,十有八.九是上辈子作孽太多,这辈子总是被女人玩弄身心. 太过同情,临走前,贺喜赠他一个驱煞符,希望能助他早日驱散桃花煞. 身为客晋炎心腹,赖斯要及时向他报备贺喜情况. “客董,我不明白,女人总爱这样来彰显自己清高.“他嘀咕,“将来整个客家都是她的,现在要分这么清做什么?“ “无知没见识,我阿喜和你那些女友不一样.“客晋炎不悦,“你嚼舌的是你未来老板娘,嚼舌对象是你老板.“ “我很抱歉.“赖斯及时认错. 快到女王诞辰,金鱼街多出许多陌生面孔,每年都是如此,深圳河里又漂浮大量尸体,泡到发胀发臭,有损市容,新闻台日日播报,鼓励市民去捞尸. 这日母女二人坐鱼铺吃饭,云姑跑来. “美凤,明日去捞尸?我阿哥租舢板,听讲捞一具给一百块啦,比你开铺卖鱼挣得多.” 粱美凤畏惧,“怪吓人的.” 云姑不赞同,“美凤你该这样想,我们是做善事,如果不捞那些大陆佬,任由他们被鱼分食,那更吓人.” 粱美凤心动,看贺喜,“小囡,明日周末,你陪阿妈去?” 又抛出诱饵,“有你在,阿妈少害怕许多,等捞回来,阿妈去莲记饼家买蛋挞给你吃好不好?” 贺喜趁机要求,“还要喝奶茶.” 粱美凤一口应下. 转天,粱美凤找一顶草帽给贺喜带上,又在草帽底下压毛巾,打个结系在下巴上,裹住她整张小脸,只露一双叽里咕噜打转的大眼睛. 贺喜老实站着,任由她折腾. 粱美凤极为满意,“阿妈皮糙肉厚无所谓,小囡不能被晒到,到时候客生该怨阿妈没把你照顾好.” 贺喜无语,“好了阿妈,别让云姑等太久.” 她们在金鱼街汇合,连同云姑一家,骑三轮去新界捞尸. 出市区进山村之后,迎面走来长排衣衫褴褛的偷渡客,他们横跨深圳河,背井离乡来港地,只为一口温饱. 粱美凤心有戚戚,还没下河捞尸,先把带来的午饭给了还在哺乳期的阿婶. “阿妈当年过来时,你还在阿妈肚子里,你阿爸背行李,拎一兜炒米,还有一壶水,就是我们全部家当.” 粱美凤又把水壶给了阿婶,叹气,“糊口饭不容易.” 阿婶一家连番感谢,可惜他们讲的是方言,母女二人只能听懂只言片语. 云姑喊粱美凤去租舢板,贺喜坐岸边眺望深圳河,因为死太多人,河上煞气弥漫. 耳边传来讲话声,贺喜扭头看,是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在为码头工人看相,男人面色苍白,脸细长,有些男生女相. 她托腮,饶有兴致听他们讲话. “你这手相不太好.”衣衫褴褛的男人道. 码头工人不以为意,“我手相要是好,还用这里做苦力?” 男人道,“韩信还受□□之辱,勾践也曾卧薪尝胆,兄弟,你的想法不对,手相不好,那就找出不好的地方,趋利避害,将来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工人将信将疑,“那你看我哪里不好?” “兄弟,你家中贫苦,上有老母,下有两子,老婆去年跟同村男人跑路,我讲的对不对?” 工人立刻瞪大眼,“对,对,大师讲的特别对.” 男人愈发得意,又讲,“你家中虽然贫困,好歹身体无恙,凭借一身蛮力还能挣点钱,可你近来有一劫,如果避不开,你可能会因此丧命.” 工人脸色惨白,忙道,“那怎么办?我还有老母小仔要养.” 男人道,“别急,我在为你想办法,就是...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不能轻易为人化灾,道破太多天机,将来难免遭报应.” 工人倒也识趣,顺势道,“我给钱,大师你要多少,我给,我都给.” “我这人做事凭良心.”男人道,“给我六百,我立刻为你化灾.” 工人作难,“六,六百,有点太多了.” 贺喜一旁实在听不下去,在码头干一月苦力,薪水不过几百,这人一口气骗六百,未免太过分. 他前面讲的对,可见确实是有点本事,只是后来越讲越离谱,最怕这种半缸水的骗子. “阿叔,你为我看看手相如何?” 乍然听见有人讲话,男人扭头看贺喜,见她单手托腮,正甜甜朝自己笑,不觉心中荡漾,一口应下. 可惜应太早. 眼前伸来一只肉呼呼小手,手掌白嫩,没一点手茧,掌纹清晰明了,可仔细看,竟然什么也看不出. 男人心中诧异,扭头打量贺喜,她依旧甜笑,一脸单纯无害. 咳嗽一声,男人故作高深道,“妹妹你日后...” 贺喜打断他,状似天真,“阿叔你应该先算算我的人前事,不讲中,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子?” 男人心中一凛,随即不悦,“我这人随性,向来不喜欢算人前事,只算人后事,你要是不诚心,就别再让我算!” 第69节 贺喜笑出声,“那我为你算一算怎么样?” 不待男人反应,她一指河对岸,慢悠悠道,“你从湘西偷渡过来,苗族人,自古苗疆巫术传女不传男,但你和你父亲是例外,你父亲为养阴气,生下你之后便自切为阉人,你男生女相,阴气重,有养蛊天赋,可你也只会养蛊,堪舆相面学艺不精,时常骗人谋生.” 贺喜向他眨眼,“阿叔,我讲的对不对?” 男人脸色骤变. 此时工人也意识到被骗,恼怒不堪,大声吆喝几人,让他们过来. 男人见势不对,慌忙跑路,人都跑远了,还时不时回头朝贺喜看,好似要记住她样貌. “妹妹仔,还要谢谢你,今天不是你,我一定会上当受骗.”工人脸露憨笑. 贺喜拍拍屁股起身,“没事,我只是看不惯他行骗.” 工人犹豫,“妹妹仔,你真会为人看相?” 贺喜点头,“会一点.” “那我...” 贺喜笑,“阿叔,你别听他乱讲,阿叔你踏实干活,终有一天会出头.” 工人莫名就信了贺喜这句话,擦擦脸上汗珠,继续去扛麻袋. 粱美凤递给云姑阿哥两张青蟹,撑舢板喊贺喜和她一起下河捞尸. 码头停有殡仪馆的车,她们把尸体捞上岸交给殡仪馆,殡仪馆就会付她们人工,一百块一具尸. 到午时,云姑招呼她们去她阿哥家吃饭,她阿哥家离码头不远,乡下,两层小楼,很是宽敞. 只是门口围了不少人,皆伸头往里面看. 云姑阿哥吆吆喝喝,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贺喜挤到前面,总算看见里面情况. *** ☆、第41章 号一更 云姑阿嫂半靠在墙上,抱肚喊腹痛. 蹲在她身边的是个中年男人,脸颊瘦削,男生阴相,正用鸡蛋在云姑阿嫂的肚上来回滚动,云姑阿嫂呻.吟渐轻,良久,中年男人才收手. 云姑阿哥一头雾水,忙问怎么回事. 云姑阿嫂道,“中午太热,吃掉半个西瓜之后就开始肚痛,平时从没这样过,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此时,中年男人剥开鸡蛋给云姑阿哥看. 不止云姑阿哥,围观的人皆倒抽一口凉气,本应该白嫩光滑的鸡蛋在滚过云姑阿嫂的肚子之后,不仅发黑,还散发阵阵恶臭. 贺喜拍掌,暗道厉害.再打量眼前男人,大概能猜到他身份,应该是刚才那个骗子的阿爸. 中年男人追问云姑阿嫂,语带严厉,“你偷吃了谁家的西瓜?” 云姑阿嫂满面尴尬,支吾不言. “你不讲实话,明天这个时候还会继续疼.” “为什么?”粱美凤低声问贺喜. “因为有人下蛊.”贺喜同样低声. 粱美凤面露惊诧之色,港地不乏为人算命相风水的术士,唯独巫蛊,还是十年前听贺喜契爷提过,讲他有位友人是巫师,只是后来这位友人也是联合其他术士斗死贺天罡的人. 中年男人的回答跟贺喜一样,是中了蛊. 云姑阿嫂当即吓白脸,哆嗦道,“吃的是村口那家西瓜田的西瓜.” 旁人立即传来一阵窃笑,云姑阿嫂羞臊不已. 中年男人连摇头,将发黑发臭的鸡蛋扔进他随身带的酒罐里,酒罐中泡一条乌梢蛇,他把酒罐递给云姑阿嫂,“送去村口,请西瓜田的家主喝一杯酒,如果他喝下,你今天就能好,如果他不愿意喝,那只能怪你自食其果.” 云姑阿嫂忙不迭抱酒坛往村口跑. 一番神乎其神的闹剧,在村口西瓜田的家主晕晕乎乎喝下酒之后,才落下帷幕. 云姑阿哥和阿嫂已经对中年男人十分信任,不仅给他一张崭新呱呱大金牛,还要留他吃中饭. 中年男人只接下大金牛,高深莫测道,“为人化灾,不过举手之劳,给我香油钱已经足够.” 他要走,云姑阿哥和阿嫂送他出门,好似送天神. 贺喜却看出他脚步匆匆,略有慌乱,应该是怕人识破他诡计,整个村的村民联合起来揍他. 果然是父子,骗人手段一个高过一个. 贺喜本想识破他,可云姑阿嫂今日本就应该破财,如果她挡住了,以后云姑阿嫂只会破更多财. 而且云姑阿嫂确实中蛊,只不过下蛊的人是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赶到村口,那里有他儿子接应. “阿爸,钱到手没有?” 中年男人两指夹大金牛,没了刚才的和善,沉脸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刚过来,人生地不熟,想法弄点钱傍身万无一失.” 直到天将黑,母女二人才到家. 粱美凤瘫倒在凉席上,对着大金牛笑到合不拢嘴. “小囡,明日我们还去捞尸怎么样?”尝到甜头,粱美凤简直想换行业. “阿妈,再捞几日,你就该横尸深圳河了.” “你又气阿妈!” 贺喜无奈,拿蒲扇为她扇风,“阿妈你印堂发黑,是冲了煞,三五日内必有小灾小难.” 粱美凤将信将疑. 果然,之后两天,一向身强体壮的粱美凤竟伤风发烧,无精打采,嘴唇干裂. 贺喜为她熬药,“阿妈,死人的钱不好赚,良药苦口,快喝下.” 粱美凤惴惴,总算安分,再不提去新界捞尸的事. 暑假前夕,贺喜上完假前最后一堂课,马琳娜央求她陪着去中环. “男友生辰,帮我看挑什么礼物送他才好.” 贺喜看她,“你有足够多私用?低于两千,在亚皆街转一圈就行了.” 中环任意一家商铺,一对袖扣,足以抵过寻常人家一月薪水. 马琳娜偷给她看书包,纸钞硬币塞满书包. “你好富有.”贺喜感叹. 马琳娜没听出她话里深意,“老豆升职加薪,调去港岛做警司,他日日开心,给我的零用也增加.” 马警督捣毁和盛会残余势力立下功劳,升职加薪如他所盼. 中环逛一圈,马琳娜男友请她们去戏院看戏,个子不高,长相一般的男生,对马琳娜极为体贴. 马琳娜即将修成正果,贺喜为她开心. 只是看人家出双入对,有些不是心思,托下巴算时间,客晋炎离开已经快半年. 大概是心有灵犀,贺喜刚从戏院回家,客厅里粱美凤正在讲电话. “小囡,快接电话,客生打来.” 来不及脱书包,贺喜接过话筒,“客生,今天好早.” 平时他打过来都是晚上,正好赶在他午休. “想我老婆仔啊.”怕粱美凤听见,客晋炎压低声音. 贺喜脸颊作烫,“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声轻咳,话筒那头人道,“上市时间推迟,可能要等年前.” 贺喜一滞,随即道,“那我都要十七了.” “嗯,大个女了.” 挂下电话,贺喜闷闷扎进浴室,小脸不见笑. 粱美凤见怪不怪,女儿家心思,一时欢喜一时恼. 才洗好澡,他又打电话过来. 再接起,没那么好气,“又干什么啊.” 话筒那头人似乎也没想到贺喜会生这么大气,随即传来他愉悦笑声,“赖斯要来伦敦,你正好暑假,我让他你来.” “我可以去?”话里有压抑惊喜. “老婆仔,你已经成年了,可以免去监护人作陪,去世界任何一个地方.” 挂下电话,贺喜抱住粱美凤,“阿妈我好开心,赖斯要带我去英国.” “可你刚才脸上还写着我不开心.”粱美凤戳她面珠. 对于去过最远地方是深圳河对岸的粱美凤来讲,英国在哪里,她还不知道,只知道女王去年来港,皇家军队开道,她穿定制套装,戴贝雷帽,镶大颗珠宝. 那里是个比港地富裕许多的地方. 贺喜收拾行李,不忘喊粱美凤,“阿妈,给我身份证.” 身份证递她,粱美凤叹气,“女大不中留.” 又在床边坐下,再三教导,“中学还未毕业,阿妈不希望你从英国回来就挺巨肚,提醒客生用套知不知?” “阿妈!”贺喜脸红到滴血. 粱美凤也难为情,不过仍旧虎脸,“大个女了,羞羞羞,不在阿妈身边,阿妈鞭长莫及,你还没结婚,阿妈可不想提前当阿婆.” 赖斯过来接她,为她提行李箱. 贺喜挥手粱美凤,又听她噜苏,“记得阿妈讲的话,知不知?” 阿晨开车送他们去启德机场,提客良镛的名开通贵宾通道,有专人送他们登波音七四七. “赖生,你在英国要待多长时间?” 第70节 赖斯伸长腿,舒服到喟叹,因为身旁的小囡,他有机会坐头等舱,座椅之间为双腿留足空间. “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他悠悠道,“我负责你来回安全.” 大七四七飞行六千多英哩,终于降落. 跟在赖斯身后下机,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令贺喜诧异,她没想到伦敦的气候和港岛这么相似. 早有人在等候,他穿白衫牛仔裤,头发蓬松,看起来像是剑桥的在读大学生. 他弯腰向她张开手. 贺喜朝他跑去,同时暗恼自己个子还不够高,仍然差他许多. 他一把将她抱起,她两脚蹬空,唯有这样才勉强能与他平视. “客生.”她笑弯眼,只能想到这两字. 客晋炎看她,双眸含笑,比上次回港见她又胖了些,圆圆小脸,眼睛明亮有神,向你眨眼时好似会说话. 视线落在她唇瓣上,想吻她. 错眼看到提行李箱的赖斯向他们走来,只好作罢. “坐飞机习不习惯,飞机餐吃得好不好,气候适不适应.”坐上车,他话没停过. “习惯,好,适应.”贺喜逐个回答. “老婆仔,你敷衍我.”他不满,捏她面珠. 贺喜躲开,拍他手,“是你太噜苏.” 客晋炎在肯辛顿和切尔西交界有处公寓,开窗可以望见肯辛顿宫,贺喜刚来就看见英国皇室在肯辛顿宫举办家宴. “客生,是查尔斯?我在新闻台看过他,英俊的男人,他有没有未婚妻?” 客晋炎不满她忽视,呼啦扯上窗帘,挡住她视线. “他发际线变高,有秃顶迹象.” “听讲秃顶会遗传,伯父也有秃顶,客生你几时会开始掉发?” 讲完,不待客晋炎回答,她先笑到肚痛. “很好笑?”他恼羞,捉住她腰丢她进沙发. 贺喜笑到脱力,还未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压制下来,手钳住她双肩. “管他几时掉发,让我先尝尝我阿喜小嘴.”他低语,先含住. *** ☆、第42章 号二更 他尝的急,舌头急切进去,搜寻她的,绞缠她.贺喜口中堵满他舌,受不住他热情,不住缩舌躲避他纠缠嬉戏. 大手不安分,下滑游移,衣摆一角悄无声息探进去,抚摸她软乎乎肚皮,肋骨,再向上... 贺喜蓦地按住他手,一起停在她小包子上. 他竟捏一捏,眼中带了得逞后的坏笑.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大个女了,包子还没长成奶桃.” 贺喜羞恼,狠推他一把,他没防备,猛地摔坐在地毯上,磕到玻璃茶几,骨瓷杯滑下,砰一声碎裂. 一阵乒乒乓乓. 楼下慌忙跑上来白种老妇人,“客生...” 话音戛然,白种老妇人视线落在客晋炎狼狈不已的姿势上,又看看头发乱蓬蓬的贺喜,半响才合拢嘴,努力平静,“晚餐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客晋炎若无其事站起,“中餐.” 又问贺喜,“粤菜行不行?” 贺喜忙坐起点头,“随意,都可以.” 白种老妇人的手艺好得令人惊奇,她做一道蜜汁叉烧,贺喜赞不绝口,“比我阿妈做的好吃太多.” 看她吃得满足,客晋炎不觉也多吃,又为她解释,“莉迪亚父亲是传教士,当年港地开埠,她随父亲去香港,在香港生活半辈,一次偶然机会,我尝过她手艺,后来请她来伦敦为我做饭.” 他讲完,拿酒瓶,“来点香百丹?” 贺喜摇头,“不行,我沾酒必醉.” “只一点,喝完睡觉,能让你在异国他乡酣眠,否则今晚你会失眠,信我.”客晋炎为她倒酒. 贺喜信他,喝小半杯. 结果真酣眠一夜,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听见动静,莉迪亚上来,系着白围裙,显然在做早饭,“贺小姐,早餐三文治和牛奶,行不行?” 入乡随俗,既然来到牛奶面包土豆牛肉的地盘,就要学会适应. 贺喜点头,随即问,“客生呢?” “他一早开车去利物浦,下午才会回来,晚上要带你去游泰晤士河,明日再带你去剑桥市.” 贺喜发现,这位白种老妇和粱美凤一样噜苏,她喜欢讲话,时不时从口中飞出大串英文,偶尔停下来询问贺喜听不听懂. 如果贺喜点头,她眉飞色舞,会讲更多. 听不懂也没关系,她会用白话再为她翻译一遍.有她在,贺喜一整日都不无聊. “女王的丈夫爱丁堡公爵接任剑桥大学校监.” “查尔斯王子刚从圣三一学院毕业,巧合的是他外公乔治六世国王也毕业于圣三一,甘地家族出了尼赫鲁,英迪拉和拉吉夫三任总理,尼赫鲁和拉吉夫都是圣三一校友.” 贺喜道,“莉迪亚,你对圣三一很了解.” 莉迪亚面带骄傲,“我父亲也曾就读圣三一.” 贺喜手抚怀中蓝短,抱它换个舒服位置,“每年上万英镑的学费,并非所有人能承担起.” 莉迪亚低叹,“我们家族到我这一辈便家道中落,再支付不起高昂学费.” 客晋炎下午四时许赶回来,解开西装,扯下丝质领带,见贺喜还一身白睡裙,赶她回房换衣,“晚上带你出去吃.” 贺喜换一条嫩黄无袖裙,客晋炎也新换一身,衬衫西裤,头发重上发胶. 他们在泰晤士河畔的观景餐厅吃牛扒,对岸是圣保罗教堂,巍峨雄壮,夕阳挥洒在泰晤士河畔,为整条河笼罩一层朦胧红. 饭后,客晋炎捉住她手,拉她去泰晤士桥上散步,不远处传来威斯敏斯特钟声,掺杂自行车摇铃声. “难怪钟敏佳向往英国,如果她站在这里,一定张口诵一首拜伦的[唐璜].”贺喜趴在铁栏向下看,水波荡漾,还有游轮经过. “钟敏佳是谁?” “教我英文的家庭老师.”停顿片刻,她又特意补充,“是一位有气质的小姐.” 客晋炎低笑,站在贺喜身后,胳膊撑在两侧,将她虚圈在怀中,“我阿喜将来也会是走在金丝雀码头的知识女性.” 贺喜皱鼻,“可你脸上分明写着,贺大师,安分点,回去捧个罗盘为人相风水吧,还是那里更适合你!” 客晋炎开怀大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癫人!”贺喜丢他偌大白眼. 身后有人讲一口牛津腔英文,贺喜没听太懂,但还是被声音吸引,好奇回头看. 下一秒瞪大眼,眼中盛满惊喜. 客晋炎却皱眉,一手搭在贺喜肩头,占有欲明显. 距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穿短袖衫牛仔裤,头发剪贴头皮,他咧开嘴,露出满口白牙. “七哥?”贺喜难以置信. “阿喜,我们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讲完,竟文绉绉向客晋炎伸手,“客生,幸会.” 贺喜以为他会骂一声“叼你老母”. 论伪装,客晋炎不多承让,伸手同七哥交握,明知故问,“林生移民过来?” 七哥心中咒骂,面上却笑,“申请政治庇护,获得合法居住权.怎么,客生是要回港向差佬提供线索?” 即便提供线索也无用,港警维护的是港地治安,无权越界跨国追捕. “阿喜,明日有无空闲?我有诸多话想对你讲.”七哥眼含期盼. 贺喜摇头,“七哥,明日我和客生要去剑桥市,回港之后,我会告诉你阿妈,你在这里一切安好.” 七哥失落,又道,“我在上al课程.” 又拽过一旁头发半白的老者,“他是我英老师.” 贺喜竟生出欣慰感,“七哥你好好念书,自考大学,拿到文凭之后找个正当工作.” 他们道别,七哥拽老者下泰晤士河畔,老者满口晦涩难懂牛津腔,七哥不胜其烦,低喝,“干你老母,闭嘴!” 老者竟听得懂白话,英文白话切换自如,“七哥,去上课?” “上上上,上你老母,心情不好,没兴趣啦!”七哥气恼,“看见鸟文脑仁发胀!” 转天客晋炎带她去剑桥市,剑桥大学也是他母校. “我读国王学院.”客晋炎拉她四处转,贺喜仰头四下看周围的建筑,常春藤爬满花岗岩的墙壁,生机盎然,偶有路过学生侧目看他们一眼,只当他们是在校情侣. “我听讲你硕士在牛津读.” 客晋炎点头,“晋年爱好艺术史,志不在做生意,爹哋希望我继承家业,成为客家话事人,本来我想读哲学.” 贺喜窃笑,“那完了,你是唯物主义,我却是神婆,以后会因观念不和而日日争吵打闹.” 客晋炎伸手给她一个暴栗,老长叹气,“贺大师,你已经重新规划了我的世界观.” 他又带她去牛津,游览他读硕士的地方,莫德林学院. 路过查韦尔河时,听见有人大声喊,“阿喜,好巧!” “七哥,巧啊.”贺喜向河中挥手. 七哥爬上岸,浑身湿漉漉,头发直甩,一指查韦尔河,“他们邀我下去游泳比赛,一帮吃牛肉长大的番鬼,还没我吃猪肉游的快!” 贺喜夸张拱手,“七哥厉害.” 第71节 客晋炎一旁低咒,阴魂不散. 迫不得已,两人行变三人行.因为客晋炎在去他牛津村的庄园时,客气的问了七哥一声,“林生去不去?” 七哥求之不得,“去!” 客晋炎后悔到咬舌. 客家在英国多有置业,牛津村里有座数亩庄园,茂密的山毛榉树林,大片池塘,挨池塘一侧是座城堡,花藤盘绕镂空雕花大门,鹅卵石小路直达城堡大门. “叼.”枉七哥曾经自诩不可一世,以为拥有太平山顶贝道璐大屋已是风光无限,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客晋炎侧目看他,实现落在七哥手腕金光闪闪的劳力士上,片刻无言. 叼字挂口的人,与劳力士确实相配,如果懂得低调,手腕上应该带一块康斯坦丁. 庄园除了有官家和仆人之外,狗舍还养两个训犬师,马厩有四个驯马师. 客晋炎告诉官家备饭. 又客气询问七哥,“林生,西餐怎么样?” “可以.”心里却嘀咕,又吃番鬼餐! 私下里,他难得找到机会跟贺喜私语,“阿喜吃得惯番鬼餐?一道接一道上菜,还没吃过瘾,又上下一道.” 贺喜忍不住笑,随即又道,“七哥,你同我实话讲,你真是在读al课程,准备考大学?” “真的.”七哥撇开脸. 贺喜不讲话,似笑非笑看他,明显不信. 半响,七哥泄气招认,“我才小学毕业,让我念鸟文考al,还不若斩骨刀给我两刀来得痛快.” “我在唐人街开中餐馆,顺带收留一批同样偷渡过来无家可归的人.” *** ☆、第43章 号三更[浪也要捉虫] 转天,客晋炎去上班时,七哥电话打到肯辛顿的公寓,接电话的是白种老妇莉迪亚. 对于陌生声音,莉迪亚向来谨慎,示意管家接录音器录音. “我找阿喜.”七哥声音欢快. 莉迪亚应声,有意无意盘问,就在七哥不耐,差点要问候她老母时,莉迪亚结束了她噜苏,喊贺喜接电. “七哥,你怎么知道这里电话?”贺喜不是不好奇. 他洋洋得意,“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又道,“阿喜,趁白斩鸡不在,我接你来唐人街,请你吃中餐,带你去鸽子广场喂鸽子!” 怕贺喜不应,他使出杀手锏,“还想托你给我阿妈带份礼回去.” 贺喜爽快应下. 挂下电话,告诉莉迪亚要出门. 莉迪亚并不阻拦,“贺小姐,你先换衣,我电召司机过来送你去,你初来伦敦,如果出了问题,我们没办法向客生交待.” 贺喜理解,换下睡衣,又喂了蓝短猫粮,司机已在公寓楼下等候. 她出门的同时,刚才那份录音已经有专人送去利物浦客氏实业大楼. 七哥的餐馆位于威斯敏斯特市的稣活区,二战后,伦敦拥进诸多逃难华人,他们势力逐渐占据爵禄街一带,其中犹以香港移民或偷渡过来的华人居多. 七哥站在他餐馆门口向贺喜招手. 贺喜也挥手,同时仰头,七哥的餐馆叫“大吉祥”.又转头四下看,街上随处可见黄种老乡,门口竖起招牌上的中文,还有他们讲的话,都格外有亲切感. “快进来,我让大厨煮了好吃的,绝对比番鬼餐好吃百倍!” 他回头,嫌弃道,“我讨厌白斩鸡的手下跟进来.” 司机止步,很无辜. “阿叔,你先在周边四处转转,两小时后过来接我.” 七哥满意,带贺喜进去. 进门之后贺喜有片刻无言,总算明白七哥为什么讨厌司机跟进来. 因为这里就是换了地方的贼窝. “阿嫂.”力哥先喊,其他人立即附和,十有八.九都是熟悉的面孔. 和盛会被差佬端了老巢,他们背井离乡尾随七哥换底盘扎根,只要有兄弟在,哪里都是和盛会. 贺喜扶额,强调,“我不是阿嫂.” 他们选择性耳聋,仍旧左一句阿嫂,右一句阿嫂. 奇怪的是,以往在港时,贺喜并不待见他们,现在异乡碰面,竟然倍感亲切. 有女服务员上菜,放下时,好奇打量贺喜一眼,贺喜回笑,比她稍微大点的年纪,巴掌脸,大眼睛极为灵动,笑起来有酒窝. 贺喜不觉对她有好感,主动讲话,“阿姐,哪里人?” “浙江余姚.”她笑,“我叫子君.” “我叫阿喜.” “去去去,后厨忙翻天,还在这闲话,信不信我炒你鱿鱼,到时候别哭鼻!”七哥从后厨出来训人,大咧咧坐贺喜对面. 子君怕他凶相,喏喏应声,放下菜慌忙去后厨. “偷渡过来没多久,阿力远房表亲,讲在大陆活不下去,转渡香港和阿力一起过来,爱哭鼻,大声点对她讲话就红眼眶,不看她是阿力亲戚,早撵她滚蛋!” 贺喜笑,“七哥不懂怜香惜玉.” 七哥递她筷,正色,“我懂,我怜香惜玉的对象只有阿喜.” “七哥,我中意客生,把你当朋友.”贺喜也正色. “吃菜,吃菜.”七哥避开不谈,强笑,“你在白斩鸡那里待多久?” “过几日就回去了,七哥你让我为你阿妈带什么东西?” 七哥喊人拿来,丝绒锦盒,“我阿妈六十寿辰快到,帮我把礼物带去,告诉她七仔一切安好.” 贺喜点头,锦盒装手袋,“其实你阿妈最希望你金盆洗手,做正经行当.” “我开餐馆养活兄弟,做的行当再正经不过.”七哥想点烟,又搁下,“我也在上al课程,虽然听不懂鸟语,总归是个态度.” 贺喜看他,笑而不语. “算了算了,你是大师,什么瞒不过你,告诉你就是了.”七哥抹脸,“只靠开餐馆,哪能养活兄弟们,这条街的人给我点薄面,帮他们看看场子.” 贺喜哭笑不得,还是变相收保护费. “不过阿喜,粉我是没再碰,人年纪大,经不起再偷渡折腾了.” 提起偷渡经历,七哥蓦地想起,掏出随身携带的香包给贺喜看,“阿喜,我不明白,明明是张符纸,怎么就成了粉末?” 贺喜没告诉他实情,“说明它为你挡过一劫,日后你再做坏事,就没那么好命了.” 七哥心有戚戚,“我还想多活几年.” 在大吉祥尝过中国大厨的手艺,七哥又带她去鸽子广场,游客熙攘,胆大的鸽子直接立在贺喜肩头,她松开手,掌心一把鸽粮,立即飞来无数鸽子争先抢食. 有熟悉脚步声,贺喜回头,忙招手,“客生,好多鸽子.” 客晋炎应声,视线却落在七哥身上,七哥得意洋洋回视,四目相对,噼里啪啦一阵火星四溅. “太热?这么多汗.”客晋炎伸手抹她额上汗珠. “客生,你手好凉,舒服.”偏头追着他手蹭,亲昵感不觉流露. 七哥一旁看得刺眼,只觉自己被他们摈弃到三藩市,暗骂一句,转头就走,怒气冲冲回爵禄街,谁撞枪口就骂谁. 有经验的四九仔们早躲进后厨,唯有子君刚来,经验不足,被七哥捉到骂得狗血淋头. “哭哭哭,再哭斩骨刀砍断手脚丢泰晤士河喂鱼!”七哥不胜烦恼,作势要揍她. 子君是真畏惧他,忙抱脑壳缩进餐桌低下,委屈还不敢哭,心里盘算什么时候才能申请到政治庇护,光明正大出去半工半读. 等贺喜喂完鸽子再回头,铁艺长椅上早就没了七哥的人影. “他早回了.”客晋炎揽她肩,“外面热,我们也回吧.” “客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坐上车之后,贺喜才想起来问. “肯辛顿有防护系统,他打完电话之后,我就听见了录音.”客晋炎不瞒她. 随即又低语,“那人阴魂不散,太过厌烦.” 贺喜哭笑不得,默默道,七哥也讲讨厌你. 公寓有冷机器,进门扑面而来凉意,贺喜舒服到喟叹. 她拨通越洋电话,打给粱美凤,嘴甜,“阿妈,好想你.” 粱美凤笑得愉悦,问她能不能适应,何时回港. “过得好,再有几日就回去.”贺喜不觉多讲,等挂下电话,客晋炎已洗好澡,顶着湿漉头发挨她坐下. “客生,赖生几时回港?”贺喜无比想念故土. “老婆仔不陪我了?”客晋炎作伤心状,环住她肩膀圈在怀,“好想让你陪我到公司上市.” 不过片刻,他又道,“还是先回去.” 贺喜好奇,“一会讲不让回,一会又让回,客大公子,你发癫?” 客晋炎低头咬她鼻尖,“你在这里一日,那个扑街佬就惦记一日.” “醋坛子.”鼻尖作痒,贺喜捂鼻嘀咕他. 他不羞恼,反引以为傲,“客家的男人都是醋坛,因为他们只一心对一个女人,从我阿爷开始.” 贺喜甜笑不已,又问他,“客生,你相不相信前世?” 客晋炎唔一声,抹下巴思考,良久反问,“贺大师能不能算出我前世?” 来了劲,贺喜重咳两声,盘腿坐沙发,掐指算,像模像样. 第72节 “客生你前世是受人敬仰天师,二十岁那年在道观门口捡到一个弃婴,将她收作徒弟养在身边,这个弃婴尚在襁褓中,已经深懂会哭孩子有奶吃的道理,谁也不给抱,唯独亲她师父.” “所以我养他长大做半子,他为我送终?”客晋炎道. “错,是半女.” 客晋炎也坐正了身,“继续.” “你养她长大,她却喜欢上你,要做你妻子.” “简单,拜四方土地结成夫妻,从此过神仙眷侣日子.” “师徒如父女,结成夫妻会被人耻笑.” “后来呢?”客晋炎伸手揽她进怀. 贺喜低头,语声低落,“后来,你娶了妻,只不过不是她.再后来她被心术不正的术士害死.” “他是懦夫.”客晋炎评价,“另世的我.” “不许你这样讲他!”察觉到失态,贺喜又补充,“我的意思是,或许他只把他徒弟当子女来看,并没有其他想法.” 文慎成亲那日,建康城中张灯结彩,帝王亲临,他身披红衣,手握红绸,红绸另一头牵的是他妻子. 后来这一幕经常在梦中穿梭,让贺喜哭醒. “阿喜,老婆仔?” 耳边有朦胧喊声,贺喜困难睁开眼,身体仍在打颤,对上客晋炎的,他摸她濡湿的头发,担心道,“噩梦了?” “嗯.” 踢掉鞋,客晋炎挤上她床,侧身向她,轻拍她后背,“好了不怕了,有我在.” *** ☆、第44章 号一更 他体温偏低,睡梦中贺喜不觉拥紧他,脸贴在他胸膛上,猫咪一样蹭了又蹭,蹭得他心中旖旎难耐. 低头想亲她,刚好听清她咕哝,“文慎.” 客晋炎僵住,一颗火热心好似掉进寒窟,推开她,气恼道,“文慎是谁?” 她睡得香,对他问题置之不理. 客晋炎干瞪眼,思索半夜无果,无数次想摇醒她,可看她酣眠,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改拍背哄她,心中酸涩难耐. 转天天光,贺喜缩在他怀里醒来,对上他胸前裸.露的大片肌肉,一时脸颊作烫,抿嘴对他笑,“客生,早啊.” “不早.”他一夜没睡. 犹记得问她,“文慎是谁?” “嗯?”刚睡醒,贺喜一时脑壳混沌,反应过来后,干脆埋头在他胸膛嘀咕,“你好噜苏.” 他脸更黑. 早餐莉迪亚熬了山药粥,贺喜喜欢吃甜,请她帮忙加砂糖,趴在餐桌上静静吃. 对面,客晋炎正在读一份熨烫好的早报,贺喜想提醒他,报纸拿倒了. 他浑然不觉,执着于文慎,“他是男人?” 他突然讲一句. 贺喜没接话. 他又道,“他几岁?娶老婆没有?” 贺喜点头,眼藏狡黠,“和你差不多年纪,至今还没娶老婆呢.” 吐出一口郁气,他低声道,“没娶老婆你也不能惦记.” 再没心思吃饭,搁下报纸电召司机过来接他上班,只是工作频频出神. 先有扑街佬觊觎,后又来个文慎. “叼!”逼得绅士也暴粗. 直到贺喜登机回港,客晋炎心中仍不爽,连赖斯也有察觉,私下偷问贺喜,“客董押醋了?” 不亏女人堆摸爬滚打出来的,一猜即中. 七四七即将起飞,赖斯来催登机,贺喜抬眼皮偷看站她身旁的人,他脸上分明写着“快来哄我,不然我真生气了.” 贺喜忍笑,小指勾他的拇指,“客生.” 他不为所动,提醒她,“你该登机了.” “那个文慎...” 他立即竖耳,她拉他胳膊,示意他弯腰. 他迟疑一秒,顺势弯下腰. “文慎就是你呀.”贺喜在他耳边低语,“一定要等我长大娶我,不要再娶别人了.” 她往登机口跑去,犹记得回头向他挥手.他立在原处,呆若木鸡. 港地依旧潮湿闷热,却不影响贺喜心情好,下飞机迫不及待让阿晨先送她去金鱼街. “阿妈!”丢下行李箱,缠住粱美凤一番撒娇作嗔. 久不见她,粱美凤心里也惦念,任由她阿妈叫不停. “帮阿妈看铺,阿妈去街前买菜.” “阿妈,我想吃滑鸡煲仔.” 粱美凤应声,人已走远. 鱼缸该换水,贺喜把锦鲤逐个捞出,搬开氧气机重新加水. “贺大师.” 有匆匆脚步声,贺喜回头,那人已经进铺,面孔方正,极有气势.她有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自报家门,“贺大师,我是港府警卫.” 贺喜恍然,总算想起. 请他坐,“是麦港督找我有事?” “不是港督找.”周警卫面上赧然,“是我,想劳烦大师为我家看风水.” “可以,什么时候?” 周警卫诧异,来时心里还有点忐忑,他人微言轻,怕请不动贺喜,却没想到她能答应这么爽快,不由心生感激. 他恳切道,“大师什么时候有空?我配合您时间.” 贺喜沉吟,“那,就明日吧.”坐一夜飞机,一身臭汗,总要收拾歇息一天. 粱美凤拎菜回来,又请云姑帮忙看铺,母女两人回家做饭. 饱餐一顿,贺喜格外满足,帮粱美凤收拾残桌,系上围裙刷碗. “小囡,你走之后,客太太去鱼铺几次.” 客丁安妮时刻贵妇做派,难以想象她会在鱼铺那张沾染鱼腥味的高凳上坐下. “好端端的,客伯母过来做什么啊?” “话里话外,还是想让我同意你和客生订婚.”粱美凤笑得颊肉作抖. “那阿妈怎么讲?” “阿妈也不好端过头,就答应等你中学毕业再订婚喽.”她心中畅快,连番拍手,“我粱美凤也没想到有天会住半山大屋,进出有车接,菲佣尽我使,难怪你契爷讲我有福相.” 贺喜好笑,“有福相的阿妈,先把垃圾拎楼下倒了好吗?” 粱美凤不满,“打断我美梦!” 转天粱美凤去鱼铺,赶在她出门前,贺喜睡眼迷蒙从床上爬起,“阿妈,我今日去为人相风水,中午不回来.” 粱美凤已习惯,叮嘱她小心,戴遮阳帽出门. 贺喜本想再睡回笼觉,又被电话铃吵醒,打哈欠接起,“客生.” 话筒那头声音有些疲累,“昨天想打电话,担心扰到你休息.” 贺喜笑,“我每天都精力充沛.” 漫无目的讲许久,挂电话前,客晋炎不忘问,“阿喜,真的有前世,我是文慎?” 贺喜卖关子,“信则有,不信则无.客生,你晚安.” 挂下电话,贺喜匆匆洗漱下楼,周警卫在下面等,他开一辆老旧凌志,为贺喜开车门. “最近老婆总讲家中闹鬼,她疑心重重,看哪里都有问题,我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自从港督府闹鬼,麦港督请几位大师查看之后,守卫室晚上再没接到麦港督的电话,周警卫本来不信,可港督府事件摆在眼前,不由对鬼神之事也将信将疑. “老婆日日劝我搬家.”周警卫苦恼. “那你怎么讲?” “洋楼价一日贵过一日,卖掉旧屋,再买新屋钱不够,只能租间尾房,划不来.” 讲话间,车开到周警卫家楼下. 周警卫原是警署差人,后来调进港府做港督贴身警卫,薪水应该不错,否则也无法在尖东地段买洋楼. 老式电梯缓慢上升,在八楼停下. 数字也很吉利.贺喜不动声色看四下看. “我老婆打麻将应该回了.”周警卫按门钟,没片刻,门从里面打开. 见到周师奶那一刻,贺喜略有诧异,她穿几万块的姬仙蒂婀洋裙,妆容精心搭理过,委实靓女一个. 她招呼贺喜,不冷不热,似乎不太欢迎. 周警卫面有尴尬,请贺喜进门,私下低声道,“自从家中闹鬼,我老婆就这样,对我也冷淡.贺大师,您别介意,我代老婆给您赔礼.” 贺喜不在意,“没事,我看看就走.” 第73节 周警卫家坐北朝南,无论是采光还是通风,都再好不过,楼与楼之间距离也适中,装修大气,家私摆放得宜,卧房四柱大床朝向也得当. “大师,我老婆讲马桶里总有声音,还有女人头发.”周警卫带贺喜去卫生室,“她总担心哪天马桶里会伸出一只手.” 他讲完,自己先哆嗦. 贺喜想笑,看一眼洗刷干净的马桶,又抬头看天花板,“我看不是闹鬼,可能是周师奶鬼片看多受影响.” “我讲有,就是有.”周师奶踩高跟过来,不掩轻蔑之色,“自己没有真本是,不要把问题推我身上.” 她语声不快,“老公,哪里找来的骗子?几岁了?有无毕业?” “闭嘴!”周警卫低喝他老婆,朝贺喜尴尬笑,“我老婆...” 贺喜抬手打断,示意她没放在心上,如果她没看错,周师奶眼泛桃花,不像冲煞,更像是有了外心. “周警卫和周师奶结婚几年了?”贺喜转问. 周警卫笑,“快七年了,小仔已经念小学.” 可以看出,周警卫是个顾家爱老婆小仔的男人,他讲这番话时,脸上带笑,看他老婆时,眼中也带了化不开的爱意. 相较之下,周师奶就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她歪靠在沙发上,有些不耐,“还没看好?粱太约我打麻将.” 不待周警卫讲话,她又道,“粱太有个朋友想买洋楼,我们正好能低价转手给他,早点搬家,这里我一刻住不下去!” 她讲完,拎上莉姬手袋,踩高跟蹬蹬出门. 周警卫满面尴尬,“贺大师...” “我还是那句话,房子没问题.”贺喜别有深意对周警卫道,“有房才算家,卖房无疑是拆家.周警卫,既然房没问题,该从人身上找问题了.” 周警卫若有所思,送贺喜出门. 仔细想,他老婆从他尾随麦港督从英国回来之后,才开始有变化,近来更甚. 春闺寂寞,周师奶打牌作乐次数渐多. 粱太是她中学时期密友,毕业后嫁给纺织厂老板,家中殷实,加上她开朗大方,朋友很多. 这日她照旧带牌搭子过来凑脚,牌搭子叫陈威,三十不到的年纪,面容清俊,长相极佳,唯有一点,稍显瘦削,肤色也太过苍白. 不过他一张嘴,天花乱坠,极讨人欢心. 他一坐下,便朝周师奶挤眼,“周太今日打扮赛过天仙.” 周师奶立时脸红,面上羞臊,一颗心却砰砰跳不停. *** ☆、第45章 号二更 太平山顶,一男一女相拥眺望蔚蓝海景,海风徐徐吹,吹不散私密耳语. “心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同一屋檐下?”陈威在怀中佳人耳边轻叹,“每日麻将散,见你柳腰款摆离开,去接小仔,去对另一个男人笑,我的心都在滴血.” “小威,再给我些时间.”周师奶拥住他,靠在他胸膛上,“我会尽快劝他卖房,找借口和他离婚.” “相信我,我是爱你的.”陈威注视她,眼含深情,“我家中只有老父,无妻无子,只缺少你这样贤惠美丽的女主人.” 周师奶动心不已,又犹豫,“我骗他讲家中闹鬼,他还请大师来看,我怕他不能轻易答应,他不转卖我拿不到太多钱.” “不用太为难自己,比起钱多钱少,我更想要你人.”陈威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怀中佳人瞬间软如水. “小威.”周师奶娇嗔,爱意羞意齐齐萌发,心中更加坚定要和他在一起. 有他做对比,那个跟她生活了七年的男人,犹如一块木头,呆板而无趣,床上花样也不多,每每感受不到床笫乐趣,是眼前这个男人重新点燃了她寂寞已久的心. “小威,我听你讲过,你有办法让他答应,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陈威面上有犹豫. 周师奶不迭催促,“小威你快讲,为了我们将来的幸福,只要你讲,我都愿意去做.” “你真是我的心肝.”陈威附在她耳边一阵低语,又从口袋中掏一个白瓷瓶. 周师奶将信将疑,“他吃下后真能听话?” “心肝,我是为我们将来考虑,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心挖出来让你看看,上面一定刻着你的名字,它无时不刻不在为你跳动.” “小威.”她脸红. “走,我们找个地方午休.”他别有深意笑,惹得佳人悸动不已. 厮混到天色将黑,周师奶才从酒店出来,面颊桃红,弱柳扶风,犹如二八少女. 酒店门口依依不舍相别,周师奶去接小仔,陈威不便相陪. 直到佳人消失在视线中,陈威才收了笑,随即又嗤笑一声,转乘双层巴士赶往元朗市郊的棚屋. “阿爸,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在市区有个落脚地.”陈威恣意笑,“从未见过这么蠢笨的女人!” 陈大峰睁眼,拧开瓷瓶收了原本攀附在他腿上的虫蛊,“我们初来乍到,不要惹出大问题.身份证办上了?” “已经办好.”陈威道,“阿爸放心,那女人蠢到家,不会有问题.” 他又道,“阿爸,只是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住到郝国强家里?听讲他在浅水湾有大屋,既然他徒弟请我们来,最起码要拿出点诚心.” “古话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住他浅水湾大屋,总归要看家主脸色.”陈大峰冷笑一声,“凭阿爸本事,早晚在香港混出头,绝不会比郝国强差.” “阿爸讲的有理,我会盯紧那蠢女人.” ...... 赶在七哥阿妈六十岁寿辰前,贺喜去了趟薄扶林住宅区,按七哥给她的地址按响门钟. 没几时,有佣人过来,见她是生面孔,警惕打量,并未开门. 贺喜向她讲明来意. “你等等.”佣人跑进去. 再有人出来,是几个孔武壮汉,其中一人手中拿了黑色探器,开门之后在贺喜身上前后扫几次,才放贺喜进门. 贺喜得以见到七哥阿妈,非常普通的妇人,她头发半白,穿衣粗糙,唯有手腕上的念珠是小叶紫檀. 她在后院给蔬菜浇水. “阿婆,我是七哥朋友,我叫阿喜.” “阿喜啊,我知道.”阿婆放下水瓢,慈眉善目,“七仔常跟我提你.” 贺喜把丝绒锦盒给阿婆,笑道,“七哥让我转交给您,他在那边一切安好,开餐馆做正当生意.” 阿婆掐指诀念菩萨,“我不求他富贵,只盼他能平安.” 贺喜默然,注意到阿婆肩膀上有黑气缠绕,伸手掸灰尘一般为她掸去. 阿婆平时酸痛难耐的肩膀,刹那间轻松了许多. “阿婆,我祝您青山不老春长存.” “好,好,谢谢小囡.” 出阿婆家,贺喜几转巴士,在港督府对面转乘通往金鱼街的车. 蓦地传来汽车鸣笛声,贺喜闻声看去,周警卫头伸车窗外向她挥手. “贺大师,快上来,我载你一程.” 待贺喜走近了,才察觉不对.周警卫寻常身强体壮,阳气极为旺盛,气运更不算差,白中带红,钱财不缺,唯有婚姻稍不顺. 可眼下看他,嘴唇发白,脸色隐隐泛青,好似大病一场,极为无精打采. 贺喜上车关门,“周警卫,你脸色极差,有没有去医院挂诊?” 周警卫笑,并不放心上,“连续几日熬通宵,回家睡一觉便能好.” 贺喜点头,若有所思. 好人做到底,周警卫开车将贺喜送到富康花园门口. 周警卫下车时,贺喜才注意到异常,他腹部膨隆,好似怀孕数月. 细思极恐,贺喜忙道,“周警卫,衬衫掀起来给我看看.” “贺,贺大师...”周警卫难为情,哪怕眼前站的是个小囡,到底也快成大个女了,旁人不知情的,会以为他当街耍流氓. 贺喜并未多想,直接伸手掀他衬衫,如她所料,周警卫肚皮上紫筋盘绕,仔细看还有虫子在蠕动. “你吃了苗家的药丸?”贺喜问. 周警卫茫然摇头,“我没生病,怎么会吃...” 周警卫掩了后半句话,脸色极为难看. “贺大师,我哪里出了问题?” 贺喜并不瞒他,“你被人下了蛊,再不找到解决方法,你会丧命.” 停顿片刻,贺喜又补充一句,“并且下蛊的人与你极为亲密,旁人没法投蛊.” 蛊,讲白是一种毒或虫体,和寻常术士通过生辰八字念咒害人不同,想要下蛊,必须是近身,这也是苗女常投蛊在她们情人身上的主要原因,也是苗蛊相传数千年没有扩散的缘故. 周警卫没再讲话,脸色极为难看,呈现灰败色,眼中的神彩也消失殆尽. 贺喜在心中暗叹气,宽慰他,“你还有小仔,想想小仔,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 “小仔?” “对,我猜小仔一定像你,憨敦可爱,将来他长大也会像你一样,是个好警察.” 周警卫脸上总算带了些笑,“小仔是很可爱,他黏我,我不在家的时候,他日日都要打电话,他讲将来也要像我一样,考警校,更想进飞虎队.” 之后他语声渐低,竟带了哽咽,“大师,她,真会...真是她做的?我是小仔的阿爸,是她老公,我们,我们读书时便认识,已经结婚将近七年.” “是不是她,你心里已经有答案.”贺喜叹气,“我还是那句,你还有小仔,万事为小仔考虑.” “明日去金鱼街一趟,我在那里等你.” 屋中有鬼,她能捉鬼,人心生鬼呢? 爬上楼进家,贺喜在客厅来回走几圈,才想到给谁电话. 电话打去客宅,本以为会是菲佣接,没想到接电的人是客丁安妮. “伯母,我是阿喜.” 第74节 话筒那头传来笑声,“是阿喜啊,找我什么事?” 贺喜硬头皮道,“我想找阿晨,帮我捉一条蛇.” 她补充,“要乌梢蛇.” 不过半日,阿晨便将两条乌梢蛇送过来,贺喜接过道谢. 阿晨好奇,“要乌梢蛇拿来做什么?” 贺喜请他进家,“有人中巫蛊,我为他驱蛊.” 港地市民喝白酒的人并不多,烈酒的就更少,贺喜跑了许多地方才买到烈酒,她要捉蛇泡进酒坛里. 阿晨一旁看得咽口水,忙道,“我,我帮你.” 贺喜摇头,“不行,这样不够诚心.” 讲话间,面不改色捏住蛇头,盘绕几圈,将它放置在酒坛中封住坛口,又煮熟五个鸡蛋扔进去,就摆在客厅的圆桌上. 晚上粱美凤回来掀开看,吓到腿软. 下一秒,气得冲进贺喜房间,拧她耳朵出来. “阿妈,轻一点,轻一点嘛.”贺喜歪脑袋抱怨. 粱美凤扯她到餐桌前,掀开酒坛让她看,“这是什么?” “它们醉了?”贺喜欣喜,随即跑去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菜刀. “小囡,你要干什么?”粱美凤瞪眼. “阿妈你别出声.”贺喜交代,一咬牙,割破手指,血滴酒坛中. “咒诅诸□□,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著于本人!”贺喜低声念咒,随即取来仕女图封压在坛口. “阿妈,今晚你跟我睡,无论听见什么声音,不要出来,更不要掀开它.” 贺喜推她进浴室,“阿妈你快去洗澡.” 粱美凤一夜战战兢兢,总觉得客厅有人在走动,好奇想开门偷看,却发现怎么也拧不开门,只好耳贴在门上仔细听,依稀还能听见嬉闹讲话声,第一反应便是闹鬼. “阿妈,快过来睡觉啦.”贺喜才不管,翻个身继续酣眠. 转天天光,贺喜掀开酒坛看,满意将她的宝贝卷起来符咒封上,抱上酒坛和粱美凤一起去鱼铺. 粱美凤惊疑不定,“小囡,又是蛇又是酒,能用来干什么?” “阿妈别急,一会你就知道了.” 按约定好的时间,周警卫准时登门,贺喜话不多讲,让他坐凳上解开衬衫扣. *** ☆、第46章 号一更 周警卫也惊疑不定,眼看贺喜从酒坛中捞出鸡蛋,边念咒边在他肚皮上四处滚动. 没几时周警卫便觉腹痛难耐,一股气不停向上冲,顶的他犯恶心,更控制不住放了屁,恶臭熏天. 他满面尴尬,再看贺喜,见她没察觉一般,仍旧在掐指诀念咒. “大师,我太恶心,忍不住想吐.”周警卫涨红了脸,立时干呕一声. “阿妈,找个盆来接住.” 粱美凤应声,随手拿来塑料盆接在周警卫嘴边. 周警卫再也忍不住,张口便吐,大堆额黑乎乎的呕吐物,散发恶臭,粱美凤本来不嫌弃,眼下也受不住,连声催贺喜,“小囡,好了没有,阿妈也想吐.” “快了,阿妈你坚持住.” 贺喜又掐指诀,捞出酒坛中余下的四个鸡蛋,一起在周警卫肚上滚动,只觉手下阻力越来越大. “清清灵灵,心下丙丁,吾能混元,天地发生,今诵一遍,可治万病.”贺喜手下用力,眼盯虫蛊,不停驱赶它向上走. 呕.周警卫猛地端过塑料盆,又是一阵呕吐,粱美凤离他近,骇然看见从他嘴中吐出一只手掌长的白虫. 周警卫瞪大眼,也被吓到. 贺喜停手,鸡蛋剥开给周警卫看. “大师,怎么会是黑的?”周警卫惊诧. “是你肚里的蛊虫在作怪.”粱美凤还有印象,看向贺喜,“小囡,上次我们去乡下,云姑阿嫂...” 贺喜点头,“阿妈聪明,是一人所为.” 粱美凤抚胸口平复惊吓,又递给周警卫一碗茶水. 周警卫低声道谢,眉头紧锁,盯着塑料盆里奄奄一息的白虫,有点想不明白,“大师,我吃下去的只是一粒药丸,它怎么会,怎么会...” “蛊,拆开来看是虫和皿,大意是养在茶碟里的虫子,会有多大?”贺喜向他伸小拇指比划,“它们通常种养在苗疆人的身上,和虫卵相似,被你吃进肚子里之后,它吸附你精血,才慢慢长大,最后掏空你内脏,等你死后,它再咬破你肚皮逃生,去寻找它主人.” 周警卫脸无血色,贺喜拍他肩给予无声安慰. 半响,周警卫留下一叠大金牛,低声道,“多谢大师.” 贺喜只抽两张,其他还给周警卫,“拿回去,你比我更需要钱.” 才住几年的洋楼被低价转卖,生活在一起七年的老婆紧跟着要离婚,离婚理由是和他住一个屋檐下没有感受到半分乐趣,生活如同一潭死水,求他放过,爽快点和她离婚. 对于早有外心的女人,不值得他再挽留,去律师楼签协议,他没别的要求,唯有一点,小仔一定要归他养. 听他这么讲,周师奶竟松口气,她也为难,担心自己带拖油瓶,时间长了遭到陈家父子嫌弃,毕竟她是结过婚的女人,陈威仍旧对她死心塌地,也说明他是真心爱她. 签下协议,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两边. “晓云,希望你能过得好.”为彼此留有余地,是周警卫唯一能做的. 周师奶面露惭愧,低声道,“我会很好,你也是.” 周警卫戴上警帽,经过她身边时丢下一句,“记得你还有个小仔,他才是真心爱你的人.” 周师奶怔愣,立在律师楼下,一时有些茫然. “心肝,你们办完离婚了?”陈威揽她肩膀,面上露出笑,“以后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 附着在心口的阴霾散开,周师奶嘴角溢出甜蜜笑容,“小威,你一定要对我好,我也只剩你了.” 对于她离婚,她母亲还有嫂子都如临大敌一般,坚决反对,甚至将她未来几十年的生活状况都预料到,算命大师都没她们能说会道. 周师奶不懂,离婚明明是她一个人的事,日子是她在过,为什么她们如丧考妣? 哪怕三十岁的家庭主妇,也有权利追求幸福. ...... 暑期将尽,何琼莲电话约贺喜陆羽茶室喝下午茶. 何琼莲这一胎是郭家长房大孙,好似金叵罗,陆羽茶室街旁停一辆年产几十部的复古平治,除却司机,尚有两名保镖,两名白衫黑裤菲佣跟随. 贺喜惊得瞠目结舌.以往何琼莲出门,一台莲花小跑,至多再带一个司机,好似风中少女,这才结婚多久,贵妇派头已初现. “我知道,你要笑我.”何琼莲挺巨肚艰难坐下,“尽管笑,反正我已是被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任务是养好身体,一胎接一胎,最好生出足球队,瓜分尽郭家巨额财产.” 郭太太立志要用肚皮来证明,什么是母凭子贵. 贺喜不厚道,真笑出了声. “自从客生被绑,港地安保公司业务一度飙升,保镖千金难求.木头块再不许我出门,今天能出来透气,央求他许久.”何琼莲蓦地拍手,“贱格,又追来!” 贺喜顺她视线看去,郭启文正向她们走来,他抬手向贺喜致意. “何姐姐,看得出郭生很爱护你.”贺喜挥手,由衷道. “是爱护他的小仔!”何琼莲嘴硬. 郭启文入座,先捉住何琼莲的手,视线落在她丰满的胸脯上,忍不住皱眉,“怎么穿无袖裙?讲多少遍,至少带半截袖,还有领口,开这么大做什么?给谁看?” “贱格,你干脆拿被单将我裹起.”何琼莲不满,用力抽回手. 郭启文紧捉不放. 贺喜重重咳一声,无奈提醒,“打情骂俏能否回家关门再继续?” 郭启文面上不自然,总算松开她手,何琼莲俏脸通红,招手茶博士过来沏茶. 贺喜端起锡兰红茶,视线在郭启文额上扫过,“郭生家中有长辈生病?” 郭启文一愣,不瞒她,“阿爷生病住院,并未向外界透露.” “木头块你就会多心,阿喜不是多嘴的人.”何琼莲不悦. 郭启文向贺喜举起骨瓷杯,“不向外界透露,是怕记者随意揣测乱报道.” 贺喜理解,更重要是怕竞争对手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郭家下绊. “郭生,虽然你是长房,很多事已经成定局,但不到最后,都会有意外,提防点你平时最信任的人.”贺喜提醒. 何琼莲和郭启文对视一眼. “阿喜,再多讲点,是有人要害木头块?”何琼莲紧张道,“有没有危险?” 贺喜忙安抚大肚婆,“小心动胎气.” 又对郭启文道,“郭生近来犯小人.” 郭启文一时想不出,他周边亲近的人太多,心腹也不少,脑中来回略过那么几个人,也无法立刻判断. 贺喜看他困惑,稍挪开茶炉,“这样,郭生你写一个字.” 桌上刚好有滴溅出的茶水,郭启文食指蘸水,略停顿,随后在桌上写下一个字,苍劲有力,不失大气,美中不足,有些规矩,说明此人守疆土容易,拓疆土难. “鬆.” “松有长青之意,生机延绵,但有物压顶,一波三折.松又有稀散之意,树根紧,枝桠分散疏松,预示将来你家族人会逐渐离心分散,哪怕你最亲的一母同胞.” 郭启文若有所思,脑中立刻浮现他胞弟郭启山. “树虽分叉,但总归有主干,郭生你保持本心便能屹立不倒,至于散开太多的枯枝,砍断未尝不可,砍断枯枝主干才能获取更多营养,将来长出更为茂盛的分支.” 何琼莲听得懵懂,抓住贺喜的手追问,“阿喜你越来越坏,讲话不给个明白,听不懂啦!” 视线落在何琼莲巨肚上,贺喜扶额,“都讲怀孕损害智商,一点也不假.” “连你也奚落我.”何琼莲想哭,又问而郭启文,“你懂?” 第75节 郭启文看老婆仔一眼,又朝贺喜举骨瓷杯,“谢谢,我知道是谁了.” “老公,是谁小人,快点告诉我.”何琼莲好奇. “你安心养胎,不要知道太多.”郭启文给她倒牛奶. “你不告诉我,我更没办法养胎.”她摸肚,“小仔在踢我,他也抗议,急着想知道.” 郭启文要笑不笑,不讲话,视线落在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做夫妻时间长了,何琼莲当然懂他意思,忿忿唾骂,“贱格,别想我吃那个脏东西.” 郭启文继续喝茶,沉得住气. 反倒何琼莲先耐不住,扯他衣袖,低声道,“我答应就是.” 贺喜一旁受不住,恨不得捂耳,欺负她年纪小,以为她不知人事. “那个,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啊.”贺喜起身,扶额出茶室,给他们留足腻歪空间. 何琼莲喊她,要追上,被郭启文拉住,“你小心点,我让司机送阿喜回去.” “都怪你.”何琼莲唾骂,“贱格,精虫上脑!” *** ☆、第47章 号二更 八月末,德贞女中开学,在学校听密斯朱一番鼓励式宣讲,贺喜回来便锁进房间定下新学期计划,直到粱美凤喊她接电. 贺喜以为会是客晋炎. 哪知粱美凤喊,“是客太.” 贺喜一滞,磨蹭去接电,“伯母,生辰?哦,好的,我知道...” 粱美凤一旁听,直到贺喜挂下电话,她才道,“客太有事?” “客太生辰,想请我们去福临门吃饭.”贺喜特意补充,“阿妈也要去.” “可是阿妈没有新衣.”粱美凤翻尽衣柜没找到合适衣衫. “还要送伯母礼物.”贺喜补充. 母女两托腮,互望,齐齐叹气. 富家人过生辰就这样不好,打电话邀请,不去不好,去了更作难,没有靓衫,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 没几分钟,电话铃又响,依然是客丁安妮. 她道,“阿喜,你和小凤过来,送我一束鲜花,我最喜欢百花街的茶花.” 贺喜萌生暖意,话语轻快,“伯母,那我一定送你最大束.” 话筒那头传来愉悦笑声,提个小小要求,“最好拿旧报纸打包.” 客丁安妮生辰,客家兄弟必然要回,客晋炎夜半抵港,司机阿晨去启德机场接机. “去富康花园.”客晋炎上车便道. 阿晨欠身,小声建议,“不若明天再见,夜半吵醒门旁邻居不讲,贺太对您也有看法.” “哦,那先回家.” 转天天光亮,贺喜还在刷牙,门钟叮咚响. 粱美凤厨房忙碌,喊她开门. 匆匆漱口,拉开门,门外赫然站的是客晋炎,他大约是不好意思捧花,由阿晨代劳,大束英国空运过来玫瑰,犹有水珠,娇艳欲滴. 粱美凤伸头出来,见是准女婿,忙请进. “客生你先坐,我去换衣.”她穿的还是睡裙. 哪知他后脚跟进来,并且关门,贺喜压抑惊呼,“阿妈在外.” 他不管不顾抱起她,先狠啵几次,自欺欺人,“阿婶进厨房做饭,让我自便.” “结果你自便到她小囡房中偷亲她小囡.” “想死我阿喜.”他咕哝一句,两手捧住她脸颊,稍用力挤到一起,她便不自主的嘟嘴,好似小猪. 客晋炎总算满意,弯腰含住重重吮吸一口,松开,又用拇指抹掉他留下的口水. 贺喜不满,“我阿妈要是知道,一定挥锅铲敲你脑壳.”她脸颊还被挤着,讲话含糊不清. “阿婶要是知道,会巴不得我们订婚.”他笃定. 贺喜低估他无耻. “快换衣,我出去等.”客晋炎怕再待下去,会做出更加失礼的事. 良久,贺喜才出来,白衫格子裙,德贞女中校服. 客晋炎送她去上学,身后不远不近跟两个保镖. “妈咪有意谈我们订婚的事.” 听他提起,贺喜好奇道,“客生,跟我讲你的前三个未婚妻好不好?” 一声干咳,客晋炎道,“都是过去事,还提做什么.” “讲讲,你跟她们...也像我们那样?”她自觉表达够清楚. 他仍装蒜,“像哪样?” 贺喜丢他白眼,往前快走几步. 他一把拉住,眼中盛满笑意,“我阿喜是呷醋了?” “哪有,我纯粹好奇.” “好,我讲.第一个直接略过,她只活到五岁,那时我也差不多年纪,早记不清她相貌.” “第二个呢?” “她是利家长孙女,我还英国留学时,我们订婚.她在港,我在英国,家族联姻并没有感情基础,我们各玩各,我还未回港,她已出车祸去世,算起来,我们见过不超过五次.” 贺喜能理解,以前男女成亲当天,也是见面日. 譬如她师父文慎,没见过,一样娶妻,她问缘由,他讲年纪大该成亲. 多简单又让人无法挑错的理由. “第三个是我回港后,妈咪朋友介绍认识,可能是做大律师的缘故,很会讲,有她在,我不用开口,她能从二战后世界格局讲到皇室丑闻,市民离婚案她也能津津乐道.” 贺喜忍不住笑,“那很有趣.” “也很聒噪.”客晋炎不觉多讲,“性格奔放的一位女士,包括性生活方面.” 贺喜惊诧到捂嘴,“她为你戴绿帽.” 没男人会乐意被戴绿帽,客晋炎也不例外,只是人已过世,他不好碎嘴太多. “可能与她生活环境相关,谁知道.”他简略带过. “难怪我头次见你,看你命犯桃花煞.” “那现在呢?”客晋炎突然弯腰,脸靠近她,好让她看得仔细. 贺喜推他,摇头,“我看不出.” “我有听讲过,大师一不算己,二不算最亲近的人.”客晋炎眼中含笑,“我阿喜是我命定老婆仔,所以你才算不出我.” 他捏一把她面珠. 贺喜捂脸躲开,“看不懂你,一时冷脸一时发癫.” “那我阿喜一定没读过契诃夫.”客晋炎揉她发顶,“好了,快进去,我看见密斯朱在向我们看.” 校门口站的赫然是密斯朱,穿墨蓝套装,踩高跟,一手抚眼镜在贺喜和客晋炎身上来回打转,眼神狐疑. “完了,密斯朱快四十还未结婚,对男人更有莫名厌恶,她对早恋持反对态度,一定会与我促膝长谈.” 贺喜不能多讲,夺过他手中书包,忙跑进校门. 跑远了回头看,客晋炎还在原地.见她回头,中指抵侧额,向她敬礼灿笑. 贺喜决定读一读契诃夫. ...... 客丁安妮生辰宴,福临门简单摆一桌,除却客家和粱美凤母女,再没别人. 粱美凤还没到老懵懂的年纪,大约能猜到他们一起吃饭的目的. 客晋炎亲自开车来接粱美凤母女,做足诚意. 粱美凤一身时兴打扮,跟贺喜穿同色洋裙,俨如姐妹花. “客生,客太.” “贺太.” 他们互相寒暄,贺喜只需要在粱美凤揽她肩时,才把大束茶花赠给客丁安妮,笑弯眼睛,“伯母生辰愉快,祝您永远娇颜美若花.” 之后她便乖乖坐下,话很少讲.这种场合,不喧宾夺主已经是最好的礼貌. 客晋年回来的晚,直接从机场赶来,衬衫西裤,波呔系颈,进包厢就将颈下波呔扯下,歪在椅上直喘气. “累死了,昨日答辩,夜里坐飞机赶回,只因为我最爱的妈咪生日.” 他弯腰与客丁安妮亲昵贴面,“妈咪生日愉快.” 客丁安妮满面笑容,拍他背,“贺太在呢,快问候.” 视线落在粱美凤身上,客晋年愣住,他心直口快,“太年轻,大不了我几岁,我能喊阿婶?” 客家夫妇略尴尬,客晋炎脸黑.唯有粱美凤母女偷乐. 好在粱美凤主动化尴尬,“还是喊阿婶.” 客晋年喊人. 又向贺喜作揖,他喊,“阿嫂.” 客家夫妇扶额,粱美凤母女尴尬,客晋炎眼中含笑. 第76节 客良镛咳一声,开口解围,“动筷,我们先吃饭,先吃饭.” 福临门主吃海鲜,阿拉斯加空运过来的帝王蟹占据半张桌,有服务生为他们卸壳剥肉,贺喜蘸酱油,吃得满足. “少吃点,寒凉伤胃.”客晋炎为她夹鱼子酱蒸山水蛋. 传说中几百英镑一盎司的鱼子酱,贺喜小口品尝,钱花刀刃上一点不假,美味异常. 客晋炎拿餐巾擦她嘴角酱汁,贺喜习以为常,稍扭头,示意他擦另一边. 客晋年一旁看得呆滞,开始佩服起眼前小囡,不管怎样,能让他大哥俯首称臣,必然有过人之处. 饭后是客家夫妇和粱美凤的主场,贺喜一旁听着不多言,作乖巧状. 有服务生来添茶,贺喜没在意,仍旧托腮听他们讲在哪办订婚宴,首饰盒最好用辜青斯基,又讲现在可以动工在深水湾为他们筑爱巢. 手背传来一阵烧灼痛,贺喜嘶一声,反射性缩手,为她添茶的服务生已经手慌脚乱,连番道歉. “没事没事.”贺喜摆手. 客晋炎捉过她手,见她手背烫红一片,不觉沉脸. 服务生满脸歉意,他抬头时,贺喜才认出他来. “丁家二哥,丁诺康?”贺喜几乎笃定. 事实上从贺喜进来时,丁诺康就已经认出了她,只是不方便讲话,一直没和她招呼,直到听见他们谈论订婚,丁诺康听得太入神,才一时大意烫到贺喜. “阿妈,他是之前为我补习的英文老师.”贺喜提醒. 粱美凤也认了出来,既然都是相识的人,不好再多计较.茶歇时,贺喜借口去卫生室,才跟丁诺康讲几句话. “刚才太大意了.”丁诺康不好意思,又向她道歉. 贺喜不放在心上,摆手,“已经涂过药,没事了.” 讲话间,贺喜视线落在他面上,“二哥,你家中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 ☆、第48章 号二更 丁诺康为她补习时间虽然短,但贺喜对他印象很深,闲暇时,也听他讲过家中情况. 丁诺康家中兄妹五人,他排行二,上面有个阿姐已经嫁人,父母在避风塘摆摊卖海产品,因为兄妹多,生活压力难免大.考上浸会之后,丁诺康半工半读补贴家用,日子也能过得去. 只是这段时间日子难熬了些. “我阿妈生病住院,急需用钱.”丁诺康苦笑,“没办法我只能打两份工.” 贺喜抚掌,“巧了,我的女英文老师忙着申请去英国深造,无暇顾及我,你可以过来,继续教我英文.” “真的可以?”丁诺康欣喜,没想到贺喜会主动提让他当英文老师. 贺喜半开玩笑,“不过我也没多少钱付你,每晚最多一百块.” 丁诺康忙道,“一百块已经很多.” 视线落在丁诺康局促的笑脸上,贺喜笑笑,“你什么时候过去,提前向我家里打电话.” 再进包厢,客家夫妇和粱美凤已经敲定好订婚事宜,一餐饭,宾主尽欢. 餐后,客晋炎又送她们母女回来,还未订婚,已做足“好女婿”姿态. 粱美凤合不拢嘴,“小囡,客家不亏是阔人,聘礼要给百万,婚戒八心八箭火钻,将近九卡拉,可见他们诚意十足!” 贺喜好笑,手指伸给粱美凤看,“阿妈,九卡拉的火钻,我戴不住啦.” 显然粱美凤和她开心点不一样,她开心,只因为以后能和客生一起生活到老. 回伦敦前,客晋炎以道别为由,带贺喜去游船.不过游船是假,戴戒指套牢她是真. 尽管客晋炎已经比划过尺寸,戒指还是有些松,鸽子蛋几乎要遮住她两根手指. 客晋炎握住她指尖欣赏,她肤白,配上火钻格外显白嫩. 忍不住亲一口她手指,问,“怎么样?” 贺喜实话实说,“很大,嗯,很重.” 客晋炎笑出声,“我就知道,想贺大师懂情趣,除非太阳出西边.” 他半开玩笑,“我以为,你至少会惊呼一声,然后在我脸上连啵数十下.” “才不如你意.”贺喜嗔他,把鸽子蛋小心取下,安置在锦盒中,“太松了,我戴不住.” 客晋炎道,“那我再让工匠调小一个号.” 锦盒递给一旁保镖,客晋炎咳一声,状似无意道,“阿婶有讲过,你又请一位英文老师?” 贺喜递给他一个“你管太多”眼神,四处看看,还是低声对他道,“客生,我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的英文老师,丁诺康?” 贺喜点头,几乎笃定,“他面相和以前相比有了变化,只是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既然他想来我家,就给他一个机会,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客晋炎脸色发沉,“我让阿晨跟着你?” 贺喜向他比划抹脖动作,“不用担心,一个丁诺康并不能把我怎样,我是想知道到底谁在背后指使他.” 思虑片刻,客晋炎道,“如果察觉出问题,打电话给赖斯,让他解决,你不要轻举妄动.” 贺喜点头,半开玩笑,“安心啦,谁敢动我,我让他有来无回!” 转天客晋炎乘客机离港,贺喜送他去机场. 再回来时,金鱼街已经有人在等,是周警卫,满脸焦急之色. “贺大师,您总算回了,拜托您再帮我一个忙.”他央求,随即掏出一叠大金牛塞给贺喜,“都给您,我的所有钱都给您.” “你先讲什么事.”贺喜并不接钱.不违背她准则的事,不收钱她也可以帮忙,相反,再多钱她也不会出面. 周警卫擦额上汗珠,开口道,“是我老婆...是我前妻,小仔阿妈,昨天她去看小仔,脸色极差,倒是像我之前的情况,我担心她招惹上不该惹的人.” 还真是个长情的男人,贺喜心里腹诽,嘴上却道,“脸色差劝她挂诊看医生,找我能做什么?” 一句话将周警卫堵住.他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急得满头大汗. 贺喜暗叹气,“这样,你把她带来给我看.” 周警卫脸上立时露笑,把一叠大金牛全留下,“我现在就去接.” 看周警卫走远了,粱美凤才感慨,“是个好男人,可惜她老婆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不信她后来找的姘头能有周生对她好.” “阿妈,福气这东西,一靠祖宗积德,二靠后天修行.周警卫他老婆祖上不积德,她自己又不是行善积福的人,前半生因为有周警卫借福给她,她才能无忧无虑,没了周警卫,她还想再当悠闲太太?” 贺喜忍不住摇头,“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犯yin,犯贪,犯痴,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命大.” 索性周末不用上课,贺喜一直坐鱼铺等候,直到下午,周警卫才把周师奶带过来,她脸色发黄,头发蓬乱,当初光鲜亮丽的模样不复存在. 贺喜凝神朝她看,见她额间晦气缠绕,周身带煞,像是将死之人. 周师奶有些局促,站在狭小的店铺里,格外不知手脚往哪安放. 贺喜并不想奚落她,一指高凳,直接对她道,“请坐,上衣掀开给我看看.” 周师奶先看周警卫,见他点头,才解开衣扣露出肚皮. 一旁粱美凤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周师奶肚上青筋盘绕,本该白皙光亮的皮肤发紫泛黑,极为吓人. 贺喜抬眼看她,“你没去医院挂诊?” 周师奶直接掉眼泪,“去过,西医查不出我有事.” 她比任何人都怕死,最初发现脸色变差时,就去了医院,只是里外检查之后,并没有问题,医生讲她是没休息好,嘱她多休息. 她又改看中医,日日在家中熬药,陈家父子多有不满,陈威更是把她药罐丢进垃圾桶,讲他阿爸不能闻到药味. “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周师奶两手抓住贺喜,眼泪不止,“他一定有问题,一定有,我在家见过虫子,好恶心的虫子.” 她语无伦次,周警卫和粱美凤一旁听得糊涂. 贺喜大概明白,问她,“他们是父子?苗族人,从大陆偷渡过来?” 周师奶一愣,不迭点头,“他阿爸养虫,我看见过虫子,无数只.” 贺喜没讲话. 周警卫试探道,“大师,有没有办法救我老婆...” 意识到自己慌不择口,他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救她?” 一阵泪意上涌,周师奶眼眶发红,偷偷看一眼周警卫,见他也在看自己,狼狈垂头,再也没脸抬起头. “我不能保证.”贺喜摇头,“周警卫,她比你更严重.” 关于苗疆蛊毒,贺喜接触的并不多,只是在文慎门下时翻过几本讲虫蛊的书,周警卫是他命大,至于周师奶,她命数将尽,再为她逆天改命,稍有不慎,贺喜自己会被反噬.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贺喜并不想干. “大师,拜托您想想办法.”周警卫只差没给她下跪. “人各有命,周警卫你求我没用.”贺喜道,“如果你想帮她,就像我那天帮你一样帮她,你看过,应该知道怎么做.” 贺喜之所以给周警卫出这个主意,是因为她在古籍中看过类似记载. 夫妻本同命,男子为树,女子为藤,藤缠树枝,生生世世. 这个时候就要看周师奶对周警卫还存有多少感情了,如果她不给自己留余地,谁也没法救她. 贺喜把方法写在纸张,递给周警卫,末了叮嘱,“如果你们看到虫蛊从口中吐出,一定不要让它活命,捉住扔进酒坛,对方就会遭到反噬.” 周警卫连应声,扶周师奶离开. “小囡,周师奶看着可怜,会不会有事?”粱美凤直叹气. 贺喜摇头,“阿妈我不是神仙,没法铁口直断,不过万事都有一线生机,看周师奶自己造化吧.” 傍晚贺喜接到丁诺康电话,讲他要明日过来. “行,那我们就从明晚开始补习.” 挂下电话,贺喜点燃香烛朝贺天罡三拜,去房中取出三帝钱,掷向地板. 啪.三帝钱呈现奇怪摆放顺序. 贺喜掐指计算,“凶?” 第77节 再看贺天罡遗相,她老常叹气,“贺天罡啊贺天罡,你可真会给你师祖婆婆找麻烦.” 相片中的贺天罡眼中似有笑意,仔细看,还带三分羞愧. 转天傍晚,丁诺康按约定时间过来,贺喜开门请他进来,面上露甜笑,好似人畜无害,“二哥,我们在客厅还是进我房间上课?” 丁诺康目光不觉落在贺喜卧房门口,“去你房间吧.” 贺喜爽快应下,“那你先进去坐,我去沏茶.” 讲完,贺喜便一头扎进厨房烧水. 客厅只丁诺康一人,他警惕看贺喜一眼,见贺喜背对他并无察觉,才进卧房.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在他心生警惕那一刻,他脚步骤然间变轻许多. *** ☆、第49章 号二更 贺喜房间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再无其他. 丁诺康几乎一目了然,他四下扫看,视线最终落在床底的藤箱上,正想弯腰查看,门口蓦地传来脚步声. “二哥,快坐.”贺喜展颜笑,把茶杯搁在书桌上,“你坐我的椅子,我再搬一把进来.” 丁诺康呐呐应声,依言坐下. 没几时,贺喜再搬椅进来,丁诺康收敛心神,专心为她上课. 茶歇时,两人闲聊,丁诺康好奇,“阿喜,还不知道你生辰是哪日.” 贺喜笑,“我的生辰很好记,在年初一,每年阿妈都要过海去港岛为我买蛋糕.” 她一手托腮,半开玩笑,“二哥是打算为我庆生?” 丁诺康点头,有些尴尬,又问,“那你是几时出生?” 察觉自己追问突兀,他补充,“我听阿妈那一辈人讲过,凌晨出生的小仔最醒目.” “那可惜了,阿妈讲我是亥时出生,那时阿妈瘦弱,骨盆未开,又是头胎,受好多苦,所以阿妈特别记得那一日.” 贺喜端起茶杯,敛眸,“我坠地时,护士姑娘报时间,讲是晚上十点半.” 丁诺康暗记下. 往日丁诺康不是多话的人,现在话多了起来,只是讲的话题多数围绕贺喜契爷的事. 他讲自己对风水感兴趣,想多了解一些. 人艰不拆,贺喜尽量配合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油麻地避风塘,陈威嘴里叼根烟,在河口等丁诺康. 天快黑时,丁诺康才出来. “我知道她生辰八字了.”丁诺康道,“你什么时候去收掉我阿妈的虫蛊.” “别急,再取她三根头发给我.”陈威揽住他肩,豆粒大的丸药给他,“想办法让她吃下这个.” 丁诺康掸开肩上的手,后退两步气道,“十几岁小囡精乖异常,她早晚会有察觉!” “不管,这是你的事.”陈威狠拍他肩膀,警告,“记住,你阿妈撑不了多久.” ...... 客晋炎在傍晚打来电话,“赖斯已经让人查清丁诺康家中情况.和他自己讲的差不多,只是有一点,他阿妈生病住院,虽然严重,但一直没查出是什么病.” 听客晋炎这样讲,贺喜一时想到了周警卫和周师奶,“客生,我想我该提果篮去看望丁家阿妈.” “让阿晨开车送你.” 贺喜应声,“放心,有需要时我会打电话去客宅.” 晚上丁诺康再来时,贺喜甜笑,“二哥,你阿妈在哪儿住院?我想去看看她.” 丁诺康忙摆手,“不用麻烦.” 贺喜坚持要去,丁诺康阻拦不住,也怕阻拦太过露出马脚,只能选在周末,带她去圣母玛利亚医院. 内科病房内,贺喜在见到丁家阿妈那一刻,笃定了心中所想. 和周警卫还有周师奶一样,是同一人所为. 贺喜佯装不知,坐床沿陪丁家阿妈讲话,“阿婶,我听讲避风塘一带流行血吸虫,您住院会不会是因为血吸虫?” 丁家阿妈道,“医生也这样讲,只是一直没查到虫卵,吃药也没用,再这样下去我会肝硬化.” 丁家阿妈是个喜欢讲话的人,贺喜不过问一句,她便讲不停,虽然噜苏,但是让贺喜肯定一点,她应该不知情,否则讲话不会这样坦荡. 丁诺康安静一旁,时不时看看贺喜,又看他阿妈,内心挣扎,手攥了松,松了攥紧. 贺喜坐片刻便告辞离开,丁诺康下楼送她. 医院一角有可疑身影,贺喜仍作不知,直到她离开,陈威才光明正大走到丁诺康身旁. 他向丁诺康伸手,“头发有没有拿到?” 丁诺康从口袋掏出一个小铁盒扔给他,陈威打开看,狐疑,“真是她头发?” 丁诺康不看他,气道,“随你信不信,不信的话你自己去取.” “信,我信.”陈威哼笑,满意阖上铁皮盒盖. 他又问,“你看见她吃了虫蛊?” 丁诺康应声,随即厌恶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我阿妈的虫蛊你什么时候收走?” 陈威扯嘴笑,“急什么,等我办完事,自然收了你阿妈的虫蛊,你阿妈肚子里养的可是我的宝贝,我还舍不得丢掉它呢.” 浅水湾半山大屋,除了郝国强的几个徒弟,陈大峰父子也在. 进秘室前,郝国强的大徒弟先燃香烛祭拜郝国强,“师父,您在天有灵,一定要护佑我们除掉贺天罡契女.” 贺喜早已摆好法器,坐等他们上钩. 客晋炎教过她,若要对方完全信任,十句话里必然要有九句是真. 丁诺康问她契爷,她讲真,问她几岁,她讲真,问她生日,她也讲真,唯有问她出生时辰,她讲了假. 别说她不知道,就连粱美凤也记不清了. 门钟叮咚响,是丁诺康按时过来为她补习. 贺喜请他进门,笑意岑岑. 丁诺康却脚步停滞,视线定在贺喜卧室内,面露惊诧之色. 整间卧房内黏满黄符,铜钱为牢,黄旗为令,牢牢钉入墙角,还有许多他没见过的东西,占据大半个屋. “丁家二哥?”贺喜脸上仍旧带笑,“进来坐啊.” “阿喜,我...”丁诺康张张嘴,讲不出话. “怎么,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摆法坛?”贺喜笑容渐隐. 丁诺康有些慌张,抓住贺喜的手臂,急切道,“阿喜,我不是有意要害你,是我阿妈中蛊,叫陈威的人让我接近你,在福临门那天,我故意烫将茶水溅到你手背,也是为引起你注意,我...” 贺喜抬手,打断他话,“所以这成了你伤害别人的手段.如果今天换成是别人,等于你拿别人的命去换你阿妈的命.” 丁诺康几欲崩溃,“我能怎么办,我阿妈就该死?” 同样的手段,周警卫只是带周师奶来找她,丁诺康以他阿妈为借口来害她. 这样一比,港府该为周师奶颁发道德楷模锦旗. 贺喜暗暗想,如果她能躲过这一劫,就买束鲜花去看望周师奶. 窗外骤然一声惊雷,丁诺康被吓到,“阿喜,我...” 怠懒听他废话,贺喜一把将他推出去,关门落锁. 丁诺康在客厅焦急踱步,又开窗看外面,豆大的雨滴已经砸向地面,原本在树下打牌的阿叔阿婆纷纷抱头回家. 阖上窗,丁诺康欲打警署电话,话筒拿起又放下. 他阿妈还躺在医院,生死未知. 犹豫间,电话铃响起,一声接一声,大有不接起不罢休之势. 丁诺康接起,“我是阿喜英文老师.” 话筒那头沉默半秒,冷声质问,“阿喜呢.” 丁诺康支吾没讲话. 话筒那头似有水杯摔地声,接着传来阴测测的声音,“姓丁的,你最好祈求我阿喜没事,不然你阿妈不会见到明日太阳.” “我讲,我讲.”到底年岁轻,禁不住恐吓,丁诺康慌张道,“她自己关在屋里,我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头已经摔下电话. 加上郝国强的三个徒弟,五人作法对贺喜一个,他们自觉胜券在握. “我们有她的生辰八字在手,足以钉死她.”陈大峰把写有贺喜生辰八字的白纸贴在稻草人胸腹,一根银针缓缓插入心脏部位. 他阴笑,“小威,确定她吃下虫蛊?” 陈威道,“丁诺康不敢骗我,他阿妈还半死不活住在医院.” “摆阵!” 贺喜盘腿坐在地上,两指捏住豆粒大小的丸药,在指尖来回转圈. 啵.药丸掉入酒坛中,伴随兹兹作响,酒坛浮上一层泡沫,贺喜扇扇鼻,嫌弃撇头,“臭死了.” 贺喜的三根长发被陈大峰裹在符纸上,他甩手,指间符纸蓦地自燃. 与此同时,郝国强大徒弟将稻草人连同贺喜生辰八字投入血坛中. 暴雨倾至,贺喜五心朝上坐,掐指念咒启动阵法. 尖东一间尾房,小仔趴在凳上写作业,周师奶一旁辅导他,时不时抚摸小仔柔软头发. “小仔,快和阿妈过来吃饭.” 里外两间尾房,外间被隔开,靠门口支一张折叠圆桌,周警卫一家围圆桌而坐. 第78节 周师奶吃得并不多,她精神虽差,但脸色比之前好许多,周警卫看在眼中,他喊小仔,“给你阿妈夹菜.” “阿妈多吃点.”小仔听话,小大人一般叮嘱,“阿妈,阿爸讲你多吃才能和以前一样靓.” 童言无忌,周师奶几欲哽咽. 周警卫话并不多,饭快吃完,他才道,“找个时间,我们去复婚.” 周师奶瞪大眼,面露惊诧. “看什么,快吃饭.”周警卫起身,“只要你活一天,我周世荣不会找任何借口抛弃你,更不会让小仔没有阿妈.” 周师奶轻嗯一声,朝他笑,眼中带泪. 小仔低头扒饭,眼睛咕噜转,“阿妈,你以后都会跟我和阿爸住一起了吧?” 周师奶摸他脑袋,认真点头. 周警卫眼中带笑,从衣架上取下警帽,“我去值夜,小仔记得洗碗,别让你阿妈沾水.” 他出门,身后是小仔干脆的保证声. 经过包租婆家门口,包租婆吐出嘴里牙签,伸头喊他,“周生,快来接电,有你电话啦!” 周警卫一愣,接过话筒. *** ☆、第50章 号一更 “周警卫?” “我是.” “浅水湾樱桃山道,门牌027,陈大峰父子在那里,你应该很想找他们.” 周警卫紧捏拳,静静听电话那头讲完,挂下电话转拨港岛警署. 即便他没有足够证据控告陈大峰父子让他老婆吃蛊虫,也要给他们长点教训. 电子蜂鸣盘绕在港岛上空,向浅水湾方向呼啸而去,大雨滂沱,飞虎队所有警员黑衣钢盔,手持□□靠近樱桃山道. 门钟声急响,惊扰到陈大峰等人催阵. “怎么回事?”陈大峰不悦. 郝国强大徒弟扭头道,“师弟你出去看.” 郝国强小徒弟起身出去,菲佣一手遮雨,急奔主宅,她白话不太会讲,大串英文中夹杂几句白话,郝国强小徒弟听得不耐,自己去大门口看情况. 门外警车停数辆,为首一人出示证件和搜查令,“o记应光德,有线人举报,讲此处窝藏bai粉和大批军火,请开门配合搜查.” 郝国强小徒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面不改色,“我有正当职业,我依法向港府纳.税,我是奉公守法好市民,我有权控告你们擅闯民宅.” o记也非吃素,应光德强势,“o记办差,请配合,我们有搜查令,不惧你控告.” 讲完,他向飞虎队为首一人使眼色,其他警员纷纷越墙进大宅. 郝国强小徒弟脸色突变,站在客厅不敢乱走动,唯恐将他们引进密室破坏陈大峰他们催运阵法. “原始玉文,持诵一遍,却鬼延年...凶秽消荡,道气长存,急急如无极高真律令.”贺喜不断捏指诀,一个驴打滚将仕女图矗立在乾位,桃木剑,铜钱剑,法印,玉笔,雷击木,天蓬尺,甚至用来供奉贺天罡的葡萄都被贺喜用作法器,分别安放在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 贺喜盘腿坐阵心,念咒催运乾坤八卦阵,阵法虽然威力无穷,只是她一人看守八方,难免吃力. 察觉四周气流加速,贺喜忍耐住憋闷感,不停掐指诀,“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 贺喜念的是道家八大神咒中的土地安神咒,借以期望启动土地神灵来助她渡劫. 砰.一声巨响. 贺喜不敢分心,闭眼凝神继续念咒. 一阵风带过,阵外盘腿坐下一人,那人踹门进来之后,只讲一句,“我助你催阵!” 贺喜睁看他. 只觉面熟,想不起来,不认识. 男人不过四十出头,圆乎乎面庞,膀大腰圆,堪比粱美凤. 一阵气血上冲,贺喜忙敛心神,配合中年男人一起催阵. 周警卫手持五四□□,不过数分钟内,便找到密室入口,他心中怒火腾腾,一脚踹断门,拉下保险阀,二话没讲,一枪崩掉血坛. 因为周师奶,周警卫憎恶一切道貌岸然术士,没进港督府前,他曾是狙击手,枪法极准. 砰砰砰,一连五枪射向陈威,他身后的墙面立时左右头顶五个洞,好似人形. 陈威下蛊再厉害,不过是血肉之躯,回头看看他身后墙面,当即吓瘫,裤裆潮湿一片. 听见枪响,其他警员随即冲进来,一时愣在原地. 这里堪比灾难现场,满墙符纸,悬在半空的铃铛,婴孩尸体,以及正中间破裂的法坛,血液渗出,浸湿大片地板. 陈大峰和郝国强的两个徒弟皆摔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周警卫开枪击法坛那一刻,无疑是给他们致命一击,加上贺喜加速催动乾坤八卦阵,加倍反噬,阵法一旦失败,难逃一劫. 原本是查bai粉缴枪械,无端变成伊丽莎白医院白车呼啸而至,除却护阵的陈威没大碍,其他人都被抬上担架送医院. 虽然港地市民十有八.九信风水,但不代表术士可以催阵害人,差人们即使看不懂阵法,也能察觉到邪门,废话也不多讲,先把陈威几人铐手.铐带回警署. 最为诧异的是贺喜,催阵斗法正是达到顶峰的时候,原本加速运行的气流却骤然缓慢下来,连助她催阵的中年男人也睁开了眼. “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贺喜起身推开窗户,原本滂沱大雨渐转小,徐徐的风朝屋内吹进,原本煞气弥漫的卧室不断涌进新的生气. “怪了怪了.”中年男人面露不快,“本来还想跟他们好好斗一场,结果被吊的半上不下,真难受!” 他讲话有意思,贺喜总算记了起来,她两手虚抱拳,“您是徐大师?” 徐大师抚发顶,呵呵笑,“什么大师,神棍一个,哪敢担起大师名号.” 贺喜忍不住笑,请他去客厅喝茶. 视线落在被徐大师一脚踹趴的卧室门上,贺喜心中叫苦.坏事,粱美凤回来一定揍她! 念曹操到,曹操就到. 粱美凤淋一身雨水进家门,一眼就看到被踹坏的门. 怔愣片刻,她挥舞合拢的雨伞咆哮,“贺!喜!” “阿妈我错了,我错了.”贺喜抱紧脑壳,藏在徐大师肥壮的身后,连声告饶. 徐大师抬手挡住粱美凤挥过来的雨伞,心里一阵发虚,不敢承认是他踹的. “梁小凤,这么多年不见面,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泼!”老熟人碰面,徐大师笑得好似弥勒佛. “徐大昌,这么多年不见面,你还不是一样肥头大耳!” 徐大师到底是客,粱美凤也不好太撒泼,雨伞扔给贺喜,气不顺,又丢她白眼,贺喜自知理亏,默默把雨伞收进卫生室. “阿妈刚才碰见你英文老师.”粱美凤看挂钟,“补习时间还没到,丁家小仔怎么就走了?” 贺喜含糊,“谁知道,可能他家中又有事不愿意再做家庭教师.” 粱美凤也没多想,转看徐大师,奇怪道,“徐大昌,我们多年不往来,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 “叙旧.”贺喜抢先道,“徐大师是过来叙旧.” “对,叙旧.”徐大师笑吟吟附和. 粱美凤是信了,贺喜心里有疑惑,送徐大师下楼时,忍不住开口问他. “我也奇怪,本来在家中泡澡,突然接到电话,讲贺天罡契女有难,愿意拿五十万请我出面帮忙.” 贺喜一听五十万,就知道是谁了. 只有客晋炎那个阔人,才能这样挥金如土. 徐大师讲话也直,“我赶来帮你,看在贺天罡的面上不假,为五十万也是真.” 贺喜笑弯眼,就喜欢他直爽. 送走徐大师,贺喜才上楼. 粱美凤两手掐腰站在她卧室门口,屋内一片狼藉,符纸法器遍地摆放,还有一个酒坛,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臭气熏天. “阿妈.”贺喜笑得讨好. 粱美凤不为所动,“今晚不收拾好,不许睡觉.” 又指指趴在地上的门板,更为恼火,“不管,明日我回来之后,一定要看到完好门框,不然丢你进九龙城寨.” 九龙城寨,清军驻扎地,成为三不管地带后,沦为港地良民人人憎怖的贫民窟. 那里蚊子飞进去也有去无回,吸毒,强.奸,嫖.娼,杀人,是犯罪的温床. 小阿喜幼时顽皮,粱美凤经常拿这句恐吓她,最为管用. 眼下贺喜一样配合,举起两手,缩起脑壳,“阿妈我好怕啊.” 粱美凤干瞪眼,没看出她哪里忏悔. 贺喜在屋里打扫,外面电话响起,粱美凤在接,贺喜依稀能听见他们讲话. 是客生. 扔下拖布,贺喜挤到粱美凤跟前,央求道,“阿妈,快给我讲讲.” 粱美凤不理,喋喋不休向话筒那头的人数落贺喜不省心,家里狼藉一片,门板也被踹坏. “阿婶,明日我让佣人过去清理,门板也会有人换新.”客晋炎做足好女婿姿态,耐心听粱美凤噜苏完,末了才道,“阿婶,方便让阿喜接电话?” 粱美凤被准女婿三五句话哄好,刚才还乌云密布,眼下又转晴天,话筒递给贺喜,哼着许冠杰的歌去卫生室. “客生.”贺喜有许多话想问,“你和徐大师认识?” 客晋炎不瞒她,“我知道他和契爷是老友.” 知己知彼,早在最初认识贺喜时,已经有人把贺家人的详细资料送到他手上. “可你花五十万请他出面.”贺喜只觉担下巨额人情债. “钱没了再挣,重要的是老婆仔不能有事.”话筒那头,他声音比刚才轻快许多. 第79节 “客生.”她手扯电话线,一时没想到怎么开口. “好了老婆仔.”他有心逗她,“叫声老公来听.” *** ☆、第51章 号二更 转天天光. 贺喜拧开黑白电视,新闻台女主播道:昨夜住樱桃山道市民夜半受枪声惊扰,据悉,警方怀疑樱桃山道某住宅私藏bai粉和火药,接到线报之后前往搜查,不料搜出陈某,张某等知名大师设坛作法,有知情人士指证,几人设坛并非祈福,而是斗法. 目前警方已将疑犯陈某带回警署,港岛总区警署发言人称疑犯为苗族人,苗巫世家,数月前偷渡来港,有人指证疑犯肆意放蛊危害市民,具体案件正在调查中. 贺喜拍掌,暗道好. 粱美凤端早饭出来,坐电视机前跟贺喜一起看. 贺喜有困惑,“阿妈,我生辰到底是几时?” 贺喜能笃定,她的生辰八字一定不是给丁诺康的那个,即使她告诉丁诺康的时辰有假,可日期按讲应该是真. 否则以陈大峰的手段,加上他们有这么多人催阵,她不死也半残. 粱美凤却道,“阿妈讲你是几时生,你就是几时生,问这么多做什么.” “阿妈,告诉我嘛,我想知道.”贺喜推她胳膊. “不讲.”粱美凤瞪眼. 许久,她才叹气,“当年你契爷有意收徒,阿妈生下你之后,你契爷瞒住街坊,对外只讲你年初一出生.” 大凡修道之人,生辰八字不会轻易让旁人知道,对于术士来讲,生辰八字无疑是命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心术不正的术士暗害. “阿妈生你时,还在新界乡下,你契爷找阿婆来接生,知道你生辰的只有我们三个.”粱美凤道,“阿婆和你契爷相继去世,现在只剩阿妈一个人知道,阿妈答应过你契爷,不会跟任何人讲.” “阿妈,你最好.”贺喜搂住她粗壮腰身,脸贴她软乎乎胸脯上. “大个女了,少扮痴作嗔.”话这样讲,不是不开心. 饭后,梁美凤去鱼铺. 阿晨带菲佣和工匠登门,贺喜赶着去上课,把家中钥匙给阿晨. 又叮嘱他,“走之前,记得把钥匙交给对门阿婆.” 见她匆匆下楼,阿晨挠头四下看犹如案发现场的卧室,嘀咕道,“也不讲清楚符纸收哪啊.” 两个菲佣已经在洒扫,对着满墙符纸,菲佣也有些惧怕,每收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声,吵得阿晨脑壳嗡嗡作响. 他拧大电视音量. 晨间九时许,陈大峰和郝国强的两个徒弟相继离世,案件尚在调查中,贺喜难免被卷入. 这日国文课上,贺喜被密斯朱带去校长室. o记应光德和一名女警在等. 校长一旁介绍,“这位就是贺喜.” 贺喜面不改色坐下,配合o记办差. 应光德先道,“贺小姐,我手中保有一份证供,指你在二十八日当晚摆坛作法,与陈某,张某等人斗法,并且致使陈某,张某等人抢救无效死亡,请你给个说法.” 女警员补充,“据校长和这位女士提供消息,讲你曾联合已故詹某为港大捉鬼.” 贺喜想笑,自诩无鬼神的警署竟然一本正经和她谈论鬼神. “那好,我请校长和密斯朱据实以答,我为港大捉鬼,做的是坏事?” 校长和密斯朱齐摇头.校长道,“我可以作证,贺喜品学兼优,从未有过坏传闻.” 应光德老辣,将话题拉回斗法事件,“请贺小姐回答,当日你是否同陈某,张某等人摆坛作法.” 贺喜点头,“是斗法,不过却是他们用邪门歪道要害我致死.另外我必须向两位警官提供,陈某利用线人丁诺康为我补习英文为由,骗取我生辰八字,盗我头发,喂我不明丸药,希望两位警官早日查清,不要污蔑守法市民.” 应光德与女警互望一眼,又向贺喜录取有用信息之后,才一起离开. o记通过浸会校方找上丁诺康. “丁生,鉴于你日前向警方提供证据与当事人说法有出入,请你配合调查,据实相告.” “我是她英文老师.” “当天她是摆坛与人斗法,她亲口与我讲要斗死对方.” “我没盗她头发,不知道什么丸药.” “我讲话属实.” 沟通无果,两位阿sir离开. 丁诺康终于抬头,眼有泪意.人都自私,在贺喜与他阿妈之间选择,他只会选他阿妈. 警方证据不足,陈威在拘留十日之后被放出监仓,他效仿港地赫赫有名江洋大盗张子强,在警署门口阔臂留影,笑容恣意. “贱格!”周师奶咒骂. 报纸扔一边,周师奶两手捂面,向贺喜痛哭,“是我咎由自取,不是我轻信他花言巧语,老公不会卖房,我们不会离婚,我更不会像现在这样.” 贺喜看她,才短短两月,周师奶仿佛苍老十岁,她脸色蜡黄,身体瘦削,唯独腹部膨胀,犹如怀孕数月. 小仔趴在圆桌上写作业,扔下笔去拿纸巾,“阿妈你别哭了,我和阿爸都心疼.” 周师奶接过纸巾掩泪,摸摸小仔发顶,强笑,“小仔乖,阿妈没事,快去写作业.” 小仔点头,犹记得问贺喜,“阿姐,阿爸讲你会有办法为我阿妈治病,是真的?” 贺喜揽住他肩,“如果你阿爸阿妈以后多病多灾,小仔愿不愿意保护他们?” 小仔重重点头,“小仔以后去哪儿都带阿爸阿妈.” 贺喜拇指抹他眉心,为他抹走煞气,笑眯眯道,“真乖,是个福禄寿俱全的.” 周警卫提菜篮回来,唯独听见贺喜讲这句,满面笑,开口留贺喜吃饭,“大师尝尝我手艺.” 周师奶忙道,“我老公很会做菜.” 贺喜爽快应下. 饭后,周警卫送她回去,“大师,谢谢你来看我老婆.” “熟人了,别喊大师,喊我阿喜.” 周警卫笑.没几时,又不觉长叹气. “阿喜,我老婆这样,真的没有希望了吗?”他问. “有没有希望,你都试过了,还想怎么办?”贺喜不应反问. 他沉默,良久才道,“如果可以,我想把我的命分给她,没有她,我和小仔过得也不会幸福.” 到富康花园楼下,贺喜下车,向周警卫挥手,见他面色疲累,始终带几分强颜欢笑,有些不忍. “也不是不可以.” 周警卫怔愣. “借命给她,也不是不可以.”贺喜看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掐算时间. “借,我愿意借,分一半给她.”周警卫几乎毫不犹豫. 千年前,诸葛孔明向天借阳寿,夜观星象,算出他大限将至,设香花祭物,点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盘坐祈福六日.可惜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最终仍旧未能逆天改命. 孔明尚且做不到,贺喜哪敢向天借.既然向天借不成,只有向人借. “月中那天你来接我.”贺喜对他道. 周警卫应声,有点好奇,“为什么要等到月中?” 贺喜没讲话,她帮人借命,本来就是违背阴法的事,总不能在鬼差眼皮底下借,至少要等到鬼差休息日. 周警卫有眼力,见贺喜不讲话,他也不再多问. 临走前,贺喜又叮嘱他,“找个扎纸匠,扎出一个纸人,把周师奶的生辰八字写上.记住,一定用朱砂笔写.” 周警卫连应好,问清楚要准备哪些东西之后才离开. 等汽车消失在街口,贺喜上楼. 家门口有人在等. 丁诺康向她鞠躬,“阿喜,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他...” 贺喜打断他,“是他威胁你,你并非自愿,你仍旧是好人,今天来向我道歉,是想求心安.我若接受了,皆大欢喜,以后你日日夜能酣眠.” “如果我不接受,只是因为我不够大度,对你不够宽容,你仍有借口说服自己心安理得.” 贺喜忍不住抚掌,“不愧浸会大学才子,一箭双雕玩得好.” 丁诺康张张嘴,满面通红. 见贺喜开门进家,他忙拦住,“阿喜,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行,我听到了.”贺喜问他,“你阿妈怎样?” 他嗫嚅,“已经出院.” “恭喜,好好照看你阿妈,她比你无辜许多.” 讲完,贺喜不客气摔门. 客厅的沙发上赫然坐一人,贺喜瞪大眼,“客生,你怎么回了?” “许久不见,我阿喜依旧嘴厉.”他笑,张开胳膊拥她进怀. “丁家小子一早来等,我看他厌烦,丢他在门外.” “我阿妈给你钥匙?”贺喜趴在他胸膛上,嗅他身上薄荷香. 客晋炎嗯一声,捏她面珠,“阿喜,再有不到一小时,我该走了.” “这么急,你回来做什么?” “看我老婆仔.”他低笑,胸腔起伏. “乱讲,肯定不是.”贺喜不看他,客家大公子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第80节 “我阿喜果真醒目.”客晋炎低头附在她耳边,“是公司出了点问题,内部有小人,窃走了楼花机密.” *** ☆、第52章 号一更 “有没有查到人?”贺喜问他. “还在查.”只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客晋炎不欲多讲其他,两手捧住贺喜脸颊,把她挤成嘟嘴状,“先尝尝我阿喜小嘴.” 他急切含住吮吸,贺喜不满唔唔作声,他略松开,又啵一口. 视线落在贺喜胸前的奶包,客晋炎隔着棉布背心掂掂,随即皱眉,“吃太少?怎么还这点?” “去死!”贺喜羞恼,给他一拳. 师祖婆婆的一拳,如果掌控不好力道,堪比两百磅大汉. 客晋炎生生挨一拳,叫苦不迭,“我阿喜想谋杀亲夫.” 讲完,顺势倒在沙发上,抱肚嘶嘶抽气.确实疼,但也没他演的夸张. 头顶白炽灯光亮,贺喜把他面相看得一清二楚,“别装,全港人民都欠你一个奥斯卡,论演技,丁子安都要甘拜下风.” “我阿喜肚肠忒冷.”客晋炎仰靠在沙发背上,他今日穿拉夫劳伦马球衫,更方便掀衣. 一把捉住贺喜小手按在肚上,客晋炎头枕在她肩上,“快点揉揉.” 贺喜忍俊不禁,想抽回手,可看他眼底有暗青色,心中渐软,按在他肚上揉了起来. “舒服.”客晋炎调整了姿势,不觉放松下来,竟睡过去. 直到阿晨敲门,过来接他. “走了老婆仔.”客晋炎捏她面珠,忍不住又低头啄她唇瓣. 贺喜躲他,示意外面有阿晨在等. 阿晨忙道,“大少,我刚在睡觉,什么也没看到.” 客晋炎没好气,“犀利啊你,睁眼睡觉.” 阿晨满脸窘迫,贺喜忍不住笑出声,送他们下楼. 临上车前,贺喜拉住客晋炎,“客生,我陪你去机场,阿晨再送我回来.” 客晋炎失笑,“老婆仔舍不得我了?” 贺喜拉开车门先上车,“有正经事跟你讲.” 客晋炎也正色,上车关门. 贺喜把手伸给他,“客生,脑中仔细想想客氏实业楼花的事,然后在我手心里写个字.” 他手指偏凉,在她温热的掌心中一笔写下. “客.” 贺喜思虑片刻才开口,“客,与主相对,客生是客氏家主,相对应的,此人应当是外姓人.客又有寄居之意,此人泰半寄人篱下.客字拆开来看,有盖压顶,致使寄居在他人屋檐下的人习惯三思而后行,几乎不得罪人,给人憨厚老实的错觉.” 贺喜话讲得明白,只差没把那个人的名字讲出来. “阿晨,转□□斯,让他查查我表叔.” 阿晨应声,“好的,大少.” 客晋炎原本有心事,眼下豁然开朗,情不自禁把贺喜抱进怀,亲她发顶,喟叹,“贺大师神通.” 贺喜手伸给他,“客生,我为你测字了,你要给我钱.” 客晋炎掏出钱夹,塞她厚厚一叠大金牛,颇为一本正经,“贺大师,这些够不够?再不够,那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谁要你以身相许.”贺喜不理他,哗哗哗数钱. 然后她惊讶,“客生是阔人.” 看她佯装嗜钱如命的模样,客晋炎只感好笑,“拜托贺大师关注重点,有我以身相许,将来大把钞票全归你.” 前座阿晨听得心惊,他想通了一点,大概拍拖真能损害智商,后座两人从金鱼街到启德机场,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对话极没营养,极低智商. 台风横扫过境,港岛狼藉一片,气温也骤降. 手工课上,贺喜仍旧与马琳娜一组,她为娃娃编头发,马琳娜负责踩缝纫机做洋裙. 向来不愿蹬缝纫机的马琳娜变得格外卖力,小心翼翼剪线头,力求洋裙做到完美. “搞掂!”马琳娜把洋裙套在娃娃身上,盯着洋裙,突然自己害羞起来. 女生之间爱分享小秘密,马琳娜尤其守不住口,“老豆答应,如果我和他都考上浸会,就让我们先订婚,将来再一起申请留英.” “脸这么红,太激动?”贺喜看她脸. 马琳娜羞涩捂脸,“我刚才在想,以后我也是像今天这样为他缝衬衫,织毛衣.” 贺喜实话道,“去尖东商铺走一圈,二十块钱买的衬衫手工都比你好.” 马琳娜唾她,“没情.趣!” 算算时间,客晋炎生辰快到,去年送袖口,今年难道送领带,还是送条啵呔? 问马琳娜,马琳娜道,“给他织件毛衣啦,一针一线全是心血,他穿上就会想起你,即便是在几千英哩外的伦敦.如果有番婆勾.引,他低头看看身上毛衣,也会收了乱来的心思,对你忠贞不渝.” “密斯马高见.”贺喜由衷道. 随即苦恼,“可我不会织毛衣.” “的确,毛衣太复杂,像你,只会舔毛笔画符咒.”马琳娜又给她出主意,“织颈巾,颈巾简单,我来教你.” “寒冷的冬季,他穿羊绒大衣,圈颈巾...” 贺喜咳一声,忍不住打断,“北极才寒冷,我们不算冷...” 马琳娜生气,“那我不管了!” 一通火气,放学之后两人还是约好去商铺挑羊绒. 秋风瑟瑟,贺喜盘腿坐家中织颈巾,只盼望今年冬天能冷点,最好像大帽山,即便不下雪,结霜也好. 到月中,周警卫按时来接贺喜. 时隔半月,再见到周师奶,她已经骨瘦如柴.贺喜凝神看她,见她周身带晦气,显然是命数将尽了. 奇的是周师奶的面相有了变化,或许她自己还未察觉.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大概是真心悔过积善. “阿喜.”周警卫犹豫,“我有听讲过借命,它对你会有损害...” 周警卫低头叹气,“我想我老婆活命,可也不想连累你.” 他抬头,神色坚定,“即便你不帮我们,我和老婆也不会怨恨,你,你要想清楚.” 贺喜萌生暖意,面上露笑,“来前我已经想清楚,万事万物并非绝对,上天定会给心存善念的人留有一线生机.” 她又看周师奶一眼,“讲实话,没有周警卫和仔仔,今天我不会帮你.” 周师奶点头,眼匡发红,“以后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贺喜笑,“真要做,那就买点供品帮我贿赂鬼差大哥.” 周师奶不迭点头,“一定,一定.” “开始吧.”贺喜不再多讲,让周警卫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借命极为复杂,一来要避开阴间鬼差,二来要布阵催阵.接过周警卫递来的糯米,贺喜先在地板上以糯米为标记,画出五行八卦阵. 之后,又按罗盘所指方向,在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方供上祖师牌位和六丁六甲. 贺喜道,“周师奶,你坐中间.” 又对周警卫道,“你坐南朝北.”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贺喜在北坐下,掌控周师奶命数. 催阵前,贺喜取针扎破手指,血涂纸人眉心,再递给周师奶,“把它烧了.” 周师奶忙照做,点燃写了她生辰八字的纸人,烧进火盆. “清心灵灵,心下丙丁,右观南斗,左观太极...”贺喜掐指诀念咒. 周警卫刺破中指,血涂在祝由符上,和在掌心中,闭上眼. 随着阵法的催动,周师奶渐渐陷入混沌中. 十年前她和周世荣初识,她是公认校花,想与她拍拖的人排长队,包括相貌略普通的周世荣. 那时她家境一般,下有弟妹,一心只想念书考大学,将来有份工作好养弟妹,每日忙于念书,她并没注意过周世荣. 直到后来她蹬车帮阿妈去疍家取水货,周世荣帮她推三轮.此后,每个周末她都会在三角咀码头见到周世荣,他话不多,只会帮她干活. 他们渐渐相熟之后,她才知道周世荣的小心思,他每周末赶去三角咀只是想和她多讲几句话. 和她家不同,周世荣父亲是律师,家境优渥,中学毕业之后,她顺从她阿妈安排,放弃上大学,跟周世荣结婚,优渥的婚后生活让她忘记最初她想念书的目标,只一心在家当全职太太,甘愿做金丝雀. 周世荣稳重宽厚,会包容她一切坏脾气,最开始,他们过得很幸福,从不是生气吵嘴.仔仔出生之后,周世荣更宠她,宠到连她阿妈都看不下去,讲周世荣花在她身上的钱太多. 周世荣这个傻男人却说,“老婆仔开心,我就开心,仔仔也会跟着开心.” 人活一世,钱多少无所谓,重要是能过得日日开心. 渐渐,她发现她不满足了,周世荣是稳重宽厚,但也毫无情趣,沟通乏力.时间久了,原本就趋于平淡的婚姻生活更加像一滩死水,让她心里起不了任何涟漪,哪怕买再多靓衫洋裙,再多手袋,都填塞不了她日渐空洞的心. 陈威的出现,让她整个人生歪了轨迹.她偷情,她枉顾仔仔,她害过老公... 周师奶泪如雨下,她突然起身,挥散糯米,试图摧毁阵法,她拼命摇投头,“贺大师,我不要借命,我不要借命了.” 贺喜诧异睁眼,周师奶已经扑到周警卫怀中,痛哭不已. “不要借命,不要借命了,是我咎由自取.”周师奶掩面,“我不想再累人,害人,我不想以后都活在愧疚之中...” *** ☆、53|19号二更 “你想清楚了?”贺喜问她. 周师奶点头,“命是我自己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即便现在死,我也能心安.” 向来感情内敛的周警卫眼眶通红,一句话讲不出. 第81节 良久,他才哽咽道,“大师,真没有办法了?” 贺喜摇头,“没办法,我不是仙人.” “她不愿意,我愿意借,我愿意.”周警卫抓住她央求. 贺喜微叹气,“周警卫,并不是我不愿帮你,而是借命本就凶险,你们夫妻都同意,我能催阵,只要一个人不愿,我就是在强迫改命,将来遭天谴的人是我.” 周警卫脸色煞白,察觉到抓住她胳膊的力道放松,贺喜弯腰收了法器,向他们告辞. 周警卫要送她. 贺喜抬手拦住,“不用送,我也没能帮到什么,多陪陪周师奶吧.”希望来世她掌握好自己的命,能打一手好牌. 回去路上,贺喜买了水果和香烛,一半供给师祖,一半供给六丁神和六甲神. 又点燃香烛拜八方,诵经一夜. 不几日,贺喜放学回金鱼街,粱美凤道,“周生过来报丧,讲周师奶去世.” “那明早我去趟周警卫家.” “我也一起.”粱美凤叹气,“可惜仔仔了,小小一个,没有阿妈怎么行,将来周生要是再娶,仔仔和她也不亲.” 贺喜没讲话,周警卫姻缘坎坷,这辈子只有一次婚姻,以后应该不会再娶. 周师奶葬礼之后,仔仔成了金鱼街常客,他时常在周末过来,粱美凤喜欢他又可怜他,好吃好喝拿出来招待. 还把柜台分给了他,让他占据一方写作业,把贺喜撵到一旁趴小板凳. 仔仔趴在柜台上,时不时偷看一眼也忙于功课的贺喜. “阿姐,我以为你不用念书.” “谁讲的,不念书怎么进步.” “阿姐,你也要学英文?”仔仔伸长了脖子偷看. “不学英文,不考al,怎么上大学.” “阿姐.” “嗯?” “阿姐.” 贺喜终于抬头,似笑非笑,“细蚊仔,想干什么?” “阿姐,我,我想做你徒弟.”他讲完,笑得腼腆. 贺喜忍俊不禁,有心问他,“那你先讲讲看我是做什么的?” 仔仔搁下铅笔,托腮挠头,一本正经想许久,“驱邪镇煞,算命看相.” “都比不过念书!”丢给贺喜偌大白眼,粱美凤忙哄劝仔仔,“我们良人,应该念书考大学,将来中环上班是正经事,妖魔鬼怪,我们不好学的.” “你阿爸讲你将来要考警校,像他一样当警察.”贺喜道. 仔仔落寞,“当警察有什么用,不能给害死阿妈的人定罪,他仍旧逍遥法外.”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 贺喜揽住他瘦小肩膀,“如果你只是一心为你阿妈寻仇,那阿姐不会教你任何东西.” “为什么?”仔仔困惑眨眼. 贺喜正色看他,“因为入我正阳派门下,第一要存善念,心不善,将来修的是邪门歪道.” 仔仔缓缓垂下头,若有所悟. 生命有去也有来,十月末,何琼莲在伊丽莎白医院生下一子,她是头胎,又全靠干生,凌晨送去医院,惨叫一夜,天将光亮时才生下小婴儿. 隔天,贺喜从客晋炎口中得知小婴儿呱呱坠地. 她开心,“客生,那我要去看他,礼物早就备好了.” 话筒那头人状似无意提醒,“再过半月,该到我生辰了.” 贺喜佯作不知,“又到你生辰?时间好快!” 那人气闷,“是,去年你去我家,喝多酒,我送你回来,在车上我看你熟睡,我...” “你怎样?”贺喜有不好预感. 一声干咳先传来,他话里含笑,“阿喜,那是我们第一次亲吻.” “咸湿佬!”贺喜唾他,竟然趁她醉酒偷袭. 拍下电话,贺喜带上礼物去伊丽莎白医院. 在郭家人看来,何琼莲十足旺夫旺宅,她前脚嫁进郭家,郭家一举拿下港地无线电受理权,郭启文工作顺风顺水,更成为郭家既定继承人. 现在她又为郭家诞下长孙,郭家长辈只差没将母子二人宠上天. 病房粉色装饰,蕾丝鲜花,七八个女佣围着,还有婆母一旁嘘寒问暖. “何姐姐好福气.”贺喜由衷感叹. 命这种东西,前世积福很重要,何琼莲这辈子只要不乱挥霍,一生有享不完的福. “生他快痛死我.”何琼莲心有余悸,她本打算生一个足球队,现在已经开始后悔. 隔着玻璃窗,贺喜看小婴儿,“小小一团,好可爱.” 何琼莲反对,“眉毛稀疏,皮肤发红,皱巴巴,好似阿公.” 她婆母忍不住道,“乱讲,是没长开,再过半月会大不一样,当年我生启文,比他还小还要难看.” 还是老一辈人有经验,半月之后,贺喜和客晋炎再去郭家看望,小婴儿果然大不一样,五官张开,肉呼呼小脸,肥肥的小胳膊,大概是来看他的人太多,他害羞,兰花指遮眼. “客生,他是不是在笑.”他太小,贺喜不敢抱,只趴在婴儿床前看. “他还不会笑.”客晋炎提醒她,“是你看错.” “他是笑了.”贺喜笃定,“客生,他可不可爱?” 客晋炎视线却落在她桃花粉一般的脸颊上,“可爱.和我阿喜一样可爱.” 大概是饿了,襁褓中的小婴儿缩起眉毛,似乎不耐烦,张张嘴,哇一声大哭. 贺喜片刻慌乱,“客生,你快抱他哄哄.” 客晋炎也无措,“我不会抱.” 外面,何琼莲闻声扑进来,弯腰抱起,连声轻哄,动作极为娴熟. 客晋炎立刻出去,给她们留私密空间. “不哭不哭,妈咪马上喂你啊.”讲话间,何琼莲掀开衣衫,宝宝立刻往她胸脯上凑. 贺喜一旁看着,不由羡慕,喃喃道,“何姐姐,你胸好大...” 何琼莲止不住笑,示意贺喜靠近点,低声打趣,“等你和客大哥结婚,也会长成奶桃.” 虽然再世为人,贺喜却未经人事,前世被文慎既当爹又当娘带大,很多事她并不知道. “怎么长?”她不是不好奇. 何琼莲竭力忍笑,“阿喜,我教你,去问客大哥,他会比我清楚.” 贺喜隐约意识到不对,脸通红,回去时,任凭客晋炎怎么问,她死也不愿讲. 等到家之后,才和粱美凤讲,“阿妈,何姐姐讲我该穿文胸了.” 粱美凤拍额,“是阿妈老懵懂!” 也不怪粱美凤,旧时,她在大陆乡下生活,一日三餐都吃不饱,文胸这种东西更是听都没听过.来港生下贺喜之后,更没把心思花在打扮上,导致贺喜一直跟着她穿棉背心. 隔天,贺喜便穿上了文胸,小奶包立刻变成奶桃. 粱美凤看得满意,“像大个女了!” 贺喜有点羞赧,低头看看,“阿妈,会不会太丑?” “哪里丑?走出去一定人人夸你靓!” 客晋炎生辰这日,他一眼便发现异常,视线扫过贺喜胸脯,忍不住笑. 出门前,她刻意打扮过,梳高马尾,嫩黄洋裙下露一截奶白小腿,她往车旁走来. 透过倒车镜,客晋炎发现阿晨也在看,眼含欣赏. “阿晨.”他不悦,出言警告. 阿晨慌忙敛神,“大少,我刚才神游天外,什么也没看到.” 讲话间贺喜已经走过来. “我阿喜今日最靓.”客晋炎为她开车门. 胸前裹了东西,贺喜总觉不自在,看客晋炎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低头又看看鼓起的奶桃,稍微安心一点. 客晋炎把她小动作看在眼里,忍住笑,怕她恼羞,一句话不敢打趣. 他们半岛酒店吃牛扒,贺喜把织好的颈巾给他,“客生,听讲伦敦冬天冷,一定要经常围它.” 客晋炎打开看,黑色,花式简单,阵脚粗糙. “我阿喜织的?” 贺喜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我针线活太差.” “只要是我阿喜给的,都喜欢.”论讲情话,贺喜显然比不过他. 本来客晋炎还想带她去游船,只是师祖婆婆不懂情趣,他们半岛酒店吃完牛扒,她喝了一支香百丹之后,便止不住打哈欠揉眼,“好困,客生我想睡觉.” 客晋炎开始后悔,刚才不该给她酒喝. 贺喜甚至等不及到家,在车上已经睡着,车停之后,客晋炎喊她几声没应.没办法,只能将她打横抱上楼,引来邻居一路侧目. 粱美凤还没归家,阿晨为他们开门,客晋炎抱她进去,把人安置在床上,看她熟睡,忍不住捏她面珠,“小睡猪.” 卫生室打来热水,客晋炎坐在床沿给她擦手脸,视线落在她稍鼓起的胸脯上,略犹豫,还是托起她上身,解开她文胸衣扣. “我就讲,小奶包怎么可能突然长成奶桃.”客晋炎刮她鼻,“我阿喜也长成小女人了.” *** 第82节 ☆、54|20号一更 客晋炎并没有坐太久,因为粱美凤从鱼铺回了. 虽然客晋炎喊她阿婶,实际粱美凤只大他几岁,该避嫌的时候,他懂得避嫌,只跟粱美凤交代几句便回了深水湾. 客良镛和客丁安妮早已休息. 菲佣过来问他吃不吃长寿面,客晋炎摇头,上楼. 或许是知道他阿喜穿了文胸的缘故,客晋炎这天晚上做了难以言齿的梦. 梦里他阿喜身子太软,胸前的两个奶包不足一握,被捏在手中更显可怜兮兮,他轻吮尖端,身下的人轻颤呜咽. 身体像是要爆炸了一般,气流在乱窜,最终汹涌至下腹,那里烫.硬的难受,急需一个发泄口. 阿喜.他摸索到一片桃林,找寻到洞口,那里芳草茵茵,溪水潺潺流动,犹有秘香,引.诱他进洞探寻. 胀痛感加深了几分,他毫不犹豫,一举穿过桃林,直达桃源深处. 身下人立时像被钉住的小蛇一般,细声喊疼.他停顿片刻,更加难耐. 他深吸气,大肆挞伐,她似泣似哭,最后化为娇吟. 阿喜.他在桃源中爆发. 在极致的巅峰猛然间惊醒,客晋炎怔愣片刻,无奈掀被下床. 裤间濡湿一片,身下老二仍未疲软,尽管那种梦不可避免,而且夜深人静无人知晓,可脑中画面太过清晰,他阿喜面珠跟白日里一颦一笑契合在一起,客晋炎竟有些许羞耻感,耳根止不住发烫. 拧开花洒,任由冷水冲刷,视线落到丢弃在一旁的睡裤上,客晋炎微叹气,认命捡起在水龙头下冲洗. 天光大亮,贺喜才醒来,只觉异常疲累,好似参加过田径比赛. 她掀被看看,身上穿的是睡裙,文胸也被人脱了. 粱美凤推门进来喊她起床. “阿妈,你帮我换了裙子?”贺喜忙问. “我不帮谁帮?”粱美凤没多想,催她,“快吃饭去学校,该迟到了.” 贺喜微微吁气,总算放心.下床匆匆洗漱,嘴里叼着三文治就往学校跑. 早课上,马琳娜眼眶通红,无精打采. “怎么了?”贺喜凝神看她,“是你妈咪还是老豆生了病?” “我老豆啦.”马琳娜不瞒她,“调去港岛之后,工作更卖命,因为维港公园命案两夜没睡,在办公室里晕倒,幸好发现及时.” 贺喜没讲话,马锦灿前半生仕途顺畅,可惜四十岁之后身体开始走下坡路,即便渴望升职加薪也心有余力不足. 马琳娜口中的维港公园命案,贺喜很快从新闻中得知. 狭小的金鱼街店铺里,母女二人对坐而食,电视在播放[芝麻街],中间时段插播新闻. 女主播声音平平:日前,铜锣湾高士威道住户梁某,女,二十岁,夜间九时许,在维港公园散步时被拖行至公厕强.奸,并惨遭杀害,嫌犯已被警方逮捕,具体案件尚在调查中. 粱美凤唏嘘,不忘提醒贺喜,“小囡,以后天黑尽量少出门.” “阿妈,哪个歹徒碰上我,是他出门没看黄历.” 粱美凤语塞,想想也是. 片刻,她又道,“周警卫今天来找,想托你收仔仔做徒弟.” 贺喜忍俊不禁,“阿妈,他们父子还真有打算啊.将来仔仔要是再考警校,被人知道他既当警察又是术士,他上级领导该怎么想.” 粱美凤不以为然,“管他怎么想,以前住亚皆街的阿公,记不记得?警署老差骨了,既破案又驱邪镇煞,整个九龙谁不知?” “可是阿妈之前还告诉仔仔,念书最大,工作最大.”贺喜提醒. “技多不压身.”粱美凤装失忆,“何况周生无论是品行还是心性,都无可挑剔,有他标榜,仔仔也不会差到哪.” 贺喜没讲话,仔仔讲要当她徒弟时,她确实有心动,正阳派至今已经千年,到她这一代不能后继无人,是该早作打算. 周警卫把仔仔的生辰八字留给了粱美凤. 饭后,贺喜掐指默算. “纯阴人?” 粱美凤没听清,“怎么样?” 贺喜笑,“阿妈,仔仔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粱美凤要打电话通知,被贺喜拦住,“阿妈,当年我拜契爷为师,只是随便磕几个头就行?入门是大事,至少让我先准备.” 讲话间,客晋炎过来了,他只听到贺喜讲最后一句. “要准备什么?” 贺喜笑,“客生,我要收徒啦.” 客晋炎忙抱拳,很给面子,“贺大师厉害,恭喜.” 粱美凤一旁合不拢嘴,自觉寻借口出去. “客生,你不急去伦敦了?”贺喜搬来凳子让他坐. 金鱼街人来人往,光天化日之下,客晋炎不好有小动作,他极守规矩,坐得离贺喜有些远,“回来处理楼花的事,过几天再走.” 贺喜点头,随即道,“那问题是出在你表叔身上?” “多亏贺大师高明.”他拍马屁. 贺喜嗔他. 小模样极勾人,客晋炎不自在咳一声,想到昨夜梦里她剥了鸡蛋壳一般光溜溜的小身子. “诶,客生你脸红什么?”贺喜欲仔细看他. 客晋炎心虚撇开脸,“可能是屋内闷.” 好在贺喜没多想,客晋炎忙岔开话题. “爹哋老友前两日找上爹哋,托我中间传话,想登门拜访,问你方不方便.” 贺喜也坐下,“客家祖上开五金店铺,家中优渥,但远不及今日富足,令客家生意起色的契机是二战后南洋遗弃的废船,讲到废船,又不得不提船王利家.” “利家话事人当年和伯父租赁一艘小轮,去南洋转运废船钉铁,为港地五金事业添份力,他们二人也因此挣到第一桶金,患难兄弟,所以你出生之后,你们两家还订下娃娃亲,客生,我讲的对不对?” 客晋炎瞠目结舌,由衷佩服,“我阿喜厉害,讲的全对.” 贺喜笑,继续道,“可是你们两家的关系在你克死你第一任未婚妻之后,开始变得微妙起来,虽然你们嘴上讲不信克妻,但利家心里还是介怀,伯父对利家也有歉疚,这几年关系已经大不如前.” 客晋炎不隐瞒,“利家这几年联手义安洗黑,爹哋与他们来往渐少.” 道不同不相为谋,客良镛做正经生意,不愿涉黑. “利家找上伯父,是想我看在伯父面上帮他们寻龙点穴.因为本埠市民多半知道客家大公子勾.引妹妹仔,与她拍拖.”贺喜把明报花边新闻讲给他听,“只要客家大公子回港,身边必然有妹妹仔作陪,还传闻在文华酒店有开房记录.” 客晋炎干咳一声,“哪有讲勾.引.”他也关注花边新闻,还好发现及时,没让他们乱报道. 注意到他脸又红,贺喜竟有扬眉吐气之感,两手捧住他脸颊,把他脸挤成嘟嘴状,迅速啵一口,眼中藏狡黠,“客生,被调戏的感觉怎么样?” “我阿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客晋炎一把搂住她纤腰,揍她屁股. 两人一时闹成一团,直到粱美凤回来,瞪眼看他们. “......” 两人忙松开,客晋炎起了身,也不自在,对粱美凤道,“阿婶,我走了.” 贺喜忙道,“客生,利家再找伯父,让他们来金鱼街.” 客晋炎点头. 看客晋炎走远,粱美凤才摇头,“女大不中留,我看还是早点把你嫁出去!” “阿妈...” “别喊我,去买香烛.”粱美凤催她,“我已经和周生讲好,让仔仔后天过来.” ...... 选好吉日,贺喜备好香炉供品,以及师祖婆婆画像. 不收徒,她都快忘记自己千年前长什么模样,画中的紫衣少女出自文慎之手,也是她仅有的一幅画像,文慎为她画这副画的时候,她只有十六岁. “师祖是个女生?”仔仔惊讶. 贺喜笑问,“不然你以为呢?” 仔仔想也不想便道,“至少是白发长须,脸如枯树皮的阿公.” 他又小声咕哝,“没想到是靓女.” 贺喜听得清楚,只感好笑,摸他发顶,“拜师吧.” 拜师礼,包含拜师祖,拜师父,拜八方,拜天地.仔仔先为师祖婆婆上三炷香,又给贺喜三跪九叩,最后拜八方,拜天地. 等他拜完,贺喜站起来,点燃三炷香,向画中少女三拜,随后对仔仔道,“把手生出来.” 仔仔照做.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贺喜低念咒,将燃烧的三炷香按在仔仔的右手心中. 仔仔惊恐到瞪眼,奇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烧灼疼痛. “好了,细路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门下第二十代传人,我没有别的要求,一定要存善,不要用术法为非作歹.” 仔仔重重点头,小脸严肃,“我会谨记!” 贺喜忍不住笑,“好乖.” 仔仔举他右手,好奇道,“师父,你在我手心烫三颗点做什么?” “不喊师父,以后喊我阿姑.”视线落在他手心上,贺喜正色,“这三颗点叫收魂点,你入我门下,必须守师门法则,如果你将来为非作歹,我会毁你魂魄.” 仔仔一个哆嗦,“阿姑,我会乖,不要害我命.” “想什么呢,随意害你,阿姑将来也不得好死.”贺喜揽他肩,“带你去吃好吃的.” 贺喜带他下楼,街旁停一部平治房车,车门大开,客晋炎在里面坐等他们. 仔仔先上车,转转眼珠,人小鬼大,“师公好.” 第83节 贺喜忍不住先笑. 客晋炎反倒不自在,“喊我阿叔吧.” “阿叔.” *** ☆、55|20号二更 客晋炎有些后悔同意把仔仔带上,两人行变成三人行. 如果被明报狗仔发现,不几日,报纸上该出现客家大公子猥亵妹妹仔,并与其生子等字眼. 当然,这些不算重点,令人颇为作恼的是,他阿喜的注意力始终在仔仔身上,对仔仔嘘寒问暖,将他摈弃一旁. 好在仔仔醒目,饭后在维港公园散步,仔仔借口自己玩,给他们留足私人空间. 他到底年岁小,客晋炎让阿晨跟去看着. “客生,你明日几时走?”贺喜问他. “上午九时的飞机.”客晋炎捉住她手插在他外衣口袋中,“我阿喜要送?” 贺喜笑,“要上课,密斯朱已经将你视作眼中钉,再三劝我同你分手,一心扑学业,将来成为知识女性,为港地发展贡献绵薄之力.” 客晋炎抽气,“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我该去向校方投诉密斯朱妄为人师表.” 贺喜无语,“你歪理多多,我辩不过.” 她话音才落,尖锐的惊吓声穿破维港公园,是仔仔. 两人对视一眼,忙朝声音来源处跑. 阿晨手慌脚乱,不知哪里出错,把他抱怀里哄,仔仔两手捂眼,大哭不止. “阿姑,我好怕.”仔仔扑进去贺喜怀里,仍在发抖. “不怕,不怕.”贺喜搂住他肩轻哄,视线落在他额间,煞气盘绕,应该是冲了煞. 客晋炎问阿晨. 阿晨也不解,“细路仔要去公厕,我在外面等,他突然哭闹,我以为出事,冲进去看,别人也一头雾水,只有他大哭不止.” “阿姑,我在洗手,镜子里看到女鬼,她满脸血,眼珠瞪大,好可怖.”怕贺喜不信,仔仔又道,“她有跟我讲话,我快吓死.” 围观路人只感好笑,带了善意安抚,“大白天哪里有女鬼,细路仔,少看鬼片啦,多看[芝麻街].” “乖,不怕了.”贺喜抚他额,驱走煞气,“阿姑信你.” 大白天还能看到,不是人眼睛出问题,而是那物怨气太强,仔仔本来就四柱纯阴,格外容易冲撞到那物. 送仔仔回去时,客晋炎问仔仔,“她跟你讲了什么?”他隐去了女鬼二字. 仔仔茫然,“阿叔,我不被吓到尿裤裆就不错啦,哪还记得她讲什么.” 客晋炎忍俊不禁,摸摸他发顶,对贺喜道,“阿喜,你的小徒弟以后长大是人才.” 贺喜与有荣焉,“还怕不怕?” “有阿姑在我就不怕.”仔仔摇头,把脑袋埋在贺喜胸脯上,偷偷抹眼泪,他想他阿妈了.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他还见过他阿妈. 没几日,晨间新闻播报:继□□案之后,维港公园再添命案.昨夜八时许,维港公园网球场附近公厕发现男尸,死者杨某,十八岁,事发当晚和同伴在网球场打球,该男子平时性格温和,极少与人结仇,目前警方不排除他杀可能,对于坊间谣传被奸杀女鬼冤魂索命这一说法,港岛警署发言人暂持保留意见. “可怜哟.”粱美凤掐指诀念经文,“十八岁,花骨朵一样的年纪,长得也好,招惹谁了.” “阿妈,人不可貌相.”贺喜持反对意见,“有些人擅于伪装,用言行举止掩盖面相异常,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阿妈先不要多讲.” 国文课上,冗长而无趣,马琳娜与她私语,“阿喜,你有听讲维港公园再添命案?” 贺喜点头. “老豆讲电话时,我有偷听到,死掉的这人就是强.奸案的凶手,听讲是几个男人轮.奸.” 马琳娜打颤,“阿喜,你说女鬼会不会挨个寻仇.” 贺喜没讲话,因为国文老师已经看向她们,眸光犀利. 两人忙正襟危坐,认真听课. 轰动全港的轮.奸案传闻,足以令德贞女中一干女生躁动不安,贺喜在哪都能听到比新闻还全的消息. 一个女生说,“已经死三个.” 另一个女生说,“公园已被封,每日都有差人进出,听讲还请大师摆坛作法.” 马琳娜补充,“法坛被掀翻,连几个追案的差人都大病不起.” 放学路上,身后有人喊,客气有礼,“贺小姐.” 贺喜回头,认出对方,似笑非笑道,“o记应sir,来找我,又是为对口供?” 她穿藏蓝色毛衣,同色条纹校裙,白色及膝棉毛袜,花一般容貌,应光德对她印象深,不排除因为她长相. 应光德能够笃定,再过几年等她张开,她会平添一份令人过目难忘的资本. “应sir贵庚?三十?还是四十?”察觉他视线落在自己大腿上,贺喜不客气道,“再看,我不惧与你对薄公堂,控告你猥亵.” 她讲话如同她的美貌,一样咄咄逼人,应光德早已见识过. “对不起.”他及时道歉,“我来找,是让你去趟维港公园.” 注意,是让,不是请. “你让我去,我就去?应sir未免把我看太廉价.” 生活困难如明叔乡下阿妹,尚且会招待她吃饭,送她文丹,向来以不惧鬼神标榜的警署竟然想一毛不拔. 她并不一定要钱,求人办事,最起码有个态度. 贺喜怠懒理他,穿过小巷,往金鱼街拐. “贺小姐,为港地治安尽力绵薄之力是市民分内之事,日前港督在圣诞庆典上才讲过.”应光德追上贺喜. 真会拿大义压她.贺喜站定,“既然这样,让麦港督来请我.” 她讲完便走. “贺小姐,事后警署会为你发锦旗,对你来讲是种荣耀.” “贺小姐,我请你冰室喝杯咖啡.” “贺小姐,警署愿意给五百块劳务费.” “五百块?”贺喜终于同他讲话,无不讽刺,“你们真清廉.” 应光德面上闪过尴尬,不过他到底经过人事历练,很快恢复常色,一本正经道,“警署每一笔公款.使用皆事出有因,不私用公.款是我们职责所在.” 贺喜点头,“让我去维港摆坛就是事出无因了?” “贺小姐,你知道,警署第一诫是不信鬼神.” 贺喜扶额,无不讽刺,“不信还让我去,讲一套做一套,不愧是差人,犀利牛逼.” 贺喜决定无视他. 不两日,麦港督亲自登门,周警卫护送,礼盒摆满半个客厅. 贺喜膛目. 粱美凤沏茶招待,时不时偷看一眼英俊帅气的洋人港督. 麦港督示意周警卫开箱,满箱大金牛,灯光下晃人眼. “贺大师,这里是五十万,烦请你去趟维港公园收服女鬼,为港地治安出份力.“ 贺喜手按行李箱,合上盖,不客气收下,转交给粱美凤,“阿妈,明日捐去给福利院和姑姑婆屋,他们更需要这笔钱.” “有意思.”麦港督不怒反笑,“早听讲贺大师脾气怪,果然.本来我以为你是要钱,现在看来不是.” 他道,“能讲原因吗?” “原因很简单,请人办事要有态度,哪怕是港府,哪怕是警署.” 既然礼到钱到,礼数也到,贺喜不再多讲,“麦港督,走吧,送我去维港公园.” 以往贺喜习惯单打独斗,有了徒弟之后,小徒弟必然也要跟上. 车停高士威道街口,有差人过来接应,麦港督好奇想进去,却被贺喜拦住,“港督还是回吧,这里煞气重,不小心冲到煞,即使不丧命也会大病一场.” 关于鬼神之说,麦港督将信将疑,港督府脚步声他仍旧心有余悸,眼下听贺喜这样讲,他忙乘车离开. “仔仔怕不怕?”贺喜拍他肩. 仔仔摇头,“不怕,肯定不会尿裤裆给阿姑丢脸.” 贺喜忍不住笑,一手提藤香,一手拉他,跟随差人去案发现场. 网球场一侧的男公厕里,已经连续死亡三个男人. “死者生前无打斗痕迹,验尸报告已出,三位死者脑细胞死亡超百分之九十,基本可以断定因为窒息死亡.”应光德过来跟贺喜讲情况. “他们都是轮.奸案凶手?”贺喜反问. “从女性死者身上遗留精.液毛发对比来看,目前可以结案.” 贺喜点头,“应sir我要摆坛,请你站警戒线外.” 应光德面带犹豫,还是道,“有事喊我们.” 驱赶走闲杂人,贺喜低头问仔仔,“我交代你的东西,都有学会?” “阿姑放心,我会!”拍胸脯保证完,仔仔开藤香取香炉法器. 贺喜点燃香烛,独身一人进男公厕,四下观望,最终将视线落在洗手台的玻璃镜上. 她凝神看去,忽然吹起一阵冷风,镜面连续闪现模糊影像,依稀伴有女人绝望的惨叫. 贺喜微撇开脸,没办法把轮.奸当做电影来看. 没几时,镜中站着被强.奸犯施暴的女人,她满脸是血,盯着贺喜看,眼神愤怒哀伤. 贺喜举香烛朝她祭拜,“今日我无意害你,过来只想为你祈福,希望你来世福禄寿俱全.” *** 第84节 ☆、56|21号一更 在贺喜对女鬼讲完那番话之后,原本阴风阵阵的维港公园,阴气更盛. 女人哭泣声渐大,连警戒线外的几个差人也能听得清楚. 高士威道上的住户纷纷关窗闭户,显然不是一夜两夜听见这种声音. 其中一个差人忍不住打寒颤,小声道,“今晚格外冷,你们没觉得?” 其他人点头附和,有好奇怎么摆坛做法的想进去偷看. 应光德乜他们一眼,“不准进去打扰.” 话音才落下,他自己竟然猫腰靠近网球场旁的男公厕,待他走近一些,愣在原处,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从男公厕洗手台的玻璃镜中伸出半截女人身影,她长发凌乱,身上犹有血迹,趴在贺喜肩上啜泣. 她声音哀伤,似是满肚怨愤无从发泄. 带了悲怨的哭泣随阴风而去,弥漫在维港公园上空,久久不散. 应光德微叹气,莫名动容,默默藏在墙角,偷摸掐指诀念往生咒. 殊不知,警戒线外的几个差人同样偷摸念咒,为女鬼祈愿. 高士威道上的住户,零星有几家开了窗,窗外摆香炉,香烛在夜间点燃,一引一灭. 贺喜触摸不到她,更无法回拥给她安抚,唯有在她耳边低声念,“今吾生哀悯,欲其济拔,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一心专志,入静持斋,焚香行道,六时转念是经,吾当随愿,保佑其人,使宿世冤仇,乘福消散.” 她不停诵经,直到低泣声渐消,肩上略过一阵凉意,女鬼缩身回玻璃镜中,依稀能看见她身影,眼中仍有泪意. 世人皆讲妖魔鬼怪可怕,其实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 “仔仔,八卦镜给我.”贺喜道. 仔仔忙递八卦镜,玉笔也一并给贺喜. 贺喜接过,低念咒语,玉笔凭空画咒. 她画的是隐符,属于符箓派中威力最小的符咒,却极为难画,需要念力极高的术士信手拈来,中间有任意一处停顿就前功尽弃. 隐符对鬼怪只有限制,没有伤害. 女鬼死前被轮.奸,本来就可怜,她杀的也都是轮.奸她的恶人,并没有残害任何无辜市民.仅凭这点,贺喜就不想置她于死地. “急急如律令,敕!”贺喜用力将八卦镜连同隐符拍进玻璃镜上方. 玻璃镜应声而碎,镜中女鬼身影渐消散于无形,盘绕在维港公园上空的悲泣声也渐停. 原本被隔在警戒线外的几个差人齐齐涌过来,围挤在碎裂的玻璃镜旁仔细看,七嘴八舌询问贺喜. 应光德过来赶走他们,又问贺喜,“这样行了?” 贺喜摇头,“还要把维港公园所有男公厕的玻璃镜换成铜镜.” 葛洪[抱朴子]中有记载,铜镜的神明妙用在于“观照妖魁原形”,道家众多法器中,也只有铜镜驱邪镇煞最强. 有差人好奇问,“女公厕怎么不用换?” 不待贺喜答复,仔仔便道,“拜托,她被咸湿佬害死,与女生无关,全部装上铜镜,她再无处藏身,何必逼她走上绝路.” 贺喜忍俊不禁,不吝啬夸他,“还是仔仔醒目.” 她又警告几个差人,“如果你们想把女公厕也换上铜镜,也行,将来出了问题,不要再来找我.” 一个女鬼,闹到全港市民皆知,港岛警署更为这个案件焦头烂额,任谁也不想再为自己添麻烦. 回程,应光德和另外一个差人开警车送他们. 贺喜喊,“应sir.” 应光德回头,不觉提高警惕应付,潜意识里,贺喜是个很难对付的小囡. 察觉到他自我防备,贺喜想笑,憋住了正色道,“轮.奸案凶手一共四人,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希望你们跟紧,尽快结案.” 开警车的差人抱怨,“又没得休息.” 灵机一动,他追问贺喜,“大师,既然你知道还有一个罪犯没归案,那你知不知他叫什么,家住何处,人长什么样?” 贺喜给他建议,“你去黄大仙庙问问仙人,或许仙人能给你答案.” 她连半仙都称不上,与女鬼通灵已经耗尽灵力,才听懂女鬼只言片语,不知谁编写的剧本,谁拍摄的电影,误导女鬼能随便和人对话,外加掐脖子咬人之类场景. 到富康花园门口,贺喜再没力气爬楼梯,改乘老式电梯上楼. 粱美凤还未睡,早准备好宵夜. “阿妈你最好.”贺喜啵她,趴在桌上狼吞虎咽. 最好阿妈粱美凤又去为她放洗澡水,还给她找好睡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贺喜眼珠跟随粱美凤忙碌身影打转,“阿妈,你中邪?” 此话换来粱美凤偌大白眼. 到底忍不住,粱美凤挨在贺喜身旁坐下,“小囡,五十万呢,阿妈准备用它为你送嫁,将来你入客家,不能太寒酸.” “阿妈,对于客家来讲,*官,大律师的女儿都显寒酸,何况是我们金鱼街鱼贩.”贺喜一言道破关键,“五百块还是五十万,在他们眼里都一样啦.” 粱美凤还是心疼,“我们拿出一半给福利院和姑婆屋?” “阿妈,这钱不该我们得.”贺喜道,“港督府的钱,阿妈你为是好用的?趁早放出去,免得犯贪念将来恶迹昭昭难善终.” 论辩理,粱美凤是辩不过贺喜这张厉嘴,又找不到辩驳理由,只能同意. 贺喜看出她不情愿,抱住她腰身,“阿妈放心,还有大鱼待上钩,嫁妆不发愁.” 果不然,没几日,大鱼上钩. 年将近,贺喜上完假前最后一堂课,与马琳娜结伴,共撑一把伞出学校. 客家平治房车停后门街尾,一旁举大黑伞在等的赫然是客晋炎.他穿羊绒大衣,脖子上围的是那条手工极差的颈巾. 贺喜跟马琳娜告别,抬手挡雨,朝他飞跑. 感谢师祖婆婆,港岛今年冬天冷过往年,街上有围颈巾的行人,不至于让客晋炎太显傻. “客生,你几时抵港?”贺喜把手塞进他大衣口袋中,舒服到喟叹. “今早.”拢伞拉她上车,脱下颈巾裹住她裸.露在外的大腿,客晋炎不由皱眉,“密斯们冬天该给你们换长裤.” 贺喜也不想穿裙,“密斯们力求将我们培养成德智礼仪全面发展的淑女,毕竟没有淑女会愿意穿牛仔裤.” 阿晨打方向盘前往文华酒店. 客良镛和客丁安妮三十周年结婚纪念,邀请相熟友人参加派对.客家大公子勾.引妹妹仔在圈内已经不是秘闻,所以当贺喜以客家未来儿媳的身份出现时,旁人是原来如此,而非大吃一惊. 贺喜把大束百合赠给客丁安妮,笑弯眼,“伯母,祝您和伯父百年好合.” 相较之前,贺喜现在跟客家人来往要随性许多,因为她摸索出了一个心得. 喜欢你的,不必讨好,不喜欢的,再讨好也无用. 赠礼也同样,喜欢的,送根草也觉得好,相反,金山银山也逃不过被挑剔. 文华扒房的法式服务一流,餐车上推整只帕玛尔火腿,厨师挥尖长的厨刀将火腿切成薄片,完成主厨沙拉. 扒房内几乎无声,贺喜感觉便极为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稍扭头. 客晋炎低声介绍,“看你的是利家目前话事人.” “人称利四叔,娶三房姨太,船王利朗溪的次子?” 客晋炎眼有笑意,“看来我阿喜没少看明报娱刊.” 贺喜笑,眼含狡黠,“我还知道,之所以喊他利四叔,是因为他上面还有两个夭折的兄长.” 借客良镛和客丁安妮结婚纪念日,利家这条大鱼主动找上了贺喜. 有客家在中间,贺喜带上招牌笑,“四叔.” 其实喊他一声阿爷也不为过,只是她现在和客晋炎同辈,要随客晋炎喊人. “伶俐小囡.”利四叔对客良镛道,“再过多几年,又是靓女,晋炎好福气.” 场面话都会讲,是真是假,一笑以应. 派对绝非议事好地方,转天,已经见过贺喜面的利四叔便登门造访. 老狐狸狡猾,看在客家面上,贺喜也要礼待他三分,沏好茶招待. “四叔过来有事?”贺喜笑吟吟,只作不知. 利四叔诚意够足,两箱现钞先送上. “是有事相求.”利四叔未语先笑,看似和气,其实笑面虎. 贺喜不接话,喝茶等他下文. 利四叔仍旧笑呵呵,喝几口茶才道,“我父亲年逾九十,母亲早故,葬在华人坟场.我父亲这两年身体走下坡路,时常担心活不过明日,他没有别的心愿,只想和我母亲葬在一起,所以我想请世侄女出面,为我父母寻一处风水宝穴,也庇佑我利家子孙富贵绵延不衰.” *** ☆、57|21号二更 坟墓属阴宅,主子孙后代福气. 阴宅若是风水福地,能够带给子孙吉祥如意,护佑阳宅繁旺,福禄寿延绵. 相反,阴宅若是犯风水煞,后世子孙轻则诸事不顺,重则噩运不绝. 本埠人惯来信风水,犹以豪门大富为甚,可惜港地先走了詹大师,又死了郝大师,剩下几位水平如何,利家人心中有数,所以才将目标瞄向贺喜.这个勾得客家大公子神魂颠倒的十几岁小囡. “世侄女,点穴的事,要烦累你出面了.”利四叔稍举高茶杯,敬向贺喜. 贺喜笑,回举茶杯,言行落落,并没因为两箱大金牛而显露半分谄媚之色. 借饮茶,利四叔不动声色打量. 对现钞无动于衷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视金钱如粪土,另一种是沽名钓誉,无论哪一种,都非等闲之辈. 利四叔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四叔慢走.”贺喜送他到门口. 再回来,贺喜让粱美凤收好两箱钞票. 第85节 “少讲有百万.”从未见过这么多晃眼的大金牛,粱美凤简直不知该怎么才好. 看出她不安,贺喜好笑,“阿妈,讲要为我备嫁妆的人可是你.” 粱美凤惴惴,“小囡,豪门大金牛,我们不好拿的.” 揽住她肩,贺喜安抚,“阿妈安心,即使我不答应,将来他们也会用别的方法让我出面.与其扯破脸,大家都不好看,倒不如他做足礼,我接下,顾全双方颜面.” 粱美凤扭头,一时怔愣.她小囡以前小小一个,只会搂住她腰撒娇作嗔,眨眼间竟长成大个女,比她还要高出些许. 晚饭间,有电话打来,粱美凤去接起. 挂下电话,她笑道,“客生来电话,讲明日和他爹哋过来拜访.” “阿妈...”贺喜捂脸,只要不痴傻,都能猜出他们父子的来意. “害羞!”粱美凤笑得颊肉作抖,“再过几天满十七,阿妈在你这个年岁,已经嫁你阿爸怀上你了.” 夜里鸦默雀静,贺喜一直睡不安,半夜竟听见电话响,隐约猜到会是谁,来不及穿鞋,跳进客厅拿话筒. “客生,你还没睡?”看一眼粱美凤紧闭房门,她压低声音,猫腰踩上沙发垫,盘腿坐下. 话筒那头传来笑,“想我阿喜,睡不着.” 其实是夜里又做了难以言齿的梦,冲完澡再也睡不下,一个人坐起居室里百般无聊,才生出打电话念头,本打算响三声没人接就挂掉,哪知... “看来我阿喜也在念想我.”他话里难掩得意. 贺喜脸颊作烫,没讲话. “刚才梦到我阿喜.”话才出口,他后悔到想咬舌. “梦到什么了?”贺喜好奇. 话筒那头没人作声. “讲啊.”她催促. 一声干咳先传来,那人竟支吾,贺喜有不好预感. 果不然,他道,“梦到我阿喜奶包.” 啪.贺喜拍下电话,脸颊燥热久久不散. 转天天还未亮,外面便传来窸窣脚步声,没几时,脚步声渐近. 贺喜脑袋上的被子被扯开,粱美凤大脸赫然在眼前. “小囡快起了,帮阿妈洒扫,家里一团糟,不好待客.” 贺喜懒懒应声,订婚是大事,家中窗明几净不讲,果盘,茶盏,还有大束鲜花,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粱美凤换上新衫,又不迭催贺喜. “讲好十点二十进门,快换裙,邋邋遢遢待客不礼貌.” 虽然港英政府取代清兵接管港岛超过百年,但是本埠市民并没把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丢弃,结婚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 两人生辰八字请旁人合算过不讲,连登门时辰大师也帮算好. 除却客家父子,尚有年逾九十的阿公作陪. 至于文定,客家阔人,一套辜青斯基红宝,一只八心八箭火钻,一块康斯坦丁粉钻女表,还有靓衫手袋数件. 粱美凤热情招待,跟阿公还有客良镛商讨礼金数量,以及在哪里办订婚派对. 贺喜只需挨坐阿妈身边,适当低头作害羞状,唯有坐她对面那人看她时,她才恢复本性向他瞪眼. 咸湿佬!贺喜暗嘀咕. 阿公笑呵呵开口,“你们小辈一起才有话讲,不用陪我们作古,出去玩,都出去玩.” 对客晋炎来讲,求之不得.贺喜跟着起身,笑得乖,“阿公,伯父,招待不周多担待.” 阿公笑赞,“懂事小囡.” “懂事小囡.”防盗门关上那刻,客晋炎低声打趣. 贺喜乜他,两人一起下楼,巧遇对门阿婆. “阿喜,你在拍拖?”阿婆打量客晋炎,想起数日前是他抱贺喜回来. 客晋炎礼貌喊人,为自己正名,“阿婆,我是阿喜未婚夫.” 在阿婆不掩惊诧的目光里,贺喜竟害羞. 不消片刻,连街尾麻将馆搓麻将的阿叔阿婆都知她有个未婚夫了,至此客晋炎进出贺喜家门,光明正大,再无顾虑. 耐不住他日日过来歪缠,贺喜好奇,“客生,你不回伦敦了?” “小混蛋,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嫌弃.”客晋炎捏她面珠,侧身挤进家门,“我来陪我阿喜去看坟地.” 贺喜笑,“那正好,估计利家该来人了.” 念曹操,曹操到.门钟又响,登门请人的是利四叔. 本埠有个怪现象,不信风水的市民泰半瞧不起风水师,更谈不上尊重,若是信的,会敬奉风水师如半仙.利家显然是后者. 利家摆足诚意,一方面看在客家面上,另一方面也是怕贺喜不尽力,看错龙穴,坏了利家后代财运. “四叔.”贺喜随客晋炎一起喊人. 见客晋炎也在,利四叔并不诧异,笑着拍拍客晋炎肩膀,“车在下面等,世侄女,能不能走?” 贺喜点头,带上藤箱. 平治房车停街尾,利四叔要请贺喜坐前. 客晋炎却道,“四叔,您在前领路,我和阿喜随后.” 利四叔不勉强,让司机开车. 阿晨转方向盘跟上. 阴宅囊括坟,塚,墓,茔,利家祖先发家地临靠大帽山,落叶归根,利四叔想让贺喜在大帽山寻一处风水宝穴先为已故老母迁墓. 一个小时后,车在大帽山脚停下,改为步行登山. 客晋炎一手提藤箱,另一手拉住贺喜,行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山顶. 站山顶可以俯瞰整个新界和港岛,贺喜举目眺望,大帽山上树木丛生,郁郁葱葱,其中不乏年岁上百的大树,灵气盘绕,其中以观音山为甚. “世侄女,如何?”利四叔笑意岑岑. “风水是好,不过要看有无风水宝地,需要到龙脉头上.”贺喜指脚下土地,“我们站的地方在龙脉尾处.” 利四叔又在前引路. 港岛冬季湿冷,山顶风大,客晋炎脱了羊绒大衣罩在贺喜身上. “客生,我不冷.”来之前她特意加了衣服. “不冷?”客晋炎捉住她手皱眉,“差点成冰块.” 他语气虽差,但更多是关心,贺喜笑弯眼,任由他捉自己手. 又走半个小时,才到达龙脉头部.贺喜向远处看,这处地势虽然不高,但前方视野极为广阔,山谷溪流蜿蜒而穿,不远处紫金之气盘绕,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最让贺喜诧异的是东南方有四座山峰相连,高度齐平,恰好将龙头围住,形成四案台. 须知,寻常山脉的龙脉头部,有两座案台包围已经算难得,四案台极少见. 譬如五台山,五龙连环,包绕龙头,更是风水圣地,绝无仅有.自古便是佛道两家聚集地,也是帝王栖息处,灵气盘绕,福祉绵延. 换言之,这样灵气重的四案台宝地,即便被利家收入囊中,也不一定有福气消受. 论察言观色,利四叔不多承让. 看出贺喜神色有异,他指指脚下山脉,问道,“世侄女,这块地如何?” 贺喜似笑非笑,“四叔,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块地确实藏有龙穴.” 如果利四叔一无所知,不会驾轻就熟引他们登上主峰,并且找到龙脉头部. 被揭穿,利四叔神色如常,笑道,“我确实找大师看过,只是没点到龙穴所在.” 真龙穴地极少,即便有,也很难找.千年前,袁天罡和李淳风师徒联手,才为武帝点下龙穴,修为寻常的术士又怎么能妄想窥探到天机. “世侄女,如果你能点中宝穴,我再赠你百万.”利四叔再难掩激动,一旦找到龙穴,利家飞黄指日可待. 贺喜不应反问,“四叔,你知道真龙穴意味什么?” 利四叔道,“龙脉精髓所在,龙气汇聚之地.” “既然是龙气汇聚地,四叔,你觉得利家祖先有福背真龙?” 利四叔愕然,“世侄女的意思...” 贺喜摇头,“如果今日我昧良心为你点穴,不是助你,是害了你利家.” 贺喜注意到,利四叔面有迟疑. 片刻,他视线落在客晋炎身上,半开玩笑道,“真龙穴利家无福消受,那谁有福?是客家?” 碍于他是长辈,客晋炎作耳聋,并不接话. 贺喜道,“四叔,若你不信,可以再找人相看,将来出了事,不要怪我这个侄女没提醒.” *** ☆、58|22号一更 “这个利老四.”客良镛摇头,不多作评价. “伯父,阿喜托您件事.” “直讲.”客良镛笑道,“阿喜,以后我们是自己人,随意些就好.” 贺喜扬笑,“我想托您把四叔送来的两箱钞票还他.” “可你有出力.” 贺喜摇头,“我到底没为他点龙穴.” 客良镛赞许看她,爽快应下,“让晋炎转带给我,正巧,明日我去医院探望利家阿叔.” 利朗溪年岁已到,一日衰过一日,眼见港地新富雨后春笋一般扎起,相较之下,船王家族倒显得后劲不足. 第86节 利朗溪急欲改变现状,奈何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改祖坟风水上. 利四叔把贺喜的话原封不动讲给利朗溪听. “老四,你信?”利朗溪道,“你找的人可是客家准儿媳,她拿几分诚心出来?” 利四叔不语. 利可宁道,“四叔你不知,那小囡最狡猾,我与她有过交道,她鬼马精灵,你也信?” 岁末将至,贺喜照例去姑婆屋义工. 回来时,家中电话刚好响起. 她接起,话筒那头传来久违声音,只是那人极为愤怒,“阿喜,听讲你和那只白斩鸡订婚?!” 贺喜无奈,“七哥,不要这样讲客生.” 七哥不啻,“以前我就知道,我阿喜只中意穿西装打啵呔,头发抹几斤花生油的小弱鸡.” “七哥.”贺喜真生气了. “阿喜...”七哥可怜兮兮,像吃不到糖果的孩子,“不要嫁他,我也可以穿西装打啵呔,我也会讲英文...” “晚了,即便你会*文,阿喜也随我姓客了.”电话已换主人,客晋炎面沉如水. 他手里还拎着菜篮,尾随进家门的是粱美凤,他们在楼下巧遇. 贺喜深感无辜.引发两个男人争风吃醋实非她所愿. 粱美凤只作耳聋,拎过菜篮,笑道,“小囡,快给晋炎沏茶.” 文定之后,准岳母粱美凤对客晋炎的称呼也随之改口. 她识趣进厨房,半日不出. 客厅只余贺喜和客晋炎大眼瞪小眼. 他嘴角有笑,贺喜却总觉他不怀好意. 他主动道,“我阿喜不是要给我看你的宝贝?” 贺喜明懂.她有向客晋炎提过仕女图,讲要拿给客晋炎看. “客生你等等,我进屋拿.” 她前脚进卧室,客晋炎却后脚跟进. 啪嗒.他将门锁上,从后圈住贺喜,低头蹭她耳边咕哝一句,“我阿喜不乖,该罚你.” 伴随话音落下,他张口便刁住她耳垂,重重吮一口. 贺喜如遭电击. 客晋炎满意低笑,“原来这里是我阿喜敏感点.” 他又亲. “我阿妈在外.”贺喜难挨,身上似有蚁行,不知哪里不对. “乖,阿婶不会进来.”转过她身,客晋炎坐床沿,打横抱她坐腿上,低声咕哝,“老婆仔,让我吃一口你的小nai包.” 贺喜仍在发晕,胸口一阵凉意来袭,nai包已经遭到袭击. “不要碰.”贺喜竭力捂住胸,又慌忙扯他头发,身体不住往后缩. “阿喜不喜欢?”他声音沙哑. “我...”贺喜语滞,不自觉咬下唇. 这种奇异到让人难受的感觉太过陌生,可她并不讨厌.相反,是很羞臊,很无措,身体里有潮水在涌动,湿湿黏黏. 客晋炎最后掂一把小nai包,趴在她胸前低笑,挪动身,捧脸与她对视,低声安抚道,“老婆仔,我知道你岁数小怕丑,可我们订了婚,以后你随我姓,还要为我生仔,是不是?” 贺喜点头,轻嗯一声,竟脸红. 他声音更低,近乎耳语,“老婆仔,知道怎么生仔的?” 贺喜全身似火烧,撇开脸忿忿低语,“我有上生理课,不用你教!” 他蹭她,有东西磨她腿间,憋住笑,“老婆仔我不知啊,你教我.” 贺喜恼怒瞪她,脸红似滴血. 再忍不住,客晋炎趴在她肩上,笑到颤抖. “咸湿佬,你一定阅女无数!” 客晋炎深感冤枉,“碰见阿喜之后,我自学成才.” “不愧是牛津才子,果真犀利.” “我阿喜是吃醋?”客晋炎垂眸看她,拇指抹她嫣红唇瓣,“阿喜不用讥我,我大你许多,正常男子一个,饿了数日,面前摆神户牛扒,却被告知只能看不能吃.” 他竟委屈? 贺喜低道,“可我们没结婚.” “你去问你阿妈,订婚似结婚,即便你住我家,也没人讲闲话.”他懂适可而止,拉下文.胸遮住奶包,“阿喜接扑街佬电话,我有生气.” 他气,七哥更火. 一口玉冰烧,一口烧鹅,闷闷坐店里. 子君坐柜台后算账,偶尔伸头看,“七哥,你已经吃掉两只烧鹅.” “要你管!”七哥火瞪,随即忍不住打饱嗝. 子君默默缩脑壳. 不几时,她又伸长脖,“七哥,打烊回去好休息了.” 七哥已趴在桌上. 子君小心靠近,见他似熟睡,稍安心,挨他坐下,一手撑颊偷看,眼神流连在眼前男人英俊脸上,良久,捂脸偷笑. ...... 整个除夕新年,对贺喜来讲如往常,唯一有区别,她又长大一岁. 新年里,她月事来潮,胸前胀鼓鼓,怠懒再出门,膝上搭一条毛毯,偎在电炉旁取暖. 门钟叮咚响,是客晋炎,他过来商讨订婚派对邀请哪些宾客. “我同学?只有马琳娜.”贺喜平日来往的女同学并不多,一干女生,先天不貌美,后天不努力,既在背后闲言碎语,转头又偷偷谈论如何效仿她勾.搭金叵罗. 接到贺喜请柬,马琳娜惊呼,“比我还快.” 又呼,“深水湾大屋?我没合适礼服和手袋参加!” 好在距订婚派对还有时日,有足够时间让马琳娜借她妈咪礼服去裁缝铺修改. 港地市民守旧,婚事仍沿袭老祖宗那套做派,派对只适合年轻人,客家守旧礼,携备礼金和礼物登门. 百万现钞不讲,礼饼,椰子,茶叶和洋酒,摆满整间客厅. 礼饼中有两对龙凤饼,粱美凤取出其中一对,回赠客家,留作结婚祭祀用. 贺喜在为派对犯愁,不知从哪准备.何琼莲邀她沙宣做头发. “不用管啦,让客大哥去安排,到时你只要穿妮娜丽兹新款洋裙,辜青斯基红宝戴在身,往客大哥身边一站,红包礼物接到手软.”到底经过人事,何琼莲极有经验. 贺喜受教. 派对当天,贺喜穿粉洋裙,大颗红宝戒指几乎覆盖她两指,最可怜是她耳垂,惨遭拉扯. “阿妈,耳洞要被扯穿.”贺喜难耐摸耳,看镜中自己,“阿公若是见到我,一定以为我是阿婆转世.” 粱美凤伸手戳她额,“不懂事小囡,宝石越大颗,表示夫家越看重!” 客晋炎进来,贺喜扯裙摆,不自在问,“客生,我好看?” 客晋炎忍笑,违心道,“我阿喜今日贵气逼人.” 伴随话音落下,胳膊弯伸到贺喜身边,绅士礼十足,“走吧老婆仔.” 贺喜搭住,相携出去收礼,再随客丁安妮结识一干豪门贵妇. 过了今晚,贺喜又多一个称呼,港版灰姑娘. 新学期伊始,贺喜随处能听见一干女生切切私语,间或发出一阵嘲笑. “明报真无聊.”马琳娜忿忿,“以后再也不订阅它连刊的[越女剑]” 贺喜推荐,“你可以看卫斯理和衣莎贝.” “她们背后论你,你不气?”马琳娜恨铁不成钢. 贺喜摊手,“她们千只麻雀炒一盘,我和她们争吵引发战争,再添一盘?” “不出明日,我会被密斯朱喊去校长室,甚至勒令退学.” 马琳娜讪讪,“阿喜,你是醒目女子,我承认,我也有嫉妒你.” 贺喜乜她,“有时间嫉妒我,没时间复习考浸会?” 马琳娜吐舌,乖乖去忙功课. 距考试仅剩下月余,贺喜怠赖理会一干无趣女生,任她们讲,她学习计划如常. 密斯朱发下志愿表,贺喜填好之后,拿给粱美凤签字. “小囡,什么意思?”全英文,粱美凤读不懂. 贺喜租句为她翻译,末了指右下角,“阿妈,你在这里签名就行.” 她签字,贺喜拧开黑白电视. 电视里播放生活栏目,粱美凤签好名字给她,“吃饭.” 狭小店铺里,母女二人对坐而食,生活栏目中间插播新闻,明报记着现场采访利家话事人,女主播穿插旁白:今日凌晨五时许,世界五大船王之一利朗溪于伊丽莎白医院病逝,据悉,利家斥资百万请风水师出面为船王择墓穴. 画面跳至大帽山,有记者采访风水大师. 粱美凤诧异,“好面熟,像是詹大师的师弟.” 贺喜笑,“不用像,他就是.” 第87节 *** ☆、59|22号二更 订婚之后,贺喜算是半个客家儿媳,理当随客晋炎去利家悼唁. 抛开船王家族后劲是否充足不谈,利朗溪老船王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出殡那日,政商名人齐聚,港督麦加浩,客氏实业客良镛,和谐珠宝何建新,龙基地产邱兆云,一众豪门家族话事人为老船王扶灵. 新闻台滚动播报葬礼进程. 不几日,贺喜下课回金鱼街,还未进铺,先闻痛哭声. 粱美凤守寡数年,这样被男人扯住手痛哭,十分为难,仔仔搂紧粱美凤粗壮腰身,藏在她身后,时不时伸头,好奇打量. 好在贺喜回来及时. 粱美凤如蒙大赦,“小囡,伍师弟来找.” “师祖婆婆,您救救我呀!”伍宝山好似寻到救星,欲扯贺喜. 他邋里邋遢,涕泗横流,贺喜一脚踏进店铺,又连缩后几步,不掩嫌弃,“有话讲话,手脚放安分点!” 在贺喜手下吃过数次亏,伍宝山畏惧她.贺喜一声呵斥,他立即站好,垂头丧脑,无精打采. 贺喜脱下书包,抬眼打量他,“怎么,你改行摸金了?灰头土脸.” 伍宝山又想哭,贺喜立即斥声,“再哭,滚出去!” 粱美凤不忍,“好了小囡,让伍师弟坐,有话好好讲.” 伍宝山战战兢兢坐下,磕巴讲明来意,无非是贪图利家百万酬劳,帮利家寻龙点穴,结果惹怒山灵,老船王下葬那日,骤然晴空劈雷,将灵柩劈开两半. “利家咬定是我问题.”伍宝山哭脸,“不关我事啊,我只是为他点穴而已.” 贺喜似笑非笑,“你本事不小.” 伍宝山竟没听出她话里讥讽,“那当然,论天资我在师兄之上.” “可惜不为正道,邪门歪道总能找到你.”贺喜沉下脸. 伍宝山垂头,嘀咕,“自从认您当师祖婆之后,我可再没干邪门歪道,谁知道大帽山会这样玄.” 贺喜两手抱胸,不语. “我起誓,我敢以师祖起誓,真没再干坏事.”伍宝山发急,生怕贺喜不信. 贺喜抬手,“行了,废话少讲,你先回去.” “那...”他踟蹰. “阿姑让你回去啦.”仔仔催他. 伍宝山偷瞪眼.仔仔不惧他,瞪两只大眼对他一只独眼. 送走伍宝山,粱美凤抚胸长吁气,“总算走了.” 不料送走一个,又来一个,粱美凤立时头大. 贺喜也头大,她功课一堆,实在没功夫陪老狐狸周旋. 但还要给足面,笑意岑岑喊,“四叔.” 利四叔面有尴尬,他穿华伦天奴手工定制,与狭小店铺格格不入,“世侄女...”他虽开口,却不知从何讲起. “四叔坐.”贺喜搬凳子给他. 凳上常年积灰,黑乎乎的四条腿已分不清原来颜色,利四叔略犹豫,搭边坐下. “我老父棺材被劈,第二天侄子猝死,第三天孙女出车祸.”利四叔再也不能平静,眼眶发红,“才几日而已,我利家连遭灾祸,世侄女,我...” 贺喜道,“四叔,并非我危言耸听,你利家不遭灭门已经万幸.” 利四叔脸色惨白,“现在能怎么办?” 触怒山灵,贺喜本不想管,但大帽山下还有无辜村民,如果不解决,积怨日久,必有大灾. “我一个人回天乏力.”贺喜不逞强. “我再请人?” 贺喜只讲一个人名,“伍宝山.” 利四叔瞪眼,“他?”随即一声嗤笑,“浪得虚名.” “四叔,他要是浪得虚名,怎么会为你点中龙穴?”贺喜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请他不会有错.” 利四叔愕然,良久才点头,留足四箱现钞,他告辞离开. 仔仔目瞪口呆,“阿姑,他是阔人.” 贺喜忍俊不禁,“细路仔,明日你和我一起,酬劳分你一半.” “阿姑,可我还什么都不会.” “乱讲,你会拎箱呀.” 仔仔腆笑. 不过三日,利家连死老少三辈,成为本埠市民茶余饭后谈资. 除了利家,本埠还出现一桩怪事,太古广场上的那颗大榕树,在一夜之间树叶掉光,生命岌岌可危,港府请专人挖开看,树根竟然全部溃烂. 楼下阿婆阿叔讲诉绘声绘色,贺喜路过时停下脚步,看他们下棋,托腮听他们闲话. 晚上客晋炎打来越洋电话. “听讲四叔有去找你.”客晋炎话里不掩担心,“老婆仔,不想去不要为难,我不在,让爹哋出面拒绝.” 贺喜萌生暖意,笑道,“客生你安心,我不逞强,四叔还找了别人帮忙.” “四叔赠我两百万.” 话筒那头传来笑声,“四叔是阔人,我阿喜要成富婆.” 贺喜拉长声音,“没有两百万,只要有客生在,我也是富太.” “我阿喜嘴甜.” 又讲几句,才挂下电话. 转天傍晚,利家派司机来接,等贺喜和仔仔到达山脚时,利四叔和几个同辈兄弟都在,保镖司机围一圈,相较之下,一旁的伍宝山倒显得势单力薄. 见贺喜过来,伍宝山犹如寻到组织,忙站到贺喜身后,殷切喊人,“师祖婆婆.” 贺喜忍住笑,向他点头. 仔仔扯他裤缝,“还有我呢?我是师叔.” 伍宝山几欲将剩下一只眼珠瞪出,心里暗唾小鬼头. “快喊人,尊师敬道你不知?” 伍宝山暗吞老血,无奈喊,“师叔.” “乖.” 人到齐,利四叔过来问能不能登山. 贺喜举目眺望,大帽山上郁郁葱葱,紫金之气盘绕,只是灵气不稳,团在上空的紫金色时轻时重,山顶风也极大,阵阵往山下吹来. 春暖花开的季节,来爬山的人本该不少,自从利家出事之后,再没人敢过来,整座山不见人迹,连住在大帽山脚下的村民都绕道走. “四叔,东西准备好了?”贺喜问. “香烛供品都备好.”利四叔又让几人把一棵即将枯萎的大榕树抬来,“按世侄女的要求,树是从太古移来.” 贺喜点头,一把香烛塞到利四叔手上,“分给你的族人,点燃对大帽山诚心跪拜.记住,一定要诚心,心不诚,谁也帮不了你.” “一定,一定.”利四叔忙应声,转达家族同辈兄弟. 他们面朝大帽山,跪成一排,看似诚心,只是刚点燃的香烛却立刻被风吹灭.如是再三,竟没一次成功. “世侄女...”兄弟几人面有慌张. 贺喜叹气,对伍宝山道,“你肆意泄露天机,这事与你也有关联,你知道怎么做?” 伍宝山也惧怕遭天谴,忙点燃香烛,高举过头,口中低念有声. 贺喜与仔仔对视一眼,先后燃香. 贺喜凝聚灵力,借香烛与山灵通灵,良久方才低声道,“今来叨扰,并无冒犯之意,望海涵.” 讲完,贺喜又喊利四叔,“四叔,再叩拜.” 兄弟几人忙照做,如果刚才还有人当做儿戏,现在便是深信不疑,脑中再不敢想其他,燃香之后一心忏悔,不迭道歉. 这次香烛总算没再灭,兄弟几人诚心致歉后,相继把香烛□□香炉中,供品也不假手他人,亲自动手摆放. 又一阵风猛然吹过,香烛竟瞬间燃烧殆尽. “世侄女?”利四叔格外恐慌. 贺喜道,“没事,他是接受了你的道歉.” 利四叔稍安心,试探问,“现在能登山了?” 贺喜点头,转对伍宝山道,“你领头.” 伍宝山心中叫苦,又不敢不听,只能掐指诀念咒,以黄旗为令,在前开道. 才走一截路,山分竟越吹越大,几欲将人吹倒. 贺喜略诧异,回头看去,忍不住扶额. 利家兄弟几人身后围一群保镖,更有家仆跟在后,数人抬一颗大榕树. 贺喜沉下脸,“四叔,这就是你们拿出的诚意?” 利四叔先是茫然,顺着贺喜视线向后看,心中明了,忙道,“我来抬,我来抬.” 挥开家仆,把保镖赶下山,兄弟几人肩扛大榕树困难攀爬. 这几人里不乏酒囊饭袋,你若问他哪任港姐最靓,哪家夜.总会小姐童颜巨.乳,他们张口便能报出,常年酒色已掏空他们身体,还没到山顶,已经气喘吁吁. 终抵达龙穴所在地时,天已黑透. 第88节 四周鸦默雀静,似有人在哭嚎,几个酒囊饭袋瑟瑟发抖. 贺喜问,“四叔,带铁锹了?” 利四叔不迭点头. 贺喜坐一旁歇息,拧开电筒为他们照明,“好了,你们挖坑吧.记住,挖一次道歉一次,挖到能埋住榕树为止.” 利家有人不解,“怎么一定要埋这颗榕树?” 就连伍宝山也不解. 贺喜不应反问,“知道这条龙脉的龙气在哪终止?” 对方摇头. “在太古,终止点在这颗大榕树上.” 伍宝山恍然,“龙气被扰,龙尾先受灾,所以这颗榕树三日内就掉光了所有树叶!” *** ☆、60|23号一更 人穷时,犹如赤脚行走,只管向钱看,不惧鬼神.一旦富裕,格外畏惧鬼神,越富越惧. 利家便是个中翘楚. 听伍宝山讲是榕树是因为龙脉被扰而受累,利四叔战战兢兢,“那我家里连续三辈人遭难...” “因果轮回.”贺喜看他,沉下声,“你先种下恶因,才有恶果,既然犯煞,自然身体弱和坏事做多的人最先受灾.” 利四叔沉默不语,心中懊悔不已,其他几个兄弟也无精打采,似在仔细回想干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沉默中,兄弟几人将树坑刨出. 贺喜抬头看天,少了万家灯火,夜空格外墨黑,正是月朗星稀时. “阿姑,摆阵?”仔仔开箱. 贺喜掐指算时,“再等等.” 利家有人不解,“为什么要再等?” 贺喜似笑非笑,“这个时间点,江洋大盗敢进你家门?” 对方愕然,显然没听懂贺喜比喻. 仔仔一旁老长叹气,“笨啦,我们干的是偷鸡摸狗事,肯定要等山灵最无防备时才下手.” 话糙理不糙,想把榕树种在龙穴并非易事,榕树聚阴通灵,用它来沟通人与山灵的感情最佳.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从太古广场迁一棵即将死亡的老榕树,私心里,贺喜是希望借龙穴灵气,给老榕树一个生还机会,助它度劫. 一直等到子时,贺喜才道,“仔仔,摆阵.” 仔仔应声,飞快将法器逐个递到贺喜手上. “伍宝山,催阵.” 伍宝山不敢不听,敛心神掐指念咒. 铜钱为牢,黄旗为令,贺喜取出八张通灵符,凌空拍向八方,轰一声响,通灵符紧黏八方树干,纹丝不动. “四叔,把树根埋进坑里.” 兄弟几人合力搬起老榕树. 呼.四周山风骤然涌来,阴凉彻骨,利家兄弟几人只觉手脚发冰,眼皮发僵,心跳几欲停止. “阿姑,不好,几个阿公要变冻尸.”仔仔惊呼.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贺喜一个指诀打去,“敕!” 啪.如水火相撞. 利四叔猛打寒颤,心里察觉不妙,加速掩土,低念贺喜嘱他提前诵读的护身神咒,默诵两遍之后,竟感热气回身. 只是苦了其他几个兄弟,没把贺喜交代的话放在心上,全身冰冷,如坠冰窟. 贺喜自顾不暇,怠懒理会,与伍宝山合力,将阵法催动到极致. 到底源自一派,两人隔空对视,伍宝山心领神会,绕阵心走罡步,贺喜一跃而起,隔空画隐符,竭力推向阵心. 四周空气乍然稀薄,贺喜紧憋一口气,“急急如律令,敕!” “四哥,快看!”其中一人叫出声,所有人皆往贺喜身上看去,他们虽然看不见任何灵气法斗,但能看清周遭环境. 碎石枯草飞扬,四面八方冲向贺喜,将她紧紧包绕. 刺啦声不停,像是破衣割肉的声音. “阿姑!”仔仔惊呼. 旁人或许不知,伍宝山却清楚,这点灵打贺喜完全可以回击,可她并没动手,是存了向山灵求和的意思. 其实今天本该他来受灾... 伍宝山动恻隐之心,咬牙撑住,急念金光神咒助贺喜护身. 良久,碎石坠落,枯草飞散,惊动山鸟,振翅鸣叫. 原本鸦默雀静的山林格外可怖,利四叔猛跪在地,连声告饶,“山神饶命,我无意惊动,你放过我家族子孙,日后利家必定向善,再不做亏心事,更不动大帽山一草一木.” 贺喜累瘫在地,无力讲话,暗叹利四叔醒目,明洞把握时机. 果不然,他话音落下,山风渐小,渐闻悦耳鸟鸣,即便四周仍旧墨黑,可莫名能察觉生机在重新涌动. 利四叔擦擦额上冷汗,小声问贺喜,“世侄女,没事了?” “我是没事了,你还有事.”贺喜似笑非笑,“老榕树因你利家受无妄之灾,你对它没半分愧疚?” “有的,有的.”利四叔忙道,“交给我,我一定护它周全.” 一行人抵达山脚时,天已朦胧亮,仔仔小鸡啄米一般,困得眼睁不开. “伍宝山.”贺喜喊人. 伍宝山听话将小师叔抱起. 利家派司机将他们送回,先到金鱼街.贺喜将下车,被伍宝山拦住. 他虚抱拳,正色道,“师祖婆婆,多谢.” 贺喜朝他笑,下一秒又板脸,“恶,贪,怒,怨,以后能不能戒?” 伍宝山略犹豫. 贺喜瞪眼看他. 他忙道,“一定戒,再难也戒.” 贺喜欣慰点头,又嘱他把仔仔送回家. 熬整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英文课上,贺喜连打哈欠,惹得密斯朱频频侧目. 下课,密斯朱喊她去办公室. 本以为密斯朱会训斥,没想到她拿出一张唐菲菲的照片,递给贺喜,“哈尼,我侄女喜欢唐菲菲,帮我找唐菲菲签个名咯.” “我?”贺喜指指自己,“我私下里与她并无交情.” 贺喜几乎不关注娱乐,男演员只知丁子安,歌手知道许冠杰,女演员只听过唐菲菲. 听讲她极为性感,34c巨.乳,装扮明艳靓丽,是女生争相模仿的对象. “还骗我?”密斯朱不信,“客氏实业投建中环广场,请唐菲菲做宣传,你不知?” 贺喜干笑,她真不知. 密斯朱把照片塞给贺喜,千叮万嘱她一定要到签名. 晚上客晋炎再打来电话,贺喜趁机问,“客生,你认识唐菲菲?” “老婆仔怎么突然问这个?”他不应反问. 贺喜讲明情况. 客晋炎不瞒她,把客氏实业与唐菲菲签五年合约的事讲给她听,“要签名简单,给赖斯,他会搞掂.” 贺喜放心.不几日,和马琳娜去皇后大道看戏,路过一家专柜门店时,马琳娜忽然瞪大眼,抓住贺喜胳膊惊呼,“唐菲菲!” 差点忘记,马琳娜也喜欢唐菲菲. 贺喜顺她视线向里望去,妙龄女子,身边跟位白衫黑裤佣人,正与销售员谈笑,挑选新款靓衣. 同是女子,贺喜不得不承认,她大眼浓眉,极有风情,穿凯丝咪搭七分裤,踩高跟,长发拨在一侧,发圈松松系住,堪堪垂在她鼓鼓的胸脯上. 大约是她们看太久,隔玻璃窗,唐菲菲望过来,朝她们扬笑. “她有靓过这届港姐!”已经到戏院门口,马琳娜激动仍旧难以平复. 贺喜默默赞同. “只是她风评不好,听讲还在丽池做小姐时,曾与和盛会大佬拍拖过,现在又与和谐珠宝的二公子何孝泽同居一处,山顶贝道璐大屋,是他们爱巢.”明报花边新闻没白看,马琳娜如数家珍. 当年令本埠男人醉生梦死的欢乐场中,丽池夜.总会首屈一指,港姐发源地,随便一个卖酒女郎也风情无限,唐菲菲早年更是丽池头牌,举手投足皆有风姿,不怪导演一眼相中,请她拍电影. 皇后戏院放映的也是唐菲菲新戏,她身裹嫣红睡袍斜靠沙发,大露白皙嫩腿,一双玉足搭在一起,姿态实在慵懒. 贺喜倒抽气,“她太妖娆.” “娼.妇!勾.引我二哥!”何琼莲电话中气骂,意识到太损淑女形象,她略平复情绪,恼怒道,“因为她,我二哥整月不归家,妈咪气病住院.” 能理解,唐菲菲没发迹前,曾是丽池小姐,与何家三代积富相比,她背景就显得不堪. 作为旁人,贺喜不好议论感□□,只道,“伯母在哪个医院,我该去探望.” 何琼莲道,“圣母玛利亚医院.” 话音落下,她又道,“阿喜,先陪我去大帽山,我要为妈咪许愿.” 太古广场那棵将死的老榕树,移到大帽山之后,竟生出新叶,繁茂更甚从前,实在奇迹.又经电台宣传报道,这棵年过百岁的老榕树俨然成为本埠市民的祈愿树,前来烧香祈福的人络绎不绝. 站在郁郁葱葱的大树下,贺喜掐指诀,诚心祭拜. 龙穴被动,它虽然遭到无妄之灾,但也因祸得福,历劫成半仙,灵气氤氲,看在贺喜眼中,紫金盘绕. 第89节 树叶刷刷作响,它似有感应,向立在树下的贺喜挥动灵气,紫金之丝疯狂朝她体内涌入,贺喜欣喜,它用灵力作答谢? 比起两百万的现钞,显然能够助她修炼的灵力更能让贺喜激动. “这么开心?”下山路上,何琼莲频频看她,笑道,“我知道,是因为客大哥?” 这种奇事,贺喜没办法和她沟通,只能含糊应声. 下山之后,司机送她们去圣母玛利亚医院. 二姨太捂着心窝,直叹气,“像中了邪,日日不归家,原本听话又孝顺的人,竟然成我最担心的那个.” 正此时电视台插播娱乐,骤然出现唐菲菲身影,二姨太眼角余光扫过,咬牙挤出一句,“娼.妇!” 贺喜被吓一跳.果然是母女,脾气太像. 贺喜没坐太久,再回金鱼街,远远听见粱美凤笑声.俗话讲,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能让粱美凤欢喜的,除了客晋炎这只伦敦归来的金叵罗还能有谁. *** ☆、61|23号二更 三月初,客氏电子利物浦交易所以百元股价上市,客晋炎把手上工作交接给职业经理人,迫不及待回港. 来不及归家,先来看他老婆仔. “客生.”看见他,贺喜不是不欣喜. 粱美凤有意留金叵罗吃饭,提篮去通菜街,给他们留足空间. 鱼铺只剩下两人,客晋炎笑意岑岑,同时张手接住向他扑来的贺喜,不过待看清她脸之后,立即皱眉,“哪里来的伤疤?” 贺喜反手摸脸,其实已经结痂快好了,她老实道,“去大帽山时,树枝划的.” 客晋炎捏她面珠,不满,“老婆仔不乖,毁了我的所有物.” 贺喜捂住脸瞪眼,“是我的脸,怎么变你所有物.” 他一本正经,“我有无向你下聘?我们算不算半个夫妻?” 贺喜点头承认. “那好,我阿喜的脸,我阿喜的奶包...”他的手顺着贺喜脸蛋滑下,途径山凹,越过平原,快抵达茵茵草地时,余光见贺喜惊愕表情,他低笑. 最终略过草地,将手搭在她露在外的白皙嫩腿上,“还有我阿喜的腿,都算作共同财产.” 贺喜哭笑不得,“你歪理多多,我辩不过.” 坐在他腿上,贺喜捧他脸仔细打量,“客生,你都瘦了.” 客晋炎不欲提工作事,侧头啵她手心,“是太想我阿喜.” “乱讲,别把罪过扣在我头上.”贺喜乜他. 客晋炎学她嘟嘴,立时将手举过头作投降. 有金叵罗在,晚餐异常丰盛,粱美凤不住帮夹菜,客晋炎殷殷道谢,给面子全部吃下. 餐后还有茶点,客晋炎言辞恳切,“阿婶,薄扶林宅院已经装修好,想带阿喜去看一看婚房.” 客家二老开明,不强求婚后婆媳同住,早在薄扶林买下地皮建大屋.欧式建筑,三层,附带地窖,春天蔷薇花开,盘绕在篱笆院墙上,随风摇头. 客家主宅派花王过来打理,年逾六十的花王,摘下草帽,笑眯眯向贺喜介绍他种的花. 后院较前院更大,好似牛津乡村的河谷草地,远处可见摩星岭和薄扶林大片牧场,再往北便是港大. 三楼露台上,客晋炎指北面港大,“相距不过几哩,以后我阿喜上学方便.” 原来眼前这只狐狸,毛尾巴已炼化无形,早为同居作打算. “我阿妈不会同意.”贺喜驳他. “阿婶已经同意.” “什么时候?” “你管什么时候.”他话音落下,贺喜身体忽然腾空,被他打横抱下楼,他垂眼,遮住眼中*,“阿婶还默许你今晚留宿.” 他们在起居室沙发上拥吻,贺喜难得乖顺,启开唇瓣,客晋炎微停顿,眼中有欣喜,随即热烈到几乎要将她吞噬,贺喜回抱他,手指□□他发间. 舌尖交缠,口沫相交. 察觉到怀中人喘息困难,他稍离开,手指抚她被吮吸的嫣红唇瓣,弯起嘴角,又俯下脸,密密的吻覆在她唇瓣,嘴角,下颌. “老婆仔.”客晋炎将她抱上床,垂眸. 贺喜才得以看清他眼中氤氲欲.望,心跳骤然加速. “我...” 才出口,客晋炎已经捂住她嘴,“我阿喜已成年,我们也订婚,不要拿猥亵幼童来搪塞我.” 原本还有点羞臊,却因为他这句忍俊不禁,气氛骤然轻松下来. 啪,一件棕色羊呢裙掉落在地毯上.随之而来是西装裤,长筒及膝袜,白色衬衫... 伴随最后一条茜色小裤跌落,贺喜低声惊呼,“客生...” 客晋炎心不在焉应声,实在是眼前景色让他无心顾及其他. 桃花源内芳草萋萋,落英缤纷,更有溪水潺潺流动,寻水源,尽头处有一峡谷,那里将是他领地. 粉嫩花瓣,在他注视下,娇娇颤颤,渐为他绽放. “好靓个西.”他低叹,埋头亲吻他领地. 一声呜咽从嘴边溢出,贺喜轻颤,两腿抵在他后背乱蹬,难耐捂脸,“客生,我难受...” 他密密匝匝的吻又游曳回来,“老婆仔,乖,我更难受...” 他试探进入少许. 贺喜猛然绷紧身体,紧抓他手臂,下一秒,低泣出声,好似被人钉住七寸的小蛇. 维多利亚四柱大床窸窸窣窣声传来,夹杂低泣和粗喘. “我疼...” “乖,老婆仔放松,我也疼...” 床上人湿发凌乱,姿势扭曲. “客生,我不要了...”她低语. “老婆仔再忍忍,快好...” “什么时候好...” “唔,快了...” 骤然间,大床一阵剧烈吱呀,伴随紧密的低泣中,客晋炎低吼一声,交尽存粮,如同打通任督二脉一般,飘然欲仙. 搂紧怀中人,他满足到喟叹,“老婆仔,终于是我的了.”忍不住不停吻她额头. 怀中人眼皮发红,仍旧抽噎,气到翻身背对他,“咸湿佬,我再不信你.”竟然骗她忍忍就能过去,结果足足让她忍一个多小时. 客晋炎下巴抵在她肩上低声闷笑,故作委屈,“好了老婆仔,我已经过快三十,再几年能当阿公,你忍心让我一直憋,嗯?” “怠懒理你.”她几欲瘪嘴. 听出她话里呜咽,客晋炎由她颈下抽出手臂,撑起半身,只差心肝宝贝哄,不住俯脸亲她额,“下次不疼了.” 贺喜忿忿低语,“谁跟你有下次!” 初尝禁果,客晋炎不懂节制惹恼师祖婆,薄扶林爱巢迟迟缺女主人搬进. 就连客丁安妮也察觉异常,借晚餐,她问客晋炎,“听讲阿喜已经去看过婚房,准备什么时候住进去?” 脑中飘过贺喜气鼓鼓的小脸,客晋炎干咳一声,“妈咪,等阿喜参加联考之后再讲.” 客丁安妮以为是粱美凤不同意,“找时间我约小凤喝下午茶,和她讲讲?” “阿婶已经同意.” 客丁安妮一时不解. 客晋年道,“妈咪,我看十有八.九是大嫂在生大哥的气,你没看大哥这几天回家多准时?” 不愧是花间老手,一猜即中.客晋炎继续吃饭,表示默认. 客丁安妮恍然. 晚上,贺喜正忙于功课,粱美凤敲门喊她,“小囡,客太电话,讲找你.” 贺喜心里疑惑,接过话筒先喊人,“伯母.” 客丁安妮笑意岑岑和她闲话,问她功课,问她近况,末了才道,“阿喜,再过几天中环广场剪彩,我和你伯父都去,你也过来.” 晋炎也会去.贺喜默默为她补充一句. “好,那我过去.” 挂下电话,客丁安妮笑道,“搞掂.” 客晋炎耳根发烫,“谢妈咪.” 剪彩这日恰好周末,贺喜还没起床,就听见门钟响,接着是粱美凤和那人讲话声. 卧室门吱呀响,粱美凤伸头进来,不迭催促,“小囡快起了,客生在等.” 扯被盖脑袋,贺喜闷闷应声,磨蹭许久才起床. 客晋炎一身路易维当手工西装,梳大背头,发胶固定,他端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中规中矩. “阿喜.”他笑,好似迷人绅士. 假象! 贺喜不理,向粱美凤要早饭. “吃吃吃,再吃礼服该装不下.”粱美凤不给饭. 饿着肚子,她被粱美凤赶出去. 街旁停平治房车,客晋炎为她开门. 第90节 阿晨回身递来蛋挞,接到客晋炎递来眼神,替讲好话,“大少一早去莲记排队,等半小时才买到.” 客晋炎接过,拆开纸盒,浓郁香味扑鼻而来. 贺喜只觉肚里咕咕叫,余光看他. “吃点垫肚.”蛋挞就在她眼前. “你排队半小时?”贺喜犹豫,还是接过,小心咬一口. 纸巾拆开铺在她腿上,客晋炎低咳,选择讲真话,“是我让阿晨去排队.” 前座阿晨及时补充,“大少一直坐车里等,总有狗仔盯他,不好下车的.” “给,那你也吃.”贺喜给他. 察觉她有松动,客晋炎顺势朝她靠近,手脚还算规矩. 放在膝上的手被捉住,贺喜扭头看车窗外,嘴角忍不住翘起,稍微挣一下,随即被他捉紧,再没松开. 中环广场人潮涌动,早有记者在等,贺喜挽客晋炎胳膊,随他阿叔阿公喊人. 唐菲菲也在,她着装大胆,一身红色西装,胸前露深沟,傲人巨.乳一半在外. 她先向贺喜挥手. 贺喜脑中蓦地蹦出何琼莲那句“娼妇”,回以一笑,暂时没有和她讲话. 直到剪彩结束,酒店餐厅内自助用餐,两人同时夹中澳龙. 贺喜视线落在她略发黑的指甲上,收回了手,笑道,“你先.” *** ☆、62|24号一更 “我有见过你.”唐菲菲送一支克鲁格玫瑰给她. 贺喜摇头,“我不喝酒.” “那一起坐聊聊?”唐菲菲邀她. 选一处僻静卡座,两人相对而坐. 借饮茶,贺喜不动声色打量她,等她开口. “好像是两年前,皇后戏院,那时你才多高.”唐菲菲比划一下,笑道,“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 贺喜想起来了,“那时你和七哥...” “我们算不上拍拖,没出道前,我在丽池上班,他是我米饭班主,后来也是,只是陪他睡几夜.”她轻描淡写,好似谈论旁人. 贺喜突然对她感兴趣. 唐菲菲抽出一支好彩,点火前犹记得询问,“介不介意我抽烟?” 贺喜抬手,“不介意,你抽.” “你很醒目.”察觉贺喜视线落在她手指上,她大方伸给贺喜看,“以前我的指甲粉嫩,甲根有小月亮,九龙城寨的无牌医生讲我身体好,以后进医院次数少.” “可惜你没珍惜,身体大不如前.”贺喜缓道. “如果你和我一样,九龙城寨里长大,五岁开始提水桶去公用自来水管排队打水,邻居是咸湿佬,是街头烂仔,或者把bai粉当饭的穷鬼,睡醒觉出门,门口躺一具还未死透的尸体抓住你一条腿...” 话匣打开,唐菲菲不觉讲许多. 贺喜只听,并不插话. “我能从丽池出来,还要多谢七哥给机会.”她端起面前的酒,全部喝下,“我开始拍戏,开始有人送鲜花,有公子哥约我,还有山顶大屋住.” 她又从手袋里翻出车钥匙,“你看,莲花小跑,也是他送的.” 贺喜知道,唐菲菲口中的那他,是何家二公子何孝泽. “我得到了本以为我想要的.”她双手捂住脸,竟有哽咽,“可我发现,我并不开心.” 贺喜叹气,“因为这些本不属于你.” 唐菲菲低头抽烟,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服务生过来,委婉提醒她,“有太太讲烟味呛人,唐小姐能不能...”他也为难,两边都不能得罪. “行了,我知道.”唐菲菲不为难,当即摁灭了烟头,在餐厅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几位贵妇身上,嘴角扯出一丝笑,“看,此时她们估计又在心里骂我.” 贺喜顺她视线看去,只听她娇笑开口,“她们一定骂我婊.子,骂我娼妇,这群管不住男人裤裆只会自欺欺人的良家小姐.” 九龙城寨出来的人都这样恣意潇洒?贺喜突然好奇. “讲吧,你找我有什么事.”贺喜开口将她拉回. “我...”唐菲菲才开口,察觉到客晋炎向这边走来. “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喝茶,贺小姐一定要赏面咯.”她起身离开,臀肉款摆,身姿妖娆. 贺喜倒抽一口气,“有魅力的女人.”她的半生堪比旁人活一辈子的经历. 客晋炎点头,“不假,她阅人无数.”仅他所知,圈内不低于五个公子哥跟唐菲菲拍拖过,包括最近好似中邪的何孝泽. 私心里,客晋炎不希望他阿喜和她过多往来. 客晋炎在她身旁坐下,递她一支香百丹,“来点?” 贺喜有警惕,“不喝.” 客晋炎失笑,随即附耳低语,“老婆仔,自从上次和你...我舒服许多,或许就是你讲过的采阴补阳?” 只是两次,堪比他用手解决数次. 他又问,“老婆仔,你有无感觉?” 贺喜没讲话,她是有感觉,除了两腿之间作痛,迈不开腿,腹部却暖洋洋的舒服,只是她讲不出口. “老婆仔?” “我不和你讲.”贺喜嗔他一眼,起身去客丁安妮那里,跟唐菲菲这等娼妇对坐许久,她一定有话要讲. “阿喜,我们良人,不好与她多往来的.”客丁安妮斟酌道,“听讲她曾经同时与三个男人拍拖.” “伯母,你也爱看明报.” 客丁安妮不觉多讲,“最近与何家二公子同居,住离我们不足英哩的地方,二公子迷她,已经与他父母闹翻,要去注册结婚,何太死守他证件.” 她不仅爱看明报,还爱与豪门贵妇八卦. “阿喜,伯母不欲多讲你.”客丁安妮拉住她手,“只是人言可畏,你是客家儿媳,晋炎的太太,多少该注意点.” 她讲的也有理. 贺喜微低头,作乖巧状,“伯母,我知道.” 客丁安妮满意笑,拉她朝一干贵妇走去,“你年岁还小,面皮薄,不一定要多讲话,跟着我喊人就行了.” 本埠豪门大富间多有往来,迈进豪门坎,贺喜第一要学的是交际,与豪门贵妇间的交际. 晚宴结束时,已经深夜,客晋炎脱了西装搭在她肩上,紧将她裹住,上车之前犹记得问,“回富康花园?” 贺喜瞪他,“明知道这个时候我阿妈早已熟睡.” 被拆穿,客晋炎耳根作烫,替她可惜,“那只能跟我回薄扶林了.” 蓦地有汽车鸣笛声,两人同时朝声音来源处看,何孝泽开门下车,向他们走来. “何二哥.”贺喜先开口. 何孝泽笑容依旧,拾起贺喜的手,在她手背上留下一吻,笑道,“小阿喜越长越靓.” 贺喜回以甜笑,视线落在他额间. “哈尼.”身后高跟鞋哒哒急踩,唐菲菲摇曳生姿,与何孝泽贴面相拥,“怎么过来了?” 何孝泽眼含宠溺,“我不过来,明天报纸上为你独辟版面,女星vivi酒驾,湾仔被查,并扬言要控告黑皮差人非礼.” 唐菲菲扑在他肩上,笑得花枝乱颤,引来一旁贵妇频频侧目,面有不齿. “孝泽像中邪一样.”车里安静,客晋炎先开口. “或许何二哥心甘情愿.”贺喜持反对意见. 平治房车由樱桃山道登山,开往薄扶林,有女佣小跑出来开门. 累一天,熬到现在贺喜早就眼皮发沉,拒绝女佣放洗澡水的好意,站花洒下匆匆洗完出来. 床畔轻微下陷,客晋炎挨在她身边挤下,与她同盖一条毛毯. “我以为你会另择一床.”贺喜太困,睁不开眼. 客晋炎撑起半身,俯下脸轻吻,“这里的枕被有我阿喜香味.” 贺喜无语片刻,“我才来睡下.” 他吻渐下移,啃她下巴,低声咕哝,“我阿喜在哪睡,枕被哪里香.” 一手游曳,拉下睡袍衣带,蹭她肩头,求.欢意图明显,令客晋炎诧异又欣喜的是,怀中人软绵绵贴在他身上,好似猫咪,顺从无比. “老婆仔?”手上摸到硬硬一块,他有疑惑,随即恼丧,“你月事来潮?” 贺喜这才睁眼,不掩狡黠,“今早刚来,肚子还有点疼呢.” 客晋炎无奈笑,“小混蛋!” 维多利亚四柱大床极软,舒舒服服睡一夜,转天贺喜精神百倍,早起在花园里跟花王学剪枝. 莉迪亚从伦敦跟随客晋炎回港,早餐她做了三文治,有人从薄扶林奶场送鲜奶,锅里煮得咕咕冒泡. 穿过花池和工人尾房,贺喜摸进厨房,“好香,莉迪亚你在做双皮奶?” “大少有讲你爱吃甜食.”许久不见,莉迪亚想念她,大串英文从口中飞出,她养的那只蓝短悄无声息进来,跳上贺喜膝头,脑袋不住蹭她手. “莉迪亚.”她讲话太快,贺喜脑胀,不得不开口,“莉迪亚,圣母玛利亚有没有告诉你,你语速太快?” 莉迪亚抱歉,端来三文治和双皮奶,“在餐厅?” 正好客晋炎也进来,贺喜道,“在厨房吧.” 厨房桌椅俱全,两人相对而坐,对面人刚冲过冷水澡,头发还湿漉漉. “我送你去上学,来不来得及?”客晋炎又递她鲜奶. 第91节 贺喜抬头看时间,“还早,先送我回家,书包还没拿.” 又有女佣匆匆进来,“大少,何小姐电话,讲找小姐.” 何琼莲十万火急,犹带哭腔,“阿喜,你快来看看我二哥,他昨晚休克被送圣母玛利亚医院,到现在还没醒,一定是那个娼妇!我...” 到底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何琼莲大哭不止. 贺喜忙道,“先别哭,我马上过去.” 挂下电话,她道,“何二哥住院,讲是心脏骤停,客生我们去看看他吧.” 圣母玛利亚医院距薄扶林不过两哩,很快便能到,下车前贺喜不忘叮嘱,“阿晨,累你去学校替我向密斯朱请假.” 阿晨应声,把车开走. 病房内隐隐传来哭声,有客晋炎在,何家保镖开门请他们进去. 贺喜回头看一眼坐走廊里的唐菲菲,她靠坐在椅上吸烟,满面倦容,任凭护士数次提醒病房禁止抽烟. *** ☆、63|24号二更 何孝泽仍旧未醒,有金发碧眼医生在讲他情况,不排除成植物人可能. 二姨太几欲晕厥,“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早晚毁了他!” 凌晨时分,赤.身裸.体,裹一条床单被送至医院,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猜到他们半夜干了什么事. 大太和三姨太一左一右宽慰,虽然她们为争夺家产,私下里没少斗,但何孝泽终归是看在眼前长大的孩子,不心疼是假. 没外敌时,三个女人只差斗到头破血流,现在因为一个女人,她们又站上同一条船. 大太说,“报警,让差人介入调查.” 三姨太建议,“电话召律师过来,控告那娼.妇,让她身败名裂!” 数年的豪门生活,让三姨太忘却曾经她也是北角丽池一姐的事实. “小妈咪,她丽池小姐,一路走来,睡遍港岛半数男人,根本没有名声可言!”何琼莲跺脚提醒. 三姨太忽然忆起她也是丽池小姐,讪笑不语. 赶来看望何孝泽的人渐多,贺喜和客晋炎并未久待,提告辞时,何琼莲才想起电话给贺喜的目的. “阿喜,你看我二哥,他会不会是中邪,或者那女人养小鬼,我二哥被冲到?” 港地女星被爆出养小鬼的不少,何琼莲能想到并不奇怪. 贺喜摇头,“何二哥命里该有这一劫.” 二姨太两腿发软,她捉住贺喜胳膊,“孝泽能不能度过这劫?” “伯母,我不好讲的.”贺喜为难,人的命数本就玄之又玄,此时她透露太多,对何孝泽来讲有害无利. 从病房出来,唐菲菲仍在,她起身朝他们走来. 因为何孝泽,客晋炎对她有些许厌恶,并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贺喜朝她笑笑. “放不方便,请你喝杯茶?”她邀请. 随即又看客晋炎,“一起?” 对于他厌恶的,客晋炎向来话不多,冷声道,“不必.”多一句话也怠懒讲. 转对贺喜时,好似变一个人,他低声道,“老婆仔我送你过去,让阿晨来接.” 贺喜点头,“那你去上班.” 唐菲菲靠墙抽烟,饶有兴致看他们. “客大公子是良人.”陆羽茶室的隔间里,唐菲菲无不感慨. “何二哥也是.”贺喜道. 唐菲菲扬笑,眼里却带苦涩,“他是良人,我却不是,如果再早几年我能碰到他多好,几年前我也卜卜脆,西也很靓,能掐出水.” 贺喜差点呛住. “我也不后悔,如果早几年,哈尼可不会开摩根跑车进九龙城寨与我约会,他只会看到我打补丁的布鞋,还有乱糟糟的头发.” 她一拨长发,风情无限,“我自然卷.” 贺喜端起面前的骨瓷杯,“讲吧,找我为什么事.” 她一手捂脸,“四年前我进丽池上班,有姐妹告诉我她在养小鬼,讲它可以为我完成一切心愿,那时我不信,直到她被选港姐,后嫁豪门生三胞胎.” 贺喜大概知道她讲的是哪位. “我开始相信,并且不甘.论姿色,她在我之下,我却只能窝在丽池讨人欢笑.” 贺喜明洞.当年李生在北角开办丽池花园游乐场,含纳餐馆,夜.总会,游泳池,高尔夫球场. 其中尤以夜.总会名号响亮,本埠醉生梦死欢乐场,最初的红牌舞女,因为恩客愿意捧,多少有些端着,吃不了多少苦头. 近几年世道大不同了,有钞票的就是大爷,让你如何便如何,即便玩出人命,花钱请律师也能撇清.苦的是倒霉小姐,能让老鸨动恻隐心为你收尸已经算是造化. “那年我勾上七哥,他带我去南洋,我开始供养古曼童.”唐菲菲补充,“是那位阿赞告诉我,它是古曼童.” 贺喜道,“它是小鬼.” 古曼童与小鬼有本质区别,前者是灵魂自愿,供养它必须心善慈行,用来保家安宅,累积功德.后者是灵魂强迫,阿赞或龙婆催咒烧符,残害婴灵,强迫使婴灵追随供奉着.即便后者法术更强,能够帮供奉着达成心愿,无往不利. 有因必有果,一旦遭到反噬,也是毁灭性伤害. “我已后悔,但无法停止.”唐菲菲脸有倦色,“只要我停止供养,它会来找我.” “那何二哥...” “我们在做.爱,它窜到我身上,吓晕孝泽.”她两手捧脸,“是我害他,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可我爱他,他风趣幽默,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是我不愿放手.” 贺喜在心里叹气,“能告诉我你用什么养它?” 她伸手,并且捋起衣袖,肘臂间无数针孔,“在外我化妆,去沙宣修容做头发,人人道我靓过港姐,自称良人的小姐们,背地里不耻,转头又效仿我穿衣.” 她笑,嘴角溢出苦涩,“没人会知道,我每天必须回家,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一支注射器,一条胶皮管,与吸毒佬无异.” “何二哥与你久居,他应该知道.” 唐菲菲点头,“是,他知道,他仍与我同住.” “他也爱我,我知道.”她虽低语,却笃定. 贺喜并不讲话,不好评定他人感情. “如果你有办法.”她握住贺喜的手,“求你帮我,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不会去养阿赞口中的古曼童,不管你信不信.” 贺喜抽回手,“因果轮回,以后所有的报应你都该承担.” “那孝泽...” “是他自己选择,与你无关,不用劝我通过为你施术法解救他.” 唐菲菲喜极而泣,“你的意思是他不会有事?” 贺喜没讲话.何孝泽气运白中带红,祖上积福,他本人平日若是再积德,老天会给他留一线生机. 以前通菜结尾住一个阿婆,从外地搬来,与她相熟的没人不夸她善良,可她却无子无孙,并且没活过五十岁.可怜她的街坊无不骂老天不开眼,善人不得善终. 粱美凤可怜她,时常去照看,她临终时抓住粱美凤的手泣不能声. 本来阿婆有子也有孙,儿媳怀双胞胎早产,先生下孙女,孙子却胎死腹中,产婆抱女婴出来,让阿婆送医院保温,或许能活命.阿婆私心里嫌弃孙女不值钱,加上当时太穷困,把将死女婴扔进垃圾桶,笃定她儿媳以后能继续生养. 人算不如天算,阿婆再后悔,再积善,仍旧没能逃过断子绝孙诅咒. 唐菲菲泪流满面,“好,我造的孽,我自己承担.” 贺喜微叹气,不管她最初知不知道养小鬼后果,可她造的因,必然也要自己承担果. “是不是我以后只能靠一支注射器,一条胶皮管,日日抽一管血喂它.”唐菲菲忍不住点烟,“我厌倦了它,不想再看到它,哪怕我遭反噬.” 贺喜不应反问,“你知不知它从哪里来?” 唐菲菲微愣,随后摇头,“我花一万块从阿赞手上请来,他只告诉我怎么养,并没有讲它来历.” 贺喜沉吟片刻,“如果你能找到它来源,还有它生辰八字,或许我能化开它怨恨.” “谢谢你愿意帮我.”她诚挚道. 贺喜摇头,“你讲错了,我并没有帮你,我是帮它.” “它何其无辜,原本养在母亲肚子里,已经幻化成人形,数月之后就能看见天有多蓝,它母亲的笑容有多美.”贺喜不觉扯出一丝讽笑,“正因为你们贪得无厌,才致使阿赞念咒残害更多婴孩.” 唐菲菲脸色微白. “如果有天你怀孕,肚里的婴孩已经养成形,阿赞路过你时,念咒在门槛上施法,你跨过门槛,即刻流产...” “不要讲了.”唐菲菲泣不成声,“求你.” 贺喜搁下骨瓷杯,起身,快走到隔间门口,回头看她,“你会开口乞求救赎,它去向谁乞求?” “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丢下这句,贺喜离开陆羽茶室. 阿晨在街旁等,问贺喜,“回薄扶林?” 贺喜坐稳,“去金鱼街.” 阿晨犹豫,透过倒车镜,频频看贺喜. 贺喜好笑,“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是我看大少可怜,同他数岁差不多的,早结婚生子,他天天形单影只,好似出家修行.”他重点补充,“大少从不进夜.总会,连兰桂坊都极少去,之前想贴他的女明星,脱光了大少都没看...” “等等.”贺喜忍不住打断,“你家大少看没看,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大少让我去救他.” 无端想到女妖精与唐僧,贺喜笑到肚痛. “太太,那我开去薄扶林了?”阿晨建议. 贺喜摇头,“去金鱼街.” 阿晨失望. 第92节 “我一件行李没拿,阿妈还在家,总得征求阿妈同意啊.” 才到家,粱美凤便道,“何小姐来电话,讲她二哥醒来,托我告诉你一声.” “太好.”贺喜忙不迭给何琼莲回电. 话筒那头传来喜极而泣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阿喜,我要吃素,为我二哥吃素半年,我太不敢相信.” 贺喜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哥是善人.” *** ☆、64|25号一更 “阿妈,给我捞六尾锦鲤,我去看看何二哥.” 粱美凤捞好,又叮嘱,“记得再买些水果添上.” 贺喜已出门,远远应声. 何孝泽虽然醒来,但精神不佳,嘴唇略苍白,他时不时向门口看,希望下一秒会是他想的人推门进来. 贺喜进去时,将他眼中闪过的失落看得清楚. “二哥,祝你早日康复.”她把大束鲜花摆在窗台,连并鱼缸. “谢谢小阿喜.”何孝泽强笑. “二哥,你早点死心吧,高家小姐剑桥念艺术史,苏富比上班,难得她对你有意,比唐菲菲要强百倍.”提起那个女人,何琼莲仍旧气鼓鼓. “阿莲.”何孝泽语气不重,但任谁都能听出他不快. “怠懒理你!”何琼莲瘪瘪嘴,从郭启文怀中接过熹仔,小宝宝早就饿了,不停朝妈咪胸脯上凑. 郭启文摇头,低声道,“老婆仔少讲两句,让二哥安心休养,其他事不重要.” 不亏郭家话事人,两头都不恼. 贺喜也不好作评价,只把香包给何孝泽,“二哥,这个你戴在身上,别随意取下来.” 何孝泽怔愣,随即试探问,“她有去找过你?” 贺喜点头. “她疯了.”何孝泽苦笑,“她一定是疯了,她该知道后果.” “二哥,对她来讲,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贺喜拍他肩膀,捏指诀打散他额间黑煞. 再回家,天已全黑,有人在楼下来回踱步等候,这次不再是粱美凤. “客生.”贺喜快跑几步搂住他腰,“二哥醒了,我去看他.” “阿婶有跟我讲.”客晋炎揽住她肩,“我们上楼.” 粱美凤已做好晚饭.饭间,客晋炎诚恳道,“阿婶,有没有想过请人看铺,你随我们去薄扶林住?” 贺喜点头,“是啊,阿妈你心愿就是有一天住进半山大屋,闲暇时邀上三五太太喝下午茶,逛中环商铺,再凑足四脚搓麻将.” 客晋炎忍不住笑,“阿婶,再简单不过,能满足.” 日日盼望住大屋,穿新款时装,戴几十卡钻石项链,出门有司机接送,逛街有仆人跟随,专柜买靓衫只签支票不付钞,几百英镑一盎司的鱼子酱随意吃... 近在眼前的富贵,粱美凤又怯懦了. “不了,阿妈字识不多,不会讲英文,日日鱼腥味缠身,见到富太话不会讲,腰太粗靓衫穿不上,几十卡项链戴不住.”粱美凤极有自知之明,“阿妈还是喜欢金鱼街的街坊.” “阿妈...”贺喜握她手. 沉吟片刻,客晋炎道,“阿婶,我为你请菲佣和司机,菲佣随你住,至于司机,有需要时电召,随叫随到.” 粱美凤惴惴,忙摆手,“这样不好的,给你添压力.” 人道有母必有女,一点不假,客晋炎开始由衷敬重眼前的妇人起来,有她教导,他阿喜才会这样可爱. “阿婶安心,女婿半个子,照顾你是我和阿喜分内事.” 粱美凤唯唯应下. 晚间在征求粱美凤同意之后,客晋炎得以留宿.只不过是贺喜和她阿妈一起睡,他自己睡. 客晋炎冲完澡出来,贺喜在为他铺床. “还是我阿喜的枕被香.”客晋炎歪靠在床头,深嗅. 贺喜乜他,“我才换上新的.” “一样.”他环住她纤细腰身,头改枕在她腿上,“过几日阿公寿辰,你陪我一起.” “那阿公喜欢什么,我先准备.”贺喜拿毛巾擦他湿漉漉的头发. “阿公最想我阿喜生仔.”客晋炎轻笑,“一定和我阿喜一样惹人爱.” 啪,贺喜把毛巾扔他脸上,“想太多,自己擦!” 他在毛巾下呵呵傻笑. 贺喜一直在等唐菲菲上门.果不然,几天后她找来. 担心被认出,唐菲菲戴墨镜,穿着普通,只是纤细的腰肢,挺巧的臀,以及摇曳的步姿,仍旧惹得街边摆水果摊的阿叔频频侧目. 她进门才摘眼镜,贺喜几欲倒抽冷气. 平日她化妆遮掩,贺喜很难看出她原本气色,没了妆容,眼前是怎样晦气一张脸.惨无血色,印堂发黑,煞气盘绕,唯有一双眼还算灵动. 唐菲菲苦笑,“吓到了?” 贺喜讲实话,“有点.” “我已经几天没喂养它,它有来找我.它绿瞳,牙齿血淋,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脖颈.”她极为胆大,像在谈论别人事,“我怀疑,我再不抽血喂他,他会飞扑来咬断我脖颈.” “你拿到它生辰八字?” 小鬼的生辰八字与常人有差异,它的八字是从它母亲怀上它那刻算起. 唐菲菲应声,“我去了趟南洋.” 贺喜让她等片刻,准备好东西,随她去太平山顶. 何孝泽阔人,为了金屋藏娇,挥金买下山顶大屋,白色洋楼,雕花大门,与蔚蓝海景相应,风景视野极佳. 只是风水再好,人心不正也枉然.唐菲菲挥散菲佣,带贺喜下地下室. 下楼梯时,她摸索墙壁打开灯,散发红光的照明灯洒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静默诡异. 贺喜得以见到唐菲菲奉养的小鬼,一具被掩埋在花盆里的婴灵骨骸,它已干枯,不足手掌长. 贺喜捏指诀诵经,向它鞠躬示好. 唐菲菲对它没有惧怕,没有敬畏,仅剩下厌弃,深深的厌弃. 捕捉到她的眼神,贺喜摇头,沉声问她,“它为你办过这么多事,你心中可有片刻感激?它间接因你丧命,你对它可有愧疚?” “现在你有名有利,它飘散在阳间无□□回,你有无半分歉意?” “不怪豪门贵妇不放你在眼中,因为你确实嘴脸丑恶,猫狗尚且知道怀恩,你呢?” 唐菲菲张张嘴,看看神坛上供奉的花盆,面上狼狈之色不掩. 贺喜把花盆装进随身带来的黑布袋中,黄符封口,捧它上楼梯. 唐菲菲仍立在原处,肩膀塌陷,身姿颓败. 贺喜侧头,垂眸看她,低声道,“如果你还存半分人性,最该向它道歉,不然谁都帮不了你.” 唐菲菲跟了上来,接过贺喜手中的花盆,声音沙哑,“我捧它.” 法坛已经设好,贺喜盘腿坐下,示意唐菲菲将花盆放在画圈位置,并且丢给她一支朱砂笔和一张紫色的符纸. “写吧,你对它想讲的话.” 她低低应声,再没了妖冶风情,此时的唐菲菲犹如罪犯,跪趴在地上逐字逐句将她内心所想写出. 良久,她才把紫色符纸递给贺喜,哑声道,“如果可以,帮我转达一声歉.” 贺喜没讲话,接过略扫一眼,是真是假,有几分诚意,全在眼前女人心里,后果会如何,不是她关心的事. 符纸夹指间,甩动自燃.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贺喜不停念咒,捏指诀打散盘绕在花盆四周的怨煞. 滋.犹如蛾火相撞. 没几时,掩埋婴灵骨骸的泥土逐渐热气蒸腾,一旁唐菲菲瘫跪在地上,瞪大眼看着这股热气变黑. 突然,黑气冲顶,伴随而来是婴孩尖锐刺耳的嬉笑声,冰冷刺骨,无端让人发颤. 唐菲菲偷抬眼,愕然发现时常在她梦中出现的婴孩正瞪眼看她,绿瞳,嘴角犹有血迹,它贪婪的伸出舌头舔舐嘴角,伸手向她,“阿妈,我好饿啊,你什么时候喂我?” “啊!”唐菲菲抱头尖叫,不停向后缩. 婴孩不满,冲顶的黑气猛然向唐菲菲扑过去. “急急如律令,敕!”贺喜忙捏指诀打散,低斥唐菲菲,“不想死,就摆出态度,拿出诚心来!” 唐菲菲一时茫然. 贺喜无奈,“跪下,向它悔过,安抚它情绪.” 唐菲菲忙跪下,“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是被迫屈服阿赞,我一定不会与阿赞做交易,我愿意为你竖灵牌,供你香火,日日拜你,愿你来世能富贵吉祥...” 眼泪不停滴下,唐菲菲一直向它磕头,砰砰砰,声声作响.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敕!”贺喜凌空拍咒,所有符咒将怨煞尽数束缚,纠缠不休. 砰.花盆四碎,泥土崩散,埋在里面的骨骸无火自燃,没几时便化为灰烬,随之消散的还有盘绕在屋内时而嬉笑时而哭闹的刺耳声. 良久,唐菲菲试探抬起头,眼前再无婴孩踪迹,她低低叹气,犹如九旬老妪. 贺喜看眼仍旧趴在地上的人,提醒她,“记得你允诺的,捧起它骨灰,为它找一处风水宝地埋葬.” 唐菲菲低应声,“我记得.” 贺喜不再讲话,起身离开. *** ☆、65|25号二更 第93节 香港大学建立于1910年,校训为“明德格物”. 只因为这四个字,贺喜很久以前就确定读它. 新生入学前除却要通过al考试,还需要参加一次面试. 密斯朱将封蜡的邀请函给贺喜,笑容满面,“哈尼,恭喜你获得港大面试机会.” 贺喜欣喜言表.香港大学四个烫金字印于暗红色邀请函上,通知书是赖廉士爵士亲笔,英文流畅大气. 马琳娜扔下明报,抢过去看,捂嘴惊呼,“是赖廉士爵士?听讲他曾指挥英军参加太平洋.战争,女王亲颁受他obe勋衔,cbe勋衔和爵士勋衔,我有见过他,去年圣诞,他在维多利亚公园拉小提琴,好多市民围观,是个风趣幽默的阿公.” 贺喜开心补充,“是他亲自面试,马上我也有机会见他.” 马琳娜羡慕,“浸会的通知还没发,这几日我连连噩梦,快担心死.” 贺喜拍她肩安抚,“不怕,付出总归有回报.” 视线落在马琳娜课桌的明报上,贺喜拿起翻看,唐菲菲宣布息影的消息占据明报娱刊半个版面. 马琳娜挤过来和她一起看,皱鼻持反对意见,“哪里是息影,听讲是被邵氏电影公司雪藏啦,也不知是得罪哪个大佬.” 她惯来八卦,“和谐珠宝二公子,和唐菲菲传绯闻的那位,被送去三藩市啦!” 这个贺喜有听何琼莲提过,何家对外称何孝泽是调去三藩市打理外埠生意,其实是勒令他与唐菲菲断绝往来. 再见唐菲菲,是在上亚厘毕道的专柜门店里,她戴墨镜,只身一人. 彼时贺喜邀何琼莲出来,帮她挑面试时穿的衣衫. 何琼莲忽然扬起下巴,恨不得拿鼻孔看人,这可不像何小姐一贯亲切喜笑作风. 贺喜顺她视线看去,不过一秒,收回目光,继续挑选衣衫. “因为她,我妈咪快气死,二哥着魔一般惦记她,她哪比得上高家小姐半分,我不懂,二哥看上她哪里.”冰室里,何琼莲一杯法国水下肚,仍未消火. 贺喜摇铃招来服务生,“格雷伯爵茶,苏芙喱.” 待服务生走远,贺喜不附和,反问,“当初你与利可宁拍拖,你知道他脚踩几条船?” 何琼莲语滞,忿忿乜她,“嘴厉小囡,我辩不过你!” 贺喜笑,为她倒茶,“感□□,我们旁人不好多评价,给二哥些时间,有些东西需要他自己看透,他看不透,旁人讲再多也无益.” “想来也是,毕竟二哥也不是细路仔.像我,不亲眼见,也无法相信那人与唐菲菲暗中有往来.” 提起初恋,她一时感伤,不过好在何小姐风一样脾性,很快将话题转到别处. “信我,不用穿西装啦.”何琼莲道,“那天爵士穿西装,密斯们也会穿,还有传播教义的嬷嬷,加上你,满屋的黑乌鸦,压抑又无趣.” 贺喜忍俊不禁,决定听和琼莲建议,穿那条蒂婀拉玛红裙去面试. 客晋炎楼下等她,远远看她踩高跟鞋走来,胸脯鼓鼓,纤腰款摆,差点呛住. 察觉他神色有异,贺喜低头看自己,“是我哪里不对?” 视线落在她黑丝袜包裹的膝盖上,客晋炎深深呼吸,目视前方,保持镇定,“老婆仔靓过港地明星,任何一个.” “一大早发癫.”贺喜嗔他. 车停薄扶林道东,港大校门即在眼前,道旁停诸多车辆,亦有家长陪同. “等我好消息.”下车前,贺喜伸长脖,在他脸颊蜻蜓点水. 客晋炎意犹未尽,侧头要追吻,可惜那抹红身影已经走远. “小混蛋!”客晋炎笑骂,转对阿晨道,“福临门订间包厢.” 本部大楼会议室外,许多学生在等,从他们眼中,贺喜读出必胜之志,她找位坐下,直到一位头发整齐的中年女性喊到她名. 何琼莲所讲不假,包括宣传教义的嬷嬷在内,所有人都是黑西装,正式而庄重. 贺喜坐下后,坐在最中间的赖廉士爵士露出亲切笑容.气氛瞬间轻松许多. 赖廉士来港数十年,会讲一口流利白话,但众所周知,港大全英式教学,口语要求极严苛,他仅用英文与贺喜作沟通. 坐一旁的两位密斯,时不时补充问题. 贺喜沉着应对,落落大方向他们展示自己在校成绩,并递交密斯朱的推荐,再配以甜笑. 在赖廉士爵士和两位密斯眼中,贺喜一身红裙,美丽不失大方,且谈吐从容,给人感觉十分良好. 此战告捷,由赖廉士爵士向她发邀请,“通知书会送到府上.” 贺喜笑弯眼,同他们逐个握手. 阿晨去福临门订下包间之后,一直在校门口等候. 贺喜心情轻松,上车便道,“阿晨,快送我回金鱼街.” 粱美凤含辛茹苦十几载,无时不刻不盼望她小囡有文化有学识,将来有体面工作,不再像她日日鱼腥味缠身,字识不多,英文不会讲,台面上不去. 好在贺喜争气. “阿妈.”贺喜回来便弯腰搂紧她腰身,像小时一样蹭她胸脯,开心道,“赖廉士爵士夸我美丽大方,成绩优良,再开学,我要去薄扶林道念书啦.” 粱美凤欣喜言表,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阿妈开不开心?” “太好,快回去给你阿爸和契爷上柱香,让他们也为你欢呼.”粱美凤没心思看铺,嘱咐菲佣看着,她要回去为贺喜做好吃的. 中午有粱美凤庆祝,晚上客晋炎来接去福临门. 有岳母在,客晋炎犹记得礼貌,“阿婶,和我们一起?” 粱美凤心里有数,直摆手,“你们年轻人,带我多没意思.” 贺喜爱吃海鲜,客晋炎动手剥帝王蟹喂她. “客生,今天好开心.”迈向另一个门槛,不是不激动. 客晋炎递她一支香槟,“喝点庆祝?” 贺喜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与他碰杯,兴致勃勃,“站在本埠大楼,透过玻璃窗,能看见我们新屋的花园,紫荆花开正好.” 她喝的快,客晋炎不拦着,及时为她添上. “你故意的!”贺喜怒瞪他,两腿被分开跨在他腰上,纤腰款摆,不住蹭他,蒂婀拉玛红裙摆上移,渐挪到腿根. 仰躺在维多利亚四柱大床上,客晋炎颇感无辜,“是你自己多喝,怪我咯?” 原来他阿喜喝少会睡觉,喝多了竟然这样热情,反差太大,客晋炎极想摇铃喊佣人再送酒庆祝,不过跨在他腰上的人好像等不及. 他褪下她丝袜,喉结不住动,轻哄,“老婆仔,抬一条腿.” “嗯?”贺喜两颊酡红,一手扶额,脑壳发晕. 再磨片刻,爆炸的人会是他. 等不及,客晋炎猛地坐起,抱她紧贴自己,一手从后探进桃花源,察觉那里已经有潺潺溪流,放心拉下裤链. “我难受.”丝袜橡筋卡在大腿上,紧勒住. “马上不难受了.”客晋炎会错意,稍提起她身子,拨开小裤,哄她坐下,“乖,慢点,自己坐.” 才坐下一点,贺喜已经苦脸,开始做缩头乌龟,“不要了,我困.” 客晋炎学她嘟嘴模样,却不容她退缩,箍住腰按她下去,“惹我一身火,就想睡觉,嗯?” 贺喜呜咽出声,紧捏粉拳捶他后背. 妖冶的靡靡声,好似猫咪饮水,伴随低.吟和粗.喘声,在静谧的夜晚尤显清晰. 一瓶酒,一场祸. 贺喜先醒来,扶额坐起,锤锤发胀脑壳,四下看.下一秒,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卧房犹如灾难现场,衣衫破布一般散落在地,梳妆台一众化妆品被扫,床尾凳踢翻,穿衣颤巍巍下床洗漱,浴室好似经历一场洪涝. 肇事者仍在床上裹被酣眠. 再从浴室出来,那人已醒来,赤.裸胸膛靠在床头,春风得意. “老婆仔.”他周身舒畅,掀被下床. 他没穿衣! 贺喜一手遮眼,另一手中毛巾砸向他,“快点挡住.” 客晋炎低头看他老二,随即拥住她,低头吻她白皙颈子,“老婆仔,我今天也好开心.” 贺喜羞到全身发烫. 他们下楼,很快有佣人上来收拾. 莉迪亚送来早餐,贺喜低头闷声吃饭,脸红到几欲滴血. 她能想象,两个佣人进卧室之后是何种表情,私下里会如何偷偷议论. 反观肇事者,很是淡定,为她涂抹果酱,又喊莉迪亚再添牛奶. 视线落在玻璃杯装的牛奶上,贺喜猛然抬头,“昨晚,你,你有没有戴那个...” 他不答反问,“戴哪个?” “你知道的.”贺喜乜他. 也怕惹恼佳人,客晋炎及时道,“老婆仔安心,你还小,不会让你要,我有注意.” 贺喜稍放心. 餐后,客晋炎送她去学校,临走前叮嘱,“下课之后等我,阿公寿辰,我们去趟元朗.” *** ☆、66|26号一更 客丁安妮的父亲是元朗大地主,坐拥连绵屋舍和大片农田,每年仅靠收租都能为丁家带来不菲收入. 但真正令丁家获益的是在建的沙田马场,除却占用丁家数十公顷良田,尚有港府填海批文,夷平沙田四座山头,计划填出两百英亩土地. 因为地租关系,这项工程被丁家拿下,丁家因此水涨船高. 又适逢阿公八十岁寿辰,港地政商给足脸面,悉数到场. 贺喜随客晋炎,一起给阿公拜寿,将提前备好的礼物送出. 第94节 阿公一身红色唐装,笑容慈善,把两个小辈的手叠在一起,不住轻拍,越看贺喜越喜欢,“肉呼呼脸,有福气小囡.” 又转对一旁客丁安妮道,“你脾气差,可不许为难小囡.” 见客丁安妮尴尬,贺喜忙铺台阶,“阿公,伯母和善,待我如同阿妈.” 客丁安妮深感欣慰,笑眯眯拉贺喜,带她去认识娘家亲戚. 世家望族并不是只靠金钱堆砌,起码三代积富,五代熏陶,才能让她们待人接物游刃有余. 贺喜和客晋炎订婚时,丁家不是人人都到场,即便参加过订婚宴的大舅妈和小舅妈,也只是在派对上见过贺喜一面,几位表嫂更未曾谋面. 可她们亲热异常,拉着贺喜的手讲话,问她有没有住进薄扶林,有空来元朗小住. 等她终于有空独处,小舅妈家的表嫂出现在身边. 贺喜在电视上见过她,唐菲菲口中凭三胞胎嫁进豪门的港姐. “表嫂.”贺喜稍起身. 杨若欣挨她坐,拉她手以示友好. 贺喜朝她笑,只是扮乖装巧,并不开口问她过来为何事. 论城府,杨若欣到底比不过已经成精的师祖婆婆,先沉不住气,试探道,“阿喜,我有听讲你是大师.” 贺喜在本埠已经小有名气,即便客家人从不外传,豪门大富间也心知肚明,传十传百,杨若欣有心打听,不会不知. “阿嫂抬举我了,我只是勉强会帮人看看风水.”她继续卖乖. 杨若欣呐呐应声,随即面泛愁苦,竟突然叹气,“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贺喜视线落在她面上,等她发泄. “你表哥迷上电台主播,包她做外室.”杨若欣再叹气,“可我已经为他剩下三个儿子.” 贺喜有点纳闷,已经新时代,连她这个千年前过来的女人都懂得,靠儿子拴不住男人,杨若欣思想竟赶不上她前卫. “他要同我离婚.”杨若欣继续叹气. 贺喜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杨若欣美则美,但是美得毫无生机,好似一颗蒙尘的珍珠. 只不过这层灰是她自己给自己蒙上. 杨若欣抓紧她手腕,央求她,“阿喜,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挽留住我老公?” 贺喜不应反问,“什么办法?” 对上她乞求的眼神,贺喜半开玩笑,“养小鬼吗?” 手腕猛地被松开,杨若欣四下看,警惕道,“谁告诉你的?” 她蓦地想起什么,“是唐菲菲?一定是她,贱格,自己发衰不忘拉我下水.” 贺喜扶额,佩服这两人,不愧是闺中密友. “表嫂,下次出门呢,不仅要涂指甲,还记得穿带袖衣衫,最好能把你胳膊上针孔遮住.”贺喜指指她手肘上的小孔. 杨若欣脸色几变,讪笑不语. 客晋炎也过来,犹记得向杨若欣问好. 杨若欣扬笑,只字不提刚才事,挽住贺喜胳膊,亲热道,“我让阿喜留下小住,阿喜不同意.” 贺喜扶额,连“呵呵”也欠奉. “表嫂这个人,少与她往来.”回去路上,客晋炎提醒,“她是丁家的异类.” 不是因为三胞胎,根本进不去丁家门.贺喜在心里默默补充. 夜里台风过境,大雨滂沱,港地狼藉一片. 早上醒来时,仍在下雨. 贺喜坐在床沿穿衣,客晋炎也醒,靠在床头看她起床,白雪雪裸背,弯腰找拖鞋时,两团奶包垂下露出尖尖荷角,有丝丝荡漾. 客晋炎也随之荡漾起来,伸手臂从后拥住她纤腰,拿下巴蹭她背,懒懒道,“老婆仔,不去学校了,课已上完,只等毕业就好啊.” 胡渣刺她后背发痒,贺喜躲开,拍他手,“密斯朱管教严苛,不去算旷课,影响不好的.” 重要的是,今天浸会出通知,她要陪马琳娜一起等. 早课间,马琳娜被密斯朱喊去办公室,再回来时,她满脸雀跃,“阿喜,我一定是上帝眷顾的宠儿!” 话音未落,通知书塞给贺喜看. 贺喜也开心,随即打趣,“看来我要为你准备订婚礼.” 马琳娜竟脸红,羞涩起来,“不知道他拿没拿到通知.” 忐忑一天,才下课,马琳娜便迫不及待往男校跑,将贺喜远远丢下. “重色轻友!”贺喜笑喊. 她独自一人回金鱼街,快晚饭时,客晋炎也赶过来. 最开心是粱美凤,喊菲佣,“起菜,起菜.”又用公筷不住为客晋炎夹菜. 客晋炎适时道,“阿婶,爹哋的意思是我和阿喜先公证结婚,婚礼可以日后再办,爹哋让我问您意见.” 粱美凤几乎没犹豫,“还是客生想得周全,公证之后阿喜住新屋更名正言顺.” 他们有商量,贺喜却被丢一旁,她提醒,“阿妈,至少还要问问我意见.” 粱美凤丢她白眼,“你没意见.” 客晋炎忍笑,殷殷道,“阿婶,找合适时间我约律师来公证.” 回薄扶林路上,贺喜不理他. 客晋炎捏她面珠,“老婆仔生气了?” 贺喜乜他,“不想与大灰狼讲话.” 他已摸清套路,事事先征求粱美凤,粱美凤待他如同半个儿,只要他开口,没有不同意. 她上楼洗澡,客晋炎厚脸挤进,弯腰从后拥住,拿下巴蹭她,“老婆仔,别气了,我怕你拒绝才先和阿婶提.” 他竟先委屈? 贺喜哭笑不得,“我们都这样了,我怎么会不同意.” “我们哪样了?”客晋炎故作不解,揽紧蹭她,硬硬一团抵她后腰. 结果把怀中人彻底惹恼,将他推出去,啪甩上门. 约律师公证很简单,只需要把证件交给律师,等他备好材料,随时签字就可以. 直到贺喜毕业这天,客晋炎才电召律师带材料来他办公室. 穿西装打领带的律师很严肃问他二人有无婚姻史,尤其问客晋炎,“客生有无原配?”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本埠一夫多妻废除不久,仍有男人隐瞒婚姻史娶两房太太. 客晋炎也正色,“并没有,贺小姐将是我发妻.” 他用发妻来称呼,贺喜猛然忆起文慎,不觉眼眶发热,忙低头掩饰失态. 律师把事先备好材料分给他二人,又把一份财产公证给贺喜,“贺小姐,客生已签下财产转让证明,日后他有任何意外先你一步离世,他名下财产将归你所有.” 贺喜惊诧看他,“你发癫,这是你的钱.” “我在一天,照顾我阿喜一天,我死后所有东西归你,留下来也便宜别人.”他漫不经心,把子孙也划在别人范畴中. 他眼神坚定,让人不自觉心尖微颤. 双双签完材料,律师收装文件包,告辞离开. 客晋炎不掩开心,捉住她手,连啵她手背,“老婆仔,以后家中话事权归你.” 贺喜忍俊不禁,像摸莉迪亚养那只蓝短一样揉他发顶,“那你以后一定要乖呀,否则我会生气赶你出家门.” “当我是猫狗,嗯?”他有所察觉,危险欺近. 贺喜连后退,被他挤在沙发一角,闹作一团. 骤然传来一声重重咳嗽,随即客良镛敲门,礼貌道,“门没关,我有打扰二位?” 贺喜忙坐正,只觉脸快丢到三藩市,“伯父.” 相较贺喜,客晋炎淡定许多,抚平西装褶皱,“爹哋.” 随客良镛进来的还有一人,贺喜认得,是丁家表哥. 客良镛笑容爽朗,打趣贺喜,“还喊伯父?” 贺喜笑,小声喊,“爹哋.” 客良镛满意,“乖,快喊表哥.” “表哥.” 丁家表哥连应声.他长客晋炎许多,已经年逾四十,只比贺喜高一点,胖墩墩的身体,额高下巴圆,笑起来与阿公有七分相似. “阿喜,过来是有事烦累你.”丁家表哥开门见山,并不拐弯抹角. 贺喜坐正身体,问道,“表哥是为填海一事过来?” 丁家表哥略诧异,随即心口大石放下一半,来找她看来没错,面上扬笑,他无所隐瞒. 沙田填海工程是港地目前进行最大规模的填海工程,它把沙田区的面积扩展了三分之一,并且将海岸线向海港伸展,伸展最多的部分达一英哩. 方案早已定好,眼下填海也快要完工,沙田马场打桩兴建在即,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了事故,紧靠沙田海岸大面积坍塌,已经有数名工人伤亡. “已经请专人来查看,填土方案并无问题,地基也打牢.”丁家表哥道,“有人讲是风水出问题,所以才找上姑父,想请阿喜过去帮看.” *** ☆、 67|26号二更 事关数条人命,丁家表哥不敢大意,详细把情况讲给贺喜听. “已经死掉五个人.”丁家表哥无不可惜,“在沙田医院见过他们亲属.” 他比划,“小的才这么高点,还未念小学.” 第95节 他眼中惋惜并非做戏,贺喜想了想,还是道,“表哥,我随你过去看看吧.” 丁家表哥忙不迭感谢,“那现在去?”他又难为情搓手,“你和晋炎今天公证,本来是好日子,我...” 客良镛抬手打断,“诶,事有轻重缓急,如果能查出问题,也算他们积德.” 客晋炎电召赖斯安排车. 外面仍旧大雨滂沱,客良镛坐上车之后感慨,“今年暴雨格外多.” 贺喜递他纸巾,“爹哋,事出必有因,刚才表哥在我不好讲太直白.” 客良镛微愣,与客晋炎对视一眼. 视线落在样貌七八分相似的父子两身上,贺喜道,“爹哋,客生,你们知道以前大肆夷山填海意味什么吗?” 客晋炎沉思片刻,“逆天而行.” 贺喜点头. 不可否认,二战之后港地日新月异,生活一日强过一日,人人渴望住大屋,开平治,出门尾随三五仆人,趾高气昂. 无止境的*驱使所有人不顾一切为钱,包括急于表现政绩的港英政府. 古时,人人敬神畏神,愚公移山的作法并不受推崇,历代帝王生怕毁掉基业,逆天的事更是极少去做. 现在人管不了许多,炸山填海,怎么赚钱怎么来.她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没讲,港地风水大格局早已改变,至多再有二十年,它将走下坡路.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源禾山道路口,客晋炎接过保镖手中黑伞,揽住贺喜肩,两人共撑一把. 丁家表哥要在前引路. 贺喜忙拦住,一指身后大屿山,“表哥,带我先上山.” 丁家表哥微愣,随即连连应声. 大屿山地势高,山路崎岖,客晋炎道,“爹哋,你在下面等,我陪阿喜上去.” 毕竟老胳膊腿了,客良镛有自知之明,尽管他心里也好奇,还是道,“好,我在守卫室等.” 山路未经修建,又下暴雨,泥泞不堪. 手上雨伞塞进贺喜手中,客晋炎在她身前蹲下,“老婆仔,爬上来,我背你.” 看眼走在前的丁家表哥,贺喜小声道,“表哥在,他会笑话.” 客晋炎管不了许多,反手扯住贺喜胳膊,“你是我老婆仔,我背你谁好讲闲话?” 丁家表哥听见,回头道,“路难走,又脏,还是让晋炎背你,我不笑话.” 讲完,他却哈哈笑出声. 贺喜无语,骤然间两腿悬空,人已经被客晋炎背起,他人高步子大,很快越过丁家表哥爬到山顶. 站在山顶俯瞰,整个沙田海岸尽收眼底. 贺喜众观全局,忍不住吸一口凉气,“毒蛇钉.” 对上客晋炎疑惑眼神,贺喜指向西南方,“客生你看,整个沙田马场狭长蜿蜒,像不像一条无尾蛇伏在沙田海面?” “所以形成蛇钉煞?” 贺喜点头,“客生醒目.” 丁家表哥才爬上山顶,气喘吁吁,又听贺喜讲填海犯风水煞,一时两腿打软,竟跌坐在泥坑里,狼狈异常. 他把手伸向客晋炎,借力站起,苦脸道,“我只管工程,设计方案归老四管,出方案前,还特意请风水师看过.” 港地信风水,上至港督府,下到寻常工程建设,动土前必然要找风水师相看. 丁家表哥脸色数变,笃定道,“一定是风水师不懂乱讲,白花十万块,听老四讲过,请的是徐大师.” 在家养花弄草的徐大师重重打了个喷嚏. 表哥憨厚,相应的,脑子却不太够使.客晋炎提醒他,“你该问四哥,钱花到哪处,他应该最清楚.” 私心里,贺喜更赞同客晋炎想法,徐大师为人阔朗,讲话又直,故弄玄虚的事他多半不会做. 丁家表哥心头烦乱,连声叹气,“阿喜,现在怎么办才好?都已经建成,难道要丢弃?” 贺喜安抚他,“也不是没办法,就是要看表哥舍不舍得花钱.” 他几乎没犹豫,“花钱不算大事,只要别再死人,看到死人我心里难受,总觉业障太深.” “表哥学佛,长年吃斋,是所有表兄弟中最像阿公的人.”下山路上,客晋炎仍旧贺喜,低声解释. 贺喜恍然,难怪她看不出表哥命数. 暴雨渐停,漫天火烧云浮在沙田海上口,延伸出海岸一哩的沙田马场俨如披了鳞片的蛇,恶形恶相. 守卫室里,贺喜借了纸笔,飞速写画,未几时,沙田海四周山脉公路河流,跃然于纸上. 丁家表哥愈发钦佩,原先他对贺喜大费周章爬山很不解.想看沙田马场全景,在守卫室三楼顶,完全可以看清.只是他没想到同样爬一次山,贺喜竟然把所有山头河流记在脑中. 贺喜一指沙田海对岸的香港水局,“沙田对出海面是水局入口,是天门所在地.” “天门在风水中被比作人的喉咙,是命脉所在,现在沙田马场基地直冲咽喉,俨如毒蛇紧咬,如果不改格局,不仅马场事故连连,海对岸水局也会出问题.” “想要破解蛇钉煞也不是没办法.”贺喜又改指对岸凤凰岭,“凤凰岭由太.祖山分支而来,是龙脉一支,过水局,又入沙田海,途径马场,止于火炭.” “破解法需要找到这支龙脉的过峡点.” 客晋炎道,“过峡点,也被比作喉咙?” “客生醒目.”贺喜在凤凰岭上圈住一点,“既然毒蛇咬喉,那就在龙脉喉咙处布阵反钉死蛇头.” 她敢笃定,沙田马场的设计师一定深谙风水之道,至于对方设计这样恶毒的蛇钉煞,到底存了什么目的,贺喜不得而知. 丁家表哥迫不及待,“我该怎么做?” 贺喜思虑片刻,把丁家需要准备的东西写在纸上,“表哥,当务之急是要备齐六十四根黑黄檀.” 黑黄檀,世上最硬的树,子弹穿不透,钉在地上俨如铁钉,摆八字锁喉阵非黑黄檀不可. “黑黄檀?”丁家老四难以置信,“大哥,六十四根黑黄檀少讲五十万.” “还要挑家里年份最久的古董作法器?”丁家老四嗤笑,“我看她才是吸血毒蛇.” “阿四!讲话注意分寸.”阿公不悦,“我问你,建马场之前,花十万块请风水师,你请哪位大师了?” 丁家老四语滞,嗫嗫嚅嚅,“阿爸,过去这么久,谁还记得.” 阿公心中有数,重重叹气,不再多讲. 月末,贺喜穿上新添置的白衬衫,打上红丝绒领结,下穿藏蓝裙,和一干女同学尾随密斯朱绕校园走一圈,去往图书馆顶楼会议室参加毕业典礼. 这一天仍旧下雨,客晋炎撑雨伞,站在一众家长中间.他穿一身拉夫劳伦马球衫,碎发蓬松,眼镜未摘,好似在校学生. 贺喜经过他,偷偷扭脸朝他鬼脸,他招手,无声喊“老婆仔”. 粱美凤和客良镛夫妇在图书馆门口等候,仔仔环抱大束玫瑰,他鬼马精灵,“阿姑,你今天好靓,靓过玫瑰.” 贺喜笑弯腰,捧他脸左右打啵. 仔仔羞涩,不忘道,“阿姑,师公买的花,快亲下师公.” 客晋炎伸手摸他脑袋,醒目仔,没白疼. 他殷殷朝她笑,贺喜朝几个长辈看,趁没人注意,在他脸上飞快贴面. 典礼结束,一行人转去怡东酒店晚饭. 客丁安妮路上道,“阿喜,沙田马场的事...” 贺喜握住她手,“妈咪别担心,表哥备好东西之后,我随时能去.” 客丁安妮稍放心,转又叹气,“阿四和若欣家的三个仔仔,还不满一岁,昨天圣母玛利亚医院查出心脏病,会不会也因为沙田马场犯煞?” 贺喜感慨,现世报太快,“妈咪你多想,与沙田马场无关.” 客丁安妮心性单纯,但不傻,听贺喜这样讲,她低头若有所思. 晚上掀开四柱大床的蚕丝被,贺喜躺进去,准备睡觉. 客晋炎靠坐在床头,枕臂沉思. “客生,怎么了?” “在想孝泽,刚才我接到他电话,他讲要回来.” 贺喜道,“那我们为他接风洗尘.” 客晋炎应声,“他回来订婚.” 贺喜没再讲话,良久才道,“其实我不懂,你们男人似乎都喜欢唐菲菲那种类型.” “别算我.”客晋炎深感无辜,“我只喜欢老婆仔.” “嘴贫.”贺喜靠在他臂弯里算时间,“已经快半月,表哥也该准备好东西了.” 念曹操,曹操到.转天天光,丁家表哥开车来接她去凤凰岭. 车停山脚下,贺喜随他上山,凤凰岭龙脉过峡处,堆足六十根长短一致的黑黄檀,丁家佣人一旁等候差遣. 丁家表哥又把锦盒打开,递给贺喜看,“九龙朝珠,苏富比拍卖行两百万拍下,阿爷最喜欢的宝贝.” 贺喜拿起,指尖摩挲,“是不可多得宝贝,表哥,喊他们开工吧.” *** ☆、 68|27号一更 八字锁喉阵,故名思议,用六十四根黑黄檀摆出八字,紧锁蛇头,再以朝珠作法器打入阵心,目的是死钉毒蛇七寸. 阵法狠戾,锁喉阵一旦催动成功,对沙田马场的设计师反噬极大,但贺喜管不了许多,能设计出这种破坏港地风水大格局的设计师,也绝非善良之辈. 她找不到更好的破煞方法. 从藤箱中取出罗盘定位,贺喜抓糯米在阵点上标记,再以朱砂墨画出蛇头图案. 丁家表哥忙着指挥佣人,沿贺喜所作标记钉下木桩,又请来工匠打磨花岗岩,直至花岗岩与蛇头图案契合. 等所有准备工作忙完,天已渐黑. “阿喜,现在开始?”丁家表哥跑过来问,夏季闷热,他早已满头大汗. 第96节 抬手看时间,贺喜擦汗,“再等等.” 丁家表哥虽然不懂为什么要再等,但也照做,眼看家中佣人累得气喘,忙喊他们休息,他自己反倒端茶递水,忙忙碌碌,没有半分架子可言. 贺喜一旁看得想笑,又开始打心里喜欢这位表哥. 不怪丁家佣人个个对他唯命是从,如果不是从心底里敬重家主,再任劳任怨的佣人也会存小心思,嘴服心不服,但贺喜从这群佣人眼里全看到忠诚. 快七点,客晋炎过来,与他一起的还有徐大师和伍宝山. 加上贺喜,他们三人本出一源,对八字锁喉阵了如指掌,三人一起催阵,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 见徐大师也在,丁家表哥神情有些微妙,时不时偷眼打量他,似在判断他是不是真如丁老四所言,其实是个江湖骗子. 徐大师敏锐,早有察觉,他脾性直,惯来开门见山,“丁生,我有得罪你?” 丁家表哥支吾不言,反急坏徐大师. 贺喜能猜到表哥心中困惑,笑道,“表哥,徐大师胸怀宽广,你心里有惑可以直接讲.” 不管他二人如何对峙,贺喜热死,忙握住客晋炎的手降温,随即略失望,“客生,抱你不再像抱冷气机.” 听出她话里嫌弃,客晋炎捏她面珠,低声笑骂,“小混蛋,我日日采阴补阳,要怪也怪你.” 他们新婚,客晋炎精力无穷,几乎日日要来,贺喜只感快招架不住. 她正想讲话,伍宝山没眼见的过来喊师祖婆. 贺喜敛住心神,朝他点头,掐指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伍宝山,摆阵.” 一旁徐大师听见,不再与丁家表哥争执,捏指诀,五心朝上坐阵点,他与伍宝山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中主化万物.贺喜盘腿坐阵心,捏指念咒,“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 伴随贺喜念咒,伍宝山一跃而起,凌空将锁喉符拍向八方,牢牢打中六十根黑黄檀柱,纹丝不动. 他与徐大师对视,徐大师明洞,绕黑黄檀走北斗七星天罡步,口中念念有声. 相较他二人,贺喜在旁人眼中算最为正常. 一旁丁家表哥瞪大眼,不知是他产生错觉,还是因为别的,“晋炎,有没有感觉凉飕飕.” 客晋炎不讲话,他感受不到气温变化,但怪异的是他能凭肉眼看出他们三人设下的阵,尽管他并不懂贺喜凌空画出的图腾代表什么,但他能看得清楚,是阵法催动了,八字锁喉阵上空骤然腾飞一条巨蟒,怒张嘴,朝贺喜飞扑而来. 贺喜早有察觉,一个指诀打散幻形. 但很快,巨蟒再次聚形,黑煞更盛,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它以更快速度朝飞扑,将贺喜团团包绕. 轰.原本鸦默雀静的凤凰岭上空炸开电闪雷鸣,吓坏丁家表哥. “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丁家表哥捏指诀不停低念. 客晋炎一旁看得清楚,几乎控制不住,抬脚急步朝阵心走去. “万事万物,因果循环,不死不灭!”贺喜一个驴打滚,脚踩几个阵点,凌空画咒,连同刻有凤凰的朝珠钉入毒蛇七寸. 远在三藩市的贝德月紧抓左胸口,濒临窒息的死亡感令他生出无限恐惧,用力扫落书桌上的图纸,砸下骨瓷杯. 楼下佣人听见动静,慌忙上楼. “贝生!”黑皮女佣焦急呼唤,左右点胸,直念圣母玛利亚. 医院白车呼啸而至,贝德月被抬上担架送医院,急查心电. 贺喜再醒时,人已经躺在薄扶林的四柱大床上,头顶是暗红色丝绒帷幔,贺喜眨眨眼,撑臂从坐起,呆呆傻傻. 窗外依稀有讲话声,贺喜赤脚下床,推开阳台门,是花王在和莉迪亚吵嘴,因为莉迪亚养的蓝短玩坏了花王刚修枝的玫瑰. 莉迪亚语速惯来快,许多白话还不通,大串英文从口中飞出. 偏偏花王小学都未念过,字不识几个,更别提英文,他恼怒,“讲讲讲,死番婆,给我讲中文啦!” 贺喜蹲在阳台,透过花柱看他们,不住偷笑. 客晋炎端药进来,见她赤脚蹲在阳台上,放下药盘,快步走来将她从后抱起,一掌打在她屁股上,仍旧不够,啪啪再几下. 声音太清脆,楼下花王和莉迪亚停止了争吵,齐齐抬头. 贺喜羞愤到捂脸,直蹬两脚,“客生,你太讨厌.” 把人抱坐床头凳上,客晋炎捏她鼻,“我讨厌?昨晚你晕倒知不知?家庭医生讲你脑供血不足.” 贺喜摸鼻讪笑,“睡一觉,我现在精神大好.” “是是是,贺大师厉害,血槽已满.”客晋炎把黑乎乎的药端给她,“趁热喝了.” 本埠中西贯通的医生不在少数,眼前中药苦臭味扑鼻而来,贺喜嫌弃皱鼻. 客晋炎管不了许多,直接捏她鼻灌下,末了又塞一颗松露进她嘴. “表哥是不是吓坏.”贺喜笑问. 客晋炎挨她坐下,“老婆仔,吓坏的人是我.” 他眼里满是认真,贺喜渐收笑. 客晋炎叹气,两手捧住她脸颊,俯脸舔掉她嘴角溢出的药汁,苦涩顿时弥漫开,“老婆仔,不要再走你契爷的路了,嗯?去念港大,让中环多一位知识女性,上班下班,哪天你不想工作,我们乘游轮游欧洲,南极钓鱼,再去澳洲吃帝王蟹?” 贺喜脸颊被他挤作一团,几欲开口,唇已先一步被他吻住,纠缠着她的. 他想诱哄我.贺喜这么想,仍旧保有清明,直到客晋炎放开. 他拇指抚她下唇,眼神缱绻. 贺喜抵制住诱惑,反问他,“如果我不是我,变成跟何姐一样,鲜艳亮丽的女设计师,会化妆懂情.趣,闲来无事邀三五牌友坐下搓麻将...” “那样的阿喜,客生还喜不喜欢?” 脑中何琼莲的聒噪和艳丽的妆容先撞进客晋炎脑中,他皱眉,“少学她,太吵.” 贺喜忍笑,“那唐菲菲,她风情又懂讨人欢心...” 他眉头死锁,“我阿喜良家,提她做什么.” “那好,我提妈咪.”贺喜数给他听,“妈咪知礼大方,相夫教子,爱好逛中环商铺,闲暇时逗猫插花,偶尔与三五贵妇小聚...” 客晋炎作败,脑壳发胀,挤她脸作猪嘴状,以唇摩挲她的,“算了,我阿喜还是做我阿喜.” 贺喜开心,张臂紧拥他脖颈,两腿腾空圈住他腰,任由他抱进浴室. 他们在厨房吃早餐,莉迪亚将彩色电视打开,贺喜边吃边看晨间新闻. 中间插播娱乐花边,播报有最美港姐之称的杨若欣,在凭借三胞胎成功入元朗大家族之后,再被爆出三胞胎相继被查出先心,画面又跳至港姐生平履历. 贺喜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客生,我需不需要去看望?” 客晋炎点头,“妈咪会打电话,你和她一起.” 不两日,客丁安妮电话打来薄扶林,叮嘱贺喜换衣装扮,老宅司机开车来接. 三胞胎住进圣母玛利亚医院心科,隔玻璃窗,贺喜见到还不会讲话的三个孩子,他们仍旧挥舞胳膊,尽情欢笑,不知人间愁苦. 杨若欣几欲崩溃,以泪洗面. 她有想过会有这一天,也曾心存侥幸,却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 这些都比不过丁家阿四对她的态度,令她心寒无措.丁家阿四仍坚持离婚,夺要抚养权,他们争执半夜,几度撕破脸. 丁家阿四怨愤她破坏他与初恋感情,直言不是她,他与初恋早已结婚. 她先插足别人感情,婚姻再被那人反插. 杨若欣捂脸,伏在客丁安妮肩上痛哭. 这场豪赌,她败了,一败涂地. *** ☆、 69|27号二更 月末,何孝泽乘飞机抵港,与高家小姐订婚,何家大宅内举办订婚派对. 高家虽不似本埠其他家族三代积富,但也在新贵圈中拥有响当当名号,两家联姻旨在打破英资控股,拓宽港地新局面. 何家钟表珠宝起家,赠给高家小姐的订婚首饰自然不会差. “八卡拉火钻,切割度几近完美.”何琼莲羡慕,随即向贺喜嘀咕,“比我订婚时的蓝宝好看许多.” 一旁郭启文提醒,“那是我□□母传下,苏富比拍卖行两千万起价,唯有郭家话事人的太太才有机会得到.” 言下之意,他娶她,是拿足了诚意 “那又怎样,我戴上它生生老十岁.”话虽这样讲,心里不是不甜蜜. 贺喜默默离开,不再看这对夫妻打情骂俏. 她找一处僻静地方坐下,客晋炎与其他公子哥在讲话,男人汇集的圈子,贺喜不好过去,徒惹他们从恒生指数硬掰成家长里短. 何孝泽过来朝她举杯,笑容殷殷,似从情困中走出,只是面庞有些许清瘦,他臂弯中挽着高家小姐. 讲起来高小姐与客家关系更为亲厚,高小姐的母亲与客丁安妮同父异母,她喊客丁安妮姨妈. “二哥,明月,祝你们缔结良缘,白首成约.”贺喜与他们碰杯. 高明月是真开心,向贺喜眨眼,“谢谢阿嫂.” 她比贺喜足足大六岁. 相较高明月幸福之色溢于表,何孝泽则和寻常差不多,不怪客晋炎讲他戴副面具生活,对街头不相识阿公都是这副笑脸. 贺喜略感庆幸,好在她的客生对不相熟的人冷漠,对自己人敞开心扉,开心不开心起码都会让她知道. “老婆仔,想什么?”结束男人圈的交流,客晋炎找过来. 贺喜回神,向他眨眼,“在想客生最好.” 冷不丁一句,客晋炎竟脸红,干咳一声,他低声叮嘱,“这句话,回去讲百遍给我听.” 身后有人迟疑喊“阿喜”,打断他二人讲话. 贺喜回身,那人随即瞪大眼,不住打量,“阿喜,我们许久未见,你比我还高了.” 她比划,“那时你才这么高一点.” “阿秀姐.”贺喜也惊讶. 第97节 看得出她过得好,衣裙簇新,皮鞋合脚,妆容得体,即便脸颊有处肉粉色伤疤,也不影响她眉眼温和自信. 旧识重逢,必然有许多话要讲. 阿秀握她手,笑弯眉眼,“老公去牛津读医学硕士,我随他一起住乡村,几天前希尔顿礼堂毕业典礼才结束,我们立即赶回.” 贺喜为她开心,视线落在她眼睑下,笃定道,“阿秀姐,你怀宝宝了.” 阿秀怔愣,“我,我怀宝宝?” 片刻,她欣喜若狂,“阿喜你讲的对,我太粗心,不对不对,是最近我和老公太忙...” 看她语无伦次,贺喜笑眯眯提醒,“傅太,你该让傅生带去医院,a超会给你个确切结果.” “阿喜,那改日我约你喝下午茶.”期盼已久的宝宝到来,阿秀再坐不住,去找她老公. 阿秀并非开空头支票,闲暇时电话到薄扶林,约贺喜茶楼喝茶. 她摇铃招服务生,“红豆姜撞奶,锡兰红茶,士多啤梨,司康饼.” 贺喜两手捧脸,由衷道,“阿秀姐,你好靓.” 阿秀脸红,一手不自觉摸肚,“阿喜,要谢你吉言,讲我日后住洋楼养番狗,老公待我很好.” 贺喜摇头,“可不是我吉言,是你自己修来的福气.” 静坐一会,阿秀突然色变,贺喜顺她目光望去,那人瘦削矮小,眉毛只半截,穿着寻常. 阿秀紧捏拳,低语,“水上疍家老大,专干卖猪仔的勾当.” 卖猪仔,讲白是贩卖人口.新界山区乡下一带有生活艰难愿意自卖身,也有不知情况被拐卖,这些人多被送去南洋橡胶园做苦工. 当然也有被送去从事xing工作. 这里靠近钵兰街,港地无牌红灯区,私.娼馆内接客的大部分是本埠失足妇人和内陆偷渡来的黑户. 还有因轻信男人,被诱惑吸白fen,为钱做妓.女,男人甘当马夫在私.娼馆楼下为她拉客. 人蛇混杂,三教九流,疍家老大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贺喜视线再次落在疍老大身上,他眼带yin,眉带邪,眼睑虚浮,看样子是从哪家私.娼馆里刚癫狂过出来. “你是被他卖到南洋?”贺喜低问. 阿秀恨声,“他与印度商贩联手,骗我们去南洋做工,其实是转卖索纳加奇,逼迫我们做妓接客.” “我记得你有去报警.” 阿秀忿忿,“无用,早已立案,却迟迟结不了案,商贩逃回印度,差人无法跨界追捕,水上疍家一艘海轮,四处为家,差人更加鞭长莫及.” 贺喜心里叹气,世道乱,她也鞭长莫及. “阿喜,我到现在仍旧不甘,他害人无数,为何老天没报应在他身上.”阿秀红了眼眶,“我是幸运,还有不幸的呢,背井离乡,她们该怎么办.” 贺喜没讲话,唯握她手轻拍. 十月初,马琳娜订婚,随后港大开学. 贺喜穿上白衣黑裙,和其他新生一起,在悠扬的乐声中,进入本部大楼参加入学典礼. 客晋炎在本部大楼空中花园茶餐厅内等候. 他穿衬衫西裤,梳大背头,坐铁艺椅上,向服务生要一杯拿铁和报纸边看边等. 对面有女生坐下,她试探询问,“我能坐吗?” 客晋炎视线在报纸上,随意嗯一声. 女生一手托腮,手中轻搅咖啡,偷偷看他,脸颊绯红,再次问,“你是哪个院的?医学院还是文学院?” 客晋炎才抬头,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停滞了数秒. 因为对方和他阿喜竟有三分神似. 又环顾四周,仍有空座位,客晋炎端起骨瓷杯,礼貌道,“失陪.”随即换一个座位. 新时代,风气放开,知识女性有追求幸福权利,她锲而不舍,又在客晋炎对面坐下,“看你好面熟,是学长?” 客晋炎搁下报,“不是,我在等老婆.” 对方愕然. 正巧贺喜从礼堂出来,远向客晋炎挥手,女生背对她,贺喜走近了才看见女生的脸. 啪.贺喜手中校刊跌落. 客晋炎略有诧异,弯腰拾起. 女生也看贺喜,捂嘴惊讶,“看你像在照梳妆镜.” 她打量贺喜,见她着装规矩,还□□丝绒领结,几乎笃定,“你是新入学的学妹?我是文学院,读大三,你是哪个学院?” “好巧,也是文学院.”贺喜勉强笑. 见贺喜脸色不大好,客晋炎揽她肩离开,不待她质问,自己先交代,“不认识,她主动在我对面坐下.” 他小心翼翼,“老婆仔,呷醋了?”讲完,他先笑. 看她呷醋,心里竟然格外畅快. 贺喜乜他,“才没有.” 已经走很远,贺喜仍回头看,她是谢姝,文慎的发妻. 晚饭,莉迪亚煮粤菜,贺喜心里装事,几乎在数米粒. 维多利亚四柱大床上,客晋炎不满她频频出神,缩腰胯连撞她. 贺喜呜咽出声,被撞太疼,瘪嘴看他. 客晋炎看她几欲要哭,不是一般诧异,搂她腰翻身,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 “老婆仔,怎么了?”客晋炎抹她眼角,竟有湿意. 贺喜侧头贴在他心口,低声道,“我是想阿妈了.” “我让阿晨接阿妈过来住.”一手抚她汗湿头发,另一手顺后背滑下,托她臀轻哄,“乖,老婆仔你动一动.” “不要,他太大.” 客晋炎低笑,“舒服的时候你又不嫌弃他大.” 抱起她翻过身,缩腰再次深埋进去. yin靡的水声,伴随女人的呻.吟,男人的粗喘. 最后时贺喜被弄哭,白绵绵胳膊不住收紧,不止流泪,仍找寻他唇. 双双相拥轻颤,客晋炎拔下套随手扔地,紧搂怀中人轻吻. 粱美凤被阿晨接过来,贺喜圈住她臂弯,阿妈叫不停. “阿妈脑袋嗡嗡响.”粱美凤面上嫌弃,心里也想了,任由贺喜歪缠她. “阿妈,我带你去参观校舍.”贺喜兴致勃勃. 薄扶林林荫道,母女二人挽胳膊走去,身后阿晨不远不近跟着. 大学堂,美术博物馆,梅堂,中山广场上远眺维港. 与有荣焉,粱美凤感慨,“我们那一辈穷困,饭吃不饱,哪有心思念书,阿妈辛苦,无非为这一刻,将来我的阿喜有个出头被人尊重机会.” “阿妈最好.”贺喜搂她肩. 快天黑才回去,莉迪亚面有惴惴,跑过来道,“太太,有警署人在等,讲姓应.” 贺喜不应反问,“他进门有出示搜查令?” “圣母玛利亚.”莉迪亚才想起,“太太,我非有意.” *** ☆、 70|28号一更 贺喜没有怪她的意思,转道,“莉迪亚,你带阿妈上楼休息.” 莉迪亚喏喏.粱美凤担心看她. 贺喜搂她肩,“阿妈安心,十有八.九是找我办事.” 真有事审问,不会只身一人过来,至少要带一名以上警员陪同. “o记应sir,贵干?”贺喜在他对面沙发坐下,喊菲佣上茶点. 不忘询问,“红茶,咖啡,还是白水?” “一杯咖啡,谢谢.” 贺喜转头叮嘱菲佣,“一杯拿铁,一杯锡兰红茶,司康饼来一份.” 菲佣很快端来茶点. 应光德端起咖啡,四下环顾,不住点头,“这里地方不错,依山傍水,明堂阔朗,也比市区安静,贺小姐有福气.” “应sir改行看风水?”贺喜怠懒与他绕弯,靠在沙发上,两腿闲适交叠,“讲吧,我不认为应sir过来只是和我探讨宅院风水问题.” 她又补充,“请称呼我客太.” 花骨朵一样年纪,才将将绽放,就被人拢进花房,从此冠以客姓.视线落在贺喜精致的面庞上,应光德略感可惜. 不过这朵花是带刺玫瑰,不得不小心. 应光德正色,将一份文件递给贺喜,“是这样,我手里保有几份口供,直指水上疍家老大贩卖猪仔.” 贺喜翻开略扫过,并不应话,等他继续. “近期疍老大有批货离港,有线人讲是借运货遮挡,其实贩卖猪仔去南洋和三藩.” 应光德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照,竖在胸前给贺喜看,“这人我想客太应该不陌生,陈威,大陆苗族人,此前警方控告他养蛊虫危害市民,因证据不足被他逃脱,警方怀疑他与疍老大联手,通过蛊虫迷惑心智,借此行骗.” 贺喜抬眼看他,“捣毁不法勾当,维护港地治安,是你们警署的事,与我何干?” 应光德面有尴尬,两手虚抱拳,向贺喜行个江湖礼,“贺大师,此前我无知狂妄,多有得罪,望大师大人有大量.” 话音落下,他将文件包里装的几方现钞拿出,“这是两万块.” 第98节 怕贺喜误会,他特意解释,“并非警署公.款,是从我们薪水里拼凑.” 贺喜扫他一眼,知他所讲不假,搁下骨瓷杯,把现钞推回去,“钱你带走,事成之后赠我香烛供品就行.” 应光德愣住,随即心中肃然起敬,又向贺喜行江湖礼,客客气气道,“多谢大师.” 讲话间,客晋炎下班回来,见家中有客,与应光德握手,客气道,“应sir留下吃顿便饭?” 应光德忙道,“不必,我还有事.”他起身告辞. 待菲佣送应光德出去,客晋炎才道,“好好的,他来做什么?” 贺喜摊手,“水上疍家贩卖猪仔,托我帮他忙.” 客晋炎扶额,“贺大师现在是大忙人,想与你出门约会还要找时间.” 贺喜乜他. 眼前小模样勾人,客晋炎一时忍不住,趁没人注意,俯下脸啄她桃花粉一样的唇瓣. 贺喜羞窘,忙捂嘴低声提醒,“阿妈在,你别乱来.” 讲曹操,曹操到.粱美凤楼梯口重重咳嗽. 贺喜坐等警署通知. 与此同时,港大开学,贺喜自顾不暇.港大导师大多是金发碧眼番佬,上课只列出一排书单,偶尔讲一次课,腔调抑扬顿挫,飞快的语速总让贺喜脑袋大. “莉迪亚,以后一定与我英文交谈.”贺喜精疲力尽,特意补充,“语速越快越好.” 莉迪亚接过她书包,跟前赶后,一手左右点胸,“圣母玛利亚,瞧瞧,太太才念几天书,像被从地狱里捞出来.” 贺喜苦脸,一头扎进书房,“莉迪亚,吃饭再喊我.” 任何一个新环境,除了应付学习,还有人际往来. 念德贞女中时,不过几个班级,尚且帮派林立,何况是大它无数倍的大学校园.不同的是大学为林立的帮派加了个好听的名字,社团. 近来文学院要与姐妹学院有场辩论赛,贺喜推托了学姐邀请她加入战队的好意,蹬自行车在各大图书馆间来回穿梭,捧着艰涩拗口的英文巨著慢慢消化. 直到这日又换学姐来游说. “不了,功课太忙,没精力参加课外活动.”贺喜抬眼看她,直接拒绝. 谢姝在她对面坐下,捧脸央求,“再考虑一下嘛,我们需要壮大声势.” 贺喜无语,“我以为要的是实力.” 她笑,起身离开,贺喜以为她走了,没几时她又回来,递给贺喜一瓶荷兰水,“我请你喝.” “谢谢.”贺喜轻声道. “你很腼腆哎.”谢姝帮她启开汽水瓶,插上吸管,“还有我很可怕?你都不看我.” 贺喜干咳,看她,“没有,你多想.” “哦,你不怕,就是喜欢了,那太好,参加我们社团吧!”她拍案决定,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申请表,“快填了,明天我来找你.” 贺喜还没来得及讲话,她人已跑远,带起一阵风,桌上那张申请表被刮在地. 贺喜弯腰捡起,犹豫片刻,终是把她个人信息填上. 转天谢姝来喊她,比赛在梅堂大会议室,大概是社团不景气,只零星散坐几排看客,不怪他们急于拉拢人. 本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赛后几个学院相邀一起吃饭,贺喜被强拉去. 露天大排档,拼几张桌,熙熙攘攘极热闹. 他们开始谈天说地,从保卫室阿叔养的猫,到校务处密斯林和校长的黄昏恋,无所不谈.贺喜渐被这种愉快氛围感染,话也多了起来. 谢姝拿肩撞她肩,“书要念,也要玩,大家一起多好.” 贺喜笑,拿汽水瓶和她碰. “学妹,你真有老公?我有见过,长得帅!”她脸红,只差两眼冒红心. 贺喜警惕,不应反问,“怎么,你惦记?” 谢姝捧脸痴笑,不掩饰,“是惦记.” 过分,念想有妇之夫.贺喜不想跟她再讲话. “有人惦记我老公.” 陆羽茶室里,何琼莲失态,气到差点拍翻茶桌. 贺喜默,心道也有人惦记我老公. “他敢偷腥,我切断他那个.”往日的淑女再次失态,渐有往母老虎发展的趋势. 贺喜抚掌,暗喝彩,客生敢偷腥,她也切断他那个. 正忙于看报表的郭启文连打几个喷嚏. 查看施工地的客晋炎不慎踩中泥坑,泥水漫过鞋面,狼狈异常. “咦,客生你鞋呢?”贺喜有记得,他出门前穿的是双黑皮鞋. 客晋炎决计不会在老婆仔面前讲自己糗相,干咳一声,轻描淡写道,“脏了,就扔掉了.” “浪费.”贺喜几欲丢他白眼. 适逢周末,客晋炎本打算带老婆仔去枪会,可惜计划泡汤,警署差人来接贺喜. 客晋炎无不作恼,重重吮她下唇,“我阿喜越来越像女王.” 贺喜不解,眨眼看他. 他竟委屈,“我是一只鸭,被临幸还要等女王陛下有时间.” 贺喜哭笑不得,骑在他腿上,拿下巴蹭他脸,拉长声音,“好,是我不对,我先爽约.那你提要求,我补偿就是.” “讲真?” “讲真.” 警署差人送贺喜去荃湾葵涌码头. 电子蜂鸣盘绕,警戒线拉起,穿白服法医就地取材,码头工人挤在线外,交头接耳. 才下警车,应光德递来无菌衫,贺喜穿上,弓腰随他进警戒线内. 贺喜见到尸体.她脸色乌黑,右脸肿胀,头部有伤口,颈脖处有淤痕,腹部鼓胀,好似怀孕数月. “死者系年轻女性,初步鉴定,死者生前曾遭暴力袭击,不排除xing侵,不过我有一点困惑.”法医将透明塑料袋拿给贺喜看,“我们在死者上找到数条幼虫,暂时无法判定是什么虫.” “苗疆再生虫.”贺喜沉下脸,“换句话讲你可能明白点,是苗疆人养的蛊虫.” 在场几个差人脸色数变. 九虫出一蛊.苗巫养一个蛊种很容易,但成蛊极难,在养蛊之初苗巫会挑选大量体型纤长的通灵蛊,饲养在一起,为了训练它凶残性,通过抢食,在食物短缺的情况下,让它们互相残杀,存活下来的那一条,苗巫会以血饲养,直至成为蛊王. 蛊虫由蛊王繁殖,养在血池中供苗巫使用. 心术正的苗巫会用它来入药治病救人,相反,心术不正的只会拿它来害人. 只要蛊王养在身,千千万万只蛊虫会听命办事.这也是苗巫用它控制人的一种手段. “蛊虫我能不能带走?”贺喜问. 几个差人对视,应光德开口道,“带走没问题,大师你带它是为了什么?” 贺喜不隐瞒,“中蛊的人死后,蛊虫会回去找蛊王复命,我带回去两天,两天之后,你再去取.” “应sir,我保证,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线索.” *** ☆、 71|28号二更 莉迪亚的尖叫声穿透薄扶林上空. 贺喜捂紧耳朵,无奈翻白眼. “圣母玛利亚.”她频抚□□,战战兢兢,“太太,虫子不好玩的,我们玩别的?” 是怎样令人作呕的几条黑虫,血淋淋,因它们不停蠕动而泛着血沫,几欲咬破玻璃罐. “安啦莉迪亚,快把浓盐水倒进去.”贺喜坐桌角边,往嘴里送牛油饼干. 莉迪亚口中念念有声,到底把兑好的盐水倒进玻璃罐,原本蠕动极快的黑虫竟逐渐慢下来,良久方才动一动身体,好似死前挣扎. “太太,它们死了?”莉迪亚疑惑. “我怎么舍得它们死.”贺喜继续往嘴里送牛油饼干,含含糊糊,“还要让它们为我办事.” 莉迪亚看向贺喜鼓起的腮,没收了装饼干的铁盒,十分不赞同,“饼干吃坏身体,太太饿了,我煎牛扒给你吃.” 贺喜不迭点头,“快煎快煎,好饿.” 适逢花王捉一条乌梢蛇手里捏着进厨房. 哐当.煎锅掉地声. 莉迪亚的尖叫再次掀破屋顶. “死番婆你闭嘴啦,吵死人.”花王不耐,两人几欲吵架. 贺喜脑壳发胀,“莉迪亚,我饿.花叔,别吵别吵.” 两人不约而同收声,各自忙各.贺喜一旁指挥,花王又从酒窖里搬来酒坛,乌梢蛇扔进酒坛中,连并蛊虫一起扔进去. 饭后喝杯茶的功夫,贺喜五心朝上坐,开始诵经. 两日之后,贺喜让花王酒坛里捞出蛊虫. 花王依言捞出,倒抽一口冷气,本以为它会死,却没想到短短两日,一条蛊虫竟堪堪长过手指,身躯肥厚,几乎透明,依稀可见肚里虫卵. “太太,怎么办?”花王快吐,它臭气熏天. “放了.”贺喜捂鼻,不掩嫌弃,“扔去门外.” 不几时,应光德开警车过来,他本以为是过来取虫,没想到贺喜只给他一个被折成三角的黄符. “拿着,它会带你去找疍大和陈威.” 第99节 应光德将信将疑,接了过去. 港岛警署大楼某间办公室内,灯火通明,数名差人围坐,商讨逮捕方案. 应光德如有神助,铅笔飞速写画,他思路明朗,妥当安排警员. 警灯被取下,唯有皮靴踏地和汽车鸣笛声,警务处已联系海警出动支援,分两批行动,一批前往大角咀包绕疍老大,一批经广东道去往西九龙. 钵兰街上灯红酒绿,骑楼下卜卜脆的妹妹仔扭着细腰,娇羞羞向来往路人甜笑,被她吸引住的阿公阿叔会尾随她进私.娼馆逍遥癫狂. 狭长的甬道,私.娼馆被分割成数间包厢,皮肉撞击声,夸张的呻.吟,以及男人叼到极致时的低吼声,yin淫.靡靡. 几个便装差人耳红面赤,低声道,“老大,陈威会藏在这种地方?” 应光德心里也打鼓,但他脚步似乎不受控制,直直向甬道尽头走. 私娼馆老鸨及时拦住,“后生仔,这里不待客哦.想叼哪种?阿姑为你们介绍.” 几个差人干咳不语,应光德不悦,向老鸨出示搜查令,同时警告,“别出声.” 老鸨惴惴,只字不言. 甬道尽头包厢内,红灯靡靡,血坛内蛊虫熙攘,蛊王长如人臂,数条虫仔围它左右,不停蠕动,婴孩尸体隐现,早已被啃咬变形. 一条蛊虫悄无声息爬上床,盘绕在陈威手心. 陈威满意点头,“任务完成?真乖,饿了吧?马上喂你.” 他话音落下,原本乖顺听话的蛊虫竟猛变蛇头,死死叮咬住他手腕. 陈威脸色大变,急欲挣脱,但为时已晚,身体不受控地发软,继而倒了下去. 晨间六时许,贺喜打哈欠下楼,穿过玻璃门去厨房,莉迪亚已经在忙碌. “太太早.”她端来牛奶,同时打开电视. 贺喜自己调到新闻台,画面是大角咀码头,有记者现场播报,“据悉,凌晨两时许,警方在大角咀劫获一艘海轮,该轮船不仅装有bai粉,舱内尚藏有数百名年轻男女...” 之后画面跳转,更为血腥,钵兰街私娼馆内蛊虫遍地,碎裂的血坛中,被啃咬变形的婴孩躺在血泊中,一条蛊虫从眼眶中爬出. 莉迪亚只瞄一眼,不敢再看. 客晋炎随后下楼,扫一眼电视,随即皱眉关掉. 贺喜不满,“还没看完.” “乖乖吃饭.”客晋炎轻斥,为她涂抹果酱. 饭后,客晋炎送她去学校,见她一直不理,明洞她还在生气. 视线落在她唇瓣上,咳嗽一声,客晋炎试探开口,“老婆仔,是你先答应补偿我的.” 不提还好,一提贺喜就上火,“那是我不知你无耻.” “可我也有吃你.” “不要讲.”贺喜急捂他嘴. 客晋炎顺势拥她,在她耳低声道,“下次我洗干净再让我阿喜...” 他话没讲完,先丝丝抽气. 贺喜不客气拧他,推门下车,他人高步大,随后跟上,揽紧她肩膀,不掩灿笑,徒惹路过一干女生纷纷侧目. 旁若无人送老婆仔到本部大楼下,直到看她进去,客晋炎才离开. 谢姝趴窗户看他二人,羡慕不已,找机会问贺喜. “阿喜,你老公有没有哥哥或弟弟?” 贺喜发现,这人自来熟,她以为自己够冷淡,结果看在对方眼中是腼腆. “怎么,你想和我做妯娌?”贺喜反问,“我以为你只会惦记我老公.” 她不害羞,“新时代知识女性了,可以大大方方追求男人.你老公是很帅,我是惦记,楼下一干女生见你老公都会脸红心跳,耐不住惦记.” 贺喜没讲话,是有女生频频朝他看. “可我也不想泣不成声拽你手哀求‘我中意他,你让给我咯’,或者跳进醋坛,从周一到周末,日日与你争夺老公归属权.” 她吐舌,“简直丢新时代女性的脸.” 贺喜略诧异,重新审视她,“新时代女性该怎样?” 谢姝一指礼仪堂,“图书馆馆长密斯林知道吗?” 贺喜点头,“密斯林很有魅力.”她风趣幽默,又不失大方,牛津大学读艺术史,曾经是行走在金丝雀码头的西装女士,三十出头才嫁人,听讲老公是牙医,与她兴趣相投. “她是我的理想.”谢姝喃喃,面有期盼. 她话匣打开,“庆幸我活在这个年代,如果是以前,我会闷死.” 贺喜看她,不解. 她以手比划,“这么长的脚,走起路来歪歪扭扭,跨个门槛要摔跤,足不出户,对镜贴花黄,哀哀怨怨等夫君.” 贺喜忍不住笑,有心问她,“如果让你生活在那个年代,你怎么办?” “逃离令人窒息的生活,仗剑走天涯.” “谢小姐好厉害.” 她不满,“少讥讽我.” “癫人.”怀抱蓝短,贺喜忍不住笑出声. 正修剪花枝的花王很无辜,惴惴不安,“太太,我哪里发癫?” “花叔,你误会,没讲你啦.”贺喜笑,一脚撑地荡起秋千椅,怀中蓝短不满喵呜出声,一跃而下去找它主人. 菲佣过来喊,有电话找.贺喜直接穿过凉衫房去客厅,接过话筒. 是阿秀,她欣喜异常,“阿喜,疍老大伏法,已被关进监仓!” 贺喜为她欢呼,“你可以安心养胎生宝宝.” 她腆笑,“阿喜,我老公邀请你来我家坐,他要做饭给你吃.” 怕贺喜嫌弃,她补充,“我老公做一手好粤菜.” 贺喜求之不得,备礼物登门. 阿秀家住咸美顿街,单门独户,两层小楼,铁艺雕花大门,前院种鸡蛋花树,洒扫干净利落. 抬眼楼顶时,贺喜忍不住皱眉,一时想不出阿秀家怎么笼罩一层黑煞,左右看周边邻居,也是煞气弥漫. 阿秀出来开门,笑眯眯道,“快进来坐.” 阿秀老公也出来,身上系着围裙,长相很普通的男人,矮矮胖胖,戴圆眼镜,无端给人憨厚踏实感. “傅生.”贺喜和他握手. “别客气,喊我傅添就行了.”可以看出他有些木讷,只笑,不大会讲话. 阿秀赶他去做饭. “阿姐,总算找到你越来越靓的原因.”贺喜朝她眨眼,“是有老公疼.” 阿秀捏她面珠.“已婚妇女还像妹妹仔,阿喜,你也让人嫉妒.” “我仍不敢相信会有今天,最要感谢阿嫂,没有她,也不会认识我老公,她从中为我们牵红线.” 贺喜抚她手背,“是傅荣的太太做媒?” 阿秀笑点头,“被你和大哥救下后,大哥安排我在阿嫂那里做心理治疗,他们一家人都很好,那时我老公在医院实习,阿嫂介绍我们认识.” 以傅荣的心性,即便日后暴富,也是他修来的福气. 闲坐一会,贺喜道,“阿姐,放不方便带我去二楼看你家后院?” 阿秀微愣,点头,“我带你上露台.” *** ☆、 72|1号一更 阿秀带贺喜登二楼露台,这片住宅区低矮,贺喜得以看清周遭环境. “阿姐,那间屋是什么地方?”贺喜手指咸美顿街尾的唐楼. 阿秀对前后几条街再熟悉不过,“卡拉ok房.” 担心贺喜往歪处想,她补充,“老板做正经生意的,和钵兰街的那些盘丝洞不一样,我和老公去过,老板按月交保护费,没人敢在里面砸场闹事.” 贺喜点头,再下楼时,从手袋中拿出两个平安符,分递给阿秀和傅添,“带在身上,保平安.” 相较信奉科学的傅添,显然阿秀更敏感,“阿喜,是哪里不对?” 贺喜不想告诉她,只会让她担心受怕,“没事,阿姐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容易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戴上平安符驱煞保平安.” 贺喜并没夸大,怀孕妇女处在阴阳交界处,受孕之初,婴孩没有元神,还属于阴面,人却属阳.这个时候告诉阿秀咸美顿街尾有鬼煞,会无端给她压力,日日担惊受怕,阳气自然削弱,本来没事都会变成有事. 回去时,贺喜特意从卡拉ok房路过,现在白天,生意不景气,老板坐门口和阿叔阿婶聊天,频频打哈欠,有些无精打采. 察觉贺喜在看,老板强打精神,笑吟吟喊,“妹妹仔,有空过来照顾生意啊.” 贺喜也笑,“一定.” 咸美顿街离金鱼街不远,贺喜转乘巴士回去看粱美凤. 金鱼街店铺里只有菲佣在,“太太去打牌.” 她指指楼上,“和云姑一起.” 贺喜改上楼去找. 旧时街坊再见面,尤显亲切,云姑拖凳让贺喜坐,眼不离牌. “云姑,阿叔阿婶,生意怎么样?”贺喜笑眯眯问. “还行啦,大家给面.”讲话的是云姑老公,“小凤,到你,快点出牌啦.” 粱美凤有些精神不济,频频出神,“催催催,催上天.”她不满,连番打哈欠. 贺喜察觉到她异常,视线落在她手腕上,不着痕迹捏指诀,试图打散她手腕上缠绕黑气,结果非但没打散,黑气反倒更强. 第100节 贺喜心中发沉,如果是寻常冲煞,捏指诀很容易打散,指诀打不散的,十有八.九是有人背后针对粱美凤. 直到从云姑家出来,贺喜才问粱美凤,“阿妈,你近来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地方?” 粱美凤道,“早上来鱼铺,晚上才回去,有黛丝在,阿妈想去打牌就去打牌,想看铺就看铺,能有什么不对.” 话音落下,她又打哈欠. 贺喜没再讲话,随她回富康花园,进门时贺喜视线落在门锁上,不由皱眉,“阿妈,家中遭贼?” 粱美凤先愣,随后慌忙进屋查看. 看她反应,就知道她一无所知,贺喜无奈喊住她,“阿妈,不是今天遭贼.” 黛丝惴惴不安,“太太小姐,每日出门我都锁门的.” 粱美凤反安慰她,“不怪你,真有贼上门,有我在家都没用.” 贺喜始终不语,卧室客厅来回走. 粱美凤也怕丢了东西,里外查看,她嘀咕,“还是原来那样,存折印鉴也没丢,里面还有三十万!” “阿妈,或许是邻居走错门.”贺喜随意寻个理由安抚她. 粱美凤也相信,很快把家中进贼的事丢到一旁,去厨房和菲佣忙着给贺喜做好吃的. 四下环顾,贺喜视线落在贺天罡的牌位上,拿下来前后看,手指抚过牌位上深深的指甲印,贺喜心里疑惑,指甲掐进牌位,这人是有多大的恨. 晚饭极丰盛,客晋炎在饭前赶来. 粱美凤忙喊,“啊,起菜,起菜.” 连客晋炎都看出了粱美凤异常,“阿妈,你生病?” 粱美凤没想其他,“没有,我很好,日日凑足四脚打二十四圈.” 饭后贺喜不愿走,要留下陪粱美凤睡. 粱美凤也想了,又怕姑爷不高兴,伸手戳贺喜面额,“大个女了,还歪缠阿妈?” 客晋炎却殷殷道,“明天我再来接.” 皆大欢喜,贺喜送客晋炎下去,他道,“家中有事?” 贺喜暗叹他醒目,“像是有人盯上阿妈,但我一时想不出对方图的是什么.” 客晋炎神色微凛,“我们接阿妈去薄扶林住.” “没弄清楚前,先别让阿妈搬,如果我没猜错,她受人控制了.” “老婆仔,你会不会有事?”客晋炎搂她,不掩担心之色. 贺喜反拍他手安抚,“放心,管他是人是鬼,让他又来无回!” “是是是,贺大师厉害.”客晋炎无奈,“有事一定要打电话.” 直到平治房车消失在街尾,贺喜才上楼,她习惯爬楼梯,声控灯应声而亮,贺喜拾阶而上,时不时抬头看上. 蓦地,她停住脚,视线落在头顶上方的血符上.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逃生门走楼梯,是楼上蔡家福. “蔡sir.”贺喜收回视线,和他招呼. 蔡家福打趣,“回娘家了?” 贺喜笑,和他一起上楼. 闲话间,蔡家福道,“最近睡不安稳,夜里总听见敲铁声,不知是哪家,没一点公德心.” 贺喜有心问,“从楼下传上来?” 蔡家福点头,“估计是,像在敲下水管道,可能是哪家修水管.” 夜里,贺喜一手搭粱美凤腰,脸贴她暖呼呼胸脯上. 粱美凤突然坐起,与其同时,贺喜也睁开眼,看她穿鞋出卧室. 没几时,从浴室传来啃咬声,像是牙齿在摩擦下水管. 贺喜悄无声息下床,粱美凤突然开浴室门出来,即便贺喜在她眼前,她也视而不见,径自越过贺喜往门口走. “何方妖孽,速速现身.”贺喜凌空拍驱鬼符,符咒犹如长眼,直直飞扑粱美凤. 啪.驱鬼符炸响,空中自燃. 粱美凤没受影响,继续向外走,开门出去. 贺喜紧跟她走数条街,直到路过黄大仙庙时,粱美凤突然摔趴在地,惊呼一声. 来不及想其他,贺喜忙扶起粱美凤. 粱美凤揉额丝丝抽气,等看清周遭环境之后,差点叫出声,她止不住瞪眼,紧抓贺喜,“小囡,阿妈怎么会在这里?” “阿妈,你被人控制.”贺喜不瞒她. 粱美凤之所以在黄大仙庙门口倒下,是因为黄大仙庙香火旺,灵气盘绕,能驱散一切煞气,法力强过驱鬼符百倍. 已经进入冬季,粱美凤制不住发抖,喃喃自语,“难怪白天总是困,原来被人下套.” 贺喜搂她肩,不停安抚,“阿妈不怕,有我在.” 再回家,菲佣仍未察觉,睡得极沉,贺喜先把粱美凤哄睡,安神符压在她枕下,又取笔画两张紫符,折成三角,分别放在卧室和客厅的窗户外,压在香炉下. “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贺喜捏指诀念咒,指间一甩,香烛自燃,插在香炉中,任凭窗外阴风再强也稳燃不灭. 啪.贺喜关上窗,竖耳听外面噼噼啪啪,好似雨点砸窗声. 转天天光,粱美凤醒来,无精打采,想到昨晚,仍心有余悸. “小囡,阿妈没做梦?”她半信半疑. “没做梦,昨晚我们共游黄大仙庙.”贺喜下床,打开窗户,窗台上香烛已燃烧殆尽,玻璃窗下散落一层黑色物体,仔细闻,像烧焦的尸体味. 粱美凤也闻到,脸色发白,忙捏指诀,“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贺喜捧开香炉,昨夜压在香炉下的紫符已经化为灰烬. 控制粱美凤的人修为绝对不低,甚至在她之上. “阿妈,随我搬去薄扶林住.”贺喜道. “阿妈还有鱼铺...” 贺喜为她收拾行李,“鱼铺交给黛丝.” 见贺喜神色严肃,粱美凤也不敢大意,忙收拾衣衫. “小囡,阿妈丢件衣服.”粱美凤嘀咕,“就是阿妈夏天常穿那件黄衫.” 贺喜没讲话,打电话给阿晨,让他开车来接. 又喊菲佣,“黛丝,帮我买米醋,越多越好.” 菲佣不迭应声,跑下楼,没几时,她气喘吁吁上来,怀抱数十英镑米醋,贺喜让她放楼梯口. 粱美凤递来新拖布,贺喜接过,把米醋倒在拖布上,举过头顶,用力擦拭楼梯间的血符. 白天人来人往,很快有阿叔阿婶停下来看,他们虽然看不懂,但能闻到熏天臭气,还有滚水一般的咕咕声. 豆大汗珠从额上滚落,贺喜急咬舌尖撑住. 铃铛剧响,法坛不停摇晃,守阵的人骤然睁开眼. *** ☆、 73|1号二更 推门进来金发碧眼男人,他视线在密室中扫过,皱眉问,“她有察觉?” 密室如同灾难现场,法坛碎裂,香炉法器四散,铃铛急剧作响 守阵那人睁开眼,不怒反笑,“只有棋逢对手,以后才有趣.”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把那块地风水毁掉,我们得不到的,英女王也别想坐拥金叵罗.”金发碧眼男人扔下两箱现钞,“事成之后,墙街建筑事务所将归你所有.” 守阵那人脱下术袍,西装革履,俨然精英模样,他伸手与金发碧眼男人交握,虽是黄皮人,却讲一口流利美英.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 粱美凤搬进薄扶林当晚,贺喜穿睡裙进来,扑在四柱大床上,“阿妈,今晚我还陪你睡.” 粱美凤也怕自己像昨晚那样,她面上犹豫,“日日陪阿妈睡,晋炎会不会呷醋?” “才不管.”贺喜掀开蚕丝被,“让他跳醋缸.” 正在洗冷水澡的客晋炎忍不住直打喷嚏,等他从浴室出来,起居室早已没人影. “小混蛋.”他低骂,梳妆台上找到她惯喷的香水,在旁边枕被上喷两下,再睡下时,枕被便有他阿喜的味道. 夜半时分,鸦默雀静. 粱美凤骤然坐起,贺喜在她手腕上系铃,她一走,铃铛作响. 贺喜立刻惊醒,粱美凤已经走到门口. “前有黄神,后有越章...”贺喜向卧室门凌空拍紫符,将门死死封住. 粱美凤打不开,发急用牙咬,牙齿与金属碰撞,发出刺耳摩擦声. “阿妈.”贺喜声音幽幽,回荡在屋内仍有颤音. “阿妈.”她凝神又轻喊. 粱美凤似乎听见熟悉声音,回头愣愣看贺喜. 贺喜找准机会,定身符从手中飞出,紧黏在粱美凤额上,她立刻倒下. 半夜里听见贺喜喊阿妈,客晋炎猛惊醒,来不及穿鞋,匆匆下楼,拧开粱美凤卧室门. 贺喜目瞪口呆看他. “客生,你...” 第101节 为防止粱美凤再出去,贺喜已经用了道家法力最强的符箓,依她目前的修为,一次至多能画两张,但是却被客晋炎轻而易举破门. “愣什么,帮个忙,把阿妈先抬上床.” 粱美凤膀大腰圆,将近两百磅,一个人搬她着实费力. “客生,你怎么突然下来.”贺喜为粱美凤盖被. 客晋炎像看白痴一样看她,“你喊阿妈,声音震天,我想听不见都难.” 贺喜咋舌,她喊阿妈,是在与粱美凤魂魄通灵,明明声音极小,旁人即便在屋内也不一定能听见. “老婆仔,又看我.”他低笑,捏她面珠. 贺喜乜他,心中疑惑. “你陪阿妈睡床,我躺地上守着.”客晋炎掐她细腰,抱她上床. “地上凉.”贺喜撑半个身,他已经就地躺下. “老婆仔忘了?我冬暖夏凉.”他唯有要求,“给我个枕头,只要老婆仔枕过的.” 贺喜不解. “有我阿喜的香味.” “死相.”一个枕头飞下,砸中他脑袋. 客晋炎在枕头下止不住低笑. 转天,粱美凤眼圈发黑,频打哈欠,昨晚的事半点记不得. “阿妈真有啃门锁?” 贺喜点头,不忘告诉她,“之前你日日进卫生间咬下水管.” 女婿坐对面吃饭,粱美凤只觉丢脸异常,“那怎么办?” 贺喜递给她安心眼神,“阿妈放心,我已想到解决办法,不过要等到今晚子时.” 古话讲,人怕鬼三分,鬼惧人七分.粱美凤膀大腰圆,身强体健,阳气极旺盛,寻常鬼煞近不了她身. 术士无法借助鬼煞控制她,所以才有会有贼进家门,现钞不偷,却只偷一件粱美凤常穿的衣物,目的是在楼梯间布下勾魂阵,旨在勾走粱美凤命魂,鬼煞才能近身控制. 众所周知,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七魄,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其中天魂入天,地魂入狱,命魂徘徊天地. 心术不正的术士若想害人,也只能破坏人的命魂. 去学校前,贺喜列出一张清单,让莉迪亚去准备. 客晋炎开车送.他今天一身浪凡西装,梳大背头,手工皮鞋纤尘不染. “要开会?”贺喜问他. “去机场接人.” “什么来头,要你亲自去接?”贺喜好奇. 客晋炎不瞒,“上月爹哋五千万拍下皇后大道地皮建大厦,与建筑师贝德月合作,今日他抵港,爹哋让我去接.” 薄扶林道东放下贺喜,客晋炎头伸窗外,“早些回去,晚上爹哋老宅为贝生接风洗尘,老婆仔你随我一起过去.” 贺喜应声,向他挥手. 波音七四七滑落启德机场,客家为贝德月开贵宾通道,客晋炎在贵宾室等候. “是客生?”贝德月走近,礼貌弯腰. 客晋炎回头看他,起身与他交握,“贝生.” 他白衫黑裤,戴金丝眼镜,面皮白净,犹带几分书生气. 这是贺喜见到贝德月时第一印象. 贝德月拾起贺喜手,轻吻她手背,牛肉土豆牛奶的地方长大,没令他将母语遗忘,他祖籍姑苏,讲话带几分吴侬软语,“客太,百闻不如一见,您与客生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这种场合,贺喜不需要喧宾夺主,只需挨在客晋炎身边,配以招牌式笑容. 寒暄之后,是生意人的主场.贺喜寻个借口,从后门穿过花池去花园. 行将初冬,廊架上只剩枯藤. 贺喜在铁艺雕花长椅上坐下,仰头看花王爬上银杏树,为她摘银杏枝. 寻常人只知桃木辟邪,殊不知植被中驱邪力最强的是银杏. 银杏生命力旺盛,可活千年,开花只在夜间,平时很难见,久而久之,民间将银杏树当做有神秘力量的树木.道家法器中,大多用银杏木做成. “太太,这些够不够用?”花王怀抱一捆树枝. 贺喜心里估算,“差不多.花叔,你先回薄扶林山道,赶在子时之前,所有树枝截成七寸大小,绕宅院插一圈.记住,两根树枝间隔也是七寸,再让莉迪亚随你一起,她撒糯米.” 花王不迭点头,牢牢记下. 直到白衫黑裤女佣来找,贺喜才进饭厅. 菲佣来来回回上菜,银质碗盘不闻叮咚,除却远在三藩的客晋年,所有人依次序入座. 知道贺喜子时摆阵,客晋炎切好盘中牛扒,不动声色与她对调,低声道,“老婆仔,多吃点.” 对面贝德月投来意味深长目光. 贺喜才不会亏待自己,洋餐总是半饥不饱,等回薄扶林,还有一份大餐再等. “圣母玛利亚,可怜太太,平时在校能不能吃饱?”莉迪亚为她添饭. 贺喜大口吃,“钞票在手,学校什么都能吃到.” “阿妈,可有准备好?”贺喜搁下碗筷. 粱美凤惴惴,“阿妈还能不能醒来?” 贺喜安抚,“阿妈,你要信我.” 又对客晋炎道,“客生,还要你七滴血.” 客晋炎纯阳体,非但鬼煞畏惧,阴邪术士也没奈何,用他血驱鬼煞,事半功倍. 后院,仔仔已经摆好法坛.开坛作法,也有禁忌,一年有四天术士不能作法,三月初九,六月初二,九月初六,以及十二月初二. 这几天开坛,非但无效,还会遭反噬. 贺喜没在昨晚摆坛驱鬼煞,也是想避开十二月初二. 子时前,贺喜递给粱美凤一碗黑乎乎汤药,嘱她喝下. “阿姑,什么药,好难闻.”仔仔嫌弃散鼻. 贺喜点他额,“细路仔,我给的书可有用心看?” 仔仔挠头,脸颊泛红,“最近有女生缠我不休,心烦意乱,书念不通.” 贺喜忍俊不禁,难怪看他眼带桃花,“小小一个,知道喜欢?” 仔仔反驳,“听讲阿姑十四岁与师公拍拖,港地人皆知师公泡妹妹仔...” 客晋炎干咳一声.仔仔立时改口,“都讲阿姑和师公天作之合啦.” 贺喜乜客晋炎一眼,没好声道,“师公,搬阿妈去后院.” 又为仔仔解释,“阿婆喝的叫隐魂汤,顾名思义,隐去你阿婆的三魂七魄.” 仔仔恍然,“再用祝由科换气法门,把阿婆魂魄转到纸人身上.” 贺喜赞许,“细路仔醒目.” 到子时,贺喜燃香拜天,“今有正阳派弟子贺喜,一心拜请三清道祖,道母元君九天玄女降临,神兵火急如律令.” 破阴符,驱煞符,五雷符,三味真火符... 连画数张,贺喜额头泛出细细薄汗,默念敕符咒才堪堪停笔. 符咒本身没有用处,之所有画出的符拥有法力,是因为画符的人赋予了灵力,也叫落兵将,修为越高,符咒的灵力相应越强. “仔仔,起阵!” *** ☆、 74|2号一更 上古时期,治病有十三科,祝由科是其中一科,含纳禁法,咒法,祝法,符法四种. 其中为人转移魂魄是祝由科中的咒法. 随着贺喜念咒为粱美凤转魂,挂在树梢上的摇魂铃骤然响起.团团黑煞随之而来,直冲向粱美凤. 粱美凤身上已被贴满驱煞符,两物相撞,犹如飞蛾扑火,金光毕现,在黑夜中闪耀出刺眼的光芒,将盘绕在粱美凤四周的煞气逐渐消融. 与此同时,刚睡下的贝德月只觉胸口绞痛难耐,掀被下床,甚至来不及摆阵,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坐下,咬破手指涂在眉心,捏指诀低念有声. 原本已经逐渐消散的煞气卷土重来,龙卷风一样朝贺喜袭来,隐约可闻怪异笑声. “哪来的邪门歪道!”贺喜一甩手,一张三味真火符扔出去,煞气顿时被弹回. 啪.三味真火符应声而燃. 贺喜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样的斗法,尤其是跟这些邪门歪道斗,她才有满足感. 师祖婆婆蛰伏的攻击性开始苏醒. 贺喜一个驴打滚,脚踩北斗七星阵,玉笔凌空画符,“洞罡太玄,斩夭缚邪,杀鬼万千...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砰.摆在阵点上的法器应声而碎,贺喜再撑不住摔倒在地,忍不住问候对方老母,害她损失这么多宝贝. 贝德月猛然吐出大口鲜血,紧捏在手中的护身符不点自燃,在他掌心中燃为灰烬,他似乎没有知觉,察觉不到任何烧灼痛. 拇指抹掉嘴角鲜血,他忍不住冷笑,“客太,我们来日方长.” 贺喜睡得极沉,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站在她面前的,一个是白衣长袍的文慎,一个是白衫西裤的客晋炎,恍然间,她才意识到他们拥有一模一样面孔. 文慎站离她不远,只拿一双哀伤的眼睛望住她,问她为什么没有等他来娶. 第102节 贺喜不解,他明明已经成亲,建康城中人人皆知. 一颗脑袋从文慎背后伸出,一双灵动大眼像极谢姝,她竟瞪她,“傻女子,我仗剑走天涯之后,你就是天师府的夫人呀.” “你不就是谢姝?” 耳边反复响这一句,贺喜猛然惊醒,一身汗. 屋内朦胧亮,身后紧贴一具胸膛,好似火炉,一只手臂横在她小腹上,腿压着她的,连在梦中也一幅占有欲十足的姿势.贺喜难耐挪动身体. 悄然抬起他手臂,稍往一旁挪移,挪不过一寸,又被抱回去. “醒了?”他阖眼,仍旧带困意,下巴抵在贺喜额上,“还早,再睡一会.” “你太烫,热我一身汗.”贺喜嫌弃他. “真的?”他继续假寐,嘴角泛笑,被下的一只手从睡裙下摆悄然而上,“那我摸一摸.” “别摸...”隔睡裙,贺喜手按在他手背上,可怜的小奶包尖尖,在两只手下颤巍巍立起. 里面那只大手,指尖夹住奶包尖尖,贺喜忍不住战栗,后颈上落下的湿湿吮吸声,在安静的早晨格外令人羞赧. 迷迷糊糊中,客晋炎翻身而上,滚烫的吻落在她额上,眉间,唇瓣. “老婆仔,你算算我们多久没有过了.”他不满,手臂撑起,托住她的头,俯脸扯住她下唇. 不待她答,呜呜咽咽的声音被一并吞咽. 犹如热刀切牛油. 桃花源内绞肿胀,热烫湿滑,点点洒下,浸湿身下床单. 贺喜被牢牢按在床上,白雪雪的两条腿绵软,无助的蹬着,侧头躲开他亲吻,无不央求,“客生,不要了,还要去学校...” 两腿间的施虐者缩胯沉腰,似听不见贺喜求饶,以肿胀一寸寸填满他的领地,一遍遍宣示占有权. 贺喜再醒来时,已经错过上课时间. 惊慌失措爬起,肇事者早已不知所踪,被扔在地的睡裙上留有一滩即将干涸的乳白印记. 贺喜气得砸他枕头. 来不及吃早餐,贺喜嘴里刁住三文治,风一样窜出门,任凭粱美凤背后喊她慢点. 英史课上,头发花白的博士满口牛津腔,抑扬顿挫,贺喜精神不济,频频走神,刚才未察觉,歇下来之后才感觉到两腿间隐隐发疼. “讨厌!”贺喜忿忿低语. 上到中午,贺喜直接去餐厅,端餐盘找一处清净的地方坐下. 有人端盘过来,贺喜抬眼看对方. “我,我能在这坐?”才讲一句,男生满面通红,大约是青春期迟来,他满脸暗疮. “随便.”丢下这句,贺喜继续吃饭. 这里和德贞女中不同,多得是青春躁动的男生,如今时代开放,他们眼似雷达,处处猎艳,期望在大学几年内拥有一场罗曼蒂克的爱情. “我,我是商学院...”他还未讲完,已经被挤到一边. “商学院大三钟继明.”谢姝毫不留情拆穿,“从我入学时,你就是这句,想泡妞,能不能换个台词?” 男生讪讪,端餐盘灰溜溜离开. “咸湿佬,宿舍藏满情.色海报,旺盛的精力无处宣泄,日日瞄准学妹,被他追过的女生,能绕广场排一圈.”谢姝趁机提醒她,“如果是晚上见到他,尽早躲开,看他满脸痤疮就恶心.” 贺喜不应反道,“你很喜欢为人打抱不平.” 谢姝摆手,不甚在意,“还好啦,只是看不惯他骗刚入校一无所知学妹.” 贺喜发现,她抵抗不了谢姝,她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 上完寒假前最后一节课,社团相约去唱卡拉ok,贺喜被拉去一起. 他们几转巴士才到咸美顿街下车,一起朝街尾那家名为“盛多欢乐”的k房走. “这家k房老板做正经生意,不提供情.色服务,老板人也很好,我们常过来.”谢姝看她四处环顾,“你是头次来这种地方?” 贺喜点头.老板竟记得她,笑眯眯打招呼,“妹妹仔过来照顾生意?看你们常来,给你们用最大包间.” 有服务生领他们去地下室,才下去,谢姝便搓手臂,“你们觉不觉凉飕飕?” 听她这样讲,其他人也点头. 一个讲,“电暖炉在烧,怎么还是凉.” 另一个讲,“凉到骨头.” 服务生推开包间门,“地下室是这样啦,冬天还要好一些,夏天会更凉,包间里要暖许多.” 镶嵌在墙壁上的巨幅显示屏被服务生打开,他进进出出,为他们送茶点,并且细心周到告诉他们哪里是卫生间. “我们这些打工仔,满街奔跑很容易会伤肠胃,挣一点点钱到月底怎么够花比鬼还穷...” 许冠杰的歌满场跑,贺喜在一旁听,笑到肚痛. “半斤八两,做到像一只千斤顶一样...”谢姝把话筒塞给贺喜,“你唱,我去卫生间.哦,半斤八两,泡过水的炮竹怎么能响...” 贺喜试着唱一句,想到她讲要来k房,客晋炎脸黑如炭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哦,半斤八两,有本事够胆就拿枪去抢...” 没几时,谢姝从卫生间回来,气呼呼道,“老板讲大话,走廊尽头的包间足足大我们一倍,好多人在唱歌.” 有人安抚,“算啦,生意难做,估计是帮街头烂仔,老板不敢得罪.” 谢姝道,“他们哪是街头烂仔,好奇怪,他们穿的衣服老土,像阿公阿婆啊,还有穿大马褂和旗袍.” 视线落在尾随谢姝而进的团团黑煞上,贺喜不着痕迹捏指诀打散. 噗.轻微的碰击声被k房的音响掩盖,四周昏暗,谁也没在意. 结账时,老板看监控,按人数收钱. 谢姝察觉异常,“老板,你先讲大话,现在又坑钱,下次再不来照顾你生意.” 老板诧异,“妹妹仔,讲清楚,我哪里讲大话?哪里又坑钱?” 谢姝气道,“在地下室我有看到更大包间,你还骗我们,还有我们八个人来唱k,你却收我们九个人的钱!” 六月飞雪,老板叫苦不迭,“妹妹仔,我看监控收费,你乱讲会坏我信誉啦.” 人蛇混杂的咸美顿街,三教九流老板都打过交道,不乏街头烂仔早走,逃避结账收费. 谢姝还要争执,贺喜拉住她,“老板,给我们看录影带.” 老板问心无愧,带他们去值班房,调出录影带,老板当场为他们数人数. 谢姝瞪大眼,死死盯住随她进包间的长发女人. “看,确实九个.”老板叫屈,“我是生意人,诚信很重要啦.” 老板要关录影带,被贺喜拦住,她指指闭路电视,“你再看.” 原本尾随谢姝进包间的长发女人突然消失,犹如镜花水月. *** ☆、 75|2号二更 所有人死死盯住闭路电视,老板再次将录影带倒回,反反复复看几次,有人迟疑开口,语带颤音,“是,是鬼?” “老板,卫生间旁边,有没有更大的包间?”谢姝喃喃发问. 老板苦脸,“乱讲,紧挨卫生间的是仓库,不足五英尺,哪里有包间?” 生怕他们怀疑,老板带所有人去看,他没讲假话,确实是仓库,里面堆砌许多杂物. 贺喜终于能够确定煞气来源处,她仅凭肉眼都能看出,仓库里弥漫着死气,这样浓烈的死气,对人影响极大,可能在不久之后,这处k房会出现不可逆转的伤亡. “老板,或许你该找工匠挖开地下看看.“贺喜提醒他,“最好再请大师作场法事.” 老板膛目结舌,“找哪位大师?” 话音落下,他先摇头笑,“妹妹仔还上学,问你有什么用.” 贺喜两手背后,老神在在,“我为你指条路,去花园街找伍宝山,提我的名,他会为你解决.”她有心为伍宝山揽生意. 看出他疑惑,贺喜道,“老板,你印堂发黑,眉间带煞,不出三日必然病倒.” 老板确实不信,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妹妹仔,冒充大师为人看相? 适逢假期,“盛多欢乐”k房日日满场,老板忙于数钞票,早将贺喜叮嘱的话抛诸脑后. 老板家住尖东,这日他开车回家,车停靠楼下,才下车,凌空兜头而下一盆污水,老板无端遭殃,惨成落汤鸡. “叼你老母,死扑街,没半点公德心啦!”老板摸一把脸,仰头就开骂. 结果惹恼楼上住户,兜头再泼他一盆冷水. 老板气到全身作颤,冲上楼与那家人理论. 一场口角,闹到差人出面调解,老板获赔一张红衫鱼,喜滋滋回家,本以为是祸,没想到还是福! 可惜福祸相依,老板进家连打两个喷嚏之后便开始高烧,日日昏昏沉沉,药石无医,无精打采. “你印堂发黑,眉间带煞,不出三日必然病倒.” 老板蓦然想起贺喜的话,细思极恐,大把钞票丢一旁,慌不择路去花园街找伍宝山. 岁末港地最大新闻:咸美顿街某卡拉ok房地下仓库挖出古墓,数件古董重见天日,日前港府已委托苏富比出面估价,将所有古董收纳进历史博物馆. 贺喜趴在厨房做功课,时不时看眼新闻. 菲佣跑进来,“太太,有人找,讲是伍宝山.” 阖上书,贺喜道,“请他去客厅.” 伍宝山把一个半旧不新锦盒推给贺喜,喜滋滋道,“是我寻来的宝贝,拿来孝敬师祖婆.” 贺喜打开看,是玉如意,晶莹透绿,只是因为常年深埋地下,隐泛煞气,但瑕不掩瑜,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贺喜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看他,“讲吧,找我为什么事.” “师祖婆眼厉.”伍宝山讪笑,“我从小师叔那看到正阳派秘法口诀,想,想借来看看.” 贺喜才想起,他口中的小师叔是仔仔. 第103节 道家各派密宗,各派有各派修炼要诀,轻易不外传,不过贺喜跟伍宝山同出一源,借他看也可以. “等我.”丢下这句,贺喜上楼去书房,再下来时,手中多几本破书籍,“拿去看吧,记得归还.” 伍宝山不掩诧异,本以为贺喜会刁难,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松口. “你不怕我学秘法之后反超?”他是真好奇. 贺喜笑,“不怕,只怕你拿它害人害己.” 伍宝山正色,“师祖婆放心,我伍宝山若是再走歪路,日后不得好死.” 能扶他上正道,贺喜深觉功德一件. 除夕前一天,贺喜拉客晋炎去福利院做义工,并且把她一年里赚取的报酬悉数捐赠给福利院. “老婆仔,我以为你至少会为自己留点.”公证薄上登记有百万港币,客晋炎不掩诧色. “有客生日日为我赚钱,我只需定期查看银行账户.”贺喜才不担心. 客晋炎扶额,故作为难,“怎么办客太,我已经感受到资本家的血腥压榨.” 远在三藩市的客晋年除夕夜才抵港,堪堪赶上年夜饭. 两家人一起过除夕,莉迪亚掌勺,有美味丰盛的粤菜.客丁安妮和粱美凤,以及两个同族阿婶凑足四角打二十四圈,没空理会他. 客晋年没趣,穿过花池去后院.见花园里蹲两人,共同为刚栽种的龙眼树培土,他不赞同,“大哥,讨老婆欢心应该请她听音乐会,赌马,或者出海垂钓.你们两个,简直像遭逢第二春的阿公和阿婆.” 遭逢第二春的阿公和阿婆,贺喜哭笑不得,“许久不见,晋年你越来越嘴厉.” 客晋炎无不讥讽,“年年独身的人,我会以为你是吃不到葡萄嫌它酸.” 客晋年气结. 令他气结的还在后,饭后给红包,客晋炎跟贺喜加起来一共领三份. “大嫂怎么一个人领两份?”客晋年大呼不公. 客良镛笑眯眯看贺喜,别有深意,“希望你大嫂来年为客家添丁增口.” 贺喜骤然脸红,只觉手中红包烫手异常. 回到薄扶林,已经是深夜,粱美凤早早歇下. 坐在楼顶玻璃花房内,览尽维港夜景,远处维港砰砰作响,火树银花. 客晋炎递来一支香百丹,“老婆仔,喝点?” 贺喜与他碰杯,被他圈在怀中,共同靠坐在躺椅上,一条毛毯搭腿上. 下巴搁在贺喜肩头,客晋炎侧头,细细密密亲她耳后皮肤,轻声问,“老婆仔,愿不愿意为客家添丁增口?” 远处银花照亮夜空,花房内设有壁炉,微暖而干燥. 毛衣滑落肩头,落下湿热温润的吻,渐移后背. 贺喜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而坚定,“嗯.” 咬合处泥泞,他缓缓进入她身体,不再有一丝隔膜,客晋炎舒服到喟叹,“天知道,与我阿喜有一层隔阂,我有多不爽.” 贺喜想唾他,还未开口,轻吟声先溢出. 窄窄摇椅承受两人分量,吱吱呀呀近天明,赶在莉迪亚从工人房进前厅洒扫前,客晋炎仅着一条内裤,怀抱裹紧毛毯全身赤.裸的贺喜下楼. “花房还有衣服.”贺喜生怕菲佣背后偷偷议论这对家主有多狂放,天为被,地为床,癫狂半夜. 放贺喜进浴缸,裹一条浴巾的客大少不得不匆匆去花房抱衣服. 守在院中的保镖瞪大眼,看着夜色里隐约赤.裸一人闪身花房. “醒目点,楼上有可疑行迹.”保镖要从外梯上楼查看. 另一人忙拦住,低喝,“看不出来是大少?” 那人恍然,“前半夜大少有陪太太赏烟花.” 随即压低声,“大少这是陪太太...” 另一人乜他,“那是情.趣,家主的事,我们少管.” 新年三天假期,客晋炎拿出大半时间陪老婆. 去年贺喜已经拿到驾照,可惜她是机械白痴,仍旧不能上路. 薄扶林山道上,客晋炎坐副驾驶,看着她开. 山道两旁树枝抽芽,不远处是大片薄扶林牧场,木栅栏圈养奶牛,大片草地,摩星岭引下溪流,弯弯曲曲流经草地,几头奶牛在饮水,时不时侧目,看向山道上好似抽疯的莲花小跑. 客晋炎无奈叹气,“老婆仔,大道不走,为什么总想冲进牧场?” 贺喜脸颊作热,小声辩解,“你在旁边,我太紧张.” 没几分钟,山道传来刺耳刹车声,引得奶牛们再次侧目. 客晋炎扶额,“老婆仔,我怀疑路考教练被你美色吸引.” “乱讲.”贺喜挣扎,“我路考拿a.” “路考的公正性真令人堪忧.”他无不惋惜. “你又讥讽我!”贺喜气,错把油门当刹车. 客晋炎扑过来抢方向盘,莲花小跑堪堪停靠路边,差点翻进牧场与奶牛争地盘. 贺喜禁声. 他彻底服了,仰天长叹,“看来我阿喜只能进出司机接送,戴几十卡拉钻石项链,安安分分做阔太.” 回去路上改由客晋炎做司机,贺喜深受挫,伏在车门上闷闷看维港. “客生,在建的是客氏新大楼?”贺喜一指皇后大道所在方向. 客晋炎侧头看一眼,“已经建成一半,预计年末能投入使用.” 见贺喜若有所思,他打趣,“贺大师有高见?风水如何?” “太平山龙脉东下,结出港督府,余气未尽,摆右而行,气结于客氏大厦,是不可多得的龙口宝地.” *** ☆、 76|3号一更 客晋炎把新大楼图纸拿给贺喜看,图纸右下方签有贝德月的英文名. “看来贝生深谙风水之道.”贺喜喟叹,“明堂开扬,立养方向上佳,得生得旺,又趋利避害,将带煞之砂拨为己用,食正龙口地,地有脉气,主荫发长久,已经是风水之绝.” 一旁客良镛听得开心,不过片刻,他又皱眉,“我们讲求中庸之道,万事万物以和为贵,贝生国外长大,可能体会不到其中深意.” 客良镛这只老狐狸早已将身后尾巴幻化无形,“阿喜,比起风水之绝,我更信物极必反.” 贺喜暗喝彩,“爹哋眼厉.” 她指新大楼周遭环境,“贝生的设计棱角太过锋利,形似三面尖刀,一面朝向港督府,一面向西九龙警署,还有一面...” 贺喜直指维多利亚港,“煞中维港.”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皆不语. 客晋炎皱眉,“贝生是有意?” “诶.”客良镛抬手打断,“晋炎,没凭没据前,我们不好盖棺定论.” 视线落在新大楼模型上,贺喜垂眸沉思,这种看似绝佳实则狠戾的设计风格,倒是和沙田马场的设计极为相似. “客生,能不能打电话问表哥,沙田马场是出自哪位设计师之手?” 客晋炎微愣,随即拨通丁家电话. 挂下电话后,客晋炎道,“就职于美国墙街的番佬史密斯.” 看出贺喜心事重重,客晋炎低问,“老婆仔,怎么了?” 贺喜摇头,可能是她猜测有误,或许正如客良镛所言,没凭没据,肆意盖棺定论也是一种恶意. “爹哋,如果客氏实业将来顺风顺水,是以破坏周围风水为代价,爹哋还会继续吗?” 客良镛是商人,追求利益无可厚非,但商人毕竟是人,拥有选择权,可以选择有良知,可以选择置若罔闻. 沉思良久,客良镛将问题抛给儿子,“晋炎,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爹哋,钱赚不完,耗得尽的是善德.”客晋炎几乎没作停顿,“天道循环,我们该为子孙积德,眼前得失只管弃之一旁.” 客良镛抹脸,有惭愧,“晋炎,爹哋老懵懂了,比不过你.” 客氏实业大楼建至一半,设计陡然改变风格,在原有的三角设计上再巧妙添一角,变成中规中矩的四方大厦,在一众设计优美的中环建筑里极不显眼. 港地哗然,纷纷猜测客氏此举目的. 啪.书房传来水晶杯碎裂声,菲佣不敢上楼,直到贝德月西装革履外出之后,才战战兢兢进去收拾. ...... 客良镛近来心情异常舒畅,换句话讲是踏实,不惧天地鬼神,堂堂正正做人,不枉人间走一遭. 年逾半百的客家话事人带老婆牛津乡村度假,丢下烂摊给客晋炎,任由他焦头烂额. 牛津乡村,河谷草地,早间依稀有紫雾,客良镛挑选一条乡村小道,骑自行车载老婆,身后远跟开宾利的司机和保镖. 客丁安妮有担心,“老公,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好,晋炎劳累,太伤身体,阿喜什么时候才能为客家添丁.” 其实她心中仍有忧虑,唯怕贺喜犯五弊三缺. 不怕缺钱缺权,只怕缺命,更怕伤残,命里无子. 客氏新大楼建一半改设计,无疑要和贝德月闹翻,客晋炎为处理这件事,日日很晚才回. 贺喜会等他,在厨房陪他一起吃饭. 浴室里客晋炎怀抱老婆仔泡澡,舒服到喟叹,贺喜问他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老婆仔放心,已经处理好.”他有后悔,“图纸该早拿给我阿喜看.” 贺喜有察觉,客家极少拿买地,投资等生意问题为难她,也知道她不会因为是亲属就为他们设下有利风水阵. “客生,我要自荐.”对上他询问目光,贺喜摸他下巴,“做客氏风水师.” 第104节 客晋炎并不应声,垂眸看他,“老婆仔,不用因为我为难.” 贺喜萌生暖意,软软趴在他胸口,“没有为难,我不会刻意助你和爹哋飞黄腾达,但也不会让有心人伤害你们.” 她话音才落下,铺天盖地的吻已经追来. 客晋炎抱她出去,一条浴巾堪堪遮住两人,快到四柱大床时,他不耐扯掉浴巾,与她双双倒在床. “老婆仔,我们该拍婚纱照.”支肘撑起上半身,客晋炎捧她脸,以唇摩挲她的,“有天醒来你不在,自己躺在床上出神,总觉哪里不对,现在才想起,原来是缺了老婆仔的婚纱照.” 贺喜哭笑不得,以手抚他眉眼,“正好,我也没见过客生拍照.” 忙完所有,又适逢女王诞辰,港地大放三天,客晋炎带她去伦敦,教堂的钟声敲响,缭绕在伦敦城上空,红色制服的仪仗队在前开道,四轮马车由他们面前经过,年轻的戴安娜挥手向街道两旁致意,笑容干净甜美. “是查尔斯娶王妃.”贺喜将头伸出窗外,何琼莲几日前便打电话给她,讲新王妃的穿衣风格风靡伦敦城. 客晋炎抓她腰,将她拖回车中,一巴掌打在她臀上,轻斥,“坐好了.” 等仪仗队经过,司机才继续开车,送他们去牛津乡村. 连牛津乡村姑娘的穿衣风格都受到了王妃的影响,她们穿及踝裙和浅口皮鞋,出门习惯戴遮阳帽,其实英国的夏天也没有多大太阳. 在看到客丁安妮穿衣风格之后,贺喜语滞. “妈咪,你有年轻二十岁,像戴妃.” 客丁安妮开心不已,摘下遮阳帽,“爹哋帮我选的,出门之后人家讲我二十出头,你爹哋带女儿出来玩.” 客良镛重重咳嗽,老脸羞窘. 贺喜哭笑不得. 休息一天,贺喜和客丁安妮去试婚纱,客晋炎一边旁观. 复古婚纱,阔袖,贺喜一套套试,穿出来给客晋炎看,每换一件,他会由衷道一句,“老婆仔好靓.”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说的次数太多,惹得客丁安妮取笑,她笑眯眯对贺喜道,“养晋炎这么大,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态.” 贺喜笑,有些许羞赧. 傍晚他们去河谷草地散步,夕阳朦胧,为远处山林蒙上一层红色薄雾,羊肠小道上,仍有奶牛经过与他们抢道. “好像薄扶林山道.”贺喜分外有熟悉感. 客晋炎重点不在此,他仍在回味贺喜穿婚纱的样子,捉住她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回去我们就摆结婚酒.” “发癫.”贺喜乜他,“摆酒杂事多多,说办就办,我也太廉价.” 客晋炎怔然,问道,“即是说,我阿喜同意摆结婚酒,不等毕业?” 话毕,不等贺喜回话,他便自我笃定,“一定是了.这样好,公证只有你我少数几人知道,摆完结婚酒,全港都会知道你是我客晋炎的太太,将来宝宝出生名正言顺,还要为他先想好名,到时候入族谱...” 话匣子打开,他收不住. 贺喜怠懒理会他,想太多. 既然来了英国,贺喜便想去爵禄街拜访七哥. 能让客晋炎同意的前提是,他也一起,否则扑街佬总惦记他老婆. 车停华埠街口,司机在外等,出于礼貌,客晋炎拎了礼盒. 门钟叮咚,力哥从柜台里伸出脑袋,随即瞪大眼,“阿,阿...” 在看到客晋炎之后,力哥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嫂”. “客,客太.”力哥别扭喊. 贺喜环顾四周,“店里怎么就你一人,他们呢?” 力哥为他们送茶水,“教堂做礼拜,七哥被子君拉去.阿三老婆生产在即,医院陪产,大飞接仔下课.” 人世沧桑,变化万端.当年旺角街头纹身满背,凶神恶煞收保护费的人都已成家立业,贺喜难掩感慨. 讲话间,门钟叮咚,在教堂受洗礼的七哥归来,提大包小裹,身后尾随子君. “叼,再让我去听念经,拔光你身上所有毛!”七哥脑壳发胀,“讲讲讲,日日同我宣讲耶稣,快烦死!” 这人色厉内荏,子君已摸清,才不怕他,“我已申请政治庇护,获得合法居留权,可以控告你耍流氓.” “你倒是讲讲,我哪里耍流氓?”七哥回头,脸上露出熟悉奸笑. “死相,走开啦.”子君拍开他欲揪她头发的手. “也不知是哪个日日缠我这个死相...”七哥语滞,怀中文丹扑通掉地,“阿,阿喜?” 贺喜绽开笑,“七哥,许久不见.” 七哥激动,要给她拥抱,被客晋炎半道拦住,改向七哥伸手,“林生.” 七哥翻白眼,与他击掌,“白斩鸡,阴魂不散啦.” 客晋炎还他,“扑街佬,你也是.” *** ☆、 77|3号二更 旧日情敌再见面,相视一笑,噼噼啪啪火星四溅. “生意如何?”客晋炎四下环顾. “还行,大家给面.”七哥大咧咧坐下,让力哥通知后厨做菜,挑眉看客晋炎,“敢不敢喝几杯?” 客晋炎接过七哥递来酒杯,并不惧. 两个男人暗中较劲,看谁先倒. 贺喜桌底下的手轻碰客晋炎,示意他少喝,可他不理,看她时眼中似有火焰在跳跃. 子君看过来,两人托腮相望,齐齐叹气,丢下两个发癫男人,去华埠不远处的鸽子广场.广场人来人往,不同面皮的游客,熙熙攘攘. “阿姐,你和七哥应该好事将近了.”贺喜和她一起在木质长椅上坐下.胆大的鸽子飞停在贺喜肩头,向她讨食. 子君笑,嘴角显露酒窝,“等七哥接他阿妈过来,我们就公证.” 贺喜也笑,由衷道,“恭喜你们,千年修得共枕眠.” 子君脸红,略有羞涩,偷偷向贺喜抱怨,“脾气一如既往的坏,日日欺负我.”害她总有错觉,自己是古时受尽虐待的童养媳. 他们同居一处,就在大吉祥茶餐厅楼上. 大吉祥白日开门营业,是正正经经茶餐厅,晚上打烊变赌档,从隔壁店铺老板,到偷渡来的打工仔,统统耐不住手痒,每日要玩几把才能收手. 子君已睡下,半夜里酒气熏熏挤上来一人,隔睡衣将她揉醒. 她嫌弃推开,“好臭,去洗澡.” 又忍不住同他宣讲耶稣,“阿哥他们挣钱不易,你不要总和他们赌钱.” 七哥皱眉,“我坐庄,他们想押注便押,愿赌服输,大家各凭本事,我又不开善堂,赢来的钱还能还他们?” 话毕,他酒气熏熏的嘴堵她的,被她躲开. 他一手捏住她下巴,恼道,“下面几根毛我都清楚,才去念几天书,矜贵了?还是嫌我叼不够爽?” “神经!”子君挥拳头砸他胳膊. 又要挠他脸,被七哥堪堪避开,咕哝一句,“三天不收拾,上房揭瓦.” 伴随话音落,他人已钻进被里,一路向下,依稀能听见他一阵粗话连篇,“那里又出血?” 子君脸滴血,“月月按时来,哪里又?” “不管,惹出的火你负责.”牛仔裤扔下床,七哥骑在她身上借酒耍yin威. “不要...唔...”她几欲想咬掉. 牛津乡村鸦默雀静,唯有一处灯火通明,卫生间传来呕吐声,来不及穿鞋,贺喜赤脚追进去拍他背,又倒水给他漱口. “老婆仔.”客晋炎靠在马桶上,紧搂贺喜腰,脸贴她小肚不停蹭. “好了,客生乖,去床上睡了.”贺喜连哄带骗,总算把人扶上床. “老婆仔,你亲我.”他不睡. 贺喜俯身亲他额头,“行了?快睡快睡.” 他以手抚嘴. 贺喜乜他,改亲嘴唇,“可以?” “敷衍.”他不满,仍旧不愿睡,附在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贺喜脸似火烧,迟疑,“如果我...你能安分睡觉?” 客晋炎催促,“乖阿喜,快些,它胀痛难耐.” 贺喜不觉咬下唇,褪下他睡裤,昏黄的灯光下,与它面对面,它有蘑菇脑袋,没有想象中可怖,紫红一颗,长在草丛中,茁壮挺立,显得有些呆头呆脑. 迟疑间,她弯下腰. 客晋炎被她注视着,克制不住甜蜜折磨,一声闷哼,挺腰向她. “唔...” 假期最后一天,他们乘七四七回港,阿晨在机场外早早等候. “阿晨,我赶去学校.”贺喜上车便道.她已错过一节文史课. “让阿晨为你请假,才下飞机太辛苦.”客晋炎搂她肩,让她靠自己肩上. 贺喜捶他肩,“全怪你.”胡天胡帝半夜,错过头班飞机. 客晋炎心虚摸鼻,及时赔不是,“老婆仔,休息一天,明天我为你补习可好?” 她连连打哈欠,疲累之色不掩. 薄扶林山道宅门大开,莉迪亚奔出来,“太太...” 客晋炎朝她作手势,她声音渐隐,让贺喜安静睡觉. 再醒时,天已全黑,贺喜揉眼坐起,再下楼,厨房隐传来粱美凤和莉迪亚的闲话声. “阿妈.”贺喜喊,打开壁橱拿饼干盒. 第105节 粱美凤不赞成,“饼干吃坏身体,让莉迪亚帮你煎腊肠.” 贺喜不愿吃,“在伦敦日日洋餐,已经吃腻.” 莉迪亚可怜,“难怪太太脸小一圈,太太等一会,莉迪亚为你煮车仔面.” 贺喜拧开电视,小沙发上坐下,“阿妈,晋炎呢?” “听讲港督突发疾病住进伊丽莎白医院,晋炎和他爹哋一起去看望.”粱美凤补充,“听讲是心脏病.” 突发心脏病,对于向来注重身体的麦港督来讲,无疑飞来横祸,醒后仍心有余悸,暂推一切公务,听从医嘱安心修养. 周警卫几乎全天在岗,日日守医院,迫不得已电话给贺喜,家中仔仔托她照顾. “讲是突发心肌梗死.”客晋炎很晚才回,“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新闻台刚好滚动播报麦港督去英国参加查尔斯王子大婚的消息,视线落在麦港督的面相上,贺喜略疑惑. 上次见麦港督是在老船王葬礼上,那时他为老船王扶棺,气运红中带紫,是福气绕身之相,才多久,他面相竟悄无声息有了变化. 直到麦港督出院,周警卫才得以缓口气,开他那辆破旧凌志过来接仔仔. 同时也是来请贺喜,“阿喜,麦港督想请你府上一坐,喝杯下午茶,聊聊天.” 贺喜忍不住笑,“周生,我们老熟人,讲话还拐弯抹角,无非让我去为他看风水有无问题.” 番佬来港几年,政绩未出彩,倒是将术士的地位抬高不少. 周警卫挠头憨笑,“那明早我来接?” 仔仔无不央求,“爹哋,我也想去.” 周警卫迟疑,“不好调皮,港府哪是你能随意进.” 贺喜笑道,“仔仔是正阳派第二十代传人,跟着我无可厚非.” 转天一早,周警卫车停港大门口,贺喜下课之后匆匆出来. 乘船过海至九龙,港府依旧簇新,凌志车停港府门口便不能再进,贺喜拉仔仔步行进去,门口有专人拿黑色探测器前后查身. 麦港督在客厅等候,佣人早已备好茶点. 见贺喜手拉小鬼进来,麦港督不过片刻惊讶,笑意岑岑起身,与他二人握手,“二位小友,请坐.” 又问仔仔,“小友锡兰红茶喝得惯?” 仔仔神色如常,并不因对方是港督而怯懦,“喝得惯,如果再有一份司康饼,会更好.” 麦港督扬笑,招来佣人,“再添一份司康饼.” 一杯茶歇,麦港督开口话正事,讲他近日如何发衰,先突发心脏病,后摔断胳膊,近来又伤风受寒,眼下还在发烧. “小友,会不会有人背后暗中搞鬼?“麦港督吃过亏,格外警惕. 贺喜放下骨瓷杯,看他,“麦港督,无论是风水阵还是邪门歪道术法,并不是致使你突发心脏病的唯一因素.” 麦港督疑惑,“即是说,我身体先出隐患,再有外因诱发,才会发病?” 贺喜点头,麦港督下庭略有不足,两颌发黑,即便这次没有发心脏病,三五年内他也会重病一场. 她起身,对麦港督道,“我先随你看看,并不能保证看出问题.” 麦港督只当她谦虚,忙在前引路. “气从门进,港督,先去大门口看.” 港督府地处扯旗山脚,后山坡形似低垂马头,有“天马饮水”之称.大概是听了风水师建议,去年港府花千万,将前门直到渡轮码头的整片地皮买下,建成公园,时值春季,紫金花开正好,有花王在花园中打理. 贺喜里外看一圈,提点几处小问题. “大门和楼梯间竖个屏风.” “花园紫荆花轻易不要动.” “前院桃树移后院.” 贺喜每提一处问题,麦港督非但不生气,反高兴异常,等贺喜全部看完,他才道,“小友,没问题了?” 哪知贺喜却摇头,“没找出关键点.” 麦港督愕然,心里虽然失望,但仍道,“没事,时间还早,再喝杯茶慢慢看.” 贺喜抬手,“不用,带我去楼上,再给一副望远镜.” 麦港督忙让人去取. 港府最高处在门卫楼,贺喜站楼顶四处看周边风水环境,最终将视线落在维港对面的置地大厦上. *** ☆、 78|4号一更 置地大厦由美资控股,去年岁末才完成,楼高百层,在中环一干高楼中很显眼. 不过令贺喜注意到它的原因是它顶楼竟然有个大炮,炮筒不偏不倚,直击港督府. 风水学中称这种煞叫炮台煞,顾名思义,架炮轰击,击散港督府原有气场,炮台煞杀伤力巨大,轻则伤财,重则致命. 顺贺喜视线看去,麦港督缩紧眉头,“小友,有问题?” 贺喜并无隐瞒,“是置地大厦顶楼的炮台破坏了港督府的风水,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外界风水只是诱因,真正致使你犯病的原因是长时间的积劳成疾.” 麦港督担忧,“置地是美资控股,已经引进来,不好拿我犯病做借口,撵它撤资.” 贺喜点头,“港督的顾虑我懂.” 即便本埠市民笃信风水,但比起风水,他们更信大金牛,毕竟港督府的风水问题相较大金牛,要显得虚无缥缈许多. “小友,如果任其发展,以后我会怎样?”麦港督最担心还是自己. 贺喜道,“暴毙而亡.” 麦港督脸色骤然发白,“那,那怎么办才好?” “化煞的方法也不是没有.”贺喜看他,“就是比较麻烦,可能港督会因此丑闻缠身.” 港督府大肆改风水,即便改风水花的钱是从麦港督薪水里扣除,但仍有平时与麦港督意见相左的政客会捕风捉影,有因有果,将来麦港督的政绩也会因此受影响. 麦港督显然更惜命,“不求有大作为,只想熬过这几年,等年满任期,我就辞职回牛津河谷草地养奶牛.” 他话里有诸多无奈,贺喜忍不住笑,“想法不错.” 麦港督摇头叹气,又问,“小友,我需要准备什么?” 贺喜让他等片刻,四下看,捡一根枯树枝,接过仔仔递来的罗盘,在白虎方位画下四个大圈,“在这里种六棵柳树.” 一六为水,炮台属火,水火相克.且柳树性柔,漂浮不定,蕴含以柔化刚之意. 又一阵令人难懂的写画,贺喜按罗盘定位,画下天圆地方池,里外三圈,每处只寥寥几个标记. 天圆地方池的玄妙之处在于四两拨千斤,既能化解炮台煞,又能不轻不重反击回去,给设计炮台的人一个教训. 贺喜把天圆地方池的要点讲给府中管家听,让他去准备. 又对麦港督道,“港督能不能帮我个忙?” “小友,只管讲.” 沉吟片刻,贺喜道,“要麻烦港督帮打听,置地大厦的设计师是谁.” 港督府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一日,就有消息. “是美国墙街的设计师.” 贺喜蓦然想到沙田马场的设计也是出自墙街设计师之手,心思百转,她又道,“港督,方不方便再帮我查一查同属墙街的设计师贝德月?” 凭直觉,贺喜觉得这三个设计师的三件作品,其实是一人所为,至于对方这么做的背后目的,贺喜细思极恐. 对方不直接布阵针对某一个人,而是直接利用设计破坏港地风水. 港地五条龙脉,对方已经在三条龙脉上动了手脚.沙田马场破坏水局,客氏大厦利用三刀设计坏三面风水,眼下又有大炮轰击港督府.即便不是出自一个设计师之手,可设计风格太相似. 设计师没损害合作人的利益,相反,通过破坏别处的风水,使合作人获益更多,就算有风水师看出问题,合作人十有八~九也会继续建楼,毕竟商人眼中利益为上,至于子孙后代,他们还想不到这么久远. 不几日,周警卫送来贝德月资料,他走前,贺喜把一串五帝钱给他,叮嘱,“让麦港督挂在床头.” 五帝钱,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位帝王在位时发印的钱币,有驱邪镇煞的作用,贺喜用术法加持过,镇煞力会增数倍. 其实不仅五帝钱驱邪镇煞,大金牛也可以,只是与五帝钱相比,少了通古力. 周警卫记清贺喜交代之后才告辞离开. 楼顶花房只她一人,贺喜靠在躺椅里翻开贝德月的资料. 上面有他生平履历,哈佛建筑硕士,曾就职于墙街,家族皆从事建筑行业,父母乃至祖辈都是. 他是香蕉人,没有在大陆生活过.贺喜有注意到,贝德月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五年的空白,资料显示,他在这期间曾患有精神抑郁症,被送去心理治疗,港府将他心理治疗报告一并给了贺喜. “老婆仔,在看什么?”客晋炎在她对面坐下. 贺喜把手中资料递给他,“我拜托港督帮查贝德月这个人.” 客晋炎看她,眼中有疑惑,将手中资料翻开来看,不可否认,贝德月很有能力,这份履历,墙街任何一位金融大亨看了之后都会心动. 贺喜不瞒他,把她心中疑惑讲出. “即是说,贝德月来港是带有某种目的?” 贺喜点头,“我暂时想不出他下一个会针对谁.” 客晋炎陷入沉思,良久才道,“他既然有目的,早晚会显露,老婆仔,按兵不动比自乱阵脚好许多.” 港督府的天圆地方池终于建成,周警卫来接贺喜去港府. 天圆地方池,长宽各九英尺,外方内圆,一共三层,与罗盘相似,不停旋转,水流不竭,巧妙将炮台煞化开,最上一层设有蟾蜍吐水,吐水方向直对炮筒. “妙,实在妙.”一并被请来的徐大师不迭赞叹. “阿喜怎么想到?”徐大师实在好奇. 贺喜指脑袋,半开玩笑,“用这里想到.” 徐大师瞪眼表示不满. 贺喜笑,“等回去,我把书找给你看.” 第106节 徐大师顿时两眼放光.对修炼的术士来讲,术法远比大金牛更具诱惑力,徐大师有心想修炼,奈何门派所传有限,他不过学了点皮毛. 伍宝山趁机拍马屁,“我师祖婆,实在厉害!” 贺喜笑乜他. 天圆地方池虽然已经启用,但还差点灵力.犹如一把尘封已久的宝剑,等待有人为它开光. “师祖婆,我们布天圆地方阵?”伍宝山问. 贺喜不应反问,“从哪里学来的?” 伍宝山摸头,讪笑,“托师祖婆的福,我看完了你给的书.” 徐大师一旁听得发急,“贺大师,讲好了,书也借我观摩观摩.” “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贺喜默算时间,还差一刻. 一刻钟之后,加上仔仔,四人以不同坐姿守住四方. “日出东方,乍赤乍黄,上告天翁,下告地黄,今有正阳派弟子,旨在去驱除妖魔鬼怪,望玄母娘娘相助.” 贺喜刺破拇指,反手涂血于额,“急急如律令,敕摄!” “今有文慎派...” “今有天门派...” “今有正阳派....” “急急如律令,敕摄!” 风骤起. 麦港督肉眼凡胎,虽然看不出其中门道,更听不懂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他唯一能察觉到的是阴寒入骨,明明是初夏的季节,却止不住瑟瑟发抖. 有人惊呼,“港督!” 贺喜扭头看去,麦港督周身似结冰块,哆嗦不停. “旁门左道!”贺喜斥声,凌空拍出三味真火符. 啪,三味真火符不点自燃. 麦港督只觉热气复来,贺喜又拍给他一张驱煞符,“躲我身后.” 麦港督惜命,忙不迭弓腰藏好,他人高体壮,缩在贺喜身后显得有些滑稽. 呼呼的风紧朝他一人扑来,幸而有贺喜为他挡住,耳边只闻噼噼啪啪作响声. 良久,噼啪声才歇. 贺喜收兵送神,回头一看,忍俊不禁. “港督,快松手,我衣服快被你抓破.” 擦擦额上冷汗,麦港督略尴尬,“好了?” 贺喜应声,“再放六尾锦鲤进去,六为金,金生水,源源不绝.” 麦港督听不懂,但深觉有理,忙让人去买锦鲤. 又补充,“买最贵的.” 贺喜扶额,打断他,“贵不一定好,要挑最有灵力的.” 府上管家茫然. 贺喜不为难,“算了,明天让人去薄扶林山道取.” 晚上,麦港督做东,请他们四人吃饭. 饭间,麦港督有心问,“小友,你托我查贝德月,方不方便讲缘由?” 对上徐大师和伍宝山疑惑目光,贺喜正色,“如果我没猜错,有人想破坏港地风水.” 话音落下,坐她对面的两位大师具沉下脸. 都是道中人,深知风水的重要性,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对子孙后代影响却极大. “港督府是旗山龙脉结穴,坏港督府风水无疑在破坏龙脉.”伍宝山道,“贝德月是什么来头?” 他曾一度走歪门邪道,但至多会借运或者仅针对一人,龙脉象征生机,他断然没胆量破坏脚下这片土地. 贺喜摇头,“目前我也只是推测,并不能一口咬定,即便是警署,还要有足够证据才能控告.” 几人陷入沉默. 麦港督正色,“如果真如小友所言,我该警惕了,我在任期间,绝不容许有人破坏这颗掌珠.” *** ☆、 79|4号二更 临近暑假,马琳娜约贺喜冰室喝咖啡. “阿喜,我好怕.”她老长叹气. 贺喜摇铃唤服务生,“一杯拿铁,一份红豆姜撞奶.” 待服务生离去,贺喜才问,“怎么了?” 马琳娜从手袋中拿出一份明报,版面赫然是港督麦理浩挪公款请大师睇风水的消息. “港督大人因为睇风水被廉政公署检举,我老豆...阿喜你知道,我老豆也曾请你睇风水,我担心他也被廉政公署的人盯上.” 贺喜摇头,直接告诉她,“不会,阿叔虽然找我为旺角警署睇风水,但没有挪用公款,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检举.” 不仅马锦灿不会,麦港督也会有惊无险. 马琳娜将信将疑,“真的?老豆身体大不如前,我实在担心他.” 贺喜叹气,向她伸手. 她不解. “只需一张青蟹,我为你卜一卦.” “过分,我们这样交情,还要我钱?你可是阔太!”马琳娜捂紧手袋. 贺喜乜她,“那马小姐自便,别再问我任何问题.” “别,我给你.”马琳娜钱夹中取出一张青蟹,塞贺喜手中,“快帮我卜一卦,就卜我老豆日后仕途是吉是凶.” 贺喜有随身带三帝钱的习惯,占卜前,贺喜道,“心中默念你想卜问的事,再把钱掷在桌上,连掷六次.” 马琳娜依言照做. 每掷一次,贺喜默记一次三帝钱摆放顺序. 三帝钱有字面为阴面,对应字数六,代表地;无字面为阳,对应字数九,代表天. 马琳娜每掷一次,代表一爻,两阴一阳为少阳,两阳一阴为少阴,以此类推,全阳为老阳爻,全阴为老阴爻. 一共六爻,称作本卦,阳变阴或阴变阳,称变卦,变爻越多变数越大. 贺喜掐指心算一番,对上马琳娜投来投来的疑惑眼神,她道,“叮嘱阿叔提防小人便会有惊无险.” 马琳娜好奇,“阿喜,是怎么算的?” 贺喜不应反问,“六爻知不知?” 马琳娜茫然. 贺喜摊手,“好了,即便我告诉你,你还是不懂.” 她泄气,随即又抽一张青蟹给贺喜,“再为我算一卦.” 贺喜推回钱币,“人不能太贪心,我只会为你算一卦,” 她干瞪眼,气呼呼鼓嘴. 港督府请风水师的事,经过媒体宣传,闹到全港皆知,甚至有学生游街,要求联署彻查麦港督尽资产. 这日,贺喜正与谢姝聊天,校务处密斯李花园餐厅找到她,带她去校长室. 联署的人通过校方找上她,要求她配合麦港督涉嫌贪污一事调查. 小型会议室里,贺喜无奈,“我有配合,阿sir们只管问.” 其中一人道,“麦港督给了你什么好处.” 贺喜道,“送来供奉先师的香烛供品,价值不足一百.” 阿sir不信,“贺小姐,请配合我们调查,不要惧怕,诚实守法是良好市民必备品质.” 贺喜几欲翻白眼,她来月事,心情不佳,直接递名片,“有事找我律师谈.” “贺小姐...”阿sir追上. 贺喜不胜其扰,无不讽刺,“有你们这样死钻牛角的阿sir,当真是联署之光.我说实话,你们不信,是想让我承认什么?承认港督赠我百万,给他戴上一顶贪.污帽,来显得你们执法力度有多强?将来好升职加薪?” “阿sir,过犹不及,我奉劝你们花时间做些有用功!” 被戳中心思,两个联署差人面有尴尬. 身下血流汩汩,她情绪格外不佳,奉上“呵呵”二字离开. 客晋炎明显察觉老婆仔异常,家族聚餐时间频频走神,商量摆结婚酒的事也是他在应答. 聚餐结束,他们最后走,贺喜仍坐椅上不动,欲哭无泪,“客生,椅子被我染脏.” 客晋炎明洞,立即脱下西装,他人瘦高,西装套在贺喜身上刚好遮住她臀. “什么时候来的?” “在学校发现.” 客晋炎略可惜,看来他还不够努力. 回去贺喜便往楼上冲,客晋炎后跟进去,推开卫生间门,见她在里面和几根带子作斗争. 客晋炎叹气,几步过去,拿过她手中几根带. “别,别碰.”她挥胳膊急抢,被客晋炎举高. 第107节 “我来.”他一手夹住她往床上送,抓住她乱踢两腿,撤掉丝袜轻松拎起. 他眼眸微深,弯腰贴近,得以看清汩汩流血地方. 贺喜捂脸,宁愿昏过去. 自己的领地,客晋炎视若掌珠,接来清水仔细擦拭,再以棉棒堵住... “老婆仔西好靓.”他喟叹. 贺喜气到口不择言,“那你吃一口啊.” 他从两腿间抬头,眉头一皱,似有为难. “还是下次,老婆仔让我亲多久,我亲多久.” 话毕,他侧头在她大腿内侧连啵几下. 贺喜无力扶额,低估他厚颜. 系好带子,客晋炎拍她臀,“盖上被,别再碰冷水.” 贺喜蒙头,闷闷应声. 没多久,他又来.听见脚步声,贺喜豁然睁眼,看他手里拿毛巾,忙后退,警惕看他,“已经擦干净了.” 客晋炎低头闷笑,“我阿喜多想,只是想给你擦手脸.” 贺喜讪讪,向他伸手. 收拾干净老婆仔,客晋炎匆匆淋了冷水澡赤.裸上床,搂她进怀,掌心贴在她肚上,低声问,“老婆仔,舒服点?” 她不讲话,但向他怀里靠了靠. 客晋炎忍不住弯嘴角,低头吻了吻她额. 过一会,贺喜睁开眼提醒,“何姐姐家仔仔周岁.” 客晋炎应声,“我知道,已经让赖斯备好礼.” 郭家长房金孙周岁,非同寻常,郭老先生大手笔,包下维港公园,举办露天派对,鲜花彩灯,火树银花,照亮维港夜空. 郭仔仔一身定制小西装,梳三七头,大眼睛,肥嘟嘟一个,被何琼莲抱着由记者拍照. 贺喜挽客晋炎一起,礼物有郭家管家接收. “阿喜.”何琼莲笑得开心,她一身狄奥莉丝慕洋裙,被养得丰腴富态. 贺喜被仔仔穿正装作老沉扮相的小模样逗到,抱他在怀里逗,听他咿咿呀呀讲天书. “客生,你快抱抱他,他像何姐姐,好喜欢笑.” 客晋炎有犹豫,还是张手接来,因为从不抱孩子,他姿势异常生疏. 怀中仔仔不给他面,瘪瘪嘴,眼里包泪,似在酝酿哭意. 何琼莲无奈抱回,仔仔闻到妈咪味道,直拱脑袋往妈咪胸脯上凑. 郭启文过来,笑与客晋炎握手,“客生,何时要孩子?” 男人幼童时比玩具,年少时比读书,工作后比财富,到一定年纪,又开始比生孩子,客晋炎压力不是不大. “不着急,结婚酒还没办.” 贺喜多少能察觉他压力,公婆已经算开明,从没提过要金孙. 来参加周岁派对的人太多,客晋炎在和友人谈话,贺喜找一处安静地方坐下休息. 对面坐下一人,金丝眼镜,有几分书生儒雅气. 贺喜扬笑,“贝生,许久不见,近来身体如何?” “托福,还能活几年.”他故作听不出贺喜话外之音. 贺喜垂眸喝果汁,同时敛笑. 两人一时无话,看谁沉得住气. 贺喜无谓,是怠懒理会他. “听讲客太是港地首屈一指风水大师.”他道. “过奖,不过懂点皮毛,胡乱讲.”贺喜抬眼看他,“贝生找我为谈心赏月?如果是这样,要失陪了,有夫之妇,不好与你私下聊.” 贺喜要走,他终于开口,“你一定要与我作对?其实我们可以做朋友,依你我实力...” 他话未讲完,便被贺喜打断,“别侮辱朋友两个字.” “那是朋友没得做咯.” 贺喜连呵呵二字也欠奉. “老婆仔,他有为难你?”客晋炎有看到贝德月. 贺喜摇头,“是先忍不住要露尾巴了.” 暑假前夕,贺喜参加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又一起吃饭为他们践行. “阿喜,我要去三藩市啦,去读艺术史.”谢姝拉她手,“以后去三藩市,一定去看我,日日看番鬼也腻.” 贺喜笑,“是谁讲过要找金发碧眼番佬拍拖?” 谢姝装失忆,“肯定不会是我...” 贺喜乜她,竟生不舍. 聚餐结束回去,已经很晚,客晋炎还未回. 梁美凤坐起居室等她,神色焦急. “阿妈,怎么还不睡?”贺喜走近. 她连叹气,“何小姐出车祸,趟在院里,生死未知.” 贺喜心里骤然发沉. 初见何琼莲,她靓女一个,活泼娇憨,金鱼街买锦鲤,那时为她算过一卦. 五年之后她有一劫,看来是到了. *** ☆、 80|5号一更 客晋炎带阿晨外出,花王不会开车. 贺喜咬牙,进车库开那辆莲花小跑,歪歪扭扭倒出. 梁美凤惊呼,“小囡,太危险,阿妈电召出租!” 贺喜将下车窗,“阿妈放心,我已拿到驾证,晋炎有教过我.”其实是差点开翻进牧场. 梁美凤仍惴惴,贺喜已踩油门冲出大宅. 事故之后,何琼莲被送进圣母玛利亚医院,大失血休克,生死未可知,郭,何两家人守在手术室门口,神色焦急. 郭启文本就性闷,眼下更是一句话不愿讲,见到贺喜,点头算作招呼. “郭生,何姐怎么样了?”贺喜四下环顾,仅靠肉眼,她已能看出手术室里外弥漫层层黑煞. 如果不是她修为增高,那便是何琼莲死期将至.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郭启文烟已掏出,又塞回,可以看出他竭力在维持情绪,“凶多吉少.” 贺喜沉默.片刻,又问他,“郭生,你近来得罪什么人了?” 他愕然,随后道,“没和人交恶,下班习惯回家陪老婆仔.” “有问题?”他追问. 贺喜摇头,暂想不出原因,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是何琼莲开车不小心冲了煞. 蓦地想到什么,贺喜忙问,“郭生,何姐在哪出的车祸?” “广东道东.” 贺喜若有所思,良久才道,“郭生,递我一张大金牛.”她出来太急,手袋忘记拎. 郭启文不掩疑惑,钱夹中取出大金牛,只见贺喜咬破手指,以血在大金牛上一笔勾勒出令人看不懂的图文. 贺喜所画的是续命符,顾名思义借助外力为何琼莲暂续性命,续命符本没有任何灵力,赋予它灵力的是施术人. “天地苍苍,神在何方,今有正阳派弟子贺喜,愿损修为五年,为何姓女续命...”贺喜手阖续命符,低念有声. 蓦地,她将手中符咒甩出,符咒好似长翅膀,直直朝手术室飞去,快到门口时,噗,燃为一缕青烟,穿墙透壁进手术室. 续命符幻化无形那刻,贺喜只觉全身力气被抽走一半,几欲站不稳,连忙撑墙壁稳住. “阿喜,你...”郭启文担忧看她. 即便他不懂刚才贺喜在做什么,但依稀听见五年修为等字眼,不会是好事. 贺喜抬手,“我没事,歇一歇就能好,找人带我去何姐出事的地方.” 哪怕废她五年修为,只要让她有足够时间找到问题所在,救何琼莲一命,那也值了. 何琼莲和周师奶不同,她是命里有这一劫,度过之后顺当后半生,度不过将了结于今日,她是贺喜在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贺喜都会助她度劫难. “我让阿福带你去.”郭启文道. 贺喜刚出医院,迎面碰上客晋炎. “脸色这样白?”客晋炎察觉异常,担忧看她. 贺喜下意识反手摸脸,暂不欲多讲,“客生,我要去广东路,何姐在那里出事,像冲了煞.” 否则以何琼莲当时的车速,突然翻车,实在令人费解. “我开车送你.”客晋炎揽她肩向外走. 贺喜犹记得她开来的莲花小跑. 客晋炎乜她,“你自己开去?然后也翻车?“ 贺喜干笑,上他车,有郭家司机在前引路. 第108节 广东道位于旺角和尖沙咀地段,灯火通明,已经深夜,仍有车辆来往.抵达何琼莲事故地,街旁警戒线还未拆除,何琼莲开的宝马已经严重撞毁. 贺喜下车,四下环顾,犹如差人断案,仔细查找蛛丝马迹. 寻常人眼中灯火璀璨的广东道,在贺喜眼中像被蒙上一层灰,灰扑扑一片,缺乏生机,街旁市民已经关门闭户,贺喜无法从他们面相上来判断导致这种情况的缘由. 客晋炎将车停靠一旁,下车过来,他身后紧跟阿晨. “老婆仔,有问题?” 贺喜不应反问,“想看?” “我能看到?” 贺喜笑,手掌在他眼前掠过,口中低念有声. 她念的是开眼咒,是文慎所教,只是要足够的修为,才能掌控开眼咒,她有福,贺喜这具小身子命格奇特,修炼事半功倍,她又三番两次受山灵,树灵赠送灵力,眼下修为不比千年前差,使用开眼咒不在话下. 随贺喜念咒音落下,呈现在客晋炎眼前的尖沙咀被蒙上不同色彩,好似带了颜色的薄雾.有红有金,唯有他所在的地方被一片灰黑之气笼罩. “老婆仔,你怀疑有人布阵?”与贺喜待久,原先不信鬼神之说的客家大公子已经无师自通,懂得好些道家术语. “客生醒目.”贺喜问,“客生你看出哪里有问题?” 客晋炎四下看,视线最终落在宝马撞上的街旁墙角. 他先走过去,贺喜尾随. 两人视线交汇在墙角某一处,客晋炎先蹲下,以食指抚摸粉刷雪白的墙面,侧头看贺喜,“老婆仔,前后几条街的红气都向这里涌来,问题像出在这.” 贺喜眸中不掩赞许,视线落在客晋炎颈脖上打的啵呔上,贺喜抽下来,在他指的地方来回擦拭. 墙面好似脱掉一层假人皮,将隐藏在墙壁中的鬼画符露出. 修为一般的术士摆阵会选在隐蔽处画符,以免被发现,通常画在墙角或者街尾等不起眼地方,藏得越深越难被察觉. 还有一种修为极高的术士,有能力设障眼法,不必刻意隐藏符咒,即使把符咒画在闹市,凡胎肉眼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眼下对方不仅会设障眼法,还极为小心隐藏,足以推出对方心思缜密异常. “原来如此!”贺喜脸沉. 对上客晋炎疑惑目光,她解释,“是伏虎罗汉阵.” 伏虎罗汉阵出自千年前,两国交战,致胜因素中,除了要有充足的兵力,还要有懂得调兵遣将的谋士. 无论是鬼谷子,还是诸葛孔明,抑或袁天罡,都深谙布兵之道,伏虎罗汉阵便是将一方运气集中,转到别处. 贺喜仰头四看,取出罗盘定位,坎位出现异常. 顺方向看过去,是尖东一处在建大楼. 客晋炎道,“美资银行,年初才来港地.” 贺喜叹气,“客生,美资置地搞鬼,现在又是美资银行,再加贝德月这个美籍华裔建筑师...” “即是说,有可能是政治斗争.”客晋炎声音低了些. 贺喜默认. 墙角鬼画符扔在,贺喜思虑片刻,让阿晨为她找一根七寸长铁钉. 阿晨一句不多问,忙去找. 过半个小时,阿晨把铁钉交给贺喜. 贺喜在鬼画符的墙角处画下一铜钱大小的圈,而后掌心抵铁钉,试着往下按,阻碍力极大,好像掌下的不是地面,而是铺了一层厚铁板. 客晋炎看她似乎有困难,未多想,手掌叠在她手背上,用力按下. 贺喜诧异看他,“客生,你,你...” 客晋炎不解,“我如何?” 贺喜惊诧到不能言语,刚才客晋炎助力时,她明显察觉到源源不断的金丝注入她体内,力气骤然大增,一掌拍下. 夜间新闻有播报:据悉,约凌晨一点,华裔设计师贝德月家中心脏病骤发,所幸菲佣及时发现,将其送去医院,没有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贺喜忍不住抚掌,看来客生那一掌蕴藏无穷力量,即便贝德月捡回一条命,这段时间也翻不出大波浪. 何琼莲抢救足足一夜,才被手术室推出,医生暂宣布没大危险,需要安下心修养. 煎熬一夜,总算见到曙光,何家和郭家皆长吁一口气.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二姨太一夜未睡,哭肿眼眶,虽憔悴,但面上却露出久违笑容. 郭启文一旁想到贺喜,比起老婆仔吉人自有天相,他更信是贺喜从鬼门关拉了她一把. 何琼莲清醒之后,贺喜提果篮来看她. “当时脑袋空白一片,不过眨眼时间,等反应过来,车已经撞墙上翻低朝天.”何琼莲仍旧心有余悸. 贺喜安抚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何琼莲突然道,“阿喜我想起了,金鱼街鱼铺,你为我算过,讲我一生有两劫,一劫水劫差点丧命,那另一劫就是现在?” 贺喜摊手,“我什么也没讲.” 讲话间,郭启文进来,手里拎餐盒,见何琼莲从床上坐起,不由皱眉斥责她,“医生讲过多少遍,暂时平卧!” 当着好友面挨骂,何琼莲深感丢脸,气呼呼道,“死木头块,早知我晚醒几天,能少听几遍你噜苏.” 郭启文沉脸. 何琼莲最怕他这样,忙躺下扯被,只露出两只大眼. 贺喜不觉想笑,下一秒想到客晋炎,也是噜苏人一个. 这几天每晚都要和她讲摆结婚酒. “要从你家接.” “先去老宅敬茶,再去酒店,阿公那边已经讲好...” 贺喜听他安排,几乎不停点头. 农历六月初八,客家大公子怡东酒店摆结婚酒,席开百桌,明报占据整个娱乐版面. 师祖婆婆一跃而成港地市民话题对象. *** ☆、 81|6号一更 一场结婚酒,无数准备工作,客家包下怡东酒店数层,除却安排亲戚入住,还空几间套房用作新娘休息室和招待室. 适逢暑假,贺喜日日陪客丁安妮过来检查结婚宴的布置. 跟贺喜神情相反,客丁安妮神采奕奕,世家几代熏陶,令她待人接物游刃有余,丝毫不露倦怠之色. 贺喜自认还是念经打坐更适合她. 回了薄扶林山道,贺喜踢掉高跟鞋,懒懒扑在大床上,澡也不愿洗. 有人虚趴在她背上,撑住上半身,腾出一只手揉她肩,“辛苦老婆仔.” 贺喜舒服到喟叹,随即又咕哝,“新时代,讲求婚礼一切从简,上月学长结婚,和老婆公证之后就去度蜜月.” 客晋炎不赞同,话里竟带委屈,“与我阿喜日日颠鸾倒凤,下床出门之后,却鲜有人知道我阿喜已姓客,太像被piao完丢弃的鸭.” 贺喜哭笑不得,提醒她,“现在新界种地的乡下阿婆都知道了,我是穿水晶鞋的灰姑娘.” “乱讲.”打横抱她去浴室,客晋炎持不同看法,“我阿喜是女王陛下,愿意赏脸下嫁,是我毕生幸运.” “歪理多多.”话虽这样讲,嘴角却止不住上翘. 她的客生什么都好,唯有一点... “不要吃你那东西...”蘑菇头抵在她嘴边,湿湿润润的触感,她难耐偏头. 大蘑菇如影随形,随之跟来.大约是呼吸喷洒在上面也令它难耐,它和主人一样兴奋,抵在贺喜脸上,能察觉它震颤. “老婆仔乖,它可怜巴巴在看你.”盯着那处紧闭不松的小嘴,客晋炎深深吸气,等待时机. “咸湿...唔...” 他抓住机会,一举挺进. 贺喜憋红脸,几欲咬掉它. 他不怕,竟低笑,“老婆仔,你想清了,弄坏它,以后没它陪你玩了.” 贺喜欲哭无泪,她不想,一点也不想. 唯一想的是他极致时留在她身体里的东西,暖呼呼舒服到极点. “小混蛋.”他全身是汗,伏在她身上,张口叼住她鼻尖,“口是心非一个,不喜欢还夹我腰不让出来,不喜欢还哼哼...” 他学她欲求不满模样. 贺喜捂住他令人羞恼的嘴. 客晋炎翻个身,调整位置让她趴他胸膛上,大掌拍她后背,“快睡,明天还要带你去请阿公.” 腿间还有东西没退出,贺喜不适挪动,他抬她腿,作势要再来. “听话,这样容易怀上.”他重新调整姿势. 两人卷一条被,额抵额,腿间仍被那物填堵,一方天地,暗夜中氤氲无限生机. 何琼莲电话打到薄扶林山道,菲佣喊贺喜接电. “阿喜,想约你沙宣做头发,再陪你挑礼服,木头块不给出门.” 隔着话筒,贺喜都能想象出惯来喜欢热闹的何大小姐此时有多暴躁. “仔仔别啃妈咪手啦...木头块连辞退几个佣人,有带仔经验的阿姑,木头块还不许阿姑帮带,太过分,让仔仔缠我!” 贺喜乐不可支,忙安抚她,“郭生为你好,你刚出院,在家多休息,我这里有阿妈和妈咪帮,不用过来陪我啦.” 不能参与好友出嫁,何琼莲大感可惜. “摆酒那天能不能来?”贺喜问. 第109节 话筒那头中气十足,“木头块再不给去,我让他自己带仔...” 她话音突然变小,“好了阿喜,不跟你讲,木头块回来了,他朝我走,又要噜苏...” 贺喜还未来得及道再见,那头已火急火燎挂下电话. 六月初八这天,晚七点之后,怡东酒店停车场内驶入无数名车,各色人等,名牌西装,簇新靓裙,相携进入酒店. 贺喜一身凤冠霞帔,头顶金饰由何家珠宝提供,几近纯金,压在头上极有分量. 客晋炎穿长袍马褂,他身姿颀长,马褂穿在身丝毫没有松塌累赘之感,俊美无量. 按本埠老习俗,要拜父母,敬茶水,祭祖,最后由阿公为贺喜正式在客氏族谱中添名,广而告之,贺喜从此被冠以夫姓. 这一天里,贺喜不停换衣换头饰,嘴角快笑僵. 何琼莲拉家嫂高明月来休息室,看贺喜改妆. 高明月还未与何孝泽摆酒,一时惴惴,“结婚好麻烦,那日去试婚纱,孝泽不过来看一眼,又匆匆离去.” “我二哥是这样啦,日日看报表,没点趣味.”到底一母同胞,何琼莲隐去半句没讲,自从和那女人分手,她二哥性情变了,变得沉默许多,再不像往日风趣幽默. 高明月不痴,多少能猜到,只是世家联姻,即便不是何孝泽,也会是其他世家子弟,终究跳不出这个圈. “女人都得经历这遭,现在不办,将来日日后悔,并且无限神往披婚纱.”何大小姐极有经验. 贺喜侧脸,任由妆容师为她耳垂镶上大颗红宝,笑道,“晋炎也是这样讲.” 他理由多多,十分笃定现在不摆酒,将来这件事会成为他们日日争吵导火索. 八点开席,内厅外间席开百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场面极为热闹. 贺喜一身巴利红洋裙,随在客晋炎身旁,挨桌敬酒. “老婆仔,不用喝太多.”客晋炎稍俯脸低语.落在旁人眼中,亲昵无比. 本埠人习惯见人下料,哪怕是豪门大户也不例外. 客氏电子利物浦上市之后,客家身价暴涨,成功挤进港地前三.客良镛娶儿媳,麦港督都要卖个薄面到场,其他人哪敢太过为难. 贺喜听他的,只象征性喝一点,唯有敬到麦港督,才卸下面具,“麦港督.” 她穿红色洋裙,灯光下极凸显明眸皓齿,俨如一朵娇艳欲滴玫瑰. 麦港督饮完杯中人头马,又拉她手,在手背上留下一吻,由衷夸赞,“大师今日格外靓.” 贺喜笑弯眼,“港督今日也格外帅.” 酒敬一圈,年纪稍长的开始离席,派对办在最后,只剩年轻人在闹. 舞池内音乐悠扬,人影双双,贺喜不会跳舞,客晋炎是不喜欢跳,两人极为默契坐一旁喝茶,看他们贴面相拥,翩翩起舞. 贺喜一手托腮,时不时朝身旁客晋炎笑. 昏黄灯光下,她殷红小嘴,眼睛弯起来好似会讲话.客晋炎心动,手抚上她膝盖摩挲,“阿喜...老婆仔...” 与贺喜浅酌相比,客晋炎酒喝不少,他脸颊泛红,眼神较往常浑浊,他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讲一句. 贺喜乜他,啐他一口. 周警卫过来,低声道,“港督请两位到偏厅一坐.” 两人对视一眼. 偏厅里除却麦港督,徐大师和伍宝山也在. “两位小友,请坐.”麦港督按铃招服务生沏茶. 他并未拐弯抹角,直接道,“本来今天是两位小友的喜日子,我不该打扰,但是事情急迫,不得不将两位找来.” 客晋炎正色,“港督只管讲.” 麦港督叹口气,脸色沉重,想讲,一时又不知从何处讲起. 徐大师性急,接过话,“是有人动了太.祖山.” 所谓太.祖山,并不是某个山的名称,而是龙脉的始发地,山高耸秀,据镇一方,是群龙所从出,像大陆的昆仑山,台湾的玉山,以及日本的富士山,都是太.祖山. 港地的太.祖山是大帽山,大帽山向东南伸展,经过城门和石梨贝两水塘,再起与九龙半岛的笔架山,笔架山又分出九条龙脉伸展至不同地方,九龙得名由此而来. 太.祖山被毁,俨如古树坏根,如果任由其发展,不久将来必定有天灾*发生. 伍宝山怒,“叼他老母,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干的!” 徐大师摇头不语. 贺喜问,“港督是从哪里得知太.祖山被毁?” 徐大师和伍宝山对视一眼,具愕然.麦理浩一个番鬼,是哪里看出□□山被人动过? 麦港督干咳一声,面有尴尬,“警署有一支老差骨组成的风水勘察小组.” 客晋炎笑,他想提醒麦港督,警署第一诫是不惧鬼神,第二诫信奉科学. 如果被爆出警署用公款养一批风水勘察组,对警署乃至整个港府来讲,都是丑闻一桩. 麦港督又咳一声,“只是这支风水勘察小组实在能力有限,所以我想请三位能助勘察小组一臂之力.” 贺喜点头道,“太.祖山是港地所有子民的希望,护卫他不只是警署的责任,每个市民都义不容辞.” 徐大师和伍宝山也点头. 伍宝山道,“我前半生邪门歪道事可没少干,最能摸清对方心思,干他老母,管他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叫他有来无回!” 麦港督满意之余,还不忘问客晋炎,“客生,客太这样,你有没有意见?” 客晋炎摊手,略感无奈,“我惧内,老婆仔的决定,我无条件顺从.” *** ☆、 82|7号一更 “我惧内,老婆仔的决定,我无条件顺从.” 他无奈的表情,令在场的三个男人很不齿.尤其是徐大师这个旧时代过来的人,格外感到丢脸. 那时稍有些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娶房正太,再养几个姨太,即便是现在,仍不乏金屋藏娇的公子哥. 眼前这位不遮不掩讲自己惧内,在港地恐怕也没其他人了. “客生实属港地市民好榜样.”徐大师夸得有些违心. 客晋炎恍若听不出,两手虚抱拳,“徐大师过奖.” 徐大师被噎,再讲不出一句. 天将光亮,派对才结束.贺喜困顿异常,强打精神送走宾客,回去倒头就睡. 直到粱美凤上楼喊. “家中有客,快起了,晋炎在楼下招待.” 贺喜明洞,十有八.九是警署的老差骨. 果不然,真让她猜中.贺喜从楼上看,大约五十岁左右的阿叔,略清瘦,4即使穿得是一身便衣,仍掩不了差人的威严. 客晋炎在与他闲聊风土人情. 贺喜换一身得体衣衫,挨坐客晋炎身旁,笑眯眯喊人,“林sir.” 他略诧异,端起面前的骨瓷杯喝茶,以掩饰自己失态,忍不住暗叹眼前小囡果然本事过人,一句话不多问,已经知道他姓,想来也清楚他来路. 天知道,贺喜不过是听粱美凤讲客姓林而已. “林sir,是要我现在去大帽山?”贺喜开门见山,不与他废话. 他点头,神色严肃,“观音山上的那颗榕树听讲是你种下.” 观音山即是大帽山其中的一座,当初利家不听劝,执意寻找真龙穴埋葬老船王,结果惹怒山灵,晴空霹雳,将老船王灵柩劈开,利家三日之内连死老少三代,曾一度是港地市民茶余饭后谈资. 尽管贺喜从不接受记者采访,在市民中名气远落后于徐大师,但是警署的人有心查,很容易查到是她为利家化灾. “是我种下.”贺喜并不隐瞒,“一起的还有伍大师,我们在它四周布下阵法.”旨在护住真龙穴. 林sir摇头,略感遗憾,“有人破了你们的阵法,那棵老榕树只怕要撑不住,叶落一地,树干也快枯死.” 贺喜脸色发沉. “车停外面,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林sir搁下骨瓷杯起身. 贺喜站起的同时,客晋炎也随之而起,他正色,“林sir,我同意阿喜随你们冒险的前提是允许我看着她.” 林sir微愕,随即点头,“那一起走吧.” 山道旁停一辆警车,驾驶座上有位年轻差人,他不多话,只朝贺喜和客晋炎点头,调车头向新界方向开去. 阿晨带两个保镖尾随. 抵达大帽山脚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他们车停山脚,改爬山. 等爬到山顶,天已全黑,夜色墨浓,抬头不见星月,整座山太过安静,不闻虫鸣鸟叫,寂静到可怕. 大榕树旁早有差人在等,拉警戒线将大榕树包绕,徐大师和伍宝山已在一旁查看. 贺喜弓腰进去,要穿警戒线进去,却被客晋炎拉住. “客生?”贺喜不解. 他神色严肃,“老婆仔,记住万事不要强撑,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贺喜也正色,反握他手,“客生放心,我会小心的.” 他松手,稍退几步,在警戒线外看他们. 有差人递来手电筒,贺喜摆手不接“我能看见.” 差人不掩惊愕,四处黑漆漆一片,能看到什么? 他想多问两句,贺喜早已走开. “师祖婆,有没有看出问题?”伍宝山问. 贺喜摇头,抬头凝神看眼前榕树,原本金气盘绕的大树,眼下只剩金丝漂在四周,犹如将死之人,只剩下一口气在硬撑. 令贺喜感到奇怪的是四周不见任何煞气,整座山极安静,但物极必反,一切太过寻常,反将意味着极不寻常. 第110节 不几时,徐大师也查看完,同样摇头,“除了这棵将死的榕树,看不出其他地方有问题.” 贺喜默然,蹲下.身,以手抚上树根,她不过轻轻一碰,树皮便脱落,露出里面将枯的树干. 原本枯无生机的榕树骤然树叶唰唰响动. 接着,无数金丝从树根下蔓延出,尽数涌向贺喜,将她团团包绕. 贺喜惊诧,随即明洞这棵老榕树的意思,不辜它好意,忙盘腿坐,掐指诀低念有声,调动周身金气修炼. “师祖婆在做什么?”伍宝山不解. 徐大师不语,若有所思,良久才道,“或许是她在利用老榕树的灵力修炼.” 伍宝山惊诧瞪眼,“师,师祖婆已经到了能够汲取万物灵力修炼的地步了?”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到了半仙境界. 他止不住摇头喟叹,对贺喜由衷佩服,“师祖婆婆果然厉害.” 尽管徐大师心里也震撼,但他毕竟见过世面,对伍宝山道,“我们退到警戒线外,给阿喜留足空间,不要打扰到她.” 今天登上大帽山顶的,除了客晋炎,其他人都是道中人,对贺喜行为虽然不解,但也极为默契不上前打扰. 良久,贺喜睁开眼,只觉神清气爽,俨如打通任督二脉,她站起,向老榕树鞠躬,虚抱拳,“多谢大仙,再撑几日,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树叶再次哗哗作响,原本鸦默雀静的山林,虫鸣鸟叫声也突然响起,像是在为她鼓舞打气. 贺喜灵机一动,立刻咬破手指,涂在眉心,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再次坐下,“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 指尖飞出一张符咒,“左社右稷,不得妄惊,敕!” 噗.符咒自燃,化为一缕青烟钻进老榕树树干之中,四周生机逐渐向老榕树涌来. 贺喜念的是八大神咒中的安神土地咒,旨在借万物灵气,暂时护卫老榕树. 旁人只能察觉凉风阵阵,四面八方的风尽数吹向老榕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sir总觉得眼前老榕树像被重新注入生机一般,原本枯萎耷拉的树叶瞬间精神了起来. 贺喜拍拍屁股上灰尘,看一眼目瞪口呆的其他人,“我们下山吧.” “行了?”林sir不可置信. 贺喜微叹气,“哪有这么容易,我没有找出问题所在.” 林sir转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两位大师身上,两人对视一眼,皆摇头. 徐大师道,“不是我们不愿帮,而是能力有限,心知肚明这里被人动,却找不出原因.” 林sir略感可惜,随即担忧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龙脉被毁.” “林sir别想太多,这棵老榕树还能再撑几天,敌在暗,我们在明,如果不能找出关键点,一举钉死对方,就先不要轻举妄动.” 林sir点头,“看来只能这样...” 一行人摸黑下山,贺喜被客晋炎拉着,若有所思. 阿晨在山下等候,等上车之后,客晋炎才道,“老婆仔,为什么不告诉林sir极有可能是贝德月?” 贺喜不应反问,“几个老差骨精明异常,你以为他们会不知?” 她微叹气,“只是拿他没办法,他是贝大师,美籍市民,墙街有牌照设计师,正正经经工作,根本不惧警署调查.” 客晋炎恍然,贝德月使的那些手段,旁人摸不见看不着,又从哪去收集证据控告. 如果只用歪门邪道去控告他,恐怕会成为国际一大笑话. 既然他想斗,那只能用斗法来收拾他. 车至薄扶林山道,汽车鸣笛响一声,有菲佣匆匆来开门. 粱美凤心里担心,一直没睡,起居室里看电视. “阿妈,都几点了,快去睡.“贺喜催她. 电视里在播报晚间新闻,粱美凤目不转睛,“把这条看完,阿妈就去睡觉.” 视线落在电视上,贺喜索性坐下陪她一起看. 画面滚动,记者声音平平,讲草莓山道发现一具年轻女尸,死前无任何打斗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暴力袭击留下的伤痕,具体死因尚在调查中. 粱美凤大感可惜,“卜卜脆的姑娘,也不知哪个丧尽天良的,怎么下得去手!” 转天晨间新闻又播报,士丹利街巷内垃圾桶旁发现一具女童尸体,死因不清. “圣母玛利亚.”莉迪亚将牛奶送上餐桌,对粱美凤道,“已经是第五个了.” 两人常与电视为伴,尤其爱看新闻台. 粱美凤绘声绘色,总结警方代表发言,“无打斗,无暴力,不结仇,全部死因不明.” 贺喜与客晋炎对视一眼,不掩疑惑. *** ☆、 83|7号二更 数名女性先后死亡,原因不明,成为港地一大无头悬案. 何琼莲电话邀贺喜半岛冰室喝咖啡,贵妇出行,身后保镖护驾,还有两名白衣黑裤女佣尾随,一个抱小少爷,一个拎布兜. “我知道,你又想笑话.”何琼莲极为无奈,“近来不太平,听讲对方是个咸湿佬,只挑女人下手.” 贺喜从女佣手里接过郭家小少爷,提醒她,“可这些女人并没有遭到xing侵犯.” 何琼莲乜她,“那更可怕,谁知道哪天走路上被人拖去无人街巷,这样...”她做抹脖动作. 服务生送来拿铁和司康饼,郭家小少爷看到吃的眼馋,直扑腾两手,贺喜差点抱不住. “妈咪妈咪,你最靓...要,要.”奶声奶气的小声音,长相随郭启文,性格更像何琼莲,深谙会哭孩子有奶吃的道理. 贺喜忍俊不禁,哄他,“你说姨妈最靓,我拿给你吃.” 小少爷微愣,看看何琼莲,又仰头看看抱他的贺喜,低头作沉思状,像极闷不吭声的郭启文. 但怀中这位比他爹哋会讨人心喜,他晃贺喜手,“姨妈靓,靓,靓!” 贺喜忍不住笑出声,言而有信,把好吃的全给他. 又忍不住抹他软软头发,“好q.” 何琼莲打趣她,“你生一个,会更q.” 贺喜赧然,“顺其自然啦.” 相较何琼莲大派头出行,贺喜要简单许多,开一部半旧平治,连司机都没带. 何琼莲不甚满意,“客家大公子太随意,是养不起家仆了?” 贺喜先上车,笑道,“不怪晋炎,是我不愿有人跟,像被监视.” 何琼莲叹气,“木头块日日派人监视我...” 与她挥手,贺喜打方向盘上广东道朝码头方向驶去. 天色渐暗,万家灯火,私.娼馆楼下,一干流莺,形瘦枯骨,街头拉客,随便丢二十块,便能cao一夜. 不想看她们,贺喜掉头,改走别道. 巷口有人挡她道,贺喜连鸣笛几声,那人恍若未闻,依旧不紧不慢走,丝毫没有给她让路迹象. 贺喜放慢车速,几乎尾随前面那人. 是个长发女人,身形瘦削,穿旗袍和黑丝袜,与私.娼馆接客的流莺装扮相似. 跟随片刻,贺喜察觉到不对,女人仍在向前走,可却像是被人控制手脚的木偶. 贺喜忙下车,来不及画符,手袋里抽出大金牛,飞甩至女人后背,牢牢黏住,纹丝不动. “彻见表里,妖魔鬼怪,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贺喜掐指诀打去,将盘绕在她头顶的煞气打散. 那女人骤然颤抖,似有物从身体中抽离,软绵绵几欲倒下,贺喜忙扶她,语带关切,“有没有事?” 那女人目光有些呆滞,反应过来,诧异看贺喜,“妹妹仔,我怎么会在这里?” 贺喜不瞒她,一指停在她身后的平治,“你挡我去路,我鸣笛你也不让开,像是被人控制.” 女人俏脸煞白,胸脯起伏,怒唾,“扑街佬,看他人模狗样,竟使下三滥手段,难不成想cao完不给钱!” 贺喜无语片刻,有心问她,“阿姐你生辰几时?我有听讲过心思不正的用生辰八字害人.” 女人看她,眼波流转,漫不经心欣赏指甲,“为什么要告诉你?” 贺喜抽一张大金牛,给她,“讲不讲.” 女人两眼冒光,又看停在贺喜身后的平治,不为所动,“不讲.” 贺喜再抽一张. 女人绞手指,开始动摇. 再抽一张. 女人忙抢过三张大金牛,宝贝一样抚摸,转告诉贺喜生辰八字. 贺喜掐指默算,大概理清头绪了. “最近少出门,你有一劫.”拉开车门,贺喜给她最后忠告. 女人翻白眼,不屑,“信你?发癫!” 平治甩尾消失在街头,女人臀肉款摆,继续街头拉客.什么劫不劫,她只知道再不买粉吸几口,她活不过明日! 贺喜飞车去港岛警署. 近来警署人人焦头烂额,日日加班,厚厚宗卷摔长桌,围坐一圈差人. 正商讨间,有差人进来,“外面有位贺小姐,讲找应sir.” 应光德微愣,忙道,“快请她进.” 在一干差人面前,贺喜不算生面孔,风水勘察小组的老差骨林sir也在,她逐个招呼. 警署的差人们看贺喜时,双眼无比热烈,饱含深情. 贺喜想笑,咳一声,正色道,“应sir,放不方便给我看宗卷.” 第111节 应光德点头,宗卷摊开,并将所有死者情况讲给贺喜听. 贺喜只翻看她们出生日,包括贺喜撞见的女人,她们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算下来,有一个共通点,她们八字纯阴. 除却林sir,所有差人一脸茫然. 林sir沉脸,“即是说,是对方籍此做手脚?” 贺喜点头,又问,“我能不能去看尸?” 听贺喜这样讲,应光德心起狂澜,他敢笃定,贺喜十有八.九是摸到线索. 他极热情,请贺喜下楼. 贺喜略尴尬,转对前辈林sir道,“林sir能不能一起,指导我一二?” 林sir面如常色,心里却很受用.又鄙视应光德,顶他的肺,臭小子不知敬老. 林sir沉下脸,负手出门. 圣母玛利亚医院太平间内,应光德拉开冻库,撕开包裹女尸的锡纸,她们双目滚圆,全身紧绷,情况一模一样,死法没有任何偏差. 应光德有些惧怕,忙撇开眼,“可怜,都死不瞑目.” 贺喜手掌悬空,从她们面上抚过,低念有声,为她们合上眼. 林sir心中有疑惑,“你是怎么做到?之前不管我如何抚她们眼,她们还是两眼狰狞.” “如果我没猜错,她们是被下勾魂术,勾走三魂七魄.” 魂魄全被勾走,无法回魂,所以才一直保持死前的模样. 贺喜脸色发沉,“对方是藉此炼魂.” 在各大宗派密门中,懂得炼魂的不在少数,古时数国交战,不乏动用邪门歪道来取胜,即便是为自己国家而战,但伤天害理事做多,终究生报应,所以大多军师谋士,多数不得好下场. 林sir皱眉,“炼魂术我也听过,只是到今天才亲眼见.” 贺喜朝他虚抱拳,“术业有专攻,听讲林sir当年堪称警署第一,破案速度无人能及.” 得后背夸赞,林sir心中快慰,又下意识朝应广德乜眼,直哼,“世风日下,现在的后生仔,以为破几宗案就天下无敌.” 应光德面有尴尬. 贺喜忍笑,片刻又正色道,“林sir,明日一早,我们警署门口见面,再去趟大帽山.” 贺喜看看表,不知不觉,竟已快凌晨,她懊恼拍头,最近不仅丢三落四,还记性不佳. 忙借电话打回薄扶林山道,不出所料,等在电话旁的是客晋炎. “客生,我忘打电话告诉你晚回...” 不过数十分钟,圣母玛利亚医院大门口停一部宾利,客晋炎在车内,脸黑如锅底. 贺喜开门上去,呐呐,“晋炎...” 他乜她,“喊哈尼都没用.” 前座阿晨解释,“大少电话给何小姐,何小姐讲咖啡只喝到傍晚,大少是担心你一人在外不安全啦.” 贺喜忙道,“客生放心,一般人伤不到我.” 客晋炎扶额,“对,我知道贺大师厉害.” “你讥讽我.”贺喜不满捶他,明知是自己不对,但似乎控制不住脾气. 客晋炎叹气,捉住乱扑腾的小手,挣她入怀,俯下脸凑近她耳珠,“小混蛋,多久没来那个了,你有算过?” 贺喜微愣,仰头疑惑,“即是说,我...” “我阿喜可能要当阿妈了.”初时他不确定,直到这几日,仍迟迟不来,他才生出带她去医院的念头. 贺喜呆若木鸡. 直到洗完澡,客晋炎抱她上床,她抚肚喃喃,“我要当阿妈?像我阿妈那样?” 客晋炎捏她面珠,“对,我阿喜以后也像阿妈那样,日日操心.” 他学粱美凤刚才发怒的样子,贺喜忍不住笑出声,过一会又不确定道,“客生,你的眼也不是超声机,这么笃定?” 客晋炎大掌盖上贺喜的,一起叠放在她软软的肚上,“我是她爹哋,自然有感应.” “让阿晨约医生,我们明天去查查看.” 贺喜作难,“可我约林sir去大帽山.” 他不满,“是我们囡囡重要,还是那棵老榕树重要.” 贺喜唾他,“不要让我做选择,你可以约好,等我回来再查.” 客晋炎心虚摸鼻,头靠在她略单薄的肩上,揽住她腰,操碎心,“我怕老婆仔受伤,更怕我们囡囡受伤.” *** ☆、 84|8号一更 一个多月前,钻进贺喜体内的某只小蝌蚪化作胚胎,终于在今天引发她冲进卫生间第一次晨吐. 客晋炎尾随而进,端水递毛巾,“老婆仔辛苦,囡囡不乖,以后出来我训她.”嘴里讲着心疼的话,面上却有狂喜. 好在贺喜忙于清理溅到身上的污秽物,并没有看见他欠揍的笑. 相较客晋炎步履轻快,嘴角始终上扬,家中其他人还一无所知,只作寻常. 还是粱美凤先察觉有异,“晋炎,是家中有喜事?” 他要讲,贺喜赶在他前,“阿妈,是他发癫.” 粱美凤不悦,“怎么讲话的.” 客晋炎仍旧心情极好,擦嘴先起身,“阿妈慢吃,我送阿喜去大帽山.” 去大帽山前,要先去警署与林sir汇合. 他们早有准备,甚至调动直升机与飞虎队随时出动. 视线落在一身防弹装备,手持冲锋.枪的飞虎队警员,贺喜张张嘴,“林sir,我以为我们是要去剿灭绑匪.” 林sir笑,“诶,这叫有备无患,真有火拼,叫他有来无回!” 他作手势,“小友,请先上.” 又看客晋炎,他犹豫,“客生,你是...” 客晋炎也上去,理由极为充分,“林sir,我老婆有孕在身.” 几个差人惊愕,反应过来,纷纷恭贺. 客晋炎与他们逐个握手,接受祝福,满足之色不掩. 贺喜略感无奈,这人是生怕本埠市民不知道她怀孕? 直升机要直降观音山老榕树所在地,贺喜却指龙头所在处的那座山,“降在鸡公岭.” 林sir微愣,还是听贺喜意见,让下属降在鸡公岭. 山顶风极大,站在鸡公岭上可以瞰整个新界和港岛,也得以看清真龙脉地势走向. 但凡真龙脉,前行气势流转,在前进到山脉横向展开时,会出现大片空旷地,风水中称之为明堂,明堂处就已经具有结龙穴的可能,这种地势突然变化,被称作开帐. 在开帐之前,龙脉运行会有一处狭窄,产生一座形态来端庄的主山,这个狭窄的位置便是束咽. 类似人的咽喉,一旦被紧掐住,九死一生. 龙脉也是一样,先前他们只盯住那棵老榕树,以为对方是在龙穴处做手脚.要钉死龙脉,显然掐咽喉速度会更快. 果不然,鸡公岭背风阴暗处,有差人找出异常. 所有人围过去看,地上插的赫然是四十九枚铁钉,长有七寸,钉尖向上,所有铁钉按照一种奇怪顺序摆放,在阳光下反射锐利的光. 林sir皱眉,看向贺喜,“北斗七星阵?” 贺喜后退数十步,站在一处高地俯瞰,指给林sir看,“你仔细看看这处地像什么.” 林sir面有疑惑,来回踱步,打量铁钉阵,良久猛拍手,“是棺材!” “棺材主阴主死,如果我没猜错,四十九枚铁钉中间应该埋了一口坛子,里面锁有数条冤魂.” 有差人按指示挖开看,果然是口坛子,依稀有臭气溢出,贺喜忙掩住鼻,连退数步. 客晋炎紧张,“老婆仔,要不要紧?” 贺喜无奈,“客生,你这样我也好担心,担心你的囡囡有事.” 他耳根发烫,摊手承认,“第一次当爹哋,有点无措.” 林sir过来,“小友,能不能继续?” 贺喜点头,接过客晋炎递来手帕,捂在鼻上,掐指诀低念,封坛口的血符噗一声燃烧起来,臭气更盛. 有人讲,“像烧尸味.” 贺喜不语,血符很快化为灰烬,坛中装满血,有数具稻草人浮在上面,仔细看,每个稻草人上都附有生辰八字,代表一位被勾魂的女性. “七星锁魂阵.”林sir两手背后,“对方够狠够姜,如果我们想破阵,必须先制服戾鬼,她们含冤而死,戾气格外重.” “也够狡猾,我们忙于对付戾鬼,让他们有足够时间继续催阵,这样我们不被戾鬼打败,也会被累死.”贺喜补充. 所有人沉默,良久贺喜才道,“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对上其他人疑惑目光,贺喜道,“以阳制阴,勾走纯阳人的魂魄,养在同一个血坛中,阵法自然会破掉.” “不行.”林sir反对,“那我们和对方有什么区别.” 贺喜微微笑,“对方抓住这点,看来势必要我们耗尽精力而亡.” 视线落在贺喜肚上,林sir斟酌道,“小友,其实你不必...” 贺喜明洞,绽笑,“林sir放心,我们做的是积德行善的事,会得天道相助.” 话虽这样讲,客晋炎仍有担心,在超声机查出结果之后,担心又飙升几个台阶. 凝视他狂喜的脸,贺喜不觉扬起嘴角,“客生,医生讲囡囡长得好,我看以后会是能吃会喝的胖姑娘.” 意识到失态,客晋炎干咳一声,“那好,和我阿喜小时一样,圆滚滚一个.” 第112节 贺喜不满,“我哪有圆滚滚.” 他竟比划,“初见我阿喜,胳膊这样粗,脸这样圆,扛在肩头像扛麻袋.” 他还继续补充,“连孝泽都抱不动...嘶...” 贺喜拧他胳膊,不想和他再讲话. 狂喜之后,客晋炎没把她怀孕的事向家中任何人透露,否则以客丁安妮和粱美凤的脾性,十有八.九会把贺喜绑在家. 无论何时,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并不能得到众多人支持. 甚至会有人唾她发癫. 抵达大帽山,鸡公岭上等候的都是熟悉面孔,既然到这里,便不惧生死. 伍宝山摘了遮在右眼上的黑色眼罩,眼罩下的那只眼粉肉纵横,显得有些可怖. 他看向其他人,并不隐瞒,“这只眼,是我作恶太多遭的报应.” 他又指另一只眼,“即便今天这只眼也瞎,也是我罪有应得.” 徐大师叹气,拍他肩,“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贺喜仰天,看时辰,转对伍宝山道,“人生为己,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伍宝山愕然,“师祖婆,怎么突然讲这种话.”这时候,不该宣讲大道鼓舞人心吗? 贺喜几欲丢他白眼. 林sir笑出声,“伍大师看来书念不多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意不积善积德,将为天地不容,可不是你所想那样.” 伍宝山尴尬,讪讪摸头. 时辰将至,贺喜看一眼所有差人,“该准备了.” 又看客晋炎,“客生,可有准备好?” 客晋炎点头,没半分犹豫,手掌抹刀刃,鲜血顺流而下,滴在坛中. 随着流下的血越来越多,坛中原有的血开始沸腾,浮在上面的稻草人渐发黑,隐冒绿光. 煞气开始上涌,尽数向客晋炎飞扑,可惜还没近身,便被他周身盘绕的金丝吞噬,隐约还能听见鬼泣声. “催阵!”贺喜以一种怪异姿势先坐下,守阵心. 伍宝山坐乾位,徐大师坐坤位,林sir巽位... 所有人按照乾,震,坎,艮,坤,巽,离,兑而坐,紧围七星锁魂阵布下太极八卦阵,寓意置之死地而后生. 摇铃阵响,贝德月骤然睁眼,看向在场的其他人,有巫师,有道人,还有阿赞,无论是白皮黑皮还是黄皮,皆被美元收买. “他们已经动手,我们也可以开始了.”贝德月指挥,“廖巫师,你坐阵心.” 廖巫师不满,微侧身,“你怎么不坐?” 阵心有多危险,所有人心知肚明.贪婪眼前利益,伤天害理事做太多,没一个不怕遭报应. 与贺喜他们众志成城相比,这里俨如一盘散沙. “快动手!”贝德月低喝,“他们已经在破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随着贺喜不停掐指诀,围在她四周的法器急剧晃动,似乎下一秒便会粉碎. 客晋炎一旁看得清楚,七星锁魂阵中所有煞气渐凝聚成一股,隐现女人狰狞面庞,变化无端,不几时,煞气凝至最强,龙卷风一样向贺喜飞冲而来. 即将撞上贺喜那刻,客晋炎突然以身护住她,不自觉伸手挡住黑煞. 他伸出的手,正是刚才抹刀那只,掌心不过缠几道纱布,鲜血早已浸出. 噗.黑煞撞上鲜血,犹如飞蛾扑火,噼噼啪啪声作响,随即难忍的焦尸味扑鼻而来,贺喜几欲作呕. “怎么回事?!”黑皮阿赞不悦,“他们请到高人相助?” 贝德月笃定,“没可能,他们之中术法最强的小囡,和我不相上下.” 贺喜不掩惊诧,简直想抱住眼前的大宝贝猛亲几口. 她如获至宝,当即解开缠在客晋炎手掌的纱布,“乖了客生,受点委屈,以后我日日为你煲汤补血.” 客晋炎哭笑不得,走神间,他另一只手也被用刀抹开,瞬间鲜血满溢.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各安方位,备守坛庭...”贺喜飞掐指,客晋炎手掌中的鲜血汇集,形成一道血柱.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敕!”随她话音落,血柱凌空飞起,好似两道利箭,穿破层层黑煞,直达天际,金光万丈. *** ☆、 85|8号二更[捉虫] 金光冲散层层乌云,阳光渐洒,洒向大帽山,洒向维多利亚港,洒向港岛和九龙... “快看!”有人惊呼. 大帽山上云雾奔腾,形似巨龙,盘山而行,波澜壮阔. 港地诸多市民得以见到这幕奇景. “哦,圣母玛利亚.”莉迪亚忙喊粱美凤,“太太,快看,是不是你们常讲的龙.” 这个高大肥胖番婆不大懂称呼,称呼粱美凤跟贺喜都是太太. “我顶你个肺.”花王摘掉草帽,不满呵斥,“去掉你的圣母玛利亚!” “别吵,别吵啦.”远处光芒太强,粱美凤眯眼眺望,“都大惊小怪,下过雨是会这样啦.以前在大陆,我们一个村集体下田干活,还见过凤凰!本来是吉兆,谁知道后来触犯哪方神明,闹自然灾害,快把人饿死,十个村九个空.” 提起当年事,粱美凤不觉话讲多. 花王从出生起,便是客家家佣,没吃过太多苦,津津有味听粱美凤讲当年. 他忍不住问,“太太想不想家?” “想,怎么不想.”粱美凤道,“好多年没回了.” 话毕,她看忙碌的莉迪亚,小声对花王道,“我们黄皮人,总归要回那边,年复一年被番鬼管,算什么?总觉低人一等.” “阵法催成了!”徐大师仰头看天,心中畅快异常,“功德一件,功德一件啊!” 伍宝山竟老泪纵横,“他老母,我伍宝山也算干件好事了!” 所有人面上不掩喜色,为他们护法的飞虎队更开枪狂扫令人作呕的血坛. 砰砰砰.血坛瞬间粉碎. “啊.”守阵心的廖巫师捂眼,惨叫一声. 镇守八方的黄旗不再受控制,好似长眼,飞插所有人眼中,依稀能听见眼球爆裂的噗噗声,一时惨叫连环. “急奉太上老君令,驱魔斩妖不留情.”贺喜甩出往生符,躺在血泊中的稻草人立刻不点自燃. 徐大师最先看懂,随即念咒,配合贺喜. 伍宝山与林sir对视一眼,各以一种怪异姿势再坐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伍宝山不介意在他缺德簿上再添一笔,就地取材,把黄纸剪成犁头形状,低念有声. “伍宝山,快停下!”贺喜斥他.他在念犁头咒,对施术本人也有极大伤害. “败天天转,败地地裂地龙死,败山山脉绝,败人人有仇情,败鬼鬼灭亡,吾奉法老仙师来敕令.”伍宝山不听,仍急念,不几时他眼角溢血,口中血腥味蔓延. “令到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敕!”随他话音落,犁头咒自燃,化成一缕青烟向东北方飘去. 新界山区某废弃工厂,门口有一众金发碧眼番鬼把守,其中一人穿笔挺西装,戴着墨镜,他脚边扔有几箱现钞,渐等不耐. 他讲一口流利美式英文,让下属进去看情况. 片刻,人高马大番鬼出来,面有慌张,伏耳低声道,“他们全咽气,一个不剩.” 一脚踢飞皮箱,他暴躁如雷,不停咒骂,“中国猪,黄脚鸡!” 恰好路过一帮扛锄头下田的村民,有听懂英文的村民立时血往头涌,暴喝一声,扔了锄头扑上去就是一脚飞踹. 其他村民随之上前殴打,与番鬼们一通混战. 一时斩骨刀,铁棍空中乱飞. 这些活在基层的村民,他们大多行体力劳动,又为自保,不少人入了港地最大帮派义安,论武力值,他们不逞多让. 一群番鬼,鼻青脸肿,嗷嗷惨叫. 电子蜂鸣盘绕,一场混战招来新界差人. “死扑街,他讲什么?”其中一个村民手指被打最惨的西装男人. 港大毕业的差人翻译,“这位先生要控告,讲你们对他暴力侵害.” 村民怒唾,“叼他老母,他骂我们中国猪,黄脚鸡!一群人模狗样番鬼,谁知道在工厂干什么!” 倒是提醒了差人,进废弃仓库一阵搜查,结果发现数具死尸,其中一人便是在港地小有名气的建筑师贝德月. 情转急下,一场火拼变刑事案件. 新闻台全程播报,画面跳至记者采访当地村民,村民手脚并用,绘声绘色讲述如何打斗. 贺喜边往嘴里送葡萄边看电视,笑到肚痛. 客晋炎靠坐在小沙发里,他两手皆裹厚厚纱布,当初信誓旦旦,讲好日日煲汤喂他的人,眼下极为敷衍,只为他盛一碗黑乎乎汤汁,嘱他自己喝. “老婆仔,我手痛,抓不住汤匙.”怕她不信,客晋炎抓一次给她看. 啪.瓷勺撞瓷碗,声音清脆. 贺喜看他,仍往嘴里送葡萄,似在忖度他讲话真实性,奈何对方修为在她之上,看不出半分撒谎迹象. 他抬手,颇为可怜,“老婆仔,被利用完就弃之一旁,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贺喜开始内疚,忙搁下葡萄,改端瓷碗,一勺接一勺喂. “我放了当归,枸杞和红枣,补气又补血.”贺喜视他如珍宝,“客生,你要快快养胖.” “然后我阿喜能继续放血.”客晋炎刮她鼻尖. 被猜中心思,贺喜讪笑,“喝汤,喝汤.” 贺喜日日晨吐,走路不觉变样,粱美凤眼厉,一眼看出异常,“小囡,阿妈要做阿婆?” 第113节 贺喜羞赧,点头,“医生讲有六周.” 告诉警署的差人,是情况特俗,客晋炎要求尾随保护,大帽山事情之后,他们没再对外讲,至于两家长辈,本打算由客晋炎通知,还是被粱美凤赶先知道. 粱美凤欣喜若狂,忙给贺喜阿爸和契爷烧香,不出半日,客良镛和客丁安妮齐齐出现在薄扶林山道,殷切问贺喜有无吃好喝好睡好. 他们眼中不掩狂热,贺喜反倒不自在,声音细细,“爹哋,妈咪,有吃好喝好睡好.” 还是不放心,才隔两日,薄扶林山道多了数名保镖和佣人,还有一位营养师. 莉迪亚闷闷不乐,“太太,黛丝手脚勤快,煲汤洗碗的活日日被她先做完,我们相顾无言,好尴尬的.” 黛丝即是客良镛送来的营养师. 贺喜头疼,“她干活,你改养猫.啊,我想起了,猫舍的冷气机坏了,快召电工来修.” 莉迪亚终于有事可做,贺喜得片刻安宁,叮嘱黛丝煲汤,她要去医院看望伍宝山. 仔仔也在,他摸伍宝山眼,好可惜,“那你以后是不是都看不见我这个师叔了.” 伍宝山佯装不以为意,“是的啦,不过我有记得小师叔帅帅的模样.” 仔仔眼红,瘪嘴欲哭. 看到贺喜过来,他扑在贺喜腿上,哽咽,“阿姑.” 贺喜拧开保温桶盖,香味弥漫,伍宝山深嗅鼻,“白斩鸡!” 贺喜立刻想到客晋炎,忍不住笑出声,倒一碗鸡汤,拍仔仔肩,“仔仔,喂喂你师侄.” 住院金额昂贵,伍宝山五弊三缺中,缺钱,一直穷鬼一个,客晋炎为他缴钱,给他提供安静的疗养环境. “可有片刻后悔?”贺喜问. “念犁头咒?”伍宝山摇头,“瞎了双眼,往后我能堂堂正正做人,不后悔,只有畅快.” “或许金鱼街头,你能摆摊,竖个牌,盲人算卦.”贺喜给他建议. 他却道,“不了,找处容身地,一月几百薪水,足够吃饭喝茶交房租.” 过片刻,他竟羞赧,“再讨个老婆更好.” 贺喜笑,“薪水几百,不够养老婆仔.” “简单,无线电台筹备风水栏目,请伍宝山一周开讲一次,我月薪五千聘他.”到底生意人,客晋炎极会打算. “他不一定同意.”贺喜把伍宝山的话一字不漏转述,拿睡裙进浴室. 客晋炎尾随进来,“找时间,我与他谈.” 他也脱衣,贺喜推他,“去别的浴室.” 他伸手,掌心伤疤结痂,“医生叮嘱少碰水,老婆仔你为我洗.” “如果我不在?”贺喜挑眉反问. 他佯装思考,“或许请艾达进来搓背.”十八岁菲佣,卜卜脆,胸大腰细. 贺喜怒,手中毛巾砸向他. “呷醋了?”他涎着脸凑近,在她脸上打啵,手指抚她鼻尖上的小雀斑,“我阿喜最靓,怀孕也靓,小奶包变大奶桃...” 他声音渐低,“给我尝一口.” 好在贺喜早已习惯,床笫之间他胡言乱语. 暑假结束,贺喜不得不去上课,她穿宽松衣裙和平底鞋,同学讲她像修女. 修女不修女,贺喜不关心,她担心的是过几月挺肚走在校舍里,会引来极高回头率. “那休学?”客晋炎诚挚建议. “以后我再见同学要喊学长学姐.”贺喜烦到抓头,控制不住脾气,怒目瞪他,“全怪你.” 他不气反咧嘴笑,讲尽好话,“我阿喜生气样子也好看.” 贺喜只觉全身力气打到棉花上,还陷入一种自我烦躁和厌弃之中. 何琼莲约她去大帽山还愿,“怀孕是这样的啦,那时木头块日日骂我癫婆,几欲离家出走.” *** ☆、 86|9号一更 九月,客晋年拿到艺术史硕士学位归来.他生性散漫,无心家族生意,先斩后奏,一举通过香港苏富比的面试. 苏富比香港总部成立不久,正是缺乏专业人才的时候. “爹哋,妈咪,他们非常欢迎我的加入.”提起专业,客晋年不觉多讲,“我随导师研究课题是笔墨,印章以及书画考鉴,苏富比市场有意向大陆扩展,我正好学有所长.” 客良镛还算镇定. 客丁安妮俏脸带煞,胸脯起伏,几欲捡手边东西砸他,“爹哋与你大哥事情多多,你该回来帮他们.” 相较客晋炎的外表冷漠,内心醇善,客晋年则是看起来听话,其实很有主意. 他心意已定,断然不会因为财产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爹哋有大哥在帮,大哥比我更适合做生意,我只会为他们添乱.” 每月两次的家庭聚会上,贺喜眼厉,发现异常,与客晋炎低语,“妈咪看起来心情不好,是爹哋惹到她?” 客晋炎笑,为她剥橘,同样低语,“是被晋年气到.” 贺喜诧异,因为她印象中的小叔嘴巴似抹蜜,极会讨人欢心. 左右看,贺喜并没看到客晋年. 直到菲佣进出上菜,客晋年才回,手牵靓女,惊呆所有人,包括贺喜在内. 靓女不是别人,是谢姝. “爹哋,妈咪,大哥,大嫂,这是我女友阿姝.”客晋年为他们介绍. 谢姝把带来的礼给菲佣,逐个喊人,到贺喜时,热情拉她手,“阿喜,我们许久不见.” 贺喜心中仍惊诧,实在是谢姝是文慎发妻这个认知先入为主,导致她大脑有些混乱. 菜上齐,主宾依次入座,贺喜与谢姝坐对面,客丁安妮总算发现异常,“阿喜,你与谢小姐有三分神似.” 贺喜还未讲话,客晋年便道,“以前没察觉,现在看,大嫂和阿姝真的像.” 他问客晋炎,“大哥,你觉得?” 客晋炎为贺喜夹菜,“我阿喜只有一个.” 客晋年不满,“我阿姝也只有一个.” 可为难了客丁安妮,“好似兄弟娶了姐妹...还有,谢小姐家世也不知怎样...晋年至少先告诉我们,好有个准备.” 客良镛安抚她,“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由他去,随缘分,我们不好棒打鸳鸯的.你看阿喜,最初你怕她五弊三缺犯缺子,现在也有了身孕,明年有望抱金孙.” 客丁安妮持反对意见,“我倒更希望是个囡囡.” 她家中幺女,从小娇生惯养,婚后又得老公宠,先后生两子,深得公婆喜爱.唯有一大遗憾,没能生个囡囡,如果儿媳能生一个,她一定视小宝贝如掌珠. 身为客家话事人,客良镛私心里更盼望头胎得金孙,多多开枝散叶,将来客族大业兴. 只是不好给儿媳太多压力,他从未在媒体记者面前透露太多,每次接受采访都给个模棱两可答案. 谢姝此趟回来,不能待太久,适逢周末,她邀贺喜尖东喝下午茶. 她道,“昨日客太邀我中环逛街,贵妇派头十足,看似亲切,实则想吓退我,提醒我配不上他宝贝儿子.” 贺喜想笑,这么久了,客丁安妮手段还是没变,“她并无恶意.” 谢姝叹气,“我知道,好像我多巴望嫁豪门分巨额财产一样,不是看客晋年长得帅,讲话又有趣,才不愿与他拍拖.” 老话重提,贺喜有心问,“你还有讲过我老公帅.” 她丢白眼,“无聊,你老公再帅,我无意做外室,与你争夺归属权.” 贺喜放心.茶喝快傍晚,客晋炎来接. 隔玻璃窗看见客晋炎走来,贺喜起身,“我该走了.” 顺她视线看去,谢姝小声道,“你老公一如既往.” 贺喜不解. “一如既往面冷,美则美矣,不够生动.”她大感可惜. 贺喜心道,那是你与他不够熟,熟悉之后就能知道他多有趣. 不过贺喜希望她永远不知道. “谢小姐.”客晋炎与她握手,礼貌道,“要载你一程?” 谢姝摆手,“不了,晋年约我晚饭,他一会到.” 客晋炎不勉强,扶贺喜上车,车开走之后,他便俯身趴在贺喜腿上,侧耳紧贴她孕肚,环住她腰静听. 贺喜扯他耳,“阿妈讲再有几个月才能听见动静,快起了,别人知道要笑话.” 他不起,拿脸蹭她肚,“我要与她多多沟通,将来她会早点喊爹哋.” “歪理多多!” 因为怀孕,贺喜除了脸变圆润,奶桃也有再长,胀胀难受,夜深人静时,身体里似有潮水在涌动,湿热氤氲,经不住半分撩拨. 客晋炎本就重欲,以往日日吃肉的人,突然让他改吃素,难耐异常,热热一根抵在她身后,长了眼睛一般,蘑菇头往她臀缝里钻,直抵她泥泞入口. 贺喜捂肚子挣脱他怀,尽量远离那根热棍,全然护仔妈咪形象,“客生,阿妈,阿妈讲不能行房.” 客晋炎叹气,又捞她进怀,耳边低语,“老婆仔,我吓你的.” 她看他,眼带警惕,已经塞进蘑菇头,才不信只是吓唬. 客晋炎面有尴尬,干咳一声,“快睡,我保证不碰.” 或许是太过念想,一些旖旎画面闯入脑中,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觉得身体要炸开,急欲寻找水源,蓦然间他摸到一具身体,白嫩软绵,是熟悉的味道,是他老婆仔,翻身压住,急切吻上,手在她身上来回游荡. “师父...”身下人声音细细,有羞怯. 客晋炎猛然惊醒,一身冷汗,更令他羞愧的是裆部凉湿一片,无时不刻提醒他刚才有多荒唐. 第114节 他努力回想梦里的女人,却怎么也拼凑不了她模样,只有那声师父给他当头棒喝. 下床去浴室清理,再上床时,贺喜醒来,迷迷糊糊问几时. 客晋炎手脚并用搂她,哄她再睡,自己却睁眼到天亮,难以置信自己会做这种梦,即便是梦,他也有深深羞愧感,梦里也不能背叛他老婆仔. 和大多出轨之后的男人一样,客晋炎选择隐瞒,并且有心虚,会不自觉对老婆更加体贴. 可女人天生即是神探,娘胎中便练就一副火眼金睛,贺喜感觉又格外敏锐. 她先与阿晨闲聊. “太太,大少很乖的,上班下班,从不与港姐明星嫩妹约会,兰桂坊都极少去.”阿晨竭力维护,“我敢发誓.” 他明洞太太担忧.去年高家大少在老婆怀孕时,看上港姐,铜锣湾购大屋,包作外室,老婆前脚怀孕,港姐后脚跟上,今年老婆生掌珠,港姐生金孙,直逼正室,闹得高家鸡犬不宁,成为坊间一大笑柄. 从阿晨这里得到保证,贺喜放心,转又好奇,因为他反常太多. 客晋炎陷入难以言齿的境地,因为他连续数日有类似的梦,他看不清她模样,只感觉很熟悉,梦里她一声声喊师父,他虽然表现冷淡,但心里却很喜欢,喜欢到趁她睡觉时偷看,喜欢到在她生病时偷亲. 客晋炎深感快要分裂. 这晚,贺喜洗漱之后掀被上床,靠床看书. 客晋炎枕臂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贺喜看他. 客晋炎回神,抽走她手中书,扔下床,翻身挤进她两腿间,不管不顾亲,求欢意图明显. 贺喜躲他,“阿妈讲...” 他握住她两手,打断,“阿妈老封建,我问过医生,讲可以了.” 他眼中氤氲火苗,贺喜不觉咬唇,又想到何琼莲过来人闲聊时所讲,不过犹豫片刻,软软打开腿,让他进去. 故地重游,客晋炎舒服到喟叹,不敢太快,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中慢步,她水源充足,汩汩而下,浸湿蚕丝被. “老婆仔.”他笑,俯身亲她鼻尖,满意看她哼哼唧唧小模样. 贺喜将脑袋贴在他胸膛上,听他咚咚心跳,两腿无力缠腰,几乎挂在他身下. 良久,*才歇. 贺喜犹如过电,仍在轻颤,片刻失神. 撑胳膊肘虚趴在她身上,客晋炎埋头深嗅,低声咕哝,“是一样味道.” “什么味道?”贺喜捧他脸颊,要看他脸. 羞耻感涌上心头,他难以言齿. 贺喜瞪他,“不讲?不讲明天就和阿妈搬回金鱼街.” 他强调,“你已经怀了我们的囡囡.” 贺喜推他,“我给囡囡找个契爷.” “敢?” “我敢.” 两人互瞪眼,如同寻常夫妻,亦有争吵. 还是客晋炎先败下阵,搂她翻身,让她趴在胸膛. 他干咳,试说,“先别怒,等我讲完.” “讲.”她已经等很久. 他耳根发烫,“我梦,我与人梦.交...” 他抽气,“讲好不动手的.” *** ☆、 87|9号二更 与人梦.交? 贺喜不仅动手,还要动嘴.张口咬住他肩膀,狠狠一口,再抬头时眼眶已发红,“我现在就给囡囡找两个契爷.” 她气极,欲下床,“去兰桂坊找!” 他欲揽她,避开飞来的枕头,低喝,“小混蛋!”赤脚下床把人捉回来,按进一堆被褥,一巴掌拍打在她翘起的屁股上. 果然,何琼莲讲的对,女人怀孕,最需要警惕的是家中老二,一不小心,老二就跑到了别人床上. 客晋炎倒好,思想先于老二,比包外室更过分. 千年前,她依赖文慎,文慎娶谢姝,现在她嫁客晋炎,客晋炎又想别人,尤其刚才还在她两腿间冲刺,一想到客晋炎也会用在别人身上,她就止不住地憎厌. “老婆仔?” 她趴在枕被间颤肩,客晋炎试探伸手摸她面珠,不期然指尖碰到一抹湿润. 贺喜拍开他手不让碰,只是客晋炎有意要看,半强制把人翻个身,才看清她眼里包泪,一时有些慌,手忙脚乱给她抹泪,嘴里泛苦,以死明志的心都冒了出来. “老婆仔,我发誓,没见过那女人,谁知道她哪里来.”六月飞雪,他深感冤枉. 贺喜怒瞪,不掩讥讽,“简单,白日里看几个港姐,眉眼拼凑,就,就成你...”她讲不下去,抽噎一声,豆大的泪从眼角处滚了下来. 心疼的还是客晋炎,俯下脸亲她眼皮,低声咕哝,“谁也没我阿喜靓,没我阿喜香,整天只想钻我阿喜的盘丝洞,其他谁耐烦管...” “乱讲,我不是盘丝洞.”贺喜唾他. “是是是,我阿喜是桃花源.” 贺喜翻身背对他,不想与他讲话. 他不依不饶挤上来,掌心贴她肚,似安抚,轻摩挲. 察觉到怀中人渐平静,咳一声,他试探开口,“我只记得她长发,罗衣轻纱...” “似仙女.”她心里反酸. “...她枕被有我阿喜的味道,我以为她是我阿喜.” 贺喜猛然想到什么,片刻呆滞,缓缓回头,“然后?” 他心虚,“老婆仔,我们先讲好,不许去兰桂坊.” 沧海桑田,人变无端,以前欢乐场里只见男人和妓,现在不乏小姐阔太去找乐,老板会做生意,陪玩陪酒□□一应俱全. 像他阿喜这样,进去不花钱也有人来贴. “快讲.”贺喜催他. “闻出是我阿喜味道,我就...后来她喊师父...”客晋炎仍心有余悸. 贺喜滞若木鸡,她抿紧嘴,想笑又想哭,而后低声问,“她有没有喊过你文慎.” 客晋炎怔然,“我有记得,你讲过.” 他似明洞,急追问,“我阿喜怎么称呼文慎?” 贺喜笑,泪滚,翻身抱紧他,“他是师父.” “即是说,我阿喜就是文慎那个混蛋辜负的姑娘?”他思路极清晰. 头埋在他怀里,贺喜闷声提醒,“口中的那个混蛋,你也有份.” 他郁郁,“别拿我与他对比,我比他好太多.至少别人骂我猥亵幼童也不管,先把我阿喜娶进门才是明智之举.” 一悲一喜,大概就是这样了. 贺喜靠紧他,“我不怪他,他有诸多无奈,在天下人看来,我即是他女儿,女儿嫁爹,无视伦纲,天道难容.” 客晋炎吁气,“我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样讲,又有些替他难过.” 时代到底不同了,浸会的教授娶他漂亮女学生,不仅港督参加婚礼,港媒也大赞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千年前,谁会祝福并理解他和他阿喜? 转天天光,贺喜刚下楼,菲佣递来请柬,镂空烫金,是何孝泽与高明月的婚礼帖子. 她快吃完饭,客晋炎才下楼,拎公文包,边走边打领带,“老婆仔,来不及吃了,我先上班.” 贺喜喊住他,“二哥和明月结婚,我要陪妈咪先去姨妈家送嫁,七点前记得去文华.” 他应声,人已出门,院里传来汽车擦地声. 对上粱美凤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贺喜喃喃,“阿妈,我脸上有灰?” 粱美凤伸手戳她面额,“不听话小囡,阿妈是过来人,还骗我.” 眼前小囡脸颊莹润,双眸泛水,像朵刚被浇灌的娇花. “晋炎年轻气盛,不知轻重,再胡来伤到肚里那个,有你后悔时.”粱美凤叹气,不得不告诫,“不能心软次次都依他,知道?” 讲完也老脸涨红,呸呸几声,“阿妈为了你,要操碎心.” “阿妈.”贺喜羞涩. “知不知?”粱美凤唬脸掩尴尬. “知道了.”声音细细. 饭后,贺喜换上凯丝咪裙,夜里下过雨,天气凉了许多,贺喜又加一双高筒袜,仍做舒适装扮. 司机楼下等候,先送她去老宅接客丁安妮. 高明月的母亲与客丁安妮同父异母,作为姨妈,她必须去送嫁. 高氏一族人丁兴旺,高明月的母亲是正房大太. 高老先生生性风流,尚娶三房姨太,大太和姨太各有子女,贺喜认不全表兄弟和姐妹,遑论第三代的婴儿. 幸好她有准备红包,一人一封不算失礼. 高明月母亲一身孔雀蓝旗袍,配鸽子蛋大火钻,贵气逼人. 好在客丁安妮早做准备,同是穿旗袍,她配整套辜青斯基首饰,抬手间,一颗巨宝闪闪发光,盖住她两根手指. 见面这一局,客丁安妮险胜. 第115节 这对姐妹,幼时比美,大时比老公,老来比儿女,甚至比儿媳. 高太拉住贺喜手,笑,“听讲是港大才女.” 贺喜只作听不出她语中讥讽,做足礼,谦逊欠身,“姨妈过奖.” 高太微噎,又道,“醒目小囡,明洞学历是女孩最好嫁妆.” 也只有穷困人家的孩子把改变命运寄托在学历上,富贵人家只作锦上添花. 这一局,高太胜. 客丁安妮恼怒,随即转笑,问高太,“家姐,明月结婚,怎么不见明赞?” 高家大少高明赞,让老婆和港姐同时怀孕,正室生掌珠,外室生金孙那位.因为让高家颜面大丢,被高老先生一怒之下赶出家门,扬言要媳不要子,怒骂港姐就是鸡. 高太银牙暗咬,几欲撕破家妹的脸. 贺喜闻到硝烟,默默退出战场.转去给高明月送红包. 嫁房里,高家姐妹姑嫂围一圈,商量整治何孝泽对策. 贺喜逐个喊人,最后把红包给高明月,“我和晋炎一点心意,祝你和何家二哥百年好合.” 高明月红旗袍红褙,面容甜蜜,“谢谢阿嫂.” 完成任务,贺喜安静坐一旁,托腮看她们笑闹.直到沙发微陷,身旁坐下一人. “大嫂.”贺喜喊人. 她笑,声音温醇,“我也不喜欢吵,也不太会讲话.” 贺喜笑,视线落在她面上.刚出月子,汤汤水水并没有将她养丰腴,脸色反倒蜡黄,与一干娇美艳丽的姐妹比,她确实不出彩. “几个月了?”她看贺喜宽松毛裙遮掩下的肚子. “刚满四个月.”贺喜不觉摸肚. 她笑,极温柔的一个,“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贺喜也笑,“妈咪和晋炎都喜欢囡囡.” “真好,没有压力.”她略垂眸,掩饰失落. 讲话间,有马姐匆匆过来,“小小姐一直哭闹不停.” 大嫂起身,朝贺喜抱歉笑,“囡囡娇气,我去哄她.” 贺喜也站起,“大嫂,我随你一起,还没见过囡囡.” 高老先生正房姨太多,又加子女,分住两栋大屋,贺喜还没上三楼,就听见婴儿有些尖锐的啼哭声. 大嫂尴尬,“她总是哭闹.” “小孩是这样啦.”贺喜宽慰她. 马姐抱来小婴儿,大嫂忙抱哄,贺喜在一旁,在见到婴儿那刻,脸色泛沉. 大嫂发现异常,“不舒服?” 贺喜摇头,视线落在婴儿眉间,“大嫂,她这样哭有多久了?” 大嫂微愣,“在医院我见她次数不多,回来日日哭闹不停.” 一旁马姐补充,“夜里也哭.” 贺喜不瞒她,“大嫂,囡囡像被人下降头.” 下降头即是被人用降头术施法.精通降头术的巫师,可以千里之外害人,甚至神不知鬼不觉置人于死地. 降头术有药降,飞降和鬼降.药降术和苗疆巫法相通,鬼降即是养小鬼,还有一种飞降在东南亚一带盛行,最狠毒的是飞头降. 顾名思义,飞头降是巫师头颅与身体分家,夜晚四处飞行,寻找婴儿鲜血吮吸. 通常精通飞头降的巫师,不会胡乱飞头颅,只会紧盯几个被下落飞降之后的婴儿. 大嫂面有惊诧,将信将疑. 贺喜接过小婴儿,抱她去内室,暖气机开足,解开裹在她身上的襁褓,本该白嫩的婴儿,身上散布数枚红点. 马姐哆嗦,“大少奶奶,我以为小小姐是被蚊虫叮咬,有给她涂药.” *** ☆、 88|10号一更 不怪马姐难发现.练飞头降的巫师极为小心,头颅飞出身体那刻,他们嘴中会咬一根类似针管的物体,扎入婴孩身体中,神不知鬼不觉,方便长久吸食鲜血. 古书中有记载,练飞头降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在这期间,巫师每逢子时便出门吸血,缺一天就会前功尽弃. 如果贺喜没猜错,吸婴孩鲜血只是第一步,等对方修炼成功不再需要婴孩血时,还要吸食孕妇腹中的胎儿. 胎儿由阴阳精血组成,食用之后益寿延年,更会增强法力,修炼法门是每隔四十九天食用一个胎儿. 贺喜没办法推算对方已经修炼到哪一步,唯一确定的是,再不救眼前这个无辜婴孩,她性命堪忧. 大嫂既害怕,又心疼,眼泪流不停,她方寸大乱,“阿喜,我报警,报警怎么样?” “大嫂,你先安静下来,请差人过来没用,只会招更多祸.” 给囡囡裹上襁褓,贺喜抱起她,指诀打散她眉间黑气,笑眯眯逗,“等我们囡囡过了这一劫,必有后福.” 原本哭闹不止的小婴儿抽抽噎噎止住泪,睁开圆圆大眼,视线逐渐凝聚在贺喜身上,嘴微张,呆呆小模样可爱至极. 大嫂擦泪,“不求多福,只希望她平平安安.” “大嫂,如果你信我,把囡囡交给我带一夜.”贺喜看她. 大嫂微愣,随后点头,眼中有坚定,“我信你.” 鞭炮声响,是何孝泽来接亲,场面哄乱,贺喜没靠前,只和大嫂站在三楼远观. “大少.”马姐喊. 贺喜扭头,是高明赞.高家的人得天独后,具都一张好面皮,高明赞是同辈之最,一双桃花眼分外勾人,只是英俊脸庞微微浮肿,想来是与高老先生一样,风流成性. “表哥.”贺喜礼貌喊人. 高明赞朝贺喜点头,他回来是有事与老婆商量,见贺喜在,也不好再多讲,接过女儿抱片刻,又离开. “我知道,他要离婚,好让那女人名正言顺进高家门.”大嫂略迷茫,他们有幸福过,只是在她怀囡囡之后,他先背叛了当初许下的誓言. 别人家事,贺喜不好多讲.坊间传言纷纷,贺喜有听过那位港姐名号,也是风流人物. 何家包下文华酒店,两家宾客齐聚,客晋炎踩点赶来. “这么晚?”贺喜拿手帕给他擦汗. 客晋炎很受用,俯脸任由她擦,“本可以早来,半路车被撞,耽搁了.” “有没有受伤?”贺喜看他前后. “老婆仔.”他定住她乱动的身子,示意她看左右. 察觉到失态,贺喜忙坐好,低头作害羞状,一句话再不讲. 明知道她娇羞模样是装出来给别人看,客晋炎还是心痒难耐,靠近她耳边,低语,“等回去,脱光了给老婆仔查看.” 贺喜唾他,“没正形,要被你气死.” 旁人眼中,客晋炎却仍是那副生人勿近模样,反观贺喜,看起倒是更可亲. 不知道当他们听见客晋炎一本正经讲不正经的话,会不会大跌眼镜. 没几时,何孝泽与高明月过来敬酒,好似一对璧人佳偶. 客晋炎把贺喜的酒一并喝掉,又讲祝福话.贺喜一旁注意到,高明月神思恍惚,不像在娘家时那样开心. “不知二哥怎么想,难道还对唐菲菲念念不忘?”贺喜嘀咕,似自语. 客晋炎摇头,递给贺喜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她只会提醒孝泽过往的私生活多不堪,被戴多少顶绿帽.” “二哥有变了.”贺喜提醒. “有变是好事,说明他有自我反省.” 酒席之后,客晋炎便寻借口带贺喜离场. 贺喜已经犯困,频打哈欠,但仍没忘她答应大嫂的事. “阿晨,我们先去姨妈家.” 半小时后,客晋炎臂弯里躺一只猫咪大的囡囡,很无措,很僵硬. 他视线落在阿晨身上.阿晨为他们拉开后门,抵死挣扎,“大少,我粗人一个,只会开车和打架,奶孩子这种事,不好让我做的.” 贺喜想笑,竭力忍住,“客生乖啊,放松点,囡囡不舒服会哭.” 客晋炎乜她,靠在车后座上不敢乱动. 回到家,粱美凤惊诧,“小小一个,粉粉可爱,天使一样.”忍不住接过来抱. 客晋炎大松一口气,动他发僵的手臂. 小婴儿大概饿了,脑袋往粱美凤暖呼呼的胸脯凑去,瘪嘴欲哭. 贺喜递来奶樽,往她嘴里送,“阿妈,她晚上和我睡.” “那我睡哪儿.”是客晋炎不满的声音. 贺喜比划,“她睡我们中间,夜里还要你帮我.”她看看表,离十二点没多少时间了,催客晋炎,“客生,快抱她上去.” 客晋炎照做,身后有粱美凤喋喋声,生怕他们把别人家孩子带坏. 浴室传来水声,是客晋炎在洗澡,贺喜趴在床上,讲些没营养的话逗小婴儿. “老婆仔,去洗了,我看她.”客晋炎顶湿漉漉头发出来. “客生,我讲的都记住了?”贺喜不放心. “有记得.”无非又让他放血. 速战速决洗好澡,再出来时,客晋炎已经准备好,一根高尔夫球杆,一把水果刀,所有门窗被打开,只等着对方过来. “客生,要委屈你.”贺喜捉起他手,宝贝一样在他手背亲几口,随后拿过水果刀割破他手指. 第116节 “疼不疼?”她有担心. “十指连心,你说呢?”他抽气,深谙会哭孩子有奶吃的道理,低声提醒,“老婆仔,记得你答应我的.” 贺喜有愧疚,讲不出半句反驳话. 符纸在抽屉里,取出几张,贺喜收敛心神,握住客晋炎手指. 客晋炎也正色,顺贺喜的力,在符纸上画下看不懂的图案,凝神聚气,一笔而下. “巫邪属阴,客生纯阳,是它克星,有客生画的血符,比我用朱砂笔画的灵力要强许多.” 朱砂是纯阳之气的精华,术士用朱砂画符,则是模仿符文的元始产生过程,它唯有一点不足,气太盛,缺少形神,所以术士会用鸡血滴在朱砂墨中,旨在于气中添形. 相较之下,客晋炎的血,形气精神皆具,画出的符更能沟通天地神灵. 驱煞符,天雷地火符,护身符,塞鬼路符...连画数张,割破客晋炎五根手指. 残余一点血,被客晋炎涂抹在高尔夫球杆上. 子时快到,原本乖乖睡觉的囡囡哼哼唧唧哭起来,手脚乱动,越哭声音越大,听在贺喜耳中有些凄惨,小小一个,已知道害怕,知道抗拒. 贺喜俯身拍她小身子,护身符飞快折成三角,塞在她肉呼呼的手中,她不觉攥紧. “乖乖,囡囡不哭,不哭了.”贺喜不停哄,直到小婴儿抽噎重新睡着. 屋里安静下来,贺喜与客晋炎对视一眼,关灯,守在壁橱后,高尔夫球杆握在客晋炎手里. 不远处依稀听见狗吠声,贺喜屏息静气等待,直到一颗头颅飞进来. 练飞头降的巫师,并不是一次就能练成,尚未练成的巫师,在头颅离开头部时,肠子也会一起拖出去,通常连肠飞出的头颅,高不过数英尺,拖肠子太长,可能会被屋顶挂住,等到黎明来临,飞出的头颅就会化作一滩乌血. 顾及到这点,初练飞头降的巫师,目标不会订太远,只吸食他周边婴孩的鲜血,等练成之后,才飞头去远处. 显然眼前这个,是已经练成的巫师. 贺喜不敢懈怠,凌空拍出天雷地火符,直直飞向那颗头颅,“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敕!” 对方似没想到会有人埋伏,飞头躲开,吐出嘴里叼的针管样物体,黑皮,面庞瘦削,整张脸纹满符文,极为诡异. 他视线落在贺喜微鼓的孕肚上,露出诡笑,舌头舔唇,贪婪饥饿的表情,突然朝贺喜飞来,要穿破她肚,吸食她腹中胎儿. 贺喜不觉弯起嘴角,等他上钩. 只是他还没靠近,头颅已被打飞. 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候在暗处的客晋炎.客大公子不仅枪法准,打高尔夫更是一流. 飞出那人发出惨叫声,他欲逃跑,贺喜先他一步,指诀打去,屋内所有门窗啪啪紧闭. 贺喜甩出驱煞符,符咒似生眼,窜向四面八方,紧黏门窗. 那人发怒,口中吐出大串贺喜听不懂的话. “死扑街.”贺喜不胜烦扰,“再吵,送你上西天!” 干咳一声,客晋炎低声解释,“老婆仔,他讲泰文,说你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放他一马,他也放过囡囡,今天他死在这里,身后还有无数同门.” *** ☆、 89|10号二更 他已经修炼成飞头降,再不控制,下一步该吃孕妇胎儿了.一尸两命,比吸婴孩血更可怕. “客生,告诉他,今天他有命来无命走.”师祖婆婆也想有点气势,可惜不会讲泰文. 客晋炎犹豫,“老婆仔,他同门会来寻仇.” “今天我不收他,他以后必定吃掉你的囡囡.” 心术不正的人,多半不会讲信用.今天贺喜放他走,她敢笃定,等七七四十九天后,对方邪术大增,吃下的第一个胎儿将会是她肚里的囡囡. 贺喜肚里的那个,可是客大公子心头肉. “老婆仔,我需要怎么做?” “抱大嫂的囡囡出去,剩下交给我.” 客晋炎不放心,迟疑间那颗头颅已经飞扑过来,狰狞可怖,他露出满嘴利齿,势必要撕咬住他们任何一个. 贺喜忙抽过高尔夫球杆,“死扑街,送你上西天,敕!” 球杆似生眼,紧追头颅,所有门窗被封住,他试图硬冲,每撞一次,惨叫一声,封在门窗上的符咒闪现金光,俨如三味真火,不停烧灼他皮肤,空气中依稀传来烧尸味.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他眼中恨意迸发,发狂做垂死挣扎. “客生,快抱囡囡出去.”贺喜推客晋炎. 开门刹那,头颅飞冲而来,试图逃跑. 贺喜一把推出客晋炎,又一张驱煞符将门封死. 他逃跑无望,改攻击贺喜腹部,嘴里啊啊啊讲着听不懂鸟语. 一个驴打滚,贺喜滚到书桌下,暗格中抽出仕女图,向飞冲而来的头颅甩去.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平铺的仕女图犹如一张巨网,瞬间将头颅紧包裹,任他挣扎也无用. 又以塞鬼路符封住仕女图,直到他停止挣扎,贺喜才拎上他准备下楼. 才开门,便撞上客晋炎担忧眼神.他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囡囡,姿势依然僵硬,可看在贺喜眼中,却是无比可爱. “客生安心,我没事.”贺喜把头颅递他,嫌弃皱鼻,“臭死了.” 尸体烧焦的味道,确实臭. “老婆仔,他死了?”客晋炎疑惑. 贺喜几欲翻白眼,“我是奉公守法好市民,客大少可别冤枉我.” 他只是筋疲力尽晕了而已,如果黎明来临之前,头颅不能归位,就会化成一滩血水. 哄睡囡囡,两人一前一后,悄声下楼.客晋炎从厨房翻出一个头颅大小的玻璃罐,把头颅装进去. “老婆仔,因为你,我做尽苦力.”他不忘邀功. 左右无人,贺喜踮脚,同时拉客晋炎俯脸,亲他嘴唇,不忘嘴甜,“老公最好.” 结婚许久,还是他阿喜第一次喊老公,客晋炎咧嘴,弯腰追吻. 大概恋爱真能损害智商.玻璃罐里那颗头颅瞪眼看他们,几欲咆哮. 头颅被两人连夜送至港岛警署,吓坏值夜的差人. “贺大师,你,你杀人?”他忍不住打哆嗦. “看清楚,他活着.”贺喜怠懒和他解释,借警署电话拨通林sir. 不多时,林sir赶来,待看见玻璃罐中装的头颅,他惊疑不定看两人,“是降头师?” 总算不用鸡同鸭讲,贺喜点头,把情况讲给林sir听. “黎明时他会化成一滩血水,是放了他,还是留下继续作恶,由你们警署决定.”贺喜正色,“我是奉公守法好市民,绝不无视法律肆意杀人.” 林sir沉吟,“我们商量后再定夺.” 贺喜知他顾虑,不再多留,跟客晋炎赶回薄扶林山道. 再洗漱睡下,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贺喜困倦无比,昏昏欲睡. 越过隔在他们中间的囡囡,客晋炎悄无声息翻到贺喜身后,一手撑颊,另一手玩她头发,“老婆仔,我手疼,睡不着.” 贺喜闭眼摸他手,放到嘴边逐个吹手指,“还疼不疼了?” “想听我阿喜喊老公,像刚才那样,喊一声,亲一口.”他要求多多. 可惜只换来一句,“发癫.”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他小动作多多,贺喜被他扰的睡不安稳,翻身骑上他腰腹,趴下啵一口,“老公.” 再啵一口,“老公.” 再再啵一口,“老公.”她怒目,“满足了?” 他沉默,然后忽然扬眉,喜滋滋道,“突然想起,我阿喜还要...”他视线落在她红唇上. 囡囡还在.贺喜低估他无耻,感觉没有继续沟通的必要. 连人带枕被,一起推出去,赤耳唾他,“去做你的春.梦,说不定你梦里那个人愿意给你吃!” 啪.门关上. 起居室一张扬琴状沙发,堪堪能睡下,客晋炎侧身缩躺在上面,枕上有他阿喜香味,他喃喃,“那也是你给我吃啊.” 转天一早,菲佣悄声上来敲门,讲高家大少奶奶过来,接小小姐. 昨夜精神百倍,早上又死睡.贺喜先让菲佣把小小姐抱下楼,捡起掉落地上的被子给客晋炎盖上. 错眼见他微肿的手指,贺喜心生愧疚,找来药酒,坐地毯上逐个给他涂药. 等涂好,客晋炎已醒,怀里拥被,看他阿喜,眼中含笑. “快起了,大嫂在楼下,不好让她久等.”贺喜拉他. 他顺势坐起,弯腰,脸刚好贴上贺喜微鼓的孕肚上,照例要缠片刻,才肯进卫生间洗漱. 换得体衣衫见客,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大嫂惊慌一夜,一颗心在“囡囡有事”和“有惊无险”两个猜测中徘徊,直到看见安然无恙的女儿,才大松一口气. 营养师准备丰盛早餐,贺喜挽留大嫂一起吃顿便饭. 饭间,客晋炎照例为贺喜剥水煮蛋. “不吃蛋黄.”怀孕之后,她挑食严重,剥离的蛋黄还给他. 客晋炎无奈吃下. 大嫂将他们无意间小动作看在眼中,不是不羡慕.她忐忑一夜,她老公一夜不知所踪,想见他一面似登天. 饭后,大嫂迟疑问,“那人以后会不会再来找囡囡?” 贺喜几乎笃定,“大嫂放心,他不会再来.” 第117节 她话音落下,菲佣来喊,“太太,有电话,讲是林sir.” “小友,那人果真化成一滩乌血.” 贺喜也放心,又多嘴一句,“林sir,听讲他有同门,十有八.九也在港地.” 林sir明洞,“我先派人去调查.” 挂下电话,大嫂要告辞,贺喜把一串铜钱给她,“五帝钱辟邪镇煞,算我赠给囡囡的见面礼.” 大嫂面露感激,挥囡囡小手,“快谢谢阿姑.” 送大嫂出门,客晋炎不多言,只讲一句,“为母则刚,大嫂你该为囡囡作打算了.” 柿子挑软的捏,事事让步并不能得到该有的尊重,仅会让人得寸进尺. 大嫂微愣,随后点头. 台风过境,一日冷过一日,贺喜孕肚渐大,旧的衣衫再穿不上.适逢周末,她约何琼莲中环添置新衣. 客晋炎不放心,送她到两人约定地点. 生产一年多,何琼莲渐恢复窈窕身段,穿衣打扮仍似少女一般明艳动人,有她在,贺喜放心让她帮挑. “现在体会到我多不自由了?” 贺喜点头,“他比以前更粘人.” 何琼莲递给她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男人若是喜欢你,会视你如掌珠,日日嘘寒问暖,纠缠不断,若是不喜欢...” 她努嘴,“就把嘘寒问暖给别人喽.” 贺喜顺她视线看去,是高家大少在陪同外室专柜挑新衣,身后跟随两名保镖和白衫黑裤女佣,一个抱高家小金孙,一个拎布兜,好似恩恩爱爱一家人. 想到大嫂,贺喜不免替她可惜. 何琼莲向来对港姐女星之流无好感,“高老先生讲的对,港姐就是鸡.” 贺喜哭笑不得,压低声音,“何姐,无凭无据,不好乱讲的.” “我乱讲?”何琼莲藏不住话,“我公公过寿那天,一位牛姓大亨喝多,亲口讲他塞两个高尔夫球进洞.” 她又努嘴,“被塞两个高尔夫球的,就是那位了.” 贺喜懂了.真会玩. 不几日,贺喜在娱乐报刊上看到港媒大肆报道,讲某港姐与高家大少拍拖期间,又与牛姓大亨暗有来往,相约山顶大屋激战,□□被塞两个高尔夫球,连夜送伊丽莎白医院. 图文并茂,前因后果讲诉详细,犹如亲眼所见.某港姐玉女形象瞬间崩塌,一夜之间成为坊间笑柄. 有传言是高家大少奶奶一改软柿子形象,出狠手整治外室. “老婆仔,这种报刊没营养的,我们不看了.”客晋炎不喜欢她看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我看新闻.”贺喜转开电视. 结果电视也在播报.镜头滚动中,贺喜得以见到高家小金孙模样. 客晋炎扶额,要关电视. 被贺喜及时拦住,她迟疑片刻,扭头看客晋炎,“客生,你说我要不要向姨妈透露一声,这个不一定是她小金孙.” *** ☆、 90|两更合一 本以为会是那位牛姓大亨的孩子,贺喜特意翻报刊对比,又摇头,“也不是.” 明洞贺喜话里意思,客晋炎扶额,“表哥眼没瞎,心瞎.” 贺喜再问,“讲不讲?” 他沉吟片刻,“不讲了,姨妈好面,由我们口中讲出,她只会觉得是妈咪在存心看她笑话.” 这样更好,高家水深又浑,贺喜也不太想趟这滩浑水. 贝雷路的山顶大屋,高家大少与外室共建的爱巢. 高明赞将报刊摔到庄玲玲面前,银牙几欲咬碎,“lisa,你没有话和我讲?” 报刊整个娱乐版面,她占据半壁江山. 昔日艳绝人寰的港姐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她抬头偷看高明赞,发现对方也在看她,眼神阴鸷,全然不见半分往日的柔情蜜意. “明赞...”她爬过去,趴在他膝头,一张俏脸梨花带雨,“那时我们刚认识,你有家室,又那样吸引人,我极无安全感,他,他是我前男友...后来我便与他分手...” “我是爱你的,我为你生了仔仔...”她轻声低泣,拉下他裤链,趴进他两腿间. 高明赞被她弄得心烦意乱,丝丝抽气,但也没推开她,仍由她取悦. 无疑,她在这方面极懂技巧,分泌的口水从她唇角淌下,尽力吃着棒棒糖. 高明赞越来越不耐,越来越不满,原本仰靠在沙发上的身体,直接坐起,按住她脑袋,在她嘴里肆意进出.强弩之末,在她口中爆发. 她被呛到涕泗横流,却不敢吐出,尽数咽下,“明赞...”她可怜兮兮,犹如讨主人欢心的小狗. 高明赞推开她提裤,始终沉默,轻微的金属碰撞后,他起身欲走. 女佣抱小少爷过来,襁褓中的小婴儿哭闹不停. 脚步滞住,高明赞视线落在女佣手中,像是想到什么,大步拐回去,两手钳住庄玲玲肩膀,“他是你跟哪个男人生的?” 庄玲玲泪流不止,似哭似笑,“高大少,那天你和你老婆吵架,兰桂坊买醉,我带你去我住处,你操.我.操.得那样爽,操完生了他就不认账了?” 坊间风言风语,就连庄玲玲的弟弟也不信. “家姐,真是高家的种?” 庄玲玲挑眉,斜眼睇去,“前后只隔两天,我怎么知道.不管,家姐说是,就是.我为高家生的可是大房长孙.黄土已经埋到高老先生脖子,以后你外甥继承大笔遗产,自然少不了小舅的份.” “家姐英明,高瞻远目.”他喜滋滋恭维. 庄玲玲笑,随即变脸,声音尖利,“贱人,一定是她背后阴我!” “家姐,你说是...” “还能有谁,肯定高明赞那软绵羊老婆!”眼看一脚踏进高家门槛,再需吹几夜枕边风,大少奶奶的位置早晚归她. 结果被人爆出她□□塞高尔夫球丑闻,庄玲玲怎能不气. 她瞪眼看弟弟,“你怎么回事?不是讲请了大师,保证家姐早日嫁进高家?” “我真有去请,降头师信誓旦旦告诉我,一定会让高家掌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他摊手,“家姐,我有可能请了假的降头师,他人迹无踪,再找不到他.” “这点事也办不好,除了赌,你还会什么?”庄玲玲怒目而视,“早晚输到当裤子,被黑老大挥斩骨刀砍断你手脚!” “我还有家姐呢.”他谄笑,“我再去为你请大师,这次花大钱,请位高人,保证你如愿以偿进高家门.” ...... 教文学史的教授请假,贺喜早早下课,站校门口等客晋炎接她去老宅. 有穿白西装打碎花啵呔男人过来,狐疑问,“你是贺大师?” 来找的贺喜不是别人,正是港姐庄玲玲弟弟. 贺喜回头,“我是贺喜.” 那是了.知道贺喜名号,还是从朋友那里打听来,当时他还诧异,竟然和客大少的老婆同名. 不由重新打量贺喜,视线落在贺喜孕肚上,总觉漏想了哪里. 一时又想不出,他索性道,“既然是贺大师,那跟我走一趟,事成之后付你两万.” 讲完他便朝停在山道一旁的宝马车边走,快到车前,回头见贺喜仍站原地无动于衷,有些气. “讲好给两万,不满意?那三万?” 请降头师为他办事,才给一万,对方还向他保证能解决高家掌珠. 贺喜似笑非笑,“我不缺钱的.” “四万?”他出声警告,“别太得寸进尺,出高价请,已经是给你脸!” 讲话间,一部宾利停靠在贺喜身旁. 客晋炎开门下车,视线落在西装男身上,以为是哪个惦记他阿喜的咸湿佬,皱眉冷脸,是他惯有防御手段. 对方认出客晋炎,忙伸手,双眼无比热烈,饱含深情,“客大少,这里遇上,好巧.” “不巧.”客晋炎没有与他握手打算,转扶贺喜上车,“我来接老婆.” 话毕.砰,关车门.宾利远去. 徒留那人呆若木鸡,心里叫苦不迭,万分懊恼刚才对待贺喜态度. “那人是谁?”客晋炎趴在老婆仔肚上听胎动,仍不忘问. “我也想知道.”停片刻,贺喜道,“看面相,应该是那位港姐的亲眷.” 客晋炎轻哼,“管他是谁,打我阿喜主意,一样收拾.” 小心眼男人.贺喜扯他耳朵,“我看十有八.九是要我出面帮忙,为港姐进高家门添一份力.” 阿晨送他们去老宅.适逢客晋炎生辰,他们去老宅家庭聚会,顺便为客晋炎庆生. 客丁安妮穿一身桃花色旗袍,一如她心情. “昨日邀你姨妈来家打牌,她脸色...”客丁安妮抚掌笑,心中畅快. “妈咪...”贺喜扶额,如果告诉客丁安妮高家在为别人养小金孙,估计她会笑扑在沙发上喊肚痛,败坏贵妇形象. 客丁安妮笑止,又变脸训斥家中三个男人,要引以为戒. 尤其针对客良镛,“齐人之福不好享,敢养外室,我让你脸丢到三藩.” 在家做小姐被父亲娇养,出嫁做太太被老公宠溺,以至于客丁安妮仍像长不大的少女,当着儿媳面训斥老公,除了她,恐怕港地也找不出第二个. 客良镛脾气好,做出一副受教表情,虚心道,“老婆仔讲的是,齐人之福不好享,只享一人福便好.” 自己丢了面,转又唬脸训两个儿子,“别让我听见外面任何风言风语.尤其是你,晋年,你拍拖,我和你妈咪不反对,唯有一点,不准和港姐女星之流往来.” 他补充,“那个圈子的人都不可以,客家不接受妓.女做儿媳.” 不止客家不接受妓.女做儿媳,任何有脸面的家庭都不能接受. 第118节 高老先生一度气到住院,摔尽手边一切东西,手指着高太,怒火冲天,“你养的好儿子!” 高太垂眸不语,极想提醒高老先生,当年她怀明赞时,他娶二姨太进门,怀明月时,他娶三姨太,有小囡时,他看上书店老板娘,又把四姨太抬进门. 同年,港府颁布一夫一妻条令,高太永远忘不了四姨太庆幸又欢欣的表情. 现在儿子不过效仿他而已. “总归是生了孙子,不想要那女人,至少把孙子接回来.”对眼前男人,高太已经心如死灰,面对他怒骂,高太仍旧冷静. “大媳那里...”高老先生迟疑,“只怕大媳不能同意.” 高太冷笑,“大媳不同意?不同意就让位,高家大少奶奶有的是人愿意做!” 当年陆利群大学还未毕业,如花一样的年纪嫁给高明赞,到头来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陆利群邀贺喜逛街,在陆羽茶室喝下午茶. “阿喜,我想向你打听,重念港大需要准备哪些材料?” 贺喜惊诧,“大嫂,你重新念大学?” 陆利群点头,“我好后悔,没有念到毕业,没有工作,没有一技之长.比我年轻的妹妹仔,已经在中环打下一片天,而我脱离高家,什么都没有.” 也不能一直依靠娘家.陆利群父亲是*官,母亲大律师,家境虽然比不得高家,也算优渥.但父母强势,极为看不惯她一直以来窝囊模样. “大嫂,你已想好与表哥离婚?” “不然?我就要帮他养儿子.”她苦笑,“眼看不见我能忍,日日在眼前,我担心哪天会掐死他犯罪.” 贺喜带她去港大找校务处的密斯们帮忙,港大对懂得自强不息的女性向来欢迎,殷切告诉陆利群只需通过al考试,拿出她以前学历证明即可. 薄扶林山道,路两旁叶落枯黄,踩在上面蓬松而软. “阿喜,我可能要做你学妹了,怎么办,有些紧张呢.”陆利群眺望远处大片牧场,眼中有茫然. 贺喜笑,提醒她,“大嫂,考试在即,先通过考试再讲.” 月末,陆利群和高明赞在律师公证下,解除婚姻关系,得到百万分手费. 在陆利群父母强制干预下,陆利群获得女儿抚养权,薄扶林山道租下一处民居,与贺喜他们做邻居. 得知他们离婚消息,最开心莫属港姐庄玲玲. 迫不及待,电话召来弟弟,催问,“请的大师在哪里?我要见见.” ......[11号二更]...... 话筒那头,支支吾吾,将他去请大师,结果可能得罪客家大少奶奶的事讲给庄玲玲听. 庄玲玲咬牙,“除了赌,你还会什么!家姐需要你的时候,你只会拖家姐后腿!” “家姐,我无心的,谁知道坊间鼎鼎大名的贺大师,竟是客晋炎老婆!” 啪.庄玲玲气到摔电话,一双美目流转,豁然起身,窗台上大喊司机,“备车,我要出去.” 陆利群搬到薄扶林山道这日,贺喜去走动认门. 门前有棵鸡蛋花树,二楼开窗,可以望见新建的郊野公园和大片水塘. “环境好,又清净.”贺喜从消防梯爬下来,“就是还差个贴心人帮忙照看囡囡.” 佣人市场杂乱,花钱也不一定能请到守本分的人. 陆利群笑,离了婚之后气色反倒好许多,“妈咪把家中阿姨调过来,阿姨看着我长大,她来带囡囡,我能放心去上课.” 又讲几句,门钟叮咚响,院门口停几部货车,装家私电器,台灯地毯,安装工人陆陆续续将东西往屋中搬. 陆利群不掩诧色,显然不知情. 等送走安装工人,高明赞才过来,他将一部宝马mini钥匙给陆利群,“以后接送囡囡上幼稚园方便.” 陆利群并不接,“已经给了我百万分手费,家私电器安上,不方便再还你,我付你现金.” 高明赞面有尴尬,“有囡囡在,我们没必要分这样清楚.” 贺喜一旁有些摸不懂情况了,看出高明赞没有要走打算,贺喜寻借口告辞,沿山道路旁散步回去. 才到家,先穿花池进厨房找吃的. 莉迪亚小声道,“太太,有位大明星来找,本不想让她进来,可她一直在外等...” 贺喜猜到是谁,吃掉一块司康饼,又喝掉一杯牛奶,才起身去客厅. 庄玲玲等候半日,耐心差点消磨殆尽,正想走人,总算见贺喜进来. 她忙起身,先道,“那日是我小弟,他心不坏,就是不会讲话,容易得罪人.” 贺喜似笑非笑,坐她对面,不软不硬道,“庄小姐不用教我如何分辨好坏.” 她语滞,垂下美眸,不安绞手,俨如受惊小白兔,声音细细,“客太好像不太喜欢我.” 无疑,庄玲玲极懂得利用面貌来博取别人好感,她天生一双无辜眼,脸庞极为干净.高尔夫球塞□□没曝出前,她是港地男人心中白月光一样的人物. 不过她掩饰再好,看在贺喜眼里,只是一副典型的yin□□人面相. “我当然不喜欢你.”贺喜摊手,半开玩笑,“只喜欢我老公.” 她信以为真,掩嘴娇笑,斟酌道,“客太,早有听讲你名号,一直没脸来拜访.” “今天过来是?” 她垂眸,叹气,“大概客太也有听过最近风言风语,有人妒我风头盛,背地里阴我,我想我大概是犯了小人.” 贺喜故作恍然,“这样讲,原来那些新闻只是空穴来风.” 她有尴尬,极会避重就轻,“你我都是成年女性,谁能没过去,谁能不拍拖.” 贺喜点头,等她下文.比起她小弟,眼前这位可是人精. 果不然,她拉住贺喜双手,俏脸梨花带雨,“我与明赞真心相爱,他已与他老婆离婚,我们各是自由身,只是明赞家中二老年纪大,老封建,对我职业有诸多看法,始终挡我不让进门,只认金孙不认媳.” “所以?” “客太,我们同是女人,请体谅我想与爱人双宿双飞的心情,成全我和明赞.” 她眼含热泪,感情诚挚.如果此时有摄影师,有灯光师,再来一位导演及时喊咔,便是一部赚足师奶眼泪的爱情片. “你想我如何帮你?”贺喜不应反问,“是像降头师那样,帮你下降头,还是为你摆个借运阵,最好进门之后死公婆,再得大笔遗产?” 被戳中心思,她呆滞,竟软软道,“可不可以?” 贺喜渐收了脸上笑,“同是女人,我奉劝你一句,好好做人,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太贪婪,将来有你后悔时.” “将来?”庄玲玲凄惨笑,“如果你有爹哋□□,妈咪与小弟赌博,黑老大三五不时上门要钱催债,眼前都过不了,谁还想将来?” 贺喜不语.人活一世,为善只是一种选择,可以不选,但是为恶还借口多多,不免令人厌恶. 看出贺喜不愿帮她,她起身,幽幽道,“你不帮,多的是能人异士.” 她请谁,贺喜不关心,只是道,“港地不太平,独身女士晚上早些回家,不要在外逗留太久.” 枉她自认伶俐,唯独没听懂贺喜最后一句弦外之音,刚才是可心可意的可人儿,出大门便换了副面孔,唾一声,“装十三!” 夜色渐暗,她开一部莲花小跑,前往闺中密友家打牌至凌晨. 再出来时,庄玲玲略有困倦,车中抽烟醒神,同时降车窗与其他圈中友人挥手,目送他们开车走远. 一根烟的功夫,她车旁悄无声息停一部破旧面包车,从车上跃下三五大汉,他们动作极迅速,庄玲玲来不及尖叫,嘴已被堵住,货物一样扔进面包车中,飞啸而去. 直到赤身裸.体被绑在散发恶心臭味的床上时,庄玲玲才明洞贺喜话里深意,欲哭无泪. 转天周末,客晋炎带老婆仔去圣母玛利亚医院产检,贺喜孕肚已经非常明显,站在巨型a超机前,掀开上衣,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让医生帮照超声. 客晋炎候在玻璃窗外,与超声医生一起看好似心电图一样的波形. “老婆仔,医生讲比起同龄胎儿,囡囡手长脚长,长得壮.”贺喜才出来,他迫不及待分享. 贺喜哭笑不得,“不一定是囡囡,医生都讲过辨不出男女.” 这种情况,客晋炎唯叹一声科技不够发达,满足不了人类求知欲. 怨科技不够发达的不止客晋炎,还有同在圣母玛利亚医院的高太. “抱来医院,只给验血,明赞0型,仔仔a型,那女人也是a型.o型配a型,医生讲不排除生出a型婴儿可能.”高太抱小金孙守在高老先生病床前,喋喋不休. 又怒骂庄玲玲,“那只鸡,竟一夜未归!我去时,仔仔饿得大哭,没眼见的下人也不知道给小少爷喂奶.” 高老先生不耐打断,“管她去向,她生死与我们高家无关,至于仔仔,先养着再讲以后.” 视线落在怀中小金孙身上,高太才心喜,“肉呼呼小脸,白雪雪一个,看起来与明赞小时一模一样.” 高老先生也喜欢,接过去抱,“可惜大媳把囡囡带走,不然放在一起作龙凤胎也不错.” 他话音才落下,客晋炎与贺喜一起过来看望. “姨丈,姨妈.”两人先后喊,尾随的保镖将带来礼赠上. 高老先生笑点头,“坐,快坐.” 高太心情极好,难得没出言讥刺,把小金孙抱给贺喜看,笑眯眯问,“阿喜,长得好不好?” 贺喜得以看清襁褓中小婴儿样貌,可以笃定他与高明赞并无血亲关系. “好不好?”高太又问. “...好.” 听出贺喜迟钝,高太略感不满,视线落在她肚上,笑道,“肚圆圆生囡囡,阿喜这胎十有八.九是囡囡了.” 回去路上,贺喜大感好奇,“姨妈和妈咪年轻时,有多大的仇恨?” 客晋炎干咳一声,“听讲姨妈先与爹哋有婚约,但爹哋爱上妈咪.”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贺喜总算明洞. “可是晋炎,我们这样隐瞒,有些不厚道.”贺喜道,“那毕竟是你姨妈.” 到家门口,客晋炎揽她肩,穿花池一起进厨房,“老婆仔多虑,姨妈那人最醒目.庄玲玲风评如何,姨妈心中有数,即便我们不提,她也会想办法去证实是不是亲孙.” 他们口中的庄玲玲在经历噩梦般的一夜之后,失魂落魄回来,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她脸色惨白,犹如鬼厉,吓坏菲佣. “小,小姐,少爷过来,在楼上等.” 庄玲玲上楼,她小弟靠在起居室沙发上抽烟. 见她衣衫不整,皱眉道,“家姐,你又陪哪位老板癫狂一夜?你没脑子的?高家手指缝漏一点,也够你花用半辈,高明赞这条摆在眼前大鱼,你不好好哄,节骨眼上还出去乱搞?” 第119节 “庄,文,印!”她切齿,突然发疯朝弟弟扑去,两人沙发上撕扯作一团. 到底是男人,庄文印在体力上绝对压制家姐,暴喝,“神经!发什么疯!” 庄玲玲怒泪滚下,“我造了什么孽,有你这样的弟弟,有那个死鬼阿爸!我被黑老大绑去,他逼我拍片还你们赌债!” 庄文印讪讪松手,“别这样讲,家姐,你造的孽也不少.” 又小心翼翼问,“他们有为难你?” 她怒瞪,“你说呢?”想到昨晚受的委屈,她泪下簌簌落下,“他们强.奸我,有人拍照,我不答应拍片帮他们洗黑,明日照片就登报!” 庄文印不知如何安抚,“家姐你也别太在意,反正你时常陪人玩,权当他们伺候你一夜喽...” 他话没讲完,庄玲玲扑上去又一阵撕扯,“家姐辛苦赚钱为了谁?泰半为你们还高利贷,你们都是水蛭,只会吸我血!” “家姐...”庄文印可怜兮兮抱她腿,挨她几下抓挠,“家姐你先别怒,换句话讲也是好事,你接片拍电影,必然比现在名声大,日后片酬上去了,不愁财源滚滚来.当务之急,是搞掂高家两个老鬼,同意你进高家门.” 庄玲玲沉思,良久才没好气道,“两个老鬼本就看不惯我,我再接戏,他们能答应儿媳抛头露脸去卖笑?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 “家姐,万事有开头.”庄文印道,“我在外奔波数日,还不是为你.” 庄玲玲斜睇他,“为我?谁知你在澳门哪家赌档鬼混!” 六月飞雪,庄文印大呼冤枉,“家姐,我去泰国为你请大师,你却这样语出伤人.” 庄玲玲总算绽笑,“大师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见.” “家姐...”他指庄玲玲破烂衣衫. “对对,家姐该好好装扮一番,不好在大师面前失礼.” 马靠鞍,人靠衣.簇新衣裙下包裹下,世间又有几人能剥皮透骨,辨认出那尊腐烂的灵魂? *** ☆、 91|12号一更 适逢圣诞公假,名店优惠多多,贺喜有意为客晋炎置办冬季衣衫,电话至樱桃山道,约何琼莲逛街. 是佣人接电话,讲大少带少奶奶去了澳门. 挂下电话,贺喜扭头四下看,客晋炎飞去利物浦工作,粱美凤去打牌,花王和莉迪亚因为家中那只猫吵架,只有她最清闲. 转打电话给陆利群,约她一起出门. “功课要做,也要放松.”贺喜劝她,逐个看上新衣衫款式.为了明年的al考试,她几乎日日在家复习. 陆利群拿一件凯丝咪洋裙在身上比划,半开玩笑,“不知道的,以为我分手之后得抑郁症.” 话音才落,总觉有人在看她,才转头,对上高明赞略有复杂眼神. 贺喜顺她视线看去,心道冤家路窄,碰上前夫以及前夫的女友. 庄玲玲一身时兴装扮,米色风衣下,两条腿光.裸在外,腰带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纤腰,眼波如水,极为明艳动人,看来是好事将近. 陆利群神色如常,低声与贺喜商量买凯丝米裙还是买风衣. 不等贺喜讲话,有人插话进来,语声动听,“千金难买心头好,既然中意,两件都买啦.” 她又补充,“囊中羞涩的话,让明赞一起签支票.”她极为大方. “阿喜,我穿裙是不是更好看些?”陆利群视她作空气,仍与贺喜谈笑. 贺喜抽一条淡黄丝巾,“系上会更好看.” 漫不经心的无视,比激烈争吵更能作为伤人利器,陆利群便是将此种利器运用到极致. 庄玲玲脸色数变,转又绽笑,挽上高明赞胳膊,“客太,陆小姐,我与明赞将订婚,日子订下后,一定赏脸过来喝杯酒啊.” 陆利群招来服务生,将选中衣衫送去打包,服务生领她签支票. 高明赞抽出胳膊,视线一路尾随. 贺喜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略想一番,恍然,“看来庄小姐近来顺风顺水,不仅旺事业,还利婚姻.” 她娇笑,好不得意,“托大家给面.” ...... 收到订婚请柬,客丁安妮百思不得其解,“家姐发癫,姐夫也跟着一起?” 新年前夕,所有人齐聚老宅家宴,人人手中收到一份请柬,封面印有高明赞和庄玲玲浅水湾爱巢,欧陆式建筑,大片碧海蓝天. “姨丈,姨妈大手笔.”客晋炎道. “点燃无数港姐玉女沉寂已久的心,她们要蠢蠢欲动,该为明年订下目标了.”客晋年夸张搓胳膊,“我仍单身,一定是她们重点残害对象.” 他哀哀央求,“爹哋,妈咪,什么时候能为我和阿姝订婚?” 此举换来客丁安妮偌大白眼,“什么时候从苏富比辞职,什么时候给订.” 客晋年左右为难,陷入纠结之中. 贺喜笑到肚痛,客晋炎不停为她揉肚,日常噜苏,“老婆仔,小心我们囡囡.” 订婚派对办在年后,正如客丁安妮所言,向来视港姐为鸡的高老先生,极似发癫,大改心性. 尾牙媒体采访时,盛赞庄玲玲贤惠大方,与高明赞实属天作之合. 还放话,早已为高家长孙取名,只等年后将长孙入高家族谱. 昔日被塞高尔夫的港姐,一时风头无量,以报刊电视方式频频出现,坊间市民暗叹她好手段,到底是进了豪门. 订婚这日,贺喜随客晋炎一起去参加派对,停车场驶入无数名车,各色人等,三三两两相携进入酒店. 高太一身紫色丝绒旗袍,贵气逼人,满面笑容,给足新儿媳脸. “姨妈.”两人先后喊. 高太亲昵拉来新儿媳,又拉贺喜,两只手叠放在掌心中,连拍几下,谆谆叮嘱,“以后你们要多来往走动.” 又对贺喜道,“lisa面皮薄,阿喜你多照拂她一些.” “...好.” 庄玲玲掩嘴笑,偎在高太身旁,一副听话乖巧儿媳模样. 等他们走远,客晋炎低语,“老婆仔,姨妈好像中邪.” 贺喜忍不住笑,反问,“客生,你能看见?” 客晋炎摊手,“总觉哪里不对.” 贺喜渐敛笑,“是有问题.” 贺喜有注意到,高老先生与高太盛笑之下掩有疲累之相,隐藏死气与晦气.凝神再看,贺喜脸色几变. 本以为庄玲玲至多请佛牌或布催运阵这些不至于要人命的偏门法,没想到她够狠够姜,既要嫁豪门,还要死公婆. 不怪贺喜从庄玲玲面相上看出她有大发横财可能. 日后死公婆分遗产,不就是发横财? 只要她不怕将来遭报应,贺喜不会管别人家务事,高家要谁做儿媳,与贺喜无关. 可她妄图强取人命,未免做太过. 如果贺喜没猜错,高老先生和高太是被人控制,俨如两具木偶,专有法师在背后教他们如何讲话. 或者换句话来讲,是被童男童女附身,他们中了养鬼术. 养鬼分为养成年鬼和童鬼.得道的法师更偏爱饲养童鬼,相较成年鬼,童鬼更听话,容易驱使,少了一般厉鬼的邪气,除非遇到修为深的人,否则极难被发现. 童鬼祭炼,法师必须从刚死不久的孩童中挑选两具,十岁以内的童男童女,需要数位法师拿燃烧剧烈的白烛,烧灼孩童下巴,直至滴油. 接满一碗尸油之后,开坛作法,童男童女放棺材中,旁有法师念巫咒,催念七七四十九天时,将尸油倒进棺材,待棺材冒出白烟那刻,尽数收进瓷瓶封口. 至此,童男童女便会听命于祭炼法师. “客生,我去偏厅休息室,你请姨丈和姨妈.”贺喜低语. 客晋炎微愣,随即点头. 两人分开走,进休息室前,贺喜招来服务生,要一面圆镜,一张白纸,一碗麻油. 不几时,客晋炎与高家二老进休息室. 高太秀眉微皱,显然不悦,“阿喜,找我和你姨丈做什么?客人多多,我们很忙的.” 贺喜仍好脾气笑,“姨妈先坐,只耽误你和姨丈几分钟.” 视线落在圆镜上,高老先生面露诧异,但没问,先坐椅内静候.高太犹疑,也坐. 贺喜再不讲一句话,拿白纸遮住圆镜,纸上淋满麻油,剩下的麻油涂满两手. 她用的是道家各密门踪派皆懂的圆光术. 圆光术由上古传下,相传有仙人在墙上,水中,或掌内画圈,即可呈现发生的画面,演变至今,修道之人无法像仙人一样画圈显示过去未来,只能借镜子寻找问题来源. “琼轮光辉,全盈不亏,玄景澄彻,神扃启扉...” 贺喜低念圆光咒那刻,高老先生和高太骤然坐立不安,看贺喜时,惊疑不定. “中有高尊,琼冠羽衣,愿降灵气,赴我归期...” 啪.贺喜将手按在圆镜上,“姨丈,姨妈,来我身边.” 她声音极低,旁人几乎听不见,高老先生和高太却听得清楚,俨如受蛊惑,脚下不受控制朝贺喜走去,立在她左右. “不欺天,不欺地,不欺我,邪门歪道,速速现形!”贺喜咬破手指,血涂在二老眉心. 高老先生和高太皆瞪眼,被蒙一层白纸的镜面上映出他们面貌,肩头各趴一个童男童女,透过圆镜,童男童女在朝他们嬉笑. 他们突然跳下逃走,越过数位客人,最终齐齐扑上庄玲玲后背. “妈咪,饿了,饿了,快给吃的.”他们不满,声音尖锐,向庄玲玲发脾气. 庄玲玲旁若无人,张开手掌,他们一左一右迅速窜进庄玲玲拇指内. 这种把童男童女种养在拇指内的做法,即是血肉养鬼术.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高太吓软,靠在贺喜身上,几欲晕厥. 外面听见动静的宾客纷纷进来,包括仍一无所知的庄玲玲. 第120节 “贱.人lisa,好个野鸡!”高太挣脱贺喜,往日竭力维护的贵妇形象大跌,直扑庄玲玲,连扇她几记耳光. 吓呆一众宾客和媒记. 贺喜扶额,不忍直视. 干咳一声,客晋炎张胳膊把老婆仔虚护在怀,一手捂她眼,“老婆仔乖,我们不看了,当心教坏囡囡.” 他搂贺喜出去,走远了,贺喜仍踮脚回头看. 转天一早,贺喜轻手轻脚下楼,摸进厨房.果然,莉迪亚和几个女佣挤在电视旁,看得津津有味. “太太.”她们忙起身,要散开各忙各. “一起看.”贺喜挤她们中间,视线一直在电视机上. 画面滚动至昨夜半岛酒店现场,混乱不堪,有媒记现场播报,“昔日有最纯玉女之称的港姐,昨日于订婚现场自暴和高家大少交往期间,曾与数名男子发生xing关系,胡言乱语,神似疯癫.” 莉迪亚倒抽一口气,“太太,这女人好生狂放.” 混乱场面中,贺喜只看到高太被气晕. 有媒记追问高家小金孙. 庄玲玲犹如反被控制的木偶,突然道,“前后只隔两天,我怎么知道.不管,家姐说是,就是.我为高家生的可是大房长孙.黄土已经埋到高老先生脖子,以后你外甥继承大笔遗产,自然少不了小舅的份.” *** ☆、 92|12号二更 何琼莲从澳门回来,给贺喜带手信. 猪肉干交给莉迪亚,杏仁饼她们一起分食. “何姐,怎么去这样久.”贺喜往嘴里送扭结糖. “木头块出差,不想我回来,还别别扭扭找理由.”何琼莲不掩甜蜜,又低声道,“阿喜,我怀宝宝了.” 贺喜惊诧,“何小姐速度.” 何琼莲丢她白眼,“足以证明木头块对我热情不减.” 贺喜替她开心,摸她肚,“多久了?” 何琼莲掩嘴窃笑,“年前木头块带我去赌档,我们大杀四方赢百万,回酒店在一堆大金牛上做.爱,那晚之后就有了他.” 贺喜哭笑不得,盛赞,“郭生与何小姐好兴趣.” 何琼莲乜她,“我要养好身体,为仔仔再添几个弟弟,势必瓜走郭家大半资产.” “郭老先生听见,应该很欣慰,讲不定尾牙开记者会,大赞你是懂事好儿媳.” 听出贺喜话中所指,何琼莲止不住笑,“高家脸丢到三藩,听讲已经把含在嘴中的小金孙吐出,浅水湾大屋也收回,山顶贝雷路大屋当初也是高家出资,可惜归在庄玲玲名下.” “高家能甘心?” “已经请律师控告,看样势必要与她对簿公堂.” 庄玲玲近来霉运连连,官司缠身不讲,日日有人上门催赌债,一把七七□□指她额,剧本丢她,逼她拍露点片. “家姐,你要救我,他们人手一把斩骨刀,要剁碎我做猫粮.”庄文印紧抱她大腿,死死纠缠. “先前我给你五十万,你讲拿去买股,又去赌?”庄玲玲横眉怒目. “年后买和谐,上市一日赚翻倍,谁知后来连连亏...” “恒指跌到1000时,我叫你斩仓,你偏不听!庄文印!你还我钱来!”庄玲玲发狠打他,无限沮丧,“现在他们逼我拍三级,不拍就把强.奸照卖给明报,让我在这个圈混不下去.” 庄文印突然生出一种即将灭顶的恐惧感,他迟疑,“家姐,是不是你心愿达成之后,没再去答谢法师?” “请他时,已经给足两万,事成还要两万答谢?”庄玲玲哼笑,“庄文印,你当家姐开善堂?!” 庄文印控制不住发脾气,“妇人之见!早晚要被你连累死!” ...... 年后花王去花墟买回一车植物,转种在长廊两侧,贺喜从中挑一株虞美人,送去给她邻居. 陆利群仍在家中复习,接过虞美人连声道谢,选一处受光地,与贺喜一同种下. “阿喜,快生了吧.”陆利群看她孕肚. “算起来是这月.”贺喜笑,“已经向校方申请休学,看来我要与你一同毕业了.” 她也笑,抱囡囡出来,她们坐太阳下聊天. 囡囡白嫩嫩一团,逗她时已会依依呀呀笑,眉眼像极了陆利群. 正讲话,囡囡突然向门口挥手,啊啊喊人,铁艺镂花大门外站的赫然是向她挥手的高明赞.一旁马姐迟疑,不知该不该开门. “去开门吧.”陆利群道. 高明赞进来时,贺喜识相告辞,已经出了门,仍能听见陆利群不耐的声音,“我们已分手,桥归桥,路归路,烦请高大少不要再过来,惹旁人讲闲话.” 高明赞向囡囡拍手,“你想多,我只是来看囡囡.” “给你,好好看.”陆利群将囡囡塞他怀中,转身上楼,上一半又回身,“囡囡现在归我,希望你不要带她出去,更不要在我不允许的情况带回你家.” 她一声你家,犹如当头棒喝,高明赞滞在原处. 以前是我们,现在只剩你我. 他满嘴苦涩,想起他们学生时期那段恋爱,他带她爬山,手把手教会她开车,秋季马会开锣,他赠她一匹以她英文名命名的阿拉伯,抱她上马教她骑,她胆小,吓到扑在他怀中哇哇大叫.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他也是她第一个男人,那时他们偷尝禁果,偷偷欢愉片刻已满足. 从他们吵架,他爬上庄玲玲床那刻,他们关系开始降至冰点,她待他越冷淡,他越自甘堕落贪恋肉.欲. 到今时,再无挽回余地. “老婆仔.”他像刚结婚时那样喊她. 陆利群只觉恍若隔世,脚步滞住. 他问,“我有没有给过你快乐.” 想起过往,陆利群忍住泪意,仍没回头,“有,你有.” 他在她身后泪目,似满足似哀伤,自点头,俯脸亲吻怀中囡囡,转交给马姐. “我只有一个请求,不管以后你与谁再结婚,别让囡囡喊别人爹哋.” 陆利群回头时,他早已离开,外门汽车引擎声渐远. 夜里,贺喜侧躺在客晋炎怀中,睡意朦胧,起居室电话骤然响起,不几时菲佣敲门来喊,“是老爷,讲找大少.” 贺喜瞬间清醒,推客晋炎起,他披睡袍出去,再进来时,脸色微沉. “客生,爹哋有事?” 他边穿衣边道,“表哥干诺道车祸,当场咽气,爹哋让我和晋年随他过去.” 贺喜不掩惊诧,下午她有见到高明赞,并没从他身上看出半分死气与晦气,如果不是他随后犯煞,那只有一种可能,是他自己想寻死. “我也一起.”贺喜欲下床穿衣, 客晋炎扶她睡下,亲她额,“太晚,你和妈咪明日再去.” 他匆匆下楼,贺喜再睡不着,拥被叹气. 客晋炎一夜未回,转天贺喜换上黑裙,等客丁安妮电话. 莉迪亚来厨房,“太太,陆小姐过来.” 陆利群一身黑裙,眼眶红肿,掩面低泣,“阿喜,他死了.如果我知道,我会骗他,给他希望.” 贺喜挥开佣人,给她拥抱,“阿姐,不怨你,他已成年,有自己选择.” 陆利群哽咽失声,“我与他相恋五年,结婚不过三年,竟走到这一步.” 贺喜心里叹气,拍她背,无声慰抚. 等来客丁安妮,她们一起去殡仪馆,照片是高明赞大学刚毕业时所照,那时他青涩帅气,嘴角扬笑,神采奕奕. 人死如灯灭,过往种种,早晚随时间云散烟消. 客丁安妮感触良多,婆媳喝下午茶时,她摸贺喜孕肚,“妈咪不求什么,只希望子孙都平安.” 贺喜眼见要临盆,客家已选好距离薄扶林山道最近的圣母玛利亚医院. 医生嘱她多走动,多食水果,严禁房事. 客晋炎竭力守住,结果贺喜在他公司办公桌上发现一本杂志,封面赫然是庄玲玲,只穿一条内裤,大露两点,身边猛男包绕.有标题讲:昔日玉女变欲.女,上演三英战吕布. 客晋炎外出归来,他没注意露点女人,只看到他阿喜眼馋,在看猛男. 一个暴栗打在她额上,客晋炎极不悦,“不许看别人,想看,我脱光给你看.” 六月飞雪,贺喜脸飚猪肝色,手中杂志砸他,“咸湿佬,我在你桌上看到,你自己翻翻看,谁知道你背我在办公室干了什么!” 客晋炎随手翻几页,然后扔一边,“我用看她们?我阿喜人靓,奶桃大,看你照片就能硬.” 贺喜捂他嘴,“不许讲.” 客晋炎弯腰环住她腰,头埋她胸前深嗅,痛苦异常,“她还有多久能出来.” 贺喜拍他脑袋,“囡囡知道你嫌弃她,当心日后她不喊爹哋.” 纠缠半日,他上班,贺喜拎饭盒回去. 在客氏实业大楼下,警署两位差人总算候到时机. “两位阿sir,有事?”贺喜已经上车,又下来. 其中一个道,“贺大师,我们已经找你多时.” 另一个补充,“可惜总见不到人,林sir电话打去,你永远不在家.” 贺喜转看向阿晨,阿晨深感无辜,“太太,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负责开车的.” 两位阿sir带她去附近茶楼,茶博士来沏茶时,贺喜道,“给我一杯白水.” 等片刻林sir过来,他穿便衣,负手而来,手中拿大卷资料. “林sir.”贺喜笑喊. 第121节 视线落在贺喜孕肚上,林sir坐下,面有犹豫. “我们熟人,有困难直接讲.”贺喜倒茶给眼前这位前辈. “谢谢.”林sir低声道,“小友,有听讲徐大师受伤住院?” 贺喜微愣,随即摇头. 林sir摊开手中资料,逐个指给贺喜看,“上次你送来那颗头颅,我已查出,住暹罗,他有同门近期在港活动.” 他又翻一页,有庄玲玲与庄文印照片,还有一位泰国法师,“年前庄文印飞泰国,这位是庄文印为他家姐请的法师,暹罗人.” 他折回前一页,“已调查清楚,他们是同门,后者来港,一来帮庄玲玲作法,二来寻他同门.” “他在港地作恶,徐大师与他交手,斗法败他.” “此人当年联手,背后有美国撑腰,围斗港地术士,破坏港地风水,你契爷便是死在泰国边境.” *** ☆、 93|13号一更 关于契爷,虽然粱美凤母鸡护崽,始终不愿多讲,但贺喜这些年还是从其他几位大师口中得知当年事. 贺天罡她没见过,想来是位嫉恶如仇,脾气又急暴的,否则不会中计,被番鬼引到泰国边境困死他. 贺喜直问林sir,“是这位法师给你们出难题了?” 林sir无奈摇头,“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他所为,要麻烦小友先帮忙看一看宗卷.” 他找到最近一宗悬案,“是个女童,十三岁,住大帽山附近,几天前死在家中,死法实在蹊跷.死者穿红裙,胸前戴白花,被捆双手双脚,悬在房梁上,左脚吊个秤砣.”他有停顿. 贺喜不打断,手指摩挲杯壁,垂眸沉思. 林sir面露疑惑,“现场没有发现打斗痕迹,也没有发现脚印和作案凶器,让我不能明白的是,如果没人进去,死者是如何自己绑住双手,并且吊在房梁上?” 贺喜抬眼,“或许对方犯罪后,有记得清理现场.” “不排除这种可能.”林sir道,“可死者左脚挂秤砣,胸前戴白花,又像是某种秘术所为.” 单凭林sir转述,贺喜也不能笃定,“左脚为阴,主魂,被挂坠魂拓,胸前又挂引魂花,对方可能是取她魂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还有一根分魂针藏在她脑中.” 林sir微愕,“法医有对死者尸解,并没有在死者脑中发现任何利器.” 贺喜失笑,“林sir,分魂针并不是利器,它是冰凌,法医尸解时,它早已化成一滩水.” 他面有惭愧,“学艺不精,让小友见笑.” 贺喜忙道,“我也只是略懂皮毛.” “那凶手...” “是巫法,但不能确定是这位泰国法师所为.” 他们讲完,一前一后下茶楼,贺喜向三位差人挥手. 停在街旁的宾利车门打开,客晋炎大步过来,揽住贺喜肩膀,扶她上车. 贺喜视线扫向阿晨,对方垂头作无辜状. 回了薄扶林,贺喜几欲跳脚,“监视我,不让我接电话.” 她捧肚爬楼梯,客晋炎尾随,胳膊张开,虚护她两边,一本正经提醒她,“老婆仔,你昨天还接到外面打进来的电话.” 贺喜怒回头,“是妈咪,她叮嘱我哪些,你该比我更清楚.” “她嘱你少外出,出门一定记得带司机,每天...”见她俏脸带煞,客晋炎悻悻住嘴. 她进房,不及掩门,客晋炎一脚抵住门,闪身进来. 贺喜坐梳妆凳上,两手捧肚,胸脯起伏. 从后搂住她,客晋炎求和,“老婆仔,囡囡就快出来,你乖点,不要再去管别人.” 他人高马大,又手脚并用死缠,贺喜争不过,又气又闷,“那你也不能监视我,还不告诉我徐大师住院!” 明洞贺喜是怕人前失礼,他亲她耳珠,“老婆仔放心,我已经让阿晨去看望,徐大师知道你快临盆,不会怪罪.” “好话歹话,你都讲尽.”贺喜挣脱,“我洗澡.” 他尾随进来,脱衣比她还快,殷切切,“老婆仔,可需要贴身服侍?” 他抬手拧开水龙头,腰线拉长,故意在她面前炫耀腹肌. 视线下滑,落在他茂密森林一柱擎天的蘑菇棒上,贺喜撇开头,不自觉的舔舔下唇,嘴里讲着拒绝的话,“不需要.” 客晋炎看她猫一样馋嘴的表情,竖起的毛也乖顺许多,凑近她耳珠,低笑,“乖,我知道你也想它,等囡囡出来,我躺好,任由客太为所欲为.” 被戳中心思,贺喜脸涨红,闷闷强辩,“我没想.” “是是是,我阿喜不想,我想了.”他扶她矮凳上坐下,搓泡沫洗她头发. 女儿家心思,一时恼怒,一时欢喜,疯疯癫癫没准时. 刚才还恼他监视,现在感受他贴心服侍,嘴角又忍不住翘起,胳膊拥住他一条腿,贺喜软软道,“师父.” 客晋炎拍她脑袋,轻斥,“听我阿喜喊师父,我有难言羞耻感.” “师父.”她偏喊,还告诉他,“小时候你就是这样给我洗澡.” 她比划,“我这样高,那时我们还住山上,你带我睡,给我洗澡.突然有天,你开始不愿意带我睡,不再给我洗澡,任我哭闹,发臭,也不理会.” 浴袍裹住她,抱她上床,客晋炎捏她鼻,“小混蛋,男女授受不亲.” 贺喜打开他手,“那时只有我和你相依为命,你不教,我怎么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干咳一声,他辩解,“可能他忘了.” 贺喜头枕在他腿上,任由他擦头发,许久才叹气,“后来看你娶妻,我才意识到,以后师父就不是我的了,你会和另一个人睡,与她生子,也会像刚才那样,给她洗澡...” “不会.”客晋炎捂住她嘴,“只有我阿喜一个,只对我阿喜好,只钻我阿喜盘丝洞.” 贺喜乜他,白雪雪的胳膊缠住他颈脖,渐收紧,他不得不俯身,感受她滑腻脸庞蹭他的,听她声音细细,“你欠我许多.” 她站上风,先使他愧疚. 随手扔了浴巾,客晋炎回抱她,侧头寻她唇,“嗯,欠我阿喜许多.” 她以唇轻触,若即若离,“你要待我好,听我的,不然我去给囡囡找契爷.” 他恼,追含住她桃花粉唇瓣,舍不得咬,重重吮一口,咕哝,“听我阿喜的.” 四柱大床上,他们侧躺亲吻,他喘气渐粗,开始不满,唇渐下移. 贺喜侧脸,任他吮她颈,趁机提要求,“林sir再来电话,不许隐瞒我.” 他蓦地滞住,抬头瞪眼,“小混蛋,你故意.” “不听?”贺喜推他,作势下床,“讲一套做一套,我去兰桂坊好了.” 客晋炎无奈,看她捧肚弯腰找拖鞋,这副大肚婆模样,谁敢接她客? 他手举头,认输,“我听,听我阿喜的,不管你.” 贺喜立时踢掉拖鞋,回头扑到他身上,软软道,“客生,你最好.” 胸前一方地,化作一滩水,两手护住她孕肚,客晋炎学她作嗔模样,提醒,“老婆仔,我有记得,这句话你和阿妈讲过,和爹哋妈咪都讲过.” 她心虚笑. 由她睡裙的低领可以窥见绵白丰盈的波浪,暗黄灯光下,泛着白玉一般润泽的光.客晋炎捉她手一起滑向下,他喉结微动,依稀可见吞咽动作,“老婆仔,拿出点诚意来.” “老婆仔,他讲喜欢你这样.” “老婆仔,你最棒,他好舒服.” “乖,我们不急,慢慢来.” 贺喜额上生汗,无暇顾及他床笫间乱语胡言,只觉时间漫长,她分明已经吃了几个小时的棒棒糖. 良久,她怀着解脱的欣喜,下一秒又恼怒捶他,“记得你答应的.” 满足之后的男人极好讲话,懒靠床头,捉住她手固定在他腹上,“我记得,前提是我阿喜去哪都带我.” 他们床上讲好,直到菲佣来喊用晚餐. 贺喜掩面,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厮混,她们一定猜出干了什么. 果不然,在避开客晋炎时,粱美凤直接拧她耳,“傻女子,阿妈要被你气死,知道还有多久要生?还胡来.” “阿妈,我没有.”贺喜捂耳,“我会护好囡囡的.” 客生已经足够节制,从她怀孕起,几乎不碰她. 他懂得体谅,贺喜自然会体谅他,心疼他,总不能让他憋坏. “阿妈.”客晋炎也进厨房,他干咳,“以后我会注意.” 粱美凤反尴尬,当女婿面不好讲,“啊,啊,莉迪亚,起菜起菜.” 林sir再打电话到薄扶林山道时,接电的女佣总算道,“太太在,稍等片刻.” 不几时,电话转到贺喜手中,“林sir.” “小友,那人又有作案,这次死的是男童,同样十三岁,相同死法.” 贺喜脸色发沉,“林sir你在哪.” “我在现场.” 挂下电话,贺喜转打客晋炎办公室电话,没多久,客晋炎回来接她,一起去元朗乡下. 早有差人路口等候,带他们去老农家. 男童死法与女童一致,穿红衣红裙,胸前戴白花,左脚坠秤砣,被绊手绊脚悬挂在房梁上,瞪目狰狞. 一起陪同的阿晨倒抽冷气,“这样狠,小孩都不放过.” 客晋炎总算明洞他阿喜所坚持,因为做了父母,才更能体会父母心,才憎恶为达一己之私,走捷径的邪门歪道. *** ☆、 94|13号二更 第122节 男童家中极安静,邻居街坊皆看出诡异,默默关门合窗,远处依稀可闻家长训斥小孩声音,男童父母掩面低泣,在外配合差人录口供. 客晋炎掏出手帕,捂他阿喜鼻,扶她进去. 屋内散落一地衣衫,男童已被放下,身姿僵硬,脸泛黑气,两眉隐有绿光.贺喜伸开掌,在他面上略过,低声念咒,为他阖目. 林sir过来,低声道,“你们来前,法医已经鉴定过,家中没有外来可疑脚印,和女童作案手段一致.” 贺喜沉思片刻,问他,“死者生辰八字是多少?” 林sir早已盘问过,告诉贺喜,“和女童一样.” 都是纯阴人. 穿红衫锁魂,秤砣坠魂,悬空离地数英尺,使魂魄始终飘浮,即不能随土而遁,也不会魂飞魄散. 视线落在男童天灵盖上,贺喜手掌抚过,试低念,“凝阴合阳,理禁邪崇,风刀考身,万死不原...” 伴随她咒语,凝神用力,竟从男童天灵盖处抽出细长冰凌,冰凌中藏一条蛊虫,快要破冰而出. “小友?”林sir惊疑不定. “分魂针开泥丸宫引魂魄出窍的同时,留下吸血蛊,三日之后吸血蛊养成,回去复命,会被对方用作养鬼法器,放极阴之地养七七四十九天,就是厉鬼,吸血蛊活一天,对方就能控制厉鬼一天.” 冰凌扔在铁盘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奇的是,它竟完好无损,好似铁钉. 贺喜道,“算时间,种在女童身体里的蛊虫,应该已经回到对方手中.” 林sir眉头紧锁,“这人胆大,将来不怕厉鬼反噬?” “烧了吸血蛊,厉鬼自然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一阵沉默,贺喜叹气,转看客晋炎,“客生...” 客晋炎扶额,伸手给她,俨如视死如归,“老婆仔,割吧.” 贺喜视它作宝,啵一口,随后道,“客生,这次我只要几滴.” 话音未落,不知她从哪处抽出细长银针,扎破他食指.阳明背走食指,为至阳,多气多血,滴在冰凌上,原本坚硬似铁的冰凌逐渐融化,吸血蛊不停蠕动,好似挣扎. “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贺喜甩出三味真火符,不偏不倚,覆在吸血蛊上. 噗.符咒自燃,散发阵阵血腥臭. 贺喜嫌弃扇鼻,几欲作呕. 村尾一间不起眼屋舍内,桌上油灯骤灭. 正祭炼女童魂魄的阿南法师心疼不已,灭油灯,意味他放出的吸血蛊被人发现,男童魂魄再不能为他所用. 门外有脚步声,阿南法师警惕,低喝,“谁?!” 庄文印缩头缩脑而入,拎大袋食物,连赔笑,“大师,我来送吃的.” 阿南法师道,“放下,你可以走了.” 庄文印面有犹豫,脚步踟蹰,提醒他,“附近有差人,大师小心为上.” 阿南法师面露诡笑,“有又如何,无凭无据,能抓我进监仓?” “他们请了大师帮查案.” 阿南法师沉脸,“谁?” 庄文印微愣,反应过来,忙道,“是贺大师.” “什么来头?” 庄文印把他知道的尽数讲出,“客良镛大儿媳,贺天罡契女...” 阿南法师打断,“贺天罡契女?” 庄文印点头,“听讲是,金鱼街小贩,不知道使什么手段,进了客家门.大师,她背后有客家,港督还要卖客家三分薄面,不好惹的...” 阿南法师垂眸,不语. 收掉蛊虫,贺喜又为男童诵往生经超度他,诵完最后一段,只觉腹中阵痛. “老婆仔?”察觉异常,客晋炎扶她站起. “我没事,只是刚才肚子疼一下.” 这几天时有阵痛,问梁美凤,她讲快生时会这样. 阿晨一旁道,“太太,会不会小小姐迫不及待要见爹哋妈咪了?” 这张乌鸦嘴,回程路上便灵验. 贺喜脸色惨白,豆大汗珠从额上滚落,无力靠在客晋炎怀中,紧咬下唇. 客晋炎初为人父,毫无经验,手脚无从安放,直到看见一股水流顺贺喜露在裙外的小腿而下,后座濡湿一片. “老婆仔,你破羊水.”客晋炎更慌乱,喊阿晨,“开快点.” 贺喜想安抚他,才松口,呻.吟先溢出. 他无限后悔,不该听她话放她出来,该绑她在家. 送至医院,已经傍晚. 贺喜比预产期提早了七天,好在东西早已齐备,粱美凤和莉迪亚把婴儿衣等杂物交给姑娘,客晋炎办好手续,便开始产房外度日如年等候. 她是头胎,做少女时腰肢纤细,骨盆又小,比旁人生产更添几分难度. 饶是她能忍,疼到极致时,也禁不住惨叫. 客晋炎走廊里来回踱步,快绕晕粱美凤,她恳求,“晋炎,坐下可好,晃得阿妈眼睛花.” 他尴尬,才坐下,又是一声惨叫. 他腾站起,几欲冲进去,被粱美凤一把拉住,“女人家生产是这样啦,大惊小怪,能在凌晨前生下,已经算快.” 听闻消息的客家二老赶来,产房外坐一排. 漫长等候,客晋炎有经年之感. 粱美凤讲话不假,一声响亮啼哭传出时,客晋炎抬手看时间,凌晨两点. 恍恍惚惚间,客丁安妮精神一振,“生了.” 客晋炎忐忑,手心全是汗,极盼望他的囡囡. 不几时,姑娘出来,笑得极喜庆,“是贺喜家?喜得贵子.” 客晋炎已经抬出的脚,滞住,不掩惊愕,更问姑娘,“会不会弄错?” 姑娘不解,“今日产房只你一家,并无其他产妇.” 大约是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嫌弃,产房内小婴儿啼哭响亮,颇感委屈. 客良镛笑不见眼,递姑娘丰厚红包,“烦累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看?” 姑娘手捏红包,笑得更喜庆,“要等清理干净之后.” 隔玻璃窗,两家长辈不错眼,盯着他挥胳膊蹬腿. 一个道,“小小一团,粉粉嫩嫩,和晋炎出生时一样.” 另一个问,“老婆仔,你还记得晋炎出生?” 谁还能记得,反正婴儿都长一样. 唯独粱美凤,看出客晋炎失落,偷偷碰客丁安妮,“嘴巴像阿喜,是不是?” 客丁安妮会意,点头,“仔细看,眉毛也像.” 果然,客晋炎看几眼,似在对比,随即皱眉,持反对意见.他阿喜可比他好看太多. 贺喜醒来时,便听客晋炎郁郁道,“老婆仔,生了仔仔.” “客生,你不开心?”她垂眸,似不安,“我疼半夜才生下.” “我...”意识到会伤他阿喜心,客晋炎违心道,“...开心.” 她立时绽笑,足见刚才几分不安是装出来,“客生,我要看他.” 客晋炎无奈扶她下床,一起去保温室. 兴致勃勃来,结果大失所望,“皱巴巴似阿公.” 客晋炎深以为然,并笃定,“如果是囡囡,肯定白雪雪一团.” 不几日,宝宝睁开眼,一日好看过一日,大约是感受到爹哋妈咪在看,他在保温箱中挥舞胳膊,兰花指遮眼,搞怪多多.贺喜惊到捂嘴. “客生,他好可爱.他在看我.” 客晋炎视线也不离,提醒,“他刚睁开眼,还看不见你.” 贺喜不管,沉浸在宝宝的世界中. 姑娘送来出生纸,问写什么名. 客良镛早已为长孙想好名. 客晋炎对姑娘道,“客宗礼.” 客宗礼出院那日,天气极好,大约知道要回他的家,乖乖躺在贺喜怀中,视线始终追随妈咪. 客良镛派几部车来接,更为小金孙请十个保镖看护,薄扶林山道安保系统重新检测修缮,可疑人员再接近不了半分. “爹哋大手笔.”贺喜才有豪门贵妇感. 客晋炎也感无奈,“他讲礼仔是他命根.” 所有人都开心异常,梁美凤更是戒掉麻将,日日守在小金孙左右. 贺喜有失落,“阿妈,我觉得你喜欢他多过喜欢我.” 粱美凤抱起礼仔,摇晃哄他,转头对贺喜道,“他还小,小囡不好呷醋的,你像他这样大时,阿妈也是这样哄你.” 贺喜托腮守一旁,看粱美凤把礼仔哄睡. 这些日子,薄扶林山道来客多多,舅妈姨妈表姐表嫂,日日有人来看望. 陆利群刻意避开高家,挑傍晚带囡囡过来. “礼仔养得真好,比囡囡胖许多.”陆利群把红包塞在礼仔的外衣口袋中. 第123节 贺喜喊菲佣送茶点,“阿姐,你瘦了,是学习太辛苦?” 陆利群摇头,“是他们想要回囡囡抚养权,想为明赞留个后.” “囡囡跟着你,一样是为表哥留后.” 陆利群叹气,“你我想法一样,高太脾气怎样,你也清楚,她执意要带囡囡回高家.” *** ☆、 95|14号一更 客晋炎由公司回来,不见贺喜人踪. 喊住家中任何一个,“太太呢?” 菲佣道,“带小少爷在花房.” 花房露天玻璃,设有暖气机,既能让礼仔晒太阳,又能望见大片维港和薄扶林水塘,贺喜在楼顶能坐半日. 礼仔一旁睡觉,她看书. 直到手中书被抽走,客晋炎西装革履,一手松扯领带. “客生.”贺喜腾地从靠椅上坐起,扯他衣袖央求“日日在家,我快疯掉,明天让我出去兜兜风.” 客晋炎挨在她身旁坐,直接拒绝,搬出粱美凤,“即使我同意,阿妈也不会准许你出门.” 贺喜叹气,无限沮丧,“像蹲监仓.” 过一会,她又补充,“校舍图书馆密斯李,生产完第三天上班,何姐只休息半月便约我喝下午茶,还有我们邻居陆姐,没听讲坐月.” 客晋炎仰靠躺椅,拉她俯趴自己怀中,眼中全是笑意,“老婆仔乖,要听阿妈的,月子坐不好,以后落下病根.” 粱美凤规矩多多,不让吹风,不许洗澡,还要在她脑袋上系一圈布,讲是可以防风寒. “阿妈在大陆时,女人家哪个不坐月,只有你们,洋墨水没喝几日,将老祖宗东西忘一干二净!”粱美凤斥她. 在粱美凤强烈要求下,贺喜只能头上系一条布带,度日如年. 也并非时时无趣,晚上礼仔被洗干净,只穿一件红肚兜,解除束缚的他极开心,手上的银镯随他振臂,发出清脆摇铃声. 偷偷洗了澡,贺喜趴在床上逗他,学他振臂欢呼. 客晋炎随后洗澡出来,陪她一起看. “客生,妈咪给我看你小时照片,礼仔和你一模一样.”贺喜把食指塞进礼仔肉呼呼的小手中,感受他抓握自己的力道. “看不见我阿喜任何影子.”客晋炎无不遗憾,“老婆仔,以后我们一定要生个囡囡.” 贺喜乜他,“想太远.”她缺少何琼莲一胎接一胎生产的勇气. 才八点,马姐来抱礼仔,“太太,该带小少爷去睡觉了.” 贺喜算幸运,只负责生,礼仔的饮食起居都有上了年纪的马姐照看,她只需要和礼仔玩,不让他忘记谁是妈咪即可. 煎熬月余,她重获天日,分外珍惜. 约何琼莲利士丹街喝下午茶,何琼莲又拉她家嫂高明月.三个女人,一间雅座. 贺喜摇铃招服务生,问她二人喝什么. 待弄清,对服务生道,“锡兰红茶,红豆姜撞奶,苏芙哩.” 高明月和上次见面相比,瘦了许多,贺喜细看她,随即笑,“明月,你也怀孕?” 她抿嘴笑,“表嫂眼厉,什么瞒不过你.” 何琼莲道,“日日晨吐,瘦到只剩一把骨头.” 又唾她二哥,“节骨眼上还去三藩,也不在家陪你.” 似想到什么,高明月不觉捏紧骨瓷杯壁,垂眸替他开解,“不怪孝泽,爹哋让他去打理生意,我怕他担心,还没和他讲.” 何琼莲心大,并未发现异常,贺喜注意到她垂眸时,眼底失落. 何孝泽和高明月爱巢筑在浅水湾,与何琼莲邻近,她们相携离开后,贺喜又去一趟附近花墟. 适逢客丁安妮生辰,家中婆母不缺珠宝,不缺靓衫,不缺大屋,思来想去,贺喜还是决定送她一束鲜花. 察觉到有人盯她看,贺喜若无其事,捧大束茶花付老板钱. 跟在她身后的保镖毫无察觉,机械挪动脚步,行似木偶. 平治房车停在街旁等候,保镖为她拉开车门,贺喜一只脚已经踩上去,又下来. “太太?”其中一个保镖猛打寒颤,似才回过神,条件反射四下环顾,眼含警惕. 他只记得刚才见到一个作寻常打扮的黑皮男人,疙瘩满脸,样貌丑陋,看人时,眼神极诡异. 只一眼,保镖便忘记之后的事. 贺喜没讲话,茶花塞到保镖手中,绕平治房车走. 她忽然停下,视线落在汽车前轮上,上面画有令人看不懂的图文,像顽劣孩童随手所画. 街旁有饼铺,贺喜进去向老板讨一杯盐水,尽数泼向汽车前轮. 砰一声巨响.前轮爆胎. 司机傻眼. “太太,出门前我有检查过,轮胎刚换新.”他惴惴不安,幸好发现早,如果半路出事故伤到太太,他无法向家主交代. “不怪你.”她也看不懂对方到底画的是什么符咒,唯一能确定,绝不会是好事. 贺喜坐保镖车离开,留司机善后. 直到平治房车消失在街尾,隐在花墟的阿南法师才出来,他扯嘴笑,满脸疙瘩却极显丑恶,吓坏花贩,只敢偷眼打量. 平治房车驶向老宅,礼仔已经被接过来,他刚吃下马姐的母乳,摇篮里呼呼大睡. “妈咪生辰愉快.”贺喜送上大束茶花. 客丁安妮欢喜接过,与贺喜亲昵贴面,又问,“晋炎呢?” 贺喜笑,“晋炎讲他晚点来.” 菲佣进进出出上菜,快八点,客晋炎才赶过来,察觉他神色有异,贺喜低问,“怎么了?” 对家中家中几位长辈,客晋炎神色如常,私下里才道,“老婆仔,回来时车轮爆胎,差点翻车.” 贺喜脸色发沉,晚上回薄扶林山道之后,她不急睡,让客晋炎也陪她到子时. “客生,我有种不安预感.”贺喜将紫色符纸取出,缓研朱砂墨. 她道,“我也遇到和你一样的事.” “也爆了轮胎?” 贺喜点头,“只是发现早,没有事.我最担心的是礼仔,他小小一团,那样可爱,如果被盯上...” 客晋炎搂住她,“老婆仔,不要多想,也许只是巧合.” “是有人针对.”割破客晋炎手指,滴到朱砂墨中,贺喜又握住他手画一张平安符. 子时是阳消阴长,阴阳交接之时,灵气最重,也是与天地沟通的最佳时辰. 贺喜以紫色符纸作底,纯阳血画符,又有她诵咒加持,戴在礼仔身上,可保百煞不侵. 修道之人,画符即是受册封,有神职.自身精神与天地气机相合,画出的符咒才具有灵力. 符纸有黄,白,红,黑,紫,画黄符仅是入门,随修为越高,符纸的颜色也可以随意掌控,并且赋予它灵力.能画出紫符,通常已经修到知微境界. 以贺喜目前的修为,仅能勉强画出几张紫符. “客生,你给爹哋妈咪还有晋年送去.”贺喜指下飞折,“最好和玉挂在一起随身携带.” 玉又称美石,石头的精华,佛家更称它为大地舍利子,常被密门宗派用作法器.有法器加持,平安符灵力会更盛. “老婆仔,还有阿妈.”他提醒. 贺喜笑,“客生安心,阿妈平安符日日戴在身,我早已为她画过.” 其他人贺喜以朱砂墨画黄符相赠. 转天,电话打去郭宅,让何琼莲来取平安符. 何琼莲道,“要去二哥那里啦,医生讲二嫂孕胎不稳,怕要流产.二哥不在,我去看看.” 贺喜约她一起,带补品礼盒去看望. 高明月已经两次见红,平躺在床上不敢乱动,厨房弥漫中药味,不几时菲佣送汤药上来. 她捏鼻喝下,眉眼皱缩到一起,嫌弃万分,“好苦.” “良药苦口啦.”何琼莲安抚她,转递白水给她漱口. 又问,“二哥有讲什么时候回来?” 高明月口中泛涩,“没打他电话.” 何琼莲乜她,“二嫂,你太独立,喜欢自己扛事,你不讲,二哥怎么会知道,哪会心疼你?” 这方面她极有经验,“我身上有一处疼,必须先让木头块知道.他不关心,就拧他挠他,让他感受一下我有多疼.” 贺喜原本站窗口凝神向外四处看,听见何琼莲这样讲,再没法聚精会神,笑到肚痛,“阿姐,郭生可怜,既要挣钱养家,还受你虐待.” 这话换来何琼莲偌大白眼,“不是所有男人像客生,哪是把你当老婆仔,分明是当囡囡养.” “阿姐.”贺喜脸红. 高明月竟赞成,“小时候去姨妈家做客,不敢和表哥玩,到现在我还怕他.表哥唯独见到你,爱笑,话变多,像变一个人.” 她叹气,“阿莲讲的对,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表哥.” 贺喜笑,转开话题,有心问高明月,“你最近有没有去过不该去的地方,比如坟场?” 刚才进来时,贺喜就察觉到了不对,整个屋里弥漫着死气,高明月便是死气来源. 她家中贺喜已经看过,没有任何异常,佣人也没事,若是死气只出在她身上,只能讲有人要钉死她,让她一尸两命. *** ☆、 第124节 96|14号二更 高明月摇头,“我胆小,不敢自己去坟场,清明祭祖,我随孝泽还有阿莲,我们一起去的.” 何琼莲也想起,“对,那次家中所有人都去了将军澳.” 沉思片刻,贺喜开窗招来楼下菲佣,让准备麻油,又拿过梳妆台的圆镜. 不几时,麻油送进来,贺喜接过将门反锁. 高明月想起来,“阿喜,上次我爹哋妈咪...” “也是这样.”贺喜向她伸出手,“明月,给我一样你随身携带的东西.” 高明月脑中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之后,问,“表嫂,头发行不行?” 贺喜点头. 打开窗,贺喜立在窗口,屏息静气在圆镜上涂抹麻油,两根头发一同粘附在镜面上. 高明月靠坐在床头不发一言,心口一阵急跳,反抓紧何琼莲的手,紧盯贺喜身影. “太上老君教我斩妖除魔,借我千里之眼.”贺喜从手袋中翻出一张大金牛,额间轻拍,随即反夹手指间,纸币自燃,一缕青烟飞出窗外,朝西南方向飘去. “天不欺,地不欺,人不欺,妖魔鬼怪速速现形!”贺喜咬破手指,血涂眉间. 啪.圆镜从中间裂开,旁人眼中模糊不清的镜面,看在贺喜眼里十分清晰,碎裂的两半镜面俨如同时放映两部电影,在她眼前飞速掠过. 高明月骤然间忽冷忽热,软靠在何琼莲怀里,止不住颤抖,她仍有意识,脑中闪现与何孝泽相处的诸多画面. 初见何孝泽,她十五岁,是在快活谷马场.秋季马会开锣,那时大哥与大嫂背着家里人拍拖,怕被发现,拿她做掩护. 那天大嫂生辰,大哥用他所有积蓄买下一匹阿拉伯马送大嫂,教大嫂骑马,将她丢一旁. 她坐在一匹白色东普鲁士小母马上,欲哭无泪,大哥重色轻妹,她也是刚学骑马啊. 无措间,在对面栅栏看见客晋炎,她振臂喊表哥,希望他过来. 客晋炎没过来,倒是把和他一起的何孝泽喊来,他脾气温和爱笑,极为绅士,向她伸手,“高家小姐,我扶你下来如何?” 她羞涩,朝他伸手,被他温热的大掌握住. 与表哥相比,他更为健谈,又不失风趣幽默,高明月只记得那天她脸颊始终滚烫,回去之后便有意打听. 何家二少,家世与她家旗鼓相当,没与人拍拖,更没有婚约. 那年生辰,她偷偷许下心愿,希望自己快高长大,嫁给何孝泽. 少女时的春心萌动,没想到长大后变成了真.何,高两家有意联姻,打破港地英资财阀独大局面,彼时何孝泽和女星唐菲菲的关系,坊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有迟疑. 她爹哋怒,“下九流的妓.女,你四叔能让她进何家大门?” 被她爹哋言中,不多久,何孝泽与唐菲菲以分手告终. 何孝泽同意与她订婚. 得知这个消息,她忐忑,拥被坐窗台上,隔玻璃窗看楼下的鸡蛋花树,一夜未眠. 妈咪告诉她,没有和谐珠宝的何二少,还有船王家,地产家等着,她以后的老公,决计不会是领薪水的差人,更不会是花墟小贩. 妈咪让她自己考虑. 思索一夜,她答应.即便他不喜欢她,她也会和他好好生活. 婚后半年,他从未碰她.结婚那天,他与她袒露心际,不瞒他与唐菲菲的过往. 他说,过去的事,我不能逆转,你介意,我们可以先做朋友适应. 她松口气,和他分房睡. 他们像普通朋友相处,闲暇时会在楼顶喝杯下午茶,她讲她工作趣事,他认真听,偶尔给点意见.公假日也会约好打网球,骑马,或者出海垂钓. 和他第一夜,是在伦敦,她随他去打理珠宝生意. 那时万圣节,大概是看出她守在公寓无聊,兴致来,他带她去改装,化成食尸鬼,躲在街头垃圾桶里吓过往路人. 直到回肯辛顿公寓,她仍在笑,“二哥,我有闻到尿骚,番鬼被我吓尿裤.” 他也笑,视线落在她脏兮兮的脸上,拍她脑袋,“快去洗澡.” 他们各自洗好,她裹一件睡袍,趴在阳台看对面肯辛顿宫,或许能看到查尔斯和他王妃. 何孝泽也出来,递给她一支香百丹. 两只高脚杯被搁在露台上,后来他们拥吻,在她卧室,他们做.爱,他比她想象得更加热情,伏在她身上不知疲倦. 她能感受到,何孝泽是拿出诚心与她做夫妻. 只是她越与他亲近,越在意他和唐菲菲那段过往,因为喜欢,所以不甘,希望独占. “阿,阿喜,你快看看我二嫂,她手好冰.”何琼莲吓坏,不停搓她手. “害人母子,天地不容,敕!”贺喜凌空飞拍大金牛,直扑高明月. 噗.随大金牛燃尽,何琼莲只觉高明月周身热气复来,再看贺喜,惊到合不拢嘴. 她看到一缕金光飞出窗外,还隐约听见一声男人惨叫. 贺喜吁气,一回头就对上何琼莲滞若木鸡的眼神,“何姐?” “刚才的光...” 即便贺喜讲了,她也不会明白,避开不谈,只跟她讲,“是有人知道明月怀孕,把婴儿生辰供给法师炼鬼.” 高明月愕然,“表嫂,我怀孕的事,没有告诉别人.” 贺喜叹气,不瞒她,“你的主治医生,是唐菲菲的男友.” 昔日红透半边天的女星,销声匿迹,听讲弥敦道开一家美容会所,深居简出,传闻她心性大改,请佛牌,挂佛珠,俨如尘外人. 三藩市气候骤变,何孝泽有些感冒,以往高明月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做什么,或者告诉他明日天气. 等半天不见电话打来,他拨回,结果接电的是何琼莲,大骂他过分. 何孝泽满头雾水,“讲清楚,你二嫂呢,让她接电.” “二嫂快被唐菲菲那个贱.人害死,差点流产!”何琼莲几乎咆哮. “让你二嫂接电.”他重复,语调骤冷. 贺喜回去时,天已黑,莉迪亚忙喊起菜. 客晋炎知道她去看表妹,顺嘴问一句,“明月怎么样?” 贺喜把情况讲给他听,末了感叹,“不懂唐菲菲在想什么,她已有男友,当初放弃也是自己选择,各自安好,天下太平.” “嫉妒.”客晋炎道. 曾经情人,分开之后,对她念念不忘,过得失魂落魄,或许她能安好. 当她发现,离开她,他过得更好... “孝泽,我不甘.”茶室内,唐菲菲掩面低泣,“我们曾经那样快乐.” 食指点桌,何孝泽看她,“你也讲是曾经,把我老婆怀孕日告诉法师,晚上睡得还安稳?” 唐菲菲惨笑,“那天我去医院,看到她进妇科,她穿宽松呢裙,手护肚,走的那样小心,她怀孕了,怀了你何孝泽的孩子...” “她凭什么!” “凭她是我何孝泽的老婆!”他猛拍桌,气极,“我们不再是三岁孩童,缘分尽了,给彼此留有余地,日后再见,不必怒目相对.” “讲白,你不再喜欢我.”她点烟,樱唇微张,向他吐烟圈. 何孝泽只觉她手腕上缠的佛珠分外刺眼,一刻不愿多待,出门前警告,“不要再去打她主意,更不要碰我的孩子.下得水频终见鬼,你好自为之.” 他走远,仍能听见杯碟碎裂声. 进入三月,一日暖过一日,礼仔被养得好,肉呼呼一团,像只小奶狗,他最喜欢洗完澡之后,妈咪陪他玩,胳膊脚用力蹬,和妈咪比赛欢呼. 是他最可爱的时候,贺喜怎么看也不够,他吃奶樽,贺喜趴在床上捧腮看他. 客晋炎也上楼,坐在床沿,她看礼仔,他看老婆仔. 贺喜推他,“去洗澡.” “不急.”他弯腰,撑住她两边,将她虚搂在怀,“林sir有找你?” 贺喜故作长叹,“客大少千里眼,什么都瞒不过.” 他拍她屁股,“小混蛋,讲正经的.” 啪一声清脆响,礼仔两手捧奶瓶,视线落在爹哋妈咪身上,不解. 贺喜乜他,“林sir讲发现阿南法师人踪.” “这人阴魂不散,到底想做什么.”客晋炎皱眉. 贺喜摊手,“谁知道他发癫.” 讲话间,马姐来敲门,贺喜央求,“客生,我想带他睡.” “老婆仔乖,没经验,带不好的.”他把礼仔抱出去交给马姐. 再进来,见贺喜床上翻滚,指控他,“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客晋炎朝她走,边走边解扣,“客太,我想打什么主意?” “我不知.”贺喜撇开头,不上当. 身体一轻,她被那人打横抱起.两腿乱蹬. “我洗过了.” 他俯脸咬她唇,意有所指,“再洗一次.” 不再是十五六岁,那时她不识情爱滋味,难以动情.眼下已经为他生下仔仔,彼此早已熟悉对方身体,没有抗拒,时隔数月,他们再次水乳交融. 湿闷的空间里,急促轻浅的呼吸带动滞涩的空气. 客晋炎喟叹,“终于再进我阿喜的盘丝洞.” *** ☆、 第125节 97|15号一更 高明月在床上躺了月余,汤药喝无数,吐了喝,喝了再吐,人瘦一圈. 她又吐. 何孝泽扔下钢笔,过来拍她背顺气,又递来白水,“我喊医生上来?” 她有气无力摇头,躺在床上阖眼不语,眼角有湿意. 又是这样,从他三藩回来,她再不理他,仍睡一床,却俨如陌生人. 嘴里泛苦,何孝泽靠坐在床头,抱她靠在怀,在她耳边无奈低语,“老婆仔,到底要怎样,打我还是骂我,和我说说话,别不理我.” 她没讲. “嗯,和我说说话.”何孝泽捏她手. 被她抽回. “没有不和你讲话.”她说一句,从何孝泽身上滑下,翻身背对他. “你还在生我气.”何孝泽宁愿她哭闹,而不是像现在漠视他. 她不语. “我回来和她见过面.”他交代,“在陆羽茶室.” 手中蚕丝被捏紧,高明月睁眼,终于忍不住,“等我和仔仔死后,你们可以双宿双飞.” 愿意讥讽他,总好过不理. 何孝泽双手用力,翻她转过身面朝他,“说什么死不死,结婚之后,我再没和她联系过.” 她眼角一串银泪滑下,被何孝泽抹去,“老婆仔,我自认不够好,基本的准则还有,不会不顾你和仔仔与她乱来.” “你去找她...” “我和她讲清楚.”隔着衣衫,何孝泽手贴在她孕肚上,“仔仔还没长成形,这期间,我不想做任何伤阴德的事,不是可怜她,是为仔仔.我信因果报应.” 高明月再忍不住,抽噎出声.唐菲菲伤害她的仔仔,她是憎恶,可让她心冷的还是何孝泽对唐菲菲的态度. 她不愿再理他,是怕忍不住和他恶言相向. “对不起.”他侧躺下,反手抹她泪,心口泛起疼意,“别哭了,以后我再不见她,不会让她再有下次.” “二哥,我好气.”她呜咽一声,大哭.抓紧他前襟,锤他抓他,似要把埋在心里的怒发泄出来,“她害我仔仔!” 脸上*辣作疼,何孝泽无奈仰脸,也不拦,拍她背顺气,直到她抽噎睡去. 等高明月能下床走动时,贺喜带礼仔来看她. 高明月要抱礼仔. “礼仔调皮,喜欢的蹬腿脚,我怕他蹬到你肚子.” “阿嫂,没事的.”高明月接过,逗他喊姑妈. 不几时,何孝泽回来,似没想到贺喜在,他略有尴尬,跟贺喜讲几句才上楼. 贺喜注意到他脸上挠痕,转看高明月. “我,我抓的.”高明月咬唇,似忍笑,似难为情.这样失态的事,养在家时她妈咪绝对不会允许,尽管她妈咪也曾在媒记前大丢脸. 贺喜忍不住笑出声,问她看没看报刊. 高明月不解,“日日躺在床,不是晕就是吐,不敢看带字东西.” 话毕,她招菲佣拿最近几日报刊,其中一本赫然印着“和谐珠宝二少脸上挂彩,疑似娶悍妻遭家暴.” 下面分析头头是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先有高太当媒体面扇港姐耳光,后有她家暴老公... 高明月捂脸,“阿嫂,好丢脸,没法见人了.” “二哥都不嫌丢脸,你怕什么.”贺喜好笑,拉开她手,“我和晋炎也吵架,也挠花他脸,管教男人不丑的.” 高明月脸红,想到她肚里的宝宝,又紧张,“阿嫂,那个害人的法师...” 贺喜拍她手,“你安心养胎,戴好平安符,不要怕,你们有了警惕,他不会再敢.” 在港地得罪太多人,他哪还敢继续逗留,早已在警方凑足证据控告他前偷渡逃离. “有消息,讲他从红磡码头转渡泰国.”林sir拿出一张纸递给贺喜看,“他走前,丢下一份战书,约徐大师边境斗法.” 又补充,“不止徐大师,港地其他几位大师也收到.” 贺喜叹气,“他是想籍此钉死港地所有能人异士,让港地风水术士断代.这样一来,日后即便有人对脚下这块地动手,也再无能人异士看得出.” 背后推手到底是谁,要看谁盯上港地这块肥肉. 林sir沉默,半响才道,“我阿爸从那边过来.” 贺喜道,“我阿妈也是.” 隔一条深圳河,这块地始终飘在外,谁都想咬一口,谁都能欺一次,讲白,他们只是被殖民,没任何依靠而已. 很快,贺喜也收到同样战书. 他们极默契,丢在一旁置之不理. 战书被客晋炎看到,他瞪目,“老婆仔?” “客生安心,他自己痴线,以为别人也发癫.”贺喜嗤笑,“他有本事带人来港,杀他片甲不留,让我们去边境?谁知道打什么鬼主意,才不去送死.” 听她这样讲,客晋炎放心,他环住她,伸手给她看,无限委屈,“老婆仔,再来,手指要被割断.” 他十根手指新伤累旧伤,疤痕累累. “客生...”贺喜逐个亲吻他手指,无限愧疚.她腾地站起,“我煲汤给你喝.” 客晋炎一把拉住她,搂坐膝上,无奈,“老婆仔,不是要你煲汤,是想我们不管别人,安静活到老,将来我退休,带你乘大轮游世界.” 贺喜回头看他,他神色认真,“我有梦到文慎,有梦到你,文慎是天师,尚且救不了你,我凡胎*,哪天我阿喜有事,望尘莫及.” “客生,你说的这些我有想过.”贺喜两手环住他颈脖,头贴他怀,“我和契爷一样,太固执,看不得邪门歪道,契爷讲我生来吃这口饭,当年师父也这样讲.” “我忍不住.”贺喜叹气,“像明月,我故作不知,她和二哥至多以为意外流产,可她肚里被勾魂的婴孩何其无辜,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妈咪,被捉去炼童鬼害更多人.我良心难安.” 客晋炎拍她,“我知道,认识我阿喜时,就知道.” 又亲她鼻尖,“不逼我阿喜改变.” 适逢女王诞辰,港地大放三天.客晋炎带贺喜和仔仔去附近薄扶林郊野公园,大片绿油油草坪,贺喜铺上餐布,把礼仔放在上面,任他翻身踢腿,他穿波点衣裤,像只白□□狗. 在贺喜摆餐时,礼仔闻到浓郁奶香味,奋力朝妈咪爬,咿咿呀呀大喊,嘴角挂一串口水傻笑. “客生,快给礼仔擦擦嘴.” 客晋炎一身拉夫劳伦马球衫,作休闲装扮,扯住“小奶狗”后腿,拖回他,一把抱他在怀,随即嫌弃皱眉,“老婆仔,他好脏.” 贺喜几欲丢白眼,拆开自带餐桌,摆好茶点,“阿妈讲他要生牙,所以才不停流口水,不脏的.可能你像他这样大时,比他更脏.” 干咳一声,他迅速否认,“我从小爱干净.” “是是是,干净的客大少从来不尿床.”贺喜抱过她儿子,戳他痛点. 听妈咪讲,他都三岁了还在尿床. 客晋炎耳根发烫,“只有那一次.” 才不信,贺喜乜他,拿一块饼干塞在礼仔手中,放礼仔自己玩. “老婆仔,过几天我去澳门.”客晋炎递她茶,“爹哋让我过去打理生意.” “去多久?” “估计两三个月.”不顾在外,客晋炎从后环住她,拿下巴蹭她脸,咕哝,“不是看礼仔太小,绑也要绑你过去.” 又拨开扯他裤腿的“小奶狗”,客晋炎竟感委屈,“老婆仔,以前你只陪我一人,现在分给礼仔大半.” 贺喜哭笑不得,把粱美凤常讲她的话搬出来,“礼仔还小,客生不好呷醋的.” 也不放心他,“去了澳门,记得每天要打电话.” 傍晚回去,客晋炎迫不及待,他甚至等不到天黑,才进起居室就缠住贺喜求欢. “别,还没晚饭.”贺喜躲开他唇,尚留一丝清明. 客晋炎不管不顾,“两三个月进不了我阿喜盘丝洞,难受死,现在让我先进一进.” 他分开她腿,迫使她盘他腰,裙摆上移,露出内裤,他拿那里敲她门. 盘丝洞内汩汩水流,湿湿黏黏,贺喜难耐,不觉咬下唇,在他灼热的注视下,拨开盘丝洞的大门. 他闯进,抱她进卧室,盘丝洞曲曲折折,才几步,贺喜已缴械投降,软趴在他肩上. “小混蛋,今晚只许战,不许投降.”他不满咬她鼻尖. 去澳门前几日,客晋炎日日捉她上床,他理由多多,“老婆仔不榨干我,当心我被人惦记.” 贺喜怒,翻身骑上他. 尖沙咀有渡轮直达澳门,贺喜抱礼仔去送,挥他肉呼呼的胳膊,“和爹哋拜拜.” 他奋力挥胳膊,朝爹哋扑去. 客晋炎虽然诸多嫌弃,但还是满足他,抱他在怀,咬他肉脸. 礼仔在他怀里咯咯笑. 小小年纪,已懂分离,看客晋炎下车,他瘪嘴欲哭. 客晋炎头疼,斥他,“小混蛋,不许哭.” 他愣,眼里包泪,兰花指遮脸. 贺喜哭笑不得,“客生,不要骂他啦,他是舍不得爹哋.” 客晋炎弯腰,亲他脸,亲完又亲贺喜,“老婆仔,我走了.” *** ☆、 98|15号二更 赴澳门不过一个多小时,贺喜从尖沙咀回来,没几时便接到客晋炎报平安电话. 第126节 话筒漏音,礼仔听见爹哋声音,趴在贺喜腿上,啊啊啊叫不停,手腕上铃铛随他振臂发出清脆声响. “老婆仔.”他嫌弃,“让人把礼仔抱走,能不能好好讲话了.” “礼仔乖.”贺喜安抚儿子,又叮嘱客晋炎,“客生,明日有台风,尽量在酒店不要出去.” 见贺喜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客晋炎总算满意,又讲几句才挂电话. 有菲佣上楼来喊,“太太,陆小姐过来.” 贺喜忙下去.陆利群通过al考试,把借贺喜的书归还,又问,“明月好没好?” 想去看高明月,只是她和高家因为囡囡,一度闹僵,过去怕碰上高太. 贺喜明洞她难处,笑道,“已经获医生准许,可以下床走动.” 陆利群替她开心,又道,“昨日陪妈咪去铜锣湾沙宣做头发,遇见与何二少有过往那位,托妈咪为她打官司,只听到她们只言片语,应该是美容院官司缠身.” 不关心唐菲菲如何,贺喜岔开话题,“囡囡呢?” 陆利群无奈,“被高太接走,要带过去住几日,他们缠得紧,讲囡囡越长越像明赞...” 她声音渐低,贺喜拍她手,“姨妈他们并无恶意,他们对囡囡好,不算坏事.” 陆利群点头,“只要他们不和我抢...囡囡替明赞尽尽孝也好.” ...... 粱美凤很晚才回,十分开心,进门便迫不及待与贺喜分享,“小囡,阿妈今日找到亲人,快为阿妈欢呼.” 当年大陆自然灾害,饿死许多人,十村有九村空,大多结伴偷渡赴港.那时粱美凤正怀贺喜,贺喜阿爸怕再饿下去,粱美凤一尸两命,毅然带她偷渡. 来港数十年,从此与大陆亲人端了音讯. 贺喜鼓掌,忙问,“阿妈,是哪位亲戚?我也想去看望.” 粱美凤坐下和她细讲,“是阿妈表哥的儿子,憨憨的后生仔,笑容可爱,比你要大一些,在荃湾塑胶厂做工...” 贺喜打断,“那他如何找到你?” “他去金鱼街打听,问到你云姑,云姑给我打电话,喊我回去认亲.”粱美凤仍激动,寻常碰到大陆老乡,都倍感亲切,何况见到亲戚. 难怪她一日不见人踪.贺喜恍然,“表哥住哪里,阿妈,我们该请他吃顿便饭.” “是了,小囡讲得是.”粱美凤不迭点头,“住荃湾塑胶厂,给他留了地址,让他来找.” 贺喜对这位异乡表哥大感好奇,不几日,他提水果登门拜访.正如粱美凤所言,他穿着乡土,笑容亲切,透着憨厚. “表哥.”贺喜笑喊,让菲佣上茶点,请他坐. 扬琴沙发,手工编织地毯,精致茶几,还有头顶琉璃灯,太过干净奢华,他坐下,沙发极软,舒服到在心里喟叹. 贺喜视线落在他坐姿上,仍甜笑. 莉迪亚送来茶点,一干女佣透过厨房玻璃门,好奇偷看. 粱美凤粗心不察,热情端茶给他喝,“阿飞,在厂里做事辛不辛苦?” 他喊阿姑,连声道谢,“薪水能拿一千,比在那边要好过些.” “表哥来多久了?”贺喜隐去偷渡二字. “半年.” 以往,由大陆偷渡来港的人,只要抵达市中心不被差人查到,便能在金钟的华人延期居留办事处,办理登记,领取港地身份证,从此获得合法居住权. 只是随着涌来的偷渡客越来越多,港英政府于年初撤销抵垒政策,再不能办理身份证,一旦被查到,立即抓捕送回. 尽管这样,隐性埋名做黑工的偷渡客仍有. “老家亲戚都还在?”贺喜与他闲聊. 他道,“阿爸年前去世,阿妈还在...” 他讲老家风土人情,有哪些故人还在,哪些已去世,埋葬在哪里,粱美凤不停附和,热泪盈眶. 贺喜垂眸,若有所思. 午饭,莉迪亚做粤菜,摆满桌. 贺喜笑吟吟,“表哥,随意吃菜,当自己家.” 有肉有鱼还有虾,比过年吃得还丰盛.他吞咽口水,竭力克制不太丢脸. 粱美凤起怜心,不住为他夹菜,劝道,“多吃些,没外人.” 阿飞埋头大口吃,不忘四下看,问贺喜,“表妹,听阿姑讲你生了儿子.” 贺喜笑,“是儿子,在睡觉.” 她话音才落,马姐抱睡醒的礼仔下楼.礼仔有一点随了客晋炎,喜欢粘妈咪,睡觉起来一定要看到贺喜. 大眼里包泪,他软软趴在贺喜肩头,好奇打量家中陌生人. “礼仔,喊舅父.”贺喜挥礼仔胳膊. 他仍好奇,少了平时活泼,乖乖靠在妈咪怀中吃手指. 阿飞笑赞,“虎头虎脑,好生可爱.” 饭后,阿飞有意抱他,朝礼仔拍手,可礼仔极不给面,撇开头转扑在贺喜肩上. 贺喜作无奈状,“他是这样啦,认生.” 阿飞笑,憨憨模样,“以后多走动见面,他认识我该好些.” 他倒是主动.贺喜只笑不接话. 阿飞走后,粱美凤感慨多多,“许久没回,快记不清了,阿飞问我回不回...小囡,阿妈想回去一趟看望他们.” 客大少消息灵通,叫阿飞的人才上薄扶林山道,便有人去查他底细.晚上,一份资料送他手上. “老婆仔,他是阿妈舅父的孙子.”关系复杂,客晋炎要绕晕,“和同乡一起偷渡来港,在塑胶厂做拌料工.” 贺喜却道,“可他与阿妈并无血缘关系.” 隔一条深圳河,俨如两个国家,即便客晋炎有心查他,也不能肯定查到的是真. 客晋炎沉思片刻,“老婆仔,我让人盯住他.” 贺喜忙道,“先别打草惊蛇,看他想做什么,他有意让阿妈跟他回大陆.” “阿飞讲你阿公要迁坟,阿妈想回去看看.”粱美凤当他是真的亲戚,没往别处想. “阿妈,他不是我表哥.”贺喜神色严肃. 粱美凤愕然,“小囡...” 母女二人共计一番. 白日里,粱美凤照常与阿飞来往,贺喜亦殷切切邀他来家中做客,私下里又联系林sir. 阿飞察觉时机已到,再来薄扶林山道做客时,对贺喜道,“表妹,你带礼仔一起回去可好?为你阿公迁坟,随便帮睇风水,也算表孝心.” 贺喜笑,反问,“表哥知道我会睇风水?” 阿飞神色几变,声音小了些,“听阿姑提过.” 粱美凤半身作抖,几欲发火,想锤死眼前后生仔,看着憨厚可爱,原来是头中山狼. 贺喜朝粱美凤递眼. 粱美凤按捺怒气,转笑道,“阿飞讲的是,小囡从未见过你阿公,该和我回去给阿公磕个头.” “还有仔仔.”阿飞提醒. “是是是,仔仔也该见他太公.”粱美凤附和. 贺喜唯唯,声音细细,“听阿妈的.” 阿飞心中满意,憨笑,“有同乡要回,和他们一起,湾口岸夜里有船停靠.” 据阿飞讲,他无身份证,来时偷渡,回去也要偷回. 深圳河湾一带有“蛇头”,除了接偷渡生意,兼贩“生猪”. “做的是见不得光勾当,不好跟去太多人的.”阿飞道,“有同乡租了van仔,天黑时来接你们去新界.” 粱美凤母女深表理解,贺喜道,“我只带莉迪亚回去,她帮看礼仔.” 阿飞看一眼膀大腰圆的莉迪亚,暗嘀咕,死番婆太壮,到时搬运也不好搬. 勉强应下,对粱美凤道,“阿姑,真不能带多人,船小,装不下.” 粱美凤听他的,“只带一个,不多带.” 尖沙咀茶楼里,贺喜随手拔下一根头发,缠在紫符上,折成三角给林sir,“这次要麻烦林sir了.” 林sir摆手,“诶,保护港地市民人身安全,是我职责所在.” 夜里十点,阿飞来接,没看到保镖尾随,这才放心,开车载她们去新界. 贺喜不掩惊诧,“表哥,你会开车?” 他语滞,然后道,“以前当过兵,在部队学会.” 贺喜不再讲话. 夜色墨黑,越往新界开,车越少.阿飞时不时查看倒车镜,没有看到可疑车辆尾随,他更加放心. 抵达湾口岸时,已是凌晨. 有不大不小轮船停靠,阿飞的同乡在等,似乎十分不耐. 见他们下车,催道,“快点啦,拖累我们时间!” 阿飞的同乡个个人高马大,肌肉鼓鼓,看起来十分孔武. 粱美凤这才感到害怕,瑟瑟作抖,下意识搂紧怀中礼仔.莉迪亚胆大,挺起胸脯,挡在贺喜前,好似护崽母鸡. *** ☆、 99|16号一更 昔日憨厚后生仔,收了笑之后原来是一脸横肉. 第127节 粱美凤欲唾他,可对上他眼神,一句“死扑街”又咽了回去,努力吸气收缩自己肥胖身躯,挡住礼仔,减少存在感. 阿飞公事公办道,“客太,请吧.” 贺喜神色不变,带粱美凤她们上船. 是个半新不旧的远洋拖轮,舱内除了阿飞的同乡,还有数名生番,皆手持冲锋.枪,恶形恶煞,一副随时可以开火的模样. “阿妈,坐下歇息.”贺喜拍她身旁,让粱美凤坐沙发. 莉迪亚有胆色,不再将圣母玛利亚挂嘴边,她估计礼仔快饿了,用自带的热水为礼仔冲奶粉. 礼仔仍一无所知,两手捧奶樽,大口吃着奶.他极满足,时不时朝阿婆笑,眼神又寻找妈咪,见妈咪在他一旁,更乖乖. 阿飞惊疑不定,以为贺喜至少吓到花容失色,却没想到她仍似寻常. 好像她上的不是去往泰国的拖轮,而是在薄扶林豪华大屋. “你,你不怕?” 贺喜斜眼睇他,不应反问,“我怕你就放了我?” 阿飞沉默.他也只是为人办事,做成这桩生意,足够他吃喝半辈,不用再租船在深圳河上来来回回,做偷渡客的生意. “你是蛇头吧.”贺喜道,视线又落在手持冲锋.枪的几个番鬼身上,“是要贩送我们去泰国?” 他神色微凛,还没来得及讲话,有穿着乡土后生仔匆匆过来,低声道,“飞哥,拖轮开不了火.” “没柴油了?” “没可能,昨天刚加满.” 其中一个番鬼等得不耐,飚出大串泰文,不停催阿飞开船. 阿飞看番鬼一眼,随小弟一起下舱去查看拖轮有无出问题. 可排除所有故障之后,拖轮仍无法开动. 阿飞爬上来,附耳低声和番鬼讲情况. 番鬼气到跳脚,他脾气火爆,咒骂一句,抱枪射扫粱美凤泄愤. 诡异的是,任他如何扣压扳机,冲锋.枪和轮船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是你动的手脚?!”番鬼讲蹩脚白话,巴掌掴向阿飞. 六月飞雪,阿飞脸涨成猪肝色,他不敢反抗番鬼,转看贺喜,惊疑不定问,“是你?” 随即他笃定,“一定是动手脚!” 贺喜摊手,“是我又怎样.” 他们对视一眼,哗哗哗,改抽斩骨刀,寒光微闪,阿飞神情狠戾,“你最好配合点,否则...” 他话未讲完,贺喜已一脚踢飞脚边破旧椅子,挥手狠狠一记耳光,从所有人脸上掠过. 啪啪啪,耳光声极响,三魂七魄似出窍. 阿飞只觉贺喜身影一闪,快到分不清是人是鬼,待反应过来时,脸已被打偏. “死扑街,我不配合,你又能奈我何!”贺喜沉下脸,猛拍茶几. 数个后生仔,连同番鬼,唾出一口血沫,互相对视一眼,再不犹豫,挥斩骨刀朝贺喜扑来. “定你头,定你腰,定你腿,前不动,后不动,左不动,右不动,敕!”贺喜早有准备,数张符咒从手中飞出,不偏不倚,尽数扑向所有人脸上,死死黏住. 贺喜念的是早已失传的定身咒,道家奇术之一,施术前要先扇飞对方三魂七魄,在对方神乱之时,伺机催催动神咒. 它本身并不神奇,咒语易念,指诀好掐,只是寻常术士天资普通,或心术不正,无法修到知微境界,即便会念咒,也没有足够的灵力让符纸生效. 与定身咒并称道家奇术的,还有千斤榨.顾名思义,千斤压顶,不死也伤.相较定身术,千斤榨更加狠戾,施咒之后,轻者令人短时间内患病,重者取人性命. 贺喜无意杀他们,犯法还有警署在,她没有权利定人生死. “圣母玛丽利亚.”莉迪亚直抚□□,瞪眼看一排木头人,难以置信,“太太?” 贺喜拍拍手,四下看,角落里扔有一捆麻绳,估计是拿来绑不听话的她们. “莉迪亚,要辛苦你捆住他们了.”贺喜叮嘱,“小心些,不要撕下黏在他们身上的符咒.” 莉迪亚膀大腰圆,堪比大汉,绑一个,踹倒一个,不几时,将船舱内堆成人肉山. 粱美凤不停向外张望,“林sir怎么还没来.” “阿妈别急,快了.”贺喜接过礼仔,礼仔吃饱喝足,懒洋洋摊开手脚,向抱他的妈咪弯眼笑,丝毫不知他吃奶的功夫发生了什么. 电子蜂鸣声响彻,轮胎擦地声随之而来,整齐划一的皮靴踩地,林sir欲拿喇叭通知船舱内匪徒放下武器. 贺喜已先他一步挥手,“林sir,快上来.” 林sir自认部署严谨而周密,以为能大干一场,身上戴着贺喜给他的紫符,腿脚好似不受控制,贺喜在哪,他便不自主朝她所在方位走. 直到他将紫符物归原主,才觉双脚属于自己. 贺喜接过紫符,塞进礼仔外衣口袋. “小友,人都在这里了?”林sir撕下其中一人符咒. 阿飞瞪眼如铜铃,惊恐看贺喜,连连向后挪,“鬼,她是鬼!阿sir我要报警!” 林sir丢他偌大白眼,一记耳光掴去,阿飞眼冒金星,先被吓,又挨打,眼眶一热,想起还在河对岸的阿妈,热泪顿时滚下. 一众阿sir深感无语. 贺喜蹲下,拍他脑袋,“你是孝顺的人,还有阿妈要养,偷偷干不法买卖,有想过你阿妈?” 阿飞面有犹豫,他阿爹死于自然灾害,阿妈一个人养他,和同乡逃出来,合力租下轮船,在深圳河上做偷渡客生意,赚不多,也足够他阿妈衣食无忧. 直到有人找上他,要和他做笔买卖,只要他骗她们任何一个上船,送去泰国,就有大把钞票在等着. 贺喜视线落在他额间,提醒,“你阿妈生病了,盼望你回去看她.” 阿飞不信,“乱讲,我阿妈向来身体好!” 贺喜好笑,“表哥,你骗我一场,那人没告诉你,你表妹是术士?” 想到刚才动不能动,讲不能讲,阿飞骤然打寒颤,一声叼你老母已出口,“我哪知道!他告诉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抓住你们其中任何一个,送去谅山,那里有人接应.” 谅山,中越交接处,毗邻泰国. 贺喜与林sir对视一眼. “糟糕!”贺喜暗恼,“林sir,我们中计了!” 阿飞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其中一个棋子,还是枚智障棋子,尽管他不知内情,演技拙劣,还是将贺喜注意力引去大半. 贺喜一阵后怕,万幸她将礼仔和阿妈带在身旁,不然阿飞口中的“其中任何一个”就是他们之一. 林sir安排部分差人善后,其他人先回. 果不然,港岛警署接到几宗案件,皆是人口失踪案.失踪人口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家中必然有一位是港地知名术士. 才回薄扶林山道,菲佣便急道,“太太,少爷连打数个电话.” 话音才落,门外有汽车鸣笛声,菲佣忙跑出去看. 贺喜电话还未拨出,话筒已被人抽走. “客生?”她惊讶. “老婆仔.”客晋炎紧拥她在怀. 直到看见他阿喜和礼仔安然无恙,客晋炎才放下心. 尽管贺喜有告诉他前后打算,客晋炎仍坐立不安,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是立刻回来见到他们. 贺喜亦是,生怕对方带走的是客晋炎. 他们相拥片刻,推开对方时,蓦地想到什么,不约而同齐开口. “爹哋妈咪.” “晋年!” 生怕他们出事,贺喜忙拨通老宅电话. 客晋炎则同时打给客晋年. 客良镛和客丁安妮相安无事. 客晋年却行霉运,才从苏富比出来,地下车库被人绑手绑脚,黑胶带封口眼,货物一样扔进后车厢. “阿嫂救命.”他欲哭无泪.先想到的不是差人,是在他心目中堪比神仙,能掐会算的大嫂. 得知客晋年被人绑走,客丁安妮几欲晕厥. 她紧抓贺喜,如同救命稻草,“阿喜,能不能算出晋年在哪?” “妈咪,他们有目的,暂时不会伤害晋年.”贺喜安抚她,“给我些时间,我换晋年回来,保他安然无恙.” 客丁安妮愕然.贺喜并无隐瞒,把她知道的情况讲给客家二老听. 贺喜多少有些忐忑,怕客家二老怪责她. 哪知眼前贵妇俏脸带煞,胸脯起伏,竟爆粗口,“丧尽天良死扑街!” 她拥住贺喜,“不怕,让你爹哋联系警方,阿喜你别去,太危险了,晋年是男子汉,会吉人天相的.” “妈咪.”贺喜回拥她,万分感激. 相较客丁安妮,客良镛要镇定许多,“晋炎,你问林sir需要哪方面支持,财力物资上要多少我出多少.” 港地可不止客家一家着急. 徐大师老母被捉,气冲上脑,“老婆赶我出家门,讲我一日不找回阿妈,就不准回家.” 另一位大师道,“有我惨?我老来得子,儿子才五岁!我顶他个肺,不灭了那几个不阴不阳的妖精,我横尸谅山不再回!” *** ☆、 100|16号二更 客晋炎从浴室出来,见他阿喜手拿铅笔,趴在床上不停的写画. 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近,拍她撅起的屁股,“去洗澡.” 第128节 “再等等.”贺喜仍在飞速写画,山川河流跃然纸上,一旁附有看不懂标记. 等她画好,客晋炎拿过看,“是地图?” 他不解,“一本地图册,只需花费客太你一张青蟹,客太不用为我省钱.” “你不懂啦.”贺喜抢过,“我是翻过图册,再画一遍,谅山大小山川河流都装在我这里.” 她指指脑袋,“晋年还在他们手上,我不打无准备的仗.” 客晋炎抬手抚她脑袋,拉她进怀,“老婆仔,不要想太多,爹哋妈咪不怪你的.” 贺喜低声道,“我知道.”所以她更内疚. 她去洗澡,客晋炎半靠在床头,枕臂沉思. 马姐来敲门,小心翼翼道,“少爷,小少爷哭闹不止,我,我担心...”她不忘家主交代,一旦发现小少爷有异常,要及时讲. 马姐也不知什么叫有异常,“喂了奶,一直不愿乖乖睡.” 客晋炎头疼,“把他抱来.” 马姐折回,很快将哭闹的礼仔抱来递给客晋炎. 令马姐颇尴尬的是,小少爷转手给少爷之后,抽抽噎噎渐止了哭,嘴里吸着奶樽,大眼包泪,乖乖巧巧. 小小一个,已懂得讨爹哋欢心. 客晋炎不由笑骂,“小混蛋.” 他不哭,似能听懂话,笑弯眉眼,像极了他妈咪. 贺喜出来时,客晋炎正半靠床头,蜷缩两腿,礼仔趴坐在他腰上,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扣摸长在爹哋胸前的两颗小石头. 他摸几下,呆呆注视,随即试探含住,吮一口,一串口水顺嘴角流下. 客晋炎立时脸黑,作势要把他扔出去给马姐. 贺喜笑得肚痛,不忘抢过礼仔护在怀,无不央求,“客生,我就要去谅山了,让我带礼仔睡两晚.” 礼仔两手紧捉妈咪前襟,死死黏住,回头警惕看爹哋,显然不愿自己睡. 客晋炎好笑,拍他小屁股,扯被盖住母子二人,自己也挤进去,长胳膊拥住一大一小,“老婆仔,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贺喜摸他脸,“你在家带礼仔,他看不见爹哋妈咪会哭闹.” “那带他一起.”他收紧双臂,将她搂紧,无不委屈,“老婆仔,你让我日日在家抱礼仔,然后变望妻石?” 贺喜哭笑不得,“客生,礼仔还小,我担心他去谅山水土不服,他会生病的.而且爹哋妈咪也不会放心.” “爹哋妈咪那里我来讲.”他执意要求一起,手脚并用蹭她,“过去之后礼仔我来带.” 见贺喜犹豫,他使出杀手锏,“你不在,如果有人打礼仔主意,我护不住.” “客生...”这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好了,我们生死都要一块.”他打断,亲她额,“老婆仔快睡,养好精神,明天我去和爹地妈咪讲.” 贺喜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轻轻应声,又担心,“不知道晋年吃没吃苦头.” 已经连续两日吃冷饭,客晋年捂胃靠坐在墙角,无精打采,只盼望他阿嫂早些过来. 他和十几个人同关在一间黑洞洞的高脚楼里,上至七十多岁的阿婆,下至五六岁仔仔,活动范围不足十英尺,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味道实在不好闻. 四下沉寂,客晋年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恐慌,犹如惊弓之鸟,外边传来任何动静都足以令他们半日担忧. “阿叔.”五岁仔仔摸黑挨靠在他身边,声音怯怯,带哭腔,“我想爹哋妈咪.” 客晋年揽他肩,摸他脑袋,轻声道,“细路仔乖,再坚持几日,他们一定会来搭救的.” ...... 新闻台日日播报这起跨国绑架案,港地治安一片混乱,港府再陷信任危机. 女主播道:据悉,众多豪门家族联合向港府抗议,要求港府重视这起跨国绑架案,港督麦加浩已委派最高警司长调动全港警力,全力侦破案件... 负责调查这起跨国绑架案的组长由林sir担任,去谅山前,他把所有差人和术士集中在一块,开了次简短会议. 林sir开门见山道,“主要还是想诸位大师能出手,为我们指个方向,先派秘密小组前往营救.” 尽管飞虎队无论是装备还是火力,在警界都是首屈一指,但他们侦查力有限,时间又紧迫,无法在短时间内破案,只能靠术士配合. 同样,术士能掐会算,但任凭再厉害,却无法隔空救人,仍需要依靠飞虎队火力出动营救. 贺喜与其他几位前辈对视一眼,等待他们开口. 徐大师摊手,毫不掩饰,“我能力有限,最多能辨清他们被带到哪个方向.” 他要是有追踪定位的能耐,早在他老母被抓的时候就跟追过去了,哪用等到现在. 钱大师面露惭愧,“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我能确定哪个方向,能算出相距多少哩,但不能肯定具体位置.” 道家各密宗门派中,有种秘法专用来找寻丢失物体,利用天干地支的方法计算丢失时间,丢失方向,以及方圆多少里内寻找.这种八卦配天干地支的算法,如果再结合圆光术,便能事半功倍. 贺喜道,“钱大师,烦请帮个忙.” “小友只管讲,我们一根绳上蚂蚱,不必太客气.”贺喜名声在外,钱大师早有耳闻,只是从未见过面.眼下见她年纪虽不大,讲话做事却成熟老道,愈发钦佩. “在我用圆光术时,为我摆下乾坤八卦阵.”贺喜解释,“我能看到位置,你能算出距离,我们配合,能更快找到他们.” 钱大师明洞,嘱咐其他人暂避,一来他们施法需要安静,二来他门派的秘术,不希望被人学到. 其他人也理解,纷纷出去,给二人留足空间. “钱大师,有无准备好?”贺喜问. “可以开始了.”钱大师掏出罗盘定位. 贺喜无意偷学他秘术,咬破手指,以血抹额,同时闭眼. “天灵灵,地灵灵,速告我方位,圆光必现!”贺喜从眉心捏指诀,凝神向圆镜中看去. 画面迅速闪过,贺喜道,“一处高脚楼,有棕叶林,大片罂.粟花.” “小友,西南方,白虎位,一千一百八十二里.”钱大师年轻时留洋,牛津莫德林学院博士,空间几何一流. 他迅速在纸上写画,掐指计算,“小友,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了.” 贺喜念咒送诸神.开门喊其他人进来. 钱大师在地图上指出位置,贺喜拿一张白纸画出周边景物标志. 一份特制图纸被飞虎队先带走,林sir安排剩下人去谅山. 拒绝了莉迪亚的好意,贺喜自己收拾行李,法器术袍笔墨纸砚,带最多的是礼仔的衣物,还有属于他的尿布奶樽玩具. “客生,快把礼仔抱走,他捣乱.” 礼仔刚学会爬,凭借胳膊腿,他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过剩的精力让他变成时刻捣乱的小混蛋. 他撕自己尿布,试图尝尝它是什么味道. 客晋炎在和赖斯打电话,商谈澳门生意,听见贺喜喊,抬脚踢礼仔屁股,给他无声警告. 他似乎懂得自己闯祸,丢下尿布,转爬别处去破坏. “礼仔啊,妈咪求你,乖一点好不好?”贺喜开始后悔,不该答应带他出远门. 宝宝心思也难猜,一时调皮一时乖. 坐上飞机时,又极乖巧,大约是陌生面孔太多,害羞遮眼,脑袋直往爹哋怀中钻. 客晋炎好笑,抚他头发. 贺喜记得家中马姐叮嘱,到时间就喂他喝水. 同乘一舱的其他几位大师,看在眼中,不由羡慕,竟生出他们不是去斗法,而是去游玩的错觉. 早知道能带家属,他们也带了,谅山的风景这辈子可难得见到. 几位大师还不知,机舱里因为多了客家的大宝贝和小宝贝,客良镛增派了数名保镖隐身看护,武力值堪比飞虎队警员. 谅山自古便是锁阴之地,三国边境,郁郁葱葱的山林,人际稀少,一行人转乘车至巴外山,阿南法师约战的地点. 曾来过谅山的徐大师更为熟悉地形,对手也更了解. “阿南,号称降头三神之首,当年你契爷和他交过手,那时他比我们更年轻,出手却狠戾,同时养控数个厉鬼,这十年来他还是那样,为走捷径,无恶不作.” 钱大师怒道,“他作恶,正好我们替天行道,管他上天下地,一定送去他见阎王!” *** ☆、101|17号一更 他们搭帐篷席地,陌生环境下,礼仔初时怯怯,待适应后,他比任何一个都兴奋,咿咿呀呀,挣扎要下地。 客晋炎把他丢进帐篷,帐篷拉链拉一半挡住,又招保镖守护。看他小奶狗一样趴被上乱爬,神采奕奕,客晋炎略放心,去跟贺喜他们一起商量事。 林sir道,“阿南已经带人过来,已经到巴山西面方向,他抓的所有人质应该也在这里。” 他指地图,“以他们的速度,今晚能赶过来。” 徐大师摩拳擦掌,“正好,一起钉死!” 噗。徐大师话音才落,手中写画的树枝掉落,发出轻微声响。 在坐的大师无一不警惕,□□见徐大师面色有异,快速掐几个指诀,想算出徐大师怎么回事,可他学艺不精,豆大汗珠不停滚落。 “徐大师!” 第129节 “□□!” 其他人也发现有异,贺喜忙扶住冰冷僵硬如石的徐大师,一个指诀打去,将盘绕在他周身的煞气击散,指尖飞出一张三味真火符,向西南方打去,三味真火符应声而燃。 徐大师只觉周身热气复来,骤然打寒颤,咬牙,“顶他个肺,他们拿我生辰八字来玩。” 众人脸色骤变,生辰八字对术士来讲,无疑是命脉,徐大师老母在他们手中,他们想知道并不难。 “他老母,至少让人歇歇再开战!”钱大师唾一口唾沫,迅速掏出法器,在徐大师周边摆下驱邪阵。 其他人也坐下,摆出法器帮忙催阵。 唯有贺喜站原地不动,似在迟疑,似在思索。 “老婆仔?”客晋炎疑惑喊她。 贺喜如梦初醒,沉脸道,“死扑街,又想耍花腔,调虎离山计只能用一次!” 讲话间,她掏出八帝钱掷向八方,围着一圈,刚好将所有帐篷包绕,又飞插黄旗,不偏不倚,紧紧钉在铜钱孔方中,画地为牢。 “邪魔歪道,速速远离!”贺喜以玉笔凌空画八张隐符,拍向八方。 天色渐暗,随贺喜每画一张隐符,隐有金光在闪,光芒太过强烈,钱大师滞愣,随即喃喃自语,“北斗天罡阵?” 与其讲北斗天罡阵是阵法,倒不如讲它是结界,挡住恶灵的结界。 其他几位大师也看出,其中一个道,“听讲早已失传,年纪轻轻小囡怎么会知道?” 又喟叹,“我若是像贺天罡一样,收个天赋这样高的徒弟,这辈子不算白活。” 随着北斗天罡阵即将布下,四面八方恶灵急速涌进,尽数向贺喜扑来。 客晋炎不知旁人能不能看见,只知他看得清楚,煞气扑来的刹那,几乎是条件反射将他阿喜护在怀。 贺喜目瞪口呆,飞冲而来的煞气在撞到客晋炎之后,尽数向西南方你反弹,极似反噬咒。 “客生,有没有事?”贺喜抑住心慌,忙转他身,查看前后左右。 客晋炎忍住口中血腥,摇头,递给她安心眼神,“老婆仔,快催动结界。” 几乎在同时,客晋炎咬破手指,血珠瞬间溢出。 贺喜亦咬破自己的,用力与他交握,两人血珠似有吸引力,互相吸附交融。 来之前,粱美凤把她生辰八字写在纸上递她,“契爷为你算过八字,讲你八字精纯,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可以拿你炼阴魂,也可以炼至阳魄...” 八字精纯,与纯阴交融,可为至阴。与纯阳交合,可为至阳。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急急如律令!”随着交融的血珠滴落在阵心,金光毕现,在渐暗的夜空中散发刺眼光芒。 远在数里之外的阿南法师,倍遭反噬,吐出大口鲜血,几欲摔倒在地。 他狠狠捶地,口中发出不明意思的怒喊。 除了阿南,与阿南并称降头三神的其它二神都在。 其中一个阴笑,开始念咒,随着他念咒,一条婴儿臂粗的蛇无声爬上高脚楼,卷在它主人一条手臂上,丝丝吐信。 另一个瞬间看懂,他是在放蛊。 茂密的森林入夜之后,可怕的寂静,飞虎队已经率先去救客晋年他们,守在巴山上的人无心睡眠,时刻警惕四周。 除了玩累之后呼呼大睡的礼仔。 他只围一件小肚兜,睡觉时爱摊开手脚,像只仰躺的青蛙,一只小雀雀露在外。 贺喜在他肚上盖被,一手托腮看他,“客生,礼仔越来越可爱。” 客晋炎扬眉,持反对意见,念念不忘他的囡囡,“老婆仔,这趟回去,再为我生一个囡囡。” 贺喜睇他,“还是仔仔呢?” 客晋炎皱眉,十分执着,“再生,总能生出囡囡。” “要生你自己生,当我是母猪...”想到可能会生出一支足球队,贺喜脑袋发胀。 他们轻声细语,没有察觉礼仔两腿间的小雀雀竖起,随他哼哼唧唧一声,一股水柱从小雀雀嘴中冲出,不偏不倚,浇中悄无声息爬进来的小蛇。 滋滋啦啦,犹如冷水泼热铁,空气中立时弥漫烧蛇肉的味道。 礼仔仍不知,抓抓脸,翻个身凑近妈咪,脑袋埋进贺喜香甜的胸脯。 “老婆仔?”客晋炎警惕坐起。 视线落在被烧焦的小蛇上,贺喜哭笑不得,寻常小蛇不会浇一泼尿就被烫熟,可对方歹毒,以蛇作蛊,碰上礼仔童子尿,自然成了它克星。 小蛇被烫成熟肉的同时,种蛇蛊的法师胳膊上烫掉一层皮,散发令人作呕的臭味,他气急败坏,忙将药粉洒在胳膊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来报,“法师,发现可疑人踪。” 三位降头师对视一眼,阿南法师露出诡笑,“更好,叫他们有来无回。” 先派出的飞虎队已经出去良久,林sir坐立不安,直到有差人逃回来,气喘吁吁道,“林sir,先进去的队友不见人踪。” 林sir脸色发沉,腾地站起,“再调人去。” 他心中焦急,来回踱步,贺喜道,“林sir,我跟他们去。” 客晋炎不放心,“我和你一起。” 第130节 钱大师也道,“年纪轻轻小囡,不能只让你犯险...” 贺喜打断他,“人越少越好,我去探底,看他们耍什么花腔,人多了反倒打草惊蛇。” 又抓客晋炎手,“客生,安心等我回来。” 林sir沉思片刻,“小友,我随你善后。” 贺喜点头,不再耽搁,一行只有五人,逃回来的差人在前带路,摸黑往西南方向走。 大约走了一小时,那座高脚楼近在眼前,刚才逃回来的差人低声对贺喜道,“贺大师,前面有埋伏,所有进去的队友都无端死在那里。” 贺喜顺他所指方向凝神看去,那里像被设下鬼煞阵,阵阵阴气弥漫,依稀可闻孩童嬉闹声。 “你们先别动,等我。”贺喜先匍匐过去。 林sir紧盯贺喜背影,心跳骤急,生怕贺喜也出事。 可出乎意料,贺喜在越过鬼煞阵时,只是身子轻颤了一下,没有倒下去,也不见异常。 “贺大师示意我们过去。”看见贺喜打手势,一个差人抱枪沿贺喜走的路接近她,其他人尾随。 越靠近高脚楼,越是安静。贺喜四下看去,视线落在二楼最东的房间,凌空拍驱煞符,示意林sir上去救人。同时快速掐指诀,为他们挡住四面八方涌来的煞气。 顶楼某间房内,三位降头师同时睁眼,其中一个露出狞笑,“她来了。” 阿南看着血坛中不断翻滚的鲜血,一对童男童女尸身泡在其中,被勾魂魄,炼作厉鬼供他们使用。 他们不停念咒催动厉鬼攻击,势必要钉死贺喜。 察觉到四面八方扑来的煞气越来越重,贺喜一个驴打滚,翻身坐地,不停拍符挡住煞气,随着灵力极速消耗,额上豆大汗珠滚落而下。 术士斗法,斗的是灵力,他们有意耗尽贺喜灵力,让她油尽灯枯。 “不生不死,不破不立!”意识越来越模糊,贺喜咬破舌尖竭力顶住三个人对她施法。 “老婆仔...” 意识脱离身体那刻,贺喜依稀听见客晋炎的声音,她努力睁眼,一句客生还没喊出口,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四周极为嘈杂,有激烈枪火声,血坛碎裂声,还有男人可怖的惨叫声... 交杂在一起,吵得贺喜直皱眉。 她浑浑沌沌,感觉不到疼痛,再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梦见文慎,印象中永远干净体面的文慎,胡子拉碴,头发蓬乱,抱着她似哭似笑,疯癫一般,不停喊她阿喜。 “什么天师,什么伦纲,什么师徒...”他喃喃低泣,“我娶阿喜,要阿喜当我文慎发妻,带我阿喜四处游历,再不管别人怎么讲...” ☆、102|17号二更 客晋炎杀红眼. 所有人已看出. 先前林sir无暇顾及,直到手下提醒,“老大,客生不正常,他这里,似乎混乱.” 林sir手下指指脑袋. 号称降头三神的法师已经面目全非,客晋炎大脑乱作一团,已分不清前世今生,只知道伤他阿喜的都该去死. “天...天师?”徐大师瞠目结舌,惊疑不定看客晋炎,“他,他是天师?” 钱大师沉思不语,良久才道,“恐怕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画符混乱,不按常理出牌,却仍能催动阵法,能做到借用万物灵力,随心所欲布兵遣将,除了天师还能有谁. 他们尚且需要朱砂笔,需要法器加持,他却什么都不需要,仅凭一只手隔空画出带有强大灵力的符咒. 只是这点,他们望尘莫及. 天师,古时被苍生奉作神仙,知前世观未来,无所不能存在.只是随着人类信仰流逝,加之江湖骗术太多,再也没人相信世上有天师. “两位大师,快制止一下啊.”有差人不迭催促. 这样杀红眼,虽然为他们节省枪弹,但是全杀了,他们还要不要带回去录口供了? “痴线!想去,你自己去制止!”徐大师丢给差人偌大白眼,“客生这样,是让我们去送死?” 他们倒是想阻拦,只怕还没碰到客晋炎,就被灵力反噬. 意识重新袭来时,贺喜唯感到全身疼痛难耐,她低吟一声,下意识喊,“客生...” 四周金光毕现,迫使她睁开眼,待看清周遭情况后,贺喜忙扯住他衣袖,“客生快停手,不要伤到无辜.” 可怜林sir,早已带上被解救的人质,躲到椰棕林里减少存在感,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老婆仔?”客晋炎滞愣,再无心恋战,凌空拍出鬼画符,成为压死降头三神最后一根稻草. 砰.高脚楼应声坍塌,降头三神被活埋. “阿喜...”他神智仍旧混乱不堪,双眸通红,紧搂怀中人,一遍一遍喊阿喜. 贺喜被他紧拥不得动弹,试探喊,“文慎?” 他身体发僵,随即拥她更紧,好似怕她再消失. “我疼...”贺喜不适推他. 他略放开,看她时有无措,有紧张.他试着开口,除了会喊阿喜,再讲不出其他. 贺喜骤然想起礼仔,四下看去,却不见礼仔人踪,心口一阵急跳,忙问在哪儿. 客晋炎茫然,对上贺喜询问眼神,他心虚撇开头,干咳一声道,“可,可能在晋年手里.” 刚才混乱,他只顾他阿喜,礼仔随手塞给旁边一人,谁知礼仔眼下人踪... 被爹哋遗弃的礼仔,似有感应,哇一声大哭,穿透椰棕林. 贺喜忙挣扎爬起朝椰棕林跑,客晋炎追上,扶着她解释,惴惴道,“老婆仔,不是有意丢下礼仔.” 察觉到他始终不安,心绪混乱,贺喜紧抓住他手,轻声安抚,“安心啦,我知道客生不是有意.” 与她十指相握,客晋炎似叹息,似自语,“想你再喊声文慎.” 贺喜忍住泪意,“文慎.” “阿喜,为师...” 礼仔再次大哭,势必打断二人卿卿我我. 他被徐大师老母抱着,哭得花猫一样,直到被妈咪接过,才抽抽噎噎止声,软软趴在妈咪肩上,吮着奶樽,好奇看眼前男人,像他爹哋,又不像. “大哥,我好怕.”客晋年想效仿礼仔,他拥住客晋炎求安慰. 可惜被客晋炎嫌弃推开,“行了,先带阿婆他们离开.” 仍有现场待清理,差人来来去去,将还没咽气的嫌犯全部带走. 错眼见林sir似乎要触碰已死的队友,贺喜忙制止,“林sir,不要碰他们!” 林sir不解,客晋炎不假思索,直接替贺喜回答,“他们中尸毒,带回去只会连累其他人,最好就地焚烧.” 林sir紧攥拳,难掩悲痛,向队友原地致敬. 其他人随即立正,原地敬礼. 他们骨灰被带回,一起安葬在新界粉岭和合石坟场,与无数名因公殉职的公职人员长眠地下. 下葬那日,贺喜随客晋炎一同前往,黑衣黑裤,与数位大师站在一起,同念往生咒. 生命有去,亦有来. 第131节 九月初,何琼莲于伊丽莎白医院产下一女,与其他婴儿皱巴巴不同,小婴儿□□粉,后背只差一对翅膀,就能成小天使. 客晋炎看得不错眼,面上不掩期盼,“老婆仔...” “知道你也想要.”贺喜无奈,“又不是云英鸡下蛋,想生就能生一个.” 何况从谅山回来之后,他发癫,每晚睡在一床,只搂她,不敢有进一步动作. 没有他助力,即便贺喜想生,也不能自体受.精. 贺喜明洞他心结,无非是忆起过往,仍跨不过师徒那道坎.与她做.爱似*. 何琼莲刚生产完,他们不便多打扰,坐片刻便回薄扶林山道. 粱美凤约客丁安妮打牌,把礼仔一并带去老宅.花王年届四十方才情窦初开,日常吵闹中恋上莉迪亚,去医院看望何琼莲之前,贺喜给他们放假,让他们出去约会. 家中安静,菲佣过来询问午餐吃什么. 薄扶林鸟语花香,贺喜心情极好,想为客晋炎洗手羹汤. 客晋炎依橱柜痴看她,“以前我们在山上,我阿喜懂事,小小一个已懂得体贴师父,还不及锅灶高,踩凳子为我做饭.” “原来你还记得.”贺喜踮脚用额头蹭他下巴,仰脸吻他,察觉他赧然,忍不住笑,“我第一次为你做了什么?” 他记得清楚,“一碗夹生饭.” 贺喜乜他,“还骂我了.” 他干咳,为自己辩解,“为师希望你进步更快.” 贺喜为他做中餐,煲山药汤,他吃下两碗饭,喝满一碗汤. 饭后他们沿山道散步,去薄扶林牧场,伏趴在栅栏上看大片草坪河谷,以及悠闲吃草的三两头奶牛. “囡囡很可爱.”他旧话重提. 贺喜托腮望天,作痴呆状,等他下文. 客晋炎以为她至少会接话,侧头看她,见她眼带狡黠,分明是明洞自己话里意思,耳根作烫,转望远处河谷,“不如,也给为师生一个吧.” 贺喜好笑,“没讲过不给你生.” 是他自己过不去心头坎,回去时一身汗,贺喜找吊带裙,问他,“客生,要一起洗?” 他立时手心出汗,拒绝,“等你洗完.”随即咬舌懊悔. 贺喜不管他,随他自己去天人交战,背他脱下衣衫,进浴室拧开花洒. 浴室门不过虚掩,淋淋水声传出,客晋炎靠坐在扬琴沙发中,一颗心在进去与不进去之间挣扎. 贺喜快洗好时,他推门进来,入眼是一具白雪雪*,尽管他条件反射阖眼,脑中仍似有电影在放映,挺立奶桃,可爱肚脐,芳草萋萋下藏一汪泉眼,触碰时会溢出汩汩水流. 狭小的浴室湿闷,格外令人喘不过气,他呼吸渐粗. 知他为难,贺喜主动解他衬衫衣扣,轻声自语,“你是客生,不是师父,阿喜也不是徒弟,只是你老婆仔.” 他有松动,睁开眼贪婪看她,喉结隐动. 贺喜按他坐浴缸沿,分腿坐他腿上,吻他前额,又移向他双唇,蜻蜓点水般轻撮一口,捧他脸低问,“你日日只抱我睡,我何时才能生囡囡?” 他忽然将她抱紧在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让贺喜难以呼吸. 她感受他强健心脏的跳动,听他闷闷讲,“总觉与你...有违伦常.” “这样啊.”贺喜推开埋在她胸前的脑袋,“那我们还是相敬如宾吧,麻烦师父把手松开,我已洗好,浴室让你.” 讲完,她从他腿上下来,当着他面穿衣,遮住奶桃和盘丝洞,臀腰款摆离开. 已不是十几岁青涩小囡,她懂得用身体无声诱惑. 不几时客晋炎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贺喜靠坐在起居室沙发上看电视,向他招手,“我为你擦头发.” 才走近,若有似无香味扑鼻而至,怔愣间,手已被她拉住,顺势枕躺在她腿上,离她更近. 贺喜佯作心无旁骛,只为他擦头发,无视他腿间已高高隆起的那处. 只是悄无声息间,她裙摆渐上移. “我阿喜没穿小裤裤.”他哑声低语,再忍不住,翻身而起,将她反压身下,视线在她脸上流连. “来,吻我.”双臂蛇一般缠上,她慢慢靠近,唇瓣始终不给他,让他自己主动. 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什么伦理纲常,全都抛诸一边. 他吻她,热烈缱倦,倾尽全部感情和力量. 奶桃为他挺立,萋萋芳草被他抚顺,桃花为他盛开,丛林深处一眼泉水汩汩流淌,洞内曲径深幽,狭隘难行,待他探索. “阿喜,老婆仔.”他低喊,终于抵达桃源最深处. “师父.”她拥紧他,双腿无力蹬着,薄汗淋淋,又轻喊,“客生...” *** ☆、103|18号一更 轰动港地的跨国绑架案终有眉目,但警方始终遮遮掩掩,未向外透露任何消息,在坊间市民看来,便是不了了之。 起初还有不满声音,但随着时间流逝,忙于生计的小市民早已将那宗绑架案抛诸脑后。 毕竟谈政治多枯燥,远比不过三级艳星庄玲玲暴毙家中更有趣。 “阿喜,是怎么回事?”陆利群还是好奇,她多少知道这事跟港地术士相关,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要针对术士。 正值开学,港大校舍内人来人往。 贺喜端餐盘找一处角落坐下,低声反问,“想想谁在觊觎港地这块肥肉?” 陆利群神色几变,试探指北,深圳河以北的大陆,“是他们?” 她惊诧到捂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贺喜乜她,“唇亡齿寒,我们本就属于河北岸,自相残杀有意思?” 陆利群茫然,再想不出还能有谁。 贺喜给她提醒,“阿姐,苏伊士运河之战,女王被谁出卖了?” 陆利群吸一口凉气,暗叹政治复杂。 因为生礼仔,贺喜已经休学一年,眼下重拾未完成学业,她日日忙于功课,骑一辆自行车,穿梭于各大图书馆之间。 文学史教授的牛津腔依然抑扬顿挫,再次令贺喜头大。 礼仔终日不见妈咪,唯有晚上才能与她亲昵片刻,紧抱妈咪纠缠不休。 他刚学会讲几个字,迫不及待讲给贺喜听,软软的声音,妈咪妈咪喊不停,每每让贺喜心软不已。 小小年纪,鬼马精灵,他已懂得与爹哋争宠,只需要在爹哋没回来前爬上维多利亚四柱大床,最后十有八.九会和妈咪一起睡。 “妈咪妈咪。”礼仔洗完澡,只系肚兜,靠在一堆枕头里,不停喊贺喜。 等贺喜用完保养品,掀开被上床时,礼仔突然道,“妈咪,靓,靓!” 贺喜哭笑不得,估计他是听见花王对莉迪亚讲情话,耳濡目染。 “好乖。”贺喜摸他柔软顺滑头发,靠在床头和他一起看书。 客晋炎有意收购电讯,这几日回来晚,摸黑上床,想与他阿喜亲热温存片刻,必然会摸到礼仔肉呼呼的身子,八爪鱼一样,紧黏他阿喜。 今晚也是一样。 他诸多不满,轻手轻脚拿开礼仔紧抓妈咪前襟的两手。 他一碰,贺喜便醒了,对上他视线,配合不讲话,目送他把熟睡的礼仔抱出去交给马姐。 第132节 “老婆仔,以后不能再带礼仔睡觉。”客晋炎打横抱她进浴室。 贺喜扬眉看他。 他理由多多,“他快被你养成囡囡,对你太过粘缠,第一个规矩不立好,将来弟弟妹妹有样学样。” 贺喜好笑提醒,“当年你也带我睡。”结果现在带着上床。 他赧然,竟脸红。 一个多钟后,浴室俨如洪涝现场,水溢一地,客晋炎怠懒管,抱他阿喜出来,相拥靠在床头,大掌在她柔软小肚上摩挲。 他咕哝,“不知囡囡进去没有。” 贺喜困倦极,仍不忘警告,“还没毕业,不想再生。” 可事情偏不如人意,又一只小蝌蚪游进贺喜体内,化作胚胎,引发她在上课时眩晕呕吐,吓坏一干同学,急匆匆将她送校医室。 等她再醒时,先见到客晋炎狂喜莫名的脸,贺喜有种不好预感。 视线落在她仍旧平坦的小腹,客晋炎握紧她手,“我阿喜有囡囡了。” 贺喜滞愣,亟需莉迪亚站在她身后,高呼一声圣母玛利亚,太太又怀孕了! 唯有一点值得庆幸,她快修完学分,她的第二个宝宝将随她一起毕业。 客宗礼晚上偷偷溜进爹哋妈咪房间,踢掉鞋子,困难爬上床,抱住贺喜问,“妈咪,爹哋...妹妹...” 他词汇量有限,抓耳挠腮只能吐出常讲的几个词,好在贺喜能听懂,“妈咪有妹妹了,也一样爱礼仔。” 他听懂,笑弯眉眼,露出米粒牙齿,不忘追问,“爹哋...” “爹哋也爱礼仔。”贺喜摸他软软头发,忍不住亲他。 客宗礼绽笑,趴在贺喜肚皮上啵一口,“妹妹...乖、乖...” 客晋炎在洗手间,将礼仔和他阿喜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出来时,礼仔已经趿拉拖鞋,哒哒哒出去,还贴心为爹哋妈咪关门。 坐在床头,客晋炎抹脸反思,“我应该多爱礼仔一些。” 原来他儿子小小一个,已经这样敏感。 贺喜摸他脸,“客生,礼仔很爱爹哋的。” 圣诞公假日,他们去海洋公园,礼仔坐在爹哋臂弯中,被举高高,他开心振臂,四处找贺喜身影,“妈咪,杀人鲸!” 贺喜在他们后面,笑眯眯朝礼仔挥手。她穿凯斯咪裙,棕色牛皮鞋,梳高马尾,仍依稀可见往日少女模样。 海洋公园三面环海,毗邻山下花园,风景极美,贺喜走累,靠坐在铁艺椅上休息,远远看客晋炎带礼仔去百鸟居,时不时帮他们拍照。 有细路仔来卖花,“阿姐,保加利亚玫瑰,买一支?” 身后保镖警惕,贺喜眼神制止他们,转递给细路仔一张青蟹,买他两支。 细路仔极开心,接过钱要跑开,被贺喜及时抓住,细细打量他,“弟弟叫什么,家住哪里?” 意识到太突兀,贺喜忙补充,“以后方便买你花。” 细路仔微愣,他鬼马精灵,不告诉贺喜名字,只道,“我姓梁,家在花墟道,靠近雀鸟花园的梁记鲜花铺就是我家了。” 贺喜记下,放他走。暗叹冥冥之中天注定。 才回薄扶林山道,贺喜便迫不及待告诉粱美凤好消息,“阿妈,快去花墟道认亲。” 连后来看见细路仔的客晋炎也道,“阿妈,他是你表哥的孙子。” 粱美凤惊呆,“晋炎,你怎么知道?” 总不能讲他有天眼。客晋炎面不改色,“我听阿喜讲的。” 贺喜忍笑,不迭点头,“阿妈,是我告诉他。” 粱美凤不疑有他,匆匆过去,借买花与年届五十的花店老板闲聊,讲到大陆,讲到西大桥,讲到梁村。 再回来时,粱美凤满面欣喜,“小囡,是阿妈表哥,阿妈终于找到亲人,快为阿妈欢呼!” 贺喜开心,为粱美凤燃香烛,“阿妈,快为阿爸上香,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福有双至,喜事成双。客晋年求婚成功,与谢姝在港公证,正式成为客家儿媳。 往日诸多误会解开,贺喜对谢姝有愧疚,对她有求必应,陪同布置婚礼场地,试礼服,中环添置新衣,每日忙忙碌碌。 唯有客晋炎有些许不自在,极少和谢姝讲话。 逛街逛累,冰室休息时,谢姝向贺喜抱怨,“大嫂,我上辈子和大哥是仇家?他看我不顺眼。” 贺喜笑,安抚,“他是这样啦,看谁都不顺眼,时时冷脸。” 晚上躺在床上,贺喜忍不住劝客晋炎,“客生,阿姝只是阿姝,并不是你的发...” 贺喜话还未讲完,便被客晋炎捂住嘴,和谢姝成亲,是他最错误的决定,时至今日他仍后悔,“我和她只是交易,各取所需,我助她游历四方,她替我掩天下人耳目。” “客生,我知道的。”贺喜探手抚他侧脸,轻声道,“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不要再想了,我们珍惜眼前好不好?” “老婆仔。”客晋炎喉头哽咽,猛地拥紧她。 可怜礼仔,被挤在爹哋妈咪中间,费力在爹哋胳膊下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