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海因来因短篇科幻小说》 第1章 《罗伯特·海因来因短篇小说集》 作者:罗伯特·海因来因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作者简介 罗伯特·安森·海因莱因(robertansonheinlein)1907年7月7日生于密苏里州的巴特拉市,曾就读于密苏里大学和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并以海军军官身份服役五年,1934年因病复员。他一度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攻读物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费城海军航空试验所任工程师。 海因莱因的科幻创作始于1939年,第一篇小说《生命线》刊登在《惊异》(astounding)上。由于该杂志编辑坎贝尔的赏识,海因莱因的早期作品大多发表在《惊异》上。这些早期作品大多属于他的“未来历史”系列,后来收集在《出卖月亮的人》(1950)、《地球青山》(1951)和《2100年起义》(1953)中。《梅瑟斯拉神的孩子们》(1943)和《天堂的孤儿们》(1963)两部长篇也属此系列。海因莱因在这些作品里展露了他的才华,他视未来为既成事实,在写作上避免冗长的陈述和解释,而是通过对话和行为,巧妙地把信息传递给读者。机敏而含蓄的描写,明快的行文,对人物的关注胜过对科技新玩意儿的兴趣,使他成为美国科幻小说“黄金时代”的四大才子之一。 1947年起,他的短篇作品出现在《星期六晚邮报》及其它高价杂志上,而他的长篇则是一系列少年儿童科幻故事,如《伽利略号火箭飞船》(1947)、《太空军官候补生》(1948)、《红色的行星》(1949)、《星球人琼斯》(1953)、《星球兽》(1954)和《银河系的公民》(1957)。这些作品不仅吸引了青少年,而且拥有成年读者,一些评论家甚至认为这些是他的杰作。 自50年代起,海因莱因基本上转向长篇小说的创作,如《傀儡主人》(1951)、《双星》(1956)、《进入夏天之门》(1957)和《星际船上的部队》(1959)《星际船上的部队》的发表在科幻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尽管它获得了雨果奖,但有不少人认为这部描写星际战争的作品内容过激,带有军国主义倾向。当然,也有评论家认为这是一部爱国主义的科幻小说。 海因莱因最具轰动效应的作品是《异乡异客》,在这部长达800页的小说里,作者叙述了一位来自火星的年轻的救世主式的人物史密斯在地球上了解到地球文明存在的危机之后,竭力传播火星的思想和哲理,最后却遭到与耶稣基督同样的命运。小说既抨击地球文明和清规戒律,又阐述了作者对社会文化各个领域的独特见解,完全迎合了美国60年代反文化的潮流,故而深受大学生的推崇,甚至被视为嬉皮士的圣经。 《月亮是位严厉的主妇》(1966)为海因莱因第四次获得雨果奖的作品,它描写月球殖民者中间的一场革命,小说中的许多事件显然与美国独立战争遥相呼应。这部作品之所以重要,一部分原因是它清楚地表明了海因莱因的政治观点,证明作者深受社会达尔文哲学的影响,是位自由意志论者。 海因莱因长期被认为是硬科幻小说的大师,但是他后期的作品的内容经常引起争议,艺术质量也有所下降。在其后期作品中,《拉泽鲁斯的生活》(1973)、《兽之数》(1980)、《穿壁猫》(1985)和《日落处远航》(1987)是他“未来历史”系列姗姗来迟的尾声。 总体来看,海因来因的作品具有以下一些特点:作家是一个优秀的故事结构者;其主人公都是美国式的,其小说是“美国梦”的一种表现;大量使用美国俚语和民间故事;注重美国传统,所谓“未来史”很大程度上是美国史;重视因果性和细节可信性。不足之处主要在于科学深度不够,此外其作品的主要思想带有军国主义倾向。 尽管他后期作品不够生动,但是他仍不失为美国最有影响的科幻作家。他曾是1941、1961和1976年三次世界科幻大会的嘉宾,又是1957、1960、1962、1967年雨果奖得主,1975年又荣获一级大师星云奖。即使在他1988年去世后,广大读者仍然推选他为“空前最佳作者”。 安魂曲 在南太平洋萨摩亚群岛的一座高山上,有一座坟墓。 墓碑上着这样几行字: 在广阔无垠的星空下, 请掘好我的坟墓,让我安息! 我快乐地活过,我无憾地死去, 在此我为自己立下遗嘱! 请为我刻一块这样的墓碑: 他找到了归宿长眠在此, 犹如水手从海上远航归来, 犹如猎人从山上打猎回家。 这几行字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潦潦草草地写在从一个压缩气瓶上撕下来的标签上,标签被一把小刀扎在地上。 这不大像平常的集市。赛马比赛并不令人激动,即使好几位参赛者都声称他们的马具有丹·帕奇神马1的血统。在马戏表演的场地上,零零散散搭着一些帐篷和摊棚,摊贩们看上去个个无精打采,神情沮丧。 【1丹·帕奇(oanpatch),美国标准种驾车赛马,被誉为“神马”。】 d·d·哈里曼的司机看出没有必要在此停车。他们正驱车前往堪萨斯城参加一个董事会议;确切地说,是哈里曼本人。司机开车如此勿忙,自有他自己的道理,他是想赶去参加第18大街晚进行的社交活动。可是,老板不但在此停了下来,而且还到处溜达。不过,他对赛马的跑道和中间穿插的杂耍表演并没有多大兴趣。 在跑道的那一边,有一大块用篷帐围住的场地,场地的入口呈弧形,插着许多漂亮的彩旗,门口还张贴着红色和金色字体的海报: 欢迎光临月亮火箭 您将有幸观看公开飞行表演 每日两次 首批登月宇航员乘坐的正是这种火箭22 欢迎您前来乘坐!!——只需25美元 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在入口处转悠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这张海报看。 “小弟弟,想进去看看宇宙飞船吗?” 小男孩的眼睛一亮。“哎呀,先生,我当然想啦。” “我也一样。来吧。 哈里曼化50美分买了两张粉红色的入场券以后,便和那男孩一起走进围住的场地,去看那艘火箭飞船。小男孩向前跑着。带着童年时代所特有的那种真诚、那种专注。哈里曼仔细打量着飞船的卵形外壳那圆滑的曲线。凭着职业的眼光,他发现、这种飞船由一个喷气式发动机推进,其分级操纵器位于它的中腹部。他透过眼镜、眯着眼睛在看大红色船体上用金色颜料写成的船名——无忧无虑。他又化了25美分、进入控制舱参观。 一进舱内,哈里曼眼前一片黑暗。当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由于舷窗上的滤光片而引起的昏暗以后。他那充满爱意的目光便停留在控制台的各种按键和控制台上方的半圆形仪表刻度盘上。每一件可爱的小装置都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上。他熟悉这一切——他已经把所有这一切深深铭刻在他的心里。 此时此刻,面对着仪表板,他浮想翩翩,一种甜甜的满足感顿时涌谊他的全身。就在这时,驾驶这艘飞船的飞行员走了进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对不起,先生。我们就要开始飞行了。” “嗯?”哈里受一惊。转过身来看着说话的人。只见他是位英俊的小伙,大脑袋,宽肩膀,浑身充满着活力——他的眼神显得满不在乎,一张嘴也有点自我放纵,但下巴显得很坚定。“哦,对不起,船长。” “没关系。” “哎,我说,嗯……呵……船长——” “麦金太尔。” “麦金太尔船长,请问您这次飞行能否带一名乘客?”这位老人急切地将身子凑近他。 “噢,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跟我来吧。”他把哈里曼领进一间靠近大门、标着“办公室”字样的小棚。“医生,这位乘客需要体检。” 医生用听诊器在哈里曼瘦削的胸部听了听,接着又在他胳膊上扎了根橡皮带。不一会儿,医生解开橡皮带,看着麦金太尔,摇了摇头。 “怎么样,医生?’不能去吗?” “是的,船长。” 哈里曼看看医生,又看看船长,脸上明显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你不准备带我去吗?” 医生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甚至不能保证,你能经受得任起飞阶段。要知道,先生,”他继续善意地说,“不仅仅是你心脏有问题,无法承受巨大的加速,而且,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骨头很脆,已经高度钙化,很容易在起飞时因震动而骨折。火箭这一行,是年轻人干的。” 麦金太尔补说了一句:“对不起,先生。我想让你去,可是医生受雇于贝茨县集市协会,他必须保证,我不能带上任何可能因加速而受伤的人。” 老人很痛苦,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我就盼着飞行。” “真对不起,先生。”麦金太尔说完,转过身走了,哈里曼跟着他走了出去。 “请问,船长——” “什么事?” 第2章 “飞行结束以后,你和你的….。呵……机械师能否跟我一同进餐?” 飞行员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当然可以。谢谢。” “麦金太尔船长,我真弄不借,为什么人们要中断地球——月球的飞行。”几个小时以后,哈里曼这样说道。在巴特勒小镇一家最好的饭店的雅座餐厅里,炸鸡和热乎乎的小圆饼在餐桌上放着。这是一家三星级的海那赛和科罗纳科罗纳斯饭店,它的环境舒适怡人。在这儿,他们三人可以自由自在地交谈。 “喔,别给我倒,我不喜欢喝这种酒。” “喔,别给他倒那酒。麦克——你很清楚,是g条规定把你给限制住了。”麦金太尔的机械师一边说一边又给他自己倒了杯白兰地。 麦金太尔看上去闷闷不乐。“不过,我要是真喝上几杯,又能怎么样?我应该可以改改——那可恶的苛刻的规定真让我感到厌烦。你在跟谁说话?你这走私犯!” “我承认,我搞过走私!可谁又会不搞呢——那些岩石那么好,谁不渴望把它们带回地球呢?我曾经有颗钻石,大得像——不过,如果那次我没被抓住的话,今晚我肯定会在月亮城的。你也会在那儿的,你这个醉鬼——在那儿,男孩子们给我们买喝的,而女孩子们呢,微笑着向我们递眼色——”他埋下头,轻轻地哭了起来。 麦金太尔摇了摇他。“他喝醉了。” “没关系。”哈里曼插了一句。“说给我听听,你真的对不再飞行感到心满意足了吗?” 麦金太尔咬着嘴唇。“不满足——他说的对,真是这样。这种巡回飞行表演根本不像吹嘘的那样。我们在密西西比河流域飞上飞下,飞越每个乡村的垃圾堆——睡在旅游营地上,吃在炊事帐篷里。我们如今有一半时间由于县治安官对飞船这样那样的扣押而无法飞;另一半时间,又有禁止这事那事的团体通过禁令要我们呆在地面。这决不是一个宇航员过的生活。 “如果你到月球上去,情况会好一些吗?” “哦——那当然喽。我回去以后,不能再进行地球——月球的飞行了。不过,要是我在月亮城,就能我到活干,为公司找矿——他们总是缺少干这种活的火箭飞行员,他们也不会在意我的经历。如果我不再喝酒,总有一天他们会让我再飞的。” 哈里曼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一阵调羹以后,抬起头。“你们两位年轻人愿不愿意接受一份工作?” “有可能。什么工作呢?” “‘无忧无虑号’是你们自己的吗?” “那当然,是我和查理的——除了两三种扣押权以外。它怎么了?” “我想把它包下来——让你和查理带我去月球!” 查理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麦克,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吗?他想让我们把那破玩艺儿飞上月球!” 麦金太尔摇摇头。“那绝对不行,哈里曼先生。那艘宇宙飞船已经破旧不堪,况且使用的燃料也不合标准——只是汽油和液态空气。查理整天东修西补的,说不定哪天它就会完蛋。” “这样好了,哈里曼先生,”查理插话说,“我们去弄一份游览许可证,这样就可以坐那家公司的飞船去。你看怎么样?” “不行,孩子,”老人回答道,“我不能那样做。你们很清楚,国会在授予那家公司独家开发月球的权利时,附带了条件——任何一个身体条件不合格的人,不得进入太空。公司必须对飞越同温层的所有公民的安全和健康承担全部责任。作出这种正式的规定,是为了避免刚开始火箭旅行时人员的大量死亡。” “而你不能通过体检?” 哈里曼格了摇头。 “算了吧——如果你能化得起钱雇我们,那你为啥不去收买那家公司的两位医生呢?以前就有人这么做过。” 哈里曼苦笑着。“我知道有人这么干过,查理,可我没法这样做。要知道,我有点太出名、太惹人注目了。我的全名是迪洛斯·d·哈里曼。” “您说啥?您就是老d·d呀?喔唷!真见鬼!您自己就拥有该公司的大部分;您应该能够想干啥,就干啥,管它规定不规定的。” “孩子,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有钱人不比其他人自由;他们并不自由——太不自由了。我曾经照你说的那样试过,可其他几位董事根本不允许我那样做。他们担心失去他们拥有的特权。他们在——嗯——政治联络方面化了一大笔钱才使他们能保持手中的特权。” “这么说,我将成为一位——竟有这等事,麦克?一个人有许许多多的钱,可他却无法随心所欲地去化。” 麦金太尔没有吭声,等着哈里曼接着往下说。 “麦金太尔船长,如果你有飞船,你会奇*书*电&子^书带我去吗?” 麦金太尔用手搓着下巴。“这样做是违法的。” “我会让你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 “当然,他会带您去的,哈里曼先生。麦克,你肯定会这样做的。月亮城!哦,我的宝贝!” “您为啥如此向往月球呢,哈里曼先生?” “船长,这是我毕生真正想干的一件事——从童年时代起。我不知道能否把这一点向你解释清楚。就像我生来向往航空一样,你们年轻人生来喜欢火箭飞行。论年龄,我比你们大多了——大概要大50岁。在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人类会登上月球。你们是在火箭的时代出生和长大的。当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时,你们还小,连法定的投票年龄都没到。当我小的时候,人们却嘲笑这种观点。 “但我相信一我真的相信。我读过凡尔纳、威尔斯和史密斯的小说,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而且一定做得到。我自己也下了决心,一定要到月球表面上去走走,看看她的另一面,还要从月球上看看悬在空中的地球的模样。 “过去,我经常不吃午饭,省下钱向美国火箭协会交会费,因为我想让我自己相信,我在为人类登上月球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尽了力。而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我已经老了。我够长寿的了,但我不会让自己就这样白白死去——决不会!——直到我登上月球为止。” 麦金太尔站起身,伸出了手。“哈里曼先生,您去找艘宇宙飞船,我来开。” “好样的,麦克!您看,哈里曼先生,我说过他会干的。” 在驱车向北前往堪萨斯城的一小时行程中,哈里曼陷入了沉思,而且还时不时打个吨儿。他和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样,磕睡很轻,入睡又很难。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像变幻不定的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是——噢,对了,是1910年——一个小男孩在一个暖和的春天的夜晚。“那是什么?爸爸?” “那是哈雷慧星,宝贝。” “它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儿子。是从天空中某个地方来的。” “真是美——极了,爸爸。我想去摸摸它。” “恐怕不行,儿子。” “迪洛斯,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把我们积攒下来买房子的钱全都投到那家疯狂的火箭公司去了?” “好了,好了,夏洛特,你别那么说。我那样做并不疯狂;而是很明智的商业投资。不用多久,火箭就会满天飞,轮船和火车将会被淘汰。你看看,那些有先见之明、投资亨利·福特公司的人,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啊。” “我们以前谈过这事了。” “夏洛特,人类飞离地球、前往月球,甚至行星参观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现在才刚刚开始。” “你非得这样大声嚷嚷吗?” “对不起,可你——” “我觉得有点头痛。请你来房间睡觉时,尽量轻点声。” 他没有去睡觉。整整一晚上,他一直坐在外面的阳台上,望着满月在星空中缓缓移动。第二天早上肯定会有麻烦的,麻烦和少语的沉默。不过这次他会坚持已见的。在大多数事情上他可以让步,在这件事上绝对不行。夜晚是属于他的。今晚,他要单独和这位老朋友呆在一起。他仔细搜索着她的脸。澄海1在哪里?真可笑,他居然认不出它来了。他小时候经常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看来,他很可能需要再配一副眼镜——经常像这样工作,对眼睛肯定不好。 【1澄海——天文学上指月球表面比较平坦的部分,实际上是平原。】 但是,他没有必要看;因为他知道它们的确切位置:澄海,丰富海,静海——它显得那么连绵起伏!阿尔卑斯山脉,喀尔巴阡山脉,还有带着神奇光芒的第谷环形山。 它们远在24万英里以外——要绕地球10圈。当然,像这样一点距离上的差距,人类是完全可以逾越的。吨,他几乎能够到达月球并触模它,在那儿靠着榆树打吨儿。 他没有受过教育,在这事上他是无能为力的。 “孩子,我想好好和你谈一谈。” “好的,妈妈。” “我知道,你明年想上大学。”——难道只是想吗?他一生就盼望着能上大学,盼着进入芝加哥大学,在摩尔顿1的指导下学习、然后到耶克斯天文台,在弗洛斯特博士的手下工作——“我也想让你明年上大学。可是,由于你爸爸不幸过世,你的妹妹们也一个个长大,要养活这么一家人是越来越难了。你向来很乖,很听话,会帮妈妈支撑这个家的。我知道你会理解的。” 【1摩尔顿(forestraymoulton,1872—1952),美国天文学家。 第3章 】 “是的,妈妈。” “号外!号外!同温层火箭抵达巴黎:快来看哪!,一位戴着眼镜的瘦小男人一把抓过报纸,又匆匆返回办公室。 “看看这篇,a·j。” “喂?……真有意思。可那又能咋样?” “你不明白吗?下一步是抵达月球!” “天哪,迪洛斯、你太着迷了。你的问题是,那些毫无价值的杂志看得太多了。就在上个星期,我发现我儿子也在看那一类杂志,我把他好好教训了一顿。你的家人也该把你收拾一下。”已到中年的哈里曼抬平他那窄窄的肩膀。“他们一定会到达月球的!” 他的合伙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随你的便!儿子想要天上的月亮,爸爸也会去为他摘来的。可你却死死抱定你的那些折扣和佣金不放;钱就化在那上面了。” 汽车悠闲地驶进帕索。接着又拐进阿默大街。老哈里曼从睡梦中不安地惊醒,开始自言自语。 “但是,哈里曼先生——”手拿笔记本的年轻人显得很不安。老人嘟哝着。 “我说过了,卖掉它们。我要尽快把我拥有的全部股份兑成现金:宇航公司,宇航供应公司,阿特米斯矿,月亮城娱乐场,还有其他许多股份,统统都给我卖掉。” “这样做,会使股票市场下跌。你也就无法兑现投票的全部价值。”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承受得了。” “你指定投在第谷天文台和哈里曼奖学金的那些股份,打算怎么处理?” “噢,对了。那些别卖。建立一个托拉斯。这件事早就该做了。告诉卡门斯先生,让他起草文件。他知道我的要求。” 这时,办公室间的联络信号灯闪了起来。“先生们已经到了,哈里曼先生。” “请他们进来。就这样,阿什利,你忙去吧。”阿什利正往外走,麦金太尔和查理走了进来。哈里曼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招呼他们。 “请进、孩子们、请进。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来来来,快请坐、抽支雪茄。” “很高兴见到您,哈里曼先生,”查理打着招呼。“说真的,我们需要见您。” “碰到麻烦了,先生们?”哈里曼扫视着他们的脸。麦金太尔开口答道。 “您现在还打算给我们工作做吗,哈里曼先生?” “是的,当然是这样。你们该不是变卦了吧?” “绝对不是。我们现在需要您提供的工作。您看,‘无忧无虑号’现在正躺在奥塞治河中,她的喷气发动机连同喷油器完全裂开了。” “天哪!你们没有受伤吧?” “没有,只是有点扭伤和擦伤。我们是跳下来的。” 查理哈哈大笑起来。“我只用牙齿就在河里抓住了一条鲇鱼。” 很快,他们便谈开了正事。“你们俩得为我去买艘飞船。这事我不能公开进行;我的同事会猜出来我想干啥,他们会阻止我的。我将给你们提供所需的全部资金。你们去找一种船,它经过改装就能适合这次飞行。好好编个故事,说你们在为某位花花公子购买同温层快艇,或者说你们想要开辟北极——南极的旅游航线。说什么都行,只要没人怀疑它用作太空飞行就可以了。” “接着,在这艘船得到运输部准许可以进行同温层飞行以后,你们就转移到西部的一片沙漠上去——我将找一块可用之地,并把它买下——然后我和你们一起干。到那时,我们可以安装额外的燃料箱,改动喷射器、计时器以及其他一些装置,使得该船适合这次飞行。你们觉得怎么样?” 麦金太尔显得犹豫不决。“这太费事了。查理,你认为没有码头和工场,你能完成改装吗?” “我?当然可以,我能行——在你的鼎力相助下。给我所需的工具和材料,不要一个劲地催我。自然,改装出来的飞船不会漂亮———” “我不图它漂亮。我只想要艘船,在我啪啪转动钥匙时不会爆炸就行了。” “绝对不会爆炸的,麦克。” “你对‘无忧无虑号’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说这话可不公平,麦克。您来评评理,哈里曼先生——那船实际上是堆废物,这一点我们大家都很清楚。而这次不一样,我们准备花些钱,把它搞得像回事。是不是这样,哈里曼先生?”哈里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的没错儿,查理。钱是不成问题的。要多少,有多少。这点我们根本不用担心。看看,我所说的薪水和奖金是否让你们满意?我不想让你们缺钱花。” “——大家知道,我的当事人是他最近的亲属,对他的利益极为关心。根据我们在法庭上出示的证据,我们坚持认为,在过去的几周里,哈里曼先生的所作所为已经清楚地表明:一位曾经在金融界才华横溢的人,如今已经变得衰老了。为此,我们带着深深的遗憾,请求尊贵的法庭宣布,哈里曼先生已无力处理自己的一切事务,同时请求法庭指定一名管理人,以保护他的经济利益,以及他未来的继承人和受让人的利益。”说完,律师坐了下来,露出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卡门斯先生开始发言。“尊贵的法庭——如果刚才这位尊敬的朋友已经讲完了——我想在此提请法庭注意,他最后所说的几句话完全暴露了他的真正目的。‘未来的继承人和受让人的利益。’很显然,原告认为,我的当事人在处理自己的事务时,应该保证他的侄子、侄女和他们的子子孙孙坐享荣华富贵。我的当事人的妻子已经去世;他也没有孩子。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一直慷慨大方地资助他的姐妹和她们的孩子,而且,他还为那些没有经济收入的亲属设立了养老金。 “看看现在,这些人贪得无厌,比兀鹫还贪,因为他们不想让我的当事人安安静静地去死——他们竭力阻挠我的当事人,不让他随心所欲安享晚年。他的确卖掉了他拥有的财产;这对一位想退隐的老人来讲,有什么可奇怪的呢?的确,在财产清算时,他遭受了一些票面损失。‘一件东西的价值在于它能给人带来什么。’他准备退隐,需要现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应该承认,他曾经拒绝和他那些可亲可爱的亲戚们讨论他要做的事情。但是,哪条法律、哪条准则规定一个人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和他的侄子们商量呢? “因此,我们请求法庭确认,我的当事人有权做他喜欢做的事,驳回起诉,让那些爱管闲事的人去管好自己的事。” 法官摘下眼镜,若有所思地擦了擦。 “卡门斯先生。本法庭和你一样,非常尊重个人自由,因此你可以放心,本法庭采取的任何决定,都完全尊重你的当事人的利益。人都要变老,人都会老眼昏花,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得到保护。 “在明天以前,我将对此事进行周密的考虑。现在休庭。” 摘自《堪萨斯城明星报》: 古怪的百万富翁突然失踪 ——没有在已休会的听证会上露面。法警在搜索了哈里曼经常光顾的地方以后报告说,他前一天就已经失踪不见了。蔑视法庭诉讼的法院传票已经发出,而且—— 沙漠上的日落,比起狂热的舞蹈乐队来,更能刺激人的胃口。查理就证实了这一点,他用一片面包,把最后一点火腿肉汁蘸着全部吃完。哈里曼给两位年轻人各递了一文雪茄,自己也拿了一支。 “我的医生声称,这些烟草对我的心脏不好,”哈里曼一边说一边点燃了雪茄,“可自从我和你们一起呆在这个牧场以来,我的感觉好多了,我真有点怀疑他所说的话了。”他吐了一团蓝灰色的烟雾以后,继续道。“我认为,一个人的健康并不取决于他做什么,而是取决于他是否想做什么。我现在正在做我想做的事。” “一个人有求于生活的,仅此而已。”麦金太尔赞同地说道。 “孩子们,你们的活干得怎么样了?” “我这边情况很好,”查理答道。“今天,我们完成了对新油箱和燃料管道的第二次压力测试。地面的测试已全部完毕,只剩下校准运转了。那化不了多少时间——如果不出什么问题的话,只要4小时就够了。你呢,麦克?”麦金太尔板着手指一件一件地说着:“食物和水已经装到飞船上了,三件真空服、一件备用服和维修工具都准备奸了,药品也备好了。小运货车把同温层飞行所需的全部标准设备也全都运来了。只是最新的月球星历表还没有到。” “你什么时候需要呢?” “啥时候都行——现在它们应该到了。那倒不是问题。那些所谓去月球有多困难,完全是为哗众取宠而骗人的鬼话。总之,您能够见到月球——这不像在海上航行。给我一个六分仪和好的测距仪,我就可以送您去月球上的任何地方——根本不用看历书或星历表——仅仅靠有关相对速度方面的常识就行了。” “不用罗里罗嗦讲那么多你准备的东西,麦克。”查理告诉他。“我们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你的主要意思是,你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是不是?” “是这意思。” “那么。今晚我就可以进行那些测试了。我有点神经质——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如果你来帮我一把,我们半夜就能睡觉了。” “好吧,等我把这支雪茄抽完。” 他们默默地抽了一会儿烟,各自想着临近的旅行,想着旅行对他们的意义。老哈里曼一想到他毕生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时,激动万分,但他试图强压住内心的激动。 第4章 “哈里曼先生——” “嗯?什么事,查理?” “人怎样才能发大财,就像您这样?” “发财?我说不上;我从没有想方设法去发财。我从不想有钱,也不想出名或类似的事儿。” “噢?” “是的,我只是想活得长一些,亲眼看见我的梦想成为现实。我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有许多人跟我一样——他们当中有无线电爱好者、望远镜制作者以及航空爱好者。我们建立了科学俱乐部、地下实验室和科幻小说协会——他们这些人普遍认为,—期《电气实验者》比大仲马写的所有的书还要浪漫传奇。我们也不想成为霍雷肖·阿尔杰1塑造的那一类致富英雄;我们只想造宇宙飞船。这不,我们有些人确实造成了。” 【1horatioalger(1832—1899),美国儿童文学作家。】 “天哪,大伯,你讲的这些事真叫人激动。” “确实让人激动,查理。这是一个充满神奇和浪漫的世纪,尽管它有种种缺点。而且一年一年变得更奇妙、更激动人心。是的,我并不想发财;我只想活得长一些,能够看到人类登上别的星球,而且,如果上帝保佑的话,我自己也能够到达月球。”他小心翼翼地把1英寸长的白色烟灰弹到烟灰缸里。“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麦金太尔把他的椅子往后一推。“走吧,查理,准备好了吧?” “好了。” 他们都站起身。哈里曼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抓住胸部,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 “快扶住他,麦克!” “他的药在哪儿?” “在他背心口袋里。” 他们小心地扶着他到长沙发上躺下,把一小粒玻璃胶囊在手绢上弄碎以后,凑到他的鼻子底下。胶囊在慢慢地挥发,他的脸渐渐有了点血色。他们再没有什么可做的,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恢复知觉。 查理打破了不安的沉默。“麦克,我们别干了。” “为什么呢?” “这是谋杀。在第一次加速以后,他就会永远站不起来了。” “也许会这样,但那是他想干的事。你听他说过。” “可我们不该让他这样做。” “为什么呢?告诉一个人不要拿生命作赌注去干他真正想干的事,这既不关你的事,也不关这可恶的进行家长式统治的政府的事。” “我还是觉得不合适。他毕竟是一位很有身份的老人。” “那么,你拿他怎么办呢——把他送回堪萨斯城,让那些贪婪成性的人把他关进疯人院,让他在那儿心碎而死吗?” “不不不——不能那样做。” “你先去,为测试运转做做准备。我马上就来。” 第二天早晨,一辆宽轮胎的沙漠敞篷轿车颠簸着驶进了牧场前院的大门,并在房子前面停了下来。一位身材结实、面容沉着但和蔼可亲的人下了车,开口向迎面走来的麦金太尔问道: “你是詹姆士·麦金太尔吗?” “什么事?” “我是这一带的联邦副司法官,我带来了一份逮捕你的命令。” “什么罪名?” “阴谋策划违反航空防备法令。” 查理插了进来[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什么事,麦克?” 副司法官答道:“我想,你一定是查尔斯·卡明斯。这是逮捕你的命令,还有逮捕一位名叫哈里曼的命令,以及法庭要求查封你们的宇宙飞船的法令状。” “我们没有宇宙飞船。” “那么,你们在那间大棚里放的什么?” “同温层游艇。” “真的吗?好吧,等宇宙飞船弄出来了,我再查封它。哈里曼在哪儿?” “就在那儿。”查理用手指了指,并没有注意到麦金太尔阴沉的脸色。 副司法官转过头去看。就在这时,查理丝毫不差地狠狠击中了他的下巴,只见副司法官无声地瘫倒在地。查理监视着他,一边搓着手指关节一边呻吟道: “这根手指在我当棒球的游击手时弄骨折过。我老是要伤着这根手指。” “让大伯进飞船船舱去,”麦克打断他的话,“并让他躺在吊床上,用搭扣扣住。” “明白了,船长。” 他们打开辅助发动机,把飞船滑出了飞船棚,然后调转方向,开始穿过沙漠平原,寻找起飞用的宽敞的空地。麦金太尔从驾驶舱右舷的窗口往地面看,看到了副司法官。他一直在闷闷不乐地盯着他们看。 麦金太尔系好安全带,穿上紧身衣,对着轮机舱的话筒开始讲话。“一切准备好了吗?查理?” “一切准备就绪,船长。不过,你现在还不能起飞,麦克。它还没有命名呢!” “没时间搞你那套迷信的东西了!” 哈里曼微弱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过来。“叫它‘疯子号’吧,只有这个名字最合适!” 麦金太尔把头在衬垫中放好,用力转动两把钥匙,随即又很快地一个接一个连着按了三个键,就这样,“疯子号”飞离了地面。 “你好吗,大伯?” 查理焦虑不安地查看老人的脸。哈里曼舔了舔嘴唇,费劲地开口说道:“干得好,孩子们。再好不过了。” “从现在起,加速还不错。我给你解开,这样你可以自由一些。但我想,你最好还是在吊床上躺着。”他用力把搭扣解开。哈里曼没有完全抑制住的呻吟声出现了。 “怎么了,大伯?” “没事儿。啥事都没有。你给我把那边松开。” 查理用机械师特有的灵敏的手指匆匆地在老人身体的一侧摸过。“你骗不了我,大伯。不过我也没办法,只有等着陆以后再说。” “查理——” “什么事,大伯?” “不能把我挪到舷窗那边去吗?我想看看地球。” “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哩,全让爆炸的气浪给遮住了。一旦我们加快速度进入惯性滑行,达到转换点,我就把你挪过去。这样行不行,我给你吃一片安眠药,当我们停下喷气发动机时再叫醒你。” “不行!” “啊?” “我不睡。” “好吧,随你便,大伯。” 查理奋力走到飞船的前部,一下子坐在飞行员座位的常平架上。麦金太尔流露出疑问的眼神。 “还好,他还活着,”查理告诉他,“但目前状况不太好。” “怎么不好了?” “他的肋骨断了两三根,其他情况我还不清楚。我不知道他能否坚持到这次旅行结束,麦克。他的心脏跳得咚咚咚的响,真吓人。” “他能坚持下来的,查理。他还算强壮。” “强壮?他像金丝雀那样纤弱。”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他内心很坚强——那才是最重要的。” “反正都一样。如果你想要飞船上的人个个平安着陆,你最好尽可能缓慢地降落。” “我会的。我打算先绕月球作一次巡回航行,然后再沿渐伸曲线进入月球。我想,我们的燃料够用了。” 当他们开始在自由轨道上进行惯性滑行时,查理放下吊床,把哈里曼连同吊床一起挪到舷窗的旁边。 麦金太尔沿着水平轴转动飞船,使飞船的尾部正对着太阳,然后,他又开动两个跟飞船成正切、并相互对称的喷气发动机喷了一阵火舌,使飞船围绕着自身的纵向轴慢慢地作螺旋式旋转,从而人为地产生了一点引力。由于惯性滑行开始时产生的失重现象,老人已经初次体验到了自由飞行时特有的那种晕船感,而现在飞行员这样做,正是为了结他的乘客尽可能减少些不舒服的感觉。 但是,哈里曼却全然不顾他自己有多难受、多恶心。 月球就在那儿,和他多少次想象的一样。月球在舷窗外壮观地转过,它看起来比他以前见到的要宽一倍,他所熟悉的月球的种种特征,都清晰地一一呈现在他的眼前。当飞船继续慢慢绕月球飞行时,地球渐渐进入他的视线。地球本身,正如他想象的那样,看上去就像一颗高贵的卫星。从飞船上看见的地球,比从地球上看到的月球大7倍,而且,它比银色的月球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更加美丽多姿。此刻,大西洋海岸正值日落之时——那道影子恰好落在哈得逊湾,并且划过北美的东海岸,直到古巴,同时遮掩了南美洲东部突出的部分。他欣赏着太平洋那柔和的蓝色,感知着陆地上绿色和褐色的地质结构,观赏着极地那白色的世界、蓝色的海水。加拿大和辽阔的西北部被云层遮盖了,那是一片控制该大陆的低气压区。它闪耀着比极地更加绚烂夺目的白色。 随着飞船的缓慢移动,地球已渐渐超出他的视线,紧接着,星星一个又一个地从舷窗口闪过——依旧是他早已熟知的那些星星,但是,在完美的、活生生的黑色背景衬托下,它们显得更稳定,更明亮,而且不眨眼。随后,月球再度翩翩浮现在他的眼前,引起了他的退想。 他感到幸福,一种宁静的幸福,这是大多数人都享受不到的,即使在漫长的一生中。他感到,他是一位活着的普通人,抬头看着星星,心中充满渴望。 他至少沉睡过一次,可能还说过胡话,因为,当他突然惊醒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妻子夏洛特呼唤他的情景。“迪洛斯!”那个声音在说。“迪洛斯!别在外面呆着,快进来吧! 第5章 晚上那么冷,你会得重伤风的。” 可怜的夏洛特!她是一位好妻子,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他确信,夏洛特临死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担心他不能好好地自己照顾自己。她不曾分享他的梦想和需要,可这并不是她的错。 当他们缓缓转向月球窝地球最远的一面时,查理把吊床架了起来,以便让哈里曼从右舷窗口观看。他快乐地一一辨认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标,他有1000张这些地标的照片。这些地标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仿佛他就要回到祖国的怀抱。当他们转回到向着地球的一面时,麦金太尔开始减速,准备在阿里斯塔恰斯环形山和阿基米德环形山之间的雨海上着陆,距离月亮城大约10英里。 这次降落进行得还可以,各方面的因素都考虑到了。他不得不在没有地面指挥的情况下降落,他也没有副驾驶员替他操作测距仪。由于他一心想要轻轻着陆,结果,他已经偏离目的地30英里左右了。他确实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刚一着陆,飞船颠簸不平。 当他们急速滑行直至停下时,飞船两边扬起了粉末状的浮石。查理来到控制舱。 “我们的乘客咋样啦?”麦克急切地问道。 “我去看看,我不敢打赌。麦克,这次降落糟透了。” “真该死,我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你尽力了,船长。不必在意。” 结果,飞船上的乘客还活着,脑子也清醒,只是鼻子流着血,嘴唇上有一团粉红色的泡沫。他很虚弱,硬撑着想从吊床上爬起来,他俩见状,一起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真空服在哪儿?”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冷静点,哈里曼先生。你还不能出去,我们先要对你进行急救。” “把真空服给我!急救可以等一会儿。” 他们默默地照他吩咐的做了。他的左腿几乎派不上用场,他们不得不一人一边搀扶着他穿过密封门。由于他本身很轻,在月球上的重量也只有20磅,因此,他们毫不费力。一下飞船,他们发现,离飞船50码左右有一处地方可以让他靠着看看景色,还有一大堆火山渣可以让他的头也靠上。 麦金太尔凑近老人,他头上的帽盔正好紧贴着老人的帽盔,并对他说道:“你呆在这儿看看风景,我们去准备到月亮城的旅行。从这儿过去,有40英里路,相当近。我们得把备用空气瓶、食物以及其他一些物品带上。我们很快就回来。” 哈里曼无声地点了点头,并紧紧握住了他们戴着防护手套的手,力量大得惊人。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双手搓着月球表面的泥土,细细体味着自己的身体在月球上轻飘飘的感觉,觉得很好奇。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之后,他的心终于有了宁静的归宿。身上的伤痛,再也不会烦扰他了。他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地方——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在他的头顶上,是高悬在上的地球,一个巨大的蓝青色卫星。在他的左边,一眼望去,只见太阳上部的边缘矗立在阿基米德环形山的险崖之上。而他的脚下则是——月球,以及月球的泥土。他在月球上了! 他向后躺下,一动不动,一种满足感就像洪流一般,流遍他的全身,涌入他的内心。 他的注意力一时又分散了,他又一次感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真傻,他这样想;我已经老了——爱走神了。 在船舱里,查理和麦克正在把扁担装到担架上去。“好了。这样行了,”麦克说道。“我们去把大伯叫醒,该出发了。” “我去好了,”查理答道。“我去把他背过来。他轻得没什么分量。” 查理去的时间比麦金太尔预料的要长。他独自一人回来了。麦克等他把密封门关上、把帽盔往后一推,便开口问道:“出事啦?” “别弄担架了,船长。已经不需要了。是的,就这样。“他继续说。“该做的我都做了。” 麦金太尔没有说话,弯下腰开始系上宽宽的滑雪板,要在粉末灰上行走,这是必不可少的工具。查理照他的样做。随后,他们把备用的空气瓶背在肩上,穿过密封门,往外走去。 他们懒得去关密封门外的那道门。 傀儡主人 一 2020年7月12日一大清早,电话铃声大作,原来是老头子要见我! 我迅速赶到老头子的办公室,他是我的顶头上司。这是一个绝密机关,专门负责调查各种有关“国家利益”的事件。我们的工作十分危险,但也让人觉得趣味盎然。尤其是这次还有一个迷人的姑娘与我们一道工作,她的化名叫玛丽。这次我的化名是萨姆。 我们三人装扮成旅行者出发了,老头子说我们将去看一艘宇宙飞船! “十七小时二十三分钟之前,一艘宇宙飞船降落了。”在空中轿车里,老头子拿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对我们说,“我们总共派出了六名优秀的谍报人员,可他们却全都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除了这张并不清晰的照片。”怪不得老头子要带着我们亲自出马。 可当我们到达现场之后才发现,所谓“宇宙飞船”不过是两个农家小伙子用木板和铅皮拼凑起来的冒牌货,他们甚至还收费让人参观。玛丽小心地从入口处向里望了望,但没有进去。随后我们便驱车离去,一路上讨论着刚才所看到的情景。不知为什么,我明显地感到危机四伏,令人不寒而栗。 “刚才那玩意儿肯定不是最初照片上的那艘飞船!”我说。 “我也这么认为。”老头子表示同意,“你们还有什么高见?” “您注意到他们对我的态度了吗?”玛丽反问道,“我以女性特有的温柔吸引他们,可他们却毫无反应。” “他们都是正派人。”我笑着说。 “不对。他们是反常的人,我有把握,他们的内部器官都已经坏死了!” 我们来到当地的一个无线电发报站,直接闯进站长室。 站长是小个子,肩膀圆圆的。当我和老头子与他说话的时候,玛丽悄悄转到了他的背后,并对老头子摇了摇头。按理说站长不应该注意到玛丽的摇头动作,但他居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朝玛丽转过身来,霎时间面如死灰,直朝玛丽扑去。 “萨姆,干掉他!”老头子大吼一声。 我闻言一枪打中他的胸部,他应声倒地。我跨上一步向他俯下身去…… “别去碰他!”老头子突然喝道,“玛丽,你也站远点!”然后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用手杖戳戳站长的尸体。这时玛丽突然大叫一声,原来站长背上的衣服居然在蠕动。老头子命令我剥掉站长的衣服,但一定要小心。 站长的脊背软绵绵的,我动手割开他的衣服,看到一块隆起的东西。这“玩意儿”居然是活的,从死者的头颈开始,遮满了整个脊背。它的样子十分龌龊,就像是暗灰色的“鼻涕虫”。它慢腾腾地从尸体的背上爬开,想要躲开我们。 我们用一个盒子装上那个“鼻涕虫”上了车。 回到办公室,老头子让一位科学家去化验那个“鼻涕虫”。这时它已经死了,一股死尸的恶臭弥漫了整个屋子。 “你说一艘宇宙飞船能装多少‘鼻涕虫’?”老头子问我。 “说不准,好几百,也许好几千。” “我担心我们刚到过的地区有好几千人的背上都骑着‘鼻涕虫’,它们在控制这些人。”老头子沉思道,“但我们总不能把每一个圆肩膀的人都开枪杀死。”老头子为此感到无能为力,惨然一笑。 “那我们怎么办?”我问。 “去白宫,去见总统。” 二 当森林火灾初起的时候,迅速采取行动往往能够扑灭。老头子打算劝说总统下令军队包围上述地区,把人一个个放出来,搜查他们身上是否骑有宇宙来客,并摧毁在此降落的宇宙飞船。 老头子让我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总统作了汇报,遗憾的是总统却不肯轻易下这样的命令,因为他的行动必须对公众有所交待。 “如果要我向当地派兵就必须有事实做证据,”总统说,“可是你们看……”说着桌上的电视屏幕里显出了出事地点无线电发报站的站长室,站长好端端地出现在屏幕上! “看到了吗?我们的国家不会毁灭,我们完全可能安居乐业。”总统说。 可我却注意到,在屏幕上出现的站长和其他工作人员的肩膀都是圆的! 为了让总统相信,老头子决定让我和助手带着摄像机再次前往出事地点。玛丽要求前去,但老头子说她另有重任。 “我要你去护卫总统。”老头子说,“我们决不能让外星来客有朝一日骑到总统的背上去。” “如果我发现外星来客爬上了总统的背呢?”玛丽问。 “那就开枪打死他!然后由副总统继任。”老头子冷酷地说,“当然你也许会为此被枪决。” 我们又来到无线电发报站。我把汽车开到发报站门口猛地刹住,然后直扑站长办公室。站长的女秘书想阻止我们,我看到她圆圆的肩胛,一拳把她打倒。我伸手剥掉她的衬衫,然后让助手赶快拍照,可摄像机偏偏在这时坏了。与此同时,屋里的其他人开始向我们开枪射击。我发现站长——站长第二——也在其中,于是一枪把他打倒在地。我抓着女秘书冲向空中轿车,可没想到“鼻涕虫”已经不在她身上了,我只好带着助手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办公室,老头子告诉我们,总统对此很不满意,因为我们没能对当时的实况摄像。 第6章 这时玛丽走到助手的背后,然后朝老头子摇了摇头。我拔出手枪,照准助手的脑袋就是一枪。但老头子并不放心,他抽出手枪,要我靠墙站好,并命令我脱掉衬衣,这才证实了我的无辜。 玛丽是对的,我们从助手的衬衫里抓住一个活的寄生来客。原来在我抓女秘书的时候,它趁机骑上了助手。我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这一路上“鼻涕虫”居然一直与我同车! 现在无法与总统联系,因此老头子让科学家先把“鼻涕虫”拿去研究,但必须保证三条:不能让它死去,不能让它逃走,研究者本人一定要小心。 当天晚上,我们谁也没有回家。我刚刚睡着,突然警报大作,老头子命令所有的人到大厅集中。 “有一个外星寄生来客正逍遥法外,它隐藏在我们中间!”老头子拿着手枪面对大家,“我们中间有一个人看上去是人,其实只是个傀儡!一个按照我们最危险的敌人的旨意行事的傀儡!” 人们面面相觑,有几个想要逃跑。一时间我们队不成行,恐惧地乱成一团。我发现有人想靠近我,连忙跳开,尽管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 老头子首先将枪对准了我:“把你的枪扔到地上,然后脱掉上衣!” 我照办了,大家都看到我身上并没有外星寄生来客。于是老头子让我拾起武器,监视其他的人接受检查,并守住大门。 二十分钟后,大厅里挤满了脱去上衣的人,只剩老头子本人和另一个女人了。当老头子命令她脱掉上衣时,我走近他说: “您也得接受检查!” 老头子十分惊讶,但还是照办了。正当他脱去衣服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向老头子扑来。为了老头子和外星寄生来客的安全,我不能开枪。于是那个女人奔了出去,我紧跟着她追进一个房间,突然,我的右耳猛地挨了一拳。 我说不清以后的几秒钟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眼前一片黑暗,我感到神智又恢复了,意识到有一件大事等着自己去做。我飞快地穿上衣服,从办公室冲出去并混入人流。 我跳上铁路沿线的一辆快车,在半路抢了一笔巨款,然后直奔一个城市。 三 我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是重影的,我像一个梦游者一样飘然前行。不过我的神智十分清醒——我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也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我已经被主人骑上了,我感到一种由衷的快意。现在,我必须开始工作。 我来到一栋大楼并买下其中一间办公室,然后向飞船的降落地点发去一封电报,要求他们再送两箱小“玩意儿”到这里来。 箱子很快送到了,我叫来大楼的经理,并让他来看箱子。他刚一伸头,我便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并把一个主人贴在他的脊背上。 等他也被主人彻底征服之后对他说: “让我们‘谈谈心’,不要浪费时间!” 我们俩同时脱掉衬衫,背对背坐一起。我们背上的主人互相摩擦,从容不迫地进行交谈。通过交谈我知道,大楼经理认识许多大企业家,我们为此非常高兴。 时近中午,我们带上一箱主人来到大楼经理与企业家们经常聚会的地方。我们首先解决了看门人和那里的经理,然后一个个地把主人安放到企业家们身上。下午四点时这里就已经全是我们的人了,看门人每放一个人进来我们就给他贴上主人,到了黄昏时不得不打电话要飞船降落地点加送箱子。入夜,我们迎来了辉煌的胜利——中央情报局长成了我们的人!我们欣喜万分。此人负责总统的保安工作。 几天来我一直为主人工作,日夜操劳,任劳任怨。没过多久,整个城市“安全”了。当然并不是说所有的人都被主人骑上了,因为主人的数量有限,暂时还只控制了一些主要人员,比如警察、牧师、企业家以及报纸电讯系统。大多数人还像以前一样生活,他们不知道周围正发生一件惊人的事变! 不久,又有三艘飞船在某地降落,我被派去接头。我上街叫了一辆空中出租车,可有一位老绅士却抢先钻了进去,希望与我顺路同乘,于是我答应了。可车刚驶入空中,那位绅士却一手用枪顶住我的胸口,一手把一针麻药注入我的体内。原来他就是老头子。 当我醒来的时候,老头子正站在我的身边。 “孩子,你好些了吗?还记得些什么?” “好些了。它们抓住过我,”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我告诉了它们咱们的办公地点!” “不要紧,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地方了。”老头子安慰道,“讲下去。” “它们包围了我们。它们控制了许多城市!”接着我又汇报了俱乐部的情况。 “你是一个很好的特工人员,看来它们也很器重你。”老头子说,“你能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吗?” 我一个个地报了出来,当我报出中央情报局长时,老头子猛然冲了出去,因为此时他正在“保卫”总统! 四 直到总统彻底安全之后老头子才回来,他带我去见我的主人。原来它还活着,现在正骑在一只猿猴身上——为了研究它。一想到要见它,我就非常恐惧,但老头子给了我足够的恢复时间。 我看到了!我的主人——曾经骑在我的背上,借我的嘴巴说话,用我的脑袋思考的主人! “你永远也体会不到被它骑是一种什么滋味。”我喃喃地说道,“我希望您永远也不会真正体会到这种滋味。” “但愿如此。”老头子说,“但我现在要找一个人让它骑一下,因为我们要借那个人的嘴来听听主人的[奇書網整理提供]情况,它们的来龙去脉,它们的弱点……” “你别朝着我看!”我惊恐地说。 “但只有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老头子说,“如果身体不够强壮的人被它骑了,就有可能死于非命,而你身强力壮,足以胜任。” “您应该知道死里逃生只能一次,我不能再去送死。” “我再给你一个考验的机会。如果你不干,就得让另一个人代你受过。” “我绝对不干。”我一句话说到了底。 “那好吧。”他拿起电话,“请把小一号的椅子搬进来。” 科学家们搬进来一种特殊的椅子,扶手和椅腿上都系着绳子,椅背已经给锯掉了。玛丽径直走到椅子跟前坐了下来,两部马达开动,拉紧绳索。我感到浑身上下都结了冰,一动也动不了,突然,我一把推开老头子,想把玛丽救出来。可老头子掏出了手枪,我瞧了瞧他的手枪,又低头看看玛丽,她的双脚早已给捆住了,只是抬起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起来,玛丽,我来代你坐下。” 他们换了把大椅子,我被捆绑停当,连一根小指头也不能动弹。我的背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但暂时还没有任何东西爬上来。老头子伸出手来搁在我的胳膊上,轻声说:“孩子,我们感谢你。”我一言不发。 他们在我身后举起外星来客。一片沉默。某种湿漉漉的东西搁上我的脊背…… 我不像从前一样了,我现在感到自己神通广大,虽然身处险境,却无所畏惧。我心中暗笑,周围的人都十分愚蠢,非常渺小,我将设法逃跑。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老头子声色俱厉地问,“谈谈你的情况!” “这问题太傻了,我身高……” “这不是真正的你!你心里清楚我在对谁说话——你!”老头子喝道,“我们知道你的底细,我一直在研究你。第一,我们能够杀死你;第二,我们能够使你受伤,你害怕电流,也受不了高温;第三,离开了活的动物,你就无法生存。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你。” 我企图挣脱捆住我手脚的绳索,但毫不奏效。然而这并没使我惊慌失措,因为我背上骑着主人,烦恼和难题终将烟消云散。但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还是能感到一种强烈的屈辱。这种屈辱只有作为主人的奴隶才能感受到。 “喂,你到底愿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难道要让我用刑吗?”老头子举起手杖对我说。他的枪近在咫尺,伸手可得,要是我能腾出一只手的话…… 老头子的钢制手杖击向我的肩头,我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屋子猛然一黑,在这一瞬间我脱离了主人的控制。可疼痛刚刚过去,没等我来得及意识到自己重新拥有了自我,主人便又控制了我。 “味道怎么样?”老头子问道,“现在回答问题吧。” “我们是人。” “什么样的人?”老头子追问道。 “唯一真正的人。我们研究过你们,掌握了你们的生活规律,我们将给你们带来和平与幸福,但你们必须把自己贡献给我们。” “你们承诺给人类带来和平与幸福,但又希望我们贡献出自己?”老头子哈哈大笑,“人类常常得到和平与幸福的承诺,但它们从来都一钱不值!” “你们从哪里来?”老头子继续问。 “遥远的地方。” “你们自己的星球到底是哪一颗?”老头子丝毫不放松地追问。 “一切星球都是我们的。”我不能说出故乡的名字。 “说!到底是哪颗星球?”老头子边说边又给了我背上一手杖,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我想:讲出来吧,那样背上就不疼了,但主人仍旧控制着我不开口。老头子对准我的背上又是一手杖。 我的精神崩溃了。我昏死了过去。 五 我醒来之后谁也不想见,我的心灵所受到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第7章 玛丽和老头子都来看过我,从他们嘴里我才知道,在我最后昏迷过去之前还是说出了“鼻涕虫”的老家——土卫六泰坦。这多少还使我有所安慰。 医生一允许我走动,我便去找老头子,问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结果他带我去出席国会会议,一路上我至少看到三个警察是圆肩膀的。 “您准备怎么办?”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老头子反问道。 “首先,每个人都不许穿上衣,天再冷也不行,直到它们被全部消灭!” “好主意。可这道命令必须由总统来发布。”老头子说。 “总统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中央情报局长的例子还不够吗?”我惊讶地问道。 “你以为总统一个人就能够有所作为吗?”他看到我瞪大双眼便解释道,“总统也不过是国会的傀儡而已!” “这么说国会反对?那我们怎么办?” “让总统向国会呼吁,要求授予全权!” 总统也到会了,玛丽紧跟在他身后。总统迅速地向大家讲明了正在发生的一切,最后说: “现在是危难临头的非常时期,我必须要求更大的权限来指挥这场战斗。诸位暂时必须丧失一些权利,我并不觊觎权力,但现在只能这样!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暗藏的敌人的傀儡,我们必须搜查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小孩!现在,我恳求你们授予我这个权力!” 大家在思考,议员们忧虑重重,但是,他们不同意总统的要求! 大家纷纷发言反对总统的建议,就连总统在国会里的一位老朋友也站起来发言反对总统! 我目视老头子,老头子则看着玛丽,而玛丽面色非常忧戚。 老头子明白了,他给总统写了一张纸条。总统看后对议长轻声耳语,于是那位议员被请上台来讲话。 这位议员很诧异,但还是慢慢走到屋子的前方。玛丽转过身挡住他,同时向老头子挥挥手。老头子几乎也禁不住发抖了,大叫一声:“抓住他!”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飞也似地冲上前去,一把撕开他的外衣,发现一个“鼻涕虫”在他衬衫下蠕动。我扯掉衬衫,让每个人都能看见它。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之内。我对准他就是一拳,打得他不能动弹。一时间国会乱作一团,而老头子则对总统的卫士们发布命令。 “命运的照顾,使我们得以看到敌人现形。”当会场稍微安静一些时总统开始讲话。“我要求大厅里的每个人都上来看看从土卫六泰坦星上来的敌人。”他指着面前的人说,“上来!” 议员们一一走上前来,玛丽站在他们背后注视着。 突然玛丽对老头子打了一个手势,我不等老头子下命令便扑了过去。那家伙年轻力壮,两名卫士协助我把他按倒在地上。 我们人数太少,老头子、玛丽和我再加上卫士,总共才十一个人。但在议员们的帮助下,我们共抓住了十三个“鼻涕虫”,其中十个是活的,我们只有一个人受了重伤。 总统获得了全部授权,老头子为他的第一助手。我们终于可以采取行动了。“反外星来客战役”的第一个步骤是“裸背方案”。每个人都必须露出脊背,谁也不准穿上衣。这将成为一条法律,直到所有的泰坦来客都被查出并且全部杀死为止。 我们拍摄了一部总统对全国公众讲话的电视片,同时也将附在动物身上的外星来客展示在全国人民面前。总统本人带头穿上短裤出现在公众面前。 六 关上房门! 万勿误入黑暗的去处! 注意周围的人群! 穿衣服的就是敌人——开枪打死他! 报纸、电台和电视将“裸背”的命令传遍全国。飞机到处搜寻地面上的宇宙飞船;地面部队和空军力量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歼灭一切来犯之敌。 可在有些地区,“裸背方案”却受到了很大的阻力。在那里“鼻涕虫”控制了报纸、电台和电视,人们听不到政府的声音。从那些州里传来消息说他们将全力以赴地执行总统的命令,我们甚至看到州长脱光衬衫的电视镜头。可当我们要他转过身去时,对方却突然换了一台摄像机,给我们看了一个裸露的脊背。而在有些州,当我们让对方转过身去时,那边的电视电话则会突然发生一些“小故障”。很明显,这些地方都有问题。 工作人员忙了一个通宵,他们往全国各地打电话,查出了许多电视电话有“小故障”的地方。清晨四点,他们叫醒我们,让我们看一幅做满记号色彩斑斓的地图。 “全国各地的情况都标在了图上,红区是敌方,绿区是我方,大片的黄区是中间地带。”他们介绍说。我们看到许多地方都涂满了红色。 总统研究着地图:“所有的‘鼻涕虫’都是那艘飞船带来的吗?” “不!”我突然惊叫起来,“后来至少又降落了三艘飞船!”我才想起来,当时我还曾试图前去接头! 吃后悔药毫无用处。当第一艘飞船刚刚着陆的时候,我们本来可以用一颗炸弹把它们彻底消灭,可惜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裸背方案”不失为良策,但为时已晚,很难取胜。我们肃清了整个东海岸——那里已完全由红变绿,但国家的腹地还是一片红色,到处闪耀着红光。我们经常眼看着大片黄灯转变成红灯,却很少有红灯变成黄灯的时候。 经过研究,决定今天午夜实施“进攻方案”。我们将向红区的每一个无线电台、电视台和报社发动攻击。为了使“进攻方案”能够圆满进行,老头子命我驾驶空中轿车前往红区侦察。 我所到达的城市情况显然不妙,如今天气很热,可人群中裹紧衣服的人比袒胸露背的人要多好几倍。我驱车走了很远,却只看到五个女人和两个男人是裸背的,照理说至少应该看到五百个裸背的人。 看来“鼻涕虫”不仅控制了城里的要人,而且占领了整个城市。 可是这座城市足有一百万人口,区区几艘飞船应该装不了这么多的“鼻涕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进攻方案”的实施必须慎重! 我终于被发现了,我费了很大力气才甩脱那里的警察,迅速飞离红区。我只剩下三十分钟时间了!现在马上赶回还来得及阻止“进攻方案”。 然而我始终没能接通老头子的电话,为了晋见总统我又耽误了很长的时间。等我报告白宫时,时间已是一点十三分,“进攻方案”已于一小时十三分钟之前便开始执行了。 进攻方案以惨败告终。飞机载着部队向九千六百多个电台、电视台和报社实行空降,并打算在占领之后发布“裸背方案”。午夜零点二十五分捷报传来,我们的部队得手了,但没想到那却成了他们最后的声音。紧接着他们便销声匿迹,一万一千架飞机和十六万以上的战士全军覆没。 我们终于发现了产生这种状况的原因:当科学家把骑有“鼻涕虫”的猿猴和没骑“鼻涕虫”的猿猴混在一起后,一夜之后每个猿猴的身上便都有了“鼻涕虫”。它们能够迅速繁殖,每个‘鼻涕虫”都能随心所欲地一分为二。 我亲眼看到一只猿猴背上的“鼻涕虫”从身体中央荡下一条细线,然后开始一分为二。一眨眼的工夫,第二个“鼻涕虫”便出现了。新的“鼻涕虫”缓缓地向身上没有“鼻涕虫”的猿猴移过去,并爬上它的身体! 真相大白了。拥有一百万人的城市等于拥有了一百万个载体,“鼻涕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个念头使我极为沮丧。 假定第一艘飞船带来一千个“鼻涕虫”,而它们每隔二十四小时繁殖一代,那么—— 第一天:一千个“鼻涕虫”;第二天:两千个“鼻涕虫”;第三天:四千个“鼻涕虫”;一周后:十二万八千个“鼻涕虫”;两周后:一千六百万个以上的“鼻涕虫”! 也许它的繁殖速度会更快,也许一艘飞船可以装载一万个“鼻涕虫”。如果我们假设一万个“鼻涕虫”每隔十二小时繁殖一代,那么两周后就是两万五千亿个以上。这个数字太大了,以至于失去了实际意义,因为全世界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口。 七 我们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老头子给了我一段假期,并允许我和玛丽利用这段时间去结婚。我们来到乡间的别墅度蜜月,这里幽静异常,只有猫儿与我们作伴。 一天,暮色渐深,玛丽高兴呼唤着刚从外边跑回来的小猫。可当我回到房间时,却发现她的怀里没有小猫。我突然感觉不对,同时发觉玛丽动作迟缓,肩头的晚礼服下裹着一样东西! 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一步跳上去抓住她的手,可她却一脚向我踢来。 我赶紧跳开。我不能赤手空拳去抓“鼻涕虫”,但我又决不能杀死玛丽。 然而“鼻涕虫”要杀死我——借玛丽的手杀死我! 我动手打她,她毫不退缩,我们倒在地上,玛丽压在我身上。我用头顶住她的胸,免得被她咬着。 只有一个办法:用高温使它从玛丽的背上跌落……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念头付诸实施,玛丽便对我的耳朵猛击一拳。我腾出右手,用力把玛丽拖到火炉边。她差点从我的手中挣脱开,但我像一头山林猛狮,硬把她的肩头按到火上。 玛丽又哭又叫,头发和晚礼服都燃烧起来,但“鼻涕虫”终于被烤了下来——小猫正在嗅它。我刚想把小猫也带离那里,不想“鼻涕虫”竟抢先骑上猫背。 第8章 我抓住小猫的后腿,再次冲向火炉,直到“鼻涕虫”掉进火中并化为灰烬。 我转身去看玛丽,她还处于昏迷状态。我坐到她身边,放声大哭。 我已经为玛丽尽了一切力量。她的头发烧掉了,头和肩胛也被烧伤,但人还活着,并逐步好转。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讨论了“鼻涕虫”居然会在乡下出现的原因,看来它们是有目的而来。既然“鼻涕虫”知道的事情所有的“鼻涕虫”也就都知道了,说不定我们这几个对它们了如指掌的人已经上了它们的黑名单。 当我们回到城区时才发现局势早已面目全非,“裸背方案”已发展成为“裸体方案”,因为现在“鼻涕虫”已能寄生在人体的各个部位。两个只穿着鞋和游泳裤的警察仔细检查了我们。 我从汽车窗向外看去,街上的大多数男人都只穿一条游泳裤,有的索性赤身裸体;女的也穿得很少。我忘不了其中的一个人:他赤身裸体,手里提着一只机关枪,目光冷峻地搜查着路上每一个行人。很明显,他是在为自己而战。 更糟糕的消息是,“鼻涕虫”居然在夜里骑着狗向绿区进攻。有些城市被占领,侥幸逃脱的人几乎发了疯,开始对一切会动的生物开枪射击。现在几乎每个人的手里都有枪。 你死我活的决战在静静地展开,整个国家都笼罩着阴云。朋友枪毙朋友,妻子杀死丈夫。夜里没有人敢外出,人们只知道开枪。 八 正在这时,又一艘飞船降落并被军队击中。老头子带我和玛丽赶到现场。 飞船内部红灯闪烁,弥漫着瓦斯的怪味和“鼻涕虫”的尸臭。我们从一条隧道向飞船的心脏走去,一路上我们看到许多“鼻涕虫”的尸体。 这时玛丽突然哭了,不肯再往前去。可老头子却命令她必须继续前进,因为还有一项工作必须由她来完成。 我们进入一间“屋子”,它的四壁十分清洁,闪烁着奇光异彩,里面有成千上万只“鼻涕虫”在“水”里游泳。我感到一阵恶心。 “来吧,玛丽!”老头子轻声柔气地说。 “我找不到它们!”玛丽叫道,声音就像个小女孩。 “回忆!”老头子说。 “我回忆不起来了!”玛丽说。 “你一定要回忆!回忆!” 玛丽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我打算阻止老头子,可他不让我动。 “对的……对的!是发生在你们找到我以前……”玛丽终于哭诉起来。 原来玛丽曾随父母离开地球并到达金星,在那里被“鼻涕虫”骑过,当时那里的所有人都被“鼻涕虫”骑上了。当人们发现玛丽时,她身上的“鼻涕虫”已经死了,而她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后来玛丽则把这段难熬的经历忘记了。 通过玛丽的回忆,我们终于发现了制服“鼻涕虫”的办法。当时玛丽身上的“鼻涕虫”之所以莫名其妙地死去了,是因为它得了一种叫作“九日病”的疾病。而且很快,我们就找到使“鼻涕虫”患上这种病的方法。 可问题是虽然我们发现了“九日病”,但还是一筹莫展,因为它在杀死“鼻涕虫”的同时也会杀死人类。但我突然想到,为什么玛丽能够存活下来呢?“九日病”并非一定真的要持续九天才能杀死“鼻涕虫”,也许它只用四天的时间就能杀死“鼻涕虫”,然后我们再在第五天救活被它骑的人。 实验开始了,人们把染有病毒的“鼻涕虫”放在一只猿猴的背上,并把它放进其它骑有“鼻涕虫”的猿猴当中。“鼻涕虫”立即开始谈话,紧接着所有的“鼻涕虫”都患上了“九日病”。几天之后,“鼻涕虫”全部死亡,而猿猴们却都被医生救活了。 于是,“疾病方案”和“医生方案”将同时进行,我们准备让两百只背着患有“九日病”的“鼻涕虫”的猿猴进入红区。 送走猿猴之后,我们每天都焦急地注视着大地图。四天半子,可红区的红灯依旧,也许我们错了? 突然,一盏红灯变绿了,无线电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我们迫切需要救援,这里瘟疫流行。我们曾一度成为……的奴隶……”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听不清了。 我如梦初醒,徐徐地吸了口气,玛丽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绿灯一盏盏地亮子起来,老头子和总统喜笑颜开。 黄昏时绿区已远远大于红区,“医生方案”将开始执行。老头子和我也将一同前往,我们要亲眼目睹“鼻涕虫”的死亡。 九 我右手持枪,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给人送药,他们都得了“九日病”。遗憾的是我连一个活的“鼻涕虫”都没见到。 当我正在给一个病重的小女孩喂药时,随身的步话机突然响了,原来是老头子。他说他遇到了麻烦,要我赶快赶到他那里去。我把小女孩交给邻居,迅速冲向老头子所在的地方。 “我在这儿,孩子,那辆汽车的边上。”这是老头子在呼唤我。我看见一个人坐在一辆空中轿车里,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我谨慎地走到车前,确认那的确是老头子之后才俯身钻进车门,没想到他对准我猛地就是一拳。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捆住手脚坐在后座上。老头子开着车,我看见“鼻涕虫”骑在他的肩头上。 “你醒了?”老头子兴高采烈地说道,“我打了你,很对不起,不过那也是出于无奈。” “我们到哪儿去?”我焦急地问。 “南方。”他说,“我非常幸运,被全城最后一个活的主人抓住了。我们要到遥远的南方去,聚集大队人马,然后卷土重来,我们还是会赢的!” “那你给我松松绑。我和主人是老相识,不会危害它的。”我试图说服他。 “别骗我了,那样的话你会杀掉我。”老头子哈哈大笑,“孩子,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身上骑有主人原来这么愉快?” “你这个老傻瓜!”我的肺都气炸了,“‘鼻涕虫’骑在你身上,借你的脑子思考,你的嘴巴已经成了传声筒!” “别发火,孩子。”老头子慢声细气地说,“人类需要主人,主人将带给我们和平。” 这时我突然发现,一条细线从老头子背上的“鼻涕虫”中央伸了下来,而且越变越细。它正在一分为二!我的新主人正在诞生!我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惧。 我不断地试图扭断绳索,却一次次失败了。我双手都被捆住,身子也被绑在椅子上,只有腿还能动弹。我抬起腿来,用尽力气朝汽车的自动排档使劲踩去。 汽车猛然朝前一窜,老头子被撞到椅背上,“鼻涕虫”腾空而起,再也不能张牙舞爪了。我躺在那里,眼看着汽车向下跌去。 当我慢慢醒过来时,发现汽车已落入大海。老头子鲜血淋漓,浑身发凉。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放声大哭。 “您不能死!我不能离开您独自工作!” 他睁开了双眼。“你能够,孩子!”他吃力地喘着气,“我受伤了,孩子!”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我大声叫他,可是他不回答我。两行热泪从我眼里慢慢地滴落到他的脸颊上。 十 现在,我们准备去扫荡、肃清泰坦来客。 为了每一个自由的男性和女性,悲剧不能再重演了!“医生方案”发挥了效能,但据我们所知还有一些“鼻涕虫”仍然活着,上星期我们刚刚杀死一只背上骑着一个主人的狗。 人类必须提高警惕,也许,我们会败于泰坦来客之手;也许,数年之后“鼻涕虫”会卷土重来。 我们要教训“鼻涕虫”们:它们错了!不该与人类为敌。人类比“鼻涕虫”厉害得多,将使它们付出惨重的代价。我们必须将它们彻底消灭。 人类必须为生存而战,我们以为宇宙茫茫,空无一物,人类是主人。我们错了!宇宙间还有其他生命。我们必须从这场战争中吸取教训。也许,宇宙中还有比“鼻涕虫”更为危险的敌人,人类必须时刻为自己的自由而战! 我们每个人都曾一度被“鼻涕虫”骑过,都知道必须小心谨慎,都怀有深仇大恨,我们的长征要花上十二年的时间。玛丽将与我同行。 我们即将进入飞船。傀儡主人,自由的人类将要消灭你们! 【翻译:陈珏改写:星河】 生命线 罗伯特·海因来因(robertheinlein,1907一)出生于美国密苏里州的巴特勒,从美国海军学院毕业,授少尉军衔,在海军服役五年后因健康情况不佳退役,进加利福尼亚大学,从一九三九年起写科幻小说,迄今已出版长篇科幻小说三十多部、短篇科幻小说集十余部,曾四次获雨果奖(1956,1960,1962,1966)和两次其他科幻小说奖。 主要作品有《傀儡主人》(1951)、《双星》(1956)、《银河系公民》(1957)、《星船上的伞兵》(1959)、《陌生土地上的陌生人》(1961)以及《月亮是严厉的情妇》(1966)等,后四部小说获雨果奖。 海因来因自称写科幻小说是因自己的健康情况不适于服军役后被迫选上的职业,他妻子是化学工程师,他自己也参加好几种科技协会,对科技研究很感兴趣。他还喜欢旅行,曾和妻子环游世界两周,到过八十多个国家,因而他见多识广,这在他小说中也有所反映。他说:“我的小说都是写未来的。我热爱生活,我认为人类会永远生存下去,而且将遍布宇宙。” 第9章 这种乐观主义精神弥漫在他的作品中。 美国评论家彼得·威斯顿说,海因来因是美国少数几个对科幻小说的发展作出了贡献的“草新科幻小说家”之一,他对科幻小说的伟大贡献在于摆脱了“为科学而科学”的创作方法,把科幻小说的定义改为“一种用科学方法创作的小说”。海因来因承认自己受英国作家吉卜林、威尔斯等人的影响,他的小说较注意人物性格的刻划,文学气息较重,小说中虽然也写科技问题,但更注意人的价值。他也写儿童读物,目的是使青少年“把目光放远些,能看到并想到未来”。 《生命线》选自《海因来因短篇小说集》,是他的早期作品,小说里写预测人的寿命当然是一种科学幻想,作者通过它来讽刺一些唯利是图的资本家,宣扬他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想。 (施咸荣) 主席大声敲着桌子,想使会场安静下来。多亏有几个人自愿维持会场秩序,说服一些头脑发热的家伙坐下,嘘声和呸呸的嫌恶声才渐渐平息下来。讲台上,在主席身边发言的那个人似乎对这场骚乱一无所知;表情冷淡,无动于衷。主席转过身来,强压怒气和烦躁,对发言的人说:“皮尼罗博士”——“博士”这个字故意强调了一下——“真对不起您,刚才您发言时出现了不礼貌的哄常我没有想到,我的同事们竟然忘记科学工作者应有的尊严,中途打断别人的发言,无论”——他停下来,换了口气——“无论观点是多么不同。”皮尼罗微微一笑,似乎是公开地表示蔑视。主席明显地抑制着怒气,继续说,“我迫切希望会议照计划开好。现在请您把发言讲完。不过,我不得不请求您控制一下,不要讲那些刺激我们理智的谬论,也就是说,不要讲那些任何受过教育的人都认为荒谬的概念。请您只就您的发现来讲——如果您的确有什么新的发现的话。” 皮尼罗把肥胖白晰的双手扶在桌上。“要是不先去掉你们的错觉,我怎么能叫你们接受我的新的看法?” 听众又纷纷小声议论起来。有人从大厅后边喊道:“把这个江湖骗子表出去!我们听够了。”主席又重重地敲起了他的小木槌。 “先生们!请安静!”然后又对皮尼罗说,“您不是这个团体的成员,我们也没有邀请您来,难道非要我提醒您这一点吗?” 皮尼罗吃惊地抬起双眼。“是这样吗?我记得收到一封你们学会的请柬。” 主席蠕动了一下他的下唇,然后回答说:“是有这么回事。请柬是我亲手写的。可那是应我们一位理事的要求写的。他是一位非常热心于公众事业的先生,但他不是科学家,也不是学会的会员。” 皮尼罗忿然一笑。“是吗?我真该早想到这点。你说的这个人不就是统一人寿保险公司的那个老比德威尔吗?原来他打算叫他这些御用的学士权威把我说成骗子啊?我这么估计大概不会错吧?因为要是我能预言一个人的死期,就没有人再去买他那些漂亮的保险单了。但你们要是不愿意先听听我说些什么,你们怎么能揭露我呢?即使你们能听懂我讲的内容。哼!这个老家伙放出他的豺狼来残害雄狮。”他故意转过身去,对他们表示蔑视。窃窃私议的声音越来越大,带有恶毒的声调。主席大声地要求平静,但也徒劳。这时候前排站起一个人来。 “主席先生!” 主席抓住这个机会大声说,“先生们!现在请冯·莱茵施密特博士讲话。”会场逐渐平静下来。 博士清了清嗓子,理了下额上漂亮的白发,一只手插在做工精致的裤子兜里;伊然是一副在女子俱乐部里的姿态。 “主席先生,科学学会的同事们,我们要忍耐一下。即使杀人凶犯在伏国法之前也还要让他讲话。难道我们连这点也做不到吗?纵然人们对结论已有明断,我们也应该这样做。 我十分体谅皮尼罗博士,任何非会员同事都应该得到这个光荣团体的这种体谅,尽管”——他朝皮尼罗微微地弯了弯腰——“我们可能不了解给他授学位的那个大学。如果他要讲的是假的,也无损于我们。倘若是真实的,那我们就应该知道。”他圆润高雅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使人感到镇静而宽慰。 “如果我们觉得这位杰出的博士的举止有些无礼,我们应当考虑他可能来自一个不那么拘泥小节的职业或阶层。既然我们的好朋友和捐助人要求我们听听这个人的讲话,认真评价一下他的主张的价值,还是让我们严肃礼貌地这样做吧。” 他在热烈的掌声中坐下来,看到自己的声望已经提高到象一个知识界的领袖一样,洋洋得意。明天报纸上就会再次提到这位“美国最英俊的大学校长”的通情达理和以理服人的,品格。谁知道呢?说不定老比德威尔这口就会答应捐钱盖游泳池哩。 掌声停了,主席把目光转向骚乱的中心,双手又在圆圆的小肚子上,脸色庄重。 “皮尼罗博士,您继续讲下去好吗?” “为什么还要我讲?” 主席耸了耸肩。“您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要讲嘛。” 皮尼罗站起来。“太对了,的确是这样。但是,我到这儿来是不是明智呢?这里有没有能面对事实脸不发红的谦虚人呢?我看没有。就是要求你们听我把话讲完的那位漂亮先生,也给我下了结论,对我进行责难。他追求秩序,但不追求真理。假如真理冒犯了秩序,他会同意吗?你会吗?我以为你们是不会的。可是,要是我不讲,你们就会不战而胜。那种市井之辈就会以为你们这伙小人已经证实我皮尼罗是个骗子,是个江湖术士。这不符合我的计划,所以我愿意讲下去。 “我要重复一下我的发现。简单地说,我发明了一种预测人生寿命的技术。我可以使你看到死神勾魂命令。我能让你知道勾魂的黑骆驼何时降临你的家门。只要五分钟,我就可以用我的仪器说出你们任何一个人在,人间还能几度春秋。” 他停下来,双臂抱在胸前。顷刻间鸦雀无声。然后听众又开始骚动起来。终于,主席插了进来。 “您还没讲完吧,皮尼罗博士?” “还有什么更多的可说呢?” “您还没有向我们说明您的仪器怎样工作。” 皮尼罗两眼一瞪。“你想要我把工作成果和盘托出叫孩子们去玩吗?这可是危险的知识,我的朋友。我把它留给懂得它的人,也就是我自己。”他拍了拍胸脯。 “那我们怎么会知道您有关于这种疯狂想法的依据呢?” “非常简单。你们可以派一个委员会看着我操作。如果有效,很好;你们就承认我的发明,并且向全世界宣布。如果无效,那我就名誉扫地,向你们道歉。甚至我皮尼罗心甘情愿向你们道歉。” 一个身材细长、有些驼背的人在大厅后边站了起来。主席同意他发言之后,他说:“主席先生,这位杰出的博士怎么能严肃地提出这种做法呢?难道他指望我们等二三十年由某个人的死亡来证明他的主张吗?” 皮尼罗没有理会主席,直接答道: “哼!简直是胡说八道!难道你对统计数字如此无知,甚至不知道任何一大群人里至少有一个近期就会死的人吗?我向你们提个建议:让我把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检查一下,然后我就指出哪个人两星期内就会死去,而且指明他死的具体日子和时刻。”他严厉地环视四周。“你们同意吗?” 又一个人站了起来,这是个大胖于,讲话颇有节奏。“我个人本赞成这样的试验。作为一个研究医学的人,我不安地注意到我们很多年迈的同事明显有严重心脏病的症状。如果皮尼罗博士了解了这些症状——他很可能了解——并且选中他们当中一个人作他的牺牲品,那么这个被选中的人多半会按时死去,不管这位卓越讲演者的复杂的机械计时器是否有效。” 他的意见立刻得到了另外一个发言人的支持。“希帕德博士说得很对。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巫术上浪费时间呢?我认为这个自称‘博士’的皮尼罗企图利用这个团体使他的说法具有权威性。要是我们参与这出闹剧,那我们就上了他的当。 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是你们可以相信,他准是打算利用我们来宣传他的鬼把戏。我提议,主席先生,我们继续我们的正常事务。” 这个提议被口头通过了,可是皮尼罗并没有坐下。在一片“安静!安静!”的叫嚷声中,他冲着他们摇了摇蓬乱的头,说出了他要说的话:“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家伙!无能的鼠辈!愚蠢的笨蛋! 你们这种人一向扼制伟大的发现。象你们这样的蠢才真是叫伽里略死而不安。坐在那儿的那个蠢猪,伶牙俐齿地自称从事医学。叫他巫医才更合适!那边那个秃头的小个子——就是你!你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哲学家,用你那些出类拔革的概念奢谈生命和时间。关于生命和时间你知道什么呢?有机会检验真理而不去检验你怎么能学到知识呢?呸!”他往台上啐了一口。“你们把这个叫作‘科学学会’。可我把它叫作殡仪员大会,唯一的兴趣是为你们养尊处优的先辈抱残守缺。” 他刚停下来喘口气,就被主席台上的两个成员架起来推到侧面的边厢里。几个记者匆匆忙忙地从新闻席上站起来,跟着他。主席宣布休会。 他从舞台的旁门走出来的时候,记者们追上了他。他轻快地走着,嘴里还用口哨吹着一支小曲。一点也显不出他刚刚跟人吵过。 第10章 记者们围住他。“来一个记者招待会怎么样,博士?”“你对‘现代教育’有什么想法?”“你一定跟他们讲过了。 你对灵魂有什么看法?”“博士,请你把帽子摘下来,看着镜头。” 他对他们大家咧嘴笑了笑。“一个一个地来,小伙子们,别那么着急。我过去也是个记者。到我那儿去咱们谈谈怎么样?” 几分钟以后,在皮尼罗乱糟糟的卧室兼会客室的房间里,他们找地方坐下,点起皮尼罗的雪茄。 皮尼罗看看四周,满面笑容。“喝点儿什么,小伙子们,苏格兰威士忌呢还是巴本威士忌?”他给每人倒了点酒,然后,就言归正传。“喂,小伙子们,你们想了解什么?” “说真的,博士。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绝对真实,我有新的发现,我的年轻的朋友。” “那你就跟我们说说它的用法吧。你对教授们说的那番话,说明不了多少问题。” “请注意,亲爱的朋友。这是我的发明。我还指望着拿它赚些钱呢。你们是不是要我把它送给第一个问到它的人呢?” “我说,博士,要是你想在晨报上走红运,你总得跟我们谈点儿什么。你使用什么样的仪器呢?一个水晶球吗?” “不,不是那种东西。你们愿意看看我的仪器吗?” “当然。现在我们总算谈到正题了。” 他领他们走进隔壁的房间,挥手指了指。“就在那儿,小伙子们。” 他们看到一堆笨重的设备,多少有点象一台诊疗室的爱克斯光仪。显然,这台仪器用电作动力,有些仪表的刻度大家也熟悉,泛泛地看根本瞧不出什么名堂。 “原理是什么,博士?” 皮尼罗抿抿嘴唇,考虑了一下。“毫无疑问,你们都熟悉常说的生命本质上是电的说法?这种说法毫无价值,但是可以帮助你们了解我这台仪器的原理。你们也听说过时间是四维空间之一。这种说法,你们也许信,也许不信。它被说的次数太多了,以致不再有什么意义。它简直是空谈家用来胡弄傻子的陈词滥调。不过,我现在要你们把它具体化,认真地体会一下。” 他走向一个记者。“设若我们以你为例。你的名字是罗杰斯,对吧?很好,罗杰斯,你是一个在四个方面持续的时空连续体。你不足六英尺高,约二十英寸宽,可能是十英寸厚。在时间里,这个时空连续体,在假的基础上大大地扩展,可以追溯到一九一六年前后,对此我们现在只看到和时间轴成直角的横断面,它的厚度标志现在的年龄。在远的一端是个婴儿,乳臭未干,把早饭弄得满围嘴都是;另一端也许是在本世纪八十年代某个时刻的一个老头儿。现在,把我们称之为罗杰斯的这个时空连续体想象成一条粉红色的长虫子,连续穿过许多岁月,一头在他母亲的子宫里,另一头在坟墓里。它从这里经过我们伸展,我们看到的横断面就呈现为一个独身自慎的躯体。但这是一种假象。实际这个粉红虫子是纵贯多年持续存在的。事实上,按照这个想法,它的整个家族也是持续存在的,因为这些粉红虫子都是其它粉红虫子身上衍生出来的。照这种解释,这个家族可以比作一棵葡萄树,枝权交错,新芽丛生。只看到这棵葡萄树的某一部分的横断面,就会使我们误信那些分出去的小技是单独存在的个体。” 他停了一下,看看周围人们脸上的表情。一个固执的、似乎不肯善罢甘休的家伙插了一句话。 “要真是那样,皮尼罗,那可就太奇妙了;但是这和你的发明又有什么关系呢?” 皮尼罗莞尔一笑。“耐心点儿,我的朋友。我方才请你们把生命看成是电。现在请把我们的粉红色长虫子看成是传电的导体。你们也许听说过这样的事:电气工程师以某种测量方法,在岸上就能指出横贯大西洋海底电缆裂断的确切地点。我在粉红色虫子的身上也做到了这点。这里,在我的房间里,把我的仪器调到横断面上,我就可以指出断裂的地方,就是说,指出死亡在什么时候发生。要不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个关系颠倒一下,告诉你你的生日。不过这没有什么意思,因为你们自己都已经知道。” 那个固执的家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博士,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是你说的粉红虫子的家族象一棵葡萄树是真的,那你就测不出生日,因为整个家族的分支都在不断地繁殖。你的导体通过母亲一直延伸到一个人最远的祖先。” 皮尼罗笑了。“是这样的。你真聪明,我的朋友。但是,你把这个类比发展得太过分了。这和测量一个传电导体的长度并不完全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更象从长廊的一端发声,然后利用声音的反射来测量走廊的长度一样。在出生的时刻,有一种类似长廊的迂回波,通过适当的校测,我就可以把回声和这种迂回波分开。只有一种情况我得不出明确的结论:一个妇女真的怀了孕,我无法把她的生命线和未产胎儿的生命线分开。” “让我们瞧瞧你怎么证实你的理论吧。” “当然,亲爱的朋友[奇書網整理提供]。你愿意试一试吗?” 其他人中间有人开了腔。“他将你的军了,陆克。要干就干,不干就算了。” “我的劲头儿还挺足呢。我怎么做?” “先把你的生日写在一张纸上,然后交给你的一个同事。” 陆克照着做了。“还干什么?” “脱掉你的外衣,走上秤台。好,告诉我,你以前比现在瘦得多还是胖得多?这两种情况全没有?你生下来的时候多重?十磅?算是个十分足壮的男孩,再重的婴儿也不过如此。” “你问我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干什么?” “我在试着估量一下我们粉红色长导体的平均横断面,我亲爱的陆克。现在你坐在这儿好吗?把这个电极放到嘴里。 别怕,不会电着你,它的电压极低,比一个微压还低。但整个接触必须良好。” 博士离开他,走到仪器的后面,钻进机器罩子里,然后开始操作。仪器表面上一些刻度盘的指针活动起来,机器里发出低微的嗡嗡声。机器停了,博士从他操作的地方探出身来。 “我测试的结果是一九一二年二月的某一天。谁拿着写生日的那张纸呢?” 保管纸的人把纸拿出来打开读道,“一九一二年二月二十七日。” 死一般寂静。突然,坐在边上的一个人说了话。“博士,我可以再喝一杯吗?” 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好几个人抢着说话。“给我试试,博士。”“先给我试,博士;我是个孤儿,真是想弄清自己的生日。”“你看怎么样,博士?给我们每个人来一次。” 他微笑着照办了,一会儿钻进机器罩子,一会儿又钻了出来,好象个进洞出洞的田鼠。当他们都拿到类似的纸片证明博士的技术的时候,陆克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你表演一下怎么预测死期好吗,皮尼罗?”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谁来试试?” 没有人回答。几个人用胳臂往前推陆克。 “你来吧,机灵鬼。是你要求的嘛!”陆克自己坐到椅子上。皮尼罗扭动了几个开关,然后又钻进机器。嗡嗡声终止以后,他走了出来,使劲地搓着双手。 “好啦,要看的你们全都瞧见了,小伙子们。足够写一篇报道了吧?” “喂,较测的结果怎么样呢?陆克什么时候‘结束’啊?” 陆克对着他。“是啊,怎么样了?你的答案呢?” 皮尼罗显得很痛苦。“先生们,我对你们真感到惊讶。我提供这种情报是要收费的。再说,这是一种职业的秘密。除了询问我的人之外,决不告诉任何别人。” “我不在乎。讲吧,告诉他们。” “非常抱歉。我真的不能从命。我刚才只是同意让你们看看怎样进行工作的,并没有答应公开结果。” 陆克把他的烟头儿扔在地上踩灭。“真是个骗局,朋友们。为了准备来这么一手儿,他多半把城里每个记者的年龄都查过了。这经不住检验的,皮尼罗。” 皮尼罗悲哀地盯着他。“你结婚了吗,我的朋友?” “没有。” “有没有什么人靠你扶养?有近亲吗?” “没有。你问我这些干什么?你打算收养我吗?” 皮尼罗悲哀地摇摇头。“我很替你难过,亲爱的陆克。等不到明天,你就会死去。” “科学家集会在混乱中收潮 “预言家说文人学者都是傻瓜” “死亡敲击着特制的记时钟表” “新闻记者按博士的预言死去” “‘骗局’就要成为科学尖端” “……皮尼罗奇怪的预言之后不到二十分钟,当蒂蒙斯沿着百老汇大街朝他受雇的《先驱报》报社走去的时候,一块落下来的招牌把他砸死了。 “皮尼罗博士拒绝对此发表评论,但是承认曾使用称之为寿期测定仪的设备预言过蒂蒙斯的死期。警长罗伊……” 未来使您担忧? 不要在算命先生的身上浪费金钱—— 问一问生命学顾问雨果·皮尼罗博士,用万无一失的科学方法帮助您计划您的未来。不施咒语,不用神符,用一万美元的证券来担保我们的预言。有关通告,承索即寄。 生命之沙有限公司皇家大厦,第二○○号,写字间(广告) 法律通告 谨向诸君致意: 本人,约翰·卡伯特·温思罗普第三,系温思罗普、迪特马斯及温思罗普法律事务所之律师,现证明本市之雨果·皮尼罗确曾交付余一万元美利坚合众国之合法货币,并通知我按照下列寄存要求将该笔款项存入由敝人选择之一家特许银行:雨果·皮尼罗和(或)生命之沙有限公司的任何一位顾客的寿命,如果超过雨果·皮尼罗预测限期的百分之一,那么所存全部款项即予没收,并将该款立即付给当事人;如当事人先于预测寿期百分之一的时间去世,那么就将该款划归当事人的遗产。 第11章 不论是谁,只要第一个出现上述情况,保证兑现。 现我已于本日将该笔款项按照上面阐明之要求存入本市之公平第一国民银行。 签署人和保证人 约翰·卡伯特·温思罗普第三 此件在本人监督之下,于一九五一年四月二日宣誓签名阿尔伯特·m·斯旺森 本郡及本州公证人任期到一九五一年六月十七日 “女士们,先生们,诸位听众,晚上好。现在报告新闻!最新消息!雨果·皮尼罗,这位天上下凡的神人,已然做了一千个死期预告,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由于他预告失误而拿到那笔押款。他的三十名顾客已如期死去,这就无可争辩地证实他跟阎罗宝殿有着秘密的联系。在此之前,这确实是一条令人不敢相信的消息。全美电台的记者,决不会求助皮尼罗预卜死期……”法官圆润的男中音划破了法庭里沉闷的空气。“韦姆斯先生,请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本庭本来已经批准了你所提出的暂时禁止的要求,而现在你又要求把它改成永久的禁令。 皮尼罗博士反驳说你并没有提出什么理由,因此要求我解除禁令,并且还要求我命令你的委托人停止干扰皮尼罗认为显然是合法的业务活动。现在你并不是向一个陪审团讲话,所以大可不必讲究词令,请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为什么我不应该批准他的要求。” 韦姆斯先生的下巴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下巴下松弛下垂的灰乎乎的肌肉横在他的又高又硬的衣领上。他接着说:“如蒙贵庭恩准,我代表公众……”“等一下。我记得你是代表统一人寿保险公司出庭的。” “是的,阁下,严格地说是这样。但从广义上来说,我还代表另外好几家大的保险、信托和金融机构,以及他们的股东和投保人,这些人构成了公民的大多数。此外,我们认为我们是在维护全体公民的利益;他们没有组织起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不这样就得不到保护。” “我认为是我代表公众。”法官冷冷地说,“恐怕我只能认为你仅仅代表你的有录在案的委托人。不过,你继续讲下去。 你的论点是什么?” 这位年迈的高级律师使劲咽了口唾沫,接着又说道,“阁下,对于为什么要改为永久禁令,我们认为有两个各自独立的理由,只要其中一个理由就足以说明问题。首先,此人以占卜为业,这是一种法律和习惯都禁止的职业。他是个普通的算命先生,一个江湖骗子,欺骗公众,谋取私利。他比普通看手相的、占星术的或者抽神签的吉卜赛人聪明一些,可是也更危险一些。为了给他的魔术罩上一层虚假的尊严,他佯称那是现代的科学方法。在法庭这里,我们有科学学会的几位杰出的代表,对于他的要求的荒诞无稽,可以提供内行的证据。 “第二,即使此人所论真实无误——为了辩论,姑且承认这种荒谬的说法”——韦姆斯先生故意微微一笑——“我们也认为他的活动在总的方面违背了公众的利益,特别是非法地损害了本律师诉讼委托人的利益。我们准备向法院的收证部门提出多种物证,证明此人的确发表过或是使别人发表过促使公众放弃受益无穷的人寿保险,从而影响了他们的福利,并且给我的诉讼委托人带来严重的财政损失。” 皮尼罗从他的位子上站起来。“阁下,我可以讲几句话吗?” “你要说什么?” “如果允许我作一个简要的分析,我相信可以使问题简化。” “阁下,”韦姆斯先生插进来说,“这太不正当了。” “耐心点儿,韦姆斯先生。你的利益会得到维护的。依我看,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需要的是把事情弄清楚,而不是无谓的争吵。如果皮尼罗博士此刻讲几句话能够缩短解决本案的过程,我是愿意让他讲的。皮尼罗博士,讲吧。” “谢谢您,阁下。我先谈谈韦姆斯先生最后谈的一点,我可以正式说明我曾经发表了他刚才谈到的那些言论——”“等一下,博士。你选择了自已作辩护律师。你肯定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利益?” “我打算试试,阁下。在场的朋友都可以证明我已正式声明了这点。” “很好,你可以再讲下去。’ “我承认由于上面所说的原因,很多人取消了人寿保险,但是我要对方说明有谁由于这样做受到了损失或伤害。确实,统一保险公司由于我的活动丢了不少生意,但这是我的发明的必然结果;这种结果使他们的保险单据象古老的弓箭一样过时无用了。如果能以此为据发出一纸禁令,那我就要开设一家煤油灯工厂,然后要求颁发一纸禁令禁止爱迪生电气公司和通用电气公司制造白炽灯泡。 “我承认我在从事预言死期的业务,但是我否认我是在变花里胡哨的魔术。如果按照精确的科学方法做出预言是非法的,那么统一保险公司的保险统计员就已经犯罪多年,因为他们每年都在特定的人们当中精确地预测即将死亡的百分比。 我只不过一个人一个人地预测,而统一公司一测就是一大批。 如果他们的作法合法,我的作法怎么就不合法呢? “我承认,我能否做到我所说的会产生不同的结论,因此我要郑重说明,所谓科学学会专家证人一定会证明我不能做到。但是对他们根本不懂的方法,他们不可能拿出真正内行的证据。” “稍等一下,博士。韦姆斯先生,你们的专家证人不熟悉皮尼罗博士的理论和方法,这是不是真的?” 韦姆斯先生面有难色。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然后答道,“法庭是不是可以宽容几分钟?” “当然可以。” 韦姆斯先生跟他的同伙们紧张地小声磋商,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法官,“我们提一个关于程序的建议,阁下。如果皮尼罗博士愿意接受并且对他所谓的方法的理论和实践进行解释,那么这些卓越的科学家就能对他的说法是真是假向法庭提出看法。” 法官以探询的目光看着皮尼罗。皮尼罗回答说,“我不愿意接受这个建议。无论我的方法是真是假,落在这些傻瓜和江湖术士手中总是危险的。”——他指了指坐在前排的那群教授,停了一下,故意笑了笑——“对于这一点,这些先生心里明白。再者,为了证明我的方法有效,也没有必要知道它的过程。为了看一个母鸡是否下蛋,一定要了解复杂生物繁衍的神秘原理吗?为了证明我对死期的预言是正确的,必须由我来再教育一下这批自封为有才智的家伙——治好他们根深蒂固的迷信症吗?在科学方面,构成一个概念的办法只有两种。 一种是科学的方法;另一种是经院式的。人们可以根据实验来作出判断,也可以盲目地相信权威。按照科学的看法,实验的证明无比重要,而理论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不合适的时候,就要把它抛弃。按照经院式的见解,权威就是一切;事实要是与权威所制定的理论不符,事实就要被抛弃。 “还是这种观点——紧抱着错误理论不放的经院式的观点——在历史上每每阻碍知识的发展。通过实验来证明我的方法,象伽利略在另一个法庭一样,我也要坚持,‘它仍然在运动。’“在此以前,我曾向这些打扮成专家的人提过用实验来检验,他们拒绝了。现在我再一次提出:让我测定一下科学学会会员生命的长短。他们可以指定一个委员会来评判结果。我把测定结果封在两套信封里;在第一套信封里,每个信封外面写上一个会员的名宇,里边注明他的死期。在另一套信封里,里面写名字,外边注明死期。让委员会把这些信封放在一个保险柜里,然后他们就可以陆陆续续一起打开那些需要打开的信封。如果统一公司的保险统计员可以相信,那么在象学会这么多人当中,每过一星期或两星期,肯定会有一些死去。 用这种方式,他们可以迅速地积累资料,证实皮尼罗不是个骗子。” 他停了下来,把不太突出的胸脯挺得跟鼓凸凸的小肚子一样。他瞥了一眼那些汗流泱背的名人。“怎么样?” 法官睁大眼睛,紧盯着韦姆斯的双眼。“你们同意这么做吗?” “阁下,我认为这个建议极不合适——”法官打断了他的话。“我警告你,如果你不接受,又提不出一个同样有道理的办法来阐明事实,我将做出不利于你的判决。” 韦姆斯张着嘴,改变了主意,他上下打量那些有学识的证人,然后转向法官。“我们同意,阁下。” “很好。在你们之间具体安排一下。临时禁令现在取消,皮尼罗博士的业务活动不得受到干扰。关于永久禁令的要求,在收集证据期间,暂不作出裁决。在这件事结束之前,我想就你提出损及顾客时所包含的思想谈谈我的看法。在这个国家里,某些集团思想上滋长了这样一种概念:由于一个人或一个公司多年以某种方式从公众那里牟取利益,政府和法院有责任在将来也保护他们的权益,甚至情况发生变化,与公众的利益发生冲突,也要这样做。这种奇怪的理论,不论在法律上还是在习惯上,都没有根据。无论是个人还是公司,谁都无权为了私利到法庭要求历史的时钟停摆或倒转。我讲的就是这些。” 比德威尔恼怒地咕咬着。“韦姆斯,要是你想不出比那更好的主意,统一公司就要另找一个首席法律顾问。自从你上次输掉禁令以来,已经过了十个星期;那个讨厌的老头现在正在大笔地赚钱。 第12章 同时,这个国家所有的保险公司都濒临破产。霍斯金斯,我们损失的比率是多少?” “这可难说,比德威尔先生。情况一天不如一天.这个星期我们已经退清了十三笔大的保单;他们都是白皮尼罗开业以来退的。” 一个瘦小的人高声说道,“我说,比德威尔,直到我们有时间查清他们确实没有到皮尼罗那儿去过之前,我们现在不要替联合保险公司接受任何人的投保。难道我们不能等到科学家让他出丑的日子?” 比德威尔愤怒地哼了一声。“你这个该死的乐天派!他们不会叫他出丑的。奥德里奇,你就不能正视一下现实?这个讨厌的小胖子确实搞出了点儿名堂;这个我心里清楚。现在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们要是等待的话,我们就完了。” 他把雪茄扔到痰盂里,又恶狠狠地叼上一支新的。“全给我滚出去!统统出去!我要用我自己的办法来对付这件事。你也出去,奥德里奇。叫联合保险公司等着去吧,统一公司可不等。” 韦姆斯若有所悟地清了清喉咙。“比德威尔先生,我希望你在做出任何重大的政策变化之前都和我商量一下,好吗?” 比德威尔哈吹了一声。人们陆续地走了。当人都走光了把门关上以后,比德威尔立即抓起通向特别办公室的传话器。 “喂,叫他进来吧。” 外边的门打开了,一个短小精悍的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的黑亮的小眼睛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屋里才走进来,然后以轻盈敏捷的步履朝比德威尔走去。他用平平淡淡、无动于衷的声调和比德威尔说话。除了那双野兽似的眼睛眨动之外,毫无表情。“您找我谈活?” “对。” “有什么吩咐?” “我们坐下来谈。” 皮尼罗在他的里间办公室门口迎接这对年轻的夫妇。 “进来吧,亲爱的,请进来。坐下,不要客气。告诉我,你们想要皮尼罗做点儿什么?这么年轻的人决不会为他们最后的一次点名而担心吧?” 小伙子年轻忠厚的脸上显得有点难为情的样子。“你看,皮尼罗博士,我叫爱德·哈特利;这是我的妻子蓓蒂。我们马上要有——就是说,蓓蒂很快要生孩子,所以——” 皮尼罗温和地笑了笑。“我明白。你想知道你会活多久,以便给小家伙尽可能安排得好点。很聪明埃你们俩都要测试呢,还是就你一个人?” 妻子回答说:“我想我俩都预测一下。” 皮尼罗对他笑了笑。“真是这样。我同意。预测你目前技术上会有些困难,但是也可以提供一些情况,等你生了小孩之后,可以再进一步预测一下。现在到我的试验室来吧,亲爱的,我们这就开始。” 他打电话了解了他们的病历,然后把他们带进了他的工作间。 “哈特利太太,请您先来。请你到屏幕后面去,脱下你的鞋子和外衣。别不好意思,我是一个老人,要把我当作一个正在给你们看病的医生。” 他转过身去,稍稍调整了一下仪器。 爱德对他妻子点点头,她到屏幕后面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出来了,身上只穿着两件绸内衣。 皮尼罗抬头看了一眼,她确实年轻漂亮,腼腆动人。 “这边来,亲爱的。先称一下体重。那儿,到台子上去吧。 把这个电极放到嘴里。不,爱德,在她通电的时候,一定不要碰她。很快就完了。要保持安静。” 他一钻进机器盖子里,指示器就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神色不安地走了出来。“爱德,你刚才碰她了吗?” “没有啊,博士。”皮尼罗又钻了回去,比刚才呆的时间长点。 这次他出来的时候,他叫爱德的妻子从台上下来穿好衣服。他转过身,面向她的丈夫。 “爱德,你自己准备好。” “蓓蒂的结果怎么样,博士?” “有点小小的困难。我想先检查你。” 他检查完爱德走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忧虑的表情。爱德问他有什么问题。皮尼罗耸了耸肩,强露出一丝微笑。 “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小伙子。我想是仪器出了点小毛玻可是今天我不能告诉你们俩的结果了。我得彻底检查一下我的机器。你们明天能再来一趟吗?” “那有什么,当然可以。你看,机器还出了毛病,真难为你了。希望它没什么大的毛玻” “不会的,这我清楚。回到我的办公室去坐一会儿好吗?” “谢谢,博士。你真太客气了。” “可是爱德,我还得看看海伦。” 皮尼罗施展出他的全部本领挽留她。“你不能在我这儿多呆一会儿,我亲爱的年轻夫人?我已经老了,很喜欢和青年人在一起带来的朝气。但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来吧。” 他用胳臂轻轻地把他们推进了他的办公室,请他们坐下。然后他叫人送来柠檬汁和甜酥饼干,请他们抽烟,自己也点起一支雪茄。 博士编造了一个他年轻时在南美洲冒险的故事,一直讲了四十分钟。 爱德正听得出神,蓓蒂却显得焦躁不安,急于离开。就在博士停下来点雪茄的时候,她站了起来。 “博士,我们真的该走了。我们明天再来把故事听完好吗?” “明天?没有明天的时间了。” “可是你今天也没时间埃你的秘书已经给你打五次电话了。” “你们不能再跟我多呆几分钟吗?” “今天真不行了,博士。我有一个约会。有人正在等着我。” “没有办法使你留下吗?” “恐怕没有。走吧,爱德。” 他们离开以后,博士走到窗前,向外俯瞰着城市。不一会儿,他发现两个人离开了他办公的大楼。他瞧着他们匆匆地走向拐角,等了一下绿灯,然后就横过大街。他们刚走了半截,就听见一阵汽车喇叭的尖叫。 两个渺小的人影犹豫了一下,退了几步,停住脚,转过身来。就在那时,汽车撞到了他们身上。 汽车来了个急煞车,停了下来,他们从汽车底下露了出来,不再是两个人,而是软瘫瘫乱糟糟的一堆衣服。 “把今天剩下的约会全都取消……我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见……没有关系;取消。” 然后,他颓丧地坐到椅子里。雪茄灭了。夜幕早已降临,他拿着熄灭的雪茄,再也没有点它。 皮尼罗在餐桌前坐下,注视着摆在他面前的精美的午餐。 他特地点了这顿饭,而且为了尽情地享受它,还专门提前回的家。 过了一会儿,他喝了一小口“阿尔卑斯之花”,仔细品尝着酒的滋味,一滴一滴地慢慢咽下去。 这种香味浓郁、甘甜的美酒使他的口腔发热,唤起了他对这种命为酒名的小山花的回忆。他叹了口气。这是顿美餐,上等的美餐,而且还尝到这种外国来的好酒。但是,他的情趣被前门的骚乱声打断了。 他的老女仆提高了嗓门和别人争辩。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把她压了下去。争吵的声音移到大厅,接着,饭厅的门给推开了。 “主人在吃饭!” “没关系,安吉拉。我有时间和这些先生见见面。你可以走了。”皮尼罗面对着冲进来的这伙人的面容粗暴的头头。 “你们找我有事,是吗?” “你算猜对了。正经人已经吃够了你那套鬼把戏的苦头。” “那怎么办呢?” 带头的人没有立刻回答。一个短小精悍的人从后面闪了出来,站在皮尼罗的对面。 “我们也可以开始了。”委员会的主席用钥匙把保险柜打开。 “温兹尔,请你帮我把标着今天日子的信封找出来。” 有人碰了他手臂一下,他停了下来。 “贝尔德博士,你的电话。” “好。把电话机拿过来。” 电话机拿过来以后,他把听筒放到耳朵旁边。 “你好。……是,讲吧。……什么?……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听说。……仪器给毁掉了,你是说。……死了!怎么死的呢?……没有!没有说明。一点也没有。……等会儿再给我打……”他砰地一声放下话筒,把电话机推到一边。 “出什么事了?” “谁死了?” 贝尔德举起了一只手。“请安静,先生们!几分钟之前皮尼罗在他家里被谋杀了。” “被谋杀了?” “事情还没有完。差不多同一时间歹徒们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毁掉了他的仪器。” 开始谁也不讲话。委员会的委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愿意发表议论。 终于有人开了口。“把它找出来。” “把什么找出来?” “皮尼罗的信封。也在这里。我看见过。” 贝尔德找着了那个信封,慢慢地撕开了它。他打开了那张单页纸审视起来。 “看好了吗?跟大伙说说?” “下午一时十三分——今天。”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从贝尔德对面桌子那边,一个委员伸手去摸保险柜,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贝尔德伸手拦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 “我的死期预告——在那儿呢——我们大家的都在那儿。” “是的,是的。我们大家的全在那儿。让我们把这些预告都拿出来吧。” 贝尔德用双手挡住保险柜。他死盯着对面那个人的眼睛,一言不发。他舔舔嘴唇,嘴角抽动着,双手颤抖。 第13章 但他还是没有说话。对面的那个人软弱无力地倒在椅子里。 “当然,你是对的,”他说。 “把纸篓拿过来。”贝尔德的声音低沉压抑,但还算坚定。 他接过纸篓,把里面的垃圾倒在地毯上面。他把铝制的纸篓放到桌子上,摆在自己的面前。他把半打信封从中间一下子撕成两半,用火柴点着,放到纸篓里烧掉。接着他开始一把一把地撕,不停地点火燃烧。烟呛得他直咳嗽,眼泪从他那漂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有个人站起来打开窗子。 把信封全部烧光以后,他把纸篓从面前推开,眼睛望着地面,说道:“恐怕我把桌面给毁了。” “你们这些回魂尸……” 1970年11月7日,第5时区(东部标准时间)22:17。纽约市“老爹”酒吧。 我正在擦净一只喝白兰地酒用的矮脚杯时,“未婚妈妈”进来了。我注意了一下时间:1970年11月7日,第5时区或东部时区下午10点17分。干时空这一行的人总是注意时间和日期:我们必须如此。 “未婚妈妈”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男子。他个头还没我高,显得稚气和急躁。我不喜欢他那副模样——我一直不喜欢——不过他是我要招收的人,是我需要的人。我对他报以一个酒吧老板最殷勤的微笑。 或许我是太挑剔了。他确实说不上英俊。他所以得了这个绰号是因为每次当某个爱管闲事的人问起他的行业时他总是说:“我是个未婚妈妈。”如果他兴致好一点的话还会加上一句:“——一个字四分钱。我写忏悔故事。” 如果他情绪恶劣,他会等什么人来闹一场。他有一种类似女警察的近身殴斗的凶猛风格。——这是我看中他的一人理由,当然不是唯一的理由。 他喝了不少,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比平时更鄙视别人。我没有说话,倒了一杯双份的老恩酒给他,倒完外后把酒瓶放在他手边。他喝完后又倒了一杯。 我用布擦了一下柜台面。“‘未婚妈妈’的骗局怎样了?”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玻璃杯,那副样子像是要朝我扔过来。我把手伸下柜台去抓棍子。在瞬间的冲动下你得防备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有多种因素使用权你永远不会冒不必要的险。 我见他神经松弛了一点。在局里办的训练学校里他们就教你如何察言观色。“对不起,”我说,“这就像要问‘生意怎么样’,而说的却是‘天气怎么样’?” 他仍很愠怒。“生意嘛还可以。我写故事,他们去印,我受用。”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上身靠拢他。“事实上,”的说,“你这根笔杆不错,我挑了几篇看过。你有一种令人吃惊的明确格调,带着好女观看问题的眼光。” 我必须冒一下险。他从未承认过他使用什么笔名。不过也许是太激怒了,他只顾及了最后那几个字。“妇女的眼光!”他哼着鼻子重复着。“是的,我懂得女人的眼光。我应该懂。” “是吗?”我诧异地问,“有姐妹吗?” “没有。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不错,”我温和地回答,“没有比真相更稀奇的东西了,这一点无论是酒吧老板还精神学家都明白。听着,年轻人,如果你听了我说的故事,哈,你会发财呢。难以置信。” “你根本不懂‘难以置信’是什么意思!” “是吗?没有什么事会让我吃惊。我总是听到最坏的消息。” 他又哼了起来。“想赌一下瓶里的剩酒吗?” “我愿意赌一整瓶酒。”我把一瓶放在柜台上。 “喂——”我招呼另一个酒吧招待来照看生意。我们坐到酒吧尽头一块狭小的地方,我在里面堆放了一些酒具杂物和腌蛋之类的东西,这地方了就专属我使用了。在酒吧另一端有几个人在看打架,有一个人在摆弄自动电唱机——完全没有人注意这地方。“好!”他开始讲述,“先要说明的是,我是个私生子。” “这在这儿不稀奇。”我说。 “我不是开玩笑。”他急促地说,“我的父母并没有结婚。” “这没什么稀奇,”我还是说。“我父母也没有结婚。” “当时——”他停顿住,给予我热切的一瞥,我还从未见过他有这种表情。“你当真?” “当真。一个百分之百的私生子。事实上,”我补充道,“我的家庭里没有一个人曾经结过婚。全是私生子。” “别想着来盖过我——你就结婚了。”他指着我的戒指。 “噢,这个。”我伸手给他看,“它看上去像个结婚戒指;我佗是为了避开儿们。”这只戒指是一件古物,是我1985年从一个同行那里买来的,而他是从基诞生前的希腊克里特岛弄来的。 他心不在焉地瞧了戒指一眼。“如果你真是私生子,你知道这种滋味。当我还是个小姑娘时——” “唏——”我说,“我没有听错吧?” “谁在唬你?当我是个小姑娘时——听着,听说过克里斯廷·乔根森吗?或是罗伯特·考埃尔吗?” “噢,性别改变?你想告诉我——” “不要打断我,也不要逼我,否则我就不讲了。我是个弃儿,1945年在我刚满月时被遗弃在克里夫兰的一个孤儿院里。当我是个小姑娘时,我羡慕有父母亲的孩子。以后,当我懂得男女情欲的时候——真的,老伯,一个人在孤儿院里懂得很快——” “我明白。” “我发了一个庄严的誓言,我的每个孩子将都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于是我表现得十分‘纯洁’,在那种环境中可称得上圣女了——我必须学习怎样竭力维护这种状况。后来我长大了,我意识到我几乎没有结婚的机会——理由同样是因为没人收养我。”他的脸绷得紧紧的,“我长着一张马脸,牙齿东倒西歪,胸脯平平一点不丰满,头发直直的没有一个弯。” “你的样子比我还是要强一些。” “谁会在乎一个酒吧老板长得什么样?或者一个作家外貌怎么样?可是人们谁都想认领那种金发碧眼的小蠢货。男孩子们要的是那种漂亮脸蛋,乳房鼓鼓的,还要有一副‘你真够帅气’的嗲劲。”他耸耸肩膀。“我无法竞争。于是我决定参加妇总。” “嗯?” “妇女危机全国总部游览分部,现在人们管它叫‘太空天使’——外星军团辅助护理队。” 这两个名字我都知道,我曾经把它们记下来过。只是我们现在用的是第三个名称,那个军队化的精英服务团:妇女太空工作者后援团。在时空跳跃中最大的便就是词汇变更——你知道吗,“服务站”曾经是指石油分离物的检测所。一次我到丘吉尔时代去执行一项任务,一个女子对我说,“在隔壁的服务站里等我”——这句话可不是现在这个意思,那时的服务站绝不会放一张床在里面。 他说下去:“那时他们第一次承认不可能让人到太空工作几个月或几年而不造成紧张心态。你还记得狂热的清教徒是怎样尖声喊叫的吗?——这增加了我的机会,因为自愿者很少。必须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姑娘,一个货真价实的处女(他们要从零开始训练她们),智力要中上水平,此外情绪要稳定。可是大多数的自愿者都有是些老娼妓,或是离开地球不到十天就会垮掉的神经病人。所以我不需要外表怎样。如果他们接受我,他们在训练我如何适应主要任务之外,自然会校正我的歪牙齿,把我的头发烫出波浪,教我走路的步态和跳舞和怎样愉快地听男人谈话,以及等等的一切。如果需要的话他们甚至会采用整形手术——直到让我们的小伙子无可挑剔为止。” “最令人高兴的是,他们保证你在服务期间不会怀孕——同时在服务期结束时你几乎肯定可以结婚。今天也同样,‘天使’嫁给太空工作者——他们彼此说得来。” “在我十八岁时我被安排作为‘母亲的仆人’。这个家庭需要一个费用便宜的仆人,而我也不在意,因为我要到二十一岁才可以被征招。我做家务后还去夜校上学——声称是继续我在高中时学过的打字和速记课程,但实际上是去上‘魅力课‘以增加我被招收的机会。” “此后我遇到了那个城市骗子和他的百元大钞。”他阴沉着脸说,“这个瘪三倒确实有一叠百元钞票。一天晚上他拿给我看,还说我可以随意拿用。” “我没有拿。我喜欢他。他是我遇到过的第一个对我好又不想脱我裤叉的男人。为了能更多见到他,我从夜校退了学。这是一段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 “然后,一天晚上,在公园里我的裤叉还是脱了下来。” 他停住。我说,“后来呢?” “后来什么也没有了!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他步行送我回家,告诉我他爱我——和我吻别,以后就一去不返了。”他的脸色很阴沉,“如果我能找到他,我要杀了他!” 我说:“我表示同情。我明白你怎么想。不过杀了他——就为了那种必然会发生的事——嗯……你反抗了吗?” “嘿,这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他遗弃了你,他的手臂活该被抓破,不过——” “他应当受到的惩罚比这要重!你听着,别急。我不至于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我认为事事皆天意。我并没有真正爱他,或许我永远不会爱任何人——而我比以往更迫切地想参加妇总。我并没有被取消资格,他们并不坚持一定要处女。 第14章 我开心起来了。” “直到我的裙子紧了以后我才明白。” “怀孕?” “这个私生子让我意乱心迷,不知怎么才好!那些住在一起的小气鬼只要我还能干活也不来理会——但后来还是把我逐了出去,孤儿院不再收容我了。我进了一家收容了不少‘大肚子’的济贫院,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等着那一刻的来临。” “一天晚上我忽然被人抬上了手术台,一个护士对我说:‘别紧张。深呼吸。’” “我醒着躺在床上,胸部以下没有一点知觉。为我手术的外科医生走进来‘你感觉怎样?’他快活地说。” “‘像一个木乃伊’。” “‘这很自然。你被包得严严实实还打了足量的麻药让你感不疼痛。你会恢复的——不过剖腹产毕竟不同于手指上的一根刺’。” “‘剖腹产?’我说,‘医生——孩子死了吗?’” “‘噢,活着。你的孩子很好。’” “‘嗯。男孩还是女孩?’” “‘一个健康的小姑娘。5磅3盎司。’” “我放心了。生下孩子多少是一种宽慰。我对自己说,应当到一个别的地方去,在我的名字前加上‘太太’的称号,同时让孩子认为好的爸爸已经死了——我的孩子绝不能再去孤儿院!” “外科医生还在说话。‘告诉我,这个——’他避开我的名字。‘——你有没有想到过你的腺组织有些特别?’” “我说,‘噢?当然没有。你想说什么?’” “他犹豫着。‘这个药你一次把它服下,然后我给你打一针让你睡一觉,你的过敏症就会好的。我这就去给你拿。’” “‘这是为什么?’我坚持要知道。” “‘听说过那个直到三十五岁还是个女人的苏格兰医生吗——那以后她动了术,在法律上和医学上都成了一名男子。结了婚,一切正常。’”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要说的。你是个男人。’” “我想坐起来。‘什么?’” “别紧张。在我剖开你的腹部后,我只见乱糟糟的一团。我一边把婴儿取出来一边让人去找外科主任医生。我们就在手术台上为你会诊——一连干了几小时,尽我们所能进行挽救。你有两套完整的器官,都没有发育成熟,不过女性器官发育得相当充分,所以你怀上了孩子。它们已经永远不会对你有用了,所以我们将它们取出来并且重新整理了你的内脏,以便让你正常地发育成为一名男子。’他把一只手搭在我身上。‘不要担心。你还年轻,你的骨骼会逐渐适应。我们将观察你的腺平衡——让你成为一个出色的小伙子。’” “我开始喊叫。‘我的孩子怎么办?’” “‘嗯,你不能哺育她。你的奶水连喂一只小猫都不够。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再见她——交给别人去收养。’” “‘不!’” “他耸耸肩膀。‘决定当然由你来做:你是她的母亲——嗯,她的父母亲。不过现在别操这个心:我们先让你恢复身体。’” “第二天他们让我看了孩子,我每天都见到她——我试着习惯她。我从未见过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也根本不知道它们看上去会这么丑怪——我的女儿看起来像一只小棕猴。我平静下来了,决定好好照顾她。不过,几星期后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哦?” “她被偷走了。” “偷走?” “未婚妈妈”几乎碰倒我们压赌的那瓶酒。“被绑架了——从医院的育婴室偷走的!”他喘着气,“把一个人生活的最后一点希望夺去了,这算什么?” “太不幸了,”我表示同情,“让我给你再倒上一杯。没有一点线索吗?” “警察找不到任何线索。一个人来探望她,谎称是她的叔叔。当护士背过身去时他就抱着她走了。” “他长得什么样?” “一个男子,一张极普通的脸,就像你的或我的脸。”他皱着眉说,“我想会不会是孩子的父亲。护士却一口咬定是一个年龄较大的人,不过他很可能化装过。别人谁会来拐我的孩子?没有孩子的女人有时会铤而走险——可是谁听说过一个男人会干这样的事?” “那以后你怎么样呢?” “我在那鬼地方又呆了十一个月,动了三次手术。四个月后我开始长出胡子。在我离开那里之前我就经常刮胡子了……而且我不再怀疑自己是个男人。”他咧开嘴苦笑了一下,“我开始盯住护士们的胸口往里看了。” “嗯,”我说,“看来你顺利地挺了过来。现在瞧你,一个正常的男人,能赚钱,没有大的麻烦。而一个女人的生活就不那么容易了。” 他盯着我,说,“你想必知道得很多了!” “什么?” “听说过‘一个堕落的女人’这种说法吗?” “嗯,几年前听说过。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我就像一个堕落的女人那样完全毁了。那个畜生的确毁了我——我已不再是一个女人……而我却不知道怎样成为一个男人。”“努力习惯它吧,我想。”“你不懂。我不是说学会怎样穿衣戴帽,或是不要走错到男女有别的场所。这些我在医院就学会了。只是我怎样生活?我可以做什么工作?妈的,我甚至连开车都不会。我不会任何手艺,不能干体力活——我全身各处组织大多动过手术,十分纤弱。” “我也恨他毁了我参加妇总的希望。我是直到想去加入太空军团时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需瞧一眼我的肚子就够了,我被打上不适宜服兵役的标记。那个医务官仅仅是为好奇才在我身上化费时间,他读过关于我的医案的报道。” “于是我换了名字来到纽约。我先是当一个油煎食品的厨师勉强混混,后来租了一架打字机干起了公共速记员——多么可笑!在四个月里我打了四封信和一份手稿。这份手稿是投给《真人真事》杂志的,不过是一叠废纸,可是写故事的这个小子居然把它卖出了。这倒让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买了一大叠忏悔故事杂志进行研读。”他现在玩世不恭的神态,“现在你明白我在讲述一个未婚妈妈的故事时怎么会具有一个道地的妇女的眼光了……我还保留着这种眼光,真正的眼光,我是不是赢了这瓶酒?” 我把酒瓶推给他。我有些焦虑不安,事情并没有完。我说,“年轻人,你还想逮住那个负心汉吗?” 他的眼睛闪着亮光——一种野性的凶光。 “算了吧!”我说,“你不会杀了他吧?” 他咯咯地笑起来,声音显得很淫秽。“那就审判我吧。” “慢着。我对这件事知道得比你认为的要多。我可以帮助你。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从柜台一侧探过来,一把抓住了我,“他在哪里?” 我压低声音说,“放开我的衬衣,年轻人——要不你会有麻烦的。我要告诉警察你喝醉了。”我挥动了一下棍子。 他松了手。“对不起。他在哪里?”他看着我,“再说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世间的事在一个‘巧’字。我可以看到各种记录——医院的病例、孤儿院的档案。你那所孤儿院的女总管是费瑟雷思太太——对吗?她后来由格伦斯坦太太接任——对吗?你的名字,姑娘时的名字,是‘珍妮’——对吗?而你刚才并没有告诉我这一切——对吗?” 他被我弄得呆愣愣并有几分畏缩。“什么意思?你想找我麻烦吗?” “哪里的话。我真心为你着想。我可以把这个人送到你的鼻子下面。你认为怎样合适就怎样处置他——我相信你会骂他混蛋,叫他滚。不过我认为你不会杀死他。如果杀死他你就是个傻瓜——而你不傻。根本不傻。” 他没有心思听这些。“别瞎说了。他在哪里?” 我给他添了一点酒。他醉了,不过愤怒压过了醉意。“别这么急嘛。我为你做件事——你也为我做件事。” “嗯……什么事?” “你不喜欢你的工作。要是有一个工作,工资高,工作稳定,开支不受限制,自己能独立做主,同时又富于变化和冒险,你会怎么说?”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会说,‘少来你那一套天方夜谭式的神话!’去你的,老伯——根本没有这样的工作。” “那么,这样说吧:我把他交给你,你和他了结恩怨,然后试试我干的工作。如果不像我说的——那好,我就随你便了。” 他在身体在晃动,这是最后那杯酒的缘故。 “如果同意成交——现在!” 他使劲晃着头:“同意成交!” 我向手下人示意照看一下买卖,记下了时间:23点——就俯身穿柜台下的门——这时自动电唱机高声放出《我是我老子》的歌曲。因为我不喜欢1970年的“音乐”,我让服务员在电唱机上装上早期的美国歌曲和古典音乐,可是我不知道那盒磁带还在里面。我叫道,“关掉它!把顾客的钱退还给他。”我加上一句,“我去储藏室,一会就回来,”就径直往里走去,“未婚妈妈”在后面跟着。 沿着走廊拐过厕所间后就是储藏室,房间有一扇铁门,除了我的日班经理和我自己外别人都没有钥匙。里面有一扇门奇通向内室,只有我才有钥匙。我们来到那里。 他醉眼惺忪地张望着没有窗户的墙壁:“他在哪?” 第15章 “马上。”我打开一只箱子,这是房间里唯一的东西。这是一部美国制造的92系列2型外携式座标式变换器——美观、利落,全重21公斤,外型设计得正好放入一只手提箱。这天早晨我刚调整好,我所需做的只是晃动即限制变换场的金属网。 我这样做了。“这是什么?”他问。 “时间机器。”我说着将金属网抛出。 “哎!”他喊叫着倒退了一步。这里有一种技术,金属网必须抛出使相关人本能地倒退而踏在网上,然后你就把已经完全包围着你们两人我金属网收束起——不这样的话你也许会遗留下一只鞋或一只脚,或者是刮起一块地板。当然这种技法说穿了也没什么了。有些代理商;连哄带骗地把相关人弄进网里。我却告诉他们实话,利用对方刹那间的极度惊讶而启动机关。我正是这样做了。 1963年4月3日,第5时区10:30。克里夫兰,“俄亥俄之顶”大楼。 “哎!”他又在喊,“把这鬼东西拿掉!” “对不起,”我向他道歉并收起金属网,将它装入提箱,关上箱子。“你说的你想找到他。” “可是——你说这是一部时间机器!” 我指指窗外。“这里看上去像11月份吗?或是像纽约吗?”在他呆呆地看着嫩绿的枝芽和一扯春色时我又打开了提箱,拿出一叠百元面额的美钞,检查了一下钞票的编号和戳记都与1963年份符合。时空旅行局并不在乎你花了多少(这与它无干),不过他们并不喜欢发生不必要的年代错误。若是你犯了太多这样的错误,一个综合军事法庭会把你流放到一个严劣的年代去呆上一年,譬如说去实行严格食品配给和强制劳动的`1974年。我从来没有犯过这类错误,这些钱没有问题。他回过头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这里。到外面去,找到他。这是给你花的钱。”我塞给他时又补充了一句,“和他了断,然后我不接你。” 成叠的百元钞对于一个不习惯于使用它们的人,具有一种近乎催眠的作用。我送他进了楼厅。叫他宽心,就把他关出在门外。他这时还一直难以置信地捏着那一叠钞票。下一步的跳跃是太容易了,仅仅是在同一时代的一个小小的挪步。 1964年3月10日,第5时区17:00。“克里夫兰之顶”大楼。 门的下方有一个通知,说我的租房合同下周要满期了,除此之外这个房间看上去与刚才并无两样。外面,树木光秃秃的,天空像要下雨的样子。我十分匆忙,仅仅停留了片刻,取走了我租房间留在那里的现钱、上衣和大衣。我雇了一部车来到医院。我化了二十分钟才把育婴室的看护弄得不耐烦起来,于是我便乘她不注意偷走了婴儿。我们回到“克里夫兰之顶”大楼。这种用标度盘的时间装置是更为复杂的,因为大楼在1945年还不存在。不过我预计到了。 1945年7月20日,第5时区01:00。克里夫兰“雪景”旅馆。 时间机器,婴儿和我都到了城外的一家旅馆。早些时候我就以“俄亥俄州沃伦市的乔治·约翰逊”登了记。于是我们来到了一个窗帘拉上、窗户和房门紧闭的房间。地板也进行了清理使其能够承受机器的不规则的震动。你的身体可能会碰上一张原不该在那里的椅子而出现一块令人不快的乌青——当然并非椅子,而是变换场能量的回冲。 一切顺利。珍妮正在熟睡着。我把她抱出来,放在我事先放置在汽车座位上的一只食品箱里,驱车到孤儿院。我把她放在台阶上,开车过了两个街区来到一个“服务站”,打了一个电话给孤儿院。我驱车回来时正好看见孤儿院的人把食品箱拿进去。我继续开了一阵,把汽车丢弃在旅馆附近,步行来旅馆后就“跳跃”到1963年的“克里夫兰之顶”大楼。 1963年4月24日,第5时区22:00。“克里夫兰之顶”大楼。 我把时间划分得十分精细——时间的精确性取决于跨度,当然你如果是回到起始点时例外。如果我是正确的话,在这里温和的春天的夜晚珍妮正在公园里发现她并非像她以前所想的那样是一个“纯真的”姑娘。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那些小气鬼的住处,我让司机在拐角上等着,自己藏在阴影处。 很快我发现他们正在街上走,胳膊互相勾搭着。在门口他把她搂起,长时间亲吻她祝她晚安——时间性之长超过我的想象。然后她进屋去了,他转身走下人行道。我窜上台阶抓住他的一只胳膊。“结束了,年轻人,”我平静地说,“我回来接你。” “你!”他吓了一跳,喘着气说。 “我。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而且你仔细想过以后你会明白你是谁……而且如果你再好好想想,你会猜测出这个婴儿是谁……还有我是谁。” 他没有回答,身子抖得厉害。当事实证明你无法抗拒勾引你自己的话这对你的精神是一个很大的震动。我带着他去“克里夫兰之顶”大楼,再次进行了时空跳跃。 1985年8月12日,第5时区23:00。洛基地下城。 我叫醒值班军士,给他看了我的身份证,告诉军士给他吃一片药后好好地睡下,第二天早晨招收他。军士的表情很难看,不军阶就是军阶,这与时代没有关系。他照我说的做了——毫无疑问他在想下次我们相遇时他可能是上校而我是军士。在我们的军团里这是有可能的。“他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写给他。他的眉毛扬了起来。“像这样的人,嗯?这——” “你干你的工作,军士。”我转身对我的伙伴说,“年轻人,你的麻烦已经过去。你就要开始从事一个男人所能有的最好的工作——你会干好的。我知道。”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好好睡一觉。然后考虑一下这个建议。你会喜欢它的。” “你一定会的!”军士表示同意。“瞧我——生于1917年——仍然健旺,年轻,享受着生活。”我回到进行时空跳跃的房间,把一切拨到预定的零点上。 1970年11月7日,第5时区23:01。纽约市“老爹”酒吧。 我从储藏室走出来,拿了1/5桶的苏格兰制威士忌利乔酒,算是说明我离去的那一分钟。 我的助手还在与那个点播《我是我老子》的顾客争辩。 我说,“算了,让他放吧,放完后就关掉。”我已十分疲倦。 这种工作的确很艰辛,可是总必须有人来做。自从1972年的灾变发生后,近来要招募到人是很难的。 我提前五分钟关了店门,在现金出纳机上留下一封信给我的日班经理,说我准备接受他的主意,松弛一下,弦别绷得太紧了。在我外出长期度假时他可以找我的律师。局里最关心的是事情必须井井有条,收入多少还在其次。我来到储藏室里面的那个房间,跳跃到1993年。 1993年1月12日,第7时区22:00。洛基地下城附设时空劳工总部。 我向值勤官出示了证件后进去,来到我的住处,打算睡它一个星期,在写报告前我抓起我们下赌的那瓶酒(不管怎么说我赢得了它)喝了一杯。酒的味道太差劲了,我奇怪以往怎么会喜欢上老恩酒的。不过它总比没有强,我不想像一根木头那样清醒着,我思考得太多了。 我口授了我的报告:为太空军团进行的四十次招募活动都得到了局里的批准——包括我自己的这次,我知道会被批准的。我现在回来了,不是吗?接着我用磁带录下一份请调工作的报告。我对招募活动感到厌倦了。我要急流勇退。我向床头走去。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上方的《时间准则》上: 永远不要把明天要做的事搬到昨天去做。 如果你终于成功了,永远不要再次尝试。 及时一秒胜过事后九亿秒。 似是而非的事可以用似是而非的方法来处置。 你想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祖宗也是凡人。 真神也有瞌睡时。 当我是一个时间商人时,这些话曾经激励过我,现在却不同了。在时空跳跃的三十年的身不由己的生活,完全把人累垮了。我脱去衣裤,当身体裸露出来时我瞧了瞧我的肚子。剖腹产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只是我现在身上的汗毛又浓又密,要是不仔细看就不会注意到它。 然后我瞧了一眼手指上的那个戒指。 蛇吞吃了它的自己的尾巴,周而复始,何谓始,何谓终……我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可是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你们这些回魂尸? 我觉得一阵头痛袭来,不过我是不吃头痛药粉的。 于是我钻进床铺,吹口哨关了灯。 你根本就不在那里。不是别人而是我——珍妮——孤独地呆在这黑暗中。 我真想你! 月亮是个严厉的女主人 mannual(mannie)是第3代月球人,一个电脑技师,也是少数没有被机构雇佣的人之一。有顾客需要,他就去修理电脑。为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他甚至自费去地球,忍受大6倍的重力,接受了较正规的培训。而今机构的主电脑出了问题,又找到了他。 主电脑给一个雇员开了$10,000,000,000,000,185.15,只有最后5位是正确的。 第16章 雇员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兑现这张支票,于是把它交回了政府,让政府解决。 mannual进了主电脑室,问电脑为什么要这么做。 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脑竟认为这是个好玩笑,问他可笑不可笑。他大吃一惊之余,意识到……电脑有了自己的意识! mannual成为电脑mike的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 mike想要成为人类,所以要知道幽默感是怎么回事,总要mannual解释什么样的笑话总可笑,什么样的笑话只一次可笑,什么样的不可笑…… mannual意识到和中央主控电脑成为朋友对自己很有好处,可以让mike装病然后自己去“修理”——没有月球人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mike出于好奇,想多了解一些人类的生活方面。它已读完所有的技术报告和文学作品,但还想知道更多。于是mannual带着他的小录音机去参加一个地下非法集会了。 会上遇老友shorty和金发美女wyomingknott(wyoh)。 wyoh是个很积极的反“机构”地下组织成员,呼吁大家不要理会机构的垄断和专卖,建立自给自足的农庄,另有不足的需要的东西去黑市上购买。这样,机构没有了粮食运往地球,地球闹饥荒以后,商人就会来月球竞价购买,价格会高的多。 教授也发言了。他的意见却是,不能再往地球出口任何任何东西,因为这会打破月球上的物质循环,要不了多久,月球上的生态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会陷入饥荒状态。他问在台下的采冰人是不是冰已经越来越难找了,采冰人迟疑地说是。 mannual在下面不动声色地听着,对这一切不感兴趣。他是个现实的人,知道如果月球人掀起暴乱,地球会毫不犹豫地派遣舰队来让这些前罪犯尝尝厉害的——而月球甚至没有一艘自己的飞船! 正在此时一片骚动。“看守”的部队一共9人,前来逮捕与会者。 月球人平时文质彬彬,但到动手的时候没一个含糊的,所有的士兵都被赤手空拳的人们杀死,月球人也死了几个。 shorty受了重伤,眼看是不活了。 mannie带着wyoh逃了出来,临时住进一家旅馆,买了好些化妆品,让wyoh改换肤色和头发。 在旅馆里,mannie和mike用sherlock方式联系上——即电话直接接通,外人并不知道这里打了电话,也不能监听监视。mike管理着电话系统这对他不费吹灰之力。 mannie了解了情况,和家里联系后,知道教授找了他好几次之后,和教授联系上了。 教授本来是要警告wyoh不能再回“香港”(月球上的香港),也被mannie也叫到了旅馆里,享受了出逃后没有再享受过的无限制用水淋浴(月球上因为用水紧张,用水量通常受到限制,所以多次使用)和美食。 三个人观点不一致,争得不亦乐乎,各说各有理。最后决定请mike评判月球的将来。 mike被输入了所有数据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说到,几年后将发生吃人的情况。 所有人震惊,然后mannie又问,如果地球进攻,我们怎么办? mike回答说,“我们用石头砸他们。” 大家都愤怒于mike这不合时宜的玩笑:地球以原子武器剿灭的时候,难道能赤手空拳以石头抵抗? 终于,mannie突然意识到,地球是在势阱底,从月球发射石块,到达地面的时候会有很大的速度,与核武器的作用相差无几(让我想起通古斯爆炸)。 大家再充满希望地问:“赢的可能性是多少?” mike计算后说1/7。于是赌徒本性的月球人mannie,wyoh,教授决定成立暴动小组,所有人都有个代号,只通过mike联系——这样叛徒可能造成的破坏的规模就小多了。 在和mike中查看警察头目的文件时发现(谁叫mike是中央电脑呢?),wyoh组织里很多人都领着头目的薪水,他们深切意识到了叛徒的可怕。 关于革命的细节描写是非常精彩的: mannie妻子的美发店是个专门收集小道消息的地方;小孩子们则用来传纸条,散传单,即使被发现士兵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怕激起公愤;让一些年轻女郎穿着挑逗地从士兵面前不屑一顾地走过,使得士兵为自己是士兵而懊丧(这一“工作”让很多漂亮女孩感兴趣,争先恐后的要去打击士兵);mike发明了好些讽刺“看守”的打油诗和漫画,而且马上风靡所有公众场合——包括厕所;让“看守”的电话半夜响起,里面是他下属的威胁电话(mike模仿他下属说话);让“看守”的供电、供暖、空气供给系统和供水系统出故障,一会儿工夫厕所往外冒了7次如喷泉一样的水——mannie就被招去修了,给mike加了些新装置后,拿出几只早抓好的死苍蝇对着“看守”大发一通脾气,说那些士兵一点不知道电脑室应该保持干净,说士兵总让电脑室的门大敞着…… 总之,这些行动的目的是让“看守”心情不好,让他紧张,神经兮兮,让下属的日子不好过,让人们对士兵痛恨…… mike现在说话已经越来越象人了,和教授说的时候文绉绉的,和wyoh说话很讨好很绅士,对mannie说话则比较随意,很友好。他们假造出一个adamselene作为暴动的首领,设想了他的年龄(35-40),家庭状态(和几个男子一起,与几个女子组成家庭,有多少孩子……),是否做饭(他会做,但是不做,因为他是个已婚男人),长相(黑色波浪的头发,身高,体重,肤色,五官……),爱好(爱听歌剧),职业,办公室地点(在市区哪个路口的哪栋房子——而后偷偷去录了那个路口的日常噪音作为说话背景),秘书…… 有市民同情抵抗组织的,可以打电话到他“办公室”里,秘书小姐会回答:“自由月球!请问您有什么事?” 有时要找adam,小姐可能说:“他现在不在,请问什么事可以转告”之类的话,而市民却听到背景里有厕所冲水的声音,于是会心一笑,对于小姐这无伤大雅的谎言表示理解。 如果是组织成员,则通常有另外一个号码,是个男人接电话,处理组织内部的事情。 adam经常通过电话向成员下达指令,很多的人都对他的声音很熟悉。不久在查警察头目的卷宗的时候,他们饶有兴趣的发现adam的这些特征都非常迅速的出现在报告中,没有遗漏,很准确很忠实,只多加了一点特征…… 还有人报告说见过adam。 与此同时,他们在合适的地点开始兴建石块投掷器,并设法隐瞒“机构”。实践发现,只要谎报位置奇,设定局部磁场,除非你真能看天上的星星定位,是发现不了的。 “看守”对此工程很“感兴趣”地来参观,他们就让他一路饱受颠簸之苦(因为工程地点在公交系统之外,不能坐公交管道到达),让他到后只想怎么回去。 教授的理论是:革命是一门艺术,就象作饭,要在各方面条件都成熟,火候恰到好处的时候,革命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成功。 当他们觉得时机并不怎么成熟,决定宣传上冷一冷,让人们想要革命的热情低一点的时候,发生了士兵强奸后杀害一个女子的事件。顿时群情汹涌——在月球上女人是至高无上的,谁也不能碰——于是在教授、wyoh和mannie讨论后(实际上就是教授说服两人,因为只有教授对“理论”熟悉一点),决定开始暴动。 mike出马,控制通讯和消息,提供假情报煽动民心,再中断和地球的联系,又让“看守”宅邸缺氧……其他地方,则由愤怒的人群和为数不多的士兵作战。可以说是代价最小的成功革命。 革命成功后,他们决定保留“机构”的绝大部分功能,档案馆倒是被愤怒的群众烧了,但教授认为那是无关紧要的部分——反正mike那里有记录,只要mike在他们这边,记录被毁没有关系。群众的情绪总要有个发泄口的,烧档案馆是代价最小的方式。 adam出面讲话了。对于adam从来不公开露面,“三人帮”很是头痛。在“革命”时期不出面还可说是安全原因,在掌权之后就没有理由只在电话里出现了。 然而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mike发话了:我可以做录象。录象,不就是电子在屏幕上运动吗?我可以让它们按我希望的方式运动,也就可以让adam出现在屏幕上。 三人目瞪口呆,同意mike一试。 于是,电视屏幕上渐渐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象,逐渐清晰,最后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和传说中的adam一模一样,冲他们三人咧嘴笑笑,说:“怎么样?” 不久,adam的讲话就被反复播出了。他要求公民们保持镇静,日常的工作一样的进行,号召大家参加义务劳动,而最重要的是,召集采冰人进行训练。因为采冰人平时使用类似激光枪样的工具采冰,所以在“香港城”中国裔工程师的改造下,成为有了一定准确度的激光枪。这在对抗地球舰队时可能会有用的。 第17章 同时,adam公布了叛徒的姓名,所有的人都没有能活过一星期,而多数在公布后几小时就被愤怒的人群杀死。对地球联邦通讯实际完全被mike接管,正常通讯一直在继续着,而且伪造“看守”汇报“一切都好”。 生活一样地继续。 不久月球人就发现似乎新的自由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实质的好处:东西一样的贵,卖粮食给政府的农场主们拿到的是正疯狂贬值的“权威货币”(authorityscript),而且政府拒不发给他们到处通用的香港银行发行的货币,这让他们怨言很多。有的人开始改种其他作物。 政府开始征召军队,但自愿者不多,倒是很多女子对此非常积极。妇女的战斗小队越来越多,wyoh领导着这些小队。mannie从心底里并不觉得她们能真的打仗,但也不愿打击她们的积极性。 在月球基地进行观测的一些地球科学家则被告知科学实验照常进行,但不能对地球进行通信联系。当然会有人违反规定,所以就把军队派驻上去,严密监视—— 不过好景还是不长,消息终于还是走漏,地球联邦终于知道了月球上发生了些他们不想看到的事情,于是谴责月球人对待地球科学家的“暴行”,并要求保证“看守”生命安全和人身自由,否则后果自负。 月球上此时已经成立了议会,都是些无所事事的人想过过瘾,细枝末节上争论个没完。 “议会”席位没有额定,任何人想去都可以去,但月球人都是现实主义者,没多少人对此感兴趣。 教授是主席,他基本放任自流,因为他觉得这些人是精力过剩,是无害的。他可以用很多技巧来驾驭。 地球发出最后通牒了:立即恢复秩序,惩治杀害“保护人”的凶手,继续向地球运送粮食。于是“议会”哗然,要商量如何应对。 商量了好几天仍然没有结果,在大家筋疲力尽的时候教授跑来,给了个草稿,问大家意见。 草稿实际上就是美国的《独立宣言》,亚当斯草拟的,深合教授这个“理性无政府主义者”的口味。 大家听了觉得言辞铿锵有力,说理透彻,实在是政论文的典范,都点头称好。但是有人又提出说,那时候就保证人的生命财产自由等等,我们现在情况不同了,是不是再加上呼吸的权利?马上又有人说还有居住洞穴的权利……这样一下不可开交,什么都要加。 教授微笑不语,等快半夜了才制止谈话,让mike以adam的身份,再抑扬顿挫的念了一遍。 这时开始吵得厉害的人早支持不住退席走了,而教授他们组织的核心成员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来了,这时教授宣布表决,一下子全票通过这篇激励人心的宣言,投票的人在宣言上签了字,恰好是7月3日。 7月4日,月球发布了独立宣言。当然引起轩然大波,地球抗议了。 月球人则听得血脉贲张,爱国热情高涨。但是,毕竟要有人到地球去说服地球的当政者给月球独立的权利,没有火箭,怎么办?谁去? 在地球上,地球人stuwart是mannie的朋友,而且在到月球旅行的时候与mannie一家相处非常融洽,很同情月球人的处境。 他开始工作了:他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贵族后裔,在新闻界很有势力,所以他的新闻机构就开始悄悄地发些同情月球人的文章。 教授显然是必须去的,因为善于言谈,有学识有政治斗争经验的月球人并不多(罪犯的后代,有多少人会重视对他们的教育?尤其是没用的文学教育?)。但教授已经老了,身体不好,在地球上忍受大6倍的重力,难说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必须还有个核心的身体比较好的人同去。 mannie自然是最佳人选,因为他去过地球,而且身体强壮,又是三人核心之一。wyoh则留在月球上以应变化。 怎么去呢?mannie被告知mike把一切都计算好了,就放心地做吧,他虽然很担心安全,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听从了安排。 于是,一个运送粮食的大铁罐被改装成了装人的容器,有两个固定穿了压力服的人的座位,装了些衬垫,加了点生命保障装置,而分量不足的部分还用粮食补足——把mannie看得胆颤心惊,生怕会出些意外。他曾经“严正”抗议说,要去地球,至少应该坐飞船去,而不是运粮食的铁罐。 教授语重心长:月球上没有飞船;即使有飞船,地球一定会宣布入侵而打下来,在里面的人一定小命不保;坐这个铁罐实际上是最“安全”的,如果到了地球还活着的话,而且能赢得地球人的广泛同情,表现出我们根本没有进攻地球的打算,会有更多机会争取到月球的权利…… mannie无可奈何,只能听从,心里暗暗嘀咕:但愿烘干了的粮食不会把我们体内的水份吸干。 在mannie出发的前一天,家族里通过了一项重大决定,吸收wyoh为家庭成员,成为妻子之一。在生死未卜的旅行的前一晚,mannie度过了温柔旖旎的一夜。第二天wyoh叫醒了mannie,给他注射的麻醉剂,于是在粮食发射场被发射了出去,上路了。当然天旋地转。等他终于醒来时,呕吐恶心,发现自己难受至极——而且想撒尿:在比平常大了6倍重力的情况下,忍住可真不容易! 30多个小时的旅行已经过去了,虽然代谢速度放慢,但总还是有的。压力服里全是呕吐物,也不知道该怎么排出去。被固定在座位上也不知道怎么下来。好容易挣扎下来,看看教授,已经昏死过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地球。 由于地球早知道消息,雷达已跟踪他们很久了,因此一降落就被救出,在医院里躺着,当上贵宾了。 mannie不由佩服教授的安排。而且他也知道了教授没有死,就是身体虚弱。教授让mannie也装得“身体虚弱”,成天躺担架上。等他们的“健康状况”稍好些后,开始了说服地球政客的艰苦旅程。 地球成立了一个委员会,专门处理此事。 北美代表极其傲慢,盛气凌人,而且愚蠢。 大中国代表说话不多,但显得很精明。 印度代表对月球的粮食计划最感兴趣,因为印度的饥荒程度最严重,对月球产粮食的依赖最严重。 主席显然是个精明的政客,知道什么时候严厉,什么时候软硬兼施。 开始的一番争论是没有结果的,双方的要求差别太大。 月球人要独立,要求地球购买粮食,并输送水、肥料、无机盐等必要的再循环所必需的原料到月球上,而地球人则认为,月球是地球的殖民地,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为了再生产,可以给必要的原料,给月球人必要的设施,以及各种各样的福利(比如办学校,办医院,养老,失业保险……)而月球人必须为此交税,粮食就是所上缴的税收。 教授义正词严地和他们争论,而一旦争论激烈了就上气不接下气,哮喘连连,让对方不忍心步步相逼。 教授还勾画出月球独立后开发的美好前景:可以有旅游设施,有不交税的赌场,有低重力的娱乐。月球人手缺乏,可以接收大量移民,地球上没有工作的人都可以到月球上去,没有壁垒…… mannie在旁边看着,庆幸不用自己出面辩论——其中的花招手腕实在太多了。他听了教授的引诱后心里琢磨:没错,月球可以接纳大量人口,不过他们死得也快,没几天就能死一大半,只有很少的一些精明的人能够活下来。在那里杀个人根本就不算什么,而让大家不滥杀人的一个重要条件是,被害者的朋友可以替他复仇,仍然不会被“法律”制裁。但刚到的人有什么朋友可以替他复仇么?月亮是个严厉的女主人,会很快地纠正新来者的不良举止,适者生存。 mannie的皮带上装了录音机,录下了会议内容,在记者招待会上放出,新闻界哗然,觉得地球联邦对月球让步太多,委员会十分尴尬。 接下来的谈判仍然没有结果,仍然达不成协议,只好休会。 某天突然传来个消息:大中国代表来访(当然是秘密的),想和mannie谈谈。mannie严阵以待。早在来地球前他就把mike让他背的好多东西都背熟了,现在看来很可能会派上用场。 大中国代表在当时的大中国(包括现在的中国,东南亚,澳大利亚等亚太地区)政府里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据说对决策有很强的作用力,mannie当然寄希望于他来改变月球的殖民地命运,成败的赌注都压在这次会面上。海因莱因对中国的印象显然还是清政府时代的,代表也莫测高深,甚至故做姿态以莫测高深。他主要问的是如果月球独立,地球(最重要的当然是大中国)有什么好处。 教授显然善于言辞,他信不过,而寡言少语的mannie则让人相信得多。 mannie侃侃而谈:月球上有的是未开发的处女地,劳动力一直处于短缺状态,正可以解决地球上过于拥挤的情况;月球上太阳能充足,没有能源短缺之虞,如果地球以科技帮助,月球能提供很多东西;如果以贸易方式购买粮食,月球仍然需要向地球购买化肥、水等元素(当然是元素而不是物质,嘿嘿)以供扩大生产之用,那么发射这些物质的国家就可以赚很多钱了。 第18章 大中国代表精明地打断:那么,什么地理条件适合做发射场地? mannie答道,喜马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是世界最高峰吧?在那里发射当然是最好的,因为已经有了这么高的势能,发射费用可大大降低。当然了,开始的时候需要清除山上的冰雪,这会用去很多的人力物力,但一旦开始运营了就能很快收回回报。而清除出来的冰雪、山上的牦牛粪便等后可以就地发射上月球。 讨论一番发射的一些技术细节后,大中国代表对mannie的回答相当满意,认为他的提议不是空泛的口号,高兴地离去。 不久又有其他代表来访,于是mannie向泛非代表指出乞力马扎罗山是最靠近赤道的高山,正适合利用地球的自转;向北美代表说明落基山虽不甚高,却在经济发达地区附近,运输费用会大大节省;向南美代表指出安第斯山脉很适合发射…… 闲暇之余mannie游览了北美,去看了纽约,boston,还有西部。大家好奇地想见见他,于是在中部的某小镇他开了一次记者招待会。 会上有人好奇地问起了月球上的婚姻制度,他耐心地解释了一番:在这里没有制度,没有法律,一切都依靠习俗维系着,而破坏习俗的话自己也很可能活不好。月球上婚姻形式很多样,有部落群婚(nmarriage),有家族婚姻(linemarriage),全看自己的感觉了。mannie并解释说自己家里就是家族婚姻,非常稳定,几乎没有离婚现象。 他把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到这么多漂亮的妻子大家啧啧称赞。 一个人说,能不能和你合个影啊? mannie答应了,举了照片合了影。 第二天他就被抓进了警察局,因为重婚罪,罪证就是那张照片。还好对他比较宽容,没有让他进最差的囚室。 stuart很快赶来了,告诉mannie将请最好的律师打官司,要让天下皆知。 mannie十分沮丧,觉得自己非常丢脸,就祈祷着在月球的家里人不要知道自己这桩不怎么光彩的遭遇。 果然,mannie在法庭上博尽了同情,而且有很多人都信奉“自己活着,也让别人以自己的方式活”(liveandletlive),所以当庭宣判无罪。 不久谈判又开始了,这次地球代表们却显得咄逼人,寸步不让,尤其北美代表。 教授则对地球的要求冷嘲热讽,而且和北美代表辩论起来寸步不让,mannie在一旁暗自着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达成协议。 在谈判之余教授和mannie谈谈mike最近计算的胜算比例,却越来越小,快到1/100了,不由得他不着急,但他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计算的,怎么可以让胜算增加一些,只好做着mike派给他的任务——而他的任务就是没任务。他只不发一言地在一旁陪同,因为他发言经常会被记者误导向错误的方向,曲解本意。 教授向他传授对付记者的经验:要是觉得那个记者在误导,可以反问他些难回答的问题,或是根本就转向其他人。 教授则成天和stuart密谋着,策划着。 第二次谈判眼看宣告破裂,委员会主席向教授和mannie发了最后通牒,要求他们必须在几日内答复,答应地球联邦的要求,否则会宣布月球是叛乱。 散会后主席却找mannie单独谈话。 进屋前mannie被搜身以防止再次带了录音机,可惜搜的人没有仔细检查mannie的假肢——而mannie的假肢有个凹陷处专门为了放录音机的。他知道人们一般对假肢有厌恶的心理,能不摸就不摸,不会仔细检查的。 主席对mannie推心置腹,说教授是个老糊涂,这样会把月球带入战争的,而月球根本没有能力和地球打一仗,因为月球没有飞船。不可能反攻回地球本土。好好考虑一下地球联邦给的条件,就会明白这是唯一的路。月球虽然是殖民地,却会有比较独立的地位,而且地球联邦会考虑从月球本土挑选“保护者”(亦即“看守”),以适应统治月球的客观条件。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mannie说,我们觉得你很合适做保护者。 mannie不置可否,只说要回去考虑。 主席说没有问题,3天时间给你考虑,然后你们决定是否答应。 晚上mannie把这一切告诉了教授,教授叫来stuart,stuart说早准备好了,于是教授和mannie终于离开了躺了多时的担架,气喘吁吁(尤其是教授)地爬上了屋顶,那里早停了架小型直升机。 坐了直升机他们一路转了几趟,来到飞船发射场,进了“云雀”号小型飞船起飞了。 “云雀”是供飞往卫星的小型飞船,但在进入轨道后瞅准时机,却加速往月球飞了去。 监控台发现了异常,呼叫他们,他们装糊涂,蒙混了一段时间——过了这段时间后就脱离了雷达范围,再派飞船追也追不上了。更何况,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上面,那对于一个小飞船偶然的失常或者故障,也没有人太加注意。 在路上,mannie很沮丧,说我们把事情搞砸了。 教授哈哈大笑,问,你知道现在我们的胜率是多少吗? mannie茫然地说,以前既然就好几十分之一,现在肯定100多了。 教授说,不!现在我们已经是1/2了! mannie大惊又是大喜,却不肯相信。 教授解释说,你知道,只有月球停止单方面地向地球运输东西,月球才能够有救的,地球的那个委员会的主席实在太聪明了,是个政客,第一次开会的时候他差不多都答应下来我们的要求了,其实那是最危险的时期。如果他们答应我们绝大部分要求,给我们一些物质,撤走军队,给我们改善福利,只是不给独立,你想月球人还有多少想打仗?没几个!大家都想安稳地活着!我看苗头不对,就故意用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和他们争论,激怒他们,果然北美代表那个傻瓜就上当了。 mannie很有些不平地说,你们居然不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就让我去地球了! 教授开导说,地球是一定要去的,否则我们开战就没有了理由,地球人也不会因为同情我们而向他们的政府施加压力而让我们独立了。我们去那里,要完成的就是经过一番最大努力的争取独立后失败,这样才对我们的武装独立有用。可是你不会演戏,所以只能让你蒙在鼓里。你看,现在你的任务不是完成得很好吗?这才说得mannie心里痛快些。 经过了极其颠簸的着陆后,三人终于来到了月球,可爱的家。燃油用尽,想慢着陆也不行了。 在这里stuart给了mannie一个大意外:他竟然是个十足十的保皇派,在计划未来的时候给教授“封”了个很冠冕的统治者称呼,而mannie则是名称优雅的某某亲王,mannie吓得没背过气去。 wyoh很快前来迎接他们了,给了mannie一个极热烈的吻,然后又去拥抱教授。吻了以后,她又抓住了stuart,给了他一个礼仪性的热吻。stuart一边被吻着,一边有些尴尬地偷看mannie脸色。 mannie肚里暗暗好笑:虽然stuart口口声声要做月球人,而且很努力地学着月球礼节,他仍然还不是个月球人——月球人怎么会怕男人吃醋呢?在月球上,女人完全是自己的主人,不必管别人脸色的。 他们来到月球的礼堂,而后享受了最隆重的待遇:被人们举起来,一个一个地传着,一直传进了礼堂主席台。 在地球入狱的时候,mannie一直祈祷着家人不要知道自己入狱的事情。他知道mimi(他的妻子中资格最老的那个)不关心政治和新闻,还有些庆幸,到了这里才知道,全月球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他们的观点却大出mannie意外:他们认为这是对自己生活方式的侮辱,是对自己的女人的侮辱,所以异常愤慨,一定要为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的女人而战。他知道mimi一定对这个看法的产生起了很大作用,不由很感激她。于是这次全体都积极备战。 mannie加紧和mike的合作,调整着石块发射场,还修了几个备用的,以便一个被毁,还有后备手段。他还注意训练采冰人组成的激光枪阻击队,以便在地球飞船轰炸石块发射场时能把它打下来(当然,飞船的首要目标肯定是石块发射场,以避免进一步的地球伤亡)。他一直为他们的士气比较低落而烦恼。 有一天wyoh说,她属下的女战士想加入激光枪阻击队。mannie不认为这是女人可以干的活,因为这对体力要求太高,女人很难胜任的,不过他答应一试。结果出乎他意料:自从有女战士来后,男性阻击队员训练积极性大涨,再也没有迟到早退的了——因为这里能看到这么多的姑娘啊!自然,对于姑娘们的训练结果mannie不做什么要求,她们能提高士气就好。 月球表面有人居住的城市是有外罩的,而且城市内部也分好几层,比较好的luna市(“月城”)分7层,而较差的城市也就4、5层,以防空气泄露,现在则指望层数多的就可以防导弹的轰炸,所以有很多的密封门。 第19章 原子武器是不指望防的了。政府在每个密封门都派驻些半大的孩子,经常看着,也确保门的密封性。 好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什么动静。开始的时候大家每天都穿着压力服出入,过了一段时间就松懈了。 mike这时候极忙碌。他是在luna市最下面的地底,不容易受伤的,但因为他太重要了,如果瘫痪整个系统完全不堪设想,所以mannie等人又征用了香港银行的电脑,以及其他所有可以用的电脑,由mike根据它们的聪明程度和复杂程度来教会它们干事——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对地球投掷石块所用的控制电脑。mike挑了台电脑反复地教,让它练习,他来核对……最后他向mannie保证说它可以完成得和他一样好,即使没有他的监督也完全可以独立完成控制工作。 mannie还是照常忙忙碌碌干着他的工作,直到有一天松懈得没穿压力服时,突然警报大作,他顿时意识到,地球的进攻开始了! mannie机警地检查了附近的密封门,因为如果门工作正常,其他地方即使被地球部队穿破也不会殃及其他地方。在查看的时候他发现了地球部队穿破月球的表面防护层的地方——就在他家的农场上。 mannie往附近的通道跑去,突然间来到了一个广场上,而地球部队与月球人正撕杀得激烈。月球人所有的都出来了,有很多小孩子、小姑娘、少女、家庭主妇、以及老人们,全都拿了可以作为武器的匕首、菜刀什么的,和武装齐备的地球部队勇敢地撕杀着,叫声极其可怕。mannie一向没有什么爱国热情,觉得“为市政厅而战”之类的口号虚假得可笑,但这时却感受到了心里满满的“爱国热情”,根本不顾及自己安危地冲进战团。 地球部队开始还仗着武器好,但后来气势就馁了,最后全部被杀——现在没有人受降了,所有的士兵都死得很难看。 这里的战斗完毕,mannie和他的战友以及其他部队的负责人联系,发现在战斗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没有能找到自己的部队,他们松散的组织在真正的危机到来的时候一盘散沙。每个人都是在突然面临战斗,就地加入战团。还好月球上所有的人都很勇敢的保卫着家园,所以地球的部队都没有进展多少。事实上,月球的luna市共分7层,而地球部队只下到第4层就被全部消灭了。地球的进攻部队消灭了,飞船还在天上。mannie欣喜地发现投石场以及激光队已经把它打坏了,只能降落。 mannie审问一番,才知道这次进攻是精心准备的。 这么长时间才进攻,其实相当大部分用在了飞船进入轨道。地球人挑选了月球的近日点发起进攻,因为这时候月球表面辐射很严重,没事没人会到上层看天的,所以不能肉眼看到飞船的来临。而飞船先绕了一个大弯,从月球的远地端靠近的,在那一面因为不可能有什么和其他星球的通讯,所以根本没有雷达。 这次进攻,mike根本没能预警,打了月球人一个彻头彻尾的措手不及。 哥伦布是个傻瓜 “每当做成一笔生意,我总喜欢喝酒庆祝。”胖子兴高彩烈地说,嗓门提得老高,盖过了空调器的叹息声,“把那一杯干了吧,教授,我已经比你多喝两杯了。” 他们对面的电梯门打开时,他从饭桌上抬起头来。有一个人从电梯里出来,走进了阴冷昏暗的酒吧。他站在那里直眨眼,好象他刚从外面沙漠里耀眼的阳光中进来。 “嗨,弗雷德——弗雷德·诺兰。”胖子叫了起来。“快过来!”他把脸转向他的客人,“这个人是我逃离纽约的时候认识的。弗雷德,请坐。和阿普尔比教授握握手吧,他是飞马座号星际航天船的总工程师——或者说飞船造好之后,他将成为总工程师。我刚卖给教授一张低质钢的订货单,供他造飞机用。来,为这笔生意干一杯。” “巴恩斯先生,请。”诺兰表示同意,“我见过阿普尔比博士。是在谈生意的时候——顶峰仪器公司。” “什么?” “顶峰公司正在为我们提供精密仪器。”阿普尔比主动讲道。 巴恩斯露出惊奇的神色,接着一笑。“真好笑,我还以为弗雷德是政府人员,或者是象你一样的科学家呢?弗雷德,你喝什么酒呢?用威士忌做成的鸡尾酒好吗?教授,你也一样吗?” “好。但是请你别叫我‘教授’。我不是教授。你叫我教授,我就显得老了,我还年轻呢。” “你确实还很年轻,皮特博士!两杯用威士忌做成的鸡尾酒,再来一杯双料曼哈顿鸡尾酒。我原来以为你象个连环漫画里的科学家,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可是现在我见到你,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什么事呢?” “你还这样年轻,就在这样一个凄凉的地方埋头从事研究——” “我们不能在长岛上制造飞马座号航天船。”阿普尔比指出。“而这里却是起飞的理想地点。” “对,你说得对,可是这并不是问题之所在。请你注意,我是卖钢铁的。你制造星际航天飞船需要特种合金,我就卖给你。可是,既然生意巳经做不成,你为什么还想要做呢?为什么要到比邻星或其他恒星上去呢?” 阿普尔比满有趣地说:“这是无法解释的。人为什么要攀登珠穆朗玛峰呢?皮尔里为什么要到北极去呢?哥伦布为什么要让女皇当掉她的首饰呢?因为从来没有人到过比邻星,所以我们要去。” 巴恩斯转向诺兰问道。“弗雷德,你明白了吗?” 诺兰耸耸肩肩道:”我卖精密仪器。有的人养菊花,有的人制造星际航天飞船。我是卖仪器的。” 巴恩斯友好的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来了——”酒吧招待给他们端来了酒。 “皮特,请你告诉我,如果可能的话,你会参加飞马座探险队吗?” “我不会参加。” “为什么不参加呢?” “我喜欢这个地方。”阿普尔比博士点点头。“巴恩斯,你的回答与我的回答恰好相反。有些人有哥伦布精神,有些人没有。” “你谈起哥伦布的事很好,”巴恩斯固执的说,“可是哥伦布当时是有希望回来的。你们这些人却没有希望回来。六十年,你曾经告诉我,完成这项任务需要六十年。你还活不了那么长呢。” “我当然已经结婚了。有家小的人才能参加这个探险队。这是两三代人的事。这一点你是明白的,”他掏出一个皮夹子说:“这就是阿普尔比太太,带着黛安。黛安三岁半。” “这女孩子真漂亮,”巴恩斯认真地说道,把相片递给诺兰。 诺兰看完相片笑了笑,把相片还给阿普尔比。 巴恩斯问:“这孩子怎么办?” “她当然跟我们一起去。总不能把她放到孤儿院里去吧。” “那当然。可是——”巴恩斯一仰脖把酒喝光。“我不理解,”他承认道。“谁要再来一怀?” “我不喝了,谢谢,”阿普尔比拒绝,慢慢地把他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站起来说。”我该回家了,你知道,我是个有家小的人。”他笑了。 巴恩斯并不想留他。他道了晚安,看着阿普尔比离开。 “这下轮到我喝了,”诺兰说道:“我也喝同样的酒吗?” “当然。”巴恩斯站起来说。“咱们上酒吧间去,弗雷德。在酒吧间里,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喝。我大概要喝六怀。” “好。”诺兰表示同意,站起来。“出了什么事了?” “什么事?你看见那张相片了吗?” “相片怎么的?” “你看了那张相片有何感想呢?弗雷德。我也是个推销员。我卖的是钢铁。顾客要拿它派什么用场,这没关系,我都卖给他。就是有人要买绳子上吊。我也卖给他。但是我的确很喜欢孩子,一想到那可爱的小孩子也要跟那发疯的探险队一起走,我就受不了!” “为什么不让她走呢?她和父母亲在一起总会过得好一些。她会象多数孩奇+書*網子适应人行道了样适应钢铁甲板的。” “可是,弗雷德,你真的那么傻。认为他们会成功吗?” “他们可能会成功的。” “他们是不可能成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我知道。我离开总公司之前,和我们的技术人员讨论过这个问题。十有八九他们会在起飞时烧成灰烬。这算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们离开了太阳系(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也还是不可能取得成功。他们永远到不了恒星。” 皮特又倒了一杯酒,放在巴恩斯面前。他干了杯说:“另外组织一个探险队,皮特。他们是不可能成功的。这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的、他们会冻死、热死。或者饿死。可是他们永远到不了恒星。” “也许是这样吧。” “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也许不也许的。他们准是疯了。皮特,快把酒端来。你自己也喝一杯吧。” “来了来了。我喝一杯你不介意吧,谢谢。”皮特调好了鸡尾酒。又倒了一怀啤酒,把它们掺在一起。 “皮特,你是个聪明人,”巴恩斯信任地说,“你不象他那样瞎折腾,想飞到恒星上去。哥伦布——呸!哥伦布是个傻瓜,他应该呆在家里。” 酒吧招待摇摇头说:“巴恩斯先生,你把我的话理解错了。要不是有象哥伦布那样的人,我们现在就不可能在这个地方了,不是吗? 第20章 我自己不是探险者类型的人,可是我是相信探险者的。我完全不反对飞马座探险队。” “你不赞成他们把孩子也带去,是吗?” “他们告诉我,五月花号上也有孩子。” “那完全是两码事。”巴恩斯望着诺兰,然后又回过头来看酒吧招待,“如果上帝要让我们到恒星上去,他早就用喷气推进技术来装备我们了。皮特,再给我来一杯吧。” “巴恩斯先生,你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心神不安的胖子似乎还想争辩,但重新考虑之后决定不说了。 “我要到顶层上去,找个人和我跳舞。”他宣布道。“晚安。”他摇摇摆摆地轻步向电梯走去。 诺兰看着他离开。“可怜的老巴恩斯。”他耸耸肩说,“皮特,你和我都是铁石心肠的人。” “不,我相信进步。如此而已。我记得,我父亲希望能通过一个有关航空器的法律,以免他们白白丧命。他声称,谁也飞不起来,他主张政府应该制止这种行动。他错了。我自已不是冒险类型的人,但是我看到许多人什么事情都要试一试。进步就是这样得来的。” “你年纪不大,怎么会记得人还没有掌握飞行技术时的事呢?” “我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十年来我—直在这个地方。” “十年?你从来都不想找一个能让你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的职业吗?” “不。我以前在第四十二街为人家端酒送茶时,从来就得不到新鲜空气,现在我并不怀念那种生活。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不断发生一些新鲜事儿。开始是原子实验室,后来是大型天文台,现在是星际航天飞船。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请看这个。” 他拿起一个白兰地吸入器,一个易碎的水晶大球,转动起来,然后朝着天花板往上抛。 它慢慢地上升,升到顶点时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缓缓地降下来,象慢动作电影中的潜水员一样。 皮特看着它飘过自己的鼻子,然后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轻而易举地抓住它的柄,把它放回到架子上。 “看见了吗?”他说,“重力只有地球上的六分之一。我在地球上照料酒吧时,脚拇指上的瘤子老是压得很痛。在这里,我的体重只有三十五磅。我喜欢待在月球上。” 探照灯 “她能收到么?” “如果她正好在月球这边,如果她还能逃出那艘飞船,如果她配备的无线电装置完好,而她又恰恰还把它开着....但愿她还活着,但迄今为止飞船那边没有任何信号,很可能,她和飞行员都没能生还。” “我们一定能找到她!发送信号,目标空间站。泰克基地,请确认收到。” 信号从华盛顿到月球,延迟3秒左右:“月球基地,我是将军。” “将军,请派遣所有人员在月球搜救贝茨!” 几秒钟声音的延迟——光速的限制,让人觉得对方有些傲慢:“长官,您真了解月球有多大吗?” “这个有关系吗?贝茨·巴纳就在上面。所有人听好了,立即展开搜救,直到找到为止。如果她死了,你们的王牌飞行员恐怕也危险了!” “先生,月球表面积有一千五百万平方英里。就算我紧急调用全部人马,每个人也要负责超过一千平方英里的范围。我给贝茨安排的是最优秀的飞行员,他即使不能回复讯息,我也不会听任何人对他的攻击,任何人!先生。我讨厌那些对月球情况一无所知的家伙对我指手画脚。我的建议——我的正式建议是,命令梅迪尔基地开始搜找,也许他们行。” 带点恼火的回复很快回来了:“不错啊,将军,一会儿再聊。梅迪尔站!报告你们的计划!” 伊丽莎白·巴纳,“盲女贝茨”,从小就有很高的钢琴演奏天赋,正在参加美国劳动联合组织的月球活动。刚刚在泰克基地受到热烈欢迎,随后她将搭乘“月球火箭”前往“福赛得”军事基地,去和那些驻扎在月球背面孤单的导弹发射人员举行联欢活动。事实上,她早该在一个小时内到达了。给她配备的飞行员绝对一流,而且,每天都有很多这样的飞船——而且是无人驾驶的——来往穿梭于泰克和福赛得基地间。 按预定计划离开了泰克基地,随后她所在的飞船就在雷达信号中消失了,不知所踪。 肯定飞船没有飞入太空,它的求救信号会被诸如飞船,太空站,月球地面站之类的接收到。它一定是坠毁了,或者紧急迫降了——在这广漠的月面上,在某个地方。 “梅迪尔太空站,我是指挥工程师。”华盛顿和这里的距离仅仅两万两千多英里,四分之一的延迟几乎无法察觉,“我们已经联系了地面站,改用我们的信号覆盖月球,另外一信号将覆盖离牛顿站较远的区域——靠近三体稳定结构上,从泰克站起飞的飞船正沿着月球边缘的轨道飞行,可是那里对于我们和牛顿站都是雷达盲区,但愿我们能够……” “啊,对,雷达搜索结果如何?” “先生,这么说吧。一艘月球上的飞船,在雷达的扫描下,跟它周围没有什么两样。现在我们唯一方案就是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系,希望行吧。超高频雷达一点一点寻找,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但是装备的氧气只够他们维持六个小时。上帝保佑他们平安听到回话吧。” “他们一回话,你是不是就向他们发送方向查找器?” “不会。” “看在老天的份上,这是为什么?” “先生,方向查找装置除了告诉我们,信号来自月球,其他一点忙也帮不上。” “博士。你是说你能收到她的回话,但还是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们彼此的情况都差不多,无法确定对方所在。但只要她能收到我发的讯息,就能告诉我方位。” “你们会怎么做呢?” “用激光,一束强烈的激光。她能听见它。” “是听见一束激光吗?” “对,先生。我们加紧安装了设备,它的工作原理类似雷达,但不显示什么。大家调整光的频率,把信息加载在频率上。信息是音频的,由一架钢琴来编写。只要她听见,我们就马上告诉她注意信号,同时调整音调,扫描月面。” “这个女孩已经这样了,而你们就只会做这些吗?” “总统先生,请安静!” “你是谁?” “我就是贝茨的父亲,刚刚给他们紧急从奥马哈召来。请不要打断我们的工作,总统先生,我比谁都希望我的女儿能平安归来。” 总统很快回话了,一字一句的:“好的,巴纳先生,就照您的意思办吧,一切由您调遣。” 梅迪尔太空站。总指挥使劲抹了一把脸,问:“收到什么了吗?” “还没,头儿,信号站那边没出什么问题吧?频率正好。” “该给他们扔砖头,扔炸弹了!乔,通知总统。” “明白,指挥。他们没有回话!” “嘘——小声点。贝茨,听的见吗?”接线员紧张地大叫着,手上飞快地调整着设备。 接着扬声器里穿来了女孩轻柔甜美的声音:“终于听见有人叫我了,真开心。你们能不能快点来,梅杰受伤了。” 总指挥几步就跳到了话筒前:“是我,贝茨!我们正赶来救你呢!你要配合我们,知道现在你的方位吗?” “我猜还在月球上吧。当时我们撞的真狠,飞船打滚时,我还想和他开个玩笑来着。后来我松开安全带,发现梅杰没动了。他肯定没死,我们的宇航服都鼓起来了,我用自己的头盔去撞他的头盔时还能听见一些什么声响来着。我正要去开门了”她接着说,“肯定不是福赛得那边,那边现在是晚上吧?可现在太阳真大,真热。” “贝茨,你一定要呆在外面,让我们能看的见的地方!” 她咯咯地笑了:“真有意思,我用耳朵来看——” “没错,你会用耳朵看见我们。我们会用一束激光扫描整个月球,你会听见一些钢琴音符。听见了,你就大声回答我们。马上开始,告诉我们你听的音符,能行吗?” “小意思。”她的回话底气十足,“但愿音乐还合拍子。” “就是了,一切就绪,开始——” “现在是什么音符?贝茨?” “e平调,头个八度要比c中调高。” “是这个音?” “就是我说的。” 总指挥大声问着:“现在确定是什么位置?在云海?快报告将军!”他对着话筒高声叫着,“就好了,宝贝儿贝茨,现在扫描你所在的区域。” “我们正重新设置,不想和老爸聊上两句吗?” “天,这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宝贝儿。” 20分钟以后,他重新切回频率,那边传来她的声音:“当然没有拉,老爸。飞船刚刚翻的时候是有点吓人。但是大家一直都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贝茨?” “什么?” “准备——一切照旧。” “现在。”她说,“是一个高音g调,降三个八度。” “就是这个?” “当然。” “确定坐标,通知将军,请他准备发动飞船!现在那里给我们划分为以一平方英里的小范围了,贝茨,已经知道你的大概方位了,我们正赶来。想进去凉快一下吧?” “我不热,也就出了一点汗而已。” 40分钟以后,传来了将军的答复:“飞船已经找到了! 第21章 她正在那高兴地挥手呢!”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