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检》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 《微检》 作者:南枝 文案: 在微检科做医生,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病原微生物,各种各样的病,因此而串成各种各样的羁绊人生。 微检:是微生物检验的简称。 可当《美食记》番外看,日常虐狗向~ 周洵周凝cp。人妻医生攻和人妻美食博主受的故事。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三教九流 美食 悬疑推理 主角:周洵 ┃ 配角:周凝 ┃ 其它:微检 ================== 第1章 朋友的姨妈被检出梅毒阳性,现在家里闹着离婚,她姨夫要让姨妈净身出户,但姨妈说她并没有婚外性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1-1 值了一晚夜班,这下可以休息一天,周洵心情比较好。 医院内部停车场很小,像周洵这种职务职称,没有办法把车停在内部停车场,而来医院看病的人总很多,医院周围停车场每天都很满,而且停车费贵,周洵的车就停在距离医院十分钟路程的一个小区停车场里,每个月三百块停车费,比较划算。 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他给周凝打了个电话,周凝早就起床了,正在菜市里选大闸蟹。 “看着不像阳澄湖的,应该就是本地的大闸蟹,三两的,要卖六十块一只,我砍价到二十块,买了三只,今晚有月亮,对着月亮吃大闸蟹,喝黄酒,怎么样?” 周凝高高兴兴展示一大早的成果,周洵比较好奇:“怎么只买三只?” “多了也吃不完,我吃一个,你吃两个。晚上还要做别的菜嘛。” “你工作室的小高小范他们不留下来吃饭吗?” “他们这两天都不过来呢。” “哦。” 还没和周凝把话说完,就又有电话来了,周洵看是有一阵没有联系的王霏,就对周凝说:“我又有个电话,先挂了,我大约四十分钟就到家。” 因为周凝的工作室在郊区,周洵就也住过去了,每天开车上下班,不堵车大约四十分钟车程。 接了王霏的电话,“霏霏,你有什么事?” 她本来是一个朋友的朋友,刚毕业那会儿,经过中间朋友,非要介绍我们认识,然后就认识了,之后关系还不错,只是最近都忙,也就没怎么见面了。 “周洵,我想咨询你一个事儿?” 听她声音比较沉重,周洵不由也替她担心了。周洵在医院里工作,朋友找他咨询事,百分之八十是家里有人生病,“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告诉你了,你可别对其他人说。” “你说吧,我不会的。”难道是性病吗,找周洵咨询这个的也不少。 “我家里小姨,前几天去体检,被查出梅毒阳性,现在她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我姨夫要和她离婚,还要她净身出户,孩子也不给她。我小姨都要去跳楼了,现在在我家里哭,没人劝得住。” 听得出王霏语气非常着急,现在梅毒感染率非常高,周洵他们科室每天检测的样本,阳性率就很高,就去年的妊娠期孕妇筛查,做出的梅毒阳性就有10%这么高,不过当然不能和王霏说这些,“是查的什么阳性,要是是rpr初筛,假阳性概率很高,还是要做tppa确证,或者再做下eia也行的。” “具体我不清楚,我要再去问问我小姨。” “哦,你最好去问清楚,要是还没做确证,还是做了确证再下判断。你别着急,即使真是梅毒,治愈率很高。” “我小姨她很洁身自好的,绝对没有出轨过,她不相信自己会感染,所以才那么伤心。而且我姨夫不相信她,还要她净身出户,她现在真是生无可恋了。” “你别着急,假阳性可能性很大。” 挂了电话,坐上车,即使每天都遇到这些事,但是是朋友家里的事情,周洵心情不免还是沉重。 他还没把车发动,王霏又打电话过来了。 “我问了小姨,也看了她的检验单,是初筛和确证都是阳性的,这可怎么办?还会有假阳性吗?”王霏声音已经哽咽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说:“要不,你把你小姨带到我们医院来,我再给她做一次检测。我们这边课题组有做梅毒的基因测定,这种方法对排除梅毒血清学假阳性很有用。现在梅毒血清学的检测方法对真菌病、银屑病、妊娠这些的情况时的假阳性比较高。” 王霏自然是死马当活马医,马上就表示要带她小姨来医院。 周洵就说让她到医院了给他电话,他去接她。 没有办法,周洵只好又给周凝打电话,说了有朋友需要帮忙要过一阵才能回去的事,周凝说:“没事的,那你回医院吧,不过你刚值了夜班,帮完了要是困,你打个车回来,就不要开车了。” 他总是这么好,周洵:何德何能可以和他在一起啊。o(n_n)o~~ 第2章 王霏的小姨姓赵,年龄三十八,但保养很好,即使哭得眼睛红肿精神憔悴,看起来也只像三十出头。 不仅看起来年轻,而且长得很漂亮。 真不知道她老公为什么会因为她感染梅毒就要离婚。 有病就治不就好了。 夫妻中一方得了性病,甚至是感染hiv,也许很多人认为这是非离婚不可的事了,但现实中因此就直接离婚的概率并不像想象那么高。 因为她年龄不大,周洵实在不好意思就叫这么漂亮的女士“阿姨”,他请她和王霏在办公室坐了,又安慰了她一句:“姐,你先不要太难过了,再做一次检测,看结果怎么样,即使真的是的,按医嘱吃药,也就是了。” 她拿了纸巾擦了擦鼻涕,说:“多谢你了啊,小周。” 小袁还没进实验室,看周洵没走,就过来说:“师哥,这两位漂亮姐姐是你朋友啊?” 虽然赵姐和王霏都心情沉重,但对着小袁也很客气。 周洵对小袁说:“小袁,我扎针不行,麻烦你给赵姐抽一管血吧。” 小袁是刚进科室不久的,之前在门诊实习了很长时间,是周洵科室里最会扎针的了吧,平时大家打个疫苗,也是叫她打。 小袁应了,说:“成,我去拿针头和管子。” 抽血之后,周洵不好多麻烦小袁,让她去忙实验去了,又答应她之后请她吃饭,才转过来对赵姐和王霏说:“你们再等等,我要拿这血样去给一个朋友做,她那边才能做,我们科室没有试剂和仪器。” 周洵拿了赵姐的血样去找了杨妍,她是周洵的师姐,现在在专门做性病的课题组。 杨妍收了血样,打趣周洵说:“这是谁的?不会是你的吧?” 周洵:“……” 声誉都要被她败坏了,“不是的,一个朋友的家里人的,反正事情很麻烦,还关系到离婚的事,你就不要多问了。” 她总算严肃起来了,说:“行,正好搭着我现在这批样做,今天下午就有结果,到时候打电话通知你,没有检测报告,你懂的。” “谢谢师姐,之后请你吃饭。”周洵赶紧谄媚她。 “去,不想吃外面的东西,你让你家属做牛肉干,给我带一点就行了。” “我得问问他最近要不要做。” “滚,要是他不做,你不知道上美人计吗?真是……” “我是怕他累到了。” “秀恩爱死得快懂吗?快走吧,别和我说话浪费我时间。” 没办法,周洵只好赶紧走了。 周洵所在医院里,女同事的结婚率完全没有男同事高,好像是男医生在婚恋市场上比较有优势,女医生就没有那么大的优势。而和周洵关系好的,大部分是未婚,可能是大家都没有孩子,比较有共同话题,也能一起出门去玩。 回到办公室,王霏和赵姐已经等急了,赵姐问:“好了吗,结果怎么样,是不是阴性?” 周洵只好说:“要下午才能出结果,下午出结果了就给你们打电话。” 赵姐失落地点了点头。 “医院周围总是堵车,也不好打车,我的车停在前面,要不,我送你们吧。” 赵姐道:“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你。” “没事,反正也顺道。再说,我还能问问你具体情况。” 王霏说:“周洵,大恩不言谢了,以后你……” 她这话不免就太重了,周洵只好赶紧打断了她,“不用说这些,好了,先走吧。” 大约是出来走了走,赵姐情绪好像好了很多,不哭了,也有了一些精神气。到停车场,她说:“自从出了检查报告,他就不让我在家里住了,也不让我接近桐桐,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 她说的“他”,应该是指她的老公吧。很多人得性病,病倒不至于怎么样,环境压力却能把他们压垮,周洵说:“其实没什么,不管是不是真的是阳性。这不过是一个病而已,生病就治就好了。虽然这是传染病,但这不是呼吸道传播的病,又不会轻易传播给其他人,所以不用有心理压力。” 赵姐勉强笑了笑,说:“是的,我之前真是太慌张了。” “虽然梅毒主要是通过性接触传播,但是,像是接吻、手术、哺乳、输血、接触污染物,这些都能传播。要是赵姐你觉得可以排除性接触感染的话,你可以回忆一下,你最近可能会因为什么被感染吗?”上了车后,周洵问赵姐。 赵姐说:“我真的是被感染了吗?” 周洵:“我们要先按照这个来想问题,要是没有,那是最好了,是不是?” 赵姐点了点头,“对。但我想不起来,我没做手术,也没输血呀,接触污染物,这个我哪里知道呢。” 看她恢复了理智,说话很有条理,周洵就放心多了,说:“之前我看了霏霏给我的你的检查报告,你现在还没有临床症状,血液血清学检测阳性,第一可能是假阳性,第二可能是潜伏梅毒。” 第3章 “嗯嗯。”赵姐点头表示明白。 第2节 周洵说:“我们先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想,即使是阳性,你这是初次感染,有耐药性的可能性很低,只要没有耐药性,要治疗就很容易。我们医院里就有几个很不错的医生,你在我们医院看也可以。只要按照医嘱吃药,你这是初期,一般一年就可以转阴,但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要是讳疾忌医,不用药,很容易就发展成晚期,进入晚期,梅毒螺旋体会对心血管和神经系统造成损害,即使以后治好了,破坏的组织也不能修复了,对人的损伤很大。” 赵姐在车后座回复,“嗯,我明白。” 周洵认识到王霏家的路,以前送过她回家。这时候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路上不堵车,送她们回家便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这样的话,送完她们再回家,他肯定可以赶在吃午饭前到家了——不知道家里今天中午吃什么,不过不知道正好可以期待一下,真好! 下午睡会儿觉后,晚上可以和周凝一起看电视。 车开进了王霏家在的小区里,王霏家境不错,小区是c城的富人聚居地,之前周洵爸妈在第一次开盘的时候买过一套里面第一期的房,不过几年后看房价涨了不少就把房子卖了,又买了一套大的,之后这里的房价一直又在涨,周洵妈就后悔不跌,在他爸跟前抱怨了好几次。 “我就不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了,开到楼前就成吧?”周洵问。 “既然来了这里,顺便去我家里吃午饭吧,阿姨有做好午饭。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去停着吧。”王霏说。 “我家里也做好午饭了,等我回去呢,这次真不好意思了。” 王霏道:“你这样开车回去还要一会儿,不然打个电话回去,让你家里人先吃了,你就在我家吃吧。” 这怎么能行,周洵说:“还是不了,以免让人空等,再说这次也没帮上什么忙,等以后有机会再来打扰你们。” 王霏总算不再邀请周洵,他最受不住别人的一直邀请,因为他不太会拒绝别人这样的好意,每次想理由都容易头疼,比看几篇paper还累。 车刚停在单元楼前面,赵姐马上就打开了门,周洵以为她坐在车上不舒服,看过去,只见王霏也马上跟了出去。 一个九、十岁样子的小男孩儿正从单元门跑出来,他后面跟着一个男人,冲出来就抓住了那小男孩儿的胳膊,样子颇凶。 周洵看赵姐和王霏都朝那小男孩儿和男人跑过去,他怕是有什么事,也赶紧下车跟了过去。 “你跑什么跑,你妈现在有病,你和她在一起就要被传染,你想被染上病吗?跟我回去!”那个男人扣住小男孩儿的胳膊,那小男孩儿涨红了脸,大叫道:“我要和我妈在一起,我不和你回去。” 赵姐跑了过去,“桐桐,你怎么来了。” 那小男孩儿马上挣脱了那男人的手,扑到她的怀里,“妈,妈啊,爸爸不让我来找你,你不要我了吗?你为什么不回家?” 赵姐瞬间就哭了,抱着她的儿子哽咽着说:“对不起啊,桐桐。” 那个男人来拉扯桐桐和赵姐,“你他妈放开桐桐,你不怕把你的病传给桐桐吗?你做了对不起家和我的事,还有脸了。” 赵姐哭着要拉住桐桐,“我没有,我没有。陈靖生,你不要污蔑我。” “我污蔑你?我们是相信科学的人,检查报告最能说明问题,我有空口白话污蔑你?!你自己对你自己的事情心知肚明,你根本没有权利来接近桐桐。你赶紧放开,我要带桐桐走了,你签了离婚协议,我们以后见面,也不用再尴尬,毕竟是十年的夫妻了,要是你病好了,我也愿意让桐桐不时来看看你。” 那男人长得高大白净,只是已经有些发福,脸上些许油光,少了斯文气,多了奸猾相。 借着这件事,就这么说做过十年夫妻的妻子,还要让对方净身出户,也真是不讲一点情理,真是没有办法让人有好感。 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周洵也没有什么理由插手,但是也不好就这么转身就走,只好站在旁边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赵姐泣不成声,只是死死拉住自己儿子不放,见那个男人一直推拒赵姐,力气之大,简直是要打她,王霏上前拦住那个男人,“姨夫,现在婚都还没有离,你就这么着急着和小姨划清界限,未免也做得太绝了。再说,小姨是桐桐的妈,你没有权利不让桐桐和小姨在一起。” 那个男人说:“即使是去法庭上离婚,以赵希这个情况,孩子也不可能离给她,你问她愿不愿意上法院,让大家都来看看她的问题。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他的声音不小,小区里很安静,不少人都因此被惊动,有人甚至专门过来看出了什么事,赵姐只好求那个男人:“陈靖生,你不要说了。就让桐桐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你再来带他走。” 那个男人却依然抓着桐桐不放,不管桐桐怎么哭诉想和妈妈在一起都不行,“不行,你会把病传给他。” 周洵只好上前说:“赵姐这个病,现在还没有确诊,即使确诊了,不是特殊情况,并不会传染,让桐桐留在她身边几天根本不会有事。毕竟是夫妻,你这样说赵姐,未免也太不通人情了。” 他马上怒瞪周洵,“你是谁啊!难道就是你是那个奸夫!没有确诊,都检查过几遍了,还不算确诊?你说夫妻,要是我们不是夫妻,我根本不会管她是得了什么病,就是是夫妻,我才不得不管了。” 王霏恼道:“姓陈的,你在乱说什么,他就是医生。” “是医生了不起吗,现在医生哪个不乱搞护士……” 这人是畜生吗,人话都不会讲,周洵真是被他气得不行了,才冲上去给了他一拳头,周洵根本不会打架,也没打过架,不过没想到陈靖生更不会打架,周洵居然把他打得流了鼻血,只是也挨了他两下,正拉扯着,王霏家的保姆拿着扫帚跑下来了,王霏也来打他,他看一群人都怒气冲冲的,没有办法拉走儿子,就一边威胁着一边跑了。 周洵手上都是他的血,有些洁癖的他不由感到恶心。 赵姐抱着桐桐,王霏过来看周洵的情况,“周洵,你有没有事?” 周洵笑了一下:“没事,只是手上沾了他的血,我要去你家里洗个手才行。” 她说:“他真是个畜生!亏我叫他那么多年姨夫。” 看到赵姐悲痛欲绝,她才赶紧住了嘴。 到了王霏家,周洵进了洗手间,正准备开水龙头的时候,看着手上黏黏的血迹,他马上出了洗手间,叫王霏:“王霏!” 王霏正在安慰赵姐和桐桐,此时过来,“什么事?” “你家有棉签吗?你给我一下棉签和一瓶没开封的纯净水,有吗?” 她虽然疑惑,但也赶紧去准备了。 周洵用没有沾血的手接了东西,就进了洗手间,将纯净水倒掉了,留了最后一点润湿了棉签,然后用棉签擦拭手上的陈靖生的血,几乎将血都用棉签擦干净了,再将棉签放进了纯净水瓶子里,赶紧盖上盖子。 在没有无菌瓶的情况下,这是很好的替代方法。 王霏看周洵收集陈靖生的血液,便问:“你这是要拿他的血去检查吗?” 周洵点了点头:“嗯。去查一查总归没有错。只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去检查,不是合法的行为,你别说出去。” 王霏用恨恨的语气说:“我又不傻。” 周洵收拾好了自己,又安慰了赵姐他们几句,这才带着纯净水瓶走了。 为了保证血液里抗体的质量,周洵只好放弃回家,又开车回医院去。 给周凝打电话说不回去吃饭的时候,周洵真是心痛不已,在心里哀嚎——我的美食没有了,最重要是也不能回家和周凝多处一点时间——但是看赵姐那么可怜,她老公那么可恶,周洵还是回了医院! 周凝得知周洵不能按时回去,要回医院加班,也很失望:“你这么拼做什么啊!要不我一会儿去医院给你送饭,你下班了,我开车带你回家,免得你开车不安全。” 他能来当然好,但是,多往医院跑实在不好,而且周凝最近免疫力也不高,说起这件事,应该让他打流感疫苗了……周洵只好拒绝了他这么好的提议,在心里流着泪,说:“你不要来了,你来了又要被他们打趣,我一会儿就忙完了,晚上一定和你一起吃晚饭。” “那你要好好吃午饭,我下午去工厂那边看看,晚上一起吃顿好的。”周凝说。 他那么忙,却又总是这么体贴,周洵真是很愧疚,“你睡了午觉后再去工厂。” 和周凝挂了电话真是不舍得,一直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啊,只是一直打电话,他就没有办法睡午觉了,还是算了吧。 真是闹不明白赵姐的那个老公,一个和他生活了十年的妻子,而且还有那么大的孩子了,他怎么舍得因为一个病就那么对她。 第4章 周洵用了三种方法做了陈靖生的血样,虽然担心被稀释了的样本结果不会好,但是先试一次总是好的。 中途杨妍师姐给他打了一次电话,说了她做的赵姐的血样的结果,她说:“本来担心提不出好的dna做不出来,不过运气还不错,这次结果还行。只是结果好,你也懂的,是阳性。我还顺便给她做了23s a2508g和a2509g的突变,好在是没有突变,应该没有阿奇霉素的耐药。” 她们那边一向很忙,不比我们这边轻松,她还帮忙做了耐药检测,真是太感谢。 不过和她贫嘴,自然贫不过她,周洵只说:“太感谢,之后一定请你吃牛肉干。” 她说:“也没什么,反正就当是增加了一个病例结果而已,你知道我最近在做阿奇霉素耐药突变。她在治疗了吗?还是没有?要是还没有,可以来我们医院治疗。既然是你的熟人,我还可以给她做定期耐药监测呢。” 周洵说:“应该还没有开始治疗,我给她说结果的时候,会和她讲清楚。” 做完了实验,拿到了三种方法的结果,周洵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去停车场取车时,他才给王霏打了电话。 王霏倒是很快就接了:“周洵,是有结果了吗?” “嗯。”周洵经常给很多人说不好的结果,至今也没有办法用平常心对待这些结果,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和王霏讲这件事,当说出口时,却是像是去给人讲课一样的语气,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人产生反感,以前他主任说他说起检查结果来对有些病人没有同理心,他真想请教她怎么说话才叫有同理心? “你小姨的的确是阳性,不过好消息是应该没有耐药性,治疗起来要容易很多。要是你小姨还没有开始治疗,那她可以来我们医院看病,到时候我们可以给她做比较全面的血清学和分子方面的检验,这样对她治疗过程的监控会比较好。” 王霏倒没有很失落,说:“之前就查过几次了,是假阳性的可能性,我们都知道很低。反正不是绝症,只要能治好就好。只是她这个病,一般情况下传染的概率高吗?我爸下班回来,和我妈在闹这件事。” 周洵有点吃惊,他很多时候以为别人有点常识就该知道的事,其实很多身边的人是都不知道的,所以对王霏爸会闹这件事,他也尽量让自己觉得合理,说:“其实只要没有性接触,没有血液传播,不是母婴传播,其他的概率都很低,要是她住在你家,只要不混用牙刷和毛巾,不要用坐式马桶,应该就没问题。” 本来想和她说陈靖生的事,不过因为到停车场了,里面信号不好,周洵就只好挂了电话,坐在车里,准备开车离开时,他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把车倒得撞到车道后面的柱子上,他吓了一跳,幸好踩刹车及时。 但是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定住神,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好像从早上到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呃,他居然忘了吃饭!要是让周凝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挨骂了。 怕路上出事,他只好放弃了开车,而是走出了停车场叫了滴滴。 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周凝做好了晚饭,皱眉盯着进屋的周洵,“不是说能早点回来,现在很早?” 虽然周洵知道他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周洵也并不怕他,但是愧疚感却比其他感觉更让周洵难以解脱,他经常对负罪的事很长时间也难以释怀,其他情绪,倒总是很快就忘记。 周洵知道这种时候就要好好解释,但是身体快于理智,让他已经抱住了他,周洵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把脸靠在了周凝的肩膀上,朝他说:“凝凝,对不起,你生气了吗,你不要生气。” 周洵心想他明明没有这么做的打算,这真不是他的本心要这么做的,只是身体的自我意识。 这真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是这么没有责任的人!——他想他不该对着周凝转移话题。 他意识到这很不对,赶紧抬起头来承担责任:“今天不是故意的,我一下子忘了时间……啊,不是,是那个实验比较费时间……不……就是我下次真不会这样了……”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太糟糕了。 他解释得乱七八糟,但周凝却真没生气了,他揉了周洵的脸一把:“看你黑眼圈都有了,赶紧吃饭了洗个澡睡觉吧。” “谢谢你。”周洵赶紧说。 “快洗手吃饭!” 周凝语气很凶,周洵赶紧跟了上去,拉住他的手,好在他没有把他的手甩开。 周洵看到桌上没有大闸蟹,就问:“不是说吃大闸蟹吗?” “没得吃了。”周凝气呼呼地回他。 周洵只好乖乖不问了。 可能是饿过头了,周洵没有多少食欲。 只喝了一碗鸡汤,吃了一碗米饭和很少的蔬菜,周洵坐在那里等周凝吃完了收拾桌子,周凝说:“你去洗澡睡觉吧,我自己收拾。” 周洵不愿意走,说:“还是我来收拾吧。” “快去!” 洗澡的时候,周洵觉得我真像一只寄生虫,但是太困了,他洗了澡爬上床就睡着了,实在来不及帮家里做点什么,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睡得迷迷糊糊时,周洵感受到吹风筒的声音,头上也是暖风,周凝居然在给他吹头发?! 他睁开眼想说不用吹,很快就干了,但是周凝并没有停下来,他一直在吹他的头发。 周凝揉周洵的耳朵,手指很软,周洵精神迷糊,但心里真想把周凝紧紧抱住。 周凝说:“睡你的吧。每次看到网上医生猝死的新闻,我都想到你。”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担心。周洵内疚地想。 周洵一觉醒来,窗帘紧闭,房间里很暗,身边躺着周凝。应该已经很晚了,周洵愣了一下,为周凝拢了一下被子,在微光里仔细打量他。 第3节 他这么好的人,居然和我在一起,我上辈子即使没有拯救过银河系也拯救过太阳系。周洵这么想着,小心翼翼起了身,又给周凝拢了一下被子,这才去卫生间,又去接了一杯水喝,然后给周凝也接了一杯,放在他的床头后,这才披了件外套,拿了手机出了卧室。 他们的猫淘淘现在成了夜行动物,白天除了吃就是睡,晚上却喜欢在家里到处跑。周洵走下楼,他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吓了周洵一跳,他则仰着脑袋看了周洵一眼,就踩着步子傲慢地走了。他们两个男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想多理睬对方——不,淘淘不是男人,他已经是公公了……周凝给他做了绝育。 这时候十二点多,王霏应该还没有睡,周洵给她打了电话,她也果真很快就接了。 “王霏,我用了三种方法检测了你姨夫的血,有一些个人判断想告诉你。” “啊,是什么?”她急切地问。 “我们实验室现在有几种方法都可以做梅毒检测,而现在国内最常用的方法,一般是先用rpr这种非特异性抗体检测做初筛,初筛结果为阳性,再用tppa这种特异性抗体检测做确证。rpr是rapid plasma reagin的缩写,就是快速血浆反应素试验,tppa……” 周洵还没有说完,王霏就打断了他,“你说这些,我听不太懂,你可不可以说我听得懂的,例如你的个人判断是什么?是不是我姨夫也是阳性,是他传染给我小姨的,对不对。” 虽然她的确猜得有一半对了,但周洵还是说:“你得听我把话说完,你才能知道,你姨夫的问题。” 她只好答应听我细说。 周洵:“我必须告诉你原理,你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rpr是非特异性抗体检测,它的具体原理我就不讲了,它的原理让它能够检测出现症梅毒,但是不能检测出极早期的梅毒。你的姨夫的prp检测结果的确是阴性的,说明他现在不是活动性的梅毒患者,或者就是他是极早期的梅毒。” 王霏说:“居然不是?” 周洵:“因为他的rpr检测结果为阴性,为他做检查的医院就不会再为他做tppa检测了.tppa是特异性抗体检测的方法,它可以直接检测出身体里的梅毒抗体,而只要感染过梅毒,不管是否是现症梅毒,还是既往感染这时候已经治好了,梅毒抗体都会终身存在于他的血液里,所以我检测出他tppa结果为阳性,说明他之前感染过,只是现在已经好了。为了验证,我之后又做了还在评估中没有上市的igm实验,igm实验可以检测出极早期的梅毒,但是不能检测治愈的,结果为阴性。这就排除了他不是极早期刚被感染的梅毒,而可以确定他是既往感染如今已经治愈的情况。这样,他的tppa阳性就不能赖给你小姨,说是你小姨传染给了他,也可以确定,应该是他传染给了你小姨。” 周洵说得口干舌燥,又不知道王霏是不是听懂了,周洵其实不爱对人讲这些专业知识,说了别人听得稀里糊涂,他也浪费了力气。 王霏说:“你讲那些方法,我根本听不懂,但是你说的结论,我理解没有错的话,是我姨夫传染给了我小姨,然后他又治疗好了自己,然后反过来污蔑我小姨?” “是这样没错。”周洵说。 王霏变得亢奋:“他陈靖生真是打的好主意,我这就将这件事告诉我小姨去,明天就去找陈靖生的麻烦。” 周洵:“……” 周洵想劝她两句不要冲动,但她已经挂了电话。 回到卧室,周洵轻手轻脚爬上床,很怕把周凝吵醒了,但他还是醒了。周洵赶紧钻进被窝里,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周凝看了周洵一眼,惺忪着睡眼说:“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下楼打了个电话。你喝不喝水?”周洵问。 他摇了摇头。 “那睡吧,已经一点了。”周洵亲了他的额头,又拉了拉被子,将周凝盖好,现在天气已经凉下来了,要是不盖好肩膀,容易肩膀疼。 周凝顺势抱住周洵的腰,靠过去,周洵将他搂在怀里,两个人的被窝真暖,这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梅毒螺旋体23s rrna 2508和2509位的碱基a突变成g,会引起阿奇霉素的耐药。 第5章 第二天,又是上班的一天,因为周洵前一晚没有把车开回家,这天早上就只好又准备打车去上班,他家这里不通地铁,要去地铁站也比较麻烦,不然在这上班高峰期,坐地铁比打车应该还快点。 周凝叫住他:“我送你进城吧。” 周洵感觉很抱歉,“这时候堵车,你送我去,大概要浪费你两个小时了,算了吧。” 周凝说:“我进城去了,回来时顺便去海鲜市场买点海鲜。” 周洵这才说:“谢谢!我来开车。” 等坐上车,周洵很热情地亲自为周凝系安全带,周凝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好了,走吧,你不怕迟到?” 周洵起身时,眼底含笑地亲了亲周凝的唇角,“要扣奖金就扣,我不管了。” 周凝笑着说:“昨天到底是什么事,一天都耗在了医院,本来就没什么假,还热爱工作到不肯回家了?” 周洵不好说太多王霏小姨的事,也不说是王霏家里,只说一个朋友的朋友遇到的问题。 将事情大概讲给周凝听后,周凝便感叹道:“这个男人也太坏了,你说夫妻这么多年,又有那么大的孩子了,他这么算计他老婆?!” 周洵说:“是啊,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主要是这个病,要治愈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他至少是一年前就得了,而他传染给他老婆,很可能是故意传给她,不然,他应该告诉她这件事,然后两人应该有防范措施才对。” 周凝蹙着眉头说:“要是一个人得了这种病,愿意告诉自己伴侣的概率大吗?是不是很多人都不愿意说。” “是啊,我们有老师专门做这方面的调查课题,在没有症状出来之前,或者是有症状却没有在显眼的地方能被自己的伴侣看到,基本上大家都不愿意告诉对方自己的病情。被医生引导必须告诉自己的伴侣时,在选择自己告诉伴侣和让医生告诉伴侣上,这些人百分百选择让医生告诉自己的伴侣,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去告知伴侣。我听这个调查报告的时候,当时也挺惊讶,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承担责任去告诉自己的伴侣。”周洵说。 周凝皱眉道:“有这种责任感的人,根本就不会让自己感染这种病吧。” 周洵说:“也许是调查的人群范围的问题,而且他们做的也不是所有病人,只有两个千多个样本。” “两千多人还不多吗?”周凝说。 周洵听出他语气的不对,趁着红灯,不由侧头看他,又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了,突然不高兴。” 周凝说:“不是不高兴,只是想到这些事,就很愤慨。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吗?” 周洵抬手蹭了他的脸一下:“别因为这个坏了心情。这些事,每天都在发生,你因为这个难受,我才觉得难受。之前我们医院出过一次医疗纠纷,就因为这次医疗纠纷,我们科室因此增添了好几台设备。” 周凝说:“什么事?” “不说了,说了你又要愤慨。” 周凝拍了他的大腿一把,“你到底说不说。” 周洵怕他挠自己痒痒,便说道:“说,说。” “就是有个病人,他在我们医院做了手术,出院后回来说在我们医院的手术过程中被医疗器械感染了梅毒,要我们医院赔偿。” 周凝惊讶:“真的吗?” 周洵:“是啊,我们医院之后真的只好赔他了,导致我们那个月奖金都泡汤了呢。大家都很生气啊,但也没有办法。” “他不可能空口白话就诬陷你们吧,难道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在我们医院被医疗器械感染的。他应该是之前就感染了,所以他还在另一家医院里用rpr的方法查了梅毒,但是结果是阴性。之后来我们医院做手术,我们医院是例行全都要查梅毒艾滋这些才能上手术的,但是我们当时也只用了rpr的方法查,因为这种方法便宜且快速,但是它没有办法检查出极早期的梅毒,用它检查梅毒的窗口期很长。虽然我们查出来rpr的结果也为阴,但他其实已经感染了,只是技术的限制让我们没有检查出来。他出院后,就过了梅毒窗口期,他再去别的医院检查,自然就查出来阳性了,他就跑来我们医院里闹,说是我们给他做手术的时候让他感染的,这样他既可以拿一大笔钱,又没有良心谴责,还保持了家庭和睦。只是我们不免就很怄气,后来我们就打申请让买了特异性抗体检测的机器做初筛,每次给手术病人查梅毒,就用特异性抗体检查了,等另一种igm的方法过了评估,我们就可以用这种方法做,这两种方法都可以更早检测出梅毒,有人再想用技术的限制在我们医院钻这种空子,就不行了。” 周凝听得很是专注,“感觉像是听侦探剧。” 周洵笑:“科学的进步而已。要是你愿意听,我真可以给你讲很多这些事,只是基本上都不是好事,怕你听了又生气。” 周凝好笑:“别人的事,我才不生气。” 周洵道:“嗯嗯,你不生气。” 周洵没有把车开到医院去,医院周围的路每天必堵,他把车停在两条街外的路上,要下车时,握着周凝的手亲了一下,“你开车注意安全。” 周凝抬手揉了一下他的耳朵,“你按时下班,今晚吃大闸蟹。” 周洵赶紧点头,“拜拜,凝凝。” 周洵走出一段路了还回头看周凝的车,周凝这时候才从副驾换回驾驶位,见他回头,就对他挥了挥手。 周洵这才笑着赶紧赶上班了。 接近中午,周洵从实验室出来,马上看了手机,周凝倒没给他打电话,但是王霏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他大约知道王霏是什么事,赶紧给她回了。 王霏一接到电话就说:“周洵,我们去找了陈靖生,他不肯承认。真是气死我们了。” 周洵道:“感染过梅毒,终身都会携带梅毒抗体,无论什么时候做检查都查得出,你说到时候让法官来做评判不就好了。而且,他要是以后有复发的可能性,能提到他感染的梅毒的基因,还能检测出他的和你小姨的梅毒是同一株,这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王霏说:“他现在是想自己赖皮,不过我小姨已经因此没有负罪感了,她说为了桐桐,也绝不会轻易放过陈靖生,一定会拿回该她的那份。而且我妈也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外婆和舅舅,他们都不会放过陈靖生的。” 周洵:“……” “我小姨想明天去你们医院看专家门诊,这个找你们医院哪个医生好呢。” “哦,你们挂皮肤科就行,几个医生都不错,没问题的。要是你们不好挂号,我空了就去帮问问加号的事。”周洵说。 “这个先不麻烦你,我们自己先去挂号,要是实在不行再来找你。” 王霏家里占了理,就绝不好惹,之后的事情,周洵便也没有参与过了。 据说之后事情发展非常具有戏剧性,在科学证据面前,陈靖生不得不承认了自己之前感染了梅毒的事,不过他自己本身就是做药材生意,所以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在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感染后,马上去做了检查,就开始瞒着家里吃药,但是他还是因此把病传染给了赵希,在赵希检查出了病之后,他怕她知道是自己传给她的,就只好马上站到了道德制高点上,想在赵希还晕乎的时候就离婚,那以后这件事也就揭过了。所以在事情真相被揭示之后,他先是不承认,不得不承认之后就开始恳求赵希的原谅,说还是希望两人在一起过日子,他并不介意赵希的病,而赵希有这个病,若是真离婚了,她以后恐怕也是没法再嫁的,而且为了孩子,两人也不能离婚。 但赵家人本来就挺凶悍,据说王霏舅舅找人去堵了他几回,扬言他再说屁话就让他以后绝没有好日子过,他就再不敢提不离婚的事了。 两人大约在半年后协议离了婚,两人分了房子的家产,孩子则跟着赵希。 周洵把这件事的后续告诉周凝时,周凝很是兴奋,简直像是赚了一大笔钱似的,他说:“难道赵家就只是说说,没有真的打那个姓陈的吗?” 周洵说:“哪能随便打人呢,那是触犯法律吧。” 周凝说:“套着麻袋打一顿,他怎么知道是谁打的,这种人,都不能和他讲人话,只配挨揍。” 周洵好笑:“你好暴力,凝凝。” 周凝斜睨他一眼,“哼。” 周洵马上拍马屁,“你说的都是对的,是至高理论。” 第6章 城里有一家烤肉味道很不错,距离周洵单位也不远,年前科室里聚餐时,他去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说一定要带周凝去吃。 趁着过年时候加班有了补休假,周洵在家里陪着周凝将楼上楼下一番收拾就花了一整天时间,周凝从附近农民家里租了一小块田,到春天了要种菜,两人松土又下种子和浇水,一整天时间又过去了,到下午四点多,才忙完了,回到家洗澡换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周洵对周凝说:“今天累了一天,就不要做饭了,我们进城去吃烤肉吧。” 周凝说:“现在都六点了,开车进城去就七点多,肯定会排队。” 周洵道:“拿了号后,趁着等的时间,我们可以逛一逛商场,怎么样?” 周凝这下答应了:“好吧。我本来想着煮面条吃了就睡觉。” 周洵拉着他的手,替他揉了揉手掌,“很累的话,就不进城了,我来煮面条,你看会儿电视,吃了饭就休息。” 周凝被他揉得手掌发热,倦倦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身上,说:“还是进城去吃吧,而且也可以去买两件衣服,现在应该有冬装打折,也可以看看春装。” 周洵搂着他的腰,“真的要去?” “走吧。”周凝亲了一下他的唇,随即就站起了身来,也把周洵从沙发里拉了起来,雷厉风行地就去开车进城。 周洵开车,周凝就靠在副座上打瞌睡,周洵看他是真的很困,就有点后悔提议进城吃烤肉了。 好在刚过完春节,很多出城回老家的人都还没有回来,城里车不多,不堵车且停车场里的空位也很好找。周洵在商场地下停车场里停好车,才倾身到周凝身边,轻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周凝这时候才醒过来了,惺忪着睡眼望着他,又看了看周围环境,才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到了吗,下车吧。” “好。” 停车场里没人,周洵便拉住了周凝的手,两人去乘电梯,电梯里有人出来,周洵护着周凝不让人挤到了他,出来的人多看了两人两眼才走。 第4节 到了烤肉店,果真需要排号,周洵拿了号,看还需要等一个多小时,就叫了周凝一起去楼下逛逛。 在车上睡了一觉,之后周凝的精神好了不少,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便速战速决,买了四件毛衣,两件冬天的外套,又买了三套春装。两人身材相近,就周洵比周凝稍稍高了一点,平常衣服经常买相同的,结果穿成对方的,也没人能发现。 周洵很想劝他不用买这么多,不过看周凝买起东西来很高兴,也就乖乖在旁边提袋子和刷卡了。 再回店里,正好排到了他们,周凝精神满满地自己烤肉,周洵就坐在他旁边负责吃。 吃完饭回家时,周洵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有一阵没有联系过的硕士时候的同学,这个同学当初是本科毕业多年之后再返校读研究生,现在在他们医院的本校做行政工作。 周凝看他要接电话,就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站在走廊一边等他接完电话再上电梯。 周洵不知道这个同学有什么事,“彭老师,有一阵没有联系了,是有什么事吗?” 彭明敏说:“你在医院里,是大忙人,平常都不好意思打扰你,也就没有联系你啊,有时间,一起聚餐吃饭嘛。” “好啊。” “我知道你是在医院里做检验对吧。” “嗯,是。” “我有个事想要咨询你。” “你说。” “是这样的,之前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家请了一个保姆,保姆经常咳嗽,她家也没有注意,之后她的妈妈也开始咳嗽,一直低烧不退,去医院检查,就是在你们医院检查的,说是结核病,查了那个保姆,保姆也是结核病,应该是那个保姆得了结核病传染给了她妈妈。她的妈妈因为年纪大了,没有治好,就死了,反而是那个保姆,毕竟是做体力活的嘛,身体结实,之后就治好了。哎,你看她家这个保姆多害人啊。” “哦,得了结核病,免疫力好的人病情的确会轻一些。”周洵不太喜欢她说话的方式,其实以前上学时,他对她就没有太多好感,只是毕竟是同学,便也有同窗之情。 “现在,我们家也请了一个保姆,最近我听到她晚上咳嗽,就担心她也有结核病,想着是不是应该带去你们那里做下检查。除了这个,我儿子他们现在就要开学,学校里开了一个单子,让每个学生都要去做ppd检查,开学时要将医院的检验单交上去。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个ppd检查是叫结核菌素实验,也就是查结核病的,是这样,对吧。” 周洵说:“嗯,是的,用ppd筛查结核病,是最简单快速的方法。你来我们医院查嘛,我们医院里用的是人型结核菌的试剂,可以排除接种卡介苗产生的抗体带来的阳性,结果要更准确一些。” “你们这个要是筛查出来是阳性,就是得了结核病吗?”彭明敏问。 “不一定就是结核病,ppd筛查假阳性概率不低,一般是筛查了之后是阳性,还要再拍胸片看肺部情况,然后结合病人症状,由临床医生判断到底是不是结核病。” “我儿子最近也喜欢咳嗽,我就是怕他是被传染上这个病,听说传染上了,就要休学才行。他现在上初中了,每天学习任务都很重,一休学,肯定就跟不上进度了。以前学校也没让要查过这个,怎么现在居然要查这个才能入学了,学校也真是为难人。”她抱怨着,周洵解释道:“应该是这两年,学校里结核病集中爆发概率很高,学校怕学生寒暑假有些会回老家或者接触了病原,回学校感染给别的学生,所以卫计委和学校才出了这个政策吧。这个其实也是为所有孩子好,毕竟真的得了病,还是要在家赶紧治好才好,要是传染给其他人了,那很多孩子就要遭殃。” “是这样没错。”她应和了一声,又问:“以前我以为打了卡介苗,就再也不会得结核病了,现在才知道,居然是还要得的,那打卡介苗做什么呢,让打疫苗的家庭白花了一回钱。” 周洵看周凝都要等得不耐烦了,就对彭明敏说:“卡介苗对小孩子有用,最主要是可以预防结核性脑膜炎,对预防肺结核没有什么效果。不过也有实验表明打了卡介苗后,之后再感染结核分枝杆菌,不会出现急性症状,说明还是有一定作用。彭老师,我现在有些事,就先挂电话了,你明天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安排查ppd就行。” 彭明敏赶紧道了谢,“那麻烦你了,耽误了你的事,小周,你忙去吧。” 周凝站在他不远处,看他总算挂了电话,就叹了口气,心想总算完了。 周洵接过他提着的袋子,说:“走吧,回家。” 第7章 回家的路上,周凝说:“要是你什么时候不想做现在的工作了,我可以一直养你。” 周凝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周洵很是吃惊,他当然不可能不工作而让周凝养着,其中不只是涉及到吃软饭的问题,还有他的人生追求和意义之类的命题存在,不过,周凝这么说,周洵却是非常感动。 “凝凝,你这么说,我只能生死相随了。”周洵笑着说:“怎么突然说这个?” 周凝叹:“虽然我以前工作也忙,也经常加班,经常白天晚上颠倒做事,但是该休息的时候,我的休息时间总归是我的,你这个工作,上班加班三班倒还要申请项目做研究,这些不说了,该休息的时候,你又是所有亲朋好友、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的咨询师。根本没有一刻是你自己的。” 周洵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知道周凝是在介意他总是很忙的事,他自己也觉得非常愧疚,因为在两人的生活里,总是周凝付出更多,他根本没有尽到做一个好的伴侣的责任。 他歉疚地说:“对不起,凝凝。” 周凝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腿,说:“不用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我是想告诉你,我可以一直做你的后盾,你想改变职业,或者换一个轻松一些的工作,甚至只是在家里休息一阵,也都可以。我不想看你总是这么辛苦。” 周凝的话就像是一道暖光,让回家的昏暗的道路似乎也突然更加明亮了。 对于一个生命体人来说,生命便是最重要的,因为没有了生命,这个人本身便没有了,其他一切对他便没有了意义。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说,生命真的就是最重要的吗,很多人会有精神上的需求,并将这些精神上的需求看成比生命更加重要。在周洵的心里,他便有为了周凝献出一切,甚至包括他的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强烈冲动。 一时间,周洵难以言语,过了好一会儿,他将车开着停到了路边,他才专注地看着周凝,说:“凝凝,你这么说,我非常感动,感动到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报答你,以不辜负你。但是,你的事业也很忙,并不轻松,有各种压力,你还为我们的家庭付出了那么多,我不可能靠着你生活而不为我们的生活努力。我知道你对我的在意和关心,因为我也这样在意和心疼你。所以我不能放弃我的事业,只想做得更好,但是我知道我也应该反省一下,我平时应该多花一些时间在家里陪你。” 他说着,伸手捧住了周凝的脸,手指轻轻摩挲他的皮肤,眼神里全是柔情,周凝感受得到他眼里的情绪,就像自己是他的一切,周凝将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说:“是我无理取闹,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们回去吧,早些睡觉,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周洵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才放开他,“你没有无理取闹,你不要这么说,你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 周凝看他皱着眉一副很在意的样子,就后悔自己刚才那么说,他知道周洵是个很认真的人,认真到有时候觉得他在认死理,这种时候,当然说什么都觉得是浪费口舌,他凑过去亲了周洵的嘴唇,“笨蛋,这时候喋喋不休的,烦不烦。” 周洵当然不会是完全没有情趣的人,他捧着周凝的脸亲他,亲够了才说:“我知道我很笨,所以你一定要不要放弃我,不然我都没有变聪明的可能性了。” 周凝捏了捏他的耳朵,“就知道故意胡说。” 周洵却哑着嗓子说:“凝凝,我先开车回家。” 周凝赶紧坐好了,盯着周洵看了两眼,就闷头笑,发现周洵脸红到了耳根,就更是笑得不可遏制。 周洵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赶紧开车离开。 淘淘在楼梯上看到门开了,就跑了下去,但是两个主人进屋就吻得难分难舍,根本不理他,他本来想去蹭周凝的腿,看了两人一眼后,就对这两只忙着亲热的两脚兽充满了鄙夷,迈着步子走了,他惆怅地想,啊,春天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闹钟响了两回了周洵都不想起床,他搂着周凝,只想这么睡到天荒地老才好。 周凝拍他的肩膀,“还不起床,会迟到了啊。” 周洵只好爬了起来,怕周凝冷到,就又为他拉了拉被子,他这才拿了衣服穿,洗漱完看到周凝也从床上坐起了身,正倾着身体从床边椅子上拿衣服,他走过去将周凝又扑到了床上,亲他,周凝拍着他的背说:“不要闹了。” 周洵用被子把他掩好,“还早呢,又这么冷,你再睡会儿吧。我这就出门了。” “不吃早饭吗?”周凝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周洵年龄也不小了,可能是没什么多余心思,相由心生,便永远一副白净清秀的少年相,而且皮肤居然比他好很多,他不由伸手捏周洵的脸。 周洵说:“我到单位旁边的全家买个套餐吃,他家现在出豆浆包子的套餐,小袁最近早上总吃那个,我闻着也挺好吃的,我今天就去尝一尝。” 周凝:“……” 周洵又捧着周凝的脸亲了个够才走了,淘淘总算得以跑进卧室里来,跳上床,窝到周凝的颈子边上去。 周凝说:“你到处乱跑,脚这么脏,又跑来我的床上,今天要洗床单被套,就不赶你走了。” 他又捞起被子来,淘淘非常高兴地蹭了进去,里面真温暖啊! 周洵刚吃完早饭,彭明敏就给他打了电话,说她到了医院门口,问怎么去找周洵,周洵说:“我们实验楼上不好找,我去接你吧。” 周洵接到了彭明敏,彭明敏在和周洵做同学之前,便在一座二本学校做学生工作,因为她老公后来考了博士,毕业后找了c城的工作,她便也跟着考了硕士,之后应该是找了些关系,才留了他们本校做行政工作。 做同学的时候,周洵就叫她“彭老师”,如今也没有变过称呼。 彭老师做了太多年的学生工作,笑起来的时候一团和气,但是只要板着脸,就会带出十足凶相,而且语言上往往也很尖刻,并且不喜欢反驳她的话,以前在上学的时候,只要她开始说话,周洵便会赶紧避开。 但是如今是她求周洵办事,所以便显得非常亲切。 除了她之外,她还带着一个看起来还很小的男孩子,周洵觉得最多十一二岁,他以前见过这个孩子,那时候他更小。 彭老师叫那小男孩儿:“斐斐,叫哥哥。” 周洵马上说:“叫叔叔才对吧。没想到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记得上次见他,是好几年前了。” 彭老师说:“怎么不是啊,就是他根本不怎么长身体,他们班同学,都比他高。” 斐斐戴着眼镜,非常安静,而且有些怯弱,默默站在旁边并不说话,只不时捂着嘴咳嗽一声。 除了这个小男孩儿,还有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对着周洵有些讨好地笑了笑。 彭老师介绍她说:“顾阿姨是在我家里做事的。” 又介绍周洵:“这是周医生,以前我们是同学。” “周医生,你好。”她对着周洵笑了笑,周洵也回了她一声。 周洵对彭老师说:“我没有专门做结核,不过我可以找同事帮你们做,只是,这样可能就没有报告,要是斐斐要报告,还是要走门诊。” 彭老师说:“没关系,没关系,先做一次检查,之后再去挂门诊。” 第8章 周洵要忙着做自己的事,便叫小袁帮着跑了一趟,去拿了内部用的ppd试剂,又请小袁帮着斐斐和顾阿姨做了皮试。 做完之后,周洵就说:“这个要四十八小时到七十二小时才观察结果,你们可以先回去,有结果了再来就行。” 彭老师说:“我在网上也查了一下,说是做皮试的地方,要出现硬结,是要直径五毫米以上的才是阳性,是这样吧。” 周洵点了点头:“是的,你们可以自己在家看,不过注意不要去抓挠做皮试的地方。” 彭老师应了之后,当即就朝顾阿姨和斐斐说:“听到没有,不要去抓刚才坐皮试的地方。” 斐斐很怕他妈妈,当即弱弱地点了头,顾阿姨也说:“我晓得了。” 周洵送他们出去时,说:“有事再给我电话就行。斐斐要报告的话,到时候去挂了一下门诊,我们这边给他出报告,到时候报告会录入系统,你们在缴费大厅里的机器上自己刷门诊卡就可以打印出来,或者直接来我这里,我们给你打印也行。” 彭老师很感激地应下了。 周洵回到办公室,小袁就过来说:“师哥,那个彭老师居然是你的同学,她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你的儿子在哪里呀?” 周洵很无语,说道:“淘淘不是好好在家里吗?” 小袁哈哈笑起来:“淘淘是公公好不好,还算儿子吗。” 周洵:“……”淘淘的名誉,是什么时候没有的。 眼看着十一点了,周洵看到了小袁叫外卖的时间,就叫她:“我今天和你们一起吃外卖,你叫的时候,帮我也叫一份吧。” 小袁诧异道:“师哥,你今天居然没有带饭哦,好神奇。” “为什么我不带饭就神奇了?叫外卖的时候帮我叫一份。”周洵继续做手里的事,对小袁越来越一惊一乍的行为表示难以理解。 “我们都想你带饭啊,这样我们也可以蹭着吃一点嘛。”小袁失望地叹了一声后,又说:“我和刘姐、小林子约了一起去吃羊肉汤,不吃外卖,你要不要吃羊肉汤。” “好。”周洵马上答应了,“吃羊肉汤好。这里新开了羊肉汤店吗?” “之前卖面那一家,从去年冬天开始就新增了羊肉汤了,只是你一直自己带饭,就没有和我们去吃而已。你看看你,抛弃我们自己吃好的。” 周洵道:“这有什么办法呢,家里每天都为我准备了饭菜。” 小袁见他一副“我就是这么幸福”的表情,就好想把他拉黑。 四个人到了羊肉汤店里,另外三个人都觉得羊肉汤很好吃,周洵吃着不说话,刘姐问他:“你不觉得这个羊肉汤很好吃吗,这个羊肉不怎么膻,肉又多。” 周洵说:“这个汤不够白,是要用羊骨熬,熬的时候水要一直滚沸,一般要熬一天,这样汤就很白香味浓郁,这个汤根本就是清的嘛,还有这个肉片,切得太厚了,而且一片片厚薄不均匀……” “啊,羊肉汤要白,是要用羊骨熬吗?周博,我看你很行嘛,还可以去考个新东方的博士了。”刘姐打趣他。 第5节 周洵:“……” 几人正吃得high,店里又进来了几个人,有人朝周洵打招呼:“洵哥儿,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好久没看到你了,你不老吗,怎么还这么奶生生的。” 周洵无语望天,为什么会这时候遇到柯眉,柯眉是他的本科同学,现在在旁边疾控中心上班。说起来,她本科时候还追过周洵,不过周洵没答应,她就转投他人怀抱了,之后就和周洵做了闺蜜,经常一起上课,经常抄周洵的作业,连入党思想汇报都要周洵帮她写。 两人的确有一阵没有见到了,但周洵沉迷在自己家属的美色里,完全没有想过要和柯眉保持联系,平时在朋友圈看到她发信息,他都只是给她点赞,懒得留言了。 他说:“不就才半年没有见,我怎么会老。你从北京进修回来了?我看你发朋友圈,一直在抱怨吃得不好,但我没见你瘦。” 柯眉走过来和周洵的几个同事打了招呼,就给了周洵的肩膀一巴掌,“我的确吃得不好,但是吃得越差,就越吃得多,不然总觉得没吃饱啊。” 她和她的同事在隔壁桌坐下了,周洵想到什么事,便问柯眉:“你们实验室做结核分枝杆菌,现在是用什么做?” “做什么?”柯眉回答:“你们那边有什么仪器?我们说不定还没有你们的设备好呢。” 周洵说:“吃完了和你说。” 柯眉:“……” 小袁他们吃完后先走了,周洵留下来等了柯眉,柯眉和她的同事告别后,就挽着周洵的手要和走一走消食。 周洵看了看她挽住自己的手,说:“你老公看到又要吃醋了。” 柯眉道:“算了吧,他吃什么醋。” 周洵问:“你怀上了吗?” 柯眉摇了摇头,“还没有,可能做实验影响还是有点大吧,哎,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就准备去领养一个孩子。” 柯眉之前已经怀过两个孩子了,第一个是流产了,第二个是死胎,想到这件事,周洵就替柯眉难过,不过柯眉自己倒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们以后会要孩子吗?”柯眉问周洵。 现在知道周洵性向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几乎都知道他和周凝在一起的事,周洵道:“我都无所谓,全看周凝的,他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我觉得并不是非要孩子不可,养一个孩子,太费事费感情了,我是觉得二人生活更好一些,不过这样,是不是就没有对这个社会尽到责任。毕竟还是要生孩子,社会才会良性发展。” 柯眉哈哈笑起来,道:“你想得太多了。不过,你要个孩子还是挺好的,我看你基因不错。” 周洵:“……” “周末你不加班,我们可以约着出去自驾游,周凝现在怎么样,身体好些没有。” 周洵道:“好一些了,最近都没感冒。你还能拿到免疫球蛋白不,你帮我拿一点,还要今年的流感疫苗。你看看今年是多少钱,我转支付宝给你。” “我对你就只有这一点作用。”柯眉说:“什么时候要,我就给你拿吧。” “过几天吧,天气要回暖的时候,才是流感高发。”周洵说,“还有一件事,我一个硕士同学,她今天来找我查结核病,要是真是的,我到时候让她来找你。” “谁啊,我认不认识?”柯眉问。 柯眉读硕士是在国家疾控的教研室,周洵回答,“姓彭,现在在我们学校里做行政,你应该不认识。我让她做了ppd,但是还是要做个痰检更准确一些,不过我们医院痰检快检收费很贵,要六百多,你们那边可以免费做吗?” “拿来我倒是可以做,不过我们这边成本也不便宜啊,你这样利用公家东西对吗?” “是她的孩子要做,要是学校里做疑似筛查,你们不是就得免费做快检吗?”周洵说。 柯眉给了他一个白眼,说道:“说起这个学校筛查疑似结核和密接者,钱的问题,这个皮现在都还在扯呢。照说应该学校出钱才对,但没有学校愿意拿这个钱出来,去找卫计委要,卫计委也不给,最后就咱们疾控出钱?但按照文件,学校该出这笔经费。下面市州县里,做事还要自己出钱买试剂耗材,来找我们诉苦很多回了。” “啊,是这样吗,我不知道你们里面的事。要是彭老师要查,你到时候帮个忙,如果她愿意给七百块在我们医院查,就不用麻烦你了。” “卧槽啊,洵哥儿,你总是这样利用我。” 周洵马上说:“请你吃饭。” “吃门口的面条就免了,要吃大餐才行。” “行,海鲜可以吗?” “去你家吃。” “这个,周凝不一定有时间做饭。我怎么好总让他做饭,简直像把他当免费厨师。” “那我就可以免费帮你做样品了。洵哥儿,人不是你这样做的。那个彭老师,有这么重要吗?” “也没什么,就是她在科技处做行政,我们的项目要过她们那边。” “这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吃三顿,三顿才行。” 周洵:“……” 第9章 相比起其他科室,检验科算是稍微闲一点的科室。每天基本上可以按时吃饭,中午也可以休息一会儿,该下班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能按时下班,上夜班的频率不是特别高,而且夜班也不是特别忙,有紧急样才做,没有需要马上检查的样品时,有时候便可以做自己的研究项目,或者干脆就在休息间里补个觉。 以前总将手机放在办公室绝不带入实验室的周洵,和周凝在一起后,如今也形成了用密封袋装着手机带进实验室的习惯,等实验的间隙,会拿出手机来和周凝发信息,也会实时关注他的微博和朋友圈。时至今日,周凝依然不知道他是他的粉丝“月色倾沟渠”,周洵也不希望他知道,要是让周凝知道了,也许周凝会觉得他像个偷窥狂呢,毕竟他一直在微博上看他的各种动态。 大约是昨晚真的有点过分了,周凝身体不舒服,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更新微博,不管是美食记的大号,还是他发一些淘淘和种菜的日常的小号。 周洵趁着有点时间,便在微信里问了他,“午饭吃了吗?” 周凝过了一会儿才回他:“刚刚才吃,今天天气不错,把床单被套都换来洗了,又洗了衣服,还把后院里的所有植物都施了肥,一下子就忙到了十二点多,就熬了点粥吃。用你之前买的那个海参做的,味道还行。你吃了吗?” 周洵:“我也吃了。我周末去给植物施肥就好了,你不要累到了。那个海参,是一个青岛的同事给我的,他家专门做这个生意,能拿到最好的,吃完了,下次又找他买好了,他给的价格也很便宜。” 周凝回:“吃完了你就再找他买点。我要去工厂看看了,你现在在忙吧?” “嗯,等实验出结果。” “那你先忙,我开车了。” “好,路上小心,开慢点。” 周洵以前下班后,往往会在科室里再留一会儿,现在是下班几乎都按时走,除非是要帮人值班。 他的归心似箭被刘姐吐槽:“你又不是要回家奶孩子,每天这么着急。” 周洵说:“奈何不是女儿身,不然我真就去休产假。” 小袁哭丧着脸:“师哥,要是你休产假了,我们怎么办?” 刘姐说:“周洵,你这是越来越不要脸皮了。要是你结婚了,老婆生孩子了,也可以请半个月的陪产假。” 小袁在一边笑,周洵不理刘姐的调侃,和她们挥了挥手就打卡先走了。 周洵回到家,周凝还在工厂里,他就先把淘淘照顾了,又收了衣服和床单被套,然后接着耳机和周凝打电话,听他的指挥又在厨房里把菜都洗好,把饭煮上,这时候周凝便也开车回来了。 周凝现在自己在高新区有一个食品生产厂,说是厂,其实并没有特别大,但是都是按照正规程序申请下来的,里面的一切也都有最严格的食品安全保障,里面主要做周凝自己开发的可以贩卖的食品,包括猪肉脯、牛肉脯、酱香菇、玫瑰黑糖姜块等等,周凝如今也不知道他的厂到底有多少种食品,而且有些食品是根据时节而变的。每次有新产品,他会让周洵品尝,还会让他带去送同事和朋友,大家都说好吃,被周洵安利后他们甚至经常去周凝的淘宝店买。 因为是吃的东西,所以食材的选择和新鲜度的保证,以及生产过程的把控至关重要,周凝几乎每个关卡都要亲自把关,所以几乎每天都要去厂里看。 因为厂不大,加上好的食材一向不会特别多,生产出的东西自然也有限。即使产品都会限制每人的购买量,但每次依然基本上是东西一上架很快就会卖光,有些特别受欢迎的,更是瞬间被秒光,或者预售有量限制的,几分钟内被抢光是常态。 虽然生意很不错,周凝也赚了不少钱,不过,他并没有扩大生产的意思。 想为他投资扩大生产规模的投资人,来了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了,但都被周凝拒绝了。 以周洵所想,周凝这人比起爱钱,他更爱生活。虽然他能力很强,很有管理、策划和创造才能,但他这人天生性情比较无争,为人又很浪漫,所以对做成大企业,他根本没有这样强烈的野心,自然就不会去做了。 周洵问过他不愿意接受投资的原因,周凝的回答是:“现在的人,没有食物饱腹的已经很少了,所以对于吃,就是要享受食物的色香味的美妙感觉。不要吃多,尝一尝就好,这样既能享受食物,又不会长胖。所以我不想每样卖多了,大家买去尝一尝就好,这样不仅能一直保持新鲜感,而且也能将从食物中体会到生活的艺术美感,何乐而不为。” 周洵便只是想:你高兴就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凝回家,周洵马上上前去迎接了他,为他开院子大门,车开进院子后,他又赶紧去关门。 周凝刚下车,他又比淘淘还先跑到周凝跟前去,伸手握住他的手,“是不是很累了。” 周凝和他手牵手进了屋,“还好,只是杂事多。你菜都洗好了吗?我来炒菜吧。” “辛苦你了。”周洵说。 但凡周洵能自己做菜,他就宁愿自己做,以免周凝累了一天了还要做晚饭。 但周凝对周洵的厨艺,已经绝望了,他指导周洵做了几次菜后,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做什么都是黑暗料理的人。 周洵每次都做得非常用心和认真,但不知道原因,他做的菜就总是非常难吃。 周凝做菜,周洵便在旁边打下手,周凝还没发话要什么,周洵往往能在第一时间就递给他。 周凝对他这个读心技能震惊过,周洵的解释是:“只要用心看,就知道你下一步需要什么,我就先准备好给你。我以前还上本科时,在实验室给师兄师姐打下手,差不多就是做洗东西和给递试剂开机器记数据这些杂货,所以很习惯做打下手的事。” 周凝好笑地看着他,想到周洵还稚嫩的时候乖乖跟在别人身后打下手,就觉得很萌。 他笑,周洵就搂住他,这些事能逗乐他,也挺好。 只有两人吃饭,周凝只做了三菜一汤,蒜香菜心,腊肉西兰花,番茄酿肉,牛肉丸子萝卜汤。 周洵开开心心地把菜摆好,又舀了米饭,摆好汤碗和勺子筷子,亲自为周凝解了围裙,让他吃饭。 淘淘蹲在桌子另一边吃他的金枪鱼汤泡饭,对周洵他们的热食毫无兴趣,吃完了自己的,他抬起头来,看到周洵正给周凝夹菜,他就歪了一下脑袋,跳下了长桌,到周凝的脚边,想要他抱,周凝低头看了他一眼,把他抱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淘淘,你最近又变懒了。” 周洵:“我觉得他的活动时间大约是十点钟到凌晨三点,我有时候起来就会发现他在屋子里跑。” 周凝:“家里又没有老鼠,也没看到蟑螂,他在家里都没用武之地。” 周洵:“最好没有老鼠和蟑螂,我之前看到别人发的帖子,说猫的报恩都是把他狩猎到的猎物送到恩人跟前来,要是他抓到了老鼠,说不定他会衔来放到你的枕头上。” 周凝惊讶道:“啊,难怪我今天早上睡了回笼觉起来,发现枕头旁边有两片风干的酱香猪肝,我想着是他把我放在风口风干的猪肝弄得到处都是,还打了他两下。” 周洵:“……” “那风干的猪肝还有剩吗?”周洵很爱吃这个,因为特别好吃,但想想可能是吃不到了,泪。 周凝说:“想着被他糟蹋了,我就拿去厂里扔进回收垃圾里了,这样回收食物残渣的公司会来收走。” 周洵对着淘淘非常怨念,问:“那之后还做吗?” 周凝看他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就笑说:“厂里要做一批卖,到时候拿厂里的给你吃。自己做,等我有时间了再做。” 周洵擦了擦嘴,笑着亲了周凝一下,淘淘蹲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洵,一副“你们两脚兽怎么总是这么爱舔别人”的表情,明明他自己就只爱舔自己,还有食物。 第10章 周凝看电视时,周洵便坐在旁边抱着笔记本电脑看文献,看完了几篇要用的,又做了笔记,他要去上卫生间,就关了电脑放在茶几上。大约是笔记本电脑散发了不少热量温度很高,淘淘跳上茶几,蹲在了电脑上,认认真真地和周凝看起电视节目来,周凝很喜欢看厨艺类综艺,淘淘也因此养成了看综艺节目的习惯,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懂。 等周洵回来,淘淘依然蹲在那里,周洵伸手揉了它的脑袋一把,“淘淘,蹲旁边去,我要收电脑。” 淘淘仰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一副“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懂”的表情,然后继续看电视。 周洵要把他抱开时,周凝伸了手,将淘淘一把搂了过去,淘淘虽然比以前运动地多,但是依然很肥,大约有十斤,周凝把他当成了暖手宝抱在腿上,用他的肚子暖手,笑着说:“淘淘是个恒温生物暖炉。” 第6节 周洵将电脑放进包里,凑到周凝身边,拢住他有点冷的手搓了搓,“那我呢?” 周凝笑望着他,“你也是的,但是你没有淘淘这么软的毛。” 周洵低头去亲周凝,握着周凝的手揉了揉,气息暧昧,“我要吃淘淘的醋了,你摸摸我的头发,也很软。” 周凝被他亲得动情,抬起手来捧住了他的脑袋,手指从他的耳朵上滑到发丝里,张开嘴和他热吻起来。 本来在周凝腿上趴得好好地看着电脑,突然之间就被周洵挡住了视线,随即还被周洵挤到了身体,淘淘蒙圈了半秒钟,就恼怒地从周凝腿上挤了出去,跳到茶几上,回头看两人,两只两脚兽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愤怒,正互相舔得忘情不已,淘淘不满地喵喵叫了两声,但两只两脚兽根本没有理他。 情热的气息缭绕在两人之间,周洵说:“凝凝,我们上楼睡觉吧。” “嗯……”周凝低低地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和周洵亲了一阵,才拉着他上楼。 淘淘惊愕地发现两只两脚兽完全不理他地走了,他也要跟上楼去,跟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还在播放的电视——一只两脚兽提起了一条很大的鱼,淘淘马上放弃了两只仆人,跑到了电视机跟前去,跳上柜子,伸出爪子拍了拍屏幕里那条大鱼…… 床上的床单被套还带着阳光的气息,周凝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缠在周洵的身上。两人正动情万分地纠缠着,掉在地上的周洵的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周洵动作停顿了一瞬,周凝眼含秋水,柔柔地望着他,周洵就把手机的响动完全抛到了脑后。 他的朋友圈子一直不大,每次来电话,基本上都是有要紧事。 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周洵就是不理,还是周凝回了一些理智,轻声提醒他:“不接吗?” “一会儿再打回去。” 等两人稍稍从激情里回过神,周凝趴在床褥里喘气,周洵拢着被子将两人裹紧,床上很温暖,加上一番运动,周凝的身体也暖和了起来。 感受着周洵亲在他耳后的温暖气息,周凝提醒他:“快去看手机吧。” 周洵这才下床去翻了手机出来,看到是谁打来的电话,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拿了睡袍披上。 周凝翻过身来,手拉着被子看向他:“是谁的电话,有急事吗?” “是昨天给我打电话的彭老师,我出去和她说。”周洵坐在床沿上倾身又亲了周凝一下,这才拿了手机出了卧室,又给彭老师回拨了电话。 彭老师接得很快,“小周呀,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有接……” “我手机没在身边,刚才才看到你的电话,不好意思,现在才回你。”周洵说话一向非常有礼,虽然彭老师很着急,但也心平气和了,她说:“这么晚了还来打搅你,是我很不好意思,只是,我看到我们家斐斐做皮试的地方,现在就有了硬结了,我真的很担心,而且他最近总是咳嗽,食欲也不好,精神也不好,这些都是结核病的症状。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得了结核病。” 周洵一边下楼,一边安慰她说:“彭老师,你先不要着急,要等到三天才能最终确定。即使真的是的,只要不是耐药株,要治疗也很容易。” 彭老师情绪激动起来:“怎么可能不着急,小周,你是还没有孩子,要是你有了孩子,你就明白我的心情了,我现在想到他这件事,都要愁得睡不着觉。他现在上初中了,读初二,每天作业都很多,每晚作业都要做很久,要是真的得了这个病,他就要休学,那时候再回学校去,他肯定跟不上学习进度了啊。” 周洵知道她伤心难过和着急,也知道现实往往非常残酷,其实他并不喜欢听别人说“要是你有孩子了,你就明白……”这类的话,其中也包括“要是你得我这种病,你就明白……”“要是你在受我这种苦,你就明白……”“要是你像我家这样穷,你就明白……”等等这些语句,而他也听这些话听得最多,要是他受着这些累这些苦生着这些病,那他就不可能在做这份工作,也没有精力来做更艰深的研究,那他们那时候也不会找到他这里来,让他为他们解决问题出谋划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和苦恼,周洵认为自己绝做不到对任何人的事感同身受,因为他还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忙,哪里来那些精力去对其他人的事感同身受?他能找最好的方法,为他们解决问题,让他们的事尽量尽善尽美地得到处理,不就好了吗?也许是他的这些想法总是太大逆不道,所以他的主任才总说他对病人没有同理心。 不过周洵没有说让彭老师无法接受的话,他温柔地继续安慰她:“彭老师,你不用着急,即使斐斐真的是肺结核,但是只要是痰菌阴性,就不具有传染性,他可以去上课。而且要是他现在还不严重,治疗一两个月,基本上就会呈现痰菌阴性,就可以回去上课了,不会耽误太多事情。” 彭老师几乎要哭了,“我不该招保姆来带他,看吧,让他被感染了。” 周洵叹道:“彭老师,你明天带着斐斐和你家那位顾阿姨再来找我,你提醒他们早上暂时不要咳痰,留着来我们这里咳,到时候我将他们的样品送去给一个在疾控的朋友用分子生物学方法做检查,这种方法灵敏度很高,而且能够测出利福平耐药,是世卫组织最推崇的一种检测方法,要是真是阳性,到时候你和你的爱人,要是有痰,就要做痰检,要是没有痰,最好也都做ppd和胸片诊断。毕竟你们和斐斐和顾阿姨一直在接触,也有感染的可能性。” 周洵总是这样有事谈事,让感性的彭老师从感情上很难受,不过,也正是因为周洵一直很专业,所以她才找了他,她说道:“那好,我明天就把他们又带去找你,真是麻烦你了。” 周洵说:“我看着斐斐长大,把他当侄子一样,这种事,当然不会认为麻烦。只是你们可能要早点来,八点钟过来行吗,这样我采了样,可以早点送去给我朋友。等她做完,大约是下午,就可以拿到结果。” 彭老师说:“嗯,好,我带着他们早点去找你,这样也好,学校里要开学了,我也要去处理事情。” “明天可以让他们戴下口罩再来。” “是要n95的吗?防雾霾,我家里倒是买了很多。” “可以的,一般医用口罩也可以。这个比n95戴着要稍微舒服一点。船到桥头自然直,彭老师,你不要太担心了,也不要让斐斐太刻苦学习,该玩的时候还是要玩,一般是免疫力低结核病才会发病,要保持免疫力很重要。” 和彭老师挂了电话,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发现电视还开着,就去关了电视。 淘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检查了一遍家里的水电和窗户,确认都没问题后,回到卧室,发现淘淘正蹲在他睡的地方,正在周凝的手掌心上擦脸。 周凝望向他:“事情说完了吗?” 周洵上床,将淘淘抱到床尾去,在淘淘还没来得及继续占领他和周凝之间的位置时,他赶紧和周凝挤在了一起,“嗯,彭老师家的儿子,可能是真的得了肺结核,让他们明天又去医院找我,我找一个朋友给他们做xpert检测。” 第11章 周凝是感性的人,对周洵工作专业上的事,一向不太感兴趣,他翻过周洵的那些英文文献,他自认为自己英语不差,但是认识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单词,单词组合在一起,他就完全不懂了。听周洵解释论文中的观点,他也总是觉得枯燥无聊,不愿意多听,不过看周洵读论文的热情,好像是很喜欢看那些东西的,每次还看得津津有味,看到一篇做得很好的论文,他还会像吃到什么美食一样,抚掌叫绝。 按照周洵的说法,每一篇做得好的论文,都是一个完美的探案过程,对某一点有什么疑问,有了自己的猜想,便一步步地寻找证据,证明猜想的正确性,其中自然是妙不可言。 而周凝只用“= =”表情对着他,周洵便继续说:“就像你想到了一个新菜,你在脑子里构想它的成品会是什么样的色香味,多么吸引人,然后你去准备食材,开始做,也许前几次做出的样子不是你所想要的,在不断的尝试后,总算得到了你想要的样子,对,差不多就是这种快乐吧。” 周凝这下和他有了共鸣,他抱着周洵,趴在他的身上,看着他那似乎可以永远单纯而清透的眼,也能生出最简单最纯真却又最恒久的欢喜。 只要没有特别的事,两人生活一向非常规律,早睡早起。 第二天一大早,周凝比周洵起得更早。周洵醒来时,周凝已经没有在床上了,他摸了摸周凝睡过的位置,已经是被子本身的温度。 因为总会加班和上夜班,让周洵很喜欢睡觉,只有他自己的时候,他一向会赖一会儿床才起来,但是和周凝在一起后,周凝已经起了,他就实在没有办法赖床了。 翻身而起之后,他洗漱穿衣收拾了自己,又把床上收拾整齐,这才出了卧室。 声音从楼下厨房传来,他下了楼,进了厨房,饭菜基本上已经好了。 周洵过去从周凝身后搂住他,亲了亲他的耳朵,说:“你什么时候起的,我居然不知道。” 周凝回头对他笑着说:“半小时前,你看电饭锅里饭好了吗?” 周洵赶紧去看了,说:“还有九分钟。” 周凝说:“行,里面是你的午饭,板栗饭。” 周洵开心地说:“是去年冻上的那些板栗吗?” 周凝道:“是啊。我想着可以慢慢拿出来吃了。” 在去年板栗成熟的季节里,周洵专程从日本买了不少日本的品种,栗子肉甜且糯,当时没有吃完的,全都去皮煮熟后速冻了,周凝说这样可以让板栗保存很久,下次再拿出来煮烤蒸烧或者只是在微波炉里热一热都很好吃。 当时周洵去板栗皮就花了一个下午时间,故而印象特别深刻。 早餐是酸辣鳝鱼面,一杯牛奶。周洵吃饭的时候,周凝为他收拾好了午餐的饭盒,有栗子饭、火腿西兰花、煎蛋、烤鳕鱼,还有一份酸菜鳝鱼的汤。 周凝说:“米饭里面有栗子了,没有准备甜点。” 周洵吃着面条回头说:“够了够了。其实你每次给我放了甜点,大部分是被同事吃了。你别忙了,快过来吃早饭吧,一会儿我自己去装。” 周凝说:“你吃你的吧,不是要早点去单位,那个彭老师找你有事吗。我收拾完了会回去睡会儿回笼觉,你不用理我。” 周洵说:“凝凝,你这么好,我真是……” “真是什么?又犯傻!” “真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周洵讨好地笑着说,“我让柯眉从疾控帮我买了免疫球蛋白和流感疫苗,她那边买比我们医院内部价还便宜很多。在流感高发季前,你正好用。” 周凝笑着点头应了,他是比较容易感冒的,每年流感来袭,他没有哪一次不中招,而感冒了就会影响他的工作,所以之后每年都会打疫苗了,这是很有用的。 周凝装好了周洵的午饭,一共有三个盒子,一个汤盒,一个米饭盒,一个菜盒,要是有甜点的时候,那一定还有一个甜点盒子,每次东西好吃分量又多,而周凝其实吃不了多少,于是科室里的同事都可以分到一些了。周凝又拿了餐盒袋子,将盒子放进了袋子里。 周凝这才去吃早饭,周洵将自己碗里的鳝鱼夹了不少给周凝,周凝好笑地说:“买了两斤鳝鱼做了料,明天早上还可以吃鳝鱼面。你的汤也是这个汤。你还怕我没得吃吗?” 周洵说:“你吃吧,我先出门了。” 他擦了擦嘴,凑过去亲了周凝一下,“凝凝,我先走了。” 周凝捏了他的脸一下,让他走了。 周洵带着饭盒出了门,淘淘这时候才出现了,在门口蹲着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冷,马上又回屋里去了。 因为出门早,路上不堵车,周洵比平常早到很多。 他到了一会儿,换上了白大褂,戴好手套口罩做了一会儿事,彭老师才带着斐斐和她家的保姆顾阿姨到了。 不只是斐斐和顾阿姨戴着口罩,彭老师也戴着口罩。 周洵先为斐斐和顾阿姨都看了皮试的地方,虽然才过了二十四小时,斐斐的皮试处已经起了一个包,有了一点硬结,而顾阿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 周洵为斐斐将袖子拉好,斐斐一直特别安静,像只逆来顺受的小鹌鹑似的,周洵有些心疼他,安慰他说:“不用太介意,现在还没有到四十八小时,而且即使真的确诊了,只要按照规定吃药,两个月左右就会转阴,六个月疗程一般就可以好了。” “六个月是很长的时间了。”彭老师在旁边说。 周洵道:“据我所知,六个月是最短的治疗方案,有些方案是要八个月或者一年。吃进口药的话,副作用很小,只要每天按时吃药就行,六个月很容易坚持。” 彭老师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周洵去拿了痰盒给斐斐和顾阿姨,又给他们讲了怎么咳痰,要咳出什么样的痰才算是标准,这才让他们到过道通风处去咳痰。他又问彭老师:“你和你爱人有咳嗽症状吗?” 彭老师说:“我们基本上不咳嗽,只是有时候咳一两下。” 周洵点了点头,“要是斐斐确诊了,彭老师你就带着你爱人过来,做一下密接者筛查就行,查ppd就可以的。” 彭老师答应了,“行。不过斐斐也可能不是的吧。” “嗯,有可能,所以先做检查。我是把他们的痰样送去给我在疾控的朋友做,用genexpert的方法,这是一种分子生物学的方法,通过检测痰中的结核分枝杆菌的基因片段来诊断是否含有结核分枝杆菌,还可以测出其中利福平耐药基因的突变,这个方法很灵敏,结果也很快,下午就有结果。” 彭老师皱了眉毛:“为什么不在你这边做呢,我觉得我们医院里要做得更好一些吧。” 周洵朝门口看了看,没有人过来,他才说:“这个检查不是在我们实验室做,要在医院做的话,必须送去另一个地方,而且这个试剂很贵,每一份样本的试剂成本是三百多,加上仪器和人工的话,医院收费好像是六百多。钱其实也不算什么问题,主要是我们这边样本太多,那边老师可能不会及时做。送去疾控,他们那边仪器都是最先进的,而且那边的老师,专职做这个病,算起来,比我们这边要更有经验。实验室的诊断,我们这边没有疾控好,只是临床上,是我们这边说了算。” 彭老师这才接受了,她说:“我都不知道居然这么贵。” “现在的分子检测试剂都很贵。”周洵说:“诊断结核病,金标准还是查出有结核分枝杆菌感染,以前的诊断方法是痰涂片和痰培养,痰涂片的话,很容易看不到菌,痰培养的周期又很长,一般要接近一个月的时间,现在用分子诊断,就快很多,而且精确性高,只是贵。” 彭老师是周洵的同学,照说当初是学过病原学的,但周洵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副什么都一知半解的样子。 斐斐和顾阿姨拿了咳出的痰来,周洵看了,两人的痰都不是非常合格的痰样,但是两人已经咳不出更多了,周洵便只好收了两人的样并写好名字,说:“彭老师,结果出来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周洵送了他们出门,顺便就去了街对面的疾控,找了柯眉,将痰样给了她。 柯眉挤兑他说:“记住哦,洵哥儿,三顿。” “好,好吧。”周洵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下次一起去龙泉湖边吃烧烤,可以了吧?” 柯眉说:“三顿。” “行,三顿。” 周洵中午热了带的便当在办公室吃饭,小袁他们的外卖正好到了,便都端着外卖跑到周洵的桌子边来,小袁惊喜道:“师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是板栗吗,我最喜欢吃板栗了!” 周洵:“……” 周洵只好把板栗饭分了一半给小袁,小袁吃了一口,就夸张地做出要升仙的表情,“天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香甜软糯从我的舌头上滑过,啊,这是板栗……” 周洵= =:“……” 周洵饭还没吃完,就接到了柯眉的电话。 “洵哥儿,结果出来了,不太好啊。” 第7节 周洵抢了最后一块烤鳕鱼,一边吃一边问:“是痰样不行吗?” “不是,是有一个是强阳性,而且是利福平耐药。”柯眉说。 周洵愣了一下,突然就没有什么食欲了,小袁要喝他的爱心汤,他也非常大度地顺手就把汤递给了小袁。 第12章 genexpert 是全自动一体化实时荧光定量pcr仪,其中genexpert mtbrif是用于结核分枝杆菌检测的试剂盒,可以在一个半小时左右直接检测出病人痰样中的结核分枝杆菌,而且能够测出样本是否有利福平耐药。 让人患结核病的病原菌是结核分枝杆菌,这种细菌生长极为缓慢,如果要对它进行培养,在固体培养基上,大约要一个星期才能稍稍看到菌,长到一个月,菌落才比较明显;而用液体培养,也需要至少一个星期时间,生长的菌液才能用于后续检测。 因为这种病原菌本身的特点,要是不使用分子生物学的方法检查,而是用传统的方法,要检测它的耐药性,时间往往非常漫长。 需要先对病人的痰样进行培养,然后再做耐药性试验,即使花费时间最短的液体培养方法,也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而时间更长的固体培养法,则需要近两个月时间。 所以用分子生物学方法的检查,在几个小时内就得到结果,很显然是科技进步给病人带来的福利。 不过,分子生物学方法的检测,如今已经上市、医院可以使用并且出报告的,用genexpert mtbrif方法只能测出利福平的耐药性,而另外的像是线性探针和基因芯片等方法,可以做出利福平和异烟肼两种药物的耐药性。液培和固陪的方法,虽然花费时间很长,但是却可以做十几种药物的耐药,而且能够做菌样更多耐药性的分析,可以给病人进行更个性化和精准化的化疗方案。 genexpert mtbrif的方法现在上市的只能做利福平的原因,是因为利福平耐药的机理和基因突变位点研究得最透彻,可以通过检测菌体的基因突变位点来判断菌体是否耐利福平药,准确度可以达到90%以上。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如今的结核分枝杆菌,利福平的耐药性最高。从经济学分析,做利福平耐药的检测最划算,所以对利福平耐药的研究也最多。 利福平是一种半合成抗生素,能够抑制细菌dna转录合成rna,是一种广谱抗菌药,对结核分枝杆菌和部分非结核分枝杆菌,以及需氧革兰阳性菌都有良好的杀菌作用,因此它的使用很广泛,且因为药便宜,病人的副作用小,也是非耐药病人的最好的选择。 要是已经是利福平耐药,那就不能再使用这种药了,而且有利福平耐药,就很可能还有其他药物的耐药,以后的治疗就麻烦了。 治疗期更长,药费更贵,副作用也更大。 虽然周洵每天都能接到很多种病样,早就不会将每个病原菌同一个真实的人联系在一起,而是只针对病原菌本身进行检测和研究,但是,这时候不一样,一个检测结果就对应着他认识的一个真实的人,他马上就感觉很沉重。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放下筷子,问道:“柯眉,是谁的是强阳性,另一个样呢?” 柯眉说道:“写着斐的是强阳性加利福平耐药,另一个是阴性。不过,你送来的这两个痰样都不怎么样,另一个是阴性,很可能是痰样不行,所以没有检测出来。他们有先做ppd和胸片吗?” 周洵回答:“做了ppd,但是还没有到48小时,结果还没有出来,他们都还没照胸片,所以不知道肺部情况,两人都有咳嗽症状。” 柯眉说:“我这里结果就是这样了,临床上的诊断,还是让他们去找临医。让临床诊断和病原诊断结合做判断吧。或者让他们再送更好的痰样来,我再给他们做一次。” 周洵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嗯,好的。” 柯眉说:“那个斐,就是那个小孩儿吗?” 周洵说:“嗯。” 柯眉道:“要是真的确诊了,我觉得他们家必须通知学校,要做密接者筛查。他现在是强阳性,应该感染有一段时间了,很可能之前在学校里就有不短的咳嗽史了,说不定他身边的同学,也有被感染的,要是再不处理,那可能会传染给很多人。我们之前去处理过一起学校里的结核病,那个班上检查出了五个活动性肺结核,还有的被感染了,只是没有发病,这是非常严重的疫情。再说,他这个还是耐药株,真的传染开了,那影响就太不好了。那个孩子是哪个学校,我看看属于哪个区,要让区上疾控派人去他们学校里看看。要是区上没有办法处理,我们就要去处理。” 周洵也知道情况严重,听到柯眉这么说,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理解彭老师之前说的那句“要是你有孩子了,你就明白……”的心情,斐斐那么乖巧到甚至感觉有点自闭的孩子,得了这种病,作为一个传染源,或者他也是在学校里被其他人传染,就要被所有人如临大敌地对待,真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不管感情上如何,周洵的理性在转瞬间就能占据上风,他说道:“我记得他是学校附属中学的学生,但也许他家里想办法给他转了更好的学校也有可能,谢谢你了,柯眉,我马上就去联系他家。” “之后不管结果是什么,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他们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吧,要是他真的确诊了,一定不能让他去学校了,他必须休学。这不是闹着玩的事,现在的孩子每天白天在学校里上学,晚上在家里做作业,或者就是玩手机玩电脑,身体素质很多都不好,免疫力低,很容易感染,感染后也很容易发病,一发病就是传染源,学校里学生坐在一个教室里,又不通风,很容易就一传十,十传百。我们去年一年就处理了好几起学校里爆发的结核病了,更别说有些不是我们去处理的,是下面疾控处理的。”柯眉语气严厉,一点也没有平时闹着玩时的松快淘气。 周洵说:“我明白,你放心吧。他们学校要求了学生开学必须查ppd,要拿检查报告回去才能去报道,他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我这里做检查。” 柯眉叹道:“是因为现在学校里总出疫情,我们才要求学校一定要对学生做结核病筛查,学校组织筛查一来不好立名目收钱,学校自己又不愿意出钱,二来是怕统一组织,查出来后别的同学看到结果,对结果阳性的孩子影响不好,三来是出了什么问题,学校也不愿意承担责任,所以他们就想了这个办法,让学生自己去医院里查,只要拿结果回去就行了。当然,有些家长怕耽误孩子学习,即使是阳性也去找熟人造假,这种事是绝对有的。不过,做公卫面对所有人,而人有千万种,很多时候,就不能像对实验那样要求严格和精准了。” 和柯眉挂断电话后,再来看他的便当,已经被小袁吃光了。 小袁看他看过来,她马上捧了周洵的饭盒,讨好地说:“师哥,我帮你洗饭盒。” 要是以前,周洵就不麻烦她了,但他要去给彭老师打电话,就对小袁挥了一下手:“好。洗干净点。” “好嘞!”小袁欢欢喜喜地去洗饭盒去了。 第13章 周洵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准备室才给彭老师打电话,因为这时候正是中午,彭老师在家里刚吃完饭,大约她心里有所准备,所以周洵给她说结果时,她并没有像之前那么激动,不过周洵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沉重。 “你是说再做一次痰样检查吗?” 周洵道:“是的。不只是痰检,最好还要查胸片,ppd明天也该出结果了,你明天带着斐斐和顾阿姨过来,到时候我找朋友给开一个门诊检查单,你们就不用去挂诊了,可以直接去照胸片,痰样直接来我实验室这边采就行。要是有夜间痰的话会更好,如果你有时间,你下午抽时间来我这里拿几个痰杯回去,让斐斐和顾阿姨,要是你和你爱人能够咳出痰来的话,也最好采一下,这样就更好了。明天可以做痰涂片和再做一次genexpert检测。明天要是还是阳性,我就给你介绍临床医生。临床上的治疗方案,我不是很清楚,到时候还要看临床治疗医生怎么判断。” 彭老师痛苦地问:“有没有可能是检查错了呢,还有可能是阴性的对吧,怎么顾姐也咳嗽,就不是阳性,斐斐又没有到乡下去接触什么人,怎么会被传染。” 周洵一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特别是有关病情,他就更不知道了,即使周凝伤心的时候,他也只会抱着他哄一哄,其他人,他总不能用这一招吧。 他在沉默了片刻后,才说:“也可能是检查错了。genexpert的灵敏度非常高,稍稍有一点污染就可能判错。所以,第一次查出阳性的情况下,做第二次检查是很必要的。不过,顾老师,之前斐斐的痰样其实并不好,虽然有浓痰,但是也有很多口水,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查出强阳性,而且还是利福平耐药,是假阳性的可能性很低。所以,你还是应该要有心理准备。你们和斐斐接触,可以让斐斐戴一下医用口罩,不要一直用n95,n95口罩透气性太差,戴久了会造成缺氧,对呼吸系统和大脑都不好。” 彭老师毕竟自己就是学检验的,只是她之前跟着的导师是做肝炎方面,加上她上学时要照顾家庭,花在学业上的时间就有限,所以不会像周洵这样涉猎广泛。但基本的素养,她自然还是有,她深吸了口气,对周洵说道:“好。我下午抽时间过去拿痰杯,明天又要麻烦你一下了。我也在网上查了一下结核病,现在这个病,是免费治疗吗?” 周洵想了想回答道:“我因为是在实验室里,对结核病免费治疗的政策只知道很少一点,这方面,主要是疾控和门诊报销那边在管,但我可以帮问一下情况。但据我所知,现在好像是一般性肺结核治疗可以免费,而且是要用国产药才行,耐药性的肺结核,只能报销一部分,而且也只能用国产药。我觉得斐斐年纪小,看他那么瘦弱,身体不好,用国产药副作用有些大,我建议还是用非免费的进口药。不过这些到时候都看临床医生的判断和你们的决定。” 彭老师很客气地说:“那谢谢你了,小周。” 周洵说:“彭老师,你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而且又是这样的结果,我心里也不好受。不过,要是斐斐明天确诊了,他的资料,门诊那边就会录入到系统,现在有一个结核病专报系统,全国联网的,之后医院对他进行治疗,疾控则会来负责他的追踪,直到他治愈。而且据判断,他现在是强阳性……他咳嗽症状有多久了?” “他身体一直不大好,经常感冒,经常就在咳嗽,以前咳嗽也不一定是因为结核病……”彭老师马上回答,周洵打断她,“是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这样,要是确诊了,他可能就要休学至少一学期,而且他之前在学校里,可能已经传染给了他的同学,或者他也是被他同学传染的,疾控那边会派人去学校里做密皆者筛查,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要检查看是否被感染……” 周洵还没说完,彭老师便激动道:“之前不是说只用休学两个月吗?怎么就要一学期了。” 周洵被她突然大起来的声音惊了一下,他赶紧安抚她:“是因为他现在有了利福平耐药,耐药结核的治疗要比一般的敏感株更难治疗。当然,这些不是我说了算,到时候看临床诊断的医生怎么说。斐斐他年纪挺小的,每天那么累,所以身体才不好,抵抗力差,这也是他很容易感染结核分枝杆菌,而且很快发病的原因,你们其实不用把他管得那么紧,让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出去晒晒太阳,出去走一走,好好养病,这也很好啊。” 彭老师完全不赞成地、几乎是痛心疾首地说:“小周,你是因为还没有孩子,所以你不知道我们做父母的心情。他现在上初二,要是不好好上学,回家养病一学期,玩了一学期后,心就散了,以后就不会好好学习了。现在的孩子,要是稍稍放松管教,学习成绩就跟不上去,现在就输了,以后怎么办?” 周洵不想和她争执这些,只说道:“要是确诊了耐药结核,那他就不得不休学。一般结核病,治疗期大约是六到八个月,但是耐药结核,基本上都需要两年时间,他前面半年,只能休学。而且每个月都要来做痰检。” 彭老师听他冷酷地说这些话,就感觉很痛苦,“他为什么会感染结核病,我们家里又没有带他去乡下地方,他怎么就感染上了。而且还是感染耐药的。” 周洵觉得她对这个病的理解有误,“彭老师,在以前,农村里生活条件差,人们吃得差,身体免疫力差,所以容易感染肺结核,而且得了肺结核之后,又没有钱治疗,所以就只能等死,那时候叫肺结核肺痨,肺痨基本上是贫困人的病,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虽然现在得肺结核的人大多数依然是比较贫困的人,但是,现在城市里,糖尿病人、hiv感染者、年老体弱者、甚至是免疫力低下的孩子,都容易感染结核,而且感染后很快就成活动性肺结核。所以,你说没有带斐斐去过乡下,这并不能说他就没有靠近感染源。” 彭老师实在不想听周洵和她说这些了,虽然他知道周洵是好心,但她越听越心凉。因为斐斐的事,她很心烦,无法心平气和地听人讲道理,便说道:“小周,我下午去你办公室找你,我现在要去忙点事,就先挂电话了。” 挂了电话后,周洵自己也有点茫然,其实彭老师不是第一个找他咨询结核病的人,现在结核病的发病率很高,而且随着糖尿病人和hiv感染者增加,结核病的扩散一直得不到控制,之前他师妹的父母的同事就得了结核病,而且对方一直没有回家养病而在上班,她担心她父母被传染,就带来让他帮忙做过检查。 其实因为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人们的身体都不错,人体免疫系统会对抗结核分枝杆菌,加上平时吃其他抗生素,对结核分枝杆菌有抑制作用,或者吃了其他药抑制了咳嗽症状,这些人得了肺结核,很多并没有太多咳嗽症状,或者即使咳嗽,也完全没有痰,因为没有痰,或者是痰检为阴性,这些人基本上是没有传染性的。当时师妹父母的同事就是这种情况,她父母来做了检查后,并没有问题,才回去安安心心上班了。 除了这些来咨询问题的亲朋好友,医院里每个月也会接诊重症结核病患者,这些人,因为情况严重,大多最后都没有救回来。而周洵所处的科室,也让他对这些情况有些了解。 当然,涉及到人的身体和生命的事,他作为医生,当然不可能对这些事等闲视之,但是,这作为他的工作,他每天都面对这些事,他不等闲视之又能怎么样,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做最正确的事而已。 说到底,医生也是人,不是神,只能救能救的人。要是医生真是神了,那这天下的凡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如刍狗一般了。人的命,和他身体里的病原菌,也没有谁比谁更高明些,人体也不过是那些病原菌的培养基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想这些问题,都无法让周洵的心情更轻松一点,说到底,他是凡人中的凡人,既做不到拯救万民出身体的病痛,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精神超脱出人类拥有病与死的苦难的苦恼。 他坐在准备间里发了会儿呆,直到周凝给他打了电话,他心情才稍稍好点,周凝说:“周洵,我下午要进城去,要不我们晚上在城里吃饭,怎么样?” 周洵的心整个儿软成了一团棉花,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软了,他靠在椅子上,笑着道:“好啊,你想吃什么?我知道一家烤鱼很不错,你想吃吗?” 周凝说:“好啊。我到时候在哪里等你。” 周洵道:“你去店里等我吧,我们医院里病菌多,你就不要过来了。” 周凝笑说:“那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大约六点到,你下班了就过来。” “好。”周洵脸上带着笑,慵懒地闭着眼睛说:“我爱你,凝凝。” 周凝被他软软的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说得胸口发热,道:“我也是,那我挂电话了,拜拜。” 周洵挂了电话,一睁开眼,就看到准备间门开了,刘姐站在门口,一脸八卦地看着他,还说:“啊,周博,你要结婚了吗?谁啊,宁宁是谁?” 周洵傻眼了,满脸绯红,不理她,赶紧跑了。 好在刘姐没有继续打趣他,在准备间里拿了试剂就去实验室了。 第14章 彭老师当天下午来拿了痰杯,周洵又找时间带她去找了做治疗的曾医生,曾医生四十多岁,非常温和,又很有幽默感,以前周洵和他一起去参加国际会议,两人同住过一间房,所以比较熟。 他比周洵要忙,但是很显然比周洵会安抚病人家属情绪,短短几句话就让彭老师的精神好了很多,他说:“没有问题,明天带着你家小孩儿来我这里就行了。哎呀,孩子得这个病,的确很造孽,不过很容易治好,治好了也就好了。现在结核病发现率很低啊,很多人得了结核病,自己不知道,也不会到医院来检查,直到情况非常严重了才来,有些都已经不好治了。像你们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有意识地会带孩子来检查,才能早发现早治疗,这是好事啊。放心吧,这不是大病,只要规范化用药,不要发展成重症结核,就很好治,对以后也没有影响。” 留了曾医生的联系方式,彭老师欢欢喜喜地走了,周洵站在楼梯口目送她下了楼,回头对曾医生说:“还是你比较厉害,明明是一样的东西,我和她说,就只惹她不高兴。” 曾医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这是你们实验室工作人员的通病,就是说话太直,其实你何必和病人家属说那么多,说得越多,他们越担心,越担心越不高兴,越不高兴就越容易责怪你,好心办坏事。” 周洵叹道:“但她本身就该有知情权。” “人精神上本就会有意识地回避痛苦和困难,你一直在那里戳人的痛处,不让人去回避,不是太残忍了吗?即使她以后要慢慢面对各种问题,那也是有时间缓冲的,你这么一下子对人说出来,你让人怎么接受。” 曾医生这话的确有道理,但周洵拒不接受,说:“更全面地了解状况,就有时间来好好计划和面对问题,这样才更好更合理。反正我不赞成一味安慰人,需要注意的要了解的却不尽量告诉人。” “谁有那个时间来和病人讲那么多,你是在实验室里,不用接触病人,才这么天真。再说,你刚才带来的彭老师自己就是知识分子,才好说话一些。有些病人家庭,连初中文化也没有,说什么对方根本听不懂,说得越多越糟糕,对方反而会怀疑你的权威性,而并不信任你的治疗方案。小周,要是像你那么啰嗦地给人讲病情,最容易挨打的就是你了,你来我们科室,可以帮我们拉走很多仇恨。” 周洵= =:“我回去做实验了。麻烦你了,老曾。” 周洵下班后赶去烤鱼店和周凝见面,进了店里,目光一转,就看到周凝坐在光线较暗的角落一桌,只是他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周凝也看到了他,对他招了招手,周洵走过去,因为周凝身边的位置已经被占据了,他只好坐在了周凝的对面。 周凝介绍身边的人:“cici,是以前我在广告公司里的同事。” 又对着周洵一笑,“这是周洵。” cici长得很帅,而且是被修饰过的精致的帅,只是有点娘,对着周洵伸了手,“你好。” 周洵愣了一下才和他握手,“你好。你姓奚吗,这个姓倒是少见。” cici哈哈笑起来,凑在周凝耳边和他说:“你老公好呆。” 周洵怔怔地红了脸,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这个评价,不过他居然称呼自己为周凝的老公,也知不知道周凝在私底下到底怎么对他介绍了自己。 周凝把cici从自己身边推开了一点,对周洵说:“他姓李,木子李,李熙,cici是他英文名。” 周洵这才闹明白了,拿了菜单问:“你们点菜了吗?” cici撑着脑袋盯着周洵看,然后又小声问周凝,“他看起来很小啊,你喜欢上吃嫩草了吗?” 周洵自然听到了,对周凝这个前同事也是服气,真的太会说话了。 周凝斜睨了cici一眼,说:“周洵才二十二岁,羡慕了吧。” 周洵在心里发笑,面上却是一脸懵的状态,cici是真的羡慕了,说:“年轻就是好啊,不修饰也帅。” 三人点了一条三四斤的草鱼,要了蒜香味,美食也堵不住cici的嘴,他一直和周凝咋咋呼呼地说自己这大半年来经历的事情,堪称遇到各种奇葩和极品,不断刷新了他的人生观。 第8节 周洵默默地坐在两人对面,为他们剔鱼刺,也将cici说的事情听了几耳朵,这才得知cici从周凝之前在的公司离职之后,就去娱乐圈发展去了,在几部戏里出演了配角,跟过几个剧组,只是至今他拍的戏都还没有上映,所以他在盼着戏上映之后可以红一红。 饭后,和cici在地下停车场告别,cici对着一直都很沉默的周洵抛了个媚眼,说:“等我的戏上了,你们要看啊。” 周洵含笑点头道:“好。” cici又说:“要是你愿意来演艺圈发展,我可以帮你介绍。” “谢谢。”周洵礼貌地说了一句。 分手后,周洵和周凝分开开了车回家,两人的车前后进了家门,周洵停好车去关了院门,又等着周凝下车和他一起进屋,“凝凝,你没有和李熙说我是医生吗?” 周凝摇头,“没有。我说你还是学生。” 周洵笑着道:“他居然会相信。” “怎么不相信,你本来就脸嫩。” 淘淘听到汽车的声音就跑到客厅里来等着了,两人进屋,他就扑到周凝的脚边,周凝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背。 “你今天进城去做什么?”周洵去开了饭厅的灯,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周洵,一杯自己端着慢慢喝。 周凝逗着淘淘玩,慢悠悠回答:“有个朋友过来招聘,让我去见一面,喝了杯咖啡,没想到遇到了cici,他偏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就只好和他说了你的事。” 周洵只见过周凝工作室的几个同事,他的其他朋友,周凝一直以来都没有介绍给他见过,这几乎可算是第一次见到周凝的朋友。 周洵自己的朋友,像是同事小袁,还有同学柯眉等等,以及他的妹妹,他都带周凝见过他们。 “他性格挺好玩的。”周洵这么评价cici。 周凝说:“嗯,是吧。他以前就想去做演员,现在是如愿以偿了,不知道以后发展会怎么样。” 院子外面远远传来汽车疾驰而过的声响,周洵说:“其实我挺想多认识一些你的朋友,你把我正经介绍给他们,也可以的。” 周凝抬起头来看他,说:“我不是不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只是你在医院工作,我怕知道我们的事的人多了,会对你的工作有影响。没有关系吗?” 周洵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医院倒不至于因为我性向的事解雇我。” 周凝起身来揽住周洵的肩膀,“好了,别在意这个了。cici特别喜欢传播小道消息,他肯定给我们所有共同的朋友说,我找了一个二十二岁的小年轻做男朋友。” 他唇角带笑看着周洵:“我是老牛吃嫩草。” 周洵无奈叹道:“明明我比你大半岁。” 其实周洵对周凝那位让他专门开车进城去见面并喝咖啡的朋友很在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朋友,不过看周凝不说,他便也没有多问。 彭老师第二天又带着斐斐和顾阿姨到了医院,曾医生为他们开了诊单,斐斐被确诊为肺结核,不过顾阿姨的肺部也有结核症状,但根据多项检查,排除了肺结核,被判断为疑似肺血吸虫病,便让她送了痰样和粪便做血吸虫检查。 把彭老师转给曾医生之后,彭老师在后来就只给周洵打过一次电话,大约是在一个月后,让周洵再帮斐斐做一次痰样的分子检测。 周洵帮了她这个忙,因为她咨询结核病的医保报销政策,周洵对这一块实在不太清楚,就把柯眉的联系方式给了她,让柯眉帮忙为她做了说明。 到三月,天气暖和起来了,周凝在家做bbq,让周洵邀请他的朋友来做客,周洵就请了柯眉夫妻和小袁到家里来。 两人都知道他和周凝的事,而且对两人也很祝福,所以周凝也挺喜欢他们。 柯眉让她老公谢工跟在周凝身后好好学厨艺以及帮忙,粗活重活都让他干,还说:“精细的事你又做不好,粗活你当然要抢着干了。你赶紧帮忙处理花蟹去,你怎么好意思让周凝砍螃蟹,把他手伤了怎么办?” 谢工笑着赶紧去处理花蟹去了,周洵把她叫到后院花圃旁边,说她:“你怎么这么和谢哥说话啊,你也不怕他生气。” 柯眉倒诧异了:“他生什么气呀。” 周洵:“哪有这样呵斥人的。” “我有吗,我一直这样和他说话,他又不是小姑娘,还玻璃心了咋的。” 周洵:“……”当我没说。 柯眉性格非常火爆,当即又对周洵吐槽彭老师:“洵哥儿,你之前给我介绍那个彭老师,简直是有病啊,她肯定是在学校里做行政领导做惯了,对人呼来喝去还不给人好脸色,之前来找我也是,让我做这做那,还嫌弃我做得不好,我擦,我领导也不敢那么和我说话!” 周洵当即申请一凛,其实他完全是因为他不善于和彭老师那种人打交道,打交道两人都闹得心累,他才把人介绍给了柯眉,让柯眉和她打交道去,没想到事情好像更糟糕了。 “怎么了?”周洵心虚地问。 第15章 “因为她儿子斐斐是利福平耐药结核,当时她就在你们医院里做了线性探针检测,又测了利福平和异烟肼两种药的耐药,幸好异烟肼没有耐药,你们医生给他用的方案是单耐利福平的药,这样治疗期限也可以减少。但是,当时不是也害怕有其他药物耐药,你还让我给她做了液培的其他药物的耐药性嘛,二十天左右给她出了结果,当时也给你说了的,的确是单耐利福平,你当时也替她儿子高兴过。洵哥儿,你也知道,单为他做这个样要多花多少工夫,不说成本就要几百的事,我花的时间有多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把这个时间花来做什么不好,要给她儿子做耐药检测?她之后有对我说过一句谢没有,我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好像我们为她做事都是应该的,她儿子生了病,所以她最难过最糟心大家都要体谅她,那我还死了两个孩子在我肚子里呢,那我有去报复社会没有?!我去报复社会了,是不是大家都该原谅我?” 柯眉是重庆人,平时情绪不激动时说话尚且像打机关枪,这时候一激愤,说话语速之快,感情之激动,周洵几乎要跟不上她的节奏,他听到她说到最后,除了安慰她,也说不出别的,“以后还会怀上的,不要难过了。” “我这事早就不是事儿了,是那个彭老师,她儿子因为病必须休学,医生建议休学半年,但才过一个月,她说她儿子几乎没有咳嗽症状了,应该不再具有传染性,所以想让医生给开单子,说他没有了传染性,让他回去上学。但是这一块儿是疾控管理,医生就把事情推给了疾控,她就去找了给她儿子做病情监督管理的社区医生,让社区医生通过区疾控为她儿子开可以复学的说明,这才刚治疗一个月呢,区疾控哪里敢给她开复学说明。之前对她儿子的班级做密接者筛查,一共查出了三个活动性肺结核,他们三个的样本都收集上来了,我要了样本准备做基因分型,这三个应该是同一株菌,在这种情况下,谁敢让她儿子去复学。她仗着她有些知识,去做了查痰,其实痰菌都还没阴转,但她认为没有阴转的原因是那是肺部的死菌,她儿子身体里已经不会再排出活菌了,所以就想让我为她做培养,要是培养结果是阴性,就能证明排出的是没有传染性的死菌,想让我这边给她开说明,让她儿子回去复学。你说她多么搞笑啊,是不是有病!” 周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到斐斐年纪尚小,但是戴着眼镜,沉默寡言,似乎连笑都不会笑。 他完全无法理解彭老师对待斐斐的态度和心情,他问:“你之后帮她做了吗?” “我当然没有帮做,我让她去你们医院做。她就说我不能理解她做妈妈的心情,说我这人没有同情心,说我对待工作态度不行……我当场就挂了电话把她拉进了黑名单,我以为她会找你告状,没想到她没有找你。”柯眉耸耸肩笑着说。 周洵道:“哎,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那么麻烦你。” 柯眉说:“算了吧,也没什么,要是她态度好点,其实我会帮她做的。平时我们帮人做的样又不算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周洵拍拍柯眉的肩膀,“让你受委屈了。” “这算什么委屈?”柯眉说,“我才不是会受委屈的人,反而我也把她怼回去了。” 院子里放着的风信子开得正好,柯眉突然指着花说:“你要是想补偿我,你送我一盆风信子吧。” 虽然这花是周洵买回来的,但是放在家里了,就是周凝在照顾,就算是周凝的东西了,周洵觉得应该看周凝的意思,不过想到柯眉受过的气,就说:“这里有好几个品种,你都拿去也行。” “算了,我要一个就行,放在办公桌上。” 周洵说:“你们走的时候,你来挑就行。”以后他再买几盆放过来补偿周凝就行。 柯眉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透过窗户,正看到周凝在用烤箱烤鸡翅,她就对周洵笑说:“周凝人是真好,要是不是他,以你这种老好人性格,在家里肯定要被老婆骂死,骂到离婚不可。” 周洵笑着说:“周凝的确很好。不过,你还是少骂谢哥,这样不好。” 柯眉说:“你懂什么啊,我和他关系好着呢。” 周洵只好不说什么了。 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烧烤,晚上又打麻将打到了十点钟,柯眉夫妻才开车搭着小袁回城去。 人走后,两人才收拾了房间去休息,谢工没吃周洵的醋,周凝倒吃柯眉的醋了,“你和柯眉关系真很好啊。” 洗过澡后,周洵为周凝的手上抹上护手霜,一边按摩一边低头笑,“只是好兄弟而已,你这是吃醋啊。” 周凝哼了一声,算是承认。 周凝眼神柔和宛若春阳映着山泉,粼粼爱意都在眼波中流转,周洵亲了亲他的唇,说:“要是我们有了孩子,你觉得是更严厉地教育好些,还是放纵一些好呢。” 周凝抿着唇笑,“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觉得至少三十五岁以后。现在都这么忙,哪有时间照看孩子。” 周洵说:“都听你的,要是不要孩子也可以,二人生活也很好,再说,我们还有淘淘。” 周凝道:“看到时候的心境吧,也许有缘,就养,没有缘分就算了。” “好。” “不过要是真有了孩子,还是要严厉一些教育才好。” “为什么,你看你养淘淘,是什么都顺着他的。” “淘淘毕竟是宠物,我们可以一直守着他死,但是人不一样,要是不严厉一些,他怎么能成才,离了我们要怎么生存。” “要活下去是很容易的事,不用那么辛苦。”想到斐斐的事,周洵还是觉得斐斐太可怜了,但是他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没有权利干涉。 “活下去的确比较容易,但是,要是不对他严厉一些,他不足够优秀,以后连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能力都没有,他根本就没有权利说自己是辛苦还是不辛苦。所以,要是我是家长,我是绝对严厉的家长。”周凝很认真地说:“孩子小时候根本没有自控力,要是作为家长不对他严格,那就是对他的人生不负责。” 周洵无言以对,认为周凝说的没有错,他只好想,也许彭老师对斐斐是太过了。 周洵之后去找曾医生咨询问题时,就专门问了斐斐的病情,曾医生道:“他还好,因为父母重视,依从性很好,用药一年半就没问题了。” 周洵说:“那就好。之前他家里想让他早点回学校去上学,他回学校了吗?” 曾医生说:“他家里没有和你说吗。他没有回去上学,我让他在家养病半年,之后降一级再上学。” 周洵诧异:“他家里那么重视他的学习,他们同意吗?” 曾医生说:“有什么不同意的。那个彭大姐,她之前来找我两次说想让她孩子回去复学,我被她缠得不行了,就带着她到重症结核病病房外面去转了一圈。重症结核病,我们科室,今年就死了四个了,而且有两个都是十七八岁上高二高三的年纪,我对她说,要是她儿子不好好治疗,不在这一次治好,以后结核病复发的话,耐多药概率很大,要是变成血播型结核损害脏器和大脑,到时候她想要后悔就来不及了。之后她就接受了我的建议。” 周洵对他万分佩服,“曾哥,还是你会做病人家属工作。” 曾医生说:“我这都是经历太多总结的经验。我当年被病人家属指着鼻子骂,威胁我要弄死我全家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周洵:“……” 第16章 又是新的一周,又是枯燥的上班的一天,小袁拿着医院旁边“全家”买的早餐,一边吸着豆浆,一边进了办公室,她还没来得及打指纹卡,周洵已经在叫她:“小袁,你怎么来这么晚,赶紧的,打了卡我们就走。” “我们去哪里?”小袁尚且懵懵的,有点圆的脸上还带着早上会有的没有睡醒的懵懂。 周洵无奈道:“不是说了去学校刘谦老师的教研室开会吗?说了九点一刻,你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迟到了。” 小袁这才想起正事来,她打完指纹,就过去自己的位置将笔记本和笔一拿,揣进包里,对周洵说:“师哥,走吧。” 周洵背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包,又替小袁拿了包,说:“你快吃早餐吧,我们现在过去来得及。” 虽然这时候还早,但医院接诊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了,出了医院,外面单行马路上人堵车,车堵人,这种状况,会一直从早上持续到晚上,两人都对这种糟糕的交通状况习以为常了。 小袁一边吃包子一边打呵欠,周洵也没什么精神,打呵欠打得甚至流了两滴眼泪。 他问小袁:“你昨天出去玩了吗?” 小袁说:“上周不是在c城开全国性艾大会嘛,我有几个在别的省工作的同学都来开会,周末就留着玩,先是一起去了熊猫基地看熊猫,之后又在望江楼打了一天麻将。你说他们怪不怪,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不去看熊猫,现在出去了反而想看熊猫了。还去打麻将,害我输了八百多块,心痛死我了,我这个月,每天中午都只能吃一两面条了,其他都吃不起了啊,师哥,你午餐一定要救济我一些,不然我被饿瘦了嫁人了,就没有人任劳任怨由你指使了。” 周洵瞥了她一眼,说:“你现在又不胖,还想怎么瘦。” 小袁愣了一愣,眼中带笑,“真的不胖?” “反正我觉得应该距离标准体重有些距离。”周洵说。 “那还是胖啊,那个标准体重就是唐朝审美吧,我又没生活在唐朝。” 两人进了学校,学校里和外面永远拥堵的马路是两个世界,初夏的朝阳从树叶间隙照在干净的路上,似乎头顶的这片天空,也没有外面那么灰蒙蒙。 进了公卫大楼,周洵带着小袁熟门熟路地去了刘老师的教研室。 第9节 小袁说:“以前就觉得公卫的楼像个迷宫,我经常在里面转晕,师哥,你记性倒好。” “因为我会开会,会开车的人,都不容易路痴,你应该赶紧去考驾照,以后就能记路了。”周洵说。 “考了驾照也没有钱买车,我现在还要还房贷呢。”小袁努了努嘴说。 进了教研室,刘老师还没到,不过他手下的博士陶永安已经在了,他带着的两个硕士研究生也在。 看到周洵进来,陶博士就高兴地叫他:“周哥,过来坐,刘老师一会儿就到了,自从修停车场,他现在车就停得远,要走过来需要点时间。” 小袁在周洵耳边小声说:“陶博也真是的,他看着比你老多了,叫你哥,我真是不习惯。” 周洵说她:“小心让人听见了。” 小袁对着他一笑,已经上前和陶博士攀谈上了:“陶博,你吃早饭了吗?” 陶博士笑着点头,“吃过了。” 周洵和刘老师合作申请了一个项目,是有关艾滋病传播网络的研究,刘老师这边负责流行病学调查,而周洵这边负责样本病毒的基因测序、分子分型以及进化树的构建等,从分子生物学传播网络角度来和公共卫生社会学角度的传播网络进行对照印证。 在周洵和陶博讨论了一阵陶博这边的工作进度后,刘老师满额头冒着热汗进了房间。 刘老师说:“抱歉,抱歉,我迟到了。” 周洵说:“不算晚,我们没怎么等。” 刘老师把包放下,拿了本子出来,坐在周洵旁边,便道:“我知道你们很忙,我们就直接说事吧。” 刘老师让陶博讲了他们这一段时间在选取的几个点做调研和样本收集的结果,后续的事情,就是周洵这边的工作了。大家速战速决,会开了一个小时就完了,周洵拿着陶博打印出来的病人资料,叫上小袁:“走吧。” 小袁接过他手里的资料,和他一起往办公室外面走,和他小声嘀咕:“为什么中国没有强制性的制度,让艾滋病人必须将自己的病情告诉自己的性伴侣,不然就是违法呢。就是刘老师他们这边的调研结果,就有很多人算是被故意传染的吧。” 周洵说:“公共卫生安全,应该会越来越被重视,你就不要愤世嫉俗了。” 小袁道:“我才不是愤世嫉俗,如今hiv感染者有多少了,发现率说有百分之五六十,谁信啊。还有很多hiv感染者,对自己的病情毫不知情,不到严重得离死不远了,不会来查。上个月我们查出阳性的那一例,他之前就有一年半的持续性低烧了,他走了四个医院检查,都没有查hiv,来我们这里挂诊才查出来,cd4已经低到0了,我上周听说已经去世了,要是他当时有了高危行为,就来做检查,用了药,再活十几二十年,也不成问题吧。或者他的性伴和他说一声,他也不至于一年跑四次医院检查都不查hiv了。” 周洵说:“好了,我们先回去了。之后事情还多着呢。” 小袁道:“之前看一个研究报告,说sex party among msm,hiv感染风险高达20%以上,为什么这些人还这么热衷?师哥?” 周洵对上她愤怒又热切的目光,他哪里知道,他很无辜地回答小袁:“我怎么知道?” “但是你不是……” 周洵很无语,打断她的话,“我和周凝都很洁身自好。” 小袁说:“抱歉。” 周洵道:“大约是平凡的生活,让人的荷尔蒙无处发泄,或者是日子太无聊了,就想找些刺激和极致的快感,大约没有比性和濒临死亡更有快感和刺激的事了。而在这种聚会上,他们两种都可以体会到。” 小袁拿文件指着周洵说:“还说你不知道,你这不是知道得挺清楚吗?” 周洵= =,又关他什么事啊! 第17章 周洵的这个合作项目,小袁被他带在里面做研究人员,现在项目经费可以提10%出来做劳务费,虽然钱不多,好歹是钱,小袁参与了项目,到时候可以挂名论文又可以拿一部分劳务费,自然是要做事的。 周洵去做实验的时候,她趁着有空就把从刘老师那里拿过来的所有材料进行了整理。 这个项目已经做了有一阵了,之前陆陆续续做了不少前期实验,这个工作不算什么非常前沿的研究,只是要花费功夫和钱去做,而且结果会对预防控制艾滋病有一定作用。 艾滋病,即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cquired immunodeficiency syndrome,aids)是由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hiv)引起的以机会感染和机会性肿瘤为特征的一种严重的传染病。 现在我国的艾滋病疫情在特定人群和部分重点地区为高流行态势,并且疫情在从高危人群向一般人群扩散。hiv主要存在于感染者的血液、精液、阴道分泌物、组织液、淋巴液、脑脊液、乳汁等体液中,所以可以通过异性同性性接触、医源性和血液(包括静脉输注被hiv感染的血液、血液成分或血液制品和静脉注射毒品等途径),以及母婴垂直传播三条途径传播。 如今国内,主要是经过性传播,并且持续增高。 人作为hiv的传染源,在感染hiv的不同阶段或者疾病进程的不同阶段传播能力并不相同,主要是与血浆中的hiv载量有关。在hiv感染后的2到4周是急性感染期,这时候感染者体内会出现较高的病毒载量,这一阶段的感染者传播能力相对较强;在急性感染期之后,人体产生hiv抗体,感染者体内的病毒载量会下降到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人体与hiv会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这一个时期便是潜伏期,虽然感染者的传播能力相对较弱,但是因为体内病毒载量处在一个变化较大的状态,而且处在潜伏期的人活动自如或者没有意识到自己感染了hiv,继续保持高危行为,其传播的危险性依然非常大;在潜伏期之后,进入发病期,患者体内的病毒载量水平非常高,这时候传播能力最强,不过作为传染源,其活动能力相对较弱,其传播能力反而相应降低。 hiv作为一种反转录病毒,属于慢病毒属的人类慢病毒组,人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刚发现hiv时,感染者往往很快发病死亡,传染他人概率反而低。不过到如今,从生物学角度看,hiv和人类已经渐渐互相“适应”,人类感染者,在携带hiv的状态下,依然可以存活很久,这样hiv病毒便有了被感染者广泛传播的可能性。临床上将hiv感染者分成的三种临床类型,典型进展者、快速进展者、长期存活者中,典型进展者,大约在8到10年内免疫功能逐渐下降然后发病,而快速进展者,大约在2到5年内cd4+t淋巴细胞计数就会迅速想将,并且病毒载量一直很高,传染性也最强;长期存活者在所有感染者中所占比例大约在8%到10%,平均维持健康状态在12年以上,最长者已达到20多年,如今依然健在。 这些长期存活者,大多是在血友病患者、异性接触者和新生儿等中被发现报道,如今研究进展中,其主要原理,包括感染的为复制能力较弱的减毒株,cd8+淋巴细胞抗病毒反应强,产生了th1型细胞因子,有自身毒株的中和抗体,年轻,cd4+淋巴细胞上ccr5受体表达降低,影响毒株扩散…… 在美国纽约做的一项调查表明,在病人确诊感染了hiv之后,有53%-68%会降低性行为,但在msm之中,只有50%会降低性行为,有20%的人性行为会增高,而且msm中,即使在一年内有所降低,一年后基本上会恢复成增高。 感染者的高危行为,不只会增加自己的传播力,而且也更容易被另外的感染者重复感染,重复感染不同病毒株,会使病情加重,很多会很快进入发病期。 小袁将资料整理好后,又在电脑里做了录入,他们的样本,主要是来自于监测点,还有他们医院。 医院里每年的样本,都有做基因分型和耐药分析,为了省钱,周洵没有用购买的试剂盒,一直在用自己建立的方法,这些工作积累,可以得出很多有用的结论。 周洵从实验室出来时,小袁还在做数据录入和分析,将他们实验室做的病毒株的分型结果和进化树同刘老师那里拿来的调查结果进行比对。 周洵叫她:“你叫外卖了吗?” 有地方发生了细菌性食物中毒,送了几十个样品来,刘姐一直在忙着做鉴定,办公室就只有小袁在。 小袁摇头,“呀,我忘了。” 周洵说:“要是你吃少点的话,我的盒饭,倒是可够我们两个人吃。不过我还是去问一下刘姐,要不要帮她叫上外卖。” 小袁对他讨好地说:“我吃不了多少,我就在你那里蹭一点吧。” 周洵去问了刘姐后,刘姐说她做完实验了自己叫外卖,让周洵不要管她,周洵当真不管她了,去冰箱里拿了饭菜在微波炉里热了,叫小袁吃饭。 小袁一边吃饭还一边翻材料,说:“这个地方的二十八例病人,组成了一个传播网络,你看这里,这个人和这八个人形成了节点,这些都是从他这里感染的,为什么这种人还活着啊!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就该把他关起来,直到他死。” 周洵给她夹了一块豆腐包肉,凉凉地说:“吃你的吧,戾气这么重。你这是医生吗,医生应该救死扶伤,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而你应该把每个病人一视同仁,等同你自己。” “这个豆腐肉真好吃,我好爱凝哥啊!”小袁毫不客气地一脸花痴地又夹了一块豆腐包肉,继续发表高论,“呵,我才不信什么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这种鬼话,这是人类社会,人类社会是什么,就是为了人类这个群体更好地向前发展,所以有法律有强权,那些被杀的女婴有生存的权利吗?那些被故意传染的患者有生存的权利吗?狗屁大话谁都会说,结果呢。国家每年投入艾滋病诊断、免费医疗、疾病防控有多少钱,每年有数十亿上百亿,里面就有我的血汗钱……我连饭都吃不起了,但还要交税,交的税还要给这些人做免费医疗……” 周洵无奈地看着她,“你没饭吃,现在在做什么啊?” “那是因为有你救济我,但是你的也不是你的,你的是凝哥的。你也是吃软饭的。” 周洵无语道:“你不是因为打牌输了才没吃的吗,谁让你去赌博的,去赌也就算了,牌技还稀烂,感觉你好像还很有理了。” 小袁无言以对,只好继续自己的高论,“我不是说不拿钱给他们做免费医疗,公共卫生安全,人人有责,我愿意出这个钱,但是,他们用了人民出的血汗钱免费医疗,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不能再去传播了,要是再去传播,我觉得就该负法律责任。必须要有法律来规范。” 周洵道:“你有出多少钱,每个月有上一千块的税吗,就给那么点税,就不要说得国库的钱都是你的了。这个事情很好解决,下次选举人大代表的时候,你选我,我就去好好提案规范这一块。” 小袁看周洵把最后一个香肠夹了,她愣了一下,赶紧去夹排骨,“我不和你说了,和你说话,害我肉都没抢到。” “这个本来就都是我的。”周洵虽然这么说,还是把最后一块排骨留给了小袁,自己放下了碗筷,“一会儿你洗饭盒。” “这个名字倒是有意思,康雍乾,一人包揽三个皇帝。”周洵坐过去看小袁做出的网络,一边修改里面设置的一些参数,一边指着一个节点说。 小袁道:“三十二岁,男,我刚才也看到了。我觉得他这是名字起太大,镇不住。” “之前你是在忧国忧民,这时候又开始上玄学了。” “我很信人如其名这个,像你,周洵,洵,实在的意思,你这人就比较实在,像我,袁冉冉,华光犹冉冉,就是很光芒璀璨。” 周洵:“……” 不听小袁叽叽喳喳扯淡了,周洵说她:“这些材料不能拿出办公室,也不能带回家去,不然到时候信息泄露,我们就不好说了。” “我才不想带回家加班呢,放心吧。” 第18章 “师哥,拜拜,明天见。” 连小袁也拿着包走了,这边实验室就只剩了周洵在,上夜班的时候,检验科总是最冷清的。 周洵把实验做完,已经晚上九点了,回到办公室看手机,发现周凝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他赶紧给周凝回了过去,“凝凝,我忘了把手机拿进实验室了,没听到你的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周凝说:“我一个朋友请我吃饭,我就进城来了,给你打电话,问你吃了饭没有。要不我去你那里陪你一会儿?你忙吗?” 周洵惊喜不已,这天他根本没有什么样品要做,刚才也是在p3实验室做自己的项目,要是没有加急样送来,也许他整晚都是闲的,他高兴地说:“我现在没什么事,你过来吧,我去楼下接你。” “嗯嗯,我现在就开车过去,要把车停你经常停的那个地下停车场吗?” “不用,现在是晚上,停车场应该还好,你停到我们医院对面那个停车场就行。” “好,我现在过去,你吃晚饭了吗?”周凝问。 周洵这才想起来,根本每次,不过他不敢说,说了肯定要被周凝责备,就回答:“已经吃过了。” “嗯,那一会儿见。” 周凝到了医院外面就给周洵打了电话,周洵赶紧下楼去接了他。周凝很少来他单位,主要是怕别人多想,其实说是朋友也不会有人产生怀疑,毕竟谁不在有事的时候带个把朋友到办公室。但大约是心里总会产生也许别人会看出来的想法,周凝怕被周洵的同事们知道了,总会影响周洵的工作,所以就很少到周洵的医院找他。 虽然已经进了三月,但天气依然有些冷,周凝穿了一件藏蓝色粗线宽松毛衣,下面是一条紧身的牛仔裤,他站在医院门口,在灯光下宛若亭亭孤生之竹,有种遗世独立的孤清之美,看着倒是非常好看,只是这么大晚上,医院门口又是风口,周洵跑过去,就拉住了他的手,“哎,这里是风口,你又不穿件外套,是不是很冷,和我上楼吧。” 周凝被他拉着往楼里走,走到电梯了,他才意识到周洵牵着他的手,不过周围人少,加上大家都各有事情,也没人注意两人,他就由着周洵了。 进了办公室,周洵一边把空调温度调高,一边问:“是不是很冷,要是冷,我找件新白大褂给你穿着。” 周凝坐在周洵的位置上,上面放着周洵项目的病人资料,他不经意地伸手去翻了翻,回答周洵:“我就从车里出来这一阵吹了点风,根本就不冷,你就不要去忙了。” 办公室靠走道一边的墙是全玻璃,不过为了方便休息,这边安装有百叶窗帘。隔着一个走道,在理化检验的办公室和实验室还有人,周洵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过去将百叶窗帘放了下来,又反锁了门,这才走到周凝身边来,低下头亲了周凝的额头一下,周凝仰头回了他一吻,这才打开包,变戏法一般地从里面拿出来一盒鳗鱼饭还有一份拿破仑,“吃吧。” 周洵正饿,看到吃的,自然两眼放光,他拉了椅子在周凝身边坐下来,周凝为他开了鳗鱼饭,递给他,周洵接到手里,满眼是笑地说:“谢谢。” 周凝也不揭穿周洵做起实验来就总是忘记吃饭的事,在心里叹气,语气倒温柔,“赶紧吃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去倒就好。”周洵要起身,周凝已经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吃饭。 周洵只得看着周凝轻车熟路地去拿了自己的杯子,在饮水机里为他接了水,将杯子放在周洵跟前之后,他才又去拿了一次性杯子为自己接了一杯。 周洵一边吃饭一边问:“是什么朋友,我知道的人吗?” 周凝摇头:“你不认识,以前还在学校里时认识的一个师兄,他在q城工作,这次带着男朋友过来度周末,就约了我吃饭,吃了饭,他们才去赶高铁回去。” “哦。”周洵回了一声,“应该是关系非常好的人吧。” 周洵桌子上的资料有些乱,周凝是特别喜欢整理东西的人,看到东西乱放着就会强迫症,他一边为周洵整理着资料,才漫不经心地回答:“也不算关系特别好,他以前和赵启晟关系好,就在一起玩过,我和赵启晟分手了,他不知道,约我出来,本来是想看看可不可以找赵启晟合作,发现我们分了,他自然也就不好再多说这些事。” 当然,师兄一直在表达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分了很可惜。 不过周凝没有说这些事。 赵启晟这个名字,只要经周凝的嘴说出,周洵都会特别关注,不过,他已经不会吃醋了。他说:“要是你叫我去,就可以介绍我了。” 周凝笑:“吃你的吧,把你带去,我就说你才十八岁,所以我才看不上赵启晟了。” 周洵叹道:“我真有那么显嫩吗。” 第10节 周凝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和头发,周洵的耳垂特别软,他总爱摸他,语气也不由带上了笑意,“你说呢。” 将资料整理到某一页,看到一个名字,周凝不由愣了一下,“哎,这个……” 周洵从饭盒里抬起头来,“什么?” 周凝将那份资料拿了出来:“这个,康雍乾?” 其实这些资料是不能让任何外人看的,不过周洵这时候总不能和周洵这样说,不然就像在责怪周凝做错了事,他放下手里饭盒,将周凝整理好的资料放到一边去,说:“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有意思,康熙雍正乾隆,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想的,取了这个名字。其实我们经常遇到非常特别的名字,特别是少数民族的名字,因为翻译成汉语的时候……” 周凝已经把康雍乾的资料看完了,他打断周洵的话:“不是,是我认识这个人。” “啊?”周洵整个人僵了一下,“这是我们医院hiv确诊病人的资料,已经用药有一年左右,我在做他的基因分型和耐药监测。” “你见过这人吗?”周凝尚且有些怀疑也许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周洵摇头:“我没有见过,是临床医生接诊,我只是做送来的他的样品而已,我只见过他的血液。” 看周凝神色凝重,周洵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小事,说道:“虽然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不太好,但是,你知道我做这份工作,会接触很多hiv的样本。监测的数据是,男同的hiv感染率达到10%,其实这个数据,可能还偏低,因为很多确诊的病人,不会对医生说实话自己是男同,或者是因为msm行为而感染了hiv,你身边的朋友,有hiv感染者,其实概率挺大。” 说完看到周凝神色凝重,他就知道自己又说太多了。 周凝有不少朋友,物以类聚,其中同志大约占了三分之一,但是周洵不能要求周凝和他的朋友在相交时要多注意,因为这可能会让周凝觉得他对他的朋友有所看轻。 其实别人是否是经常一夜情或者频繁换性伴,甚至是参加sex party,这些都是他们的自由,但是,要是因为太high了而完全没有防范措施,而导致性病传播,就是公共卫生问题了,而中国男同群体的hiv感染率,几乎是美国的十倍,这就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周洵拉住周凝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就为他搓了搓,安慰他道:“这个病人,如今控制得不错,病毒载量很低,cd4也很高,不容易传染给他人。他就是你今天去见的那个师兄吗?” 周洵只是这么猜测,周凝本来站着,此时坐了下来,摇头说:“不是的,是我师兄带着来的男朋友叫这个名字,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多久,是个长得蛮不错的人,今天遇到,也很和气。我应该赶紧问问我师兄知不知道这件事?但也许只是同名呢。” 周洵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周凝的额头,“凝凝,你别着急,我找他的接诊医生问一下。不过,即使真的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只能让他的接诊医生去劝他告诉你的师兄,不然,因为我们这里的资料泄露而让他人知道了他的病情,我们就要负法律责任。” 周凝简直难以置信,“他自己不告诉他的伴侣,还要让你们负法律责任。” 周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先别担心,我打电话给他的接诊医生问一问。” 第19章 医院中监测病人hiv耐药变化的项目,是周洵入职那年就申请下来的一个省医学会小项目,因为这个项目涉及到临床接诊医生那边的一些数据,周洵就邀请了临床的肖医生参加这个项目,肖医生年纪不大,正好和周洵谈得来,两人关系还不错,而肖医生正好是康雍乾的接诊医生。 周洵给他打电话过去时,他因为这天不用上夜班,已经早早睡了,接了周洵的电话,他声音还朦胧着,问:“周洵,是什么事?” 周洵说:“肖哥,这里有个病人的资料,我想问问你。” 肖医生叹道:“下班了就不要说工作了嘛。” 周洵说:“我还在上夜班呢。” 肖医生:“我已经下班了啊。” 周洵:“肖哥,你帮个忙。” 肖医生:“什么事,你说吧。” “是有个叫康雍乾的病人,你还记得不?”周洵问。 肖医生道:“他啊,他服药依从性还好,而且一直是在我这里看,有一次我出去开会了,他专门赶过来看病,我没有在,他还给我打了电话,非得等我回来给他开药,我让老赵给他开,他还不愿意。” “那是因为你性格好,病人都喜欢找你。”当然,也有可能是肖河长得像柔软白净小巧眼镜儿版的胡军,很受同志的欢迎,他们科室还曾经因为这事经常开肖河玩笑。周洵拍完马屁后又说:“你给我的资料上没有写康雍乾是哪里人?你那里有这些资料吗?” 肖医生说:“难道他已经有耐药了吗?他依从性明明很好,不该有耐药才对。” 周洵:“不是有耐药,他这次的样已经做完了,没有耐药,我正在整理结果,明天就能反馈给你。” “那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肖医生又不是蠢人,自然会有所怀疑。 周洵只好说道:“他和我一个朋友认识的人同名同性,我就想着问一问。” 肖医生惊讶地“啊”了一声,虽然身边认识的朋友感染hiv这种可能性很低,但绝不是没有。之前有一个认识的另外的医院的医生感染了hiv的事发生,对方不是医疗事故感染,而是有其他高危行为而感染了,好在他很有自知之明,很快就跑来肖医生这里检查,让周洵用了最快的分子检测法,将窗口期缩短到了一个星期,得出的结果是阳性,他有高危行为之后就开始病毒阻断治疗,但结果并不理想,依然出了阳性,之后他也很负责任,马上就给医院说明了情况,就从临床被调到了后勤。最开始他病毒已经控制,cd4+数值一直很高,和cd8+的比值也不错,在hiv感染已经被当做慢性病的现在,这样下去,也许活个十几年,到时候就有治愈的方案了,但是,之后不知道他到底在怎么作死,大约是频繁接触了结核病人,很快就感染了结核分枝杆菌,在双重感染下,半年不到结核病就发病,双重感染用药很麻烦,而且副作用严重,他很快就自己放弃了治疗,在八个月左右就死了。毕竟是认识的朋友,肖医生也难过了一阵,但是作为医生还这个样子,他能说什么,也只能道一声命由天不由人了。 肖医生道:“是q城的,是个长得很精神的小伙子,左边耳朵下方颈子上有烫伤留下的疤痕。男同,说是被前男友传染的,他前男友已经因病过世了。不过后面这话我也只是将信将疑,我看他不像安分的人。你认识的朋友,是什么人?” 周洵说道:“是朋友的朋友和他是朋友关系。” 周洵毫无隐瞒,肖医生道:“什么朋友关系,你说清楚点。” 周洵:“男男伴侣关系。” 肖医生:“……” “那这样就有些问题了,我问了他有没有结婚和性伴侣,他说没有结婚,在确诊了hiv感染后也没有再找男朋友,而且也没有再出去找过人。”肖医生说,“我告诉过他,要是他找了人,要告诉对方他的实情。不过,这样的话,他们一般就再也找不到伴儿了,所以基本上很少有人愿意将实情告诉性伴,这让感染率一直居高不下。” 周洵道:“没有责任感,也没办法。他下次来看病是什么时候?” “他昨天才来了,下次还久呢。”肖医生说。 “那这怎么办,你那里的资料里留有他的电话吧,要是我这边确定了他已经有性伴儿了,你可以打电话给他,让他告诉他的性伴儿吗?”周洵说。 “我昨天问他,他都还说没有呢。还说他在乖乖吃药控制病毒载量,我告诉他你之前做的他的菌株的基因测序结果,他现在感染的hiv是有nef基因缺失的减毒株,只要他好好控制,他和病毒相安无事地共存十几二十年没有问题,现在病毒疫苗和疾病治疗发展这么快,等到他发病的时候,很可能就可以治愈了。要是他再出去乱搞,感染了别的病人的毒株,或者感染上结核梅毒之类,身体里的平衡一旦打破,马上就会发病,到时候受苦的只能是他自己,所以他也比较听话。我之前和他说那么多,要是又给他打电话去,那他肯定要产生怀疑。我只能让疾控那边的人联系他旁敲侧击提醒。” 周洵道:“我今天给他做的病毒载量,数值很低,传染力应该很低,加上是弱毒株,短短时间,传染他人的可能性应该是很小的。所以必须让他的性伴儿现在就知道他的情况,以免两人有高危行为,到时候被感染了就晚了。” 肖医生说:“明天上班了再给追踪他的疾控老师说这件事,周洵,我实在困死了,让我睡了吧。” 周洵听他这几乎是哀求自己的软软的声音,心想难怪你会被科室里的同事调戏是最受同志欢迎的医生,他说:“那麻烦你了,你继续睡吧。” 周洵挂了电话,转过头来,就对上周凝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目光。知道周凝非常在意,他便对他说了肖河刚才告诉他的情况,“他说康雍乾的确是q城人,还说他左边耳朵下面颈子上有烫伤留下的疤痕,你师兄的男朋友,有这个特征吗?但康雍乾对肖医生说他至今都没有交男朋友,也没有性伴儿。” 周凝想了想,道:“今天去吃日料,房间光线比较昏暗,加上他穿着稍高领的毛衣,我没有注意到他的脖子。” 周洵已经没有食欲吃鳗鱼饭了,在他对面坐下来,握着他的手揉了揉,“凝凝,别担心,不管是不是,我已经给肖医生说了,他明天就会给疾控追踪康雍乾信息的老师打电话,让他去督促康雍乾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性伴儿。要是真的是你师兄的话,应该会让他做检查,现在做检查,用检测抗原抗体的方法,窗口期已经可以缩短到2到3周,要是用分子学方法,窗口期甚至可以缩短到一个星期,所以,只要他马上做检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这个康雍乾是我们的项目中的病人,所以之前有做他的病毒株的基因测序分析,他的病毒株是弱毒株,他身体的病毒载量也低,即使两人又高危行为,传染率也很低,可能只在百分之一左右。” 周凝知道周洵已经用他所能在安慰自己了,他轻轻亲了周洵的唇角一下,说:“我给师兄打个电话问一下。” 周洵赶紧拉住了他,说:“根据艾滋病防治条例,我们有为病人保护隐私的义务,最多是在他不自己告诉他的性伴的时候,由医务人员或者疾控的老师告诉他性伴。” 周凝说:“放心吧,我不会直接和他说。” 他说完,又把那个拿破仑推到周洵面前:“吃这个。” 周洵只好开始吃甜点,周凝则坐到了一边去给他师兄范东打电话。 周洵只见周凝变脸似的,前一秒钟还一脸沉重,后一秒钟就很轻快了,说:“范哥,我,周凝。你们到家了吗?” “哦,还没有。还在车上,十一点二十才到。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就是康哥他的脖子上有烫伤的痕迹吗?” “啊。你观察得真仔细,他说是他小时候贪玩被棍子烫伤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范东好奇地问。 “康哥在你旁边吗?” “是啊。” “你可以到一边去接电话吗?” “啊,怎么了?”范东的声音顿了一下。 周凝说:“你们住在一起的吗?” “还没有,不过准备住一起,但是我们都忙,两人上班的地方又相距有些距离,他就不大乐意搬过来我这里。”范东的声音里带着甜蜜,看来正在热恋期,不然他也不至于将人带来见周凝。在周凝印象里,范东是特别想好好过日子那种人,所以也经常给周凝传播要贤良淑德好好过日子的思想,每次都让他要和赵启晟好好在一起,有时候周凝听得都烦了,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把他拉黑,而他自己和之前交往了七八年的男友分手后,这过了两年,突然说又交了男朋友,但居然是这个样子。 周凝当即就想告诉他,那个康雍乾是hiv感染者,但是为了周洵着想,他才控制住了,只旁敲侧击说:“他没有给你说什么吗?就是他以前的事?” 范东道:“他一直挺好的啊,怎么了,周凝,这么阴阳怪气的。” 周凝一时实在无法接话了,他看向了周洵,周洵过来拿了他手里的手机,给他挂掉了。 周凝惊愕地看着他,周洵说:“你不要担心,疾控的老师明天就会找他,你做得够多了,别这样为别人的事操心。” 周凝将脸靠在了他的怀里,周洵搂着他的背,轻柔地拍抚他,“要是累了,你回家睡觉吧,我上完夜班,明天白天可以调休。” “我想在这里陪着你。”周凝声音弱弱的,又叹道:“其实我认识好几个感染了hiv的人,不过是他们死了,我才知道他们感染过hiv。” 作者有话要说:  其中所有数据都来自于最新研究论文和报表。 msm是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的缩写,即男男性接触者,包含同性向,异性向和双性向。 这个在前篇《美食记》里有写到,所以这篇就没有特别注明。 第20章 周凝想一直陪着周洵,但很快就有紧急样本送来需要周洵去做检测,周洵只好让周凝先回家去,“凝凝,你先回家睡觉吧,我要进实验室,你一个人在办公室太无聊了,而且在这里实在不好休息。” 周凝不想打扰他工作,便答应了,“嗯,好,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下楼去。” “我送你下去,这花不了什么时间。”周洵见周凝将白大褂脱掉了,就将自己的围巾给他,“你穿太少了,把我的围巾系回去吧。” 周凝说:“我几步路就到停车场了,不用系围巾。” “大晚上很冷。”周洵给他围在脖子上,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他的嘴唇一下,周凝看着他笑,伸手抱住他,用脸贴了贴他的脸,“明天早点回来。” “好。”周洵回答着,握着周凝的手出门,走到门口,他要开门时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周凝说:“凝凝……” “嗯?”周凝疑惑地看向他。 周洵笑着道:“你这衣服是第一次穿吗,我之前就没看到过,很好看,你今天好帅。” 周凝瞬间也笑了,伸手掐了一把周洵的屁股,“我以为你没看到。瓜……” 周洵抬着周凝的下巴又亲了亲他,低着嗓子说:“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但你这么好看,我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你看。” 周凝只剩下了闷笑,周洵总是这么可爱。 周洵把周凝送下了楼,看他出了医院大门,这才回了实验室去。 上了夜班,周洵第二天回到家时,周凝掐着时间正好做好了早饭,从厨房里传出米粥和鲜嫩蔬菜的香味。 周洵进屋,淘淘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歪着脑袋看了周洵一眼,又跑回了厨房里去,在周凝的脚边蹭了蹭蹲下身来,等属于他自己的加餐。 锅里煮着鱼汤,周凝用筷子将里面的鱼骨都夹出来,听到周洵进屋的声音,他就回头看了周洵一眼,“你回来了!” 周洵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锅里的鱼汤,淘淘像要防着周洵不让他吃一样地拱了拱他的腿,周洵低头看了他一眼,就在他的主人脸上亲了一口,“我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快去吧,我煎个鸡蛋就可以吃饭了。” 早饭是米粥,香煎葱油饼,煎鸡蛋,蒜泥小白菜,吃完了早饭,周洵要收拾桌子洗碗,周凝叫他:“你去睡觉吧,我来收拾。” “我昨晚在休息室里睡了几个小时,根本不困,再说,刚吃完饭,怎么睡得着。” 第11节 周凝便不再说什么,任由周洵去收拾厨房,他则为淘淘准备加餐。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厨房在一片明亮的光芒里如同没有任何暗影,周凝蹲在地上摸了摸吃鱼汤泡饭的淘淘的脑袋,仰着头看洗碗的周洵——阳光为他镀了一层金边,他真像他平凡生活里的阳光本身,只要有他在,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晴天。 两人一起去田里给蔬菜浇水,又种了夏天吃的几种蔬菜,中午随便吃了面条,累了几个小时的两人困得不行,自然要睡午觉。 周凝睡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斜,周洵也没有睡在身边了,他起床下楼,在台阶上便看到周洵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写论文,淘淘乖乖蹲在他的身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笔电,好像看得懂周洵在做什么。 这样可说是人世安宁岁月静好,周凝想。 不过周洵的话很快将他拉入了冷酷的现实,“凝凝,我起来时给肖河打了电话。” 周凝想起来肖河是康雍乾的主治医生,他蹙眉问,“他说什么?已经给师兄说了吗?” 周洵歉意地望着他说:“肖河要到了负责追踪康雍乾的疾控老师的电话,给他去了电话,让他注意一下康雍乾的情况,疾控那边的人说联系了康雍乾,但他表示他一直是一个人,并没有和人在一起,而且很生气疾控老师问他这方面的问题,你知道的,他们总是要比一般人更敏感一些,所以疾控老师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是提醒他,要是他有了性伴儿,就一定要对对方说清楚他的情况。” 周凝神色变得凝重,“他这人怎么这样。我昨天和他一起吃饭时,感觉他还是不错的人。” 周洵说:“现在的感染者,有近乎一半的人,即使确诊自己感染了,也不愿意去医院看病和拿药吃药,有部分人是自暴自弃,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服药的副作用让他们不想吃药,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要是用药,每天就必须吃,这样有可能让人发现他们在吃药也就会发现他们感染了hiv,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宁愿不吃药。像康雍乾这种,他一直在规范用药,而且也愿意参与我们的项目积极应对病情,他算是珍惜自己的生命对自己负责的人。加上他在q城工作,每次却到c城来看病,这种人,很显然对自己的生活有一定规划,不是自暴自弃的那一类,而且也愿意忍受服药的副作用,那么,他肯定不愿意自己现有的生活受到打扰,会选择隐瞒自己的情况,并对疾控老师的打扰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无论遇到什么事,周洵总是这副不紧不慢讲道理的模样,周凝有些气恼,道:“他生活有规划,他就有理了,他怎么不想想,范东生活也有规划呢。” 周洵看他生气,只好把电脑放到桌子上,走到周凝身边来,拉着他的手安慰他:“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周凝皱着眉很不高兴地说,“我就是很讨厌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 周洵只好揉了揉他的手,“犯不着为这种人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周凝比刚才还要沉着脸,周洵无奈地说:“好,你没有不高兴,我再给肖河打电话,让他给康雍乾讲道理,康雍乾一直很听肖河的医嘱。” 周凝气呼呼地说:“何必要和他讲道理,直接给范东说一声不就好了。” “这样不合规范。”周洵很苦恼地说:“凝凝,你先别打岔,我给肖河说一声。” “我这是打岔吗?”周凝怒道:“这算什么不合规范,本来就该给范东说一声,要是范东被传染了,这事谁负责?!再说,他在和范东在一起前,也许就和别的人在一起过了,只是没人知道而已,即使范东和他分开了,他以后难道就不和别人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要为了保护他的隐私做到这个地步,和他接触的人的安全呢。” 周洵很无奈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周凝看他像个受气包,不由觉得自己在周洵面前说这些,完全是无理取闹,毕竟这些事,周洵哪里有办法决定。 “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能因为他感染了hiv就把他隔离起来吧,他有自己的人身权利。所以现在只能加紧研究疫苗和治疗方案。”周洵很苦恼地看着周凝,周凝叹了口气,说:“我不是朝你发火,我就是心里很烦。这种事,全看他们自己的自觉,其他人,即使生活在危险里,也不自知,只有也被感染了,国家才有政策,为他们免费治疗,对不对。” 周凝冷笑着说完,周洵搂了搂他的肩膀,一转头,发现淘淘跳上了他的笔电键盘,正蹲在上面暖屁股,他一声惊叫,冲过去一把抱起淘淘,把他扔上沙发,再看自己的电脑,word里面出现了一排排的乱字,他松了口气,幸好淘淘没有按到删除键。 他把笔电盖子盖上了,才仰头看向周凝,周凝看他这样,也没什么气可以生了,说:“那你给肖医生打个电话吧,我去给你煮杯桂圆糖水。” 肖河接到周凝的电话,有气无力地说:“是不是又是说康雍乾的事?” 周洵道:“肖哥,你亲自给康雍乾打个电话,让他把事情告诉他性伴儿行不行。” 肖河说:“他说他没有性伴儿,我一直给他打电话说这件事,他下次不来看病了,怎么办。” 周洵说:“你要相信你的魅力,你可以的。” 肖河气笑了,“我又不是做公卫的,我就给人看个病开个药而已,你们一直这样损我有意思吗。你再这么说,下次遇到你,我揍你了哦,周洵。” 周洵无奈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他一直很信服你尊敬你,你的话,他会听进去的。” “我才不会去打电话说这个,你想想我这里每个月要接诊多少病人,确诊的病例也在几十个,我每个都这么去操心,我要不要活了啊。再说,要是他之后来找我麻烦,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如去死了算了。”肖河是真的生气了,生气了声音也软绵绵的,让周洵实在不好意思一直劝说他了,好像在欺负他似的,周洵只好说:“那算了,你把疾控老师的电话给我,我找他帮忙。” 肖河说:“既然是你朋友的男朋友,你直接给你朋友说了算了,让他不要把事情说透,两人分开,让你朋友赶紧来做检查,不就行了嘛。你何必要走程序呢,走程序,你什么时候走得通,你这人脑袋怎么这么木。” “我还不是不想遇到官司,觉得姓康的自己良心发现比较好。”周洵说。 “他自己良心发现真的太难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好了,别再给我打电话说这件事了,我这里病人多着呢。” 第21章 周凝端了一杯桂圆雪梨糖水来给周洵,桂圆是以前买的新鲜桂圆,去掉核之后,用冰糖水煮开,然后用玻璃瓶密封,这样可以在冰箱里存放很久,之后要吃,再舀出来用水煮,基本上还是新鲜桂圆的风味,比晒干的桂圆好吃很多。 周洵接周凝这一碗糖水简直觉得烫手,感觉自己很没有资格吃周凝给他的任何东西,甚至一杯水也不该喝,毕竟他答应了周凝要帮他通知他师兄,结果事情根本没有解决。 周洵在客厅里和肖河打电话,周凝在厨房里也能听到只言片语,自是明白事情最后根本没有解决,他见周洵垂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很显然周洵是在故意回避不愿意和他对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周洵……” 周洵马上抬起头来看向他,又舀了一个桂圆喂给周凝,“你不吃吗?” 周凝只好张嘴吃了,然后说:“是不是肖医生那里行不通?” 周洵弱弱地点了一下头,说:“还是只能直接提醒你师兄了,这种事,有时候真的没有办法按照正常程序操作。要是你师兄和他是夫妻关系,那医生在问了姓康的之后,姓康的自己不愿意说,医生可以直接给他伴侣打电话,但是,现在这样,姓康的否认他和你师兄是性伴儿关系,医生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而且也怕他到时候报复。” 周凝抬手揉了揉周洵的脸,“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越守规矩的越怕那些无理而横的人。这件事,本来也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去给师兄旁敲侧击说一声就行了。” 周洵拉住他要拿手机的手,“我给你师兄说吧,我说我是康雍乾的医生。而且还要让他马上去医院做检查。” 周凝蹙眉想说些什么,但脑子里又一片茫然,他只好将脑袋靠在周洵的肩膀上,说道:“要是你不是医生,我们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逃避问题永远都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周洵说:“要是我没有正好做到康雍乾的样品,我们不知道他和你师兄在一起,也许你师兄一直和他在一起,就真被感染了。” 周凝抬手捏他的耳朵:“你故意扫我面子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就随便说说。”周洵赶紧承认错误,然后去拿了自己的手机,让周凝将他师兄的电话给了他,他拨了过去,周凝也凑在周洵耳边听,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了,对方说:“喂,你好,请问哪位?” 周洵回道:“请问是范东先生吗?” “对。” “范先生您好……” “我这里不需要保险也不需要装修不需要孩子辅导……” “范先生,我是医生。” “我最近没看病,也不需要保健药。” 范东将电话直接挂了。 周洵:“……” 周凝刚才还一脸凝重,这时候居然被逗笑了,周洵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又给范东拨了过去,但范东这回直接挂了电话,周洵只好再拨,继续被挂了。 周洵无奈道,“他也不听我多说两句就挂电话,这是怎么回事啊。” 周凝笑得趴在了他的身上,“肯定是你的声音太像推销的了,你说什么普通话,还用您?!你说四川话行不行啊。” “但他不接我的电话了,怎么办。”周洵看周凝笑得要直不起腰,只好搂着他的背,无奈地问。 “用我的电话吧。”周凝说。 周洵道:“这样不太好。我再试两次。” “再试两次就直接把你拉黑了。”周凝说。 周洵道:“还是再试试吧。” 他又给范东打了两回电话,每次都显示对方在忙无法接听,周凝说:“肯定是把你拉黑了。” 他用自己的手机给范东拨了电话过去,周洵想要给他挂掉,但电话已经接通了,范东说:“周凝,什么事,你昨天电话打到一半怎么就挂了。” 周凝躲开周洵的手,说:“可能是信号不好吧。” “你昨天怎么说到老康身上,是什么事?”范东问。 “你们在一起是两个多月吗?”周凝说。 “对啊,老康是可以过日子的人,而且他也说以后不会找女人结婚,我们打算搬到一起住了。”范东说。 周凝记得他和之前的男朋友分手,原因就是对方去结婚了,他说道:“你们之间……”周凝声音顿了两顿,才继续说道:“你们有上过床吗?” “啊?”范东声音里带着好笑,“怎么问这个,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会不上床。” 周凝一脸纠结,一时之间卡住了,周洵拿过了他手里的手机,对范东说道:“范先生,你好。” “啊?”范东很惊讶,“你是哪位?”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医生。”周洵说,“因为你把我的电话拉黑了,周凝才给你打了电话。” “哦,你是周凝现在的那个男朋友?我听赵启晟说,周凝现在找了个医生男朋友。”范东在瞬间就猜出了周洵的身份。 周洵心想他在这件事上这么敏感,在康雍乾的事情上怎么就那么迟钝呢,他只好承认道:“嗯,是的,我和周凝在一起。” “哦,找医生最不好了,总是忙,根本没时间在家里陪人,而且接触人多,很容易花心……”范东侃侃而谈,周洵听得表情比周凝还要纠结,他只好打断他,“范先生,我是想……” “啊,你叫我范哥就行了,你没有比我大吧?”范东说。 周洵能够在脑子里描绘出范东喜欢侃大山又有些没心没肺的模样,说:“嗯,你应该比我大一些,范哥,是这样的,我有事情想通知你,不过,在这之前,我想你需要对我保证,不把这件事闹出去让别人知道。” 范东说:“啊,周凝有什么事,你让周凝来说吧。” “不是的,是你的事。”周洵和他说话真是无奈,只好直接说道:“应该是康雍乾的事,我是他的检验医生,我是昨天才知道你和他在一起。” “他怎么了?”范东毕竟是个生意人,有的地方还是有敏感性,声音里瞬间就带上了警惕。 周洵说:“他确诊hiv阳性有一年时间了,这件事,本来应该他来告诉你,但是,他否认有性伴侣,所以只好我出面通知你了。” 毕竟是圈内人,很多人只知道艾滋病,不知道hiv指什么,范东却是一听就明白了,他震惊地说:“你说什么,他得了艾滋病。” “他现在只是hiv感染者,并没有发病。”周洵说。 范东已经怒了,根本没有听周洵在说什么,“他是艾滋病,居然都不告诉我,还骗我说想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他和我做,还不带套,他妈的,他个混蛋东西,老子操他祖宗……” 周洵听他在另一边大骂,只好赶紧说:“范哥,你先不要激动……” “我不激动,我他妈能不激动吗,不是你遇到这种事,你当然可以不激动,老子要去杀了他。”范东大骂。 周洵只好说:“你先到医院里去查一下你有没有被感染,你们上一次有性关系是什么时候。” 范东道:“他个龟儿子,我们昨晚还有做啊。” 他说着,就哭了起来,周洵很震惊,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范东声音非常大,周凝也听到了他的话,他把手机从周洵手里抢过去,对着手机说道:“范哥,你先别着急,你先去医院检查吧。” 范东大骂道:“周凝,你昨晚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才给我打了那个电话,你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对我说。” 周凝一瞬间脸涨得通红,说:“我没有资格给你说,我说了,就会让周洵吃官司。” 范东道:“你就只想到自己,你就不想想我。” 周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周洵把手机开了免提,对范东说道:“范哥,你现在去医院里做检查,或者你过来我们医院做检查,康雍乾的病毒载量非常低,感染的可能性其实很小。” “但是有可能性不是吗?既然他都有艾滋病一年了,你们之前怎么不说。他每次和我做,都不戴套的。”范东已经要疯了,声嘶力竭地在电话那头大叫。 周洵心想你自己也该注意安全不对吗,他看到周凝满脸羞愧,就冷静了下来,说:“我们之前不知道他有性伴侣,我们昨晚才知道,马上就给你打电话暗示你了。” “那也是暗示吗,要是我真的被感染了,你们这些不作为的医生,我也要告你们,让你们也尝尝我这样的滋味,你们这些医生,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有没有搞错,你赶紧去检查身体吧。”周洵已经听惯了这种话,看周凝气得咬牙切齿,他自己反而没有生气的感觉了。 第12节 周凝要抢手机去骂范东,周洵反而按住了周凝,范东已经挂了电话,按照他刚才的表现,他应该会很快去医院或者疾控做检查了。 第22章 周凝很痛苦地垂着脑袋,一时间既不想动作也不想说话,要是范东真的感染了,这些都是他的错吗? 周洵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沉默了几秒钟,便伸手拍了拍周凝的背,“凝凝……” 但周凝并不回应他,反而将脸埋了下去,简直要埋到腿上了,周洵只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凝凝。” 周凝依然没有反应,周洵愁眉苦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约是他每个月都要做几十个阳性,所以他对这件事已经麻木了,没有太多感觉。 或者是他和范东并不认识,所以没有像周凝这样深的感情,所以也就难以对周凝此时的痛苦感同身受。 但是看到周凝难过,他就不知所措,好像他什么都做错了一样。 他愣愣地看着周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淘淘大约也发现他的两只铲屎官之间状况不对,他蹲在地上望着两人,把脑袋转向周洵时,就和周洵的目光对上了,他歪着脑袋看他。这时候,周洵突然伸出了爪子,将淘淘一把抱住了。淘淘挣扎地瞄了一声,就被周洵一把塞到了周凝的腿上。 周凝只好把淘淘搂住,本来陷在无限郁闷痛苦自责中的情绪也渐渐抽离出来,他无精打采地看着淘淘,淘淘犹自不知愁,蹲在他的腿上,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前爪,又仰着脑袋看周凝。 周凝蹙着眉头看着他,好半天没有动静,淘淘看了一会儿就烦了,在他腿上换了个姿势,想要跳下地去,但周凝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被安抚了,于是又继续仰着脑袋看周凝。 周洵见周凝情绪好点了,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看着他说:“凝凝,这件事,你不要多想了,你又没有错,要是你昨晚没有去我那里,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那你师兄反而一直处在暴露状态下,他其实应该感谢你,他有什么权利骂你呢。” 周凝抬起头来看他,然后无力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淘淘用爪子轻轻拍周凝的手掌,像是要和他握手,周凝顺势抓住他的爪子,肉肉的软软的爪子让周凝疼痛的心变得柔软,他说:“但他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他应该骂我,要是他真的被感染上了,怎么办。周洵,怎么办啊?” 周洵叹了口气,“除了规范化治疗,并没有其他办法。再说,他本来也该注意安全性行为吧,他一点也不注意,现在错处全在我们了?那医生的错真是太多了,为什么医生不是创世神呢,能够让人没有任何痛苦就将身体的病痛治好,能够让人永生不用害怕死亡,而且不用花费一分一毫,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是不是谁都要这样想?人就是太自我自大自私自利了,要是没有身体的约束,没有肉体的疼痛、疾病和死亡,人是不是要失去恐惧和敬畏的情绪,狂妄到认为自己是神,可以掌控享受其他一切?错误全是别人的,自己什么都是对的。所以人有疾病,那是完全应该的。” 周凝怔怔看着周洵,“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师兄他那边怎么办,我想现在去q城看他的情况。” “我只是让你不要把你师兄的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而已,每个人都只能自己为自己的事负责,他没有权利说你该为这件事负责。”周洵这话说得非常冷漠,但看周凝一脸不认同,他就马上改了口,换了柔和的语调,又握住了周凝的手,说,“我们再给他打个电话安抚他一下吧,或者让他来我们医院里做检查,要是他是去区级疾控,那区级疾控只能做初筛,不能做确证,而且大部分医院也是这种情况。我们医院可以做初筛和确证,还可以做cd4和cd8,而且还可以为他做分子快速检测,要是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们就自己给他贴钱做就行了。” “这个不是本来就是免费的吗?”周凝说。 对周凝居然想到这个问题上,周洵就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全在他师兄身上了,他说:“只有疾控做初次筛查才是免费,医院初次筛查不是免费的,要确诊之后才有免费,而且也不是所有项目都免费,不然我每天白干活,还怎么吃饭。” 周凝叹了口气,拿了手机又给范东打电话,他以为范东不会接,没想到范东很快就接起来了,周凝说:“范哥,你还好吧?” 范东崩溃地说:“周凝,要是我感染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 周凝:“……” 周洵将电话拿了过去,说道:“范哥,你先别着急,你感染的概率非常低,你相信我。” 范东哭诉道:“我现在是要去哪里检查,是去疾控吗?我从来不在外面乱来的,真的,姓康的个狗日的……” 周洵不想听他无限循环地骂人,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现在在哪里,要不,你现在赶高铁来c城,我在医院里给你做筛查。我不知道你那边医院和疾控的情况,不知道你去哪一家可以很快拿到报告,而且下级的疾控和医院没有办法做确证实验。” “我……我现在去c城吗?”范东脆弱地求证。 “对,你过来,你别害怕,我敢保证,你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概率不会被感染,而且康雍乾身上的病毒株是弱毒株,即使被感染了,你也很可能可以活一二十年以上,你看现在,每天多少车祸,多少天灾,人死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你即使真的感染了hiv,也只是相当于得了传染性慢性病……” 周凝听周洵又犯了长篇大论科普病,赶紧抢过了手机,对范东说:“范哥,你现在过来吧,我去火车站接你。” 范东真的答应要过来了,而且说马上去买高铁票并且到c城来,并对周凝要求,“你一定要来接我。” 周凝很坚定地说:“好,你看你什么时候到c城,我提前一个小时去火车站等你。” 挂了电话后,周凝松了口气,对周洵说:“我以为又会挨他一顿臭骂,没想到他突然就态度变好了。” 周洵将儿子淘淘放在周凝的臂弯里,玩了淘淘的尾巴两把,才说:“很多人意识到自己可能感染hiv时,都是这样的反应,最开始暴跳如雷愤世嫉俗痛恨告诉他这个噩耗的人,但紧接着就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非常脆弱,他们会想求助,想要有依靠和倾诉者,你看范哥,他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而我们两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又是专门从事这个工作的医生,他当然会向我们求助和倾诉,而且我们也能够理解他,还会因为被他骂了而产生愧疚心里对他无求不应。这些都是人的套路。” 周凝伸手捏了周洵的脸一把,说:“你总是能说一些让人讨厌的大实话。” 周洵讨好他地握住他的手亲了亲,说:“等他来了,我带他去医院吧,今晚加班给他做,即使用几种方法同时做,今晚也可以出结果了。不过按照他的情况,即使是阴性,可能也要随访两个月才行。” 周凝叹口气,说:“希望没有被感染。不过我昨天见到他俩的时候,范哥简直是小鸟依人,好像是要和那个姓康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还不断抨击我居然和赵启晟分手,说我不懂珍惜、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遇事忍让包容才能长久,今天一听这件事,他那语气,要是姓康的在他跟前,他岂不是要拿刀剁了他?” 周洵说:“康雍乾之前不告诉他,还不戴套,很显然有故意之嫌,这是欺骗他的感情,也是不真心爱他的表现,范哥生气也是情理之中。范哥用情越深,估计就越生气吧。” 周凝一想,马上赞同,“对啊。” 然后他又盯着周洵看,“我们也不是每次都用套啊,周洵?” 周洵被他看得脸红,讷讷道:“对不起凝凝,我以后每次都注意,一定一定。” 周凝捧着他的脸说:“要是我们谁感染了,你说,要怎么办?” 周洵说:“要是是真的,如果是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要是是我,我希望我们可以分开。” 周凝皱眉道:“为什么?” 周洵道:“因为我是医生啊,我可以照顾你。” “那如果是你感染了,为什么你说要分开?”周凝哼道。 “因为人在短短时间内万事注意是很容易的,但是要一直都注意,非常困难,我怕每天同样平凡的生活会让我有注意不到的时候,到时候感染你了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那我们两人正好一直在一起。反正都感染了,在一起也没问题了。”周凝说。 “病毒在每个人身体里过一段时间也许会有变异,两人即使最开始是同样的病毒株,很快就可能不一样了,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又互相感染的话,会加重病情……” 周洵这话让周凝很无语,他无奈地看着他说:“还是不要设想这种沉重的话题了,你说那些有一个人感染了,他的伴侣会原谅他吗?” 周洵道:“据调查,这个概率很高。因为一方感染hiv,另一方马上就提出离婚的概率,并不高。” “啊,是吗。”周凝有些意外。 周洵说:“疾控那边有专门做这方面的调查,具体数据我不记得了,但是是在一半以上都会继续生活在一起,不过一般都是女性一方原谅男性一方,并继续共同生活。其中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吧。” 第23章 范东处在最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周凝自是不好让他去住酒店,就决定招待他在家里客房住。 周洵对此没有异议,所以周凝在厨房里边和工厂里的管理打电话边为晚餐做准备的时候,周洵就在客房里为范东收拾房间。 大概收拾好后,看看时间便也差不多了,两人开车去了火车东站接范东。 范东如今发展不错,开有一个婚庆公司,还有一个中小学辅导学校,生活水平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了,他奋斗这些年有了这些成绩,要是这时候感染了hiv,他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所以周洵告诉他真相时,他才几乎崩溃。 但是毕竟是做老板的人,便绝不会被人随便忽悠,所以在稍稍回过神来之后,他就给康雍乾打了电话确认这件事,他劈头盖脸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医生给我打电话来,说你有艾滋病,你这是故意要传染给我啊,康雍乾,你好样的,你他妈好样的,要是我不死,你他妈就等着!” 康雍乾被疾控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他时,他差不多就意识到问题了,他抵赖自然没有用,他回答范东说:“我是真的很爱你的,东东。” “滚你妈的,你要是对我有点感情,你会干这么缺德的事啊,你这是故意害我,康雍乾,我哪点对不住你,你这样害我!”范东几乎是声嘶力竭朝他吼。 康雍乾开始还很镇定,这时候就说:“这么久了,说不定你已经感染了呢,东东,我们俩是一样的,以后一辈子就在一起了,反正我们谁也别嫌谁,就这么过吧。” “放你妈的屁,我就是感染了,我也绝不会和你一起过的,你等着,康雍乾,你给我等着。”范东挂了电话,当即就更加崩溃,幸好这时候周凝给他打了电话过来,才让他稍稍打起了一点精神,不然他连杀了康雍乾再自杀的心都有了。 周洵和周凝在火车站接到了范东,范东头发些许凌乱,身上穿着灰色大衣,拖着一个行李箱,面沉如水,眼神些许游离,有些神经质地注视着周围,看到周凝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周凝过来替他接了行李箱,说:“先去我家吃饭吧,然后直接去医院就行。” 有火车上近两个小时的思考,范东已经镇定下来了,毕竟之前被前男友的老婆找上门来扇他耳光,他也很快就接受了前男友不知什么时候就瞒着他结了婚的事,现在又不是立马就死了,自然不是他发疯的时候。 范东说:“周凝,谢谢你了。” 周凝说:“走吧,我们的车停在外面的路上,没有在停车场里,周洵没有下车来,他在车上等我们。” 范东说:“周洵?就是那个医生吗?” 周凝点了点头。 范东还有心思开起他玩笑了,说:“听名字,倒像你兄弟。” 周凝说:“说明我们有缘分。” “你们怎么就在一起了?还甩了赵启晟那么好的人。”范东说。 周凝在心里感叹,身边的人,好像大家都觉得赵启晟很好,没有哪点不好,他长得高大而且俊帅,又有自己的公司,事业有成,有钱,家里管不到他,从小就是学霸,工作能力强,热爱工作,并不在外面乱玩……但是过日子,冷暖自知,和周洵在一起后,周凝越发觉得以前和赵启晟在一起简直就不叫过日子,赵启晟从没有像周洵这样记得每一个节日,总会为他准备贴心的礼物,会赞叹他做的每一道菜,和他一起去种菜,为他种花,无论在哪里,周洵的目光总在他身上,而且总是那么温柔,晚上总会起床为他倒水,会检查房子的安全,爱护淘淘,关心他每一点情绪变化,支持他的事业,和他工作室的同事交好,在床上都是以他的感觉为先…… 和周洵比起来,赵启晟根本没有哪一点好。 周凝说:“赵启晟没有和你说他带人在家里出轨吗?” 范东倒是惊讶了,“没有。” “其实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主要原因是和他在一起真的过不下去了。周洵是很好的人,我和他在一起很好,范哥,你之前和他说话很伤人,你要请他帮忙,最好给他道歉。”周凝提着范东的行李箱,看着他说。 范东有些尴尬,不过他现在理智回笼,要求人办事,自然知道要放低姿态,他说:“之前我是情绪太激动。” “你把这些对周洵说吧,你之前说的话,真的太伤人了。”周凝说。 范东只好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凝带着范东到了停车的地方,周洵已经下了车来,过来接了周凝手里的箱子,又看向范东,“范哥,你好,我是周洵。” 他伸了手和范东握手,范东因为觉得自己可能身带病毒,所以从出家门开始就有些缩手缩脚。周洵的手伸过来,他条件反射和他握了手,感受到周洵手的温度,他才突然惊觉过来,突然就有些感动,因为周洵和周凝都没有因为他可能是感染者而忌讳和他相处。而他自己,他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他认识的圈内人绝不少,他也听人说谁谁谁是感染者,听人说后,不管是真是假,他就绝不愿意再和这些人打交道了,更别说握手这种事。 范东多打量了周洵两眼,只见是一个白净清秀到极致的年轻人,感觉只像个大学生,难以想象他已经从医了。 范东心想周凝真是好运气,甩了赵启晟之后,又找了一个这么帅的年轻人。 周洵说:“范哥,上车吧。” 范东说:“好,好。” 来时是周洵开车,回去便变成了周凝。 周洵陪着范东坐在了后面,周洵说:“吃了晚饭进城去,差不多已经不堵车了,这样比较快。” 范东说:“周洵啊,真是谢谢你了,我之前呢,因为情绪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胡说了一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周洵愣了一愣,当即表示:“没什么,我没往心里放。那种应激反应下,你还算好的了。” 周凝坐在驾驶位上心想周洵又在故意说让人心塞的话了,不过他倒没有给范东打圆场,他觉得范东之前那么骂周洵,现在是活该要心塞才行。 范东尴尬地笑了一下,说:“的确是失态了。” 又转移话题说:“你是在哪所医院呢?”看周洵这么年轻,他生出了一点怀疑。 周洵说:“是h大附属医院。” 范东当即就生出了敬畏,这个医院的大名对西南片区的人来说算是如雷贯耳,谁也不想有一天要进这个医院啊,他说:“看你这么年轻,倒没想到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了。” 周洵说:“也是机缘巧合,我当时博士毕业,其实本来是想留在实验室继续做博后,但是医院里那时正好有一个空缺位置,我的导师就推荐我去,因为之前做博士课题时也和医院实验室这边有联系,所以当时面试就比其他人有优势,就上了,我就过来工作了。” 第13节 范东没想到他是个这么牛的人,当即就很震惊:“……” 周洵直截了当说:“虽然我需要做的病原菌比较多,但是最主要是做hiv,范哥,我到时候会同时用几种方法为你做检测,今晚上就能出结果。不过,因为你昨晚还和康先生有高危行为,所以你可能需要一直随访观察两个月左右,这两个月,你可以每周都来做一次检查。” 范东点了点头,心情又沉重了。 周洵继续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康先生的病毒载量一直很低,而且他感染的hiv是弱毒株,你被传染上的概率不是特别高。” 范东勉强点了一下头。 周洵犹豫了片刻,问道:“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隐私。” 他这么说,连周凝都从后视镜看了周洵一眼,范东愣了一下后就说:“你要问什么,你问吧,我能回答的,自然会回答你。” 周洵说:“你和康先生,谁是0啊。” 周凝闷着笑了一声,范东又愣了一下,不过他倒没觉得这算什么事,反而是周洵一个人在尴尬。 范东没想到周洵是这么一个腼腆的人,他说:“大多数时候是我,不过有时候是他。” “这两个多月以来,你们一共,呃……大约有多少次插入式性行为?”周洵问。 范东想了想,说:“因为也比较忙,就没有太多,可能就十几次吧。” 十几次居然不算多吗?这很容易受伤啊。周洵很震惊,问:“你有受伤吗?有流血吗?” 范东说:“还好,没有流血。” 周洵朝前面看了周凝一眼,因为周凝也正好从后视镜看他,他瞬间就红了脸,低下头去说:“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你有口腔溃疡吗?” 范东说:“有时候刷牙会有血,但是没有口腔溃疡。” 周洵点了下头,问:“那会经常深吻,有口交吗?” 范东不觉得如何,但他发现周洵是真的很害羞,他本来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但看这么一个稚嫩白净书生气的大帅哥在自己面前脸红,不由居然就精神轻松了,甚至有心想逗他,不过想到周洵是周凝的男朋友,又是自己以后的医生,他才收敛起了不正经的心思,说道:“这个,肯定会有,你和周凝不做吗。” 周凝唇角带笑不说话,周洵红着脸说:“这个与我和周凝没有关系,因为hiv存在于康先生的血液精液组织液淋巴液脑脊液等等体液中,你的任何伤口碰到这些体液,都可能让你感染,只是看其中的概率而已。不过先不用太担心,只有确证了才能说明问题,现在问你这些问题,只是想了解一下基本情况而已。” 范东这下便也没有任何心情再开周洵和周凝的玩笑了,说:“那之后要麻烦你了。” 第24章 到了家里,周凝周洵周到地招待了范东。 周洵在厨房里给周凝帮忙,范东在客房里放好了自己的东西,一路下楼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两人的房子,房子已经有些老旧了,但每个地方又恰到好处地做了装饰,且擦拭得一尘不染,楼梯边的墙壁上挂着很多照片,有旅行的人物风景照片,也有猫咪的照片,还有做出的美食照片,转角处的花几上放着一盆风信子,风信子开得非常好,有紫红色,粉红色,白色,一簇簇,让见者心情也随之而舒畅。 那只黄色的土猫正蹲在楼梯下面仰着头看着他,范东走下去,他就飞快地跑进了一边的饭厅。 进了饭厅,隔着玻璃门,看到周凝正在炒菜,周洵在准备餐盘等物,两人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却给人无限默契之感。 范东从周凝柔和的表情明白他和周洵在一起,要比之前和赵启晟在一起过得好得多。 大约是周洵和周凝对范东完全没有芥蒂,范东之前紧绷起来的神经也完全放松了。 饭桌上摆好了菜色,有儿菜炒腊肉,有炖鸡,有清炒小白菜,有萝卜饼,有栗子糕……周洵给每个人添了饭,周凝介绍说:“儿菜,小白菜,还有萝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中午才摘回来,比较新鲜。” 范东很感动,说:“多谢你们的招待了。” 吃过了晚饭,只简单收拾了厨房,周洵就开车载着范东和周凝进了城,周洵已经给小袁打了电话,让她帮忙给范东抽血。 小袁要上夜班,周洵说他到了就帮小袁上,小袁自然高兴得不行。 周洵带着范东和周凝进办公室时,已是晚上近九点钟,整个检验楼层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了,除了各种仪器运行的声音,便听不到人声。 周凝为小袁带了栗子糕,小袁欢喜地简直想亲周凝一口,被周洵挡开了。 周洵为小袁介绍了范东,说:“小袁,你帮范哥抽个血吧,3管。” 小袁赶紧把吃进嘴里的栗子糕咽下去,栗子粉糯香甜的味道让小袁幸福地眯了眼睛,她对着范东点了点头,问周洵:“怎么要三管,做什么检查?” 周洵小声和小袁说了一声,“hiv筛查,你别问太多,抽吧,注意点。” 之前有个系统里的小妹妹,刚入职,第一次为hiv感染者抽血,因为太紧张了,针头扎到了自己,即使之后做了病毒阻断,但是依然感染了,那时候,艾滋病还没有定为职业病,出了这种事,最后还要自己负责,大约也是这些事,促进了将艾滋病定为职业病,现在要比以前好很多了。 小袁应了一声,对着范东笑了笑,去拿了抽血的用品,范东还来不及紧张,小袁已经将针头扎进去了,只用了一分钟左右,一切都做好了,范东不由感叹,“你手法好准。” 小袁叹道:“没有什么技巧,唯熟尔。” 小袁把用过的东西都扔进了消毒罐子里,又包好拿去实验室放进要拿去高压蒸汽灭菌的桶里,这才回来对周洵说:“师哥,那我先走了,你要帮我上到明天早上哦,我已经做好了记录,系统里也写了,你去看下。” “知道,你先走吧。” 周凝带着范东先走了,在车上,范东道:“周洵真是个不错的人。” 周凝开着车,笑着说:“是啊。他性格好,人也聪明,还很帅,对我更是好得不行。” 范东心想你真是毫不吝啬赞扬自己男朋友。 做hiv检测,现在有抗体检测、抗原检测和核酸检测三大类方法,这三类方法,要为受检者确诊,都要经过初筛、复检以及确证试验,要做很多次,才能为受检者下结论,这么多次检测,自然是为了免除误诊。 一般检测,先做一次初筛,如果是阴性,就会报告阴性,或者让继续随访之后再送样检测,若是阳性,就必须用原有的试剂和另外不同厂家或原理的试剂再做两次,也可以用另外两种不同厂家或原理的试剂再做两次,在又检测两次的情况下,如果都显示阴性才报告阴性,只要有一个阳性,就要坐确证实验。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出结果,周洵同时用三种抗体检测方法对范东的血样做了检测,三种都显示出阴性,这说明的确为阴,当然,也可能是范东处在窗口期,所以要继续随访。抗体检测的窗口期比较长,以现在最灵敏的试剂,窗口期也在两个星期以上,但是用核酸检测,情况最好时,窗口期就可以缩短到一个星期,所以做完了抗体检测,周洵又做了核酸检测,非常幸运,核酸检测结果也是阴性,周洵长长松了口气。 因为周洵所在医院名气很大,很多感染者,已经在疾控或者别的医院确诊了,但他们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不少人会选择再到他所在的医院里来做一次检测,这种情况,就让周洵所做的样本,阳性率远远高于其他地方。周洵几乎每天都会做到阳性样本,有时候一天甚至有好几例,最初他会猜测每一个阳性样本后面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到现在,他早就对这些麻木了。 不过范东的样本是阴性,还是让他很欢喜,说到底,他并不能做到漠视他人的生死,对于别人的痛苦,他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也能明白。 周洵从实验室出来便给周凝打了电话,周凝已经睡了,迷迷糊糊摸了手机接了,“周洵?” 周洵看了看时间,很抱歉地说:“凝凝,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睡了,我忘了看时间了。” 周凝说:“是结果出来了吗?” 周洵道:“是的,是好消息,暂时都是阴性,范东随访一个月要是都是阴性,那就没太大问题了,保险起见,可以随访到六个月。” “啊,我去告诉他。”周凝也很欢喜。 周洵道:“那你告诉他了,就又睡吧,晚安,凝凝。” “嗯,晚安,你没有紧急样品做,你也在休息室里睡一下。”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但范东并没有睡,他睡不着觉,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看着在微弱光线里浮出轮廓的家具,脑子里是自己今后要怎么办的痛苦设想。 门被敲响了,他一惊,听到周凝的声音:“范哥,你睡了吗?” 范东起身去开了门,“嗯,睡了,有什么事,是结果出来了吗?” 周凝对他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周洵说都是阴性。要是你随访检查一个月一直是阴性,那么问题就不大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要随访到六个月。” 范东听到后,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泪眼婆娑地看着周凝:“周凝,谢谢你。遇到这种事,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真的朋友。” 周凝不想听他说这些虚的,说:“那我回去睡觉了,你明天要回q城吗?” 范东脑子里一时还没有转到那里去,愣了一下才思考第二天的事,他说:“在c城也没事做了,我明天回去,公司里事情还很多。”当然,还要找姓康的算账。 第25章 第二天上午,周凝给淘淘准备了食物,便给家中的所有花草浇水,手机在厨房里的桌子上响起,淘淘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手机,就跑到厨房后门口去叫周凝,喵喵叫了两声,周凝回头看他,便也听到了手机的声音,进屋拿起手机一看,是周洵的来电。 “周洵?” “凝凝,早上好。我刚才去买了早饭,看到门诊上班了,才想起来,你让范哥来下医院。”周洵说。 周凝道:“他一大早就去赶高铁回q城了。” “啊?我没说让他看病吃药吗?他怎么走了。”周洵很惊讶。 周凝蹲在一边玩着淘淘的尾巴,一边不经心地说:“他不是是阴性吗?你昨天也给他查了血,怎么还要看病吃药吗?” 周洵说:“他毕竟是在高危环境下暴露了两个月,虽然我昨天查了是阴性,但不保证就真的没有被感染,所以要来看病,让接诊医生为他开预防性治疗的药,用核苷类逆转录酶抑制剂和蛋白酶抑制剂,用来做病毒阻断治疗,至少要吃四个星期。” 周凝马上站起身说:“你之前根本没有说这事,我现在马上给他打电话,他应该还没有上高铁。” “嗯,你把我电话号码给他,让他直接来医院找我,我带他去找肖河,让肖河给他开预防性药,这要不了多少时间,他还可以赶下一趟高铁。”又提醒周凝:“凝凝,你不要去处理范哥住过的房间和他用过的碗筷,我晚上下班了去收拾。” 范东接到电话时,差不多要上车了,听周凝说让他回医院,他第一反应也是和周凝最初一样,虽然他很可能还在窗口期,但他已经比昨天放松了很多精神,有种自己差不多算没事了的侥幸,被周凝说他可能在窗口期时,他才又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不过,他比昨天最初知道自己可能感染了hiv时简直想自杀的崩溃,这时候他已经非常平静镇定,他说:“嗯,好,我回去医院。” 周凝说:“我把周洵的手机号发给你,你去了医院打他电话就好,他会带你去找他熟悉的医生,这样你就不用挂号了。” “好的,谢谢你们了。”范东说。 周凝说:“谁没有难的时候呢,范哥,你真不用道谢。” 范东几乎哽咽,说:“周凝,我就给你说实话吧,我昨天最开始听你们说康雍乾的事的时候,我真的要崩溃了,觉得简直活不下去了,我之后也给康雍乾打了电话确认这件事,他承认的时候,我看到一边的窗户,我简直想去拉着他跳楼。是你给我打电话,我才从那种想死的绝望里回过神来。你和周洵的大恩大德,我都会记得的。” 周凝也被他说得感伤起来,道:“你快去医院吧,路上注意安全。” 范东也收起了情绪,从车站里出去打车去医院,在出租车候车处等车时,他排在人群里,他尽量不和其他人接触,这种不想和他人接触的心情,已经和昨天从q城前来c城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昨天是总觉得其他人都会歧视他排斥他在他身上贴上“这是个乱搞所以感染了艾滋病的同性恋”的标签,现在则是不希望自己在真的被感染了之后会传染给其他人。 甚至在上车时,他也不让司机为他放箱子,而是自己放了,又小心地坐进车里,以免自己在哪里割伤了自己流了血出来。 到了医院后,他就给周洵打了电话。周洵很快就下了楼来,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医用口罩和手套,看到范东后,就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口罩给他让他戴上,又替他提箱子,说:“我给你的主治医生说了,你和我去直接找他就行了。” “嗯,好。”范东跟上了他。 因为肖河的病人范围很需要隐私,所以他的诊室分了里外两部分,病人进去也会关门,周洵带着范东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让他把上一个病人看完后才带着范东进去。 范东注意着从房间里出来的病人,是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男孩子,大约只有十八九岁,长得很不错,只是从房间里出来时垂着头,拿着检验单死气沉沉地从两人身边擦过去。 范东回头多看了他一眼,才跟着周洵进去,周洵又反手关了门。 肖河也戴着口罩和手套,抬头看了周洵一眼后,目光就放在了范东身上。 周洵只是站在一边,让范东坐了。 肖河例行问了范东一些问题,范东也毫不隐瞒地对肖河讲了,周洵在一边说:“他的暴露源就是康雍乾,我昨天给他做了检测,用了两种抗体检测和一种抗原检测方法,也做了核酸检测,都是阴性,还做了培养,培养结果还没有出来。” “康雍乾的病毒载量很低,而且是弱毒株,应该还好。”肖河说。 周洵道:“他查一下肝肾功能后,你给他开3药的postexposure prophylaxis吧,开进口的自费药。他们在一起有两个多月的性生活。还是三药保险,其他注意事项,我会和他说。” 肖河点了点头,说:“行。” 在看完了病,要离开时,范东才问肖河:“肖医生也是康雍乾的医生?” 肖河点了下头,“嗯。” 范东皱眉道:“为什么不早点把他的情况说出来,要是我知道了,我绝不会和他在一起,而且,他在和我在一起之前,他肯定和不少人在一起过。” 第14节 肖河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就转移话题道:“你和小周走吧,两周后再来复查。这个药,会有一定副作用,会贫血和粒细胞减少,你可能还会出现乏力出汗发热头痛恶心想吐这些症状,要是症状不严重,你就要坚持吃。” 范东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问道:“什么叫症状不严重?” 肖河道:“这个要看每个人的个人情况,你吃药之后有什么情况,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范东拿了他的名片,点头应了。 范东要随着周洵出去时,肖河说:“如果是你,我对其他人说你是感染者,你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我也同样要对康雍乾的事保密。而且这些在法律中有规定。” 范东回头看他,深吸了口气,道:“那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肖河说:“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也许以后hiv有疫苗或者能治愈,这就是更好的办法。你问我那些难题,我也给不出答案,要说,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做这个医生,我宁愿去看结核病去。” “还是算了吧,你看结核病,必须重新学起。”周洵说他。 范东又问:“刚才出去那个人,是已经确诊了?” 肖河“嗯”了一声,说:“他才刚十八岁,大一,就刚确诊不久,现在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被外面的社会人士一哄,就和人乱来,最近确诊了好几例大学生男同了。有些还不是男同,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随便和男人约炮,我真是搞不明白这些小孩儿。” 周洵提醒他,“别和人说这些负能量,我们先走了。周末请你吃烧烤,吃不吃?” “哦,好,那我要带一家人去吃啊。” “不要带七大姑八大姨就行。你家里几个还吃不垮我。” 带着范东去拿了药,两人到楼下树边,周洵便对范东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例如家里用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消毒,要是哪里有伤口流了血,血液可以先用浸了5000mgl次氯酸钠的吸水纸覆盖,过十几分钟后再戴着手套把吸水纸收拾进一个可以密闭的装次氯酸钠的罐子里,然后用次氯酸钠溶液冲洗,再用水冲洗。 让他尽量不要受伤,出门最好戴口罩,“若是真感染了,在外面感染了感冒或者结核就会很糟糕。最近都不能有性生活。” 范东一一点头记下了,周洵又说:“要是要打疫苗,一定不能打减毒活疫苗,像是卡介苗这些是不能打的,一般人没有问题,感染者打了就会得结核病。” 范东又记下了,又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洵说:“按时吃药,有副作用,及时和肖医生说。” 第26章 范东回q城的路上,虽然心情沉重,但却并不迷茫,心中至少有底,他感激周凝和周洵待他的真诚,特别是周洵,他的专业性让范东感觉自己有了一个靠山,他甚至想,即使真的感染了hiv,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人必有一死,这比那些出门被车撞死,得了癌症马上就死的人,至少算是幸运了。 回了q城,他就给周凝寄了两盒虫草两盒海参两袋干鲍鱼两盒干松露,用了顺丰,他中午寄出,周洵傍晚下班回到家时,快递便也登门了。 周凝接了他,又去院子门口拿快递。 快递小哥经常送他家,而且周凝发快递也比较多,两人早就比较熟了,周凝疑惑问:“我最近没买东西,怎么有快递。” 快递小哥说:“还很重呢,一个大箱子。” 周凝看了一眼,见上面寄件人名字写着范东,他更加惊讶,“是范哥寄的,他不是今天上午才回去,这寄的什么。” 签收之后,周洵过来替他抱了快递箱子,“里面是什么,得有十几斤。” “不知道,拿进屋看看吧。” 周凝关了院门,此时已经七点,抬头望天,早已暮色四合,远远传来汽车飞速驶过的声音,那是下班的人们在往家里赶,而他的爱人正走在他的前面,走进房屋温暖的灯光里,这让他生出一种岁月温柔,此刻永恒的温情。 周凝进厨房里去看炖着的大骨汤,周洵将快递箱子放在厨房里的大长桌上,拿了刀子拆箱子,淘淘从地上跳到椅子上,又跳上桌子,蹲在箱子旁边盯着看,眼神专注,如盯着他的猫粮。 周洵刚掀开箱子盖子,便闻到了里面海鲜的味道,抬头对周凝说:“是干海鲜。” 他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发现都是贵重物品时,就惊道:“范哥真是太破费了,他给我们寄了很多高级食材。” 淘淘陶醉于海参鲍鱼的味道,用爪子不断去拍装海参的盒子和装鲍鱼的袋子,周凝走过来揉了一把淘淘的脑袋,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东西,说:“他不用这么客气啊。” 周洵说:“这个也不好不收,就收着吧。我看之后送他一些护肝护肾的保养品做回礼好了。” 周凝便也是这个意见。 周凝一边做菜一边带着耳麦给范东打电话,周洵则上楼去收拾范东使用过的屋子和卫生间去了。 他用酒精擦拭了一遍卧室和卫生间,又把范东用过的洗漱用品都收起来放进两层袋子里,准备第二天带去实验室灭菌处理。 范东在电话那头道:“我今天整理了一天心情,明天就回归正常上班了,你给周洵说一声,我按时吃药了,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周凝一边端菜一边说:“嗯,好,那你注意保重,下次来c城检查,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你。” “好。” 周洵进厨房,见周凝正端着菜,他赶紧过去接到了自己手里,放上桌子。 淘淘平时非常自我,并不特别爱黏着两只铲屎官,但是他这时候却一直在周凝的腿边转,周凝退后一步便差点踩到他尾巴,他不得不蹲下身把淘淘抱起来,将他放到椅子上去,“知道你惦记着鲍鱼和海参,但那个不是给你的,你乖乖的,别再来缠着我了。” 淘淘在椅子上乖乖蹲着,但周凝一转身,他就马上跳下了地,继续在周凝腿边打转,周凝:“……” 周凝怕踩到他,只好将他抱起来,去为他准备加餐,让周洵去端菜舀汤和端饭。 一个西红柿炖牛腩,一个玉米大骨汤,一个清炒儿菜,一个紫薯酥。 淘淘蹲在一边吃猫粮,两只铲屎官便可以好好吃晚饭了。 “既然范哥送了那么多东西来,明天早上就做黑松露鸡蛋卷给你吃,晚上还可以用虫草炖甲鱼。”周凝说。 吃西红柿炖牛腩,周洵已经非常满足了,西红柿已经炖烂成汁,西红柿的酸甜味进入了牛腩里,而牛肉的浓郁肉味又混在汁水里,用来下饭简直可以吃三碗饭。 周洵满足地点头,“虫草炖甲鱼,会不会太补了,流鼻血怎么办。” “一个月吃一次,没问题的。而且我只放一根。”周凝说着,夹了一个大棒骨放在周洵面前的盘子里让他吃,想了想又道:“范哥送了我们两盒,你把另一盒拿去给你爸妈吧。反正我们一盒就能吃一年了,另一盒放太久,也不好。” 周凝喜欢做菜,但是吃得一向不多,周洵也是每次都吃七分饱就差不多了,所以周凝做的菜,虽然样数多,但每样分量都很少。 周洵面前摆着周凝夹给他的那根大棒骨,也是汤里唯一一根棒骨,他一边剔下肉来放进周凝的碗里,一边垂着头说:“那再买两盒,给你爸妈一人一盒吧,这样就正好。” 周凝的父母在他四五岁时就离婚了,两人各自成了家,新的家庭又有了新的孩子,周凝是他奶奶一手养大,他奶奶在前几年过世后,周凝就没有再回过老家了,也几乎不和他父母联系。这些事,周凝都告诉过周洵,所以周洵知道。 周凝吃着周洵夹给他的肉,沉着脸道:“不要,他们又没想到过我,我还去想他们吗?” 周洵想说那毕竟是生他的父母,不过看周凝神色不豫,就闭了嘴。 周凝说:“那我明天就把那个虫草寄给你爸妈。” 以前都是周洵自己从医院给他爸妈寄东西,但后来周凝说他寄东西比较多,不说他的店里的价格,就是家里每次寄顺丰,快递也每次都给他便宜很多,就为了省这几块钱,周洵就让周凝代自己寄了。 周洵对周凝笑着道:“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懒得自己打字解释,就找了一篇论文里的一部分给大家看:h i v 病毒耐冷 不耐热, 一 般来说, h i v 在 4摄氏度条件下可存活 7~ 10 天, - 2 0摄氏度 下生存数周, 在超低温状态下 ( - 70摄氏度 和 - 196摄氏度 ) 可保持其传染性长达数月至数年, 病毒存活表现出随温度升高而下降的规律。本 研究 发现, 在冷 藏 ( 4摄氏度 ) 和自 然温 度( 25摄氏度 ) 条件下, 液体环境中的 h i v 可存活 24 h 以上, 仍具有感染人 t 淋巴细胞的活性, 37摄氏度 下随着时间的延长, h i v 滴度的下降程度明显高于 4摄氏度 和25摄氏度 , 存活时间少于 24 h , 这提示, 尽管 h i v 病毒十分脆弱, 离开 人体后很难长 时间存活, 使 得 h i v在自然环境中传播的可能性非常 小, 但在适 宜条件下, 如湿润、适宜温度时, 一 段时间内 h i v 仍存在感染性。因此, 实验室工作 人员应重视冷 藏和室温下 h i v 病毒污染物品的消毒, 避免实验室 h i v 感染事故的发生。 本研究中, 37摄氏度 条件下 h i v 病毒感染性于 24 h后丧失, 要少于樊卫平等相关研究中 7 ~ 14 d 的存活期, 这可能与使用的病毒毒株和靶细胞不同有关,但二者在病毒滴度随温度的升高而加速下降的结论是明确的, 与国外相关研究结果也基本一致。 病毒的结构不同, 对各种理化因子的敏感性会有差异, 有包膜的亲脂性病毒对化学因子, 如某些表面活性剂的敏感性高于无包膜的病毒, 但是, 它们对热则都有较高的敏感性。 h i v 病毒是带有包膜的 r na逆转录病毒, 正如 本研究结果显 示, 随着温 度的升高, 病毒 悬 液 中 h i v 滴 度 的 下 降 速 率 明 显 加 快,37摄氏度 条件 下放置 24 h , 病毒 感染 性丧 失, 5 6摄氏度 下10 m i n 或 70摄氏度下 2 m i n h i v 病毒可被完全灭活, 与国内外相关研究结果基本一致, 说明 h i v 病毒对温度非常 敏 感, 加 热 是灭 活 h i v 的 最 简便 有 效的 手段。 不过以上都是实验室状态,在一般环境中,要看病毒的含量和病毒本身的特点,决定它的传染性。 第27章 周洵家的事,周凝知道一些,只是一些而已,因为周洵并不愿意对他讲太多,因他不愿意多讲,周凝便也不会多问,因为他自己也同样不希望周洵多过问他老家的事。所以有关周洵家里的事情,周凝是从周洵有时候的只言片语之中推断出来的。 周凝老家是q城,周洵是c城,两座城市相隔不远,坐高铁也就一个多小时,很多恋人甚至夫妻,每周分开上班,周末再团聚,这种事并不少见。 周洵家中有父母还有妹妹,应该还有一个伯父,有奶奶,奶奶住在伯父家里。他父母之前应该是公职人员,但为了生下他妹妹,他父亲离职做生意,母亲没有离职,但是从之前的技术岗位调到了后勤岗位。妹妹比他小了七八岁,如今去了美国上研究生。 他家的地址,周凝也知道,但直至如今,两人在一起一年多,周凝并没有见过周洵的父母和妹妹。 两人在一起过了两个春节,虽然周洵父母家就在c城,但周洵都没有回家。 其中原因,周洵解释是,第一个春节是因为他父母在气头上,不想回去让家里气氛变差,第二个春节是他父母去了美国陪女儿过节并履行没有在家里,所以他就没有回去。 但从周洵一直往家里寄东西的行为来看,周洵和家里的关系,应该并不差,但他家里从没有联系过周洵,这就让周凝感觉诧异了。 他问周洵,周洵回答的是,他们有自己的事忙,又有周诩要操心,知道我在医院上班没出什么事,根本就没有太多心思在我身上。 周凝惊讶:“他们在你身上没有太多心思,那他们还非要管你是不是同性恋?” 周洵搂着他说:“很多动物都有一种特点,特别是人类——一对父母,生下几个幼崽,并不是给这对父母带来最少麻烦并自己成长的幼崽获得父母的关注和认可最多,而是让父母花费了最多精力感情的幼崽最受父母的关注喜欢和认可。不只是父母,也可以延伸到祖父母上。但是,这个自己长大的幼崽,不出事还好,要是出了事,反而会惹得父母或者祖父母生气,因为他为他们带来了麻烦,需要他们拿出更多精力关注他甚至要为他解决麻烦或者共同承担麻烦,这会让他们焦躁,只希望这个幼崽可以继续不出事地安静如鸡,而不想去同他一起共同承担麻烦和解决麻烦。” 周凝挺周洵说了一大堆,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因为你从小就安静如鸡,突然之间扔了一个炸弹到你父母面前,所以他们就无法接受了,希望你可以回归正轨。” 周洵点头:“他们以为以我的顺从听话不惹事,绝对能够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所以我绝不可能先在他们面前低头,除非他们求我回去,不然我不会回去看他们。其实要是是周诩突然之间对他们说,她喜欢女孩子,我觉得我爸妈最多骂她一顿,要是她离家出走,他们马上就慌了,要去找她,怕她出事。第一是因为她是女孩子,在外面比较危险,第二是她出生就让我爸丢了工作让我妈调岗没事做只好去炒股,我爸妈为她付出太多,就像炒股一样,之前高价买的,就决不能随便抛掉,甚至还要补仓;第三是周诩从小就性格活泼,很讨父母欢喜,他们离不开她。而我,在不在家里,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我小时候去外婆家里住两个月,他们给外婆打电话都可以不问我一声,周诩到外婆家后,他们每天都要专门给她打电话,两三天,就让她回去。” 周凝惊讶:“感觉你像是个没人疼的人啊。” 周洵摇头:“不算是,大约是我性格比较闷,我小时候,大人们逗我我也没反应,就没人爱关注我了,我又不惹事,家里也就没什么可关注我的。” “我觉得你这个性格,和之前你告诉我的那个彭老师的儿子斐斐很像。”周凝笑:“你那时候没朋友吗?” 周洵摇头:“几乎没有朋友,我喜欢看书,我爷爷是老师,家里有很多书供我看,我就不太爱和其他人一起玩。” 周凝挤兑他:“没见你现在多爱看书,总是看文献和做菜的节目。” 周洵笑:“以前看太多了,现在不太爱看了,而且也没时间。其实我以前学了十二年小提琴,但自从可以不拉琴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倒是周诩,她平时做什么都没有长性,这个碰一下那个碰一下,但是,之后再让她捡起以前的东西来,她很快就又有热情和激情了,我正好和她相反,我是很有长性的人,但是,一旦不做什么事了,之后就很难提起兴致。” 周凝捏他的脸:“你什么时候拉琴给我听听吧,你拉吗?” 周洵说:“没有琴,而且有十几年没有拉了,恐怕拉不好了。不过你要听,我什么时候练习一下拉给你听。” 周凝说:“你这么忙,还是算了吧。” 周凝给周洵父母寄了快递,除了那一盒虫草,还放了他厂里做好的应季食品,还有两盒他自己做的奶白菜干,装了一大箱子,让同城快递给寄过去了,寄件人是周洵,留了周洵的电话号码。 虽然周洵在周凝面前冷静到有些凉薄地评价他父母,但周凝知道周洵很在乎他们,也渴望他们的认可,所以周凝很努力地希望他的父母能在以后接受周洵和自己。这不像他自己的父母,他自己的父母从他小时候就不关心和关注他,他也已经对他们彻底死心了,也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和看法。 照说,周洵父母收到了那么多次一看就不可能是周洵会准备的东西时,一定会想到这是周洵男朋友准备的,周洵在短短时间内的确找了人在一起了。 周洵以前一向是给老两口寄药材和补品,绝不会寄生活用品甚至是干菜这种需要烹饪的食材,因为周洵既不会买也不会做。 每次收到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周洵父母会怎么处理,他们心里又会想些什么,以前尚且有周诩传声,在周诩去了国外读书之后,周洵就彻底不知道家里父母在怎么想他的事了,不过,他每天都很忙,周凝又那么好,他实在没有太多精力来想家里父母,所以到如今,他也几乎完全不在意父母对他性向和爱人的看法了,大家这样不远不近地各自生活着,也没有什么不好。有时候想想,感觉有些不孝。 范东是绝不愿意吃亏的人,他的身上既有q城男人的顾家义气,又有q城女人的霸道火爆。他真的很爱过康雍乾,他被前男友背叛之后,他一面气愤对方的混蛋垃圾,一面又反省自己——也许是他太忙事业不顾家,而且没有把房子写在前男友的名下,又不给他钱,经常骂他不求上进……范东没有得出答案,只能在选择第二段感情时慎之又慎,因为太谨慎,发现圈子里垃圾居多,好的没几个,而且真是好的,那一定有伴儿了,轮不到落到他手上。他和康雍乾在飞机上认识,两人坐在一起,只消一眼,就知道对方是同类,他们有共同话题,康雍乾一看就是老实人,对他很周到,下飞机时还帮他提箱子,又要请他吃饭。两人于是留了电话和交换了微信,之后范东发现两人也有共同认识的圈子里的人,大家都对康雍乾评价不差,两人又接触了一阵,就确定了交往关系,范东陷入了爱河,空窗期一年多后迎来爱侣,让他和康雍乾在一起时,几乎完全没有防备,他如今算是事业有成不差钱,康雍乾是室内设计师,做得也不差,所以两人不会因为经济问题吵架,也各有事业互相尊重,这种融洽的感情,让范东觉得康雍乾是可以陪他过一辈子的人,而康雍乾也表示不会找女人结婚,愿意和他终身相守。 开始和过程都很美好,结果却如此让范东崩溃。 范东一直在服用pep(postexposure prophylaxis暴露后预防)药物,开始他自己并没有觉得副作用有多大,之后就慢慢感觉没有以前经历充沛,而且嘴里总是有味道,让他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身体大不如前。 康雍乾不仅欺骗他的感情,还破灭他对爱情和伴侣的幻想,要不是他见到周洵周凝在一起恩爱又尊重对方,他一定不愿意再相信同志间的爱情,甚至会如高中和大学时候一样厌恶自己是同性恋,这些都算了,毕竟他不是第一次受感情的伤。但康雍乾故意让他感染hiv,故意损害他的身体,这没有办法原谅,不让他付出代价,范东难以咽下这口气。 第28章 第15节 一周后,康雍乾就在圈子里出了名,范东把他是hiv携带者的事,广而告之,让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 q城的活动的同志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多人经常在一起玩,在一起参加活动,当然,也在里面找伴儿或者约炮。里面的人,有人混得好,有人混得差,有人有钱,有人有权有社会地位,有人穷困潦倒……,有人骗色还要骗钱,当然也有人是专门卖的,其中感染hiv的人到底有多少,即使是做hiv监测的疾控部门也不可能完全掌握,被暴露出来的,也有,但是不多。 这下范东是让康雍乾出了名,不只是在圈子里,康雍乾供职的公司也知道了这件事,他手上的单子,也因此被客户换了设计师。 虽然范东并没有出过面,但康雍乾知道是他做的,他自然非常生气,专门找到了范东家去。 范东因为吃药的副作用,现在精力大不如前,加上事情又忙,每天都很晚才回家,在家门口看到康雍乾,他倒不觉得惊讶,其实之前康雍乾就给他打过很多电话,不过只要是他打的,号码一律被范东拉黑了。 范东提着包站在过道里,头顶的白炽灯很晃眼,他微微眯着眼睛,打量靠站在门口的康雍乾,康雍乾籍贯并不是q城,而是来自中原,所以长得比一般q城人高大一些,长相并不出色,只是看着比较憨厚,现在想想,以貌取人实在不对,有时候长得越憨厚的人越是自私。此时的康雍乾神色萎靡,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对范东说:“东东,我知道你在吃药,你是不是也被感染了。” 范东要被他这句话气得七窍生烟,但他忍住了骂他揍他的冲动,朝他冷笑道,“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不走,小心过一阵,你托梦让人去嘉陵江里捞你。” q城人一向性格火爆,曾经一度也特别喜欢打架斗狠,在被整治之前,这里简直是黑道的天下,警匪一窝,即使现在被整治得好多了,但这里的人骨子里的狠劲儿,并没有减少多少,话还没说几句,就打起来的情况,经常发生。 范东已经算是比较文明的人,但是这完全掩盖不住他的本性。 康雍乾自然知道范东这话绝不是随便说一说,他到q城来工作了三四年,对这里的人的冲动和暴力是早有体会,他只好走哀求策略,“东东,我是真的很爱你,想和你这样过一辈子。求你原谅我。” 范东满肚子火,以前康雍乾只要对他说句软话,他就马上幸福得不行,但这时候,再听他这般花言巧语,他只觉得恶心,自然是心硬如铁,绝不可能原谅他,“绝不可能,你他妈赶紧滚,不然我马上打电话叫人来,到时候你不要怪我不通人情。” 范东是做生意的人,和气生财,在外面,对着别人自是好言好语,客户没有谁不说他脾气好。康雍乾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也觉得范东是个温柔贤惠还事业有成又很有钱的人,所以他是真的打算之后都和范东一直过了,所以想故意让他感染,等他感染了,两人一去检查,范东怎么能说得清这病毒到底是谁传染给谁的呢,这个病毒,就能让两人更紧密地在一起生活了。而且医生说他的病毒是弱毒株,他的病毒载量一直很低,又控制得好,按照其他病人的先例和数据,他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以现在医学的发展,十几二十年后,应该有治疗药物了,所以他非常积极地吃药控制,但他没想到范东会早早发现这件事,这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比起范东,泄露他信息给范东人最让他记恨。 康雍乾说:“你也感染了hiv,想再找个好人一起过日子,是不可能了,要找,也只能找感染有hiv的人,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过日子。” 范东已经拿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喂,曹哥吗?你现在带几个兄弟到我家来一趟,康雍乾他妈的还敢跑老子跟前来,你们来帮我把他处理了。” 康雍乾只好走了,而且即使被范东逼得走投无路,他也绝不敢报复范东,因为q城是范东的地盘,而且,他有个兄弟伙是混道上的,以前康雍乾就见识过那些人的手段,逼人还高利贷,眼也不眨一下就能把人的手指剁了。 康雍乾不明白范东怎么会对他这么无情无义,道理也不听,简直是一头犟驴。 他在q城没有办法待了,已经决定回北方城市去。 他之前会决定在q城定居,是因为来这里出差时,发现这里风气开放,0号多又热情,身材好还长得不错,每次来这里,都满意而归,所以就干脆来这里找了工作。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有每年都体检的习惯,一年多前,他就被检查出了hiv,当时医生是说他待复检,让他再去检查,他大约心里明白,就没有再去那家医院,而是专门到了c城最好的医院去做了检查,得出的也是待复检,然后他复检了,之后又是确诊,拿到hiv阳性报告的时候,他当时也是绝望的,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好在他当时的接诊医生很不错,安慰他又让他好好吃药控制病毒载量,说如今hiv的疫苗和治疗药物研究发展很快,在他的有生之年里一定能够成功,让他不要放弃,他受到了鼓舞,并且参加了他们的研究项目,他因此得到了自己感染的hiv的更详细的情况,医生说他的hiv被做了测序,他的是突变后的弱毒株,而且没有耐药,按照和他感染同一类hiv病人的情况,有活了近二十年依然健在的,他于是有了信心,决定好好治疗好好活下去。 因为感染了hiv,他想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经常泡吧约炮,决定改过自新好好找个人过日子,然后他就遇到了范东,他是真想和范东一直在一起过下去。 但现在他的一切计划都被毁掉了。 肖医生这一天还没有进接诊室,在外面就被人拦住了,他一看,就认出了来人。 只因康雍乾是一个非常好的病人,每次都按时来检查和拿药,对于他也是有问必答。而其他病人,大多数是检查完就再也追踪不到信息的。 肖医生心里有底,也不和他多说,没有叫号,叫康雍乾进了接诊室。 第29章 随着门被关上,康雍乾就要冲过去揪住肖医生,肖医生遇到过太多这种事了,所以很镇定,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朝康雍乾温和地说:“你不是才刚拿了药吗,这个样子来找我是有事?有事你就说事,别激动。我每天接待多少病人,要是我是不会处事的,绝不会等到今天你来朝我发火。” 康雍乾朝他怒道:“你泄露了我是hiv感染者的身份,现在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了,我也丢了工作,你之前明明说过,你绝不会泄露这件事给任何人知道。” 肖医生站在桌子边上,虽然看着很平静,其实早就随时准备按警报器,他说:“我自然是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不然你看,我这里的固定病人这么多,要是我是多管闲事的,你们一个个都跑来找我闹,我还怎么过日子,我没有泄露你是hiv感染者的事。你的事是不是你自己让别人知道了?” “他说是我的医生告诉他的。他找我麻烦之前,疾控的也给我打过电话,肯定是你们这里泄露出去的,疾控那边只有我的电话,又不认识我人,而且信息也很模糊,他们根本不可能定位到我,只有你这里了。” 肖医生长得好,脾气也好,一副斯文知识分子的样子,很受欢迎,康雍乾虽然非常生气,但因为他是个gay,对肖医生这种人天生无法抗拒,很容易对他交心,此时也没有办法对他冲动,只愤怒地向他申斥。 肖医生打太极道:“你这样对我扣帽子,我还怎么工作?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泄露你的事,我手上上百病人,我哪里关注得过来。追踪你的情况,是疾控的事,不是我的事,我只管治疗你,让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以后有治愈的可能性。我为你考虑这么多,你也要为我考虑一下。” 肖医生这软绵绵的话把康雍乾说得想发火也发不起来了,他道:“真的是疾控的人泄露了我的情况?” 肖医生说:“你也不要这么说疾控的老师,你也知道他们工作不容易,他们没理由去泄露你的事。你说了这么久,到底是谁最开始传开了你的事,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康雍乾被噎住了,他一时没开口,肖医生说:“你是不是和人发生了关系,被人发现了?你这样有故意传播hiv的嫌疑,要是被人告的话,他又有证据,你到时候赔钱坐牢可能都跑不了。当初你被感染这个病,可不是国家让你感染了,你感染之后,国家出钱给你做检查和发药,我也不说人要有良心的话,要是你还想好好活着,就不要这么随便到医院来,来也最好戴着口罩,到时候被感染了其他传染病,就不是我给你看病了。” 康雍乾无话可说,被肖医生几句话就推开了,他气匆匆地离开了肖医生的接诊室,下楼时越想越憋屈和愤怒,这些人话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怕他报复社会吗。 ** 周洵早上出门非常匆忙,在门口亲了周洵的面颊一下,就赶紧上车走了。 暮春时节,天气已经转暖,昨夜风轻雨浓,适合同爱人亲近,自然早上就容易睡过头。 经过一夜小雨,车过处,润湿的路上,落红被碾碎如粉泥。 但周洵无心看这如带残妆的春色,车挤入车流,一大早,到底是堵车了,等到了医院,堪堪没有迟到。 等做了两小时实验,出来正好接到周凝的电话,周凝在电话那头笑:“我中午要进城去办事,顺便给你带午饭,吃吗?” 周洵这才想起来早上没有带饭,不过也没什么,可以叫外卖,但有周凝专门来给他送饭,当然更好,他听到周凝的声音,就想到他柔软而嫩的嘴唇,“嗯,好,我中午也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吃。” “算了,你比较辛苦,吃了饭,你休息一会儿再做下午的事,陪我的话,下班后再陪我吧。” 等到近中午,医院周围基本上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周凝只好把车停在了比较远的停车场,然后提着饭盒走到周洵所在的医院。 他到楼下时,接到他电话的周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实验楼比较偏,这里人倒不多,周洵接过了装饭盒的包,目光温情地望着周凝,眼里全是笑意,“你吃了吗?” 周凝说:“我吃过了才出门。” “你来办什么事?麻烦吗?” “还好,来和给我供货的老板结账。他只有中午有时间,我就中午过来了。” “那你快去吧,开车小心些。”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只是眉目含情地看着对方,不敢有其他动作。 “嗯,好。” 周凝应了之后,转身准备离开时,突然一个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周凝的胳膊,“是你!” 周凝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时,他更是不敢置信。 ** 康雍乾从肖医生的接诊室离开后,并没有就此离开医院,他气愤到甚至愤恨,他去买了个口罩,戴上后,他在医院周围一遍遍地转圈,心中的愤恨随着他的转圈不断积累和发酵。他知道肖医生那些话都是在敷衍他,肖医生说到底,对他也根本没有什么同情之心,他只是想着那是一份工作,他把他的每个病人都当成赚钱的工具而已。 我得了艾滋病,我活不了多久,我每天都要吃药伤肝伤肾,但这些狗日的,却出卖我的隐私,害得我在q城待不下去了,害得我丢了工作和客户,害得我不可能再和东东在一起……但是这些人,没有谁会想我的心情,会想我的处境,他们都只顾着自己,他们只是昧着良心赚钱,哪里管我的死活呢。说不定我现在就去死了,他们反而省心了,反正他又不缺我一个病人,他还有成百上千的病人,他们不缺从我身上赚钱…… 康雍乾脑子里全是这些负面情绪,他气呼呼地,看着周围走过的每一个人,他们都那么让人厌憎。他恨不得这些人都感染了hiv,而且都马上要死了才好,这样他们就知道他的恐惧了,知道他的不安,他的彷徨,知道他刚确诊时候每晚都睡不着觉的痛苦,甚至想去死,但是又害怕。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好人。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他甚至忘记了饥饿,直到他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周凝! 虽然康雍乾只见过周凝一面,但他对周凝印象深刻。 那个周末,他和范东到c城来,范东是c大的毕业生,他的不少同学和熟人都在c城工作,于是范东就去见他的同学去了,而康雍乾正好就抽了时间到医院看了病拿了药。 两人随后又约着集合,范东对他说:“晚上约了一个学弟吃饭。吃了饭,我们再回去。” 康雍乾说:“你带着我见他没关系吗?”之前范东不愿意带着他,就是因为范东是gay这件事,他的那些同学和熟人,基本上都不知道,所以范东并不愿意带着康雍乾去见他们,当然,康雍乾本身也不愿意跟着他去。 范东回答:“没事,他也是的。和他一个高中同学在一起。我找他正好有点事。” 于是康雍乾对周凝有了点好奇,晚上见面时,他和范东在日料店里坐下了,周凝被店员引进包间里,灯光朦胧之间,康雍乾抬头,见一个年轻男人如夕照中的温润山岚出现在他的面前。对方在他们对面坐下了,向两人笑着问好,康雍乾看呆了一瞬间,这马上被爱吃醋的范东发现了,范东在桌子下面踢了他的小腿。 范东的长相是典型q城男人的模样,耐看,但也绝不惊艳,比较普通,皮肤有一点黑,长得也不太高,就一米七的样子。但周凝不一样,五官好,皮肤好,长得高,身材好,整个人都透着雅致温润的文艺范儿,低眉浅笑,说话又很有分寸,淡淡的疏离里带着一丝禁欲却又诱人的气息,让人很想把他操哭……明明范东是学文学的,又做婚庆公司和辅导班,但身上全是商人的俗气,一点文质彬彬的气质也没有。 康雍乾其实是带着一点北方男人的大男子主义的,但在周凝面前,他全程都非常温和,说话也尽量保持讨人喜欢,大约是范东发现了这一点,在回程路上,范东一直在损他……康雍乾想起来了,回程路上,范东接到过周凝的电话,之后继续损他,说:“周凝专门打听你呢,还看到你脖子上的烫伤了,你看他多关注你啊……” 虽然他不断对范东解释求他别生气,但其实他当时心上因此起了一层涟漪,以为周凝真的看上他了。现在想想,不正是遇到周凝之后,疾控的人就给他打电话问他近况了吗,之后范东就知道了真相,并且和他分手,还想找人对付他。 康雍乾注意到周凝后,马上就看到了周洵,他也想起周洵来了,那天,拿了参加项目的知情同意书来让他签的医生,不就正是周凝面前这个医生吗。 因为这医生长得太嫩,看着像个学生,他还对肖医生说:“这是你的实习助手吗?我的事,要保密,怎么随便让人来。” 肖医生笑着损那个医生,“他长得一副学生样,其实都要三十了,他是负责这个项目的检验医生,你的报告,都是他在实验室做的。” 第30章 积聚了整个上午的负面情绪在这时候爆发了,康雍乾拽着周凝狠狠攘他要打他:“是你,是你把我的事告诉了范东,你这个婊子……” 周凝刚毕业那几年,工作经常熬夜,三餐不按时,这把他的身体熬坏了,之后身体一直就不大好,有些虚,被康雍乾拉扯着,他不比康雍乾矮,但一时震惊让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周洵冲上来解救周凝,他给了康雍乾一拳,又扣住他的手把他攘开了,康雍乾顺势大闹:“医生泄露病人信息又打人咯……” 医院本来人就多,即使检验楼这边比较偏僻,但旁边就是通往各个楼的人行辅道,这里一闹,行人都聚集了过来。 会来医院的人,都是来看病或者照顾、看望病人,人人心里都沉重,既负担着身体上的痛苦又担着金钱上的压力,没有谁会觉得轻松。在这里,大家希望医生能救自己或者亲人的命,但很多人又对他们抱着警惕和敌对的心思。这大约来自于病人和医生之间的信息的不对等,和位置的差异,这带来了人的不信任,却又无法改变。病人很希望医生是神一般的存在,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将自己或者亲人的病治好,但是他们又深知,医生是同自己一样的凡人,凡人有凡人的缺点,也许会医术不精,也许会疏忽行事,也许会品行不端,也许会贪财好色,也许会推卸责任,也许会欺骗自己……但是,他们将自己或者亲人的身体性命托付给医生,医生扮演着神的角色,却并没有神的神通和无私,人们又怎么来毫无芥蒂地信任甚至信仰他们,只要出现一点问题抑或是他们自认为有问题,他们自然想将之前掌控自己或者亲人身体和性命的医生拉进泥潭,让他们也体会自己的痛苦。这些行为,或者来自于泄愤,或者来自于为了利益,当然,也有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和正义。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所以医院这么大,几乎每天都有纠纷。 大家也对这些最敏感,周洵看在转瞬间就聚集了一大群人,他将周凝护到自己身后,因完全不记得康雍乾了,他根本不知道康雍乾突然发难是为了什么,毕竟他是检验医,平时根本不面对病人,而且这人找周凝麻烦又是为了什么。 周凝马上为周洵解了惑,“他就是康雍乾。” 周洵马上明白了。 康雍乾扯下口罩,通红着脸挥舞着手臂发疯一样地大吼大叫:“看看这些无良医生,故意泄露病人信息,刚才又打人。” 围过来的人,被他这话误导,以为康雍乾所说的泄露病人信息,是指在看病后就有无数地推销保健品推荐良医询问买保险等等这些事,大家都有共鸣,跟着康雍乾指责医院医生,有人甚至要上前帮康雍乾,都骂穿着白大褂显然是医生的周洵。 周洵不能说康雍乾是艾滋病病人,只是将他的情况告诉了他的性伴侣而已,而且将他是hiv感染者的事告诉他的性伴侣,这是医生的职责。因为要是他说了,他就真的侵犯了为病人保守隐私的法律。 周凝对着人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这人有问题在先。” “总要给个解释吧。”也有理智的人在旁边问。 医院里人来人往都是病人和家属,保安却没几个,这里人越聚越多,却没保安过来,只有路过的医护人员过来看情况。 周洵对康雍乾说:“你这样闹没有用,你走正规程序吧。” “什么正规程序,你们医院仗着名气大,以为了不起吗?”康雍乾冲上前要和周洵发生冲突,周洵拉着周凝退到了大楼门口,这道门病人不能随便进,只有拥有卡的医务人员可以刷卡进入。 周洵刷了卡把周凝推了进去,堵在门口对康雍乾说:“你在这里误导群众没有用,你想要什么,你跟着我进去说,你敢吗?” “到底是什么问题,你们医院不给个说法吗?”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在旁边起哄,另外的医护人员哪里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而且医院这么大,工作人员这么多,大家除了自己科室的人和医院里的大牛,谁还认识多少其他人吗? 在医患关系如此严重的现在,已经有医护人员去叫保安去了,康雍乾知道一旦周围的人知道自己是hiv感染者,这些人说不定马上退后三步远呢,他跟着周洵进了门,门又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围观群众兀自围着没有走,也有医生想要进去问情况,但是门关上了他们又没有卡,只能在门口观望。 周凝朝康雍乾道:“你故意传播艾滋病,现在还来这里倒打一耙吗?” 康雍乾被他这话引起了怒火,要打周凝,周洵挡住了他,他们往楼里退着,这栋楼不是门诊和住院楼,和门诊和住院楼相接的地方也都有门关着,里面人少,周洵不想周凝牵连进这件事,他要推周凝进旁边的实验室,周凝不进去,康雍乾见两人处处相互相护,自然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他朝周洵说:“你们必须赔偿我,我现在没有了工作,名声也没有了,你们必须赔偿我。” 第16节 周洵听他说这件事,就道:“你要什么赔偿?” 康雍乾朝他伸出两根手指:“两百万。” 周凝喷他:“你搞笑吧。” “我会告你们医院,你等着。”康雍乾非常愤怒,又有发狂的迹象,一个稚嫩的实习生端了一个托盘和另外几个听到声音出来看情况的工作人员围了过来,让康雍乾要讲道理,康雍乾突然冲向那个实习生,大家大惊失色,以为他要打人,他抢了托盘里的剪刀,就逼向了周凝,“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一切,都是你这个婊子害的。” 周凝朝他冷笑,周洵用了死力把周凝推进了身后的实验室,对康雍乾说:“你这样闹没有用,你是想杀医吗?你的事情被曝光,到时候你什么同情也得不到。要是被我们通知的人要告你,你还要赔钱加坐牢,这是有先例的,你绝对打不赢官司。” “都是你们害的,你以为你可以威胁我。我要让你们也尝尝我的痛苦。”康雍乾用剪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溅了出来,他疯狂地冲向周洵。 周凝在房间里看到情况,赶紧把周洵拉了进去,要关门时,康雍乾却挤了进去。 外面的医生们都震惊不已,想要进去帮忙,不过作为检验楼层的医生,看到康雍乾的行为,加上周洵的话,他们大约推断得出康雍乾是艾滋病人,众人都有些犹豫,也有经验最丰富的医生认为周洵太不会处事了,一看就是在学校待太久太学院派的人,处理这些事一点经验都没有,先说可以赔钱安抚好病人不就行了吗。不过更多人是都吓傻了,而且他们都是检验医生,平时不和病人打交道,面对病人闹事的情况,都很懵。 里面是透射电镜室,周凝有时候也会来这里用仪器,管理的老师年纪不小了,几近退休,他从里间出来,就被外面的场景吓了一跳,不等他有所反应,周凝和周洵被康雍乾逼了进去,周凝已经知道自己刚才意气用事太糟糕了,想要劝康雍乾放下屠刀好好说话,康雍乾关上了门甚至把门反锁上了,里间只有一台透射电镜,还有两个桌子。 康雍乾看到周凝和周洵恐慌的表情,他畅快地大笑了起来,拿着带血的剪刀朝两人挥舞着,“你们怕了对不对,我也要让你们感染,让你们体会一下我的绝望,你们这些烂人……” 周凝劝他道:“你不要这样。” 康雍乾笑得越发畅快疯狂,好像这些日子的郁气痛苦愤恨都可以借此发泄出来,他向两人扑过去,周洵瞬间把周凝推开了,他抓住了身后的凳子——凳子下面是很粗的钢铁,他朝康雍乾的腿上打了过去,嘭地一声,粗硬的钢铁狠狠打在康雍乾的小腿和膝盖上,康雍乾摔到了一边。 这凳子的钢铁支撑非常粗硬,平常碰到一下就觉得难受,被打的感受可想而知,康雍乾一时起不来身。 周洵提着凳子又要打康雍乾,周凝过来拉住了他,周洵冷眼看着康雍乾,就像看死物一样,“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刚才你要杀我和周凝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我即使现在杀了你,我也可以伪造证据,说是自卫。我们两个人会打不过你?你身体里的那点hiv病毒,你把血流干了,我身上没有伤口,也不可能让我感染的。你刚才有故意传播hiv的嫌疑,我真的杀了你,连法官都会觉得你该死。” 周凝震惊地看向周洵,周洵脸上看不到一点狠意,但话却实在不该是医生说出口的。 管理老师已经找到钥匙开了门,看到房间里的情况,众人一拥而入,总算有保安赶来了,但没有人敢上前,周洵站在一边冷静地说:“戴手套来处理他吧,地上的血都用浸了次氯酸钠的纱布盖上半小时再处理。” 第31章 药剂科的实验室也在这栋楼里,康雍乾被众人七手八脚制住时,连周洵都没看清楚,就不知道谁给他扎了一针本来用于给病人麻醉的镇定剂,等有领导得知事情跑来查看时,大家都说不知道康雍乾怎么就晕了,只是七嘴八舌说他留在地上的血液里有hiv,没有经过处理之前,还是疏散人群比较好。 医院报了警,这一片区的警察局距离医院特别近,很快就来处理来了。 现在医患关系太过严重,杀医事件频频发生,警察们对这件事自然不敢怠慢,在康雍乾被处理好伤口,又醒过来后,见证事情经过的部分医生便跟着去警察局说明情况去了。 虽然医院工作多,但在检验楼里见证事情经过的医生基本上都是做检验的有些甚至是专门的科研人员,中午不像其他科室那么忙,所以去的医生实在不少,当然,当事人周洵自然不可能不去。 在警察还没有来时,周洵就想让周凝赶紧走,不要留在医院里,但周凝不愿意,没有办法,周洵只好让他留下来了。 再说,医院每个走道都有监控,警察调了监控看后,肯定会注意到周凝,到时候再传周凝,反而让周凝多跑路,还不如就让他留下来。 因为康雍乾在外面就闹过,不少人聚在外面看情况,甚至有人之前就拍了照发在网上,等到警察开车过来将人带走,聚在大楼外面的有些人才散了。 医院里在前几年,也就是在周洵刚刚入职前,发生过一次艾滋病人的妻子大闹医院的事,还发生过一次报告误发的事,病人只是做了初筛和复检,都是阳性,就将报告发成阳性给了受检人,但受检人去别的地方查是阴性,最后大闹医院后又去告了医院,的确是医院的错误,因为没有做确证是不能将报告发成阳性报告的,对方向医院索赔数百万,最后医院赔了80万,这也是周洵之前的那位检验人员离职的原因,然后才有周洵正好前来补了他的位置上班。 所以大家对于这次的事,处理起来倒不是完全没有经验。 在警察来之前,医生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于是到了警察局,都说是康雍乾故意传播艾滋病,而且有监控作证。 监控拍到了康雍乾在走道里发疯的场景,一直到他拿着割破自己手掌的剪刀将周洵和周凝逼入房间,这个过程都非常清晰。 周洵有条不紊地向警察叙述了事情的全过程,包括康雍乾是他的病人,之后他发现康雍乾有男性性伴侣,于是让他的接诊医生向他传达他必须将自己是hiv感染者的事告诉给他的性伴侣,但是他的接诊医生让疾控的老师向他传达这件事时,康雍乾只一味撒谎不承认他有伴侣,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作为他的检验医生,他才将他是hiv感染者的事告诉了他的性伴侣。这件事引起了康雍乾的报复。 “我日子过得好好的,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故意将艾滋病传染给他的伴侣,我怎么会去搀和这件事。前几年,疾控那边有老师不小心泄露了一个病人的资料,后来被大闹疾控又被告上法庭,最后赔了两百万。我们每次去开会,这件事都被拿出来讲,虽然讲这件事的领导说反复强调这件事的原因是让我们要将保护病人隐私放在第一位,保护病人隐私不只是我们的医德问题,还关乎我们的工作和工资。但是,刘警官,你自己应该知道其实是什么潜台词,就是让我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管,只要管了,就丢工作,还可能会被hiv感染者报复。”周洵皱着眉苦笑着说。 警察自然是理解他的,但理解是一回事,明面上自然不会站在他一边直接为他说话,之后又问起他是怎么知道康雍乾有性伴侣这件事的,因为康雍乾不承认,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周洵只好说了他的性伴侣是他室友的师兄的事,但不愿意透露对方名字,只让警察去问康雍乾。 周凝也被单独问了,周凝讲的和周洵讲的差不多,不过他说出范东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康雍乾因大闹医院,而且有故意传播艾滋病之嫌而被刑拘,医生们则被允许先回去上班了。 周洵还没吃午饭,周凝想带他去吃饭,不过周洵没有胃口,就只好算了。 两人从警察局一直一起走到了停车场,周洵看周凝上了车,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地在车边站了好一会儿却也不和周凝告别。周凝望着他说:“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周洵这才点了点头,看周凝要启动车了,他才发出干涩的声音,“凝凝,对不起。” 周凝惊讶地望着他,“说什么啊,道歉做什么。” 周洵直直站在那里,心中全是苦涩,“让你差点遇到危险,是我没有做好。” “是康雍乾发疯,关你什么事,你再这样乱说,我就真生气了。”周凝从车上下来,皱着眉看着他,虽然停车场里不时有人走过,但他还是伸手抱住了周洵,周洵愣了一下后就回抱住了他,周凝按住他的肩膀看着他说:“不要再乱想了,你回医院去吧。晚上回家了,我们再说。” 周洵略略点了点头,又见他坐进了车里,眼里的沉重并没有减少。 周凝说:“不要乱想,注意安全。” 周洵点头道:“路上注意安全。” 周洵回到医院,先是去向帮过他的那些同事们一一道谢,虽然他们都在一栋楼里,但这些同事,他大部分都不认识。周洵社交圈子小,很少去记住别人,加上工作忙,也不可能有时间去别的地方转,而且他入职时间不长,就三年,能认识的人实在有限。不过这次的事,倒是让别人认识了他,他也认识了其他人。 大家都安慰他,说已经没事了,大家都会为他作证,是那个病人威胁和想故意将艾滋病传染给他,如果那个病人被判坐牢的话,便不会有什么事了。 回到自己科室,本来该他做的实验,小袁已经帮他做了,见他回来,小袁和刘姐以及小林子等等人都围过来,一边安慰他,一边询问事情经过,周洵简单讲了几句就去了实验室,在实验室里,小袁凑到他跟前,隔着口罩说话声音模糊:“下面有人猜测凝哥和你是一对了,之前我下去打听情况,就听人在说。” 楼里都是高智商人才,猜出来才是正常情况,周洵说:“做事吧,这件事随便了。” 小袁点头说:“这又不算什么事,脑外科的易主任不是还刚从美国结婚回来嘛,医院里大家都恭喜他呢,你什么时候和凝哥结婚,大家也不会说三道四的,其实这又没什么。” 易主任是美国籍,又是大牛,和同性爱人结婚,领导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总之是睁只眼闭只眼了,再说,这是个人私事,大家自己的工作都干不完,还去管别人闲事? 周洵对她笑了笑,“小袁,谢谢你,先做事吧。” 第32章 周洵刚做了一点事,小袁就穿了实验服进来叫他:“师哥,王主任叫你过去。” 周洵哪里不知道王主任叫他是为了什么事,王主任是整个大科室的主任,一向很忙,没有重要的事,一向很少召唤他们这些小罗罗。别说是他,以前卫计委的领导来了,他都能把人晾着。 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情况不妙。 他脱下实验服,将接下来的事交给小袁,换了白大褂,才出了实验室。 小袁在后面小声给他打气,“师哥,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周洵对她挥了挥手,表示没事的。 虽然整个楼层里工作的人绝不少,但是大家都忙着自己的工作,有时候已经忙得大脑缺氧一片麻木,即使很多人都知道了周洵和病人之间闹出的事,周洵从警察局回来,除了最开始来问候了一声得知没事后,便也不会有人来不断打听事情后续了。 周洵往王主任办公室去的时候,绕了整层楼大半圈,路上遇到不少人,倒也没有人特别八卦前来拉住他问东问西。 王主任的办公室在楼另一边,是一个单独的小间,里面有一张长沙发,此时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人。 王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见到他后,一向黑沉的脸就沉得更厉害了,他介绍道:“这是xx日报的高记者和罗记者。” 周洵过去和两位记者握了手,心里对事情已经有了数。 经过两位记者的说明,周洵才闹明白,他这事会惊动他们的大主任,是因为康雍乾在楼下闹的时候,有人用手机拍了视频发到了网上,标题大意是医院泄露病人隐私,被病人大闹医院,后病人和医生都被警察带走。 现在医院本就在被上面查,处在特殊时期,谁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出这种事,自然更是不妙。 周洵从警察局回来,就进了实验室,只等领导召唤说明情况和写检讨,根本没时间看手机和上网,此时被记者说明情况后,他才接过高记者的手机看了网上在传的视频和照片。 因视频是用手机拍的,画面不断摇晃,而且有时候被其他人挡住了,拍得很不好,不过能看出当时的场景和听到当时的一些对话。 周洵没有注意别的,只特别注意了周凝是否入镜,毕竟周凝是美食博主,每周都会发一条工作室的视频,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公众人物,他不希望周凝在这里入镜,到时候被关注他的人发现了就糟糕了。 好在拍摄视频的人在拍摄时,周凝已经被他拽到了自己身后,之后又被他推进了大楼过道里——因为大楼面积太宽,过道里没有自然光采光,即使有灯,也永远像是鬼片里的医院一样,给人以幽暗森冷的感觉——就因过道里太昏暗,拍摄的人从外面拍,玻璃门反光,让他之后完全没有拍到进入了过道里的周凝。确认完毕后,周洵才松了口气,又大致扫了一下微博评论和转发,就将手机客气地还给了高记者。 他并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而且分明是康雍乾在挑事,在医患关系严重到如今,大部分网民已经会用理智和理性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所以网络上的百分之八十言论都是站在医院一边的,只有少部分在骂医院和医生以及挑事。 不过网上并没有对此事的详细介绍,只是说有病人隐私被泄,不知道这两个记者来,是什么意思。 王主任说:“让事情不可控地闹下去肯定不行,你接受一下两位记者的采访,言简意赅地说一下今天中午的事。” 周洵看了他一眼,便在他面前接受了两位记者的采访。 既然是能进王主任办公室的记者,当然是和他们医院合作愉快的媒体,写东西也会向着他们,但周洵不能泄露康雍乾是hiv感染者的事,如此,整件事的事情经过,自然就无法讲清楚了,他只对记者说他并没有做任何违反医德和法律的事,但是,出于对病人隐私的保护,他并不能说出事情的原因,只让记者去警察局向警察局咨询。 两位记者,都是思维敏捷的人,大约也猜到了事情大概是什么样的,只是这样写新闻,自然不能让群众满意,一向严厉又阴沉的王主任说:“你们看,我们医院里,总是有很多不得已,这件事,要是我们真的曝光真相,那我们就是违反了替病人保守隐私的法律,要是我们不曝光真相,又要背上泄露病人信息的骂名。我们是很不好做啊。” 两位记者还想问深入一些的问题,但是周洵不愿意回答,高记者是一个温柔干练的女性,见好好的小伙子一脸愁容,便也不好再逼他回答问题,只起身告辞,要去一趟警察局采访。 王主任带着周洵送了两人下楼,高记者表示写好了新闻会给他们这边看一眼再发,王主任非常感谢,握了手,才把两人送走了。 等王主任带着周洵回到办公室,把门一关,王主任就开始噼里啪啦地骂周洵。 骂来骂去都是他不会办事,虽然王主任的潜台词是周洵多管闲事和给医院招惹麻烦,毕竟要是那个新闻里没有他们医院的大名,可能关注度不会有这么高,大家关注的自然不是周洵这个医生,而是他们这个医院的医生。即使气得非常厉害,王主任也没有说什么自己不该说的话,可见理智尚存。而他看向周洵,周洵直直站在那里乖乖听着,一句反驳也没有。 王主任倒被他这稳稳的样子气笑了,说:“就你们做性艾的nb,哪年不闹出点事来,就对不住你们的名头。” 周洵实在不知道能够回答他什么,只沉默地看着他,王主任将桌子上的两叠文件全扔到了他的身上,周洵只好把文件接住又放回他的桌上,王主任这下是真被他气得没脾气了,他冷笑着说:“你说事情怎么办?” 周洵这时候才道:“医院里每年出那么多起医疗纠纷,别人怎么办的,这件事就怎么办吧,走正规程序就好。” 王主任又被气笑了,本来阴沉的脸可以用阴森来形容:“走正规程序?之前你把病人信息说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走正规程序。” 周洵道:“怎么没有走正规程序,就是走的正规程序,我作为他的检验医生,在他的检验报告上签字,我也有责任让他不去故意将病毒传染给其他人。” “就你这时候道德感强了?多花时间好好去琢磨你的专业不好吗?咱们检验科是一群棒槌吗?”王主任又想用文件扔他。 王主任要气得吐血了,周洵还是那副有事说事的样子:“我本来就不是临床出来的,我是公卫学院的,保护大众公共卫生安全,阻止传染源到处去传播,本来就比治疗一个病人重要,再说,我做hiv检测,现在本来就是不能治愈的,是在将他们确诊后能够控制他们不去传染给更多的人。” 王主任被气得一拳锤在桌子上,“你现在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你是郁老板的学生了不起了?” 周洵叹了口气,道:“是你让我琢磨专业……” “……”王主任心想难道还是我在无理取闹?! 医院这么大,每天病人那么多,各种事都多,医院已经有一套处理医疗纠纷的程序了。在看到王主任简直要被气得心肌梗塞后,周洵劝他说:“王主任,这件事已经这样了,您这样教导我,要是能让您心里好受点还好,但您这样只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处。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医疗纠纷,医院不出面就是了,我自己会去处理这件事。” “你去处理这件事?你怎么处理?现在医院的名字已经被挂上去了,要是再闹大一点,说不定省上都要来过问了,等院长都知道了,你到时候跟着我一起去背书去。” 周洵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王主任冷笑着说:“吩咐不敢当,你把你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这几天在家里呆着别来上班了。” “好。”周洵答得特别干脆。 王主任说:“你这是什么表情,以为我是要开除你吗?我还没有这个权力。你来上班,到时候被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记者堵上,他们又有得乱写了。” 周洵点点头:“谢谢。” 第17节 王主任无力地对他挥挥手,“回去吧。” 周洵刚回到办公室,刘姐就关心地看着他,“老王没把你怎么样吧?” 周洵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只是他让我在家里休息几天,实验室的事,可能就要麻烦你们了。” 刘姐满脸痛苦,“怎么回事,怎么叫你回家啦?” 周洵说:“怕我在医院里被记者堵上了,到时候事情反而不好办。” 刘姐说:“医院里每年事儿那么多,你这又不算什么,再说,是你这边占理,怕什么啊。要是被病人一闹医院就当缩头乌龟,那就不要开门了,趁早关门算了。你别担心,虽然老王一向是脸臭,但是还是会为我们扛事的。之前的老汪出了那事,虽然是辞职了,医院还是给他多发了三个月工资,他现在在外面医院干得好好的,老王每次出去开会,也说他的好话,你这里,也绝不会差。” 老汪就是周洵进来之前辞职的那个同事。 周洵说:“我明白。” 刘姐又感叹道:“现在医院真是多事之秋。只是老王让你回家,我们怎么办。” 周洵道:“我到时候让王主任早点让我回来上班吧,不然你们事情太多了。” 刘姐正拍着周洵的肩膀说他耿直,周洵的手机就在抽屉里响了,刘姐说:“刚才就响过了,你快去接电话吧。” 周洵开了抽屉拿了手机出来看,本来以为是周凝的电话,没想到是他爸的。 周洵愣了一愣,他爸有一年多没给他打过电话了,怎么这时候来电话。 他接起来,传来的却是周诩的声音,周诩娇俏又活泼地说:“哥……我现在在家呢。” “啊?”周洵惊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诩道:“今天下午到的家,我导师来中国,在上海谈一个项目,就带我回国来啦,给我报销来回机票,我就趁机坐飞机回了家。” “嗯,不错。”周洵说。 “怎么听你的意思,你不高兴我回来?” “没有,我很高兴。”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有近一年没有看到你啦。”周诩说。 周洵的心变得很软很软,“好。” “爸妈也在哦。”周诩提醒。 周诩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其实爸妈挺想你的,妈说你真的不给他们打一个电话,都要哭了。她还专门去医院看过你,但是她进不去你们的楼,没能看到你。” 周洵咽喉轻咽,鼻子些许发酸,“嗯。” 第33章 周诩定了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烤鱼店,“在家这几天,我要把火锅、西昌烧烤、蒜香烤鱼、冒菜、烤猪蹄这些都吃一遍才行。你要陪我吃。” “好。”周洵无不应她,约好之后,周洵才挂了电话。 手机里还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周凝打过来的,周洵走到了过道尽头的准备间里去给他回了电话。 “凝凝,是有什么事吗?”周洵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柔和一些。 周凝在那边说:“我发现网上有今天中午的事,好在舆论现在大部分是偏向你这边,我已经找人帮忙打了招呼,能够帮忙控制一下舆论导向也好,所以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担心你回去后,你的领导会不会责难你。” 周洵靠在门背后,心中一暖,说:“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们医院已经找了xx日报来做了采访,他们会从官方渠道写新闻。我领导挺好,这种事,现在还闹不到院长那里去,最多是主任来处理,我们主任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对我们一向很维护,而且他处理这种事的经验很多,事情会好好解决的。” 周凝知道周洵这话背后很可能只是为了安抚自己,但是现在说其他又能有多大作用?他沉默了两秒,说:“周洵,对不起,要是我当初没有让你一定要告诉范哥,或者即使是匿名给他发个短信提一下这件事,事情就不会闹到这个地步。是我太意气用事了,害你现在面临这种状况。” 他这样讲,周洵很惊诧,继而也很伤心,周凝根本不需要有这种愧疚,而且康雍乾算什么东西,他配让周凝有愧疚的情绪吗。 他很温柔地说:“凝凝,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当时我们知道了事情真相,却不及时告诉范哥,我们肯定会一直活在良心谴责里。遇到康雍乾这种事,康雍乾自己感染了hiv,又想故意传染给其他人,疾控的老师已经不断提醒过他,让他有伴侣一定要告诉伴侣,如果当初是他自己告诉了范哥,你觉得以范哥的义气,真的会不原谅他吗?是他自己自私又狭隘,毫无为他人着想的心思,根本不把范哥当成自己的爱人来看,别说爱人,他心里恐怕除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要是不是范哥,他也会去故意传染给其他人,这样的人,私德公德都没有,现在他自己稍稍不如意,就要报复医生报复社会。我和这种人发生纠纷,我因此遇到任何事业上和名誉上的损失,我都在所不惜。 凝凝,我还在做博士的时候,曾经跟着我的导师去下面做项目,有一个男人,查出了hiv阳性,他的妻子当时也在,但我当时没有将事情告诉他的妻子,而是直接告诉他,让他一定要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妻子,并且给他讲了很多保护身边人不受感染的知识,而且因为是项目上的事,还给了他钱,但是在半年后,我们去做这个项目的后续调查时,那个男人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成了hiv感染者,明明半年前另外三人都没有感染,他妻子说他丈夫根本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最后他们全家都是感染者了,事情能怎么办,还不是在一起活一天算一天。每每想到这件事,我就很愧疚,康雍乾的事,我绝不可能退缩,即使我不做这份工作了也是这样。 你也别去想当初要是是匿名告诉范哥这件事就不会有后续了,要是康雍乾有心要闹,事情绝不可能因为是匿名告诉的范哥事情就算完了。事情最后可能会闹得更大。毕竟现在我们还算是走正规程序告知感染者的伴侣,先有接诊医生提醒又有疾控追踪工作人员的询问和提醒,然后才由我告知。要是是被匿名曝光了他的事,最后他很可能会告整个医院和疾控系统,最后可能会来查整个医院和疾控的信息安全问题和漏洞,到时候就不只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而是系统内的问题了,我们上面下面都不得安生。这种事,之前就发生过了,这个世界上,阳光下阴暗处,永远不会有新鲜事。只要他有心闹,我们这边无论怎么做,在他眼里都是错。 所以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这些,即使有什么事,我也会去处理。警察问你事,向你取证,你最好都说不知道,这样对我这边更好一些。这件事,我不可能和康雍乾妥协,不然谁都能跟着他学坏了,自己做的错事,不用付出代价,反而错误都是别人的。 我最讨厌那些利用别人的善意和感情而恃强凌弱的人了,而不说个人喜恶,对上这种人,只要稍稍露出一点示弱的想要对大家都好的心态,他们就更会气焰嚣张,以为怕了他。既把善良的人的善意当成是弱者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又把逞凶斗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奉行为强者的标配,甚至觉得弱小的人根本就不配谈善意,不过都是虚伪,故而心安理得地作恶。所以,要是他是想比狠的话,那他又算什么呀。” 周洵柔柔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周凝听着感觉他简直像在读情书,周凝眨了眨泛湿的眼,说:“嗯,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要是医院里真的要处置你,咱们就不要这份工作了,我可以一直养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行。” 周凝这样的告白,让周洵脸上露出了微笑,说:“谢谢你,凝凝。只有你会接受这样的我,别人都是说我不现实幼稚孩子气不会做人。” 周凝道:“人生这么短,世界这么大,太现实了就少了很多乐趣。周洵,我爱你。” 周洵脸上的笑简直像要开得烂了的花,他这时候反而害羞起来了,红着脸低声说:“我也是。” 周凝说:“范哥放下手里的事坐车来c城了,他明天会去警察局说明情况,他说康雍乾这个样子,害了他又要来故意害我们,之后说不得还想去害谁,他一定会起诉康雍乾故意传播艾滋病给他。他一会儿就要到了,我去车站接他,我们晚上就在外面吃吧,我开车顺便去接你?” 周洵很歉意地道:“周诩回国来了,让我去陪她吃饭,我们已经约好了,今晚没有办法和你们一起。” 周凝笑:“周诩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好好陪她才行,她是回来度春假吗?” 周洵说:“不是,是她导师来中国谈项目,她跟着回来了,过两天就会回去。你知道,她的专业比较吃香,他导师项目又多,她一直特别忙,她导师这次带她回来,可能是因为之前叫她加了太多班,补偿她吧。” 周诩学的是电影后期制作,她导师是好莱坞里有名的人物,团队非常强,所以项目自然多,手下人便很忙了,这也是周诩出国后还没有回来过一次的原因。 在挂电话前,周凝又问了周洵一句:“你今晚要回来睡觉吗?” 周洵愣了一愣,明白了周凝的意思,他说:“当然要回去睡觉,你不收留我,我就没地方可去了。” “那是你家,什么叫我收留你。”周凝嗔了他一句。 第34章 下班后,周洵在楼里浴室里洗了澡,又换了一身留在办公室里的衣服,将自己收拾服帖了之后,才准备去见父母和妹妹。 这天是刘姐值夜班,她看周洵这并没有受中午的事情的影响的样子,就笑着说:“看你还有精神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我就放心了。你这是要去哪里,要去走我们副院的关系吗?” 要是以前,刘姐一定会打趣周洵是要去相亲,不过经过中午的事,现在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明白周洵可能是和周凝是一对,要是是男女朋友,大家还会打趣他一下,既然不是的,众人自然也就缄口不提,以免让周洵尴尬。于是刘姐便也找了个新理由。 分管他们大科室的副院长,是个女院长,女强人,至今未婚,她能力强,性格和作风都很强硬,但是每次开会的时候,周洵作为一个小小检验人员,却被她点名赞过好几次,所以才有刘姐这个玩笑。 周洵倒也好脾气,并不着恼她开这种玩笑,说:“我妹妹回国来了,我去见她。” 周诩还没出国前,到过科室几次,周诩长得漂亮,性格又讨喜,自然是一来就惹人注意,科室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周洵有一个漂亮的妹妹。 刘姐一听,就道:“好久没见到她了,在美国去了有近一年了吧?” “是的。”周洵点点头,“刘姐,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周洵到烤鱼店时,周父周母和周诩已经在店里了。 他们要了一个隔间,周诩坐在周母旁边,正支着下巴和坐在对面的周父说话,一看到出现在转角处的周洵,她马上站起了身来,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朝他招手,“哥,这里,这里。” 周洵也看到了周诩,女大十八变,小时候跟在他身后流鼻涕的小丫头,现在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在美国一熏陶,穿衣打扮都往性感路线走,化着艳丽精致的浓妆,唇色嫣红,在周洵眼里,吸血鬼刚吸过血也只能是这样了,简直让他不敢认。 “周诩。”周洵刚打了个招呼,周诩已经跑过来,扑到他的身上,周洵赶紧把她抱住了,周诩一口亲在他的面颊上,“哥,我真是想死你了。” 周洵伸手想像以前一样捏她的脸,又怕把她脸上的妆碰花了,只好无奈地说:“知道,知道,好了,回去坐好,穿成这样就不要蹦蹦跳跳的。” 周诩退后两步,问:“好看吗?” 周洵点头,“好看。” “你简直是gay里的败类,你以前都没什么审美的,我以为以你的审美,你都该被开除gay籍。”周诩又伸手挽住周洵的胳膊,把他拉到父母的跟前去。 周诩在外面说周洵是gay,这让周母马上就瞪了她一眼,“周诩,又在胡闹什么,不要乱说。” 周诩对她的怒瞪完全不以为意,耸耸肩,她本来就穿着露肩的毛衣,做这个动作显得特别娇俏性感,“是你们不愿意接受现实嘛。总把自己的不可能实现的期望寄托在哥身上,希望哥什么都按照你们的要求来,这可能吗,你们又不是生了个全能机器人。” 周诩说什么,父母无论多么生气,都拿她没有办法,女儿是拿来宠的,不是拿来打的。要是是周洵这么说,周父可能就手上有什么就拿什么揍他了。不过周洵一向不会说什么忤逆他们的话,甚至是在他们面前展现个性的时候也没有过。 他生得可爱,小时候是个萌娃,长大了又是个斯斯文文的帅哥,照说从小就该受到人的关注和偏爱才对,但他性格太沉闷且太不爱和人交流了,经常就让人觉得没什么存在感,在家里是这样,在学校是这样,上班之后在单位,差不多依然是这样。 若说他有什么展现自己个性的时候,大约就是在周凝跟前。他的个性,在别人眼里,可能也是不现实和孩子气的代名词,在父母面前提一下就会惹来一顿训斥,他自然就不会和他们交流,只有周凝会愿意包容和理解他。 父母拿周诩一点办法也没有,周洵对着父母问了好,“爸,妈。” 周父从来不骂女儿,重话也很少说,但是对着周洵却总能横挑鼻子竖挑眼。 “你还知道有我们呢,我都以为你准备断绝和家里的关系了,你一年多不回家,现在好意思叫我们?” 周洵站在桌子边上,低眉顺眼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怕回去了也是惹你们不高兴。” 周父板着脸道:“你也知道你会惹我们不高兴?!” 周洵不知道该和他们怎么交流,周诩已经皱眉了,“爸,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是专程回来听你大发父威?你让哥好好坐下吃个饭行不行呀?”周诩嘟了嘴,“就知道发脾气。做儿子真不容易,近之则骂远之则怨。你怎么不说你从我手机上看他朋友圈的事呀,就知道嘴硬。中国式父爱的闷骚和悲哀……” 幸好有周诩在,周洵想着,本来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周母总算比周父要慈爱一些,说:“坐下先吃饭吧。” 周诩看周父对周洵挑剔得很,就自动坐到了他的身边去,让周洵和周母坐。 周洵坐下后,周父又看他不顺眼了,说他:“你看看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回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点年轻人的朝气也没有。” 周洵勉强打起精神来,说:“刚下班有点累所以没精神。” 周诩在她爸跟前嘀咕,“都是被你骂的啦,你这样的教育方式真的要不得。好歹哥是学霸精英,每次都被你训斥,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不对吗?” “我不对,我的确不对,但我就是见不得他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周父叹了口气,女儿说他什么,他都会服气。 周母将菜单拿给周洵看,“已经点了一条鲈鱼一条桂鱼,还点了这些菜,都下单了,你看看你有没有要点的。再叫服务员来点。” 周洵看了一眼菜单,说:“嗯,够了,我不用点。” 周诩笑着伸手拉住周洵的手,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嘴上的口红:“怎么样,这个颜色?” 周洵心想红得太像血了,却是点头,“好看。” 周诩说:“dior的姨妈红限量款,好看吧。”又让他看自己的面颊,“这个腮红,nars的deep throat,很配对不对?” 周洵甚至怀疑她说错了单词,反应过来她就是那个意思后,看了一眼爸妈,发现他们没有听懂,他松了口气,非常无奈地笑着说:“你注意一下影响。” 周诩抿了一下唇,说:“哎,我都要近一年没见过你了耶,就知道教育我。” “他是做大师兄做久了,一说话就容易教育腔。”周父见不惯儿子教育女儿,周母道:“好好的,就不要说那些了。” 第18节 周母想问周洵过得怎么样,不过看周洵虽然没有什么精神,但是气色并不差,想来没有生病这些,但是想到他不可能给他们带来儿媳妇和孙子女,她就又觉得意难平,一时心情沉重,便也沉默了下来。 虽然做烤鱼很花时间,但是他们已经点了一阵菜了,烤鱼很快端上来,吃着东西,又听周诩滔滔不绝讲她做的那些项目,做了哪些电影,还有遇到了什么事,饭桌上气氛便也不沉闷,周父很为女儿骄傲,又嘱咐她一人在外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不要省吃俭用。 因为周诩大多数时间是跟在导师身边做项目,所以她没有住学校,为了安全,周父周母过年去美国看她时,为她重新在富人区租了房子,每年房租大约在人民币三十万以上,周父说:“房租的确不便宜,但这个钱不能省,下次再交房租之前,你早些给我们说,会给你打过去。” 又对周洵说:“你妹妹生活费都是靠自己做项目挣的,比你当初要争气。” 周洵在心里默默反省了自己,虽然他上学时的确是靠奖学金没有给学费,而且实验室会发一部分生活费和项目费,不过他一直没有过太过节俭的生活,而且他也没有学会过节俭,所以家里每个月还是会给他很大一笔生活费,他已经忘了大约有多少了,反正他从没有缺过钱花。 周洵瞬间陷入了沉思,要是他真的被医院辞退了,他怎么好意思让周凝养他。 周洵的沉默让周父更来了劲儿,说他:“你呀,就是没吃过苦,从小就一副理想主义的样子,三十出头的人了,还长不大,幼稚。说什么喜欢男人,绝不可能找女人结婚,我看你就是任性妄为惯了,从来听不进别人的劝说,从小就是这样,别人说什么,你总是阳奉阴违。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圈子多么乱,你在外面乱来,不回家来才好,也不要动不动和你妹妹搂搂抱抱,别把什么病传给她了。” 周洵震惊地看着他,手里的筷子捏紧了又松开,最后落在了桌上。 第35章 不说周洵受不了周父这样说,周母都觉得他说得太过分了,周诩也皱了眉,道,“爸,你怎么能这样说哥啊。” 周父却道:“要想无人说,最好是自己做得好,让人无话可说。” 周洵一向不和家里人争辩,此时却再也受不了,他看着周父说道:“男人只要有钱就会出轨;女人只要漂亮必定淫荡;小孩子不懂事怎么能够责怪他们;老师说的话都是对的,都要听老师的;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同性恋都滥交;同性恋都有艾滋病;爸妈骂你都是为你好;不听父母话的孩子都是坏孩子……爸,是这样,对吧?” 周父被他这冷冰冰的话挤兑得面色铁青,却也是无话可说。 周洵站起身来,说:“爸,我从来不和你争辩些什么,不是因为你的话都是对的,也不是因为你品性多么让我敬重,只是因为你是我的爸而已。要是你连稍稍理性地正视你儿子不合你心意的地方的心意也没有,那我在这里坐着又有什么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洵说完真的要走,周诩也站起了身来,拉住了他,周母也站起了身来,说他:“好不容易在一起吃个饭,就又闹成这样。” 周洵转开头并不看他们,周父气得话也说不出了,要不是这是在外面,他得把面前的碗摔了不可。 周母也拽住了周洵的胳膊,这种情况下,周洵自然不能离开,他不可能做到甩开妈妈和妹妹的手。 周母说:“周洵,你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要走,快坐下。” 周洵只好坐回去了,但是自然完全不想吃任何东西,周母看饭桌氛围已经僵到没有办法吃饭了,就开始骂周父,“你呀,你呀,本来都好好的,你就要在这里乱说话,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周父哼了一声,说:“你也听到他在说什么了,他一直就觉得自己特别牛气,我说什么,他有一句话会听进耳朵里去吗?反正他总是认为自己就是对的,根本听不进哪怕一句劝,他这人,心硬得很。我看到他这态度,就满肚子火。” 周洵听着他说,气闷得别开了头。 周诩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两人,只嘀咕说:“鱼才吃了一半呢,到底还吃不吃。” 周父这才缓了口气,为女儿夹那些烤得金黄的味道最好的肉,说:“快吃吧,回美国了就没得吃了。” 周洵坐在那里,端着果汁喝了一口,周母便也为他夹了一筷子鱼肉,“周洵,你吃这么点就饱了?再吃点吧。” 周洵看了看她,只说:“妈,你自己吃吧,我本来就不饿,已经吃不下了。” 周母叹了口气,也没什么胃口,轻声说:“你在外面住,我们也不放心,之前给你买的那个房子,家具都买好了,又放了两三年了,你就不准备去住么?” 周洵轻声回她:“我现在很好,那个房子,你们租出去也行的。” “那个房子是给你结婚用的,怎么能租出去。”周母皱眉说。 “但你知道我不会结婚,除非中国可以让我和我男朋友结婚。” 他“男朋友”三个字一出口,就让周父差点跳起来,周母也是难以接受,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咬着牙不再说话。 周诩拉住周父的胳膊,说:“爸,喝口我的金桔柠檬,比你的好喝。” 周父难受到极处,只瞪着周洵说不出话,周诩道:“你们都知道,美国同性都可以结婚了,说明同性在一起,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越是发达的国家,只要关爱人性,就会将同性之间的爱和婚姻视做同异性之间的爱和婚姻一样的事。” 一向对女儿言听计从的周父,此时也气急出口,“但他没有生在那些国家,那他就要守我们现在的规矩。” 周洵冷脸对着他不说话,周诩说:“你这不是逼哥也出国嘛。” 周父这下无话可说了。 周诩问周洵,“哥,你要不要申请美国的博后?你以前不是准备过申请的吗?” 的确是准备过的,他做研究生的时候,他的导师就有好几个国际合作项目,当时他就因此接触过好几个国际上的大牛导师,这些人当初几乎每个都表示过欢迎他能去做博士,要是接洽去做博后,只要有位置,应该也是很容易的事,而他的导师也留过他继续在实验室做博后,不过之后周洵因偶然的机会可以到医院工作,他才放弃了这件事而已。现在即使他不去找以前熟悉的导师和实验室,申请其他有位置的实验室,对于周洵来说,应该也不难。 周母皱眉道:“又不是外国的月亮圆些,你就不要把你哥也拉出去了。到时候有可能,你也回来工作才好,美国有什么好,只要有持槍证都可以持有槍支,发生那么多槍杀案,太危险了。” 周诩说:“不是爸说哥……” “你爸说什么,你都要驳倒他才好,对不对?你们每个人道理都多,靠着道理就能吃饭,日子就能过得舒心了?”周母瞪了周诩一眼,周诩只好乖乖吃鱼了。 周父就是骂得欢,要是儿子真被自己说得跑出国去,他自然也不舍得,之后便也一直安静地给女儿挑鱼刺,不再吱声了。 一顿饭总算有惊无险地吃完,周洵去结了帐,出门时,周诩挽着他的胳膊,垫着脚尖凑在他的耳边说:“哥,你以前就不愿意带我见你男朋友,现在的男朋友还是以前那个吗?” 周洵点了点头,“一直都是。” “带我去见他吧。”周诩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周洵说:“没有和他讲好这件事,不好就贸然带你去,等我和他谈好了再一起吃顿饭,可以吗?” 周诩笑眯眯地赶紧点了头。 两人走出店里,刚走上了过道,就有一个人叫周洵:“周洵!” 周洵和周诩都看了过去,除此,连周父周母也都好奇地朝叫人的人看了过去,毕竟周洵的朋友一向不多,他们都对叫周洵的人感兴趣。 周洵发现是范东,当即愣了一下。 商场里这一层都是吃的,烤鱼店旁边就是一家日料店,范东正是从这家日料店里出来,他刚朝周洵打完招呼,周凝也从店里出来了。 周洵真不知道范东怎么这么爱吃日料,每次来c城,感觉都要吃一顿。 周洵全家都看着范东,一时倒没注意到周凝,而范东长得不gay,但是浑身上下却都带着gay的气质,让人一看就明白。 周父周母和周诩都以为范东是周洵的男朋友,周父周母的心瞬间掉入了冰水里,脸黑成了锅底,心里都叫着“天啊,这就是周洵找的人?这就是我老周家的儿媳妇?!”他们简直要被劈成了灰,连周诩一时都有点失望,心想他长得不怎么帅啊,不过既然她哥喜欢,就还是好好把他当嫂子吧。 第36章 周家一家人都迟疑着没有动,气氛一时很是尴尬凝重。 周凝接范东时,只对范东说周洵有事不能一起吃饭,范东便也不知道周洵是和家人在一起,刚才他又只看到了周洵和周诩,没看到周洵的父母,一时贸然朝周洵打了招呼,对上周洵父母妹妹惊讶打量又明显失望甚至带着些排斥的眼神时,他才意识到,周洵家里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性向,但是没有接受。 范东不知道周洵家里是否已经和周凝打过照面,要是两方在这时候闹起矛盾来,岂不又是自己惹出了祸事。 周凝也看到了周洵父母和妹妹,他以前见过周诩两次,虽然那时候周诩不化妆且穿着学生装,此时则是浓妆丽服艳色逼人,但周凝第一眼就认出了周诩,周诩和周洵长得其实颇像,只是周诩的面孔比周洵更立体一些,所以她艳丽,周洵柔和;而周洵的父母也非常好辨认,两个孩子都长得像妈妈,周母打扮入时风韵犹存,是个身材高挑修长的漂亮人,周父反而比周母矮一点,身形中等没有发福,只是一看就是不大苟言笑的人。 周凝怕让周洵为难,自然不想过去打招呼,他叫住范东,“范哥。” 范东回头看了他一眼,明白周凝真没有和周洵家里接触过,他当即就对周洵坦然地简单道:“你们也是来吃饭吗?我们吃完了,就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约。” 周洵的目光在周凝身上,虽然两人到下午时才分别,但这短短几个小时,他便有种相思入骨的难耐。他真想过去拉住周凝的手,特别是在周凝目光柔和地瞄了他一眼后。 周洵对着范东微微颔首,“好。” 周凝装作不认识周洵,和范东往一边去走扶梯了。 但是挽住周洵的周诩发现了玄机,刚才她哥分明更多看向范东身后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让周诩觉得些许眼熟,不过也许是看帅哥都觉得眼熟,周诩便也没有多想,只是周洵看向那个人时,她发现周洵身体僵了一下,眼中缱绻留恋又充满温情,分明是看恋人的眼。 周父周母倒没发现这么多,他们之后也看到了周凝,但他们没有多想,见周洵和范东只是一般朋友,他们就放了心。 此时还不算晚,楼下商场灯火通明,周诩和周母的意思都是想逛逛,周洵自然不能先走,和周父在旁边陪着。 周洵一直心不在焉,到楼下后,他总是目光四处打量,他不知道周凝和范东是否还在,一直没有发现两人后,他就拿了手机出来给周凝发了一条微信,问他:“你们回去了吗?” 周凝很快就回了他,“还没有,我们在楼下超市买些吃的,你有没有想吃的,我买了带回去。” 周洵这一天午饭没吃,晚饭也基本上没吃,但之前一点也不觉得饿,此时被周凝这么一问,他突然就有有些饿了的感觉,回:“回家吃碗面就好了,不想吃超市里的东西。” “好吧,等你回来了,给你煮碗面。” 周洵正要打字,周母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看到之前一直面无表情的儿子,此时眼神温柔唇角带笑,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问:“这是在和谁聊呢?” 周洵马上关了屏幕,看向周母,“没什么。” 周母叹了一声,“是那个人吗?” 周洵目光在店里扫了一眼,周诩看上了一条裙子去换裙子去了,周父替女儿拿着包等在一边。 他略略颔首,“嗯。” “刚才那个人是谁?就是娘里娘气那个。”周母盯着他问。 周洵道:“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周母问。 周洵看向她,“一般朋友而已。” 周母看出他不高兴,就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只是说:“交朋友也要注意,不能什么人都交。” 周洵不答。 周母便叹道:“你总是这样,你爸说你总是喜欢阳奉阴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当初让你学金融或者管理,你自己偷偷改成学检验,明明本硕博这么九十年时间都在c城读书,每天都住校不回家,带你见几个有用处的老一辈,你没有哪一次愿意多和人说一句话,我和你爸都要为你把心操碎了。” 周洵抿了抿唇,“对不起。” 周母道:“总是这副样子,说你什么都这样,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听。” 周洵:“……” 周诩从试衣间出来了,她试了一条米色带肉金色绣花的夏裙,穿上身后尤显肤白貌美,姿态活泼气质却典雅,她欢快地拉住周父的手,店员说她长得漂亮穿这条裙子尤其好,她说“都是爸妈会生,谢谢爸爸,爸爸我太爱你了。”周父笑着对店员说:“这条要了,还有适合我女儿的吗?” 周洵看在眼里,心想自己怎么也做不到这些,c城人大多爱贴心的女儿,父亲做女儿奴的比比皆是,要是是他自己,他也爱这样的女儿,不爱自己这种沉闷的生了当白生的儿子。 他回答周母:“我有听,只是不是听了就做得到。” 周母好笑又好气,“你是不愿意去做。今天回家吧,家里有人打理吃穿,哪里不好了?搬回家里来住吧,在外面租房子住,总不会太好。” 周洵说:“妈,不好意思,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会回去,我都已经成家了,不好意思再住在你们那里。” 周母因他这话整个人僵住了,“什么叫成家了?我们生养你是白生养了吗?” 周洵感觉很抱歉,“妈,对不起。但是你知道的,他给你们寄过很多东西,我们在一起过得很好,但是你们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我也不好意思带他到你们跟前,以免闹得大家都不高兴。” 第37章 第19节 周母要被儿子气得晕过去,有种生养了他也是白生养了的感觉。即使儿子真的成家了,也绝不可能就不在父母家住了吧?他这还只是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了而已呀。 看周母被他这话气得一言不发,周洵便也意识到自己的错了,他看着周母道:“妈,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我不想回家陪你们,只是今天实在有些事情,我要去处理,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我明天再回去看你们,好吗?” 周母这才被稍稍哄好了,她横了周洵一眼,说:“有什么事,非得今晚上处理。你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不让你回来住吗?” 周凝尚没有见过他爸妈,已经要背上狐媚的骂名了,周洵说:“不是,是我的事。他人很好,一直以来有什么好东西,他都会想到你们。” 周母毕竟收过人家那么多好东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此时也不好意思继续将莫须有的罪名往这个没有见过面的“他”身上套了。 周母叹了口气,犹犹豫豫地说道:“他……是哪里人?” 周洵些许诧异,看了周母一眼,发现她的确是对周凝感兴趣,他便回答:“是q城人,不过他从上大学开始就在c城了,他和我是校友。” 周母见他的神色从刚才的百无聊赖一下子变得松快,她就明白,自己儿子恐怕是真的栽在那个“他”身上了。 虽然都说知子莫若母,但是真的了解自己的孩子并且愿意去理解他们的母亲,又有多少呢。 其实周母自己也明白,她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一般人家的儿子不一样。 她问:“他多少岁,q城人脾气都火爆啊?!” 周洵说:“他比我小一岁,性格挺好的,很温和,比我好。” 她心里有了底,“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呢?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周洵眼神变得很温柔,“他自己有个食品厂,又有一个美食工作室,算是在做生意吧。我们前年九月就在一起了,他人很好,我想除了他,我不会遇到更好的人了。”周洵把追他的时间也算在了在一起里,想到和他的相遇,就已经是幸福的起点。 在一起一年半了,不算短了。周母心中百感交集,也许有愁绪,也许有无奈,也许有忧心……但总归也有一些放心,在一起一年半,可见是好好过日子的人。 周母说:“两个男人在一起,怎么过日子啊?” 她希望自己儿子可以幸福,但她依然想象不出自己儿子和一个男人到底是如何在一起过日子,也无法理解儿子。 周洵诧异于她的问题,他说:“就是和大家一样啊,没什么不一样。” 周母道:“什么时候,你约他,我们见一见吧。” 周洵突然就感动了,他知道他妈妈无论如何是心软的,他说:“好。” 周母点了点头,周诩又去换了一条粉蓝色的短款连衣包臀裙,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得如同大师笔下的尤物,周父一看到,马上就说:“哎哎,这一条不行,快去换了。” 售货小姐说:“您女儿身材好,穿这个很好看啊。” 周父皱眉道:“去换了,她现在还小呢。” 周诩对着镜子照了照,不问她老古董的爸爸,回头问周母和周洵,“妈,哥,这个怎么样?” 周母看到,点头说:“哎哎,好看啊,适合年轻人穿。” 周洵也点头,“挺好看。” 周父说:“周诩才多大,还是学生,哪里能穿这个。不许买这个。” 周诩说:“我都二十四了啊爸,说得我才十四岁一样。” 周父道:“二十四岁怎么了,你还是学生。反正不准买。” 周诩不想理他,过来让周母看,周母看后说:“这个裙子设计得非常好,看你穿,我都想试了。” 周父:“……” 周诩马上让售货员为自己妈妈也拿一条,拿大一个码子,又陪她去试衣间里换衣服,周父一手提一个包,站在那里无言以对,售货员小姐说:“叔叔,您看阿姨又显年轻又漂亮,和您女儿简直像是姐妹嘛,多好的事啊。” 周父不想理她,转头看到自己儿子隐形人一样站在店门边的衣架旁,他想叫周洵来做自己同盟,不过多看了他两眼,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嘴沉默了。 一会儿周母也换好裙子出来了,周母喜欢跳舞,几乎每天跳,还会参加很多比赛,身材一直保持得非常棒,和女儿穿同样的修身裙,也毫无压力。售货员小姐一个劲儿地称赞两母女,她看到周洵后又说周洵长得帅,周母高兴得不行,眉开眼笑对周父道:“老周,你快去结账,我和周诩一人要一条,下次去外面玩,就可以穿母女装了呢。” 周父说:“你都一把年纪了,何必装嫩穿成这样。” 周母脸瞬间垮下来了,“我一把年纪,我多大年纪?你没见赵雅芝六十出头了照样是不老女神,你他妈就知道在这里拖后腿,你不高兴,你先回去就行了,谁要你杵在旁边了。” 周诩看妈妈要在外面把爸爸骂个狗血喷头,就赶紧拉住了周母劝道:“妈,别生气,爸他是怕你太漂亮了太受欢迎,他hold不住,你理解他一下吧。” 周父:“……” 周洵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一件丝织披肩过去披在周母的肩膀上,为她拢了拢,周母黑着脸看着镜子,一点刚才高兴的影子也没有了。 她默默进了更衣间去换衣服,周诩看了一眼进更衣间的妈妈,又看了一眼被骂得气也不敢出的爸爸,只好赶紧跟进了更衣间去。 周父黑着脸看了周洵一眼,周洵不想和他对视,转开眼看镜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想笑,他就真的抿着唇笑了笑。 周父大约是从镜子里看到了他的表情,他嘀咕了一声“你倒好意思笑你老子”,还是转身去柜台让开单结账了。 售货员小姐只要能卖掉衣服就行,当即就对心情郁闷到谷底的周父说:“叔叔,那两条裙子,是要拿的吧。阿姨穿着那么好看,您让她在家里穿,不穿出门,不就行了。” 周父哪里敢不要,又哪里敢不让老婆穿出门,只面无表情地问:“多少钱?” 售货员说:“那些是新款,本来是不打折的,就今天有折扣,一件九折,两件八点五折,三件八折,您看划算着呢。” “那四件呢?” 售货员更高兴:“四件也是八折呢,不过今天商场有满五千省三百的活动,您还想要哪件呢。” 周父有气无力地说:“刚才那件披肩也要了吧。” 售货员说:“好呐。” 周父被售货员小姐带去默默付款去了,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他爸在家地位这么低,还是原谅他吧。和他怄气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周母和周诩从试衣间里出来,看到只有儿子在了,就问:“你爸呢。” 周洵说:“他去付钱去了。” 周母说:“付什么钱,我不要了。就给周诩买那条米色裙子就行了。” 周洵说:“好看就买吧,穿着漂亮,心情就好,这比什么都好,不是吗?” 周母说:“心情好什么啊,你爸他就是一张不会说话的嘴。” “金牛座总是这样的,事情都是他做,得罪人的话又是他说。”周诩道,“所以爸爸最可怜了。” 周母说:“哪有你这样说你爸的。” 周诩赶紧闭嘴了,周母道:“我去找他去,看他到底在磨蹭什么。” 周母也走了,周诩飞快地冲到周洵跟前去,凑在他耳边说:“哥,刚才吃饭出来,和叫你那个人一起走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对不对?” 周洵瞬间睁大了眼,他妹妹为什么眼神这么锐利,他沉默不答,想要卖关子,周诩已经笑道:“我就知道是的,嘿嘿,测谎仪能错,但女人的第六感不可能错。” 第38章 周洵轻轻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你聪明好了吧。” 周诩挽住他的胳膊,笑得一脸奸猾:“你怎么把人勾到手的,很有眼光嘛,长得很帅啊,而且气质也很好,是我喜欢的类型。你看你捡了这么大的便宜,你是不是应该请你妹妹吃饭。” “我捡了便宜,和请你吃饭之间有什么联系?”周洵问。 周诩笑得露出一嘴白牙,“怎么会没有联系?!你捡了便宜,就要请人吃饭,把好运分一些给别人,不然你得到太多却不知道分享,运势就会变差啦。” 周洵:“……” “好吧,我今晚回去问他,看他明后天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约你。”周洵说。 周诩赶紧点头,又问:“我要不要带什么礼物呀?送什么好呢,他喜欢什么?” 周洵说:“算了吧,你是妹妹,比较小。” 周诩说:“怎么能这样呢,我送礼物,是代表我们家比较看重他,这很重要。又不是送给你,你就不要随口拒绝了嘛。我正好从美国买了一个prada的公文包和一个钱包,本来是都给你的,那就送他好了,给你一个burberry的男香好了,本来是给爸爸的,那就不给爸爸了。反正他也不用香水。” 周洵说:“我也不爱用香水,你还是把香水给爸吧。他那么看重你,你不给他带礼物,他会伤心的。” 周诩说:“还带了其他的呢,给他带了lv的皮带。” 周洵道:“你有这么多钱买这些吗?” 周诩说:“打折时候买的,还好吧。” “你还是节省点比较好。”周洵开始教育她,“影视圈里攀比风很重,你最好不要染了这种习气。” 周诩哼了一声:“和爸爸一样的口吻,讨厌。我都是花自己挣的钱,而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才买给你们的,不识好人心。” 周洵说:“我只是担心你。” 周父周母已经相携回来了,短短几分钟,两人已经和好如初手挽手了,提了衣服,一家人继续逛。周洵百无聊赖跟在后面,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时,他以为是周凝的电话,拿出来一看,发现居然是和他们有联系的一家仪器和试剂器材等代理公司的老总,周洵和他接触不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电话,就落到后面接听起来。 周洵说:“吴总,你好。” 吴总在另一头说:“周洵呀,这么晚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周洵道:“还好,我没在忙。不知道你有什么事?” 吴总说:“我就是听人说了有人找你麻烦的事,有些担心,就打电话问问你情况。” 周洵一愣,不知道自己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得连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他说:“我这边还好,没什么问题,谢谢吴总你关心。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还以为没有闹得这么大。” 吴总说:“就是在网上看到了,我看那人看着有些像你,就找人问了问,没想到真的是的。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担心你出事。” 周洵连连道谢,又表示自己没问题,事情会好好解决的。 吴总继续说:“我认识一些这方面的律师,要是你用得着呢,一定要给我说一声,这种时候,我一定不会袖手的。我之前也给你说过,要是你愿意来我们公司,待遇绝不会差,你在医院里多少,给你两倍到三倍的待遇,没有问题的,我们这里很欢迎你这种人才啊。” 周洵想起来他曾经去做学术报告,里面涉及到使用这个公司代理的仪器的数据分析,这个老总听完后就跑来找他想撬他去公司,不过撬过他的私立医院和这种公司很多,所以他基本上没有把这些事往心里去过,周洵说:“吴总,患难见真情,真的很感谢你,不过这次的事,我自认为没有错,绝不想因此让自己的职业生涯有污点,所以暂时还没想过辞职。” 吴总说:“是的,事情能好好解决自然是最好的了,有其他地方用得着我,也不要客气。” 挂了电话,周洵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首饰店外面,周诩和周母在里面看首饰,周父坐在沙发上提着袋子和包无聊地发呆,周洵看向他时,他也正好朝周洵看过来。 周洵赶紧转开了视线,目光放在橱窗里,里面有设计精美的戒指,周洵突然福至心灵,他应该买戒指送给周凝,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居然没有送周凝戒指,周凝也没有提过。 周洵盯着戒指看,但那戒指很不方便使用,他又看了店里另外几款,发现都不适合周凝,就只好把这件事按在了心里,心想主任让他不用去上班,他倒可以抽时间看看戒指。 两位女士在店里逗留了很久,但最后什么也没买,纯属浪费时间,但周洵不敢有怨言,又要继续去看化妆品时,周洵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钟了,商场里的一些店也要准备下班了,周洵说:“时间不早了,爸妈,我要先走了。” 周父说:“你不回去吗?你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周洵说:“我明天再回去。今天有事要处理。” 周父哼了一声,周母说:“那你就走吧,我们也要回去了。” 周诩对着周洵挤了挤眼睛,“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哦。” 周洵点点头,和他们告别后就先走了。 第20节 周洵开车回家的路上,得知事情的同学朋友或者有过交道的一些公司或者医院里的人都一窝蜂开始给他打电话或者发微信询问情况,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就在这时候知道了这件事。 周洵只选择性接听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导师的,一个是柯眉的,对着导师的关怀,他自是非常感动,又心情沉重,接了柯眉的电话,柯眉噼里啪啦地帮他骂了一顿闹事的人,让周洵听来都觉得好笑,心情不自主轻松了。 “认识你的人,知道你检验的是哪一方面,就知道这次的纠纷是什么原因了。只要你这边没有问题,让他抓不住把柄,你就不要虚,反正要打官司就打吧。”柯眉也不管到底是什么事,反正是无条件站在周洵这边,又说:“有什么要帮忙的,说一声就是了。要是你们医院怂了,要处置你,你又何必再为他们干事。要我说,你们医院,最坑爹不过,待遇不见得比别的医院高多少,忙倒是要忙好多,而且关键是人才太多了,升职称竞争太激烈,压力大,职称升不上去工资又不涨。要是你不嫌弃我们单位待遇低,只要你愿意过来,我去给我们主任说一声,他能高兴得睡不着觉。” “哪有这么夸张。”周洵说。 柯眉道:“这哪里算夸张啦,你知道我们单位男的少,之前有个c大的男博士说要过来,我们主任高兴得给每个人都讲一遍,结果人家只是骑驴找马,最后嫌弃这嫌弃那不来了,我们主任伤心得都不愿意提这件事了。之前合作项目他见到你,一直说你好,又感叹好的都跑医院去了,我们系统留不住人。哎,钱是国家出,事是他带着人做,他当然是想国家能拿多点钱过来让他留几个好的人才,也能多出点成果啊。但是国家不愿意多出钱,每个月就给人喝稀饭饿不死的工资,你说我们这里能留得住人吗?要是你过来,我们主任不高兴得睡不着?” 周洵说:“但你们待遇太差了,还不够我房租和养车的钱。” 柯眉:“……” 在沉默了两秒之后,柯眉彻底爆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为你,你倒嫌弃。” 周洵说:“但这不是你以前自己说的话吗。” “但别人不能说。”柯眉说。 两人吵吵闹闹,周洵也就到家了。 周凝迎接了他进屋,又去厨房为他煮面,周洵换好了鞋,撸了两把猫,跟着他进厨房去帮忙。 没有看到范东,他问起,周凝便说:“他找了一个律师为他打官司,那个律师正好是他的朋友,他就去他那里住了。” 周洵些许诧异,“从以前那么多故意传播艾滋病的案例来看,之后只能以故意伤害罪起诉,而且这个是公诉案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专门的艾滋病方面的法律来保护患者和其他人。现在这方面的法律简直是一塌糊涂。” 周凝说:“范哥是要起诉康雍乾进行精神补偿和金钱赔偿,因为他吃的药副作用很大,所以他要吃很多保肝保肾的药,他要康雍乾赔偿。” 周洵笑道:“范哥这样做很好。” 周凝说:“他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对这些很熟悉。” 他烧上了水,又回头来看周洵,周洵从他身后搂住了他,亲了亲他的耳朵,说:“我今天有看到戒指,我们什么时候去选一对都喜欢的好不好?” 周洵是地道c城人,说话时,音调总会软下去,周凝被他的声音撩得心痒,侧头和他接吻,“好。” 第39章 王主任让周洵在家里躲几天风头,性格一向冷静淡定的他,不仅不着急,反而认为自己可以睡几天懒觉,这还不错。 周凝看他既不忧虑自己的工作会受困,也没有其他人遭遇不公的烦躁和愤慨,以前是怎么样,此时便是怎么样。至少周洵的心态不错,周凝便也没有特别为他担忧。 只是以前除了找周洵帮忙,很少有人给周洵打电话找他,但这天给他打电话的人超乎想象地多,除了他的同事朋友同学外,甚至还有其他医院的医生,还有和他有过联系的公司里的人。 周洵吃面的时候便开始接电话,一直接到了凌晨,之后实在不想接了,就把手机关了机。 洗了澡爬上床,周洵累了一天,趴在枕头上就不想动了。 周凝为他拉了拉被子,侧身凑到他旁边去亲了亲他的耳朵,“今天在你和你妹妹后面的,是你爸妈吗?” 周洵这才翻过身来,伸手把周凝一搂,周凝顺势就倒在怀里,和他靠在一起,周洵说:“嗯,是的。” 周凝笑说:“难怪你长这么好,是因为你爸妈都不错。” 周洵笑着亲他的面颊,“周诩说你长很帅,我和你在一起,是交了好运了。” 周凝说,“周诩一向很会说话。” 周洵道:“她今天看到你了,没想到她看一眼就猜出你的身份,她想见你。你什么时候有空,请她来家里吃顿饭吧,好不好?” 周凝问:“她能接受我们?” 周洵说:“去年她还没出国前,她就想见你,但是我怕唐突了你,就没有答应。她一直想见你。” 周凝撑着身体俯在周洵身上,笑着说:“只要她有时间过来,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有别的事,可以另作安排。” “不用这么郑重,还是以你的事情为重。”周洵说。 “这是很重要的事,我第一次见你的家人,当然要郑重点。”周凝说。 周洵抱着他说:“那就明天晚上,怎么样?” 周凝道:“好,你说做什么菜招待她?要包个红包吧。” 周洵说:“她和我一样,什么都能吃,随便做点菜就行了。其实不用给红包,她都那么大了。” “必须要给啊。”周凝皱眉。 周洵马上应他:“好吧,包个八百的?家里有红包吗,没有我明天去买一个。” 周凝说:“太少了吧,还是包两千好了。家里只有庆婚的红包,你明天去买个步步高升的红包。” 他说什么都好,周洵赶紧答应。 周凝又问:“周诩看出来了,你爸妈没看出来吧?” 周洵说:“应该没有吧,不过我妈也说想什么时候请你吃饭。” 周凝瞪大了眼,一副诧异模样,“真的?阿姨愿意接受了?” 周洵说:“我妈还好,就是我爸不好办,可能是我从小就和他不亲,他不好意思找我谈心,我也不知道怎么找他谈。不过我们不用理他,等过一阵了,我们请我妈吃顿饭,见个面,也就差不多了。” 周凝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你一点也不怕你爸呢?” 周洵想了想,虽然他爸的确经常对他很凶,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怕他爸,没有那种敬畏的情绪,比起他爸,他对他的导师郁老师倒更敬畏一些。他说:“我爸总喜欢无理取闹,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所以就先不理他。” 想要睡懒觉,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忘了关手机闹钟了,周洵被闹钟叫醒,关了闹钟后,就着窗帘缝隙透进房间的晨光,他看到周凝也睁开眼了。 周凝亲了亲他,“要去医院吗?” 周洵摸了摸他的脸:“王主任让我这几天不要去,以免被记者堵到。” 周凝在他怀里赖着撒了两秒钟娇,便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总不能真不去干点事,咱们去警察局看看事情到底怎么处理,你总要给你们领导好好写份情况说明材料吧。” 周洵抱着怀里的爱人,只想就这么赖床赖一天,但是很多事的确需要去做,他说:“没有办法给领导写情况说明材料,因为事情涉及到病人隐私,要是我写材料,其中就势必要提起病人是艾滋病患者,我们领导又不是病人的医生,他无权知道这件事。我们医院知道我是做hiv检测,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是什么事,我们领导也知道,但是他不会提,也不会让我去说明。到时候只看警察局和检察院法院的意思。你也最好不要再随我一起去,以免被人询问你是怎么知道康雍乾的事,这事反而就不好说清了。康雍乾的事,你也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周凝说:“我明白。这事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团乱。” 周洵说:“怎么不是呢,主要是现在没有专门的法律来规范,所以其实这对患者,对医务人员,对公共安全都没有好处。” 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周洵不能放任自己哪怕懒惰一会儿,他只得早早起床,吃早饭,又开了车进城去询问事情动态。 虽然王主任让他不要去医院,他去了警察局后,还是回了医院。 到了王主任的办公室,王主任倒没骂他了,关起门来说他:“要说你们科室没有一点信息泄漏的问题,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所以最近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周洵乖乖听训,问:“我真的不用上班吗?实验室忙不过来怎么办。” “你这么想回去上班?” 周洵:“那倒不是,只是怕我的事,反而劳得其他同事多做我的那份工作,过意不去。” 王主任道:“你这么想,那你就回去上班吧。只是不要接触记者,被记者堵住了,也什么都不要说。以免被他们过度发挥。” 周洵应了之后,还是回去上班了。 实验室的一帮人都很诧异,“你不是要在家休息几天吗?” “我怕你们太忙了,就回来上班了。” 上午并没有出什么事,从警察局得到的情况,事情也是于周洵有利,不过到下午,周洵就被王主任叫去一起见副院了,在副院的办公室里,肖河已经苦着脸坐在了那里。 副院苦口婆心把周洵教育了一顿,大意是他做事太冲动,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这种事。 最近医院本来就是多事之秋正被纪委查,而且前不久,其他地方出过一起艾滋病人信息泄露案,有医院的信息系统被黑客黑了,偷出一部分确诊hiv感染者的信息,虽然事情之后被控制住了,但这也让确保艾滋病人的个人隐私信息安全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所有医院和疾控系统都清查信息安全,并且确保带有艾滋病人信息的电脑都不能接入网络,他们医院之前已经清查过了,又给他们从事艾滋病诊断治疗工作的医生和检验人员专门开过会强调此事。现在出的这件事,虽然不能说是故意泄露艾滋病人个人信息,但是周洵对于这件事的操作自然不是无懈可击,甚至可说是漏洞百出。 副院目光如炬,说周洵,“即使要告知他的性伴侣,也不该你去告知,有疾控的人去告知,再不济,非要医院告知,也该是他的接诊医生肖河去告知,怎么反而是你去告知?!患者回过神来,要告你,你也不是完全没问题的。你现在占优势的,只是因为那个患者大闹医院,扬言要把艾滋病传染给你们,他这才能被控制去拘役。不过,我看他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放出来了。到时候说不定他又会来医院闹,或者会去找你们其他麻烦。” 肖河坐在一边说:“看守所根本不愿意看守hiv感染者,别说是闹了一下医院,那些抢劫的偷盗的,进了看守所,马上就被放出来,他们有法条不收容hiv感染者。有些小偷揣着艾滋病化验单去偷,警察都不抓,抓了看守所也不接收,这是国家法律,现在要我们来对抗这个法律,有可能吗?我就是个医生而已。” “肖医生,你这时候说这种风凉话也毫无意义。”副院皱眉说:“你们好好配合警察调查,暂时都不要上班了。” 肖医生蹭地一下站起了身来:“凭什么不让我来上班了,这关我什么事。” “我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医院好。”副院说。 肖医生道:“当初我就让周洵不要去告知,周洵却不过朋友情面去说了,这关我什么事。要是不让我上班,那工资和奖金可以照发吧?我每天还有那么多病人要看,有些病人,把他们转到其他人手里,他们就不会再来看病拿药了,这部分病人就会丢失,你们知道这些病人不吃药之后会去干什么吗?” 副院说道:“你要留下来上班,那你就留下来吧。”又转头看向周洵,“周洵,你不要来上班了。” 周洵一直沉默不言,此时才说道:“这个时间是多久?” 副院说:“等这件事判了再说。” 周洵皱眉道:“但我有项目要做,不加紧做,就不能按时结题了。除了这个,您让我不来上班,这件事会影响我评职称吗?” 副院让肖医生先走了,留了周洵和王主任在办公室,她才说道:“你泄露病人信息,让病人闹到医院来,这么大的事故,你来问会不会影响你评职称?” 周洵之前发表过好几篇高影响因子的论文,博士时候就申请有自己的项目,所以上班后一年,他就成功评了中级,不过想要升副高,在医院竞争极其激烈的情况下,他出的这个事自然会影响他。 周洵说道:“我不是泄露病人信息,我只是告知了他的伴侣,这是我的义务。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被感染,为了明哲保身什么也不做吗?” 副院说:“现在不是你逞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我们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安抚患者情绪,不然他去报复社会,这个问题,就更大了。” 王主任知道周洵这种人,平时温和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但遇到事情就绝对是最犟的那头牛,他只好劝道:“这也是为你好,到时候患者来找你麻烦,你防不胜防。科室暂时不会扣你的工资,你先回去吧。” 周洵点了头,只好应了。 他回办公室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又和同事告别,便离开了医院。 现在这件事在网上发酵,有好几拨记者或者想挖新闻的普通人来医院询问情况,不过好在他们医院特别大,楼多,科室多,病房多,外面的人前来一向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周洵倒不用太担心真被记者堵上。 刚坐进车里,周诩就给他来了电话,想到要带周诩回去吃饭且见周凝,他就暂时先把医院里的事放下了,毕竟一味多想也没什么用。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周洵说。 周诩道:“我在家里呢。先不说我,说说你吧,你在医院是不是出了事了啊,爸他在给你们领导打电话。” 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40章 周凝虽说是自己做老板,而且平均一个星期才花半天录一个视频,甚至后期都是交给工作室的专人负责,但他并不像别人想的那么闲。 食品工厂的事,他都要亲力亲为地管,怕稍稍放松就会出问题,而且淘宝店也要管,采购原材料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也决不能马虎,所以他并不比周洵在医院里上班轻松。 好在他们住在郊区,郊区空气质量好些,加上房子被树木环绕,减少了灰尘,家里定的保洁,每周到家里大扫除一次,平时注意保持,有时候自己再收拾收拾,也就没有问题了。 第21节 但周凝喜欢做菜,而且他希望能做菜给周洵吃,所以每天在工作之外,还要花至少一两个小时在做饭上。 若是偶尔做一餐倒不算什么,这样天长日久天天做饭,不管周凝自己怎么认为,周洵觉得非常辛苦,很多时候,他不希望周凝做饭,两人出门吃就好;除非必要,他也不喜欢在家中招待朋友,以免又让周凝劳累。 但招待周诩这件事,周洵认为在家中招待她比较好,这才定了要在家里吃饭。 他定了在家里吃饭,周凝自是会认真对待。 这一天,只要是非必要的事,都被他推掉了,必要的事也被安排到了其他时间,他上午便去买了菜,中午就开始为晚饭做准备,当周洵打来电话时,锅里的佛跳墙正从坛子里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他插了耳塞接电话,又看了看烤箱里的甜点,问:“周洵,你带着周诩回来了吗?我在超市里买了红包了,你不用再买。” 周洵很是抱歉,说:“是我家里知道康雍乾大闹医院的事了,我现在必须回家去,不知道能不能带着周诩按时回去,你先不要忙,自己按时吃饭,不要等我们。” 周凝愣了愣,看了看桌案上摆着的各种处理好的原材料和锅里炖着的菜色,说:“嗯,你回去了,好好向你家里解释,不要闹矛盾。” 周洵说:“我明白。” “那你开车注意安全,我会一直等你。”周凝说。 周洵非常愧疚,“嗯。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周洵有一年多近两年没有回过父母家了,不仅没有回过父母家,平常他甚至没有开车从这里经过过,所以当车开到父母家的附近,他甚至感到了陌生。 路边的树似乎都长大了不少,原来很熟悉的一些店铺,似乎也换了一批了。 即使已经感到了陌生,但他竟然对以前的一切并不怀念。 时间总会一直往下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任何怀念或者不舍,都不会有任何作用,唯有过好每一个“现在”,才是渺小的人能够做到的。 完全不缅怀过去,周洵因此不得不想:我也许真的不是一个深情的人。 周洵的车开到别墅区的大门,他没有了进出里面的卡,好在门卫还是以前的门卫,居然还认得他,可能是因为他曾经经常晚归,留在实验室做实验到很晚才回来睡觉,这种时候,他会为他们带小点心或者水果,这样的住户不多,总是惹人长记的。 门卫说:“好久不见你了呢?你是结婚住出去了吗?还是工作换到别的地方去了?” 周洵点头,“是成家了,就没有和父母住了。” 门卫说:“但真是很久没见到你了,你平时有回来吗,可能不是我值班,我就没见到你。” 周洵对他笑了笑,对方给了他通行卡,让他进去了。 周洵家的这个房子买得早,在房价大肆上涨之前就买了,当初买成两百万左右,现在则涨到了千万了,不过他父母要住,不可能卖,而且这个房子非常不好卖,所以这个房价涨了,他家好像也没太在意这个事,反而是他妈以前买中小户型炒房,那些房子的房价,时时刻刻在她妈的关注之下。 这里面的住户,变化不是很大,周洵看着沿途并没有变化的风景,甚至是走过的眼熟的人,才突然意识到,他的确是很久没有回来了,但他居然一点也没有在夜深人静时回想到过这里。 他家是在他上高中时搬来的,至今有十几年了,但对这里的印象居然还没有和周凝在一起住一年多的房子给他的印象好。 也许是因为这是他父母的房子,里面的每个地方,都是由他父母布置打理,他没有投入过精力去维护它,所以便也难得有感情;他和周凝的房子,虽然只是租住,但里面每个地方,都是他和周凝两人打理布置的,他也经常打扫收拾,所以了解那个房子的每一个地方的细节,甚至连窗户上的木头的纹理,他都能描述出来,而他父母家的房子进屋要踏上几步台阶,他都已经忘了。 周洵想,他大概是真的不孝了。 突然有种子欲养而亲可能不待的惶然从心底生出,他想,他该好好和父母谈谈,而不是不想面对他们带给自己的麻烦就完全逃避他们。 车开进了别墅院落,刚停下,周父就从房子里出来到了门廊下,周洵刚下车,周父就黑着脸骂他:“你总算愿意回来?!你这才工作几年,就出这种事?你脑子是木的吗,会不会思考?我看是读书把你读傻了,常识都没有了吗?” 周洵本来有满腔想和他讲的道理,想和他和好的动情言语,被他这么一骂,他脑子瞬间就被骂糊涂了,什么道理和言语都没有了开场白,他只好无言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毕竟他实在不擅长和人吵架。 好在周母这时候出来了,她看到了周洵的窘迫,便说:“老周,你有完没完,事情都这样了,只知道骂周洵,骂有什么用。” 周父说:“骂了他多少遍了,就是一点用也没有啊!真不知道他这闷葫芦性格是遗传了谁的,要是真是闷葫芦,倒是也好了,偏生好话不说,一出口就闯祸。” 周诩也出来了,她说:“总不可能是遗传隔壁家老王的,还不是你的。” 周诩简直是乱说话,周母给了她的背一巴掌,“周诩,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什么时候你和你哥中和一下,那我和你爸就没什么可以操心的了。” “怎么可能不操心,你又要操心第三代没有继承你和爸的优点了。说得我和哥就只有缺点一样。”周诩被打了也不消停,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周洵被他们一闹,才回过了神来,走过去朝周母说:“妈,我回来了。” 周母道:“进屋吧。”她拍了拍儿子的背,让他赶紧进屋。 周洵这才进屋,在客厅里遇到一直在家里帮佣的邓婶,他之前离家的时候,邓婶还不见老,这才一年多两年,她头上已经有了花白头发,他一边同她打招呼,一边侧头看了看父母,没有在父母头上看到白发,他才松了口气,刚才被周父骂得狗血喷头的事,才被他抛到了脑后去。 周父说:“来书房,把事情说清楚。” 周洵只得跟上去书房了。 周洵读博的时候,因为是做hiv研究,他家里担心他遇到事故出现感染,就坚决不允许他去做这个,想让他换导师,但周洵完全不听劝,之后周父周母见到了周洵的导师郁霖,算是为他导师的风度所折,加上郁霖盛赞周洵的聪明严谨刻苦有钻研精神有教养等等,盛赞周父周母教养得好,把周父周母一时间夸得心花怒放脑子发晕,后来实在不好意思让儿子和郁霖翻脸另寻良师,就让周洵这么一路读了下来,他们以为周洵博士论文是做hiv相关,上班就不用再做这一方面了,没想到周洵上班继续做这一方面,周父周母知道他的工作是做什么后,又和他长久谈心让他换工作,但周洵没有愿意。 而外人只知周洵在h大附属医院上班,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进的医院啊,大家都夸奖周洵工作找得好,周父周母见人这么夸就内心苦涩,只说:“都是他自己应聘进的,我们根本没有操心,我们都想他不要进医院做这个才好,但他偏生就要去。” 众人只以为两人是谦虚,当即更要把周洵大赞一回,“居然没有走关系就进去了啊,真是了不起,我听说xx的儿子,哈佛医学院回来的,想进去,说给二十万都不行呢。” 周父周母满心苦涩,然后无言以对,他们倒宁愿花二十万让周洵不要去上这个班。 进了书房,周父便道:“你领导王主任给我说了是什么事,你也真是心大,你何必去得罪那种病人,要是他要报复你,报复你家里人,抽一管血,往你身上,往我们身上一扎,我们岂不是就要开始等死了?!” 周母这时候也点头,“是啊,你平时那么稳重,为什么这时候这么糊涂,你做你的检验就好,你去惹什么病人。” 周洵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故意传染给朋友吧,要是我放任不管,以后我还能睡好觉吗?” 周父说:“君子远庖厨!我们也知道你要是不说会睡不着觉。那正好,出这种事了,你就不要去上这个班了,何必去上这个班。中国多少艾滋病人,几十万上百万,不差你一个做检验的去为这个事业做什么贡献,我们宁愿你回来,你就不要工作了,我们养着你也比你去闯祸好。” 周洵:“……” 第41章 父母有一套属于他们的哲学,叫做“我们是为你好”。 周洵也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们的这个理由,或者这个理由根本无从反驳。 在他还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和父母争辩过,但最终以父母强势地要他“你照着我们说的做就好”而结局,所以他偷偷地反抗了他们。 他高考上大学时,还没有网络填报志愿,而是在志愿卡上填写,所以在将志愿卡上交给老师后半天时间里,他又向老师要回了志愿卡,改了志愿。 他实在不想学父母让他学的金融或者管理,他不喜欢做和人打交道的工作,而且这种工作难以让他在忙碌之后有成就感,他喜欢做研究性的工作,在严谨的研究之后,能从中得出实实在在的科学性的论断,这个结论是什么便是什么,不会因为人的喜恶而发生改变,他也不需要因此而迎合谁,因为作为真理,不会以人的主观臆断而改变。即使他的力量有限,做不出什么惊世的研究,但他即使只是能够以此糊口,他也是欢喜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修改了志愿。 虽然在之后一段时间里,他都因此对父母充满了负疚,特别是在父母看到他的录取志愿书发现他改了志愿后,他们失望难过愤怒,这些都让周洵更加负疚。但在父亲说可以去找关系为他换专业时,他绝然地拒绝了他们,第一次和父母争辩争吵,父母拿他没有办法,所以对他失望透顶,他实在不愿意回家看到父母对他失望厌恶的神情,所以上大学后,即使他学校和家在同一座城市,坐公交车也只需要四十分钟,但除了必要,他很少回家。上研究生后,就更是这样了,他大多数时候一个月才回一次家。上班之后,他没有住学校为借口了,只好住在家里,但没过多久,就因为他性向的问题而再次搬离了家。 周洵认为父母的“为你好”并不一定是控制欲,他知道父母对他没有控制欲,他们是真的想为他好,但是,他却无法走他们作为过来人认为更好的路,他有自己的追求和判断,不管是好还是坏,他认为这是他的人生,他必定要这样去走才行。 周洵不得不反驳他的父亲,“我那不是闯祸,作为一个医生,我有义务那么做。我也不认为我做检验就能拯救多少病人,国家政策才能救人。我人微言轻,只是上班做一份我喜欢的工作养家糊口而已,你不用这么讥讽我。” “你每个月挣多少钱?你够自己花吗,还养家糊口?”周父冷笑着说他。 周洵真生气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爸总喜欢贬低他,是因为他总反驳他爸,还是因为他爸在家里地位也就比他高点只能在他面前展露一下家长的威风? 周洵说:“穷有穷活,富有富活,我靠自己挣一口饭吃,你也看不上眼了?你觉得什么样的事,才是你看得上眼的事?只有能挣钱的事吗?要是你觉得你的钱可以决定一切高低贵贱,那你就自己满足去吧,何必管我。你要瞧不上我,那你瞧不上我就是了,我也不需要你瞧得上,我们各过各的,只要你不要管我就行了。” 周父听得面色铁青,周母也皱眉说:“周洵,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你爸爸也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我们都挺为你骄傲的,我们都觉得你很好,只是我们担心你,不想你再做现在的工作了。你即使不做现在的工作了,你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跟着你爸爸,管理家里的生意也好啊。” 周洵皱眉说:“但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我每做一件事,我都能有实实在在的正确的结果,我不喜欢在别人后面跑一天,不知所谓地忙来忙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结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周父冷笑了一声,说:“这是我瞧不上你吗,分明是你瞧不上我才对吧。” 周母横了两人两眼,“你们两个有仇是不是?在一起就争这些东西。” 周父说:“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目无尊长的样子。” 周洵道:“我没有目无尊长。” 周父道:“你这样子,还算是尊重长辈?” “我一直都很尊重你,是你自己,仗着是我爸,一味打压我。”周洵说。 周父:“呵!我打压你?!我什么时候打压你?你这臭小子,是谁把你养大送你上学给你钱花的?居然说我打压你?!” 周洵这下无言以对了。 周母在旁边怒喝:“你们两个要是有仇,就继续吵,你们吵啊!” 两人马上都噤若寒蝉,不说话了。 周母指着周父说:“你,多大年纪了,还和一个小孩儿一样喜欢和儿子争来争去。” 又指着周洵说:“你也是,他是你爸,你争赢了有糖吃是不是?” 周母柳眉倒竖,说:“别争这些有的没的了,再在我面前吵来吵去,都给我滚出去,我遇到你们两父子,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周家吗?啊!” 两人都闭嘴装乖,不敢做声了。 “嫁到你们周家,真是皱纹都要多长几条。”周母皱眉叹了口气,坐到了一边沙发上去,对周洵说:“你这个事,你爸已经问了你们王主任,他说主要问题是现在在查你们医院,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谁都不好办,而且国家非常重视为病人保护隐私的问题,你出这种问题,不管你是对是错,现在都不好办。还有就是最怕的还是病人报复社会,到时候要报复你,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怕他对你不利。所以,医院已经让你先不要去上班,先避一避了,对不对?” 周洵点了头,“是。” 周父道:“现在就是医院太怂了,你的那些领导,在位置上坐得好好的,只想太太平平地有钱赚,谁想在自己头上出什么事?能安抚患者,不出大事就好,谁会为你好好考虑吗?也只有你老子娘才会为了你这点事着急上火。不说事后为你们说话争取权益,就说我之前去你们医院,就没有看到几个保安,网上一天到晚是打医杀医的报道,医院里这么危险,你们医院都不愿意多花点钱请保安,可见你们医院根本没有把你们医生的人身安全放心上,反正一个医生出了事了,还多了一个编制安置自己的人。除了你们的老子娘,谁会真的在乎你们的死活吗。” 周洵心想哪有你这样恶意揣测人的,他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我不可能放弃现在的工作。要是我放弃了,好像反而是我的错,而我并没有错。现在就是大家都怕事,又有多少人愿意不断要求hiv感染者将自身情况告诉伴侣,或者在患者不愿意告知伴侣时去做这个告知人?这样只会让感染者越来越多,恶性循环,谁知道下一个不会轮到自己?” “所以你就要去做这个英雄了?”周父甚至为周洵鼓了两巴掌,“你可真是精神可嘉,你们医院怎么没有为你颁发优秀员工奖呢,你怎么没有去做感动中国人物呢?你是要把我和你妈气死吗?我倒是忘了,你自己就是高危人群,所以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了吧,非要去做这个出头鸟。” 周洵:“你凭什么又攻击我的性向?!我从没有做过对不住我爱人的事,他也不会有这种行为。高危人群是指活动性男同,是性服务人群和嫖客,是共用针头的注射吸毒者,需要经常输血的人群。我和我的爱人都不是!你不要因为稍稍知道一点东西,就无限制地自我发挥,将无知当成自己的矛和盾,拿起来攻击别人又举起来保护自己,还以为自己多么无敌。” 周父要被周洵这话气得吐血,一时间突然就说不出话了,而周母在被两人吵得脑仁疼之后,她就无语地什么也不想说了,看两人总算吵到了中场休息,她便问:“老周,小周,你们两个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周父:“……” 周洵:“……” 周母凉冰冰的话让两人再次噤若寒蝉。 周母冷着脸说:“吵这些有什么狗屁用?!吵得高兴了?!现在都心里舒坦了?!” 老周小周父子:“……” 周母板着脸把两人冷冷扫了一遍,说:“要是这事不是周洵的错,那就不该就这样走人!当我们家里人好欺负吗?!要打官司就打官司;该医院出面的,我们决不能自己去出面;想要医闹闹到我们家里来,那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反正约了你们高副院长明天晚上吃饭,到时候,看她要怎么说。她总不能把下面人的心都寒了吧。” 周父这才松了口气,说:“你舅舅也要去,反正这件事,我们不能吃亏。事情处理了,你就辞职,这种工作,何必要做。” 周洵在旁边不说话。 周母瞪着他说:“又闷着做什么?” 周洵说:“我自己知道处理,何必约副院吃饭?还要麻烦舅舅。” “你懂什么啊。”周父说。 周洵说:“我自己知道找副院。” 周父道:“你这愣头愣脑的,你找有用那还被逐出医院不让你去上班了?” 周洵:“……” 第22节 周母瞪了周父一眼,“你少说两句能变哑巴了?” 周父:“……” 保姆婶婶做好了晚饭,但周洵不想留下来吃,他说:“我带周诩出去吃。” 周诩在旁边乖乖点头,又挽住周洵的胳膊,“我想和哥出去吃。” 周母生气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待一刻钟就难熬了吗?真是养头猪还能吃肉,而养了你,你就是整颗心都是向外的。” 周诩在旁边笑:“哥的肉肯定不好吃。” 周洵说:“妈,我明天一大早就过来,但我现在真要走了,不然他会很担心。” 周母怒气冲冲地指了门,“我就知道,快滚快滚。” 周诩在旁边说:“妈,我也和哥一起走了哦,我晚点回来。” 周洵手足无措,其实他不想让父母这样为自己担心,也希望今晚能够陪着他们,他想自己真是太不孝了。但是家里父母尚且可以互相陪伴,又有保姆在;周凝却只有一个人,做了一桌菜,守着空空的房子,还要为他担心。而且他并不愿意让周凝背上让自己不孝的骂名,他此时很是两难。 在踌躇片刻之后,他过去伸手抱了抱周母,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别说周洵自己发僵,连周母都诧异地僵了身体,被周洵放开后,她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说:“走吧,走吧。” 第42章 周凝以为周洵回他爸妈家后这一晚不会回来,这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为淘淘准备好了晚餐,他坐在餐桌边感受到家中的安静冷清,依然有种失落。不知为什么,这时候特别想周洵,不知道他回家去后会不会被父母责备,也不知道他晚饭准备吃什么,他太久没回父母家,那边有替换的衣服没有。 惆怅了一阵,他低下头,好在有淘淘在,淘淘吃几口又仰头看他,似乎是在担心他的状况。 周凝笑了笑,蹲下身看着淘淘吃东西,又摸了摸他的尾巴,柔软而细滑的毛从手中滑过,有种让人心软的温柔,他这才重新打起了精神来,开始收拾厨房。 周洵将车开出了父母家的大门,刚出去就交代周诩:“见了他你不要乱说话,要懂礼貌。” 周诩不满地撅嘴,“我当然知道,别把我想成没有教养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一时忘形,胡说八道让人尴尬。”周洵说。 “那你就先介绍一下他吧,不要让我去当面问,ok?”周诩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洵问。 周洵瞥了她一眼,你想知道什么?” “我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你总是说他,他,他,都不叫他名字耶,你没发现吗?”周诩挑了挑眉。 “他叫周凝,就是我们家这个周,凝集的凝。” “周凝?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和你像双胞胎。”周诩迟疑地看着周洵,“长得和你像吗?不会是妈当初生了一对双胞胎,然后另一个送别人养了吧?” 周洵一脸无语,“就知道你会乱说。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正常东西吗?” “我这个就是正常东西呀,谁让我是做电影的,想象力丰富很重要。再说,艺术源于生活,但绝对狗血不过生活。”周诩很是理所当然。 周洵咬牙切齿:“你在我面前乱说没什么,去了我家,不要再胡言乱语了。你叫他凝哥就好。他是我的校友,比我低一届,文学院的,现在在做美食博主和食品店。” 周诩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惊道:“哥,不会是淘淘的美食记吧?” 周洵说:“为什么不能是他。” “啊?!真的是的吗?我是说怎么那么眼熟。”想到昨晚在烤鱼店外遇到的那个男人,周诩一回想,不就是淘淘的美食记的博主吗,只是因为当时光线昏暗,而且现实中的人比网上视频里看着的要帅很多,所以她之前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周诩开始尖叫:“天啊,你怎么泡到他的,我的嫂子是个网红?而且我之前就看到有人说他是gay,我那时候还不相信,我还去反驳别人了。那么多人求着要做他老婆,你平时没有一点压力吗?” 周诩开启了鸡血模式,激动地看着周洵,要不是周洵在开车,她简直要拉着周洵把他一阵摇晃了,周洵倒是非常淡定,说:“网红是淘淘吧,不是他啊,之前参加活动,都是他的同事带淘淘去参加的。” “omg,一会儿我要找他要签名呀,天啊,我的嫂子居然是他。哥,我不得不佩服你,你真是太能干了,我要怎么崇拜你才好……”周诩两眼冒星星地看着周洵,周洵很是无奈,“你见到他后,不要在网上乱写东西。” 周诩赶紧点头:“我才不会乱写,你到底是怎么追到他的,他每天都做美食吗?啊,哥,我怎么觉得你高大上起来了。” 周洵:“……” 周洵被周诩吵得脑仁疼,说:“你能不能镇定点。” “我怎么能镇定得下来,我马上要见到我喜欢的网红了啊。”周诩的眼睛简直在发光了。 “你平时见到的明星还少吗?怎么这时候发疯。”周洵对她很无语。 “这怎么能一样啊,我平时见到的明星,他们最多替我签个名,给我一个拥抱,但是现在我是要去见我嫂子啊。” 周洵拿她没办法,“过会儿不要再这样发疯就行了。” 因为周诩一路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周洵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时机给周凝打电话,他开着蓝牙耳机,“凝凝,我带着周诩在回家的路上了,还有十几分钟就到家了,你在家吗?” 周凝正在收拾厨房,听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之前的失落瞬间消失,只剩下欢喜,他低头看了看拿身子蹭他小腿的淘淘,笑着说:“我一直在家,既然你们要到家了,我准备炒菜吧。” “你别做太多菜,我们吃不了太多,而且你太辛苦了。” 周洵挂了电话,就见周诩一脸高深地看着自己,不由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诩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太两面性了。” “嗯?” 周诩道:“你对着我就这么凶,对着凝哥就那么温柔,还叫他凝凝,你怎么不叫我诩诩?” 周洵听她这般说,想到“诩诩”两字,在脑子里念了一遍,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你这名字叫起来又不好听。” “双标!”周诩说,“我要吃醋了。” 周洵简直要对周诩翻白眼了:“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买包包,要吃好吃的。”周诩说。 周洵:“……”不理她了。 周诩在路上简直是个疯丫头,但周洵的车开进院子,周凝站在院子里迎接两人时,周诩下了车,马上就矜持起来了,她手里提着带给周凝的礼物,看到周凝后,就对着他笑着问好:“凝哥,你好,我是周诩。” 她说着,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了周凝,“这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配你正好,希望你能喜欢。” 周凝对着她笑:“不用这么客气,来吧,进屋吧。” 周诩这时候顺势就挽住了周凝的胳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凝哥,我是你的脑残粉,我好喜欢看你的微博,你一会儿要帮我签个名啊。” 周凝些许意外,点了点头,任由她挽住自己,周洵无奈地看着妹妹,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屋。 周诩一进门就看到了蹲在门边的淘淘,淘淘歪着脑袋打量了周诩两眼,周诩一声欢喜地尖叫,舍弃周凝跑到了淘淘跟前去,“淘淘,你好啊,你好可爱啊……” 周洵:“……” 周凝也不用担心周诩会不习惯了,周诩开始强势调戏淘淘,一边摸他一边要自拍合影。 等周诩自high了一阵和淘淘稍稍混熟了,她就把笨重的淘淘抱了起来,进了厨房。 她四处左看右看,欢喜地说:“凝哥,你的视频就是在这个厨房里拍的对不对,啊,这里面比视频里还要有情调耶,好漂亮啊,这是什么花,真好看啊……” “这是三色堇。”周凝说着,调了一杯奶茶给陶醉花痴的周诩,“喝奶茶吗?要什么口味,有苹果,蓝莓,橙子。” 周诩摸着淘淘,说:“要苹果。” 周凝便为她加了苹果粉,调好之后就放在了桌子上,漂亮的高脚杯里是果绿色的奶茶,周诩将淘淘放在桌子上,便坐在一边喝起奶茶来,真好喝啊。 “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周凝说着,去看烤箱里的排骨和香菇。 周洵将防汤手套递给周凝,又去拿碗筷勺子摆上桌。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明明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但两人之间就像形成了一种温情的“场”,他们能互相感知对方,而且不会分割。 一向特别喜欢说话的周诩也安静下来了,一边喝着杯子里的奶茶一边看两人,两人分明没有任何虐狗的行为,但作为单身狗,周诩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她突然好想谈恋爱。 厨房非常大,饭厅和厨房为一体,周凝在饭桌上放上了纹理紧致的木餐垫,又摆放了三份碗筷勺子和餐巾,回头见周凝将烤好的排骨从烤盘里夹起来摆进了餐盘里,然后洒上油炸黄金蒜蓉,他就赶紧过去端了餐盘,周凝将盘子给他,又对他笑了笑,周洵也止不住对他笑,周诩闻着烤排骨和烤香菇的香味,简直要流口水,随即又被周洵和周凝之间的笑闪瞎了眼,她觉得自己在这里真是太多余了,还能不能好了。 慢慢地桌上摆了一陶罐佛跳墙浓汤,一份烤排骨,一份烤香菇,一份小南瓜酿肉,每人面前一份甜橙蒸蛋,还有甜点蛋挞和烤成猫咪脸形状的姜汁曲奇饼。 周诩像朝圣一般地看着桌上的菜色,只觉得自己饿得简直可以吃下一头牛了,她拿着筷子像日本人一样做出感恩赐饭的模样,“哥,我们可以吃了吧。”抬起头一看,见周洵拿了纸正为周凝擦了擦手,回头来回她:“嗯,我给你添饭,吃吧。” 周诩感觉自己作为单身狗又被闪瞎了眼掉了一万点血。 等三人都坐下后,周凝为周诩夹了一块烤蒜香排骨,“趁热吃会好吃点。” “谢谢。”周诩迫不及待吃了一口,排骨蒜香和肉香都很浓郁,并不像在外面店里吃的那么从内干到外,而是外面一层很酥脆的肉,内里却是有点软的,带着浓郁的肉香味,排骨既不干也不柴,带着一点糯和嚼劲儿,周诩几乎要流泪了,“真好吃,凝哥,你做得太好吃了。” 周诩明明是一身性感打扮,还化着精致的妆,但做派全然是毫不做作地吃货加花痴模样。 周凝笑着说:“喜欢吃的话,可以把剩下的用盒子装了给你。下次也可以再做给你吃。” 周诩感动地不断点头,“嗯,我要吃很多顿。” 第43章 周诩之前想好了要同周凝说很多话,例如她哥拜托他了,例如她会支持两人的之类,但是在真的见面并在他们那里吃了一顿饭后,周诩认为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而且不合时宜。 她甚至真的有点吃醋了,因为两人感情太好,让她明白自己哥哥是别人的,不再只是她的了。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心情,因为周凝待她非常贴心,她从有一个哥哥现在变成了有两个哥哥。 周凝将做多的烤蒜香排骨用盒子装了起来,又装了一盒烤香菇,还有蛋挞和姜汁曲奇饼,除了这些,又有自制牛肉干,猪肉脯,还有自制玫瑰酱和草莓酱……装了很大两个袋子,袋子是周凝公司里设计制作的袋子,上面是水彩的蔬菜和水果图,温馨又漂亮。这些都是给周诩的。 看时间不早了,周洵要开车送周诩回家,周凝要一起送周诩,周洵说:“这么晚了,你忙了一天,在家休息吧,我把她送回去很快就回来。” 周凝说:“这么晚了,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就可以一起回来,以免你回来路上一个人,到时候开车不仔细。而且我也想去送周诩,正好可以和她说一说话。” 周诩站在一边,这种时候,自然不是她插嘴的时候。 周洵想了想,只好让周凝也跟着一起了。 周凝和周诩坐在后排,两人讲了一路如何做视频剪辑和后期等等问题,周洵完全听不懂,只好默默开车。 等车到了小区门口,周洵就叫周诩,“周诩,你自己下车回去吧,我就不开进去了。” 周诩还没有说话,周凝看了看外面,就说:“这还是小区门口,这么晚了,你还是把周诩送到家门口吧。我看旁边有一家牛奶吧,我想去买点酸奶,我在里面等你。” 周诩想说自己走回去就行了,但周凝这时候已经开了车门下了车,周洵降下车窗,对周凝说:“我马上出来。” 周凝站在旁边对他笑着挥了挥手,就去奶吧了。 周诩抱着周凝给她的零食,撑着已经要花了妆的脸对周洵说:“哥,你可要好好珍惜啊,像凝哥这样的人,肯定是百万里挑一的。而且他粉丝那么多,要是你不珍惜,他到时候被他粉丝勾引走了,可就不妙了,我想吃这些,也就吃不到了。” 周洵满脸黑线,说:“我知道。” 车很快就停在家门口了,周诩下了车,又提了袋子,周洵拿了红包下车递给她,“这是周凝给你的,拿着吧。” 周诩把红包欢快地接到手里,“居然还有红包呀,替我谢谢凝哥。” 第23节 周诩看着周洵开车离开了,这才去开了门进屋。 这时候已经晚了,邓婶已经睡了,父母都在楼上,楼下一片黑暗,周诩提着袋子轻手轻脚地上楼,刚走到楼梯转角处,楼梯上的水晶灯就亮了,周诩吓了一跳,仰头一看,妈妈正站在楼梯上面,看着她说:“你这样子,活像个做贼的,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呢,还知道回来呀!” 周父也出现了楼梯上面,见她提着大袋子,就过来替她提:“这里面是什么,怎么这么重。” 周诩星星眼地说:“都是好吃的。” 周父看她脸上妆都要花了,就说:“快去卸妆吧,去你哥那里,还化什么妆。” 周诩说:“还去见了我男神,当然要化妆了。” “什么你男神?现在谁都成男神了。”周父显然很吃醋总把别人当男神。 周诩笑着挽住爸爸的胳膊,“爸爸你是我的头号男神,地位稳固,永远不变。” 周父好笑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得无奈地任由女儿挂着自己,把她带上了楼。 周诩去卸妆洗澡了,周父周母坐在她房间外面的休息区里,那里有沙发长茶桌和一个书架,两人把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看到是什么之后,两人就知道这是谁准备的了。 邓婶在周家做了十几年保姆,从周洵上初中开始,就在这个家里,中规中矩,没有哪里做得特别出色,也没有哪里做得不好,饭菜永远没有新花样,既不好吃也不难吃,打扫家里,没有特别干净但是也不会让家里脏乱,她和家里每个人都处得不错,没有从周家随便拿不该拿走的东西,也不会乱嚼舌根,也不会随便带人到周家来…… 加上她是周爸爸的一个远房亲戚,所以就一直在周家干下来了。 虽然有邓婶在,周家每周依然要请保洁公司来打扫,要是家里要待客,就绝对只能在外面吃饭,或者就只能周爸爸下厨了,邓婶的厨艺撑不起请客的规格。 所以每次周凝寄到周家的食物,周父周母虽然意识到这是谁寄的,其实还是会吃,而且会很快就吃完,因为味道的确很不错,或者说是非常不错,他们绝不会和美食过不去的。 等周诩卸完妆洗了澡换好了家居服出来,就看到父母把吃的都摆在了茶几上,周爸爸一边煮着功夫茶,一边吃着牛肉干,还对周母说:“琇琇,你把那个排骨再给我一个,用纸包一下给我。” 周母就用纸巾包了一个排骨递给周父,“可能打热一下更好吃哦。” 周父说:“现在天气不冷了,吃冷的也可以。” 周诩:“……” 虽然已经吃饱了,但是看着自己带回来的零食被父母吃得只剩下很少一点,周诩还是郁闷了,她说:“这是我的呀。你们都不给我留一点吗。” 周母一边啃着排骨,一边指了指蛋挞,“还有蛋挞。” “可我想吃肉。”周诩郁闷地说。 周母拿了周父泡好的茶喝,说:“还有猪肉脯。” 周诩说:“可我想吃排骨。” 因为排骨是饭桌上剩下的,也就只有五个而已,周母吃了三个,周父吃了两个,所以盒子里只剩下黄金蒜蓉了。 周父把自己咬了一口的排骨递给她,“来吧,这个给你,我不吃了。” 周诩撅着嘴巴把她爸吃剩下的接到了手里,又把他爸的茶端起来,一边喝茶一边啃排骨。 虽然这个排骨热的时候很好吃,但冷了又是另外的风味了。 明明晚饭吃得不少,为什么才过一两个小时又饿了呢。周诩心想,她的胃口真是太奇妙了啊。 在她啃排骨的时候,周母已经拿着牙签戳了烤香菇递给周父,自己也戳着香菇吃起来,边吃边说:“这个香菇好吃,像肉一样,又没有肉那么腻,还比肉有嚼劲儿。” 周父点头,“是啊。” 周诩说:“你们没吃晚饭吗?” 周父道:“还不是被你哥气的,晚上根本没吃下东西。” 周诩说:“是因为今晚是吃红薯稀饭,你不喜欢吃而已吧。” 周父不承认,又戳了一个香菇吃…… 三个人埋头苦吃,周诩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本来准备吃几天的零食就只剩下一盒姜汁曲奇饼干了。 周母说:“我不喜欢吃饼干,干干的,不好吃。” 周诩心想那太好了,这些都是我的了。 不过她还没去拿,吃了牛肉干觉得有点辣需要解辣的周父就拿了一块饼干,咬了一口后说:“这个味道有点特别。不干不粉,不像超市里买的那种,不知道怎么做的。” 周母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也觉得不错:“对啊,也不是特别甜,还不错。” 于是周诩看着本来只属于自己一人的饼干也被父母分食了。 周诩说:“你们给我留点做明天的早饭吧。” 周父说:“明天早上你早点起来,我带你去吃广式茶点。” 周诩说:“我不想吃广式茶点,让我睡懒觉吧,把饼干留给我就行了。” 周母一边擦嘴一边施恩地说:“拿去吧,吃了这么多东西,都睡不着了,我去打会qq麻将了再睡。” 她自己就起身走了。 周父留在休息厅里和女儿一起收拾茶桌,他问周诩:“那个人,怎么样?” “哪个?”周诩明知故问。 周父说:“你说哪个?周洵的那个。” 周诩皱眉哼哼,“你这么别扭做什么啊,你说我哥的男朋友不就行了。” “男朋友?哼!”周父皱眉道:“起鸡皮疙瘩。两个男人……”他难以接受地叹了口气。 周诩说:“爸,你脑补太多了,其实没什么的呀。你看那么多国家都同性婚姻合法化了,你干嘛不接受。你就是老古板,只接受自己接受的东西,都不愿意包容自己以外的世界。” 周父说:“我老古板?我要是老古板,我就打断周洵他腿。” “你也就嘴巴厉害。”周诩不以为意,说:“你都吃凝哥做的东西了,嘴上说不愿意,身体倒是诚实得很。” 周父哼了一声,不想理她这话。 周诩继续说:“真的是很好的人,而且比哥还帅呢,还比哥有钱,性格也好,又很会做饭,他还养猫,总之,肯定是哥赚了啊,你看哥,他以前就只是学习好,根本没有交际,工作了也是闷葫芦,要是不是追上了凝哥,我保证他万年老处男,肯定找不到男朋友。这样会变成每天看片的变态的。” 周父翻了个白眼给她,严肃道:“你一个女孩子,不要随口说这些。这样不好。” 他严肃起来,周诩便也不敢放肆了,弱弱道:“我就是随便说一下而已啊。” 周父道:“随便说,你就是太随便了。这些话以后都不许说了。” 周诩嘟着嘴巴表示自己很不高兴。 周父却不安慰女儿,更严厉地说:“都是我把你惯成这样了,在家里没大没小,我不说你,你到外面去了也口无遮拦,这像什么样子。那些话,是女孩子该说的吗。你说话随便,男人也会觉得你对待事情很随便,会看轻你。以后你再这样乱开黄腔,我让你妈妈来治你。” 周诩被他教育地满脸通红,站起身跑进自己屋去了,周父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看周诩是女孩子,面皮薄,肯定是难受了,他就又很愧疚,想去道个歉,站起身来又觉得自己不该什么都惯着女儿,踌躇着,把茶几收拾好了,就下楼倒垃圾去了。 将垃圾扔进垃圾桶,他才想,其实周诩说的也不算没有道理。 但是想到他儿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还是感觉浑身发冷,真的很难接受。 第44章 周洵开了车出小区,周凝已经买好了酸奶,提着站在小区门口。 夜已经深了,四处一片安静,已近五月,天气渐渐炎热,从绿意森森的小叶榕树上不时传来一两声早蝉的声音。 以周洵那从不在金钱上计较的做派,周凝就知道他是从小没有缺过钱花的人家长大的孩子,不仅没有缺过钱花,恐怕他也不会有要赡养父母的压力,所以他可以纯粹地为了他的喜好而努力工作,既不埋怨工作辛苦,也不计较他人对他工作的误解。 他并不是不通人情,也不是不懂世故,甚至不是缺少追逐利益的野心,更多是他本性决定他豁达单纯,聪明的脑袋决定他看透世事,在有后盾的情况下,他可以让自己的心性和志向不为外物所移。 周凝不是这种人家的孩子,他父母从小就抛弃了他,他和年老的奶奶住在一起,靠着奶奶微薄的退休金以及他父母想起来时给的一点钱生活。 在上高中之前,他从没有向奶奶要过哪怕一分钱零花钱,他曾经捡过废纸垃圾破锅烂铜去卖,也曾经帮同学做作业和考试作弊就为了五毛钱,还去工地上搬过很多次砖就为了两三块钱,他可以拿这些钱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奶奶换过一副新的老花眼镜。 虽然这么没有钱过,但其实他觉得自己也不算受过穷,因为他没有为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操过心,不像有位高中同学家里为了让他去打工而不让他上学,也不像好几位大学同学,学费靠助学贷款,生活费全靠自己做家教发传单打工,甚至还要寄钱回家供家里弟妹上学。 周凝不是会为了钱不折手段的人,但是他绝对会为了钱折腰。 他曾经的确和原上司暧昧过,就为了升职,后来他就厌恶了这样的自己,其实这真是他辞职的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把金钱看得很重,所以和赵启晟在一起时,他不愿意花赵启晟的哪怕一分钱——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真的低了从小是少爷的赵启晟一等,即使是伴侣,他也把钱算得一清二楚。只有因为没钱过而自尊心爆棚的人,才会这么斤斤计较吧。周凝曾经这么想过自己。 和周洵在一起后,他发现周洵是几乎不会去计较利益得失的人,他剖心剖肝地对自己好,他可以将他的一切给自己,周凝不是不感动的,除了已经死去的奶奶,从没人这样对他好过。 所以他也想对周洵好,尽其所能地对他好。 周洵父母家所在的这个小区,周凝以前进去过,是有一个客户曾经住在里面,他去拜访,里面住的,自然不是没有钱的人,一般人家,连物业费也给不起。 周洵的车停在路边,明明周凝可以自己上车,但周洵还是下了车来为他开车门,周凝坐上副驾驶位的时候,周洵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周凝抬头对他笑了笑。 在回家的路上,周凝已经困了,微微歪着脑袋打量周洵,周洵长得秀气,五官好,无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周洵被他看得不自在,问他:“凝凝,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买了什么酸奶?” 周凝笑:“我看你长得好看。” 又把手里的酸奶提给周洵看了一眼,说:“是原味的,回家了可以加自己做的草莓酱和蓝莓酱吃。一人一盒。” 想到什么,又说:“要到樱桃全面上市的时间了,之前就谈好了一些人家买樱桃,可能还有十几天,我就要进山里去收樱桃,到时候要做樱桃酱和樱桃酒。” 周洵是经不起调戏的,每次被周凝说长得好看,他就很容易害羞,听他说起要进山买樱桃,其实去年周凝也去买过樱桃做樱桃酱和樱桃酒,买了上千斤,这个过程很辛苦,但是当时周洵在上班,便没有去帮忙,也许今年可以去帮忙了,周洵说:“不知道我那时候会不会去上班,要是不去,我就陪你去收樱桃好了。” 周凝很诧异,“即使医院不上班了,你不是说你项目很忙吗?你不做项目了?我去收樱桃没什么技术含量,你还是忙你自己的吧。” 周洵说:“做项目不耽误这么一两天时间,我想和你去看看樱桃园。” 周凝笑了起来,“那也行。” “你爸妈怎么样,身体还好吗?”两人基本上都不谈自己家里,周凝是觉得自己父母家早就不是自己的家,而且两人也都与他没什么相干,所以没什么可谈,周洵不谈,是因为父母之前并不接受他的性向,在周凝面前说起来,并不妥当。 此时周凝这么问,周洵就看了他一眼,说:“我妈喜欢跳舞,我爸喜欢游泳,两人身体都还不错。” 周凝道:“这样挺好,我准备买个跑步机,这样我们也可以在家跑步了。” 周洵马上道:“嗯,好啊。放在客厅里。你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跑步。” 周凝笑,“行。” “你父母很有钱,对不对?”周凝随口问起。 周洵说:“我没问过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财产情况,不过想来是有一些的,我妈之前很喜欢买房子,买了很多套,不知道现在卖了一些没有。我爸他和人合伙投资了一些旅馆,还有旅行社,还做一些工程,还有一些什么生意,我也不清楚。他以前经常在外面忙,现在年纪大一些了,在家里的时间才多些。” 周凝说:“什么旅馆,我以后出差还可以去照顾生意。” 周洵笑起来:“可能你看不上,都是比较小的景区连锁旅馆,专门和旅行社合作的,最好的可能就三四星标准。而且我都不知道有哪些,反正我没有专门去照顾过他的生意。” 周凝说:“你爸做生意,你却做医生,这种好像挺少见的。生意人一向喜欢讲究传承。” 第24节 周洵说:“他又不是皇帝,或者什么关系民生的大商人,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要传承,他怎么好让我去接他班。他的那些合伙人或者认识的叔叔,比他有钱又发展得好的太多了,而且还比他有才华有见地有关系,这么一比,他根本不好意思说动我为了他的事业放弃我自己的事业吧。” 周凝因他这话笑得甚至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他说:“叔叔难道不会经常被你气到?” 周洵被他说得颇不好意思了,“很多时候都是他骂我,我不会和他争辩,怕真把他气到了。” 周凝发现周洵的确很有独辟蹊径把人驳倒的才能。 要睡觉时,周洵才对周凝说了自己工作的情况。 关了灯,黑暗里,周洵在被子里摸着周凝的手,周凝本来要睡着了,被周洵摸着,他就迷迷糊糊醒了,知道周洵是有心事,便强打起精神来。 而周洵现在面临着工作上的大问题,要是真的一点心事也没有,那他的心未免太宽了。 其实周凝的心思和周洵爸妈的很相似,都是那个工作,不做了也罢。 辛苦不说,而且作为医务工作者,有感染的风险,还容易出医疗纠纷,特别是遇到康雍乾这种病人,不去告诉他伴侣,心里肯定会有负罪感,要是告诉了,之后又有无穷纠纷。 周凝其实很愧疚,让周洵陷入了现在的困境,所以他打定了主意以后不管周洵工作怎么样,他都会养着他。 周洵的事,可能他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一个人了。 但是周凝和周洵爸妈不一样的,可能就是无论周洵做什么选择,他都会站在他身边而不是干涉他的决定这一点。 这当然不能说是好或者是坏,这只是周凝自己认定的事而已。 而且他相信周洵。 因为他也希望周洵放弃那份工作,而且据周凝所知——从柯眉嘴里得知的,很多从事传染病的工作者,有些是医院的有些是疾控的,转行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柯眉的同事,在两年内就辞职了三人,而且都是高学历人才但转行去做别的了。既然别人就能转行,为什么周洵不行。 周凝尊重周洵的意见,并没有用自己的期待去影响他。 也许他对周洵说后,周洵真的会转行,但从此做他不喜欢的事,周凝不希望他不快乐。 “周洵,怎么还不睡?还在想工作的事吗?要是不好办,我们去找点关系,打听多一些消息吧。”周凝睁开眼睛贴着周洵亲了亲他的下巴,这么问他。 第45章 “刚才不是就困了,还没睡着吗?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周洵贴着周凝的发际亲了他一下,不想谈论自己工作上的烦心事,毕竟和周凝说了,除了让他也烦恼外,并不会有其他作用,而他不愿意让周凝同自己一样烦恼。 周凝说:“你不睡,我也睡不着。你们医院要怎么处理你的事?为什么不让你去上班了?要不私下里去找下你的领导吧?” 周洵叹了口气,在黑暗里看向周凝,能对上周凝温柔担忧的眼,他伸手轻轻覆盖住了他的眼睛,说:“没事的,我明天回家去一天,约了我们副院长吃饭。” 周凝这才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倒不是周凝希望周洵去上班,但是这个事,医院让周洵先不去上班,怎么看都是对他不公。 周洵说:“看情况吧,只是不知道康雍乾那边是怎么处理,我们医院怕康雍乾会报复社会或者再次回医院去闹事。所以才让我暂时不要回去上班。” “所以这个社会,还是欺软怕硬。”周凝说着,突然就把周洵抱紧了,“要是真的能判下来,他大约会被判多久?” 周洵说:“据我所知,拘留所、看守所和监狱都不希望收hiv感染者,而且即使范哥被感染了,他被判故意伤害罪,也最多被关三年,范哥六个月后为阴性,那他很大可能会减刑,而他在医院里闹,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有时候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判决,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不过具体会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 周凝紧紧握着周洵的手,沉默了下来。 他甚至有雇人行凶的冲动,不过,周洵轻柔抚摸他手指的动作安抚了他,他低声道:“睡吧。” 第二天,周洵一大早就回了家。 周凝则回公司去忙去了,之前有人想投资他的食品公司让他扩大生产,他没有答应,现在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他将他的厂好好看了一番,又和公司里几个主要的同事主管开会交流了一番,对于引进资金扩大生产线的事,这些同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而且也有干劲儿好好干,还有人说:“我一直想要是我们的公司发展到可以上市,那我们就是创始人可以拿原始股了呢。” 周凝笑起来,觉得自己的确有义务让所有一起干活的人看到更远大的前程和拿到更多的钱。 他说:“行,希望公司壮大之后,以后大家都有钱买别墅住。” “我的梦想不是住别墅,是我们的产品到时候可以让我男神杨轩来打广告。”采购的小妹说。 “现在杨轩的广告费是多少?”周凝问。 “最少也要几百上千万吧。主要是小广告,人家不会接。” “行,那大家努力,争取之后请杨轩来打广告。”周凝笑着鼓舞大家,开始干劲满满做起事来。 周父骂儿子的时候的确恨铁不成钢,但干起事来,也绝不含糊,当天就带着周洵去拜访了好几个公检法系统的领导,下午还专门联系了别人介绍的专业律师见面,律师以前也专门接过这方面的案子。 他说:“我接过三个这方面的案子,有一个是前夫买通人去买了艾滋病人的血扎了前妻的胳膊,最后是以故意伤害罪判的,半年;还有一例是携带hiv的小偷故意用带自己血的钉子扎伤了警察,也没被判多久,现在看守所根本不收携带hiv的偷窃犯,所以只要是携带hiv的人去偷盗,被抓后就是直接被放了的;还有一例,是血友病人在医院输血后感染了hiv,告医院赔偿,但他没有证据证明是哪家医院的血液让他感染了,所以最后败诉了。现在只要涉及艾滋病的,都不好判。” 毕竟是从事这方面的检验,周洵对这方面法律上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 周父在家里对着儿子总容易脾气失控,在外面倒是冷静精明的人,他问律师,要怎么才能让康雍乾进监狱,待得越久越好。 律师说:“除非是判他危害公共安全,但我听你们说了他的事,估计他现在还达不到。之前我同事接了一个案子,一个男人感染了hiv,没同家人说明,故意在外面和其他女性发生性关系,还故意将自己的血抹到家人和警察身上,但因为这些人都没有被感染,他并没有被批捕,他家里拿他没办法,老婆孩子岳父岳母甚至只好逃到外地躲起来避开他,之后他又以此威胁周围的人,而且做出了很多起故意感染他人的行为,这才被批捕和起诉。但最终也只被判了三年,进了监狱,疾控按时去给他们做检查,每天按时吃药,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三年后出来,不知道懂不懂感恩社会,这种人,是真的惹不起。律师都不想接这些人的案子。你们这个,你们有关系,才可能判个故意伤害罪,不然他的伴侣并没有感染的情况下,直接让他出来也有可能。反正现在大家都不想沾手他们这种人,都想推出去,这类人最后不都又回归社会了吗。别说这个,现在有些艾滋病人,甚至专门卖自己的血,据说还不便宜,我之前接的那个案子,买他们一管血,少则几百,多则几千。据说生意还不错。” 周父听得面色铁青,又只能忍了,和律师辞别后,他才开始朝儿子发火:“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件事解决了,你再要回去上班,我和你妈以后就不管你死活了。” 周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负责开车不说话。 晚上又在一家古色古香的私房菜馆里见了高副院,王主任也在,周母也来了,带着周洵的舅舅一起,周父招待客人,周洵去把他的导师郁老师也接来了。 郁老师年纪不大,还没有到五十,不过在学界已经很有名望,他是学院派,长得斯文儒雅,进来后,就和高院、王主任还有周洵的家人握手寒暄。 高院不喝酒,郁老师也不喝酒,所以就周父和舅舅喝酒,饭桌上倒也热闹。 周洵的舅舅,和周母长得有些像,但是轮廓更加深邃一些,像个混血儿,又高又帅还有风度,在饭桌上,下属们一向不用担心找不到奉承他的点,说他帅就能过关了。 舅舅和周母同父异母,是半汉半藏人。 外公当年在c城结婚后生下了周母,但很快妻子就死了,然后他就被派到川西去工作剿匪,被藏族的土司家看上了,为了剿匪事业,就这么做了土司家的女婿,然后就生下了舅舅,后来他回c城,就把老婆孩子都带出来让孩子在c城接受教育,但舅舅长大工作后还是回去接了班,因为种种民族政策和关系,他升官很顺利,现在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顿其乐融融的饭局之后,高院自然不说让周洵不去上班的话了,只问他有什么想法。 周洵还没说有什么想法,周父便道:“他呀,就是年轻,在家里被宠坏了,没吃过苦,之前一直在学校里,有郁老师罩着他,到了医院,又有王主任和高院你们帮着看护着他,让他一直这么单纯,不知道社会上的险恶,做事全凭一腔热血,见不得不光明的存在,还是缺乏在社会上的锻炼,书生意气太重了。” 既然都被他爸把话说了,周洵还能说什么,只是给领导敬酒,让大家麻烦了。 王主任和高院自然不能说周洵这么糟糕,只说他能力出众,一直做得不错,只是这次的事,谁遇到都没有办法,不是周洵的错。 周父便又说:“总之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来,王主任、高院,我再敬你们一杯。这次事情有了结果,他也该吃一堑长一智,家里我年纪也大了,事情多,我忙不过来,正好想他回来给我打个下手。” 除了周家人外,其他人都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本来就不想让周洵去医院里上班,现在还要来给他擦屁股,周父心想以后才不让儿子去你们医院里替你们挣血汗钱了。 第46章 王主任说:“周洵手里还有好几个项目吧……” 周洵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和他爸闹矛盾,而且这样会下了他爸面子,这当然很不好,他回答王主任道:“我爸他是担心我,项目我还会……” 那些项目,即使周洵是负责人,但项目也是属于科室的,除了这个,主研人员还有科室里其他人,王主任在每个项目上都排着主研人员第二的位置,周洵怎么能说甩手不干就不干! 再说,周洵走了,他们科室就少了一员大将,即使再招了人进来,要完全接手周洵的工作怎么也要花些时间,而能不能做到周洵这么好,王主任完全不敢保证。 但周父不听周洵把话说完,已经强硬地表示:“有项目,也可以交给其他人做。感谢高院、王主任、郁老师你们之前对周洵的教导和照顾,以后他跟着我做生意,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这关系,一辈子也变不了的。周洵,还不快敬你的领导和老师。” 周洵皱眉道:“爸,我没说要辞职。再说,申请下来的项目不做完,这是很大的学术信誉问题,那些项目拿了国家的钱,不是说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周父沉了脸,忍着没有骂他,周母在旁边和几位客人说道:“现在的孩子谁不金贵,他一直做那些病毒检测,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加上他性格又这么直,不知变通,我们真是操心得觉也睡不好,但他性格就这么倔,我们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着,周母就抹起眼泪来了。 舅舅也说周洵,“之前去上班,你爸妈就不同意,你也该想想你爸妈的心情。” 郁老师看着周洵,一时没有说话。 高院和王主任互相望了一眼,王主任只好说:“他是有能力的人,就这么辞职了,真的很可惜。不过,周洵,你爸妈也都是为你好,所以你要好好考虑考虑。” 周洵看到周母脸上的眼泪,他心痛如绞,却没有办法抬起手去为她擦掉,他咬牙说:“给我一点时间吧。” 虽然之后饭桌气氛又变得很好,但高院和王主任离开时依然叹了口气。 王主任开车带着高院走了,周洵开车送郁老师回去,周父则开了车送小舅子。 舅舅说:“要是周洵不喜欢做生意,我也可以想办法把他弄到卫计委去。” 周母说:“他肯定不会愿意,我们都懂不了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舅舅说:“先问问吧。他还没谈朋友吗?我认识几个人家的闺女,家世都是不错的,学历上和周洵也配,人也不错,就是相貌上可能配不上周洵,不过过日子,也就不能要求样样十全十美了,就看他愿不愿意见一见。照说,他都三十出头了,早就该谈朋友结婚了。” 周父周母都安静如鸡不接话。 舅舅看两人都闷着,便推了推姐姐的胳膊,“大姐,你们这样子,周洵是有对象了?” 周母抿了抿唇,周父想说点什么,又闭紧了嘴巴。 舅舅看情况非常奇怪,还以为周洵是有什么难言的隐疾不适合结婚,顿时脸上神色也精彩起来了,这时候周母低低嗯了一声,舅舅心想有对象了?看来是姐姐和姐夫不满意,就说:“是什么人?女方不好?” 虽然周洵不按照父母安排的路走,但舅舅还是认可周洵是个有能力的人,各方面都是优秀的,只是优秀的人往往会自负,会更有自己的主意,还会坚持自己的主意走到底,不愿意受他人的干涉,即使是亲人也不行。 所以舅舅认为周洵不会随便找个家里不喜欢的人做女朋友,而他认为姐姐姐夫都是好说话的人,不至于在这上面难为周洵才对。 周母心想以周洵那个样子,要他回家,他迟早是要带男儿媳回去的,不然就完全不着家,她郁闷地说道:“他……他……哎……” 她叫了周父,“老周,你的儿子,你说。” 周父假装没听到,这事让他怎么说。 周母看他装聋,就又叫了他一声:“老周,让你说呢,你说吧。” “这个,我说,他那个样子,我能说什么。”周父难以启齿。 舅舅被两人搞得越来越糊涂,“到底是什么事?”找了比他大的寡妇?当小三抢了其他人老婆? 周母看周父在这件事上这么怂,她就怒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这么畏畏缩缩的做什么。他不就是喜欢男人吗,和一个男人住一起吗。” 舅舅:“……”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舅舅磕磕巴巴地说:“这个事……还真不好办啊。他非得和男人在一起不可吗?” 舅舅想到周洵那个斯斯文文的样子,找了个五大三粗满脸胡茬的男人睡他,他就觉得浑身冰冷,简直难以克制生出恶寒之感。 周洵开着车,突然打了个寒颤,又打了个喷嚏,郁老师坐在副驾上,抽了纸递给他,周洵赶紧接了,又道了谢,郁老师说:“你真要转行回去做生意吗?做生意也不是不好,只是,就这么放弃了这么多年的学术积累,真的太可惜了。别的人,我不会说什么,只是你是有想法的人,也能更进一步,我会觉得可惜。” 郁老师是学院派,其实很不喜欢应付酒局,能来周洵家的饭桌,第一是知道了周洵的事担心他,第二是给他很大的面子。 但他话少,而且学生的事,总归是家长更有发言权,但是周洵的路,总归该他自己走,所以他才这么一劝。 周洵说:“我并不想回去做生意。我会好好劝我爸妈。” 郁老师道:“要是在医院里不好做,你回学校来也行,我去学校给你问问情况,看回来给个什么条件和待遇。” 第25节 周洵说:“郁老师,谢谢你。但是我现在在医院里,可以做不少在学校里没法好好做的项目。实验室病原学检测虽然是诊断的最准确和根本的方法,但除了做公共卫生外,实验室诊断毕竟该是为病人服务的,只有和临床结合起来做研究,才更有价值和意义,也能得出更好的结果。我暂时不想回学校,要是我之后想回去了,郁老师你可不可以再帮我这个忙。” 周洵是和郁老师一般的学院学术派,大约他们之间才能互相理解对方的想法追求以及爱好甚至可以说研究带来的生之乐趣所在,郁老师点头说:“在医院里的确有在医院的好处,你这么想,也好。你什么时候想回学校实验室了,可以和我说。” 周洵送完郁老师,没有回父母家,而是直接回了和周凝一起的家里。 他也会有逃避心理,这种时候,他一点也不愿意回家去面对父母,只想见到周凝,看到周凝,只是轻轻碰一下他,他就会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期待。 ** 康雍乾在之后请了律师,虽然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了他,但是因为他之前的性伴侣范东暂时并没有查出感染了hiv,所以并不能判定他故意伤害造成的伤的大小,所以一时根本无法定罪。而危害公共安全罪,也因为他作为病人当时情绪激动所以做出过激行为但是没有造成什么危害而被驳回,如果不是周家尚且有些办法,在网络上一片保护艾滋病患者隐私医生泄露病人隐私违法的呼声下,康雍乾恐怕只会被关五天就被放出来,而周洵也将面临被起诉的状况。 周诩在家的几天,周家尚且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等周诩一走,周洵马上回去同家里强调不愿意回家接周父的生意了,他只想做自己原本的工作和研究,周父气得要打他,周母对他讲尽道理,但周洵依然一意孤行,“我真的很不喜欢做生意,我以前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我真的觉得很累很烦,而且一点成就感也没有。经过这次的事情,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这次的问题,你们就不要管我的工作了行不行。” 周洵几乎是哀求他们,但周父周母并不认可。 “你上班不累吗,怎么跟着你爸就累了?你就是故意气我们。”周母很失望地说。 周洵说:“我担心你们尚且来不及,我怎么会故意气你们。” “那你怎么总是这样不听话,你也不小了,你稍微体谅我们一点不行吗。”周母道。 周洵无言以对,如果只是体谅别的,他怎么会不愿意,但这是他的终身大事,是他的事业,和他的爱情婚姻同等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够为了体谅父母就放弃,他只好把妹妹出卖了,说:“你们问问周诩愿不愿意回来接爸爸的生意,她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周母怒道:“这不是你爸的生意有没有人接班的问题,他这生意能有什么,我们是担心你。” “我不需要你们担心,我以后真的会注意了,我不会再出这次的问题,我保证。”周洵赶紧说。 “你保证有屁用,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家里可以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偏要去做那么危险的工作,你说你被感染了怎么办。”周父道。 周洵说:“怎么可能被感染,我们有一系列规范保证实验室安全。再说,因为担心这个,中国那些研究核能量的人都放弃这个工作了吗,坐火箭上天的航天员就不做了吗,我们医院去年去非洲支援对抗埃博拉的医生不是照样都去了吗……” 周父气得简直要犯心脏病,“好,你他妈太有追求了,那就滚出去,别管你爸妈了。” 周洵些许惶然地看着两人,周母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现在看着你就心口疼。” 周父赶紧去关心老婆了,“你有没有事啊,要不要去做个检查。” 周父有个合伙人,曾经是得心梗死的,两人本来相谈甚欢,他的合伙人突然就说心口疼,还没送到医院,就停止了呼吸,现在周父很怕老婆说心口疼。 周母说:“我没事,让他走吧,让他走,生了他是专门来折磨我们的。” 周洵只好回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而且他爸给医院里打了招呼,王主任不让他回去上班了,周洵没有办法,只好回了郁老师的实验室继续做之前没有做完的项目上的实验,但是他这样,显然没有工资,其次就是他要是不属于医院,那就没有地方给他开去郁老师实验室做实验的派遣单,也就算是非法从事高危病原微生物的研究,要是出什么事了,就没有谁可以为他的安全负责。 郁老师劝他说:“你再回去和医院里谈一谈吧。” 第47章 和医院谈没有什么作用,所有人都能把话说得天衣无缝动听无比,但实际上却没有丝毫帮助。 周洵没有办法去找副院,只能去找王主任。 王主任也忙,周洵好不容易堵住了他,他很为难,只说:“你家里想你回去继承家业,你干嘛不回去,在医院里累死累活又挣得到几个钱。” 周洵将病人情况泄露给其伴侣的事,医院里还没有对周洵的处理做出决定,而在周洵写了恳切的情况说明以及拿到了公安局给的证明材料之后,他的行为并没有违反规定,所以医院也不能对他做出不合理的处理。 所以没有谁可以开除周洵,而且要开除一个人,是需要经过讨论的,绝不是一个人开口就行。王主任只能找其他理由不让周洵来上班,然后劝他辞职,却不能直接让他走人。 要是周洵偏不辞职,王主任其实也拿他没办法。 再说,周洵做得好好的,他故意刁难周洵地话,影响就很不好,王主任绝不可能这么去做,他只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装可怜。 “我喜欢这份工作,想做下去,我又没有犯错,凭什么不让我做了。”周洵说。 “你没有犯错,又怎么会有康雍乾的事,医院替你想办法兜了这个篓子,你这时候倒是横起来蹬鼻子上脸了?你都没好好反省吗?既然没有好好反省,那你回去再好好反省反省,康雍乾的案子没有判下来,你就先在家里好好休息。”王主任沉着脸说。 周洵满心烦躁,但还是压抑了自己的脾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要休息多久?几个月?我这几个月给我算成什么?事假?我这个月只收到了基本工资,奖金和其他补贴都没有到账,是不是不准备给我发钱了?我去财务问了,财务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照科室给报的奖金发的。” 王主任说:“你来找我麻烦做什么,你回去找你家里去,你家里也是为你好,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和家里闹这种小性子做什么?你要你爸妈又到我跟前来哭求,你要我说什么?” 周洵气恼道:“我学检验本硕博一共九年时间,之后又工作了三、四年,你说我这是闹小性子?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事业!你是我的领导,又不是居委会大妈,我爸妈在你面前来说几句伤心话,你就准备没有原则地帮他们了?” 王主任也生气了,将桌子上的文件一摔,“我管你们家里闹什么,周洵,你再在我这里耍横试试!” 周洵闭嘴不说话了,但是也不离开,反正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沙发上,把王主任盯着。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怕死的,不怕死的尚且还要怕不要脸的,周洵反正就不要脸了,不管谁进来找王主任说事,他都坐在旁边不动,王主任吼他出去,他也不理。 最后王主任拿他没有办法了,去关了办公室门,和周洵说:“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去找高院去,她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的。不过要我说,你找高院也没有用,你还是得回去和你爸妈谈,他们毕竟是你爸妈,你把道理讲清楚,他们会理解你的。其实你以为我想放你走吗,我也不想你走呀!你在这里做了三四年,什么工作都熟了,项目也多,每年给科室加分不少,这也是给我挣了脸面,你说我脑子没毛病,我想放你走?” 周洵:“我爸妈他们就是在我面前凶而已,他们会尊重你们的意见的,只要医院不放我走,让我回来工作,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到时候就不是你在我这里来静坐了,是你妈到我这里来静坐,到时候你舅舅给院长打电话,我办事不力,院长不怪我?到时候我们整个科室都吃瘪,想买的设备不给批,试剂损耗要科室自己贴钱,要出去开会学习被卡,评优秀员工少给我们两个名额,限制我们科室高级职称的名额……年终奖,每个人少几万,你愿意看科室同事吃这个亏?” 周洵皱眉道:“你这是故意拿这些事来要挟我。我才不相信院长会这么怂,他根本不会把我舅舅放在眼里,我舅舅真敢打电话,他就去叫纪委,或者给领导打电话,说我舅舅的坏话。” 王主任把桌子上几篇论文唰地扔到了周洵的脸上,“我要是是你爸妈,我都能被你气出心脏病来。你家里又有钱又有势,你干嘛不回去做富二代,反而到我跟前来专门气我!” 周洵说:“你又把哪个富二代放眼里了吗?但是你还不是要看我写的论文,让我去做学术报告。王主任,你就让我回来上班吧。” 王主任说:“我让你回来上班,你妈就会来找我,高院也会找我,你怎么非要我代你受过。” 周洵愁眉苦脸说:“那现在怎么办?” 王主任叹道:“你自己回去和你爸妈好好谈一谈吧。” 周洵说:“我和他们谈了,他们根本不听,只知道朝我发火,我怕他们一时过激,血压升高或者心脏受不了。我宁愿和你谈。” 王主任骂道:“我不是你爸妈,所以你觉得我血压升高,心脏受不了,就没什么,对吧。” 周洵:“不是的,是你一向脾气不好,经常生气,想来是习惯了的,不会因此真出什么事,再说,即使出事了,这里是医院,救你也来得急。以前我有本科同学从七楼跳楼,本来就要死了,但是因为周围都是医生,救得及时,不仅救活了,预后也很好。” 王主任被他气笑了,坐在椅子上发呆,过了一会儿说:“看来你是铁了心了,要是我有你那么好的爸妈,我就回去享福去了,谁还在这里累死累活。” 周洵说:“回去根本不是享福,只比医院更累,而且还累得没有成就感。事情少有计划性,总要处理突发事件,没有休息日,不能按时下班,这对我这种非要把每件事都安排好的强迫症来说,真的太痛苦了。王主任,你就让我回去上班吧。” 王主任说:“你回去上班也没有奖金。” 周洵:“……” 周洵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真不知道他爸妈居然有这么大能耐,不由很心烦。 不过想到几年前其他科室一个医生的老婆到医院里来找领导闹了一回她老公出轨的事,最后虽然那个医生想办法保住了工作,但是其他升职称、外派出国等等的机会,以及合作项目和自己申请的项目都不被通过,那个医生就自己辞职离开了。 其实据说那个医生并没有出轨,只是和老婆关系不好而已,他也写了材料向领导澄清,但最后并没有用处。 所以其实只是领导们都不希望有任何让他们不爽的事发生,让他们不爽了,他们肯定就会让让他们不爽的人同样不爽,而且这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周洵觉得他爸妈真的太过分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周洵满脸愁容,王主任对着电脑处理了一会儿事情,可能的确觉得周洵太可怜了,他突然说道:“你不是过两年就要升副高了,要是你愿意,你可以到基层医院去挂职锻炼一两年,回来评副高就有加分。医院一直有这个政策,只是愿意下去的医生很少,要是你想到基层去锻炼,这也不失为一个避免和你爸妈冲突的办法。而且你都愿意去基层了,你爸妈无论如何会明白你不愿意回家继承家业的决心的。” 周洵愣了愣,“去基层挂职锻炼,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件事。” 王主任说:“我以为每个人都知道。” “我不知道。”周洵眼睛一亮,“一般是去哪里呢?” 王主任说:“当然是去比较艰苦的地方,不然就失去了支援基层医疗的初衷。大多是去川西,那边条件很艰苦,还有人去西藏的。” 周洵踌躇起来了,“在下面的确会接触很多不一样的病例和样本,只是……”周凝怎么办。 “我回去想一想吧。” 王主任看周洵这下子松动了,就说:“你快想清楚,医院也好安排。” 第48章 周洵知道王主任是夹在中间难做人,他不想得罪自己父母,或者是他不希望自己父母到他跟前去麻烦打扰他,其次,他又不想得罪自己,所以之前是采用拖的策略,现在又想把自己从医院里打发走。 要是是和周凝在一起之前,周洵他是光棍一条,去哪里都是说走就走。 他还在上本科时,当时汶川地震,他就去灾区做过自愿者,专门做疫情控制,当时他爸妈知道这件事时,也是又震惊又担心,最后把他叫回家去了。 而他刚参加工作时,其实就有机会去非洲支援抗击埃博拉病毒,之后两年都有这个项目,只是他当时刚工作,资历不足,没有被选上;之后又因为要做自己的项目,一时没有办法前往;再往后,他就有周凝了,两人刚刚在一起,他实在没有办法离开周凝,而且他走了,他怎么能要求周凝等自己…… 现在要是去基层挂职,大约也就比去非洲支援抗击埃博拉稍稍离家近点。 周洵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可以让他暂时摆脱父母的控制,而是因为他本身对这件事感兴趣,他想去接触更多的环境和去一个和现在的医院不一样的样本地完成一个新的研究。 从王主任这里离开后,他专门去了人事处询问了下基层挂职锻炼的事,人事处专门处理这件事的老师听他说想下基层锻炼,便非常惊讶。 虽然出台了政策,希望年轻人能够下基层去,但是真的愿意去的,可说是百里难有一个。 毕竟大城市的生活过得好好的,而且在现在的医院有更多机会和国外专家合作以及做交流,而且有很多别的提升自己的机会,去了基层,条件艰苦不说,而且会离开家,又会缺了很多更好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谁要是想去基层那才怪了,即使医院开出了优先评职称且加分的条件,但依然没有人愿意去。 再看面前的年轻人,瘦瘦高高的,斯斯文文书生气十足,长得俊,声音也好听,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他居然想去基层挂职,人事的老师一时简直难以理解。 不过她还是向周洵仔细地解释了下基层的政策以及会有的各种补贴福利等等。 周洵从她那里拿了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又道了谢便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旁边办公室的一个年轻工作人员就过来说:“是检验科的帅哥,据说很牛的。只是之前出了泄露病人信息的事,现在正在科室里坐冷板凳。” “那个艾滋病人的事?就是他?” 年轻工作人员点头:“对呀。是姓周对吧,我有个耍得好的就在检验科,他说的。” “难怪他来问下基层挂职的事,不过这时候下去挂职也好,以免在医院里反而容易受影响。” 周洵回了家,但是对着周凝实在说不出自己想去基层挂职的事,只能先把这件事压着,陪着周凝进山里去收了两天樱桃。 崇州樱桃很有名,樱桃大而红,肉多核小,甜而多汁,从四月下旬开始就成熟了,果期一直可以到五月中下旬。 而在崇州樱桃之后,川西高山樱桃,比崇州樱桃更大果肉更饱满甘甜,果期可以从六七月持续到九十月。 所以周凝的厂里的樱桃酱可以一直做新鲜的,从四月下旬做到十月。 周凝和果农已经订好了单,但他依然每次都会自己亲自到果园来或者让得力的手下来守着果农摘果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果子运到厂里开始下一步工序。 樱桃不能久放,往往从果树上摘下来到厂里,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天。这样就可以保证果酱的味道更好。 周凝检查产品,周洵就跟着他做助理。 站在樱桃树下,早上的露水总算压弯了树叶,冰冷的水滴落在站在树下的周洵额头上,周洵怔怔抬手摸了摸额头,周凝走过来,从树上摘了两颗红樱桃,喂到发呆的周洵的唇边,周洵愣了一下,笑着张嘴咬了,他这两天樱桃尝多了,再吃就感觉不出樱桃的甜了,反而觉得有点酸。 刚才周凝碰到了树枝,树枝摇动,又有露水往下落,周洵站在那里任由露水打湿了自己的衬衫,周凝抬手将他头发上额头上的露水抹了抹,说:“你是不是没睡好,怎么看着没精神?” 周洵摇了摇头,握住周凝的手,说:“只是这里风景好空气好,站着就容易发呆。” 第26节 周凝笑了起来,说:“吃了午饭就回去了。喜欢这里的话,我们之后抽个时间过来玩吧,这两天太忙了,都没时间休息休息。” 周洵笑着捏他的手心,“好。” 回了c城后,周凝自是又很忙,反而是周洵清闲一点,除了去郁老师那里做实验,其他时间就在家里看文献写东西,又照顾淘淘。 两人离开了两天,淘淘一只猫在家里,虽然有周凝的员工来喂他,但他还是觉得孤独了,平常对着周凝总是一副高傲样子,此时看周凝坐在桌子边用笔电,他就非要跳到周凝的腿上让他抱着,周凝无法,只好打几个字又伸手摸一摸淘淘的背,以免他会跳到自己的电脑上,那样就真的什么事也没法做了。 周凝看周洵一直不能回医院上班,自然便知这不正常,而且这一阵子,周洵虽然什么也没说,面上也一如既往温柔贴心,但周凝感觉得出他在发愁,并且很焦躁。 这天晚上,周洵做完了工作,又下楼去检查了所有门窗,这才上楼睡觉。 周凝还没有睡,正靠坐在床头看一本书,周洵上了床,看了他手里的书一眼,是文言文,不由问:“这是什么?” 周凝把封面给他看:“清朝朱彝尊写的《食宪鸿秘》,讲饮食的。” 周洵凑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看书,但他对这种文言文实在不敏感,看着很容易打瞌睡,只好放弃了,说:“你还要看会儿吗?”而他自己想睡了,但又不想自己睡觉而周凝孤零零地醒着,他想陪着他。 周凝这时候把书往床头柜上一扔,说:“我以为你想看,既然你不看了,那我也不看了,睡觉吧。” 他把灯关了,抱住周洵,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要不要做,我刚才好好洗了个澡。” 周洵搂住他,将他压在了身下,吻住了他的嘴唇。 喜欢夜游且夜生活丰富的淘淘巡视了他的王国领地之后,走到了最后一个没有巡视的地方,发现门关上了,他用爪子拍了拍门,但没有人为他开门,他无聊地蹲在了门口,听一门之隔里面的声响。 他已经听习惯了,所以毫不惊诧,就那么静静地蹲在那里守着,过了好一阵,发现里面完全没有消停下来为他开门的意思,他就趴下了身,将脑袋埋下去,打起了瞌睡。 第49章 柔情蜜意的亲热之后,周洵下楼为周凝煮玫瑰奶茶,虽然周洵做菜一塌糊涂,做玫瑰奶茶倒不至于太糟糕。 开了门,刚走一步,就碰到了淘淘软软的身子,他赶紧收回了脚,蹲下身揉了揉他被碰到的地方,淘淘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就蹿进了卧室里去。 周凝正趴在枕头上,淘淘跳上床,就迈着矫健的猫步走到了枕头上去,尾巴甩到了周凝的脸上,周凝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光裸的发软的胳膊,抬手摸了摸淘淘的身子。 电水壶里烧了开水,将铁观音茶倒进小茶壶里,冲入开水,又在玻璃茶壶里放入玫瑰花,将泡好的观音茶水趁热倒进玻璃茶壶里。 这个玫瑰花是高原食用玫瑰,枚红色,阴干之前已经开满,只三四朵,便有浓郁的玫瑰香味,这香味如让人置身空旷又清新的山野玫瑰园中,天空蔚蓝,阳光温柔,和风吹拂,让人心旷神怡,周洵记得这花是周凝去采购时,他和周凝一起去采摘的,有些做成了玫瑰花茶,有些做成了玫瑰花酱。 周凝说等他有更多钱了,他就去买下一个玫瑰园,到时候厂里就用自家产的玫瑰。 周洵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自私,他要是能回去继承家业,就可以很快为周凝买下一个玫瑰园了。但他现在却一心只为自己打算。 从冰箱里拿出盒装牛奶倒进牛奶杯里,又把牛奶杯放进微波炉里打热,戴上防热手套,拿出打热的牛奶倒进装着玫瑰花茶水的玻璃茶壶,两相混合,温度正好,又加入蜂蜜,周洵尝了尝味道,觉得太淡了,便又加了一些炼乳,感觉甜度够了,他才把玻璃茶壶放到木质茶盘上,又放上两个杯子。 他端了奶茶上楼,进了卧室,周凝正侧着身子躺着摸淘淘的尾巴,淘淘很喜欢被他摸,听到有人进屋,便抬起脑袋来朝门口看了一眼,发现是他,就又嫌弃似的把脑袋转回去了。 周洵把茶盘放在床头柜上,倒了一杯给周凝。 周凝坐起身来,周洵赶紧拿了他的睡衣给他,周凝披着睡衣喝了一口奶茶,看着周洵笑道:“好甜,你放了炼乳对不对?” 他味觉非常灵敏,一喝就尝出来了。 周洵坐在床沿,说:“放了两勺蜂蜜还是觉得味道淡,我就放了炼乳进去。不好喝吗?” 周凝把自己手里的奶茶喂给周洵喝,周洵尝了一口,不由苦了脸,“怎么这么甜?刚才在楼下喝了就没有这么甜。” 周凝好笑,说:“你肯定是放了蜂蜜后没有好好搅散才觉得不够甜,之后又加了炼乳,炼乳不好好搅匀不容易化开,你端上来这一路,这么摇来摇去,都化开了,自然就甜了。” 周洵把他手里的杯子接到手里放回茶盘,说:“我再去泡一壶新的。” “不用了,我喝杯白开水吧,太渴了。”周凝说。 “我一会儿就泡好了,楼下还有泡好的茶水没有用完。”周洵说。 周凝看他要起身,就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周洵疑惑地回头看他,周凝突然在他的唇角亲了亲,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眼里,“怎么了,周洵,这几天看你一直状态不对,是不是医院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周洵摇头,“没有。等康雍乾的案子判下来,我就可以回去上班。其实不回去上班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去给我爸帮忙,甚至不去我爸那里也没关系,有公司里的老板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给他们做技术。” 初夏的深夜尚带寒意,他说着,怕周凝冷到,又为他拢了拢肩上的衣服,将他搂住了,“真的没事。” 周凝望着他:“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你这样,我要生气了,我们俩,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周洵将他抱紧了,说:“凝凝,你说我是不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总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走,没有考虑爸妈,也对不住你。” 周凝疑惑地看着他,“这又是什么意思,你是指你不辞职回家的事吗?你又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我了?” 他故意在周洵的胸口用手指画了画,“你难道想着要出轨吗?” 周洵怕他误会,慌忙解释:“我怎么会,我不会。我只爱你。” 周凝看他这着急的样子,就笑了,“既然没有,那你又怎么对不住我了?” 周洵一向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是个执行力强的人,所以他很少有左右为难的时候。 而现在事,可说是他生命里遇到的,最左右为难的事了。 他应该为和周凝组成的家庭着想,也该想想渐渐步入老年的父母,虽然父母都身体健康且心态和身体都不老,但他总归该为这些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了。 但是要是他真这么做,就需要放弃自己的人生追求。 周洵叹了口气,说:“要是我能回家去接我爸手里的事情,可能就能多一些钱,我可以买个我们俩喜欢的房子,我还可以买玫瑰园给你,但我现在的工作,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周凝诧异地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周洵的皮肤一直这么好,摸起来嫩嫩的,即使下巴上有了一点胡茬,也不扎手,说起来周洵可说是标准小白脸长相了吧。 周凝不由笑了,“要买房子,又不着急,再说,怎么要你一个人买房了,到时候我们有余钱了,就去买就是了,再说要是真需要买房子的时候,买房的钱还是挪得出的,是不是?” 周洵一时没应,周凝又笑起来了,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想买玫瑰园给我呢,这个可以有,不过咱们五年纪念日,十年纪念日你再突然带我去看,那就特别浪漫了。” 周洵说:“那么久的话,你肯定早就自己买了。” “那还不是一样吗?我又不是要情怀不要生活的人。你买回来那么多盆玫瑰花放在花台上,花几上,都长得好好的,我每天回来就能看到,还要玫瑰园做什么。你这是在愁我完全没想过的问题。我们在一起过日子,每天都能开心一点就好了,那些不必要的东西,真的不用想。你这样神不守舍,让我也觉得不好受。” 周凝捧着周洵的脸,看周洵长长叹了口气,就捏了捏他的鼻子,亲他的嘴唇,像逗小孩子一样,“真拿你没办法。” “比起挣很多钱,我更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你有自己的目标,而且会好好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周洵,我喜欢你义无反顾很坚定的样子,喜欢你心思单纯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业,喜欢你心无旁骛不会油滑地敷衍谁,我知道你想守护我,其实我也是一样的。所以你真的不用想那么多太过现实的东西,还有我在呢。人是需要有梦想的,你就是我的梦想。” 周凝看着周洵,静静地诉说自己的爱。 周洵将周凝紧紧抱在怀里,“凝凝,你对我太好,我很愧疚。” 周凝捏了捏他的后颈,“那你就不能在感情上对不住我,除了这个,其他的事,我们都可以商量,我绝不愿意你为了我做不符合你本心的决定,我也不会因为你做这种决定,人是本性难移的生物,一直做不喜欢的事,人是会变的,我不希望我们因此变得充满怨言。人生这么短,我们又不要大富大贵,我们又不是过不下去日子,其他事,又算什么呢?” 周洵亲吻他的耳朵,点了点头。 他总算鼓起勇气对周凝说了他下基层挂职的事,周凝听后怔了一会儿,在周洵几乎要打退堂鼓的时候,周凝说:“就是因为这个事吗?” 周洵点头,“要是我真下去挂职,到时候回家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少了,也许一两周才能回来一次。” 周凝问:“地方定好了吗?” 周洵说:“大约是川西条件比较艰苦的县里吧。” 周凝说:“这没什么,你怎么这么怕告诉我呢。这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为什么不去做?我们又不需要每天都腻在一起,对吧?而且现在也没有孩子要照顾,你又不需要总在家里。” 周洵说:“但总归要离开比较久的时间,大约要一两年。” 周凝算了算,说:“时间过很快,一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再说,你不能回来,我可以去你那里看你。也许可以在那边看看有没有生意可以做,是吧。” 周洵问:“你真这么想吗?” 周凝道:“那要怎么想,其实还好吧。是因为我们感情好才觉得难舍难分,我公司里的小陈,他老婆去海南做项目,半年才回家一次,他自己还要和老丈人丈母娘一起照看小孩儿,也没觉得怎么样,袁哥家里也是,他老婆去北京读博去了,也是放寒暑假才团聚,大家也都过得好好的,你别这么恋家嘛,周洵。” 周洵笑了笑,说:“以前我爸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跑生意,很少在家,我妈又要上班,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我觉得这样很不好,我想,我成家了,就一定要和他好好在一起,不让他孤孤单单。” 周凝说:“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第50章 周洵在两个月后,到了青藏高原东部海拔两千多的一个县城,在县城人民医院里挂职。 这里是藏族、汉族、彝族等民族杂居的地方,也是旅游大县。 办好手续来挂职前,周洵请了科室同事以及王主任一起吃饭,王主任说他:“好好干,等你回来。” 其他同事也都非常不舍,特别是小袁:“师哥,你走了我们好辛苦啊。” 其实周洵没在科室上班后,科室里就进了两个进修的老师,又分去了两个实习生,事情永远不会缺人做,他知道小袁是舍不得他,就说:“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你们到p县来旅游,我也可以招待你们。” 王主任也问过周洵,“你要去下面挂职,你家里没有闹吗?” 王主任是很不愿意惹周洵的父母的,周洵父亲好听的话是一套接一套,让人没有一点可反抗的由头,他妈一个大美人,也绝不好意思惹她难受,于是王主任面对着周洵父母,就全然束手无策了,这么好好一员大将,也只能让他走了。 周洵回答他:“他们很生气,但生气也没有用,他们又不能来把我绑回去。”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周洵心里一点也不好受,他无意让父母生气伤心,但是又绝不愿意按照他们为他安排的路走,所以相见不如不见,他最近都没有回去见父母了,两人给他打电话,每次也都是在要争吵之前,他就赶紧把电话挂了。 父母早就知道他要下去挂职的事,知道之后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父亲很生气地把他骂了一通,母亲则很平静,只是说:“你自己有主意,那你就按照你的主意去做。要是以后后悔,也绝不要怪我和你爸了,我们对你,把好话说尽,但你不愿意听,我们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以后也懒得管你了,就这样吧。” 母亲决然的话语让周洵浑身冰凉,等回过神来,母亲早就挂了电话了。 周洵不想让周凝看到自己心情沉重,之后便强打起精神来做其他事,慢慢也就将父母对他的失望扔到脑后去了。 因为是偏远县城的医院,医院周围的地不像c城这样寸土寸金,医院自己就修有宿舍楼,周洵过去挂职,便也为他安排了一个单身公寓,不过公寓是和其他人共用客厅和厨房,因为周凝要经常过去,周洵便没有住分给他的单身公寓,而是在医院外面不远租了一套房子。 整个县城不大,因为是旅游胜地,县城里修了不少新的高楼,房子多,租一套二居室,也很便宜,只是房子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家具,里面的大部分家具都是周洵搬进去住后才添置的。 因是三甲医院的医生下去挂职,周洵过去就做了检验科的副主任,而正主任姓陈,之前还到周洵所在的医院进修过,进修完回到医院才当了主任,因此两人早就认识。 不过这个检验科,做病原微生物检验的医生,除了陈主任外,一共就三个人,周洵去了就四个人。 这么几个人,要做医院里所有的病原微生物样本,周洵之前还以为根本忙不过来,不过在医院里上了几天班后,发现比原来医院里轻松多了。因为这里的病人少,而且只要稍微有点钱的病人,就不愿意在这里接受后续治疗,都会跑去更大的医院里看病,如今的医疗形势就是这样,病人都崇信三甲大医院,全都挤到那些医院里去,导致大城市里三甲医院病人太多,大家都去挤这一点医疗资源,导致大家看病都困难。 但以周洵所见,其实有些病,根本不用去大城市里的三甲医院里治,就近治疗,可以省下很多钱,例如交通费住宿费餐饮费,而且小地方的医院里的治疗费用也会少很多,所检查的项目和使用的药也相差无几,医生因为病人少些还更加用心关照一些。 在新地方待几天后,他对这里现状了解便也有了七七八八。 小医院和他之前所在的大医院在工作效率上是不能比的,也不像之前那样,大部分人都是负责一种或者相近的几种病原菌的检测,而是基本上所有的病原菌都要做,这样当然不是变得全知全能,而是只做最简单的检验,而不做研究,检验的工作人员基本上是不求甚解,按照要求做就行。在基层上,工作人员也很少有继续进步的机会,周洵的新同事,除了陈主任有找了关系去他们医院进修过外,其他三位同事都没有过进修学习的经历。 另外三位同事都是女医生,两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和一位刚专科毕业没多久找关系进医院刚休完产假的小妹妹。大家工作都很认真负责,做实验室工作,本就需要耐得住寂寞静得下心才行,不具备这种性格的人,也就不会来做这份工作了,所以实验室相对是和谐而安静的。 因周洵是来挂职,便也没有安排他值夜班。其他同事大约是一周值夜班两次,但夜班很少有大批量工作,基本上有休息的时间,然后一周上四个白天,休息三天,有些人会将两个休息的三天和同事商量好调到一起,这样可以连着休息五六天时间。 工作上清闲了很多之外,周洵待遇并没有少,他原来的医院照常给他发工资和部分绩效以及补贴,只是没有了大部头奖金绩效,不过他作为下基层的人员,政府会再给他补贴一笔钱,医院又有一部分补贴,还有高原工作的补贴,再加上他上班的医院要给他发工资绩效等等,加起来的话,收入倒是只多不少。 在外公还在的时候,周洵暑假里经常跟着他上高原,舅舅还没有调到省政府工作前,在州上工作,他也是经常上高原来探亲的,而且川西的各处景点他基本上全跑遍了,还开车进西藏玩过几次,所以他对这上面的气候并无不适,除了吃得不尽如人意外加周凝不在外,没有哪里不好。 周洵刚到半月,就将科室里的电脑系统进行了全面优化;又把结果录入系统进行了简单改版增加了一些统计学的功能;把所有仪器的sop都进行了优化增加了内容,更符合质量管理体系要求;然后还完善了实验室的质量和安全管理体系;又补充了很多使用的表格,以及完全了各种文件…… 第27节 又将实验室其他老师做检测时的一些操作做了更规范化的优化,又增加了一些最新的研究数据和内容,以对检测结果做更准确判断,还能对以前的一些存在疑问的检测结果做了更科学的分析得到更准确的结果等等。 大约因为他是男生,科室里的另外三个女同事,以及做理化检验的几个女老师,都特别欢迎和喜欢他。又因为他是h大附属医院来的博士医生,便也对他非常敬服。才刚过一两周,大家回应其他人的口头禅已经变成“周老师说……周老师说……”,把他的一些话以为大家奉行的最高准则,时常让周洵不得不以更高标准要求自己,以免自己出了错,让别人一整个实验室都跟着错。 除了这些,他还用晚上的时间为实验室的其他老师整理这几年做出的数据,在一个月内替他们写了四篇论文,够里面两个老师升职称了。 再说,他又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不受欢迎。 要不是周洵说他已经有对象了,周围一干人等,要为他介绍对象的女同事能从实验室排到病房门口去。 七八月的县城丝毫没有暑气,白天最高温度只有二十多度,晚上更是只有十几度,白天完全不用开空调,而晚上必须加件外套才行。 即使高原上阳光紫外线强烈,但白天总在实验室,下班后太阳又落山了,所以也就无所谓。 周洵在高原上待了大半月回c城来,他和同事调了班,将三周的休息时间放在一起,可以一起休息九天,这么长的假期,自然是为了回家。 周凝公司吸收了资金,新租了厂房,又有新设备要组装,要扩大生产,还招了新的工人需要培训,而且网店也要招人和培训,如此等等,周凝自是忙得不可开交。在周洵去县里之前,在他公司里为他帮忙,大约是做他的助理的工作,为他安排和处理各种杂事。毕竟是理科生,周洵在他公司待了大半月,为他把公司里的各种制度和办事程序都理了个清清楚楚,还为他写了不少章程,将各种合同和合同里可能会有的问题都理顺了,甚至还为他建了一个公司内部用的最简单的网页版工作系统,用以流转公司内部的各种文件和事情,用这个系统,大家就会按照里面的流程一步步走,里面也有各种说明,即使新人也会用,一看就知道怎么做,不会再什么杂事都给周凝打电话,害得周凝没有休息时间。 为周凝工厂的事做交接和安排,他也做得很好,只是培训工厂工人和淘宝妹妹的事,他就无能为力了。采购方面,他也不行,他不擅长砍价,也不擅长分辨各种食材的好坏,像是周凝说的“这个一看就很好”,周洵实在无法从“一看”上面分辨好坏,除非给他一个明明确确的标准,不然他就无能为力,因为他没有这个“一看”上面的功力。就像他在医院里,实在无法从一张胸片上,看出到底是肺结核,还是肺炎,还是感染了寄生虫,或者是hivtb双感…… 不过他也的确为周凝帮了大忙,周凝对着他感叹,“你来我们公司,我让你做副总吧,我发现你很有管理才能。” 周洵自然是说:“你觉得我有用,我就很高兴。一直怕你觉得我做不好事。” 周凝笑着说:“花言巧语,你还是赶紧去你的流放地吧。” “流放地”是柯眉说的,不过后来周凝也这么说了。 周洵是个做事的人才,什么事都能做得好,还能做出让人佩服的规程来,但是却不爱做必须和人打交道才能完成的事,周凝问他为什么,他说:“明明是很简单的事,说给人听了,看别人总是不懂,或者依然做错,或者迟到不做,或者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不做等等,我就觉得很浪费时间,不想再和这些人多说。结果就会让事情做不好,我是没有太多耐心的人。” 周凝真看不出周洵是没有耐心的人,他在家里,明明可以花一整天时间为花换盆换土,可以为淘淘和自己剪指甲,可以打扫整栋楼的卫生,可以不厌其烦地为自己讲解系统程序…… 周洵去县城上班这大半月,周凝太忙了,便也没有去县里看他,而周洵为了将所有假调到一起休,这样可以回家,还要在c城做项目,便也没有回c城。 一日不见,尚且如隔三秋。两人大半月没见,自是小别胜新婚了。 周凝知道他这日回家,只上午去了公司,下午就在家里为晚餐做准备。 除了这个,他还在前一天就专门去剪了头发做了发型,还去做了spa,务必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周洵为了早点回家,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赶早去市场上买了很多东西,都是周凝指定的,包括牛肉羊肉蔬菜还有水果。七点多开车出发,因为山上弯道太多,他还不像一直开这条路的司机一样开得习惯,所以不敢开太快,这样到c城回到家,大约就是七个多小时之后了。 八月的c城闷热得如同在蒸笼里,好在郊区比城里的空气稍微好点,太阳照在树上,树叶蔫蔫地耷拉着,地上是烫人的光斑,淘淘懒洋洋地趴在客厅里的地毯上,听到院子大门外的车喇叭声,他瞬间站起了身来,这时候,周凝也从厨房里出来了,打开客厅大门,飞快往院门跑去,淘淘也不嫌热,赶紧跟了上去。 第51章 开了院子门,周洵的车开了进来,院子里有一棵树,院子外面有好几颗树,在树荫下,用钢柱和铁皮搭了两个停车库。 这个停车库是周凝上山前才叫工人来安装的,只花了一天时间。他找了和他爸之前有过合作的工程队的老板来做,材料好,价格也便宜一点,主要是他头天打电话,对方第二天就愿意来。 其实周洵早就想搭个车库,不过房子是别人的,之前没有和房主谈好,而且也不知道要租多久,才一直没有搭建。 前一阵子,房主老两口回来搬东西,说要在儿子那里帮忙照顾孙子到上小学,又看周凝把房子照看得很好,就和他又签了三年的合约,对周洵提出的想搭个车库的请求,他们也顺口就应了,且将这个车库写进了合同里,头一天签了合同,周洵当天就定下了工程队,第二天就有人修了这个车库,这样也就方便了很多。 周洵的车在停车库里停好,周凝已经关了院子门,回过头来,周洵已经下了车。无视跑到车门处仰着头看他的淘淘,他几步走到周凝跟前去,一把抱住了他,甚至把他抱离了地面,在烈日之下,他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几分,“凝凝,我回来了。” 周凝也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以为你会被晒黑一些,没想到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太阳里太热了,两人赶紧进了屋,淘淘也跟在后面进了屋,对于周洵没有理他的行为,他很不高兴,眼看着周洵亲了周凝一口,他就赶紧喵喵叫了两声,还用脑袋去蹭周洵的裤腿,看周洵不为所动,他就又去拱周凝的小腿,务必要打断两人之间那甜甜腻腻无视他的氛围。 周凝被淘淘那委屈样子逗笑了,他摸了摸周洵的脸,亲了亲他的嘴角,说:“一路上很辛苦吧,快去洗个澡,我给你端酸梅汤。你饿不饿,现在要吃饭吗?” 周洵在半路上吃过午饭,说:“还不饿,我先去洗澡吧。” 他又蹲下身摸了摸淘淘,“好啦,我看到你了,这么久,你不会忘了我吧。” 淘淘鄙视地瞄了他一眼,见周凝去了厨房,他用尾巴一甩周洵的手,就往厨房跑了。 周洵便赶紧上了楼洗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切熟悉又温馨,卧室床上换上了凉席,上面放着他的家居服。 浴室里没有空调,洗澡很热,刚洗完似乎就又生了汗。周洵洗完澡只穿了内裤,拿着家居服到有空调的卧室穿。 大约是在山上享受惯了凉爽的天气,这样的炎热,以前很习惯,现在却有点不适应了。 从浴室出来,周凝正把酸梅汤放在椅子旁边的小桌子上,回头看他光着上半身,就说:“卧室里开着空调,你还是赶紧把衣服穿上吧。” 因为家里有妹妹,后来又有保姆,周洵和周爸爸在家里从不会让自己衣衫不整。在家里也注意保持衣冠得体,已经是周洵的习惯,所以此时被周凝看着,他就颇不好意思,赶紧坐在床上穿衣服。 周凝这时候却走了过来,他刚穿好t恤,就被周凝扑到了床上。 周洵顺势抱住了他,从下往上看他,周凝凝视着他的脸,周洵五官没有哪里长得不好,合在一起好看,分开看更是耐看,他动情地问:“想没想我?” 虽然每天都煲电话粥,但却不能这样触摸对方,怎么可能不想。 周洵亲吻他的下巴和嘴唇,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腰,“每天都想你。” 两人滚在床上,难以克制和对方更加亲密的冲动和激动,周洵简直想把周凝身体的每一寸都亲个遍,不过到了关键时刻,两人都有点傻眼,周洵磨蹭着周凝的身体,在周凝的耳边笑:“凝凝,你什么时候换的凉席,这个凉席太滑了。” 周凝也觉得太滑了,两人不由自主就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堆。 两人腻在一起就不想分开,在一起整理东西,一起做饭,甚至一起喂猫,淘淘要被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闪瞎眼,吃饱后就不想待在两人旁边了,自己去蹲在电视机前看电视。 晚饭后,两人一起把床上的凉席换成了床单,这才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凝要工作,周洵回单位去看了一下同事,上到分管院长,中到主任副主任,下到人事处老师和科室同事,都收到了他从山里给大家带的礼物,都是山里的特色,干货和牦牛肉。 王主任留了他请他吃午饭,坐在面馆里,说他:“以为你会晒黑呢,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周凝那么说自然是情趣,被领导这么说,周洵就无奈道:“每天都在实验室,又没晒过太阳。” 王主任道:“你平常不出门吗?上面风景不错,有时间应该到处走走。” 周洵说:“每天都在上班,我把休假时间都调到一起了,一个月休一次,回来就待久点,不然路上就是两天,回来一趟,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王主任说:“看来你习惯得很好,还不错。” 周洵道:“设备没有单位里先进,还是有很多不方便。好在是我的同事都是汉族的,不然遇到其他族的同事,怕说错话,就麻烦了。” “病人呢?其他族的多吗?” “我统计了一下,检验科室接的病人样本,有七成都是汉族,然后就是藏族和羌族的多一些,彝族的也有一些。” 王主任些许诧异:“那边还是以汉族为主呀?我一直以为汉族人比较少。” 周洵说:“我去查了一下政府给的数据,汉族人只占四成。不过其他族的人,除非很多开明的家庭,或者是有钱的家庭,他们生病了根本不会来医院治疗,据那里的同事说,很多人生病了是找藏医或者巫医看病,有些也是不看病的。这是与文化相关。那些特别有钱的民族人家,现在都在c城有房子,看病也是在这里看了。那里的情况就是,大多数病人非常穷,还有就是没有上过学,有些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我给他们科室统计分析历练数据,发现很多名字写得不一样,但是是同一个人。不过那边对医生要尊重很多,不像这里。” 王主任笑着说:“陈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过去,就把他们科室安排得服服帖帖了,说他们院长想你一直留在那里。” 周洵说:“是你不想我回来吧?” 王主任给了他一个白眼,又让小妹儿给周洵加一个煎蛋,说:“你吃鸡蛋补一补。” 周洵之后又去见了他导师,给带了一些松茸去,又和他谈了一些项目上的事。 周洵之前就想做不同民族中的hiv和tb之间的差异,在收集大量样本之后,从基因组层面进行分析,这不仅是理论层面的研究,还有利于判断开发的疫苗是否能在不同群体之中使用,并从基因层面给出解释。现在周洵在县里,就能接触到这些病人,正好可以开展这个研究。而且他和县里的同事一起做了最初的工作,带会了他们后,以后他回了c城,对方依然可以继续为他做前期的样本收集。 郁老师对他的这个研究方向很感兴趣,愿意和周洵共同做这方面的研究,周洵写了项目书后,他愿意做协同研究方,有他这样的大佬支持,周洵的项目自然可以增加中标的砝码。 第52章 郁老师又说:“钟蠡从美国回来了,现在在学院里,主要做结核分枝杆菌,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钟蠡是周洵的师兄,比他大了两届,当初周洵初进实验室,钟师兄正好研三,周洵跟着他做过一阵子实验,但之后钟师兄就去了美国做博士,之后又做博后,想一想,他大约的确是这两年才出站。 周洵说:“大家都比较忙,我这两年和他没什么联系,还不知道这件事。” 郁老师说:“要是是做结核,你可以去和他谈一谈,你们应当会谈得来。” 周洵点头应了,之后又去找了钟蠡。 钟蠡作为青千刚回国不久,国家给的钱倒有不少,只是要出的成果也多,压力很大,加上他刚回国,初建实验室,着实特别忙。 即使这时候是暑假期间,他也在办公室里,而且他刚招到的学生,本来该九月份才入学,但现在都被他叫到了学校,在做事了。 周洵去找他,问了人才知道他的办公室,被问的对象正是他的小研究生,对方看着周洵,问:“你找钟老师有什么事?是来问招生的事吗?你准备报我们钟老师?” 周洵些许好笑,说:“你是他的学生?” 对方点头:“是的,我是他的研究生,被调剂过来的。不过看来还是挺牛的,但他是第一次招生,也不知道他对学生到底怎么样。” 周洵问:“他招了多少个学生?” 对方说:“一个博士,两个硕士,现在是这样。你也要报吗?” 周洵笑道:“我是他师弟,过来找他说说话。” 对方马上就红了脸,很尴尬刚才对他说了那么多怀疑导师性格的疑似坏话的话。 周洵说:“我以前跟着钟师兄做过实验,他是很好的人,性格很好,也很会为人着想,你们选他做导师,是不错的。” 对方看周洵这么亲切,不像是会在导师面前说自己坏话的人,顿时放了心,和他说:“你是钟老师的师弟?是从美国回来的吗?” 周洵笑:“不是,是他硕士时候的师弟。” 对方惊讶:“啊,你这么大了?”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钟蠡的办公室外面,对方帮周洵敲了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的声音,他就开了门,对里面说:“钟老师,有人找你。” 周洵进了门,钟蠡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电脑,有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在他旁边,撑着他的椅子指着电脑屏幕说什么,很显然,两人在谈事情。 钟蠡抬起头来,差点把那个弯腰的男生撞到,对方赶紧让开了一点。 周洵不由多打量了一眼那个男生,是个估计比他还要高点的年轻人,五官出色,只是微微沉着眼,看着有点凶,而且一直面无表情,看向周洵后,眼里也没有丝毫情绪。 真是个奇怪的人,周洵这么想。 “师兄,好久不见。”周洵朝钟蠡笑着打招呼。 钟蠡看到他,在一瞬间的诧异后,他马上就惊喜地站起了身来,这么一站,就又差点撞到了他身后的男生,幸好对方躲得快。 周洵:“……” “周洵,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来了?郁老师不是说你到下面挂职去了吗?”钟蠡绕过办公桌,过来热情地和周洵拥抱了一下,周洵真是不适应他的热情,回答他:“我的确是在下面挂职,这次是休假回来,听郁老师说你回来了,就来看看你。” 钟蠡热情地说道:“我去年开始办手续回来的,你看我这里事情很乱,你先坐一会儿,我和我学生把事情说完.” 周洵笑着点了点头,“不急,你慢慢来。要不,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你就在这里坐着等我就行了。”钟蠡让他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去坐下了。 第28节 周洵只好坐过去,见钟蠡和他的学生继续讨论事情,应该是那个学生在看的文献,要写定课题之前的综述。 那个学生说:“这些只是web of science上的文献,一共有三百多篇,我将这些文献再去做筛选,精读的在三十篇左右就行了,是不是?” 钟蠡说:“你这样做可以。在写meta分析之前,你先把大纲写了,拿来我看,我们再讨论,一步步定好再做,以免走弯路。只是你选的这个课题,我担心你两年做不完,只能从第一学期就要开题做才行。你先带着曹耿和谭琳琳一起看文献,让他们也能写一篇小综述出来,写出来我再来给你们改。” 对方点头应了,看了周洵一眼,说:“今天下午的seminar要按时开吗?” 周洵这才意识到打乱了钟蠡的时间计划,钟蠡下午应该还有事情要忙,他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马上就走,钟蠡就说:“嗯,按时开。”他看了看表,“四点钟在小会议室。” 对方说:“那我先走了。”这才出去了。 他出去前,没有帮忙把办公室门关上。 钟蠡从自己的办公桌后起身来,专门过去把办公室门关上了,这才坐到周洵旁边来。 他是个非常单纯的人,在周洵刚上硕士时,跟着钟蠡做实验,就发现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师兄除了学业外,其他基本上都不关心而且也很懵懂,甚至在很多时候是简单到带着稚气,不过他学术能力的确很强,当时导师留他下来做博士,但他没有答应,去了美国的一个实验室。 好些年过去了,他比原来稍稍成熟一些了,不过还是原来的熟悉感觉。 钟蠡对着周洵道歉:“从去年定好了要回来,我就忙得团团转,本来想联系你找你聚会,也一直没有时间。” 周洵说:“以后都在c城,聚会的话,机会太多了。怎么样,你回来还习惯吗?” 钟蠡皱着眉叹道:“就是刚回来,很多地方还没有摸透,一天到晚在瞎忙,慢慢应该也就习惯了吧。” 看来钟蠡回来后的确受了不少委屈,对着周洵这个有共同话题的人,就吐槽起来,“哎,我之前完全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乱,今年差点就招不到学生了,幸好郁老师帮忙,去年就让我回来,找招生办的老师说情,这才招到了学生。” 周洵在这个学校待的时间比钟蠡长很多,对学院学校的事也比他清楚,钟蠡一说,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刚刚回国的青年老师,根本没有名气,而且也可能没有项目或者根基,报考的学生,自然会想报名声在外的大导师,这就导致这些小导师根本没有学生报考,在之后学生不足或者也没有学生愿意调剂过来的情况下,有的小导师就会招不到学生。 一年招不到也就罢了,有的导师连续两三年都招不到学生,那就太惨了。 周洵在学院里待得太久,基本上所有大小导师都认识,导师也基本上都认识他,他认识好几个导师都有没有招到学生的经历,即使申请到了课题都没人做,这自然够让人发愁的。 周洵说:“能招到就好,刚才的那个是你的博士吗?” 钟蠡之前发愁的脸上总算出现了笑容,他松了口气说:“是的,叫叶一恒。很优秀。不过他不只是我的博士,他是和军科院联合培养的学生。幸好他愿意来我这里,不然我今年就招不到博士生了。几个课题让硕士生来做,他们可能做不出来。有博士生帮忙带一下实验室的人,减了我起码一半的事。” 钟蠡的语气里满含感激。 周洵非常明白这种感觉,对于一个新的老师来说,一个好的博士生,简直就是一个好的合伙人。 周洵说:“你怎么没有找博士后过来合作课题?” 钟蠡道:“有郁老师提醒,我之前就发了招聘启事了,倒是有和两个人接洽,但我不是很满意,就没有要。” 说了自己,钟蠡又问起周洵的情况,周洵将自己的事稍稍说了一下,就谈到正事上来,“郁老师说你现在是做结核,我专门来找你谈这方面的合作,看你有没有意向。” 钟蠡诧异道:“郁老师不是说你是做hiv吗?” 周洵说:“现在hiv和结核双感的那么多,我想做这两者双感的项目,正好我现在在下面的医院,有现场可以做,我回来后,也可以在那里做现场,毕竟对他们比较熟。除了这个,也可以和疾控那边谈项目合作,有很多工作,我们这边不好做,他们却是非常熟悉的。” 钟蠡非常感兴趣地说:“行,好,我们再详谈。” 他赶紧和周洵交换了手机号,还和他加了微信,然后看了看手表,就说:“我这里要和学生开会了,你接下来有事情要忙吗?” 周洵说:“倒也没有特别的事,你们开多久,要是时间短,我等你约你去吃晚饭。” 钟蠡是很少知道委婉和客气的人,当即说:“那太好了,要不,你去一起开会,正好帮我提一些意见。” 周洵:“……” 周洵不好拒绝,只好和他一起去开会去了。 钟蠡的实验室就一个博士生和两个硕士生,一共就三个人,做学术交流会,也讲不了太久。 “这是我的师弟周洵,你们叫他周老师,他主要是做hiv,但是对结核也很了解,我请他来可以给你们提些意见。” 周洵对着大家打了招呼,坐在钟蠡旁边,这才知道刚才带自己去找钟蠡的学生叫曹耿。 这时候曹耿颇为尴尬,低着头一味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听了他们的seminar,周洵发现钟蠡这次真的是招到宝了,他招到的这个学生岂止是优秀,简直是非常优秀。 他之前有临床医生两年的经历,现在转来做基础研究,要比一般学生所知范围广得多,想法也会比一般学生多,主要是非常稳重,能镇得住实验室的小孩子们。 seminar结束之后,周洵又和钟蠡去吃了晚饭,因为钟蠡晚上还要和学生一起整理实验室,两人便只在学校食堂里点了小炒,周洵太久没有吃学校食堂了,再吃发现居然比以前还要难吃一些,也真是见了鬼了。 他没吃两口就不愿意再吃了,只说自己午饭吃得晚,不饿。 不过看钟蠡好像不觉得食堂难吃,而且钟蠡还说:“在学校就有这个好处,可以吃食堂。我看学院里很多老师都是吃食堂。” 周洵问:“你还没结婚吗?” 钟蠡道:“太忙了,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个事。我这么忙,在家的时间没多少,也不好耽误别人。” 又问周洵,“你呢?” 他以为周洵也没结婚,毕竟郁老师没说周洵成了家的事,但周洵说:“我已经成家了。” 钟蠡瞬间就觉得受到了伤害,他愣了一下,才笑着说:“恭喜恭喜。” 第53章 在c城休假的时间,周洵不是在郁老师的实验室做项目,就是在周凝的公司为他帮忙。好在他准备回p县的时候,周凝正好闲一些了,就决定陪周洵一起去,看看周洵在p县的生活条件,又在那里休息两天。 周凝本想把淘淘也带去p县,但周洵担心猫在高原上会生病,那样的话,在县城里会找不到宠物医院,这对淘淘很不好,就让周凝把淘淘送去了柯眉那里。 柯眉经常去周家玩,和淘淘比较熟了,而且她家比较宽敞,适合淘淘居住和夜游。 两人在离开前一天,就把淘淘送去了柯眉那里。 一起送过去的还有淘淘的猫窝、吊篮、猫罐头、猫砂等等东西。 柯眉和她老公一起专门为淘淘整理了一间房出来,还在客厅里用箱子为他搭了一个猫爬架,仪式隆重地迎接了淘淘。 柯眉向周洵抱怨她老公:“我早就想养猫了,他偏不愿意养。这下让他先适应一下淘淘,之后说不得就愿意养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洵开了车,载着周凝出了c城,前往p县。 到中午,周洵将车开到路过的农家乐吃午饭。 这是非常简单的农家院子,院子里花台里开着艳红的大朵太阳花,又有向日葵,一只大黄狗趴在太阳花和向日葵的花阴里避暑。 周洵向老板娘问:“嬢嬢,你们的向日葵要卖吗?” 老板娘说:“里面的实还没有结满,很多都是空的哟。” 周洵说:“没关系,准备插花瓶。” 老板娘笑了:“这么大怎么插花瓶。” 周洵也笑:“总能想办法的。你这个卖吗?” 老板娘道:“这个长好了拿去卖,要卖十块钱一个呢,你十块钱一个买不买。” 这个可比城里花店里卖得便宜了,周洵说:“买,我要三个。” 结果老板娘回屋子里去拿了镰刀,割了五个给周洵,“来吧,白搭两个给你。” 周洵给了钱,高高兴兴地拿了那五个向日葵花盘,怕车里太热花蔫得快,就将花抱进了客厅里去,周凝在厨房里看老板做鱼和腊肉,这时候帮忙端了鱼出来,看周洵怀里一大捧向日葵花,“这个向日葵好大。” 周洵笑:“刚才买的,回去插花瓶。” 周凝已经将鱼放好了,也笑:“这么大,怎么插花瓶,花瓶会倒的。” 周洵将花拿到周凝跟前去,说:“你闻,这个好香。” 向日葵花本身并没有香味,但是上面结着葵花籽,葵花籽带着植物果实特有的清新味道,闻起来的确很怡人。 “味道真好。”周凝对着周洵笑。 两人目光温柔,老板娘在旁边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是双胞胎吗?” 周凝些许诧异,问:“我们长很像吗?” 老板娘说:“是啊。难道不是双胞胎?” 周洵道:“是的呀,不过以前没人说我们长得像。” 听周洵胡说,周凝笑着用手指戳了戳周洵的背,在老板端了蒜苔炒腊肉上桌后,他就赶紧让周洵吃饭,“我们吃了快走吧,过去后还要打扫屋子。” 午饭后,两人再次出发了。 周洵开车,周凝听着音乐看车窗外的风景,感叹道:“今天中午的冷水鱼和农家腊肉都很好吃啊。今天晚上又做腊肉,你吃吗?” 他们吃着那农家自己做的腊肉好吃,周凝就找老板买了两块腊肉,还买了他家出是山笋和蒜台。 周洵点头,“好。你做什么都好吃。” 周洵一副迷弟表情,看得周凝直想笑,不由伸手轻轻捏了一把他的耳朵,他的耳垂可真软。 车不断往山上开,车窗外是碧绿的山景,天空蔚蓝如一块澄净的宝石,山风吹进来,带着路边青草和山溪的味道。 周洵放了姚贝娜的歌。 “我是一只鱼 望着鱼缸外的你 敲了敲玻璃 你对我微笑离去 游啊游啊我却快忘了你 甚至你和我的距离 依偎你在水中的倒影 满怀期待你再靠近 渴望躺在你温暖掌心 感受你拥抱你亲吻你 ……” 周凝听得满心柔软又怅然,胸中有无限情意想要给予周洵,即使死亡都无法让这种激烈又绵长的感情削弱。 但他只是对着周洵轻声说:“你还真喜欢听姚贝娜的歌呢。” 第29节 周洵说:“她唱得好。只是好可惜。” 周凝想到姚贝娜已经过世,便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周洵突然说:“我们还没去唱过歌呢,凝凝,你喜欢唱歌吗?” 周凝不喜欢唱歌,在家喜欢安安静静地听歌看书,但不唱,他做节目,也都是选非常温柔的曲子。 “我不太会唱。不过我也没听你唱过,你想去唱吗?”周凝问。 周洵笑了起来,“我虽然会拉小提琴也会弹弹钢琴,但是唱歌完全不行,不好听。以前家里去唱歌,周诩都不许我唱。” 周凝也笑了,“正好我也不会唱,我们就不去唱歌了。下次公司聚会,还是去bbq最好。” 周洵再赞成不过了,“美食工作室本来就该做好吃的。下次吃火锅也行。” “你想吃火锅吗?今晚也可以做火锅吃。” 虽然刚吃完午饭不久,但周洵又想再吃一顿火锅了,只是做火锅有些麻烦,他就说:“今晚随便吃点,明天吃火锅吧。不过山上的气压低,水温不够高,不知道火锅有没有山下好吃。” 周凝说:“多用一些油,应该没有问题。” 周洵非常高兴,“那太好了,需要什么菜,我就去准备。” 虽然开了很长时间车,但一路风景绝佳,又有周凝陪伴,周洵并不觉得累。 两人早上六七点出发,到车进县城到周洵租的房子楼下,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太阳从清透的天空直射而下,明亮晃眼,周洵拿了帽子让周凝戴上,两人才下了车。 周洵要在这里挂职不短的时间,这次过来,就又带了很多生活用品,两人将东西都搬进屋子就花了好一阵。 周凝仔细打量了这个两居室,房子很大,大约有近百平,只是里面家具非常少,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电脑桌,客厅里也只有一个沙发和一个电视柜,餐厅里则有一个小餐桌,厨房里的厨具也不齐全。 幸好这次来带了一些厨具,这才能够在这里做饭。 周洵让周凝休息,“你刚到,不能剧烈运动,不然容易高反,我来做吧。” 周凝道:“我没事,就收拾厨房而已。” 但周洵还是赶紧去拿了红景天和肌酐让他吃,不仅如此,周洵在上山之前,还专门买了两罐氧气,虽然他觉得氧气可能用不上,但有备无患。 第54章 将家里收拾好,周洵又带着周凝在住处附近走了走。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整个县城在落日的余晖里安详又静谧。 “太阳落山后,天黑很快。也很快就冷下来了。”周洵说着,伸手摸了摸周凝的手,发现他的手有点冷后,就又道:“我们回去吧。” 路上遇到一些前来旅游的游客,三五成群,也有穿着藏族服饰的大妈大叔,远处传来音乐声,也有狗叫,周凝说:“这里好安静。” 周洵说:“是啊,这里人很少。” 两人回到家,高压电锅里煮的饭已经熟了,又有用高压电锅做的笋子香菇炖牛肉,周凝又炒了一个蒜台腊肉就可以吃饭了。 因为太安静了,周凝早早就困了想睡觉,周洵便也陪着他上了床去,只是还不困,就靠坐在床头用笔电看文献,他看得认真,夜不知不觉就深了。 周凝在半夜里醒来,睁开眼来,山川俱静,只有细听时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周洵面容安静,眼睫微微低垂,神情专注地看着电脑,手指不时敲打出几个字。 周凝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初和周洵在一起时,他没有想过,他会如此爱一个人,爱到只要想到他,生命里就有了无限的勇气,还有永不会磨灭的感动和激情。 他轻轻抬起手来,拉了拉周洵那边的被子,这时候,周洵才从思考里回过神来,侧头看到周凝醒了,又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他赶紧关了电脑,把电脑放到床头柜上去,问周凝,“凝凝,我去倒水喝,你要喝水吗?” 周凝说:“好,喝了水,我们快睡吧。” 周洵这才笑着赶紧下了床,去从暖水壶里倒了两杯水,给了坐起身来的周凝一杯。 第二天一大早,才六点过,两人就起床来,周洵带着周凝去市场里买菜。 周凝最喜欢逛菜市,像县城里这种摆着很多农人或者采药人自产自卖的东西的市场,他就更喜欢了。 周洵跟在他身后替他提东西和付钱,不大一会儿,他手里就提了很多东西。 周凝几乎把自己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东西都买了一些,两人回家后,周凝做了面条,用野菜炒了鸡蛋做臊子,周洵吃了面就匆匆忙忙去上班去了。 他给同事带了c城买的零食,大家一面吃他带的零食,一面问他回c城的事,周洵一一作答,在亲切和热闹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小县城的检验科,中午可以休息两个小时,从十二点到下午两点。要是没有着急的样品要检测,有些工作人员十一点多就回家了,可以给上学的孩子做午饭,吃了饭后还可以睡个午觉,这才回单位上班。 周洵中午一向不回住处,在医院旁边的饭馆里吃午饭,然后回医院里继续做事,他一直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这一早上才刚刚开始上班,就有同事请他:“周老师,要不你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饭。我家老人今天做松茸炖野鸡,想着你可能没吃过野鸡,就叫你去。” 周洵道:“太感谢你了,只是我家人来了我这里,我今天中午要回去和他一起吃饭。” 众人眼睛一亮,“是你爱人来了啊?” 周洵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到了中午,其他几个同事先回家了,周洵也准备回去时,就有病人送了样过来。 在之前的大医院,病人的各种样本,都是由专门的工作人员一起送到检验科,不过这个县城的医院太小了,而且病人少,每天要送的样本少,自然就没有专门的工作人员送样,需要检测的样本都是由病人或者家属自己送到检验科专门收样的地方。 来看病的很多病人甚至不认识字,即使有标出样品要放到哪里,但也有很多病人将样送错地方。 这一天就又遇到了这种情况,病人家属差点直接进了实验室,还要和周洵撞在一起。 周洵赶紧叫住了她:“你是来送检测样品的吗?” 这个家属是一个脸上有高原红的中年女人,应当是汉族人,虽说看着是中年女人,但周洵不敢肯定对方的年龄一定比他大。 对方说:“医生让送来的。是给你吗?” 她的四川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好在周洵在这里待了一阵能听懂七七八八,他接了样品和她手里接诊医生开的检验单子,说:“这里是实验室,你们现在可以出去了。” 对方马上往后面退了几步,说:“这个结果什么时候出,我们要急着回家。” 周洵看了一眼单子,是做腹泻致病菌检测,这个最短也要一天多才出结果,他说:“这个要明天才出结果。” “怎么这么久,那我们怎么办?明天还要再来吗?”对方很发愁。 周洵将样品都放好后,问:“是谁拉肚子呢?刚才的医生是怎么说的,已经开了药了吗,还是让明天再来?” 有些来看病的病人,住在很远的山上,有时候开了检验单,出了结果后,他们根本不会来拿结果了。还有的病人,诸如得了结核病,因为住太远,给开了一两个月的药带回家吃,但之后出了检测结果,发现是耐药结核,之前的药根本没有什么作用,但已经联系不上病人了,对方也不会再回来看病…… 在这种地方,很多以前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而周洵也学会了和病人说他们听得懂的愿意听的话。 那中年女人说:“是我家娃娃。医生开了药了。那这个检查还有没有用啊,没有用我们明天就不来了。” 周洵出门看了一眼,发现她嘴里的孩子被孩子的奶奶背在背上,是个男孩儿,大约五六岁,脸色蜡黄,闭着眼睛,一点精神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拉肚子的?” 中年女人说:“前天就开始拉了,一直不好,我们就送过来了。” 周洵在心里哀叹,都拉肚子两天才来看病,不过他知道这种事在这种地方是常事,便也没有多说孩子的母亲,只是问:“他拉肚子之前吃了什么吗?” 对方回答:“吃了饭。” 周洵:“……” 周洵和她问答了好一阵,对方完全回答不到点上,周洵只好让他们先走了,但是强调尽可能在第二天来拿检验报告。 只有一例样品,周洵便赶紧将样品接了种,做完了之后才关了检验科实验室的门回家了。 回到住处已经近一点,因为他说了他十二点二十到家,故而周凝早就将饭菜做好了,但周洵晚回了四十分钟,饭菜几乎都冷掉了,周凝只好又把饭菜热了一遍。 周洵不断道歉,“凝凝,不好意思,临时来了一个样品,我做完样品后才发现很晚了。” 周凝道:“没什么,正好把炒青菜和米饭炒在一起,你快去洗手洗脸吧。” 吃饭的时候,周洵就把今天中午遇到的事说给周凝听,周凝也很感慨:“孩子拉肚子两天了才送来看病?” 周洵点头:“是啊。这还算好的了,很多人家,只是拉肚子,根本不会来看病。不少孩子夭折就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感染了致病菌而不来治疗才死了。这里不像城里,重男轻女也很严重的,要是是女孩子拉肚子,不送来看病的概率要更大一些。” 周凝听得神色沉重,说:“和城里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是啊,还有人家年收入只有几百。”周洵感叹。 周凝说:“那要不要捐钱呀。” 周洵道:“这个怎么捐?不过现在国家有精准扶贫政策,想来要比以前好些了。” 周洵吃了午饭就又要去上班,担心周凝一个人无聊,周凝说:“我睡个午觉了出门去逛逛,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知道打发时间。” “你今天没有头痛吧?”周洵问。 周凝摇头,“还好。” “出门注意戴上帽子和墨镜,带件外套,不要冷到了,要是感冒了,就容易高反。” 周凝笑着推了推他:“快上班去吧,我知道照顾自己。” 周洵这才亲了亲他,出了门。 前一天收的那个腹泻病人的样,在培养基上分离出来后,又做了快速检测,确证是沙门氏菌。 但是要再做具体分型,这个县城医院就没有这个条件了。 甚至做快速检测,还是周洵来了之后,才开展的工作。 因为病人一时没有来拿检验报告,周洵就把检验报告送去了接诊医生那里,接诊医生看后就说:“药没开错,开了一个星期的药。你把单子给我吧,他们应该不会来拿了。” 周洵把单子给了他,要是病人确诊感染了沙门氏菌,沙门氏菌不容易杀灭,一般是要抗生素治疗至少两周,并对排泄物进行培养为阴性后,才算是治好了。要是没有彻底杀灭沙门氏菌就停了药,就会变成无症状的携带者,很容易就会传染给其他人,而且也容易造成沙门氏菌的耐药。 不过周洵也知道这里的情况,病人很多都是吃了药没有症状后就会停了,不管医生怎么提醒要按照疗程吃满都没有用。所以医生给病人开了一个星期的药,对方说不定这一个星期的药都不会吃完。 第55章 周洵上班去了,周凝并没有闲着,他将周围的一些本地道地药材店和特产店都逛了逛,买了一些东西在家里研究。 周洵回家来,看他买了那么多东西,就问:“是要带回去做手信吗?” 周凝摇了摇头,“没和大家说我来这里了,最多给柯眉家里带一些回去。只是这些牛肉干,也不知道是不是好肉做的,不敢吃。” 周洵说:“那就不要吃。以前我舅舅还在州上的时候,有一阵是管这些的,他那时候给家里送了不少土特产,差不多也是这些东西,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想要什么质量好些的,也可以告诉我,我让他找人给拿好的给你。” 周凝知道周洵的舅舅是在政府工作,到底做什么倒是不太清楚,就问:“你除了舅舅,你妈那边还有其他亲戚吗?” 第30节 周洵说:“我外公就只有三个子女,还有一个小姨,到加拿大定居了,她到现在也没结婚,孤身一人,怕我妈说她,总是好几年才回来一次。” 周凝说:“我妈倒是有好些兄弟姐妹,不过我和他们关系都不近,很少有联系。” 周洵安慰他地拥着他,说:“以后我的所有关系就是你的关系了。” 周凝笑,又问周洵:“你认识川贝吗?我买了一点,c城空气质量差,我拿回去熬汤。” 周洵将桌上的川贝拿起来辨别了一阵,虽然知道川贝是要怀中抱月,但他左看右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说:“川贝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一株通常只有一个茎,一个茎只在顶端开一朵花,然后结一个贝母,所以贝母结实少,就物以稀为贵,而且据说贝母是最初结的那颗最小的果实药效最好,卖得也最贵,之后每年结的果实会越来越大,药效没有之前的高,价格也就便宜一些。不过我对中药材知道得很少,这还是有个同学跑去食药检工作,她告诉我的。我也不能保证你这个是真的,我让之前帮我们买黄芪的中药老师给买一些川贝,到时候寄回去,你用那个熬汤吧。” 其实也可以找舅舅,舅舅的老部下,现在就在管州里的这些事,肯定有最好的东西。不过这些小事,他是从不会去找他的。而又没有大事需要去找他,所以周洵除了有时候例行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两声,平常从没有找他帮过忙解决事情,当然,上次他妈去找他镇场子的事情除外。 周凝看了看自己买的东西,说:“那这些怎么办?” 周洵笑:“或者我寄给做中药的老师帮忙掌掌眼,或者就这么吃了吧,应该没问题。” 周凝也笑,说:“算了。我去做晚饭了。” 周凝在县里住了三天,和周洵缠绵够了,才回了c城去。 医院里有时候会出很少见的病毒或者细菌感染的病例,这些样本,他们这种小医院根本没有办法做检测,或者有些大医院有能力做这些检测,却不愿意为了这种很少出现的情况而浪费人力物力专门设一个位置做,就会将这些样本送到有专家和检测能力的省上疾控去做,他现在所在的医院也会送这些样本去,所以周洵就和会送样去的司机师傅熟悉了。正好遇到医院要送样去省疾控,他就让去送样的同事和司机帮忙夹带两个箱子的私货,送样的时候,把箱子顺便给微检所楼上的柯眉,周凝会开车去柯眉家里拿箱子。 而周凝就只用提一个包去坐大巴回c城,他买的那些东西,都在那两个箱子里,反正基本上都是干货或者是腊味,放几天也没关系。 其实周凝不想让周洵去麻烦别人,想自己带回城去,但是周洵觉得那些东西太重了,搬来搬去太麻烦,还是周凝开车去拿东西比较好。 再说,周凝还要去柯眉家里接淘淘,就顺便拿东西了,一点都不麻烦。 周洵摆出这些理由,周凝好笑地说:“那就不麻烦柯眉吗?” 周洵说:“麻烦她一点又没什么,反正箱子里有些东西不是买来送她的吗,她顺便就带回家去了,省事。” 周洵在外人面前总是特别稳重,遇到事情也很有主见而且能扛事,但在周凝跟前,有时候就特别孩子气,周凝捏了他的脸一把,算是接受了周洵的这种安排。 周洵一大早把周凝送去坐了早班车,这才去上班。 他是前脚把周凝送走,后脚就开始想周凝了。 数数日子,还有近二十天才能看到周凝,突然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只好让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这天中午其他同事都回家吃饭去了,就周洵还在检验实验室里,等过一会儿去一直吃午饭的店里吃饭。其实周凝说要给他做一个便当中午吃,但周洵以实验室没有热饭的地方而拒绝了,他不想周凝总是那么累,总做饭太麻烦了。 外面太阳非常晃眼,但在实验室里倒会有一些冷的感觉,周洵脱了白大褂,也准备去吃饭时,冷得都想去拿外套穿上了,但想想只要一出门又会觉得热,就忍住了。 周凝从这么凉快的地方回去那么热的地方,说不定会不习惯。周洵这么想。 正准备出门,就有一个人熟门熟路差点把他撞到了。 周洵一看,是一个中年女人,但周洵没有办法叫人大姐,有一次,他接了一个病人,叫人“大姐”,后来一看人的检验单,上面写的年龄才26,比他还小很多岁呢,从此他就不叫这些看起来已经饱经风霜的女性“大姐”了,但又总不能叫人小妹儿或者美女吧,于是就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为好。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这里面不能随便进。”周洵叫住了来人。 他忘记了来人,来人却没有忘记他,看到他后就说:“医生,我是送这个来检查的。之前也送来过,也是你在。” 周洵去戴了手套接了样,又看了单子,然后听那家属叨叨絮絮说了一席话,他才想起了来人是谁。 是前几天带着儿子来看病,她儿子感染了沙门氏菌的那位。 照说,以这里的农村人的生活卫生习惯,她儿子感染了沙门氏菌,他们家里其他人感染的可能性也很大,不过,一般大人免疫力高些,大多数人拉几次肚子也就好了,但是小孩子和老人免疫力低,吃了感染有沙门氏菌的东西后,出现腹泻腹痛发烧恶心呕吐畏寒嗜睡等症状且一直不能痊愈的情况概率就更大,而且有时候会出现死亡的情况。 周洵问:“你儿子还没有好吗?” 那妇人说:“回去吃药了,昨天好了一些,今天又狠了,我们只好又带他来看。只是拉肚子,怎么就一直不好。” 她抱怨着。 周洵安慰她道:“你别担心,会好的。你拿了上次来做检查的检验单了吗?” 她说:“拿了的,医生说感染了什么东西,我也不太懂。” 她把那个检验科出的检验单从口袋里拿出来要给周洵看,周洵说:“不用给我看了,这个报告是我出的。你儿子感染的是沙门氏菌,这个细菌,一般至少要吃药五六天才会有效果。” “已经有五天了啊。前面那个医生让我儿子住院,我们在办住院手续了。不就是拉肚子,怎么这么麻烦,你们是不是给我们乱开药啊,是不是之前的药有问题。”她一直在抱怨。 周洵说:“这不是简单的拉肚子,他还发烧,还恶心想吐吃不下东西,还怕冷一直睡觉对吧。” 对方看周洵没见过病人就料事如神,就不再一味抱怨了,说:“那他这个咋整啊。” 周洵说:“先按照医生说的办吧。” “他这个样子,很可能是耐药了。要换药才行。而且发烧不好办,住院观察比较好。”周洵又问,“除了你儿子外,你们家其他人,有出现过肚子痛拉肚子的症状吗?” 那妇人道:“这个哪里晓得呢,也许有痛一下,但也没太在意,都不记得了。” 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他有吃什么东西,你们没吃的吗?像是冷的腊肉呀,鸡蛋呀这些。” 妇人说道:“腊肉有吃,鸡蛋也是给他吃的,他身体不好,要补一补。” 周洵说:“很可能就是吃这些,但是东西又不干净,所以他才这样病了。你们以后给他吃的东西,都要是煮熟的热的,你们也要洗手后再吃饭。” 妇人应了之后就走了,也不知道记不记得住,或者会不会这么做。 这里以前没有做沙门氏菌的药敏试验,不过周洵跑去和这个病人的接诊医生谈过之后,就说帮病人做一下药敏试验,到时候也更好用药。 接诊医生说:“给他们开的单子里没有做药敏,再给他们开加做药敏的单子,他们怕是要闹的。而且医院里之前没有做过药敏,都没有定价,也没有办法开单子。他之前用的药不行,给换一下就行了。” 周洵说:“现在沙门氏菌耐药率那么高,很多菌株耐七八种药,我先做一下再说吧。不用给他们加开检验单。” 因为之前没有开展过做沙门氏菌的耐药实验,这里自然也没有常备的药敏片,他只好去开了各种抗生素的药,花了一中午时间,自己制备了药液,然后用打孔法将前一次分离纯化的病人的菌株做了药敏试验,又将病人这一次的样品再次做分离试验。 周洵忙了一中午忘了去吃饭,等其他同事来上班,他才想起来还没吃饭,赶紧跑出去吃了碗面条。 幸好是这里管理松散,他可以跑出去吃碗面,要是是以前,上班时间是决不能出去吃东西的。 周凝下午到了家就给周洵打了电话,收拾了家里,晚上又去柯眉家里拿了箱子和接了淘淘,晚上就抱着淘淘和周洵视频,淘淘看着是没有瘦,大约是分别几天想周凝了,一向高傲的不屑于照顾他的两脚兽的他,此时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黏在周凝的怀里。 周洵在第二天就得到了药敏试验的结果,非常糟糕的是,实验的四环素、链霉素、卡那霉素、氧氟沙星、环丙沙星、庆大霉素都有耐药,只对四代喹诺酮和头孢还没有耐药。 他把结果反馈给临医,对方才更有把握地用了药。 之后周洵又做了第二次样分离纯化出的沙门氏菌的耐药,结果和第一次的相同,他把结果反馈给接诊医生后,就再没有管这件事。 他因为其他事去找接诊医生时,听说那病人情况好转已经出院了,他也就跟着松了口气。 在条件艰苦的地方,孩子的夭折率总是要高一些的,但是,谁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好好的孩子就因为这种感染而离开这个世界,能够恢复健康,总是让人高兴的,周洵那天中午甚至多吃了一碗米饭。 晚上边查文献边和周凝qq视频时,他就对周凝稍稍提了这件事,周凝说:“感染沙门氏菌居然会这么严重啊?” 他没有这方面的常识和概念,很疑惑。 周洵说:“致死率有3%以上,所以要是肚子痛拉肚子发烧发冷,不要以为是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还是应该去医院看病。” 周凝说明白,又问怎么可以避免感染,周洵笑道:“很多熟肉制品还有鸡蛋甚至有些水果都感染有沙门氏菌,所以饭前洗手,把在超市买的熟肉食品再热后吃,不要吃生鸡蛋,水果好好洗,问题就不大。以前美国发生过肯德基和西红柿携带沙门氏菌造成人群中大规模沙门氏菌病暴发的事,其实中国这些情况也多,只是很多人感染不会去看病,所以统计出的结果才少而已。” 周凝简直要被周洵说得洁癖更严重,周洵只好又安慰他,周凝问:“那这些情况不能控制吗?” “这是疾控的工作,像是我们收治了感染者,会上报到食源性疾病监测系统,他们那边可以从系统里看到,就会来收菌,要是一个时间段同一个地方有多起感染,就可能代表是同一株菌引起的疫情,他们会去调查源头,避免再有感染。特别是学校或者有餐厅的大公司,出了这种情况,就会马上查原因。” “学校和大公司还好说,但是要是是分散的人群,怎么就能说是有疫情?还能找出源头?”周凝很疑惑。 周洵道:“就像人可以通过基因判断父子,微生物也可以的。有很多分子生物学方法可以证明那些人感染的病菌是不是同一株菌,他们的基因一样就能说明问题。” 周凝笑道:“感觉像是查案一样。” “对呀。”周洵说。 周洵以为那个感染过沙门氏菌的病人不会再来了,没想到没过几天,他的妈妈再次出现在了实验室门口,她每次都不去放样品的窗口,而是顶着脑袋就要往实验室冲,周洵真是对她无奈了。 不过更加无奈的是,她的儿子还是以前的问题。 她送了样,对周洵发愁地说:“他们都说我儿子是撞了鬼,要是医院再医不好,我们就要去求活佛了。” 周洵惊诧道:“他这个可能是复发或者是重复感染,不要迷信。你家里不是汉人吗?” “是汉人啊。”对方道。 周洵说:“你们还是应该相信科学和医院。” 对方满脸愁容,儿子的病,都要把这个女人压垮了。 大约她老公出去打工了,家里甚至只有她和婆婆在。 周洵对她非常同情。 第56章 周洵知道对这个女人谈什么科学都没有用,她根本就不知道科学是什么,可能连这两个字是怎么写都不知道。 人在自己所在的环境里生存,有些人一辈子在一个小乡村里浑浑噩噩,有些人在更大的世界里浑浑噩噩,也有人以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理为人生的目标,有人有权有钱,有人有文化有知识,有人什么都没有,为了存活下去,就已经千难万难。 作为这个世界上的病原体的寄居体,这些人都是无差别的,要说有差别,也只是来自于某些基因的突变带来的诸如细胞表面受体之类的差异,而从人的本质上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差别。 在生病这一点上,人和人在上帝面前是完全平等的。但是,是否会接触到这些致病因子,就与人所处的环境、人的权利金钱、人的文化和性情等等有很大的关系了。 喜欢和很多人发生性关系的人,感染引起性病的微生物的可能性就会更大;而处在核泄漏区的人自然更容易得癌症;一直处在雾霾环境里的人,呼吸道疾病发病可能性就会更大……而周洵面前的这个女人家里,因为没有很多防止病原微生物或者寄生虫感染的知识和行为,感染病原微生物或者寄生虫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但即使他们感染了这些治病微生物或者寄生虫,有些人也将这归结为撞了鬼,因为不进行规范化治疗而最后死亡。 但和他们说任何科学的东西,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他们没有这方面的最基本的常识,所以无法理解,因为无法理解,便也容易产生怀疑,最后就不就医了。 周洵说:“我会马上给做检测,但是要明天才有结果。你儿子住院了吗?” 女人说:“只好又住了。总这么住院,又花钱,家里又没得大人看着。” 周洵说:“只要好好治,就没有问题,你别相信那些迷信的做法,不然是真的害了你儿子。” 大约是周洵话语温和,对方被安抚住了,就又回了病房去。 其实每天送样品来检查的病人并不少,就他们微生物这边,怎么也有十几个,但周洵就对那个女人的事很在意,可能是她太可怜了吧。 周洵下午做完实验,和同事说了一声,就去开检验单的接诊医生杜医生那里问病人的情况,杜医生说:“他之前已经好了,又这样腹痛拉肚子发烧,是重复感染的可能性很大。先给他控制体温和上抗生素,等你那边的检验结果出来。不过应该还是沙门氏菌的可能性很大。只是你们那边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做血清分型吗?” 杜医生是一个年轻医生,三十多岁,比较信服周洵的检验能力和他的见识,所以愿意和他讨论一些病人的情况,甚至找他专门咨询过检验上的一些问题。也正是因为两人比较有话题,周洵才来找他谈。 检验科、放射科、超声科这些辅助性科室在医院里一向是处在二等公民的地位,不仅拿的钱少而且地位低,临床医生很多都自视甚高,不愿意搭理这些科室的人,若是搭理,多数时候也是颐指气使催问结果。特别是有些自恃资格老且地位高的专家医生,更是不会愿意搭理他们,有时候检验结果模棱两可需要花时间重新做,会耽误他们治疗用药,检验人员背锅被骂也不算新鲜事,当然,被质疑检验结果的准确性,也是经常发生的。别说周洵这种年轻人,以前王主任都被指着鼻子骂,当然,王主任的性格自然是回骂回去了。 虽然虽然检验医学的不断发展,现在检验科的地位要比以前高不少了,但是和临床科室之间的矛盾却并没有因此缓解太多。 所以不是相熟的关系还行的临床医生,周洵也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 周洵说:“科室里没有买血清做分型。现在买是来不及了,主要是领导怕是不会批。一套还是要上万。” 杜医生也无可奈何。 第31节 周洵倒给了建议,“他每次的样本分离纯化出的菌我都保存了,在冰箱里,等这次的出来后,我让疾控的老师送到省上疾控去做分子分型,只是不知道疾控的老师愿不愿意去送,他们那边一个人要负责很多种病,要是忙不过来大约就不愿意去做,要是他们愿意去送,我倒可以给省上那边打电话,让他们帮忙加紧做了,一天就能出结果。分子分型就最能说明问题,看是同一株菌,还是再次感染了其他菌。不过我觉得是同一株可能性最大。” 杜医生说:“这样也太麻烦了。” 周洵道:“那病人家里看着应该没有钱,让他们交钱做这些检查,是不可能的。疾控那边要做食源性病原菌监测,我正好认识省疾控做沙门氏菌监测的人,他们虽然也忙,但帮忙带几个样,应该不是问题。而且这个病人重复感染,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家里让他重复接触了病原菌,要是疾控那边的老师可以去他家里取样看是什么让他重复感染就好了。” 杜医生道:“他们那边愿意去这么做吗?” 周洵说:“说清楚情况,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人命关天。” 杜医生说:“要是你有这个心,你就去做吧。” 周洵看他要忙别的病人的事,就去病房看了看那个病人。 那个小男孩儿,瘦巴巴地,一点精神也没有,正在输液。他妈妈和奶奶守着他,焦虑不安。妈妈倒是按照医嘱在为他擦拭身体,奶奶就只是捏着佛珠在求神佛保佑,又认为住院太花钱了而且没有作用,想让儿媳妇把孩子带回去,他们去请人做法也许作用更大一些。周洵不是善于劝解人的人,因为他的思维方式让他很少能和他人在话语上产生共鸣,所以他也就不劝了,看了几眼回了科室里去。 病人感染了致病性微生物会表现出很多症状,在微生物检验科学发展起来之前,临床医生都是根据症状做治疗,而到如今,检验出致病微生物才是最准确的判断标准和证据。当然,即使检验科学发展到如今,很多先进的仪器为这门科学提供了很多方法手段,也并不是每种病原菌都能被直接检验出来。其中存在假阳性假阴性的问题,除此,还有取到的样本正好没有含有病原菌,或者取不到含有病原菌的样本,这些问题都存在。 但即使如此,这也奠定了微生物检验在病原微生物引起的疾病的治疗中的重要地位。 这也让检验科在医院里的地位不再像以前那么低和尴尬。 不过,最新的科技和仪器用于检验,自然是要花大量的金钱。 做几份沙门氏菌的样本的基因分型,最便宜的做法自然是自己设计引物和跑胶,成本低,但花费精力多时间长,且现在的实验室根本没有仪器;也可以送样本到公司做测序然后做比对,这个过程来来回回怎么也要花一个星期,价格也不会便宜;用现成的试剂盒做,花费时间短,但这个医院根本没有试剂盒和仪器,而且花费也绝不少,成本大约要几百近千,病人绝对承担不起。 这些精细和更精确的检验,都是建立在有高端人才和昂贵的设备以及昂贵的试剂耗材的基础上的,因为病人负担不起,不说县城里这些小医院,市上的很多大医院都不可能开展这些工作,只有很少的大医院会开展,且因这些项目基本上都没有在医保报销范围内,愿意做这些项目的病人只会更少。 周洵对这些情况自然非常清楚,所以才想其他方法做。 周洵和县里疾控做微检的工作人员不熟悉,只好给省上疾控的工作人员打了电话去问情况,对方答应帮忙带样本做分子分型,又找了县上疾控微检的工作人员的电话给周洵,周洵给这位姓杨的老师去了电话,对方说一口更土的方言,周洵和她交流了十几分钟才把事情交流清楚,但对方要忙艾滋病的事情,没有办法帮忙送菌,就叫了要送结核分枝杆菌去省上的老师过来帮忙带样。 周洵非常感谢,应下了之后,当天傍晚将之前分离纯化得到的菌株和这次还没有长好的菌株都拿去了疾控,给一直在等他的工作人员,又交代她要送去给谁后,这才回了家。需要傍晚去送,是因为这里坐车去c城要很久,去送样本的工作人员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多就要出门。周洵不想那么早拿样本去给她,所以不如下班后送过去。 第二天,周洵专门去杜医生那里转了转,又去病房看了那个男孩儿,他的情况已经有了好转,不再发烧,只是依然有腹泻症状,一直在输液。 因为情况有好转,加上护士一直在向病人的妈妈和奶奶保证都是开的可以报销的药,对方家里才按捺下来没有直接离开医院。 有些病人家里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交流,他们不想看病了,甚至不办出院手续,也不知会医生,就直接走掉,这种情况在这里也并不稀奇。 所以他们还在,周洵倒是松了口气。 当天傍晚七点多钟,周洵已经下班在家里了,他不想在外面吃饭,就自己在住处煮了周凝为他做的速冻抄手,有西红柿肉馅儿,还有藕肉馅儿,还有香菜肉馅儿,都是周洵喜欢吃的。 只是周凝煮来是美味,周洵自己煮来就是一锅面皮肉汤了,虽然卖相不怎么样,吃起来也不算难吃。 李曦给周洵打了电话,说:“加班帮你做完了,都是鼠伤寒沙门,做了分型,是同一株菌。” “你那里要结果的话,我给你出了发给你和疾控的杨老师,你说想去病人家里采样,倒是可以去,不过,鼠伤寒家畜老鼠都可以携带,也容易出院内感染,而且现在正好夏天,天气热,是鼠伤寒沙门的高发季节,你可能会分出很多来。要是分出来了,你还是让人送来吧。我也给杨老师说好了,她说要升副高,本来就差文章,她到时候自己拿样本到省上来我们带她做,她既完成了进修,又可以用这次的案例和样本写一篇文章。你医院那边不介意吧。” 毕竟是周洵做的菌株分离纯化,杨老师要拿来做了后续菌种分子鉴定和分型写文章,李曦自然就要问周洵一声。 周洵笑着说:“你们愿意帮忙做后续就很感谢了,我怎么会介意。再说大部分工作和花钱的事都是你们做的。” 周洵第二天去上班时,同杜医生说了疾控给出的检验结果,他又去找病人说了情况,并表示想去他们家里做病原菌检测的事,又说了检测出感染源在哪里之后,以后注意控制,就不会再感染。 男孩儿的妈妈倒很配合,说:“那你是现在要去吗?” 周洵说:“不用,你们出院的时候,我再带另外一个医生一起去,到时候我们送你们回家。” 周洵是惹人喜欢的,男孩儿妈妈很乐意地就答应下来了。 第57章 男孩儿叫周广泽,五岁,周妈妈才29岁,比周洵还小了两岁,不过周洵觉得她比自己五十多岁的妈妈看起来还要显老一些,不由在心里很是感叹。 因为同姓,便会多一分亲近。 在小男孩儿出院时,周洵和科室里另一个同事换了班,他帮同事值夜班,正好省下这个白天去周广泽家里。 他给男孩儿买了玩具和零食,又带了一些洗手液和洗衣皂等东西准备给他家。开着车先去疾控接了杨老师,杨老师带了采样的一应物品,随着他又来了医院,这才接了出院的周广泽家三人,开车送他们回去。 周广泽家里住得并不算远,但是,这山上交通并不像城里那么方便,要是家里没有车,要拦车进县城,就要花费不少的一笔。 虽然这笔钱对周洵来说很少,但对周广泽家里来说,他们却舍不得花。 周洵不擅长和周广泽家的家长们交谈,所以对他家的情况知道得不多,但杨老师是本地人,一上车就和周妈妈周奶奶聊开了,不仅把他家里的情况摸清楚了,甚至他们家的亲戚关系都摸得很清楚。 开车的周洵不得不佩服杨老师的交谈能力。 周广泽家里父亲的确在外打工,但是一年并不寄多少钱回来,家里还有田地,种菜卖,还养着鸡和猪。 因为山上夏天凉爽,一些冬天里才能种的菜,这里夏天栽种也能有很好的收成。 只是菜种出来,卖给菜商,价格便宜,所以一年并没有太多收入。 在周广泽之上,他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十岁了,在上小学,二姐七八岁,九月份开学也要上小学了,这些都需要钱。 周洵惊讶道:“这几天你们没在家,就两个小孩儿在家吗?” “她们可以喂猪和鸡,没事。”周妈妈回答。 周洵并不是担心猪和鸡,是担心人啊。他无奈地闭了嘴。 公路并不能通到周广泽家里,周洵的车在路边的一户人家停了,给了钱让这户人家帮忙看着车,然后大家提着东西,周洵帮忙背了周广泽,走小路去了他家里。 周家是汉民,所以房子不是藏族样式,且处在海拔较低的地方,植被丰茂,在夏天,路上依然开着不知名的野花,风景秀美,要是不这么穷,这里倒是人间天堂一般的地方了。 当然,这里也有很富的人,只是是少数。 到了周家,周洵和杨老师将能采样的地方都进行了采样。 包括他家的猪圈和鸡粪便,以及家里的桌子、灶台碗柜水缸等,还有两个姐姐的手和结着黑痂的衣袖等。 周洵站在他家的院子地坎上,望着远处的山和蔚蓝的天空,心情并不怎么开阔。 周家的大女儿过来怯怯地问他要不要喝水,周洵自己带了水壶,就拒绝了小女孩儿,又问她:“你们家里喝的水是烧开了的吧。” 小女孩儿道:“夏天可以喝冷水。” 周洵说:“你们喝冷水不肚子痛拉肚子吗?以后还是烧开了再喝吧。” 小女孩儿上小学二年级了,经过学校教育,倒是知道怎么回答别人的问题,带着高原红的脸对着周洵,认真道:“懒得烧水啊,拉几回肚子也就好了。之前妹妹和小弟是一起拉肚子,妈和奶奶带小弟去看了病,妹妹在家里自己好了。” 周洵很惊讶,又觉得很悲哀,说:“你弟弟本来也好了的,之后又开始拉肚子,你们其他人没有问题吗?” 小女孩儿道:“没有。” 周洵说:“有什么是你弟弟吃,不给你和妹妹吃的吗?” 小女孩儿想了想说:“奶奶不给我们吃鸡蛋,就弟弟吃。弟弟不想吃的,就偷偷给小妹吃。” 周洵:“你们家鸡蛋要煮熟吃吗?”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 周洵说:“下次要煮熟了才能吃,不能吃生的,不然会像你弟弟一样生病。” 周洵也不知道能和他们说什么,只是又去买了他们家的鸡蛋,准备把鸡蛋也做检测。 又交代他们家人要把水烧开了才能喝,鸡蛋煮熟了才能吃,吃饭之前要洗手等等。 他给这一家送的东西也给了他们了,不过他家应该是不时会接受这种救济的,便也并无什么感谢之意。 周洵和杨老师离开时,已经是下午,两人在半路上找了一家藏家饭馆吃了午饭,杨老师带着所有样平回去做培养分离,周洵就不用再做工作了。 杨老师说:“和他们那些人说什么都没用的。我们做工作,让他们不要喝生水,吃水果要洗干净了吃,不要吃生蛋,不要和狗一起睡,没有人听。得寄生虫病,感染这些肠道疾病,他们都不当回事。汉族还稍稍好点,其他人更是说不动。我们工作很难做。看他们不愿意烧开水,我们也送过带过滤器的水壶,也不知道我们送完讲完,他们到底有没有用。” 周洵说:“要从基础教育做起才有用吧。他家的两个女儿至少是要去上学的,这就算很好了。” 杨老师说:“我们这上面工作不好做啊,亏得你居然来这里上班,c城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周洵道:“这上面风景很好,空气也好。” 杨老师笑着说他心态好。 大约又过了四五天,杨老师给周洵来电话,说她把之前采到的样本都做了。 周广泽家里,饭桌上、姐姐和妹妹的衣服袖口以及手上、鸡的粪便里、鸡蛋里、水里,都分离出了菌株,而且都是周广泽身上感染的那一株。 杨老师说:“我当时问了她家的老二,是她养鸡,估计是从鸡身上感染的,你那里有她家的电话的话,就和她家说一下,让她们把鸡处理了,家里需要消毒。” 周洵感叹,“她们估计不会做,我去他们家一趟好了。不然恐怕又要重复感染了。” 杨老师说:“你这么好心肠,只有累的。”之后也就不和他多聊了。 那个男孩儿家里并没有人有手机,在医院里也没留联系方式,周洵只好又带了一些东西,抽了一天去了他家。 周妈妈和奶奶倒是欢迎他的,因为他带了很多东西去。 他给周家做了最基本的消毒,又买了他家的很显然生病了的鸡,周洵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鸡,就送去给了医院门口的门卫,让他帮忙养在医院后面林子里的笼子里,那里门卫本来也养了一只鸡,所以也不算太麻烦。 周洵每天给鸡笼子消毒,又给鸡喂带药的饲料,大约过了半个月,周洵才不给鸡喂药了,而检测它们的粪便,也不再具有沙门氏菌。 门卫拿了周洵的钱,就帮周洵养着鸡,说周洵什么时候要吃就叫他帮忙杀了拿回去吃。 周洵不知道这些鸡该怎么办,让他杀,他又不会杀,结果就养成了宠物,每天还要去看两回鸡。 周凝得知他这事,就觉得很好笑,打电话时说他:“你送去菜市场杀了不就行了。” 周洵正站在鸡笼边上看鸡挣吃的,说:“喂了它们吃了很多抗生素,还是不要吃好了,杀了又觉得可惜,就这么养着吧,不知道鸡的寿命是多长。” 周凝笑道:“怎么也有十来年吧。” 周洵这才可发愁了,“那怎么办,我可养不了它们那么久。” 周凝说:“能养多久就先养着吧。” 周洵只好这么办了。 不过他很快就有了另外的事愁,门卫因为老家有事回去了几天,那些养着的鸡,很快就少了两只,周洵还以为是鸡跑了,接下来的两天里,鸡笼里的所有鸡都不见了。 周洵在实验室和同事说:“没有去看着,那些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了,明明把笼子里的大孔堵上了啊。” 同事笑他:“周老师,你真是太……那些鸡,肯定是被偷了啊。” 周洵这才反应过来,“偷?” “对呀。现在不是被煮来吃了,就是在市场里卖了。” 周洵叹道:“喂了很多抗生素啊。” 同事说:“你现在管也管不着了。就别去想了。” 第32节 周洵:“……” 喂了几天已经有感情了,突然就没得喂了,周洵晚上在电话里和周凝说这件事,既失望于鸡没有了,又担心那些吃了鸡的人。 周凝只好安慰他:“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市场上的鸡,谁没有被喂过抗生素,再说既然要偷,吃了也是活该。” “就怕是拿去卖了。”周洵叹了两句也就释怀了,说:“反正吃了死不了,算了吧。” 第58章 肺结核作为一种通过呼吸道传播的慢性传染病,之前一直由疾控治疗和预防控制,但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诸如并不是每个疾控都有行医资格,还有一些患者发展为重症结核,必须转诊到医院治疗等等,国家就将结核病的治疗放到了医院,疾控只负责肺结核的预防和控制。 将结核病从疾控向医院的转移,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其中有很多衔接工作。 p县是一个小县,总人口只有十万左右,常住人口更少,大一点的医院只有周洵挂职的人民医院。 所以结核病的定点治疗医院,也只能放在这个医院里。 不过这个病刚从疾控转过来时,工作做得可谓是一塌糊涂。 半年了,没有一例结核病上报到专报网上去,上面领导一看,心都凉了,赶紧找专家下来检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作为传染病,每个患者都是传染源,自然要从患者的发现、报告、治疗、追踪以及转诊等上下工夫,只有掌握每个传染源的动态,治疗他们,且不让他们到处去传播,这才能控制住这个病。 这便是公共卫生的作用,医院治疗针对病人个人,疾控对疾病的预防和控制则是针对所有人的公卫卫生安全。 从源头和传染链上控制一个传染病的传播,感染疾病的人少了,这就可以从源头上减少医疗投入。 所以公共卫生安全,非常重要,比之个人要重要得多。 发达国家,危害公共卫生安全,会被判重刑。 柯眉想到周洵被流放到了p县,就专门揽下了前去检查实验室工作的事,跟着卫计委的领导和医院治疗方面的专家以及监测科的同事一起到p县去跑一趟。 前一天晚上,她给周洵打电话,说了自己要去他那里检查的事。 周洵些许诧异,“来检查结核病的工作?” 柯眉道:“是啊。你们那里这半年来,一例结核病都没有上报。” 周洵说:“说起来,我们实验室也基本上没有接到结核痰样,这里也没有做结核的培养和药敏的设备,更不要说分子检测了,只能做一下涂片工作,而且还是和其他微生物在一起做。” 柯眉发愁道:“天啊,那里的工作,看来是真的一塌糊涂,不是开展了只是没有上报而已。” 周洵道:“这里的结核病不是在疾控治疗吗?” 柯眉说:“去年底疾控就把工作交过去了,之前我们做季度工作总结的时候,就发现那里的问题了,那里说刚刚交接工作所以还要再过一阵才能把工作理顺,但现在我们做半年工作汇总,发现问题还是原来那样子,全省数据拿到领导那里去,领导看到了,发现你们那的工作毫无进展,要是年底还是这样,那还得了吗,所以让我们下去看看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你说实验室工作就那样,想必门诊和住院那边,也不能有什么指望了。” 周洵叹道:“这个医院很小,我过来,还帮他们理顺了很多事,结核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在实验室还真不太清楚。” 柯眉说:“哎,下班了就不说这些了,我明天就过去,正好看看你,有没有被晒黑,高原红明显吗?” 周洵:“……” 柯眉和其他工作人员第二天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吃了晚饭,先不回酒店去,周洵来接了她,见一见面。 县城很小,周洵便也没有开车。夜晚很冷,他在衬衫外面加了一件夹克外套,站在餐厅外面,柯眉一出来就看到了路灯下的他,跑过去扑到周洵怀里,把他抱了一把,这才放开了他。 又笑眯眯地打量他,“洵哥儿,你真是越来越帅了耶,居然没有高原红。” 周洵由着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带着她边走边说:“怎么也要一、两年才能有吧,我这又没待多久。你要不要去酒吧坐一坐?” 柯眉说:“这里还有酒吧呀?” 周洵道:“我没进去过,不过大致知道哪里有。” 柯眉道:“这里是旅游地,酒吧肯定有特色,不过我不敢去,我是来工作的,到时候被人抓了小辫子,就不好说了。” 周洵笑着说:“那算了吧,你还想吃什么东西不?带你去吃牦牛火锅?” 柯眉道:“刚才吃饱了,去你那里坐一坐吧。以前来这里旅游过,也来检查过工作,没什么好逛的。” 周洵只好带了她去自己的住处坐一坐,到了地方,柯眉将周洵住处四处转了转,看到除了生活必需品,基本上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甚至连电视机音箱都没有,太过简单冷清了,不由叹道:“你这还真是流放生活呢,哎,太辛苦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周洵为她泡了一杯可可放到她面前,说:“之前申请的两年。” 柯眉喝了一口他泡的可可,不由吐了吐舌头,“我的天,你这个都没有散。” 周洵赶紧端到自己手里用勺子为她搅了搅,又递回给柯眉,柯眉又喝了一口,还是没有泡散,她怒了:“你这个水这么凉,怎么泡得散。” 周洵赶紧又端去用微波炉热了一分钟,柯眉自己又用勺子搅了搅,这才觉得稍微可以入口了。 柯眉叹道:“你这里的日子,真是难过。” 周洵说:“还好吧,我之前没喝过这个可可。” 柯眉斜了他一眼,“你这是拿我当小白鼠呢,你这个可可哪里来的,煮散了味道还不错。” 周洵说:“周凝寄的,今天中午才拿到。” 柯眉开始叨叨絮絮,“你这样在这里两年算什么事啊,和周凝两地分居,到时候周凝和人跑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洵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一时没有接话,周凝才不会呢,他想。不过心里又有点忐忑,倒不是真怕周凝变心,只是觉得这样对周凝的确很不公平。 柯眉继续说:“那个姓康的事,还没有解决吗?” 周洵道:“已经判了,三年。” 柯眉对着周洵竖了竖拇指。 范东吃了近五个月的病毒阻断药,如今是阴性,可谓是大好事,应该没有被感染,或者即使有感染,也被阻断了。 康雍乾是以故意伤害罪被起诉的,在范东没有被感染的情况下,被判那么久,肯定是有外力作用。 柯眉说:“既然他已经判了,你回来呗。” 周洵一时没有回答,柯眉看着他,说:“找点关系,早点回来嘛。” 周洵道:“怎么也还要再待一阵,这边工作还没有做好。” 柯眉说:“反正两年还是太长了,你早点回去好些。” 周洵点了点头,说:“回去后,可能就不回医院上班了。” 柯眉道:“来我们单位嘛。” 周洵笑道:“你们待遇太差了,我才不想去。” 柯眉对着他冷哼了一声,“你去学校吗?” 周洵点头说:“嗯,我回郁老师的实验室,他今年下半年做了副院长,有行政职务,实验室这边就忙不过来,让我回去可以帮忙管理课题。” 柯眉眼睛发光,“这不错啊,比医院好。医院真是累死累活,还会遇到医患关系,性价比一点也不高。” 周洵说:“是我觉得我这边课题,自己根本忙不过来,还是要招学生做才行,不如回学校。不过我要先在医院这边申请副高,回学校直接转副教授,比在学校里直接升副教授要容易。” 柯眉感叹:“学校那边竞争真是太激烈了,而且听说学院里换了届,权斗都快可以写一本小说了。你回去了行不行呀,不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周洵简直想翻白眼,说:“所以要抱紧郁老师的大腿。其实也没什么,主要还是看成果,其他都算不得什么了。” 第59章 像周洵这种能力强又有想法,勤奋且愿意埋头苦干,家里又有钱和背景的学生,自然没有老师不喜欢。 郁老板在之前也是闷头做项目的主,不过,随着学院里几次人事更迭,将他们这种一心沉迷学术不走行政路线的导师的很多好处都给砍掉了。 例如招学生的多少,例如修建了新的大楼后每个导师分到的实验室的面积的多少,例如做行政的工作人员对他们这种光杆做学术的导师的忽视等等,总之,不患贫患不均,种种事情都能让人心理不平衡,是以郁老板之后也开始竞争行政职务了。 学术圈子也讲究门第和传承,导师和师兄弟姐妹同门甚至是弟子们,就是以后的可能的合作伙伴,这些都是最重要的上升通道的人脉资源。 郁老师手下有几个小导师,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就有对利益的追逐带来的矛盾,郁老师做了副院长后,先是引入了钟蠡,之后又说动了周洵。 周洵是有学术前途的人,郁老师绝不想看到他真回家去继承家业做生意,所以不管是为了周洵好还是自己想用到周洵,郁老师很快就联系周洵,说动他回学校,而且给了周洵不少承诺,例如,让周洵从医院调职过来直接是副教授,又让他去新建的实验楼的新实验室做管理,而且直接给两间新实验室给周洵,还以人才引进政策给他启动资金等等,当然,这些不是白给,周洵要在五年内出一些成果。 不管是出于对未来的规划和利益,还是出于对导师的尊重和追随,周洵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在郁老师向他提出这件事后,他稍稍考虑了一天,就给了郁老师答复。 第二天,省上检查了医院的结核病工作,不消说,的确是做得非常糟糕。 结核病作为一种通过呼吸道传播的传染病,需要隔开的专门的门诊,这样才能避免院内感染给别人,但这家医院根本没有专门的门诊,这也就罢了,他们也只有一个门诊医生,而且还兼看其他病。即使真有结核病人,大多也被打发到诸如c城这种大城市的医院里去看病了,而那些非常穷完全无法去别的地方看病的病人,有时候这些病人,就直接放任不治疗了,只有一少部分才给予了检查和治疗。 检查也基本上都是采用照胸片这种影像学的方法,不怎么开细菌学的检查单,这也是实验室基本上没有接过疑似肺结核患者痰样的原因。 因为实验室基本上没有开展过这个工作,柯眉去检查时,自然是要什么没什么,也就没什么可检查的了。 之后疾控怎么让县里疾控和医院协调开展之后的工作,周洵并不清楚,不过从第二天开始,疾控那边就有一个以前专门看结核病的门诊医生调到了医院来工作;还有一个实验室的老师转到了实验室来,这个老师姓宋,医院也想他直接调过来,不过他没有同意,只愿意过来带这边的工作两个月,之后还是回疾控去。 宋老师五十岁出头,没两年就要退休了,做事非常认真负责。 他一来,就将痰检的工作整理得条理非常清楚。 实验室让那个年轻的小妹妹专门跟着他学,以后就专门做结核。 宋老师是从疾控过来,虽然也是在实验室做检验工作,但是疾控的工作方式和医院的工作方式还是有些不一样。医院更注重对病人个人的样品的检验,检验了发报告就算完,但是疾控在检验一个病人的样本之外,会对病人的各种信息进行登记,病人是初诊还是复诊,是第几次复诊,每一次的编号都能对应上,甚至可以根据编号查到之前的初诊时间和结果等等,这些工作让实验室也能对这个病的情况有一些直观的认识。 小妹妹跟着他学得很认真,做实验作为一种熟能生巧的实践性工作,长时间的工作经验十分重要,这个过程中有一个老师带着做,效果不言而喻,所以宋老师才要待两个月再离开。 宋老师虽然已经要退休了,而且又只是一个贫困县里的疾控的小小的实验员,但他却有非常重的求知欲,在带弟子之余,他最喜欢的就是找周洵谈论实验和项目。 周洵还被他带去了疾控的实验室参观,这些年,国家对基层的投入非常大,疾控的p2实验室空间大,而且设备比县里这个医院的先进多了,有艾滋项目的流式细胞仪和病毒载量仪,宋老师又把显微镜改装得可以摄像,甚至还有一台pcr仪和结核的分子检测设备…… 周洵大感兴趣,找宋老师借了实验室,有些工作甚至不用回c城去做了,直接在疾控的实验室里做,然后将需要测序的东西全寄到公司里去测序,他直接做数据分析就行了。 宋老师对周洵的项目很感兴趣,周洵答应之后带他做项目里的主研人员,便接受他帮自己做部分实验。 时间过得飞快,到十一月省上再派人来检查他们医院的结核工作,这项工作已经做得非常顺了。不过,这个县上依然不能做耐药结核的治疗,只能转到市上去,而因为这山里太贫穷了,市上工作也做得不好,耐药结核病人,其实只能转到c城的医院里去。 因为结核会通过呼吸道传染,医院被检查后领导就想办法,专门隔了一间房出来,又从疾控借了一台旧的生物安全柜,专门做结核的痰检工作。 这一天,小妹儿休假没有在,周洵便帮她做这个工作。 在实验室外面的走廊上,有一个专门的窗口放痰杯,但因为这里的人识字率低,这些病人或者家属,不看指示标志将痰杯乱放的事情依然时常发生。 周洵从实验室出去到走廊上伸个懒腰,正好遇到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孩子拿着痰杯过来,男孩子大约十几岁,看到周洵后问:“这个是放哪里?” 周洵伸手指了一下走廊另一边的窗口,在对方要走过去前,他又叫住了他:“等一等。” 对方只好停了下来看向他,周洵去戴了口罩和手套,从他的手里接过了他送来的痰样。 周洵看了一眼后就叹了口气,“这个是谁的?” 第33节 男孩子回答:“我爸。” 周洵问:“他是要住院吗?” 男孩子回答:“不知道。但是住院好麻烦,我们要回家去。” 周洵说:“你爸这个痰样不行,基本上都是口水,要从肺部咳出来的深层的痰才行。你爸还在的话,你让他从新咳一次出来。” “没有杯子了。”对方有些发愁。 周洵进实验室又拿了个新的痰杯给男孩儿,还在痰杯上面写了男孩儿父亲的名字。 按照标准,非住院病人的痰样,一般需要夜间痰、晨痰、即时痰三份,做三次检测,这样的检测的正确性才高些,不过医院里,经常只让病人咳出即时痰就行了,这会造成很高的假阴性,而且很多病人并不按照要求咳痰,只随便应付地吐一口口水,这样的话,假阴性概率更高,很多医院于是就懒得做痰检,只用胸片判断肺结核,没有细菌学诊断证据,这其中又会导致一定概率的误诊了。 男孩儿拿着那痰杯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跟着他来的还有他母亲。 这个中年女人不比周洵大几岁,不过看着却是年老很多。 她询问周洵,为什么又让她老公咳一回,周洵只得对她解释了其中原因,“他之前的痰不行,基本上都是口水,这样会查不出来。” 中年女人说:“怎么会查不出来,他几年前就查出来是肺结核了呀。”她看周洵太年轻,有些怀疑地打量他,“是不是你们这里不行。” 这哪儿和哪儿啊,周洵觉得自己又多此一举了,他还没说话,另一个同事陈老师走了过来,陈老师沉着脸呵斥那个中年女人,“在这里吵什么吵,你们之前送来的痰不行,那就再去好好咳一回浓痰出来不就行了,到底我们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你是医生的话,那你就按你的想法办。” 对方被陈老师吼得马上就肃然起敬了,带着儿子走了,去让她老公重新咳痰去了。 陈老师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然后对周洵说:“周老师,你呀,你就不能对这些人轻言细语说话,你态度越好,他们越以为你做不好事,你越凶,他们反而越听你的。” 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60章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那位中年女人带着她的儿子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周洵为他们写上名字的那个痰杯。 男孩儿将痰杯递给了周洵,他瘦瘦高高的,眼神单纯,看起来有藏族血统的高鼻梁,不过看他的妈妈,又是纯的汉人。 大约是觉得他妈妈刚才太没礼貌了,他颇不好意思,把痰杯递给周洵后,就小声问了他一句:“这次的可以吗?” 周洵戴着口罩,只剩下一双眼皮很双的眼睛露在外面,他检查了一遍,发现这次的痰样质量比较好,里面带着血丝,看来病人的病情不轻,而且之前听男孩儿的妈妈说病人几年前就查出了结核,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直没有好,治到现在,情况肯定不会乐观。 他点了点头,“这次的可以。” 那个女人抄着手,眼神很警惕地打量周洵,不太信任他的样子,说:“这个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报告。” 周洵说:“一个小时后来拿就行。” 对方又怀疑地说:“这么快来拿,你不会是随便写一个吧。” 周洵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时候,实验室里的年纪较大的谭老师出来了,谭老师是年近五十的女老师,她也听到对方的话了,不由呵斥这个女人:“你这人怎么这样,要是做得慢就让你们明天来拿报告,周医生不是看你们急着要,马上给你们做啊。周医生是c城h大附属医院来的博士医生,你这人怎么一直在这里乱嚷嚷。要是不信,你何必来我们医院看,你去别的医院看不就行了。” 结核病是免费医疗,从痰检到结核药物都是免费的。 而且得结核病的人,一向是条件差的免疫力差的人群,就决定这里面大部分患者是穷人,有些富人也得,但这些富人往往也会有更高的知识水平,会规范化治疗,经过规范化治疗,基本上能够痊愈,而穷人越穷越没有知识越不听医嘱,或者没有条件或者没有心理准备,不进行规范化治疗,最后就越发治不好,这让结核病基本上被定为了穷人病。 既然是穷人病,国家在这方面要求的报销比例也高。 所以对医院来说,痰检和结核药物都免费,又要按照传染病的要求将每例病人的信息上报到结核病专报系统,增加了很多工作量,其次,其他诸如保肝药或者住院的收费等等,报销比例又很大,所以医院到头来就是贴钱给病人治病。 以前这个病在疾控治疗的时候,虽然也是这个情况,但是疾控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做的,工作人员没有比较便也不至于心里不平衡。现在这个工作转到医院来了,虽然国家有补贴一部分钱,但远远不够。医院要自负盈亏,自然要贴钱做这个工作。对工作人员来说,做结核有很大感染风险,累死累活又没有办法挣钱。医院总不可能真不给他们发钱,要发这一部分工资和奖金,自然是从其他科室的盈利里抠出来的,最后导致做结核工作的工作人员吃力不讨好,既受累又受其他补贴他们钱的科室的歧视。谁心里好受?! 所以谭老师控制不住脾气一下子就朝那病人家属发火了。 她这火算是发得太过分,但周洵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调节她和病人家属之间的情况。 周洵在这家医院待了半年,对这里的人的性格情况摸得算是特别清楚了。 他以前接触的都是世界级国家级的大专家,名校的优秀毕业生和知名大医院里的从业者,越是能力出众的人,往往越谦逊,因为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便越明白自己的渺小,前方的路永无止尽,每一个成果都是脚踏实地长年累月做出来的,身边的人谁没有几把刷子,所以很少有人会过分自傲和暴脾气。 到了这种偏远贫困的基层就不一样了,即使只是一个实验室的小小工作人员,有的老师可能是以前接班的工作人员,能力出不出众实在不好说,只是熟能生巧了而已,但在病人面前,却非常自傲。 而病人往往接受他们这种倨傲,而且非他们这种倨傲和凶悍不足以震住病人及其家属。 这种畸形简直让周洵感到震惊,至今没有办法适应。 当然,脾气好的医生和其他工作人员也多,但这些脾气好的,或者是名声在外的名医,或者就是刚进入工作的新手,老油条们大部分有自己的矜傲。 这简直就和看大门的中年门卫和坐在院长办公室的院长的形容对比差不多,门卫肯定比院长脾气差太多了。 有时候周洵觉得门卫还非得那么狗眼看人低不可,不然他一天到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好说话的定然是占多数的,但有时候来那么两三个特别烦的人,却是能让人把几天的好心情都消耗殆尽,而且说好话一点用没有,非要喝骂不可,当然,喝骂的结果大部分时候可以起到好的结果,但有时候也会带来打起来的恶果。 所以周洵现在对医院门卫对自己温言细语,转头就呵斥乱窜的病人家属习以为常了。 实验室里的老师使用这一招,他想自己再过半年,可能也会习惯吧。 谭老师的话让那中年女人果然就讪讪地不再挑剔,但她依然持怀疑态度。 她讪讪地又带些邀怜地说:“要不是在别的地方没有看好,他又开始咳血,我们才不会来这里看呢。我们坐车过来就坐了两个多小时。” 谭老师将手揣在白大褂口袋里,大约是觉得这个女人挺可怜的,也不再呵斥她了,用了温和的语调,说:“是谁看结核呢?” 那个女人说:“是我家那口子。” 谭老师说:“这个病,是要好好治才行的,可以完全治好的。我让周医生和你说,他是大医院来的专家,博士医生,比我们都好,你和他好好说说。” 谭老师是本地地头蛇,女儿在国外做汉语老师,自恃身份,平常都看不起周边来看病的这些贫困农民。在周洵的眼里,她对待那些穷困的没有任何文化的无法交谈的人,多有种古代知识分子的“夏虫不可以语冰”的矜傲。 不过她这时候不想和这个中年女人说话,是因为她不是做结核的,知道得不多,怕给病人说错了,又觉得周洵像是万能的,就让周洵来给病人家属说一说。 其实这是接诊医生和临床医生的事,并不关周洵什么事,但被谭老师叫过来,周洵便也来和这个病人家属多交谈了几句。 周洵问:“你说你先生是几年前就查出了结核,大约是几年前?” “五六年前了吧。”她抄着手说。 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第一次是在哪里确诊的,之后是怎么吃药的?” 对方说:“最开始是在疾控里看的,说是肺结核,就开始吃药,但是我家那口子,觉得那个药吃了不舒服,就没吃了,我们就去看了中医,之后好了一阵子,但两三年前,又发了,我们就又去疾控看了,疾控又开了药,吃了一阵,我家那口子吃了很不舒服就不肯吃,只好又去看了中医,一直在吃中药,但吃中药也吃不好,最近开始咳血了,没有办法,我们才又去疾控看,疾控那边说他们不治了,说转到这个医院里来治了,我们才过来了。” 她断断续续颠三倒四,说了一大通,但是大意是上面那一段话。周洵听后,很是震惊和心疼,震惊于断断续续治了五六年居然一直没有治好,又心疼他们这么折腾,很可能原来是很容易治好的一般性肺结核,到现在用药这么多年,很可能就转成耐药结核了。 一般敏感株的肺结核,几千块钱就可以治好,加上免费的检查和药物以及医保报销和政策补贴的钱,不少地方都可以做到零花费。但是耐药结核就很糟糕了,最少要花几万,最多几十万也不一定能治好。除此之外,耐药结核能够报销的很少,基本上全靠自己给钱。 而这些地方的人,又这么穷,哪里有钱治疗。很多发展成耐药结核的病人,其实不过是痛苦地等死而已。 他以前听柯眉说她工作中遇到的病人,因为发展成耐药结核被家人抛弃,且结核病人身体差不能劳动,住在山里的茅草房里,养几只鸡,靠国家救济勉强活着,他们疾控的工作人员去关怀病人时才送一些生活用品去,最后好不容易让他参加了一个耐药结核的治疗项目,但是没几个月那人就死了。人生之凄惨,即使周洵在医院听惯生死,也觉得悲哀。 周洵不由问:“最开始确诊了,去疾控治疗,那边的医生应该说了要按照疗程吃药治疗的吧,你们怎么没有听吗?” 她理直气壮到甚至有些傲慢,“疾控那些医生的确是那么说的,说要吃8个月的药。但是那个药实在不行,我家那口子吃了很不舒服,吃了两个月就不行了,还怎么吃八个月,我们就去看中医去了,看中医还好些,之后就差不多好了。” 从她这姿态话语,周洵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不信任医生了。只是因为之前吃了药有副作用而已。她丈夫最开始感染一般结核,吃两个月四联抗生素,基本上就能痰涂片转阴了,症状差不多也会好了,只是有些结核菌还没有杀死而已,过一阵转吃二联药,吃到半年到八个月,就能完全治好了。他这时候转去吃中药,症状已经因为之前的化疗消除,而且没有抗生素的副作用,病人自觉病是被之后的药治好的,但其实没被杀死的少量结核菌依然在身体里,慢慢生长,过两年自然就复发了,复发也很容易就发展成耐药。 这些病人乱来简直不可理喻,周洵很想发火,但压下了脾气,勉强好言好语说:“那到底是治病重要还是药物吃了有副作用不舒服重要?” 她回嘴说:“他吃了中药好了的,吃中药要比吃疾控那个药好多了,他只是两年多前才又发了而已。” 周洵只觉得很无力,当然不能说中药不能治结核,而且的确有治好的方子,但是,结核分枝杆菌作为一种细菌,如今的抗生素治疗法,已经有数十年近百年的历史了,过程中治好了多少人,是最推崇的办法,为什么这些病人就那么能自作主张呢。 周洵简直不想和她说话了,转身要走,她又说:“我们家里苦啊,自从他得了病,就没有办法挣钱了,全靠我打工挣些钱,既要给他治病,又要养两个孩子,你看我家老大,已经上初中了,家里还有一个小的,还在读小学。本来以为他都治好了,现在又这样反复,我们家日子不好过啊。” 周洵只好又把身转了过来,说道:“他是结核病人,要自己单独住一间房,你们不要和他住一起,他吐的痰最好吐在装了石灰的盆子里,平常要经常换石灰,用盖子盖上,不然他很容易传染给你们。你们现在身体好,被传染了可能不会发病,但是等你们身体不好的时候,就也容易得他那种病了。” 她和她的儿子都看着周洵,周洵不管他们会不会记住或者会不会去这么做,又沉着脸说:“他结核病那么严重,吃药肯定是有一些副作用的,不舒服的话,就来看医生和医生说清楚,要是医生认为这点副作用没有问题,那就坚持下去,一直吃药到医生说可以不吃了。不要中途随随便便就断了药去换治疗方案,这样对病人来说非常不好。也许他五六年前就该治好不会复发的,就是那么换了治疗方案,才又复发了。” 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周洵继续说:“他的样本,我现在就去做,之后会帮忙再做培养和耐药,到时候这些结果会给前面开药的医生。他会好好给病人治疗的。就这样吧。” 周洵不再和他们说话,转身进了实验室,谭老师过来赶人,“你们快点离开吧,实验室门口不能站人的。” 随后,又把门关上了。 谭老师和周洵说:“他们这些病人,都是乱来的。有时候觉得哪个邻居的话都比医生的话对一样。这世上,除了病人外,恐怕没有谁比医生更想把病人治好了吧,但他们往往觉得医生只是想收钱不治病。” 周洵没有回答,谭老师继续说:“不过也不敢和他们说太多,有些病人,把医生随便一句话挑出来找茬。以后再有人来送样,周老师,你都不要理他们了。他们送的样本不合格,也别管,反正我们就是查送来的样而已,要是不合格,难道怪我们吗?” 周洵心想难道不是你刚才让我帮忙说几句我才去多说了两句?不然他也不想去捞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来做。 虽然这么想,但他到底不想多说,进旁边实验室做实验去了。 而且谭老师说的话,正是在医院里生存的至理名言,周洵也不能不听。 以前他还在读博士的时候,他们医院里的一个医生,是他导师认识的人,和他们实验室有一个项目上的合作。病人是尘肺合并肺结核,需要鉴定尘肺做职业病补偿,那个医生因为对病人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安慰的话,被病人认为是他医术不行,抓住了把柄,非要他给开尘肺一级,医生怎么可能给乱开,于是病人开始大闹医院,又要去告他,还说医生不是医术不精心虚为什么会说那样的安慰的话,为什么病人一闹医院就愿意赔钱,还不是医院做贼心虚,诸如此类。而他们医院作为泰山北斗级的存在,自然不是闹一闹就能得到赔偿的,医院没事,最后把医生闹得只好辞职了事。 周洵觉得自己一遇到可怜的病人就话多,的确是不该,而且这些病人又不是熟人,还是少说为妙。 第61章 病人痰涂片阳性,周洵又让宋老师来拿了剩下的痰样去做培养,加上之前p县属于示范点配有分子检测设备,周洵顺便拜托宋老师帮忙做下这个样的耐药筛查。 “这是复治病人,很可能已经产生了耐药,你帮忙查一下吧。” 自从将结核病的诊疗放到了医院,宋老师在疾控也从以前的只做结核病转成了要做结核艾滋和其他微生物的工作了,其实工作并不轻松,但他还是应了下来,第二天上午就给了周洵结果。 因为疾控的分子检测设备只能鉴定是否是结核和利福平耐药,所以周洵第二天拿到的结果就是的确是结核分枝杆菌并同时确定是利福平耐药。 周洵前一天下午就把痰涂片阳性的结果发到了接诊医生那里,第二天又去和他说了病人是利福平耐药的事。 这个医生姓邓,是从疾控调过来的,他性格比较好,说:“已经安排病人住院了,他治疗了五六年还没好,是耐药的可能性很大,只能给他上二线药,不过,我们医院没有办法治疗耐药结核,也没有准备二线药,只能让他们转院去其他地方治疗。” 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家病人完全是自己将病情拖成了这样,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情况如此,周洵无话可说,要回实验室去,转身就遇到了昨天遇到的那个中年女人和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怯生生地看了周洵两眼,想找他说话又不敢的样子。 那个女人也看了看周洵,然后对接诊医生说:“医生,我家那口子必须转院吗?那得花多少钱哟,我们家哪里有这么多钱。” 邓医生说:“他病情比较严重,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办法。我们这是负责任的做法,不想耽误他的病情,还是赶紧把他转到可以治的医院去比较好。” 女人哭了起来,“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那还不如回家,再看看中医呢。这里还不如之前疾控。” 邓医生说:“看中医也是可以的,反正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办法治。也不想耽误你们的时间。” 邓医生态度非常和蔼,但是也表达得非常清楚,总之就是这里没有办法治,而你们想去哪里治就去哪里治,根本不管你们。 周洵站在门边,一时没有离开,那女人哭得更厉害了,想必明白情势严重,哭道,“吃中药不是好不了了吗?要转院,转去哪里呀?要花多少钱啊?” 邓医生也是看她可怜,这时候说:“他之前不规范化治疗,现在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肺部空洞已经这么大了,又已经耐药,这个很不好治。我看只能转去c城治疗了,我看看c城的肺结核定点医院在哪里,你们去那里吧。” “那得花多少钱啊?”女人很茫然地看着他。 第34节 邓医生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女人更加茫然了,她的儿子也是,凄怆地看着他的妈妈和邓医生,又回头看了周洵一眼。 周洵因为他那眼神,实在是忍不住,想了想,回实验室的路上给柯眉打了个电话,问她:“你们没有贫困家庭耐药结核病人的帮扶什么的吗?” 柯眉说:“我们这里哪里有这种政策,我们这个系统里穷得要死,哪里有钱。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洵对她说了刚才遇到的病人的情况,柯眉听后就说:“贫困耐药病人,我们是要各地的政府增加报销的额度的,不过,也是各地政府根据自己的情况定的,多的可以报销几万,少的是一毛不拔。不过,要是她家情况的确不好,我看下他们是转诊到哪里,到时候只能看看可不可以募捐,哎,说起募捐,今年就募捐好几回了。我们这些做结核的,病人穷,工作人员也穷,都穷到一堆去了,每次在系统内部募捐也募捐不到多少钱,有几万块就算不错了。” 周洵说:“那我去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到时候要募捐,我捐一些钱给你们吧。” 柯眉笑起来,道:“那不错,正该劫富济贫。” 周洵去了邓医生那里,邓医生让护士去把病人家属叫了过来,周洵这才对她说了疾控可以为她家募捐的事,对方自然是很感激,而且邓医生又为她联系了c城的定点医院,第二天就让他们转诊过去。 当天傍晚,周洵又接到柯眉的电话,柯眉说:“有个好消息,我去把你那边那个病人的事给领导说了,领导说今年国家有定下几个贫困耐药结核的补助,有些钱,因为名额很少,就定了几个贫困县,到时候他定一个在你那里,他会给那边疾控打招呼,给这个病人。不过这件事你先不要去和病人说,怕到时候中途又有什么问题,那就几头不是人,我还好,光棍一个,也不怕什么,就怕给领导惹麻烦。” 周洵得到这个好消息,当然非常感谢。 柯眉说:“你谢我做什么啊,这些本来也是我们这边的工作。要将结核病完全控制住,就不知道哪天是个头,也许只能等有效的疫苗面世了,但今年几种疫苗都没有通过临床试验,真不知道还有多久。那些病人的事,我真很不想面对,感觉人类太渺小了,总是无能为力,当年没有报临床,也是这个原因。”说到这里,她一转沉重的语调,变得活泼,“哎,我说你,洵哥儿,你下去也没工作多久,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倒是揽得多。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周洵说:“过一阵就回了。” 柯眉说:“快回来吧,你没有在,我都不好意思去你家里吃饭,好久没有吃周凝做的烧烤了,我昨晚做梦都在流口水。” 周洵:“……” 病人第二天就转诊去了c城医院,周洵在他们离开前,给了那个女人一千块钱,那女人接到手里,千恩万谢,也绝没有之前那种怀疑和傲慢的姿态了,又要了周洵的电话号码,记在一张纸上,让她儿子拿着。 又过了一阵子,周洵正好调休有假,回c城去度假顺便回学校去办一些手续。周凝的公司扩大之后走上了正轨,便也不像以前那么忙了,他就让周洵邀请了朋友到家里来玩。 周洵就邀请了小袁和柯眉他们,周洵虽然一般朋友不少,但是可以邀请到家里见周凝的,也就只有这几个关系特别好的了。 因为要回学校去工作,周洵最近和钟蠡走得特别近,但是也没有邀请钟蠡的意思。 因为柯眉想吃烧烤,周凝就专门做了烧烤,牛肉是周洵从山上买的黄牛肉,猪肉则是周洵在医院时找关系买的藏香猪,绝好食材配上周凝的好厨艺,柯眉不想和周洵说话,只围着烤肉架子,吃得满嘴都是油。 周洵心想柯眉这么贪吃,能减下来肥才怪了。 他故意说柯眉:“你现在多少斤了?不是每天都在朋友圈发减肥吗,我没看你瘦下来啊!” 柯眉瞪了周洵一眼,“现在是冬天,有雾霾,都没法跑步,怎么减?等明年春天再说吧。” 周洵说:“要减肥,还是既要锻炼也要注意饮食吧,我觉得你应该根据你的身高计算一下你每天需要的卡路里,将饮食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你看你刚才都吃了至少两斤肉了。” 柯眉追着周洵打:“洵哥儿,你这是怪我吃得多吗?凝凝都没说我,你倒是说起来了。” 周洵只好赶紧躲,“你吃太多了,周凝又要去切肉,太麻烦了,你少吃点怎么了。” “找我办事的时候不嫌我吃得多,现在就开始嫌弃了。” 大家看两人追来追去,也没人管,周洵只好告饶了:“别追我了,我去切肉去,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吃了烧烤,周凝去洗澡去身上的烟火气,周洵搬了桌子让柯眉搭麻将桌。 见周凝好一阵不下楼,周洵去楼上看情况,周凝穿好了衣服正在收拾床上用品去洗。 他一大早起来就在忙招待客人,没来得及收拾床。 周洵赶紧上前去,“我来收拾。” 周凝看着他笑,“你怎么上来了,没有打牌吗?” 周洵上前拆被套,又凑到周凝跟前亲了亲他,“我又不喜欢打牌,你去打吧。刚才累了吧,不打牌你睡觉也行。他们打牌人反正已经够了。” 除了小袁和柯眉夫妇外,还有一个是周凝的朋友,正好筹齐了牌搭子。 周凝和他一起换好了床单被套,说,“不去招待客人不好。” 周洵把他按在床上,“没事,我去招待他们就行,你累了就睡会儿吧。” 周凝环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两口,说:“那我睡会儿,你把这些抱下去洗了。怕洗不干净,你要放两缸洗。” 周洵点头应了:“我知道。” 又看周凝睡下了,他为他整理好了被子,这才抱了之前换下来的床单被套下楼去。 第62章 周洵把床单被套放进了洗衣机里洗着,又给客人泡茶喝。 是家里上好的铁观音,之前周洵在相熟的店里买的,两百克一罐,价格近千。 虽然周洵和家里闹得不开心,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从出生,并没有吃过物质上的苦。他的父母在物质上没有任何地方亏待过他,他从小长大都是用各种好东西,虽然他不嗜茶,却也养成了只喝得惯好茶的习惯。 在p县待了这么半年了,见过各种贫苦的人,有的人家,病人住院,只给病人吃好一点,家属连一碗面也舍不得吃,只买馒头就着咸菜吃。 周洵看着手里的茶叶罐,总有种很愧疚的感觉,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大可不必这样,他用自己的工作劳动换来钱,卖茶叶的钱又会返回到茶农那里去,他也不过是这世间的循环的一个小节点而已。 周洵为大家泡好了茶放到每个人旁边的茶凳上去,吃了烤肉,再喝茶解腻再好不过。 再说,铁观音是半发酵茶,既有绿茶的清气和提神作用,又有红茶的醇香和解油腻。 柯眉端着茶喝了,说:“洵哥儿,你家这个茶真香啊。” 周洵对她笑了笑,说:“以为你又要嫌弃呢。” 柯眉说:“别和我扯这些,你快帮我看看牌,我打哪一块好。” 周洵说:“你随便吧。” 柯眉横他一眼,“没意思。”真就随便打了一块八条出去,马上就被对家的小袁放了炮,她顿足怒道:“小袁,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小袁嘿嘿笑,“眉姐你承让了。”还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只把柯眉气得眉毛都要皱到一起。 她又问周洵:“周凝呢?” 周洵说:“他今天早上一大早起来准备食材,累了一上午,刚才打瞌睡,我就让他睡会儿午觉。” 大家就说:“哎,的确辛苦,我们应该早点过来帮忙的。” 周洵在柯眉旁边坐下,陪他们说说话,突然想到什么,就问柯眉,“之前我们不是帮一个耐药结核病人募捐治病嘛,你还说有国家的补助,后来怎么样了?” 柯眉刚摸了一块牌,放进队列里,侧头看了周洵一眼,叹了口气说,“你说那个郝道成吗?” 周洵记得的确是这个名字,就点了头。 她说:“他转到了公卫中心那边治疗,住了几天院,就突发大咯血、气胸和急性血播,医院也尽力了,还帮垫了一些钱,但人没救过来。我们捐的那些钱,就还了医院了,据说还没有还完呢,医院看他家没有钱,剩下的部分其实不能报销的,也帮着报销了,最后还不是医院贴了。人都死了,国家那个补贴,自然也就不能给了,转给了他们县里另一个病人身上。” 周洵非常震惊,“怎么这么快啊!” 柯眉说:“他的样本不是从你那里送到疾控做培养的吗,我们上面又做了药敏,我专门看了他的结果,他已经是广泛耐药了。不知道怎么就折腾成了这样,哎。” 周洵也无话可说了。 柯眉说:“广泛耐药,是会传染的癌症,基本上就治不好了。我专门给医院那边打了电话,让一定要做密接者筛查,好在他家里老婆之前都在外面打工,两个儿子在学校里读寄宿,只周末回去,他平常都一个人在家里养病和种点菜,他家里其他人才没有被传染。” 周洵默默地发了一阵呆,想到那个女人倨傲中又带着茫然可怜的形容,想到她的儿子怯怯的眼神小声的话语,他就一阵伤心,突然想到那天那个男孩子要上车时把他家的电话写给了自己,他马上在手机里翻了翻,的确是在的。 他上面记的名字是“郝-结核转院”。 周洵走到了院子外面去,拨通了这个电话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喂,你哪位?” 周洵愣了一下,回答道:“是这样的,我是p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之前你先生在那里治病时,我为他做过检测。” 对方马上就想起来了,道:“是周医生啊。” 周洵应道:“是的。” 对方说:“我家那口子转院之后就死了,人都烧了埋了。你有什么事吗?” 周洵说:“我想你家里比较困难,又有两个孩子在读书,我可以给你家里孩子资助学费和生活费。” 没想到他刚说完,对方就急切道:“这个事哟,我家那口子都死了,我们屋头不需要的啊。老大跟我一起出来打工了,我们两个供老二一个,还是供得起的。” 周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家老大还小,怎么就不读书了啊。” 对方说:“他不想读了啊,而且读书还不是为了挣钱,现在认识字了,也没什么好读了,出来挣钱才行呀。” 周洵无言以对。 对方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只是你有钱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看你也年轻,还是读了很多书的那个什么博士,之前又是大医院里的,却跑到我们那个乡里去当医生,把钱存起来,找点关系回大医院吧。” 在有些方面那么无知,这些人情上的事又一听就懂,周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道:“谢谢,再见。” 挂了电话,看着阴沉沉的灰黄天空,他又进屋去了。 藏族地区要放藏历新年的假,要比春节长一些,而且他们之前做准备花的时间更久。虽然周洵所在科室的同事没有藏族同胞,但是接近藏历新年,大家工作都不像以前那么有干劲儿了,全都变得懒散些。 周洵于是答应和他们调班,打算春节可以休假休长点,可以和周凝一起出门旅行。 正将结果录入系统,周洵的手机就响了,他脱掉手套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是周诩打来的。 周诩圣诞节假回了国,和周洵打电话就特别勤了。 而她是少有闲愁的人,周洵和家里闹得不开心,她认为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关系总会好的,而且周洵想做什么,她都支持他,所以也不觉得哥哥跑到穷乡僻壤去挂职锻炼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反而很羡慕的样子,说她也想到处去体验生活,这种话被父母听到,自然又是一顿教育。但她被教育了也是撒娇赖过,不当回事。 一向任何时候都能嘻嘻哈哈的人,这次却几乎要哭了,在电话里说:“哥啊,妈摔了一跤,都毁容了啊!” 周洵一听,吓得眼前一黑,“啊,怎么回事?” 周诩哽咽道:“我们在逛街,楼梯太滑了,妈穿高跟鞋,就摔下去了,我没有拉住,她摔了半层楼,身上也伤了,脸还撞在了栏杆铁铁柱子上,脸上全是血,医生说都毁容了。” 她说到后来,控制不住,已经大哭了起来。 周洵听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现在妈在医院里了吗?” “在了,就在你们医院,在看骨科啊……”没给周洵打电话之前,周诩一滴眼泪也没流过,已给周洵打电话,知道有了依靠,就哭得收不住了。 周洵心想是去骨科那就真的很严重,他让自己冷静一些,说道:“我马上请假开车回去。” 周诩道:“天都要黑了,那个山上路那么危险,你有没有事呀!” 周洵说:“没事的。你先去守着妈。” 周诩想了想,说:“我以前去旅游,那个路真的很难开,要不你明天再回来吧,要是你出什么事了,妈又这样,我们要怎么办啊!”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时候也知道思前想后了。 最近山上下雪了,几乎算是大雪封山,在悬崖峭壁上的路上全是雪和冰,大晚上周洵是真的不太敢开车,而且有可能晚上已经封路不允许车过了。 第35节 周洵说:“你先别着急,我去看看有没有大巴车可以坐,不管怎么样,我明天会回去的。” 周诩已经想明白了,说:“你晚上别开车回来了,反正有我在呢。” 周洵这才明白爸爸不在,“爸呢?” 周诩说:“他去q城出差收债了,我给他打了电话,他马上坐高铁回来了。” 周洵:“那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吗?舅舅呢?婶婶呢?” 周诩说:“舅舅年底忙,去b城了呀,你知道舅妈和妈关系又不好,我都没给舅妈打电话。婶婶最近回家去了,要下周才回来。还是舅舅给你们医院的领导打了电话,妈才及时看了病,不然都还要排队。” 周诩说着,又哭了起来。 周洵想到周诩从小没遇到过什么大事,这时候一个人还能把事情理顺,算是非常不错了。 周洵说:“我现在给周凝打电话,让他去陪你,你不要给爸妈说周凝的身份,就说是你朋友,知道吗?” 周诩马上点头答应了,又强调了一遍:“你今晚别回来了,路上好危险呀。” 周洵说:“我知道。你先冷静些,不要乱了阵脚。” 第63章 周洵赶紧给周凝去了电话,周凝正在公司里开会,毕竟已到年末,各种事都很忙。 看到周洵的电话,他起身躲到外面走廊去接了:“周洵,什么事?” 周洵听到他故意压低的声音,就知道他在公司里忙,最近年末,因为周凝很忙,两人晚上煲电话粥的时间都有所压缩,更何况这时候是下午。 周洵说:“是不是打扰你了。” 周凝道:“在开一个会,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周洵语气里急躁和犹豫并存,周凝如何听不出。 周洵说:“我想请你去帮个忙,你是不是不太方便,你现在这么忙,我还来打扰你。” 周凝知道周洵一向是这么客气的,即使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感情深厚,两人共知,但周洵改不掉这种客气的毛病,而且还说即使是伴侣也该在感情之外保持这种尊重。 周凝无奈道:“只是讨论微博送礼的会和年会奖品的会而已,没有我在也没关系,你快说吧,是什么事。” 周洵这才说:“是我妈带着周诩逛街的时候,从台阶上摔下去了,现在在h大附属医院,我舅舅和我爸都不在c城,家里保姆也回老家了,就只有周诩在医院里……” 周凝一听,气得都红了脸,“这么大的事,刚才还吞吞吐吐的,我马上就去医院,我直接打周诩电话就行,对不对。” 周洵说:“是的,具体情况,你先问下周诩,你说你是周诩的朋友,先帮我看着一下情况,我怕医院里跑来跑去,周诩一个人忙不过来。我现在就去看可不可以开车回去,要是可以,我明天早上就能到。” 周凝马上阻止他道:“那条路那么险,晚上最好不要开车,到时候你出事了,你要我怎么办?而且阿姨都在医院里了,你明天早上到和明天下午到,又有多大差别。” 周洵说:“但我在这边也难熬,我只是先去看下情况,要是有大巴车晚上可以走,我就可以坐大巴。” 两人谈好后,周凝去给公司员工说了一声,让他们继续讨论出一个结果并制定好方案,他有事处理先走一步了。 周凝开车到了医院,根据周诩告诉他的病房找了过去,周妈妈已经缝好了针,正坐在病床上打吊针。 这个医院病房非常紧俏,周妈妈住了一间豪华双人间,正昏昏沉沉地靠坐在那里,周诩听到敲门声,就赶紧去开了门,见到是周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了一口气,她目光闪闪地望着周凝,对他一笑,小声说:“凝哥,快进来吧,我妈已经做完了手术,现在在打吊针。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 周凝一时没有进去,小声问:“阿姨不是很要紧吧?” 周诩眼神一暗,说:“身上只是擦伤,脸上的比较严重,额头上撞了一道长口子,缝了六针。” 周凝听不是特别严重,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周诩一起进了病房,他手里提着就在医院里水果店买的水果,看到周妈妈靠坐在床头,因为麻醉刚过不久,额头上包着纱布,满脸憔悴。 周凝之前只远远见过她一面,此时再见,倒不觉得陌生。 周妈妈额头缝针的地方已经开始产生疼痛,看着周凝,眼神些许迟钝,露出疑惑,不知道这人是谁。 周诩介绍道:“妈,这是我朋友凝哥,一会儿医生有什么事,也多一个人照看。” 周凝把水果放下,问候道:“阿姨,你觉得怎么样,喝水吗?要不要躺着?” 周妈妈看了看他,又去看周诩,发现周诩眼里是闪闪的光,她对周诩说:“我坐着头晕,先躺着吧。” 其实周凝作为陌生成年男人,这么去照顾周妈妈,显然很不恰当,但他很周到地和周诩一起扶了周妈妈躺下,又为她垫好枕头,为她搭好被子,将输液的手放好,也用被子轻轻盖上,这才问周妈妈:“阿姨,有没有觉得好点。” 周妈妈头晕目眩,只眨了眨眼,就睡过去了。 这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候,周凝问周诩吃东西没有,周诩说:“没有胃口。” 周凝就说:“那叫点粥吧,阿姨醒了也正好可以吃点。” 周诩就点了点头。 周凝叫了一家评价很高的港式餐厅里的瘦肉粥和鱼粥,又要了几样小菜。 这才又去问了医生周妈妈的具体情况,其实没有特别严重,身上只是擦伤没有骨折,只是额头上有一条大口子,鼻子之前被撞了,流了很多鼻血。 即使不严重,但这把年纪遭这个罪无论如何是难受的,而且上了年纪,脸上的伤要长好就不容易,医生说:“到时候再看能不能除疤。” 周凝把这些都记在心里,再回病房时,外卖已经送来了,周凝让周诩吃一些,之后周妈妈睡睡醒醒,又饿了,周诩又喂周妈妈吃了一些。 周洵从医院里走出去,外面路边都是厚厚的积雪,只有路中间的雪被铲掉了,被车轮轧出泥泞的痕迹。 他回家去开了车去汽车站,此时已近黄昏,汽车站一片冷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工作人员,问还有没有到c城的大巴,对方道:“下了大雪,路都封了,即使白天要走,也要装防滑带,晚上已经不许走了。” “白天是什么时候可以走?” “具体我不太清楚,听人说是早上七点半。晚上是六点半就封路不开放了。” 周洵又开车去了交通局,对方给出的时间也是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六点半。 周洵无法,只得先回去了,准备第二天开车回c城。 要不是这个县城里的医院事不多,他还真不能请到假。 周凝给他打电话说了周妈妈的事,周洵听说不是很严重才稍稍放了些心。 周爸爸是晚上八点才到,这时候周妈妈吃了晚饭,精神已经好点了,坐在那里看电视节目,稍稍转移注意力,才不会一直注意身体上的疼痛。 周诩对着周爸爸介绍周凝时,也说是她的朋友,而周爸爸到了,其实就不需要周凝了,周凝作为外人,也该让他回去了,但周家父母一时却没有想起这茬似的,周爸爸在将老婆的情况做了详细了解后,便也放了心,对周妈妈和周诩说来难以接受的毁容,他却并不太在意。 之后周凝又开车送周诩回家去拿洗漱用品和衣服,晚上不堵车,来回也只花了一个小时过点。 周凝和周诩离开医院后,周妈妈忍着头痛对周爸爸说:“周凝这孩子,虽然也姓周,同姓还是有点忌讳,但是为人处世上和品性上却是非常好的,而且人也周到,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家里的独苗长大,这么好的年轻人,少见了。” 周爸爸说:“是啊。我也觉得他好,而且人也长得不错,像我们周家人。” 周妈妈也觉得周凝长得好,不仅是长得好,而且是合眼缘,便笑,“周诩已经二十四岁了,之前担心她谈个外国男朋友不愿意回国来,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周爸爸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等周凝又开车带着周诩回到医院,周爸爸就和周凝说起话来,问他是做什么的,家里情况之类。 听周凝说是开食品公司和淘宝店的,家里父母早早离婚,他跟着奶奶长大,周爸爸便很看重他地说:“现在的年轻人,靠自己的本事闯出这份事业来不容易啊。” 因为周爸爸也是做生意的,两人倒是有不少共同话题,一直说到了晚上十一点,周妈妈睡了,周爸爸才在周诩的暗示下,对周凝说:“周凝呀,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这时候也晚了,你就先回去了吧。我和周诩忙得过来了。” 周凝说:“还需要什么,给我说就行。” 周爸爸说:“明天就出院了,也没什么了。你经常来我家里耍才是。” 周凝笑着应了,这才被周诩送出了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周凝就让周诩先回去:“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你先回去吧。” 周诩对他挥挥手:“你路上也注意安全。”完全是一家人的熟稔和亲切。 也不怪周父周母会误会周凝是周诩的男朋友,周诩这人,别看平时嘻嘻哈哈好像和谁都能随和相处,又长得漂亮是很有男人缘的,但实则,她总是和女孩子一起玩,从小又被男生们献够了殷勤,所以对男生总是比较疏离,基本上没有男性朋友,但她这一天却和周凝处得非常亲近,甚至不自觉会像和周洵相处一样地和周凝撒娇甚至是挽着他的手,这么亲近的行为,周父周母怎么可能不误会。 周母这情况实在不算严重,本来头天晚上就可以出院了,但医生受了上面吩咐,就让她多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出了院。 回到家,把周母安顿好了,又让保姆阿姨提前回来,周父亲自做了午饭,坐上餐桌,周母就对周诩亲切地说:“妹儿,我和你爸都觉得周凝这人不错,你们要是是男女朋友,就对我们敞开了说,把周凝也带进家门来,算是过了明路,以后也好相处。” 周诩差点笑岔气,周父周母看她这副样子,周母就皱眉道:“怪形怪状的,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真的觉得凝哥不错呀。”周诩目光灼灼地说。 周父说:“还算个实在人。踏实肯干也不浮躁,你们这一代,这样的年轻人算不错了。” 周母则道:“配你这个疯丫头是足够了。” 周诩低着脑袋闷头笑,突然抬起头来,说:“他是哥的男朋友啊。” 第64章 周诩一脸狡黠地看着父母,只见两人神色数遍,她以为两人会说点什么,没想到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就闷头吃饭了,周诩非常不服气地说道:“凝哥人真的很好啊,长得好性格好,除了不是女人外,你们还能要求哥去哪里找个更适合的对象吗?” 没想到刚把话说完,就被周妈妈吼了,“吃你的饭,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诩哪里知道父母心中的矛盾和纠葛,这么洋洋得意地在父母面前说话,自然讨不到好。被周妈妈骂得一愣后,就涌起了无限委屈,她气恼地把筷子一扔,道:“我不吃了。” 她站起身就走,周妈妈被她气得脑仁疼,本来就受了伤难受,这时候只更难受了,她看了周诩的背影一眼,随即也把手里的筷子扔了,而且扔得老远。 只剩下周爸爸一人还拿着筷子,他叹了口气,劝老婆道:“你受了伤,还是多吃点吧,也好补一补。” “你看看你周家这一家子,他妈的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周妈妈一点也不领情,气得脸都红了。 周爸爸只好继续劝道:“喝口汤,喝口汤,消消气。” 他给老婆舀了一碗菌菇鸡汤,放到她的面前。 周妈妈愣愣发了一会儿呆,实在不好再发脾气了,只好端了汤喝。 周洵当日一大早六点半天刚蒙蒙亮时就开了车出门,上盘山路时天差不多大亮了,他给车用了防滑带,自然开不快,而且路上又有很多车慢慢走,时不时还会堵一堵,等他总算将车开出了山区,路上没有了雪,又宽阔很多,这才去了防滑带把车开得飞快,但即使如此,回到c城也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因为时间不早,他没有先回和周凝的家,而是直接回了父母家。 他之前给周妈妈打过一个电话,但周妈妈正在气头上,所以没有接就挂断了。 也不怪周妈妈生气,她和周爸爸是真的觉得周凝很好,且和周诩很般配,以为他可以做自家女婿,后来被周诩狡黠地揭破后,两人面子里子都下不来台。两人自然知道这事是周洵安排的,故而就更生闷气。这闷气生得理所当然,但是仔细想想,却也是无理取闹,毫无正当缘由。 周洵给他妈打电话打不通,就打给周诩,周诩也在气头上,不过却不敢在她哥跟前拿乔,就说:“我看爸妈都很喜欢凝哥,就给他们说了凝哥是你男朋友的事,没想到妈疯了一样地骂我,你说她是不是更年期该吃药了。” 周诩一向爱口无遮拦,周洵斥责她说:“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妈的。” 周诩一下子就炸毛了:“周洵,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为了帮你才被骂了,现在倒是两面不讨好了,反正我后天就走美国了,我今天去住酒店好了,也让你们眼不见我心不烦我,这下好了吧。” 周洵只好安慰她:“我知道你是在帮我,等我回去。你凝哥给你准备了很多零食,你不吃了吗?” 周诩这才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被顺了毛,说:“你自己回来招架老佛爷吧,我是伺候不起了。” 第36节 周洵说:“妈今年也五十多岁了,本来就是在更年期了,之前给她寄了很多更年期吃的保养品,也不知道她吃了没有。她最近的确脾气很坏,比以前还坏了。” 周诩说:“我真是她亲生啊,一共七天假,还有两天在路上,只前两天受了一点宠,从今天开始就讨厌我了。” 天气寒冷,房子里开着地暖,周妈妈坐在沙发里捧着ipad玩qq麻将,她受了伤,浑身不爽快,又头疼,只有玩麻将可以稍稍转移一下注意力。 老婆受了伤,保姆阿姨还没有回来,周爸爸只好暂时将工作推了推,在家里兼任了保姆的职责。 周爸爸一向是老婆奴,当年周妈妈是学校校花,追她的人能从教室门口排到校门口去,他锲而不舍从高中追到了大学,从万军之中杀出,最后抱得美人归。 要说周爸爸当年有什么优势,除了锲而不舍这一点,便也找不到别的了。要样貌实在排不上什么,要身高还没有老婆高,家世虽然还算可以,但也全然没有周妈妈家里好,这些就算了,当年连学习成绩都追不上周妈妈,他和周妈妈结婚时,无数人跌破眼镜。 两人结婚后也是琴瑟和鸣,很快生了周洵,之后甚至又意外之下有了周诩,就为了把这个女儿生下来,他甚至为此放弃了工作。 不过这也没什么,放弃工作之后,他开始下海做生意,最初几年的确吃了些苦头,但渐渐日子也就好起来了。 这一生到如今,要说有什么让两口子意不平的地方,那就是周洵偏偏要喜欢男人。 周爸爸是做生意的,人面广,虽然周洵一向是个沉默的人,但他长得像他妈一样好,成绩又优秀,是高学历,是周家的门面,所以以前被周爸爸带着很见了一些人。 周洵刚长成的时候,就有很多有闺女的熟人家想和他家做亲家,之后周洵慢慢长得更大了,不少生意伙伴都会问问他儿子,那时候周爸爸还不知道儿子的性向,每每因为儿子受到别人的注意和赞扬而骄傲,把自家儿子吹得恨不得让他上天,后来得知了儿子的性向,再被身边的熟人和各种生意伙伴询问他的婚恋情况以及想来做媒,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胡扯一通扯开。 周洵是随着自己性子了,他们老两口就受够了罪,心里怎么可能畅快。 周洵的车停在了别墅前面的车道上,他开了一天车,早上吃了一个烤馍馍,午饭没吃,下得车来,脑子都是晕的。 他揉了揉脸,过去敲了自家门。 周爸爸从拉开的落地窗窗帘处就看到了下车来的儿子,好歹是自己的儿子,舍不得不去开门,只好看了老婆一眼,过去把门开了。 周洵神色些许憔悴,看了周爸爸一眼,说:“妈好些了吗?” 周爸爸哼了一声,“之前是怎么要跑出去的,现在知道回来?!” 周洵知道他就是这副德性,不和他闹脾气,说:“妈到底怎么样了,我开了一天车才回来,让我进去吧。” 周爸爸一边让开门,一边去给他拿了拖鞋,嘴里却没有好话,说:“还不是你自己要跑到那个山旮旯里,开一天车怪谁!” 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幸好自己的性格不随他,而是外甥肖舅,不然像他这在家里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模样,那真是糟糕透顶了。 这么一想,也不怎么生气了,换了拖鞋就进了客厅里去。 周妈妈已经竖着耳朵在听老公和儿子之间的动静,但却没有抬起头来,而是在继续打麻将,不过一转眼,她就发现自己刚才的五筒不见了,居然被她误打出去了,好好的清一色就这么被拆了。 她一阵气恼,加上脑袋疼,将手里的ipad顺手就扔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周洵假装没看到她扔东西的动作,过去站在周妈妈跟前,说:“妈,我回来了,你好些没有。” 周妈妈冷声道:“差点就从六楼摔下去了,你说好不好!” 周洵在她面前蹲下来,仰头看她额头上的伤,说:“那以后不要再穿高跟鞋了,现在商场的地砖那么滑,不适合穿过高的高跟鞋。” 周妈妈心想你这个小子,要是你喜欢女人,你这说话的技巧,想娶上媳妇那是做梦,还没有你爸的百分之一会说话。 周妈妈气恼地不说话了,周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蹲在那里看着他妈发呆。 过了一会儿,在周妈妈恨不得掐自己这木楞儿子一把时,才说:“吃了没有?” 周洵适时说:“还没有,午饭也没有吃。” 周妈妈皱眉说:“趁着年轻,你先好好作。” 又叫周爸爸:“老周,饭好了吗?” 周爸爸道:“锅里还在炖着猪蹄,应该要好了,叫周诩吃饭吧,我去炒个蔬菜。” 周洵于是赶紧起身去厨房帮忙去了。 虽然周爸爸厨艺还不错,但他做不了太多菜,所以就炖了一个猪蹄,又炒了一个小白菜,还有买的两样肉菜——卤牛肉和盐焗鸡。 周妈妈吃猪蹄,不吃冷的,倒也没有特别要求。 周诩看桌上的菜全是白味的,不由说:“都没什么味道。” 周爸爸道:“你妈现在这样吃不得味道重的,你这丫头,懂不懂事。” 周诩只好不抱怨了,心里则想是你偷懒做得少还找这样的借口。 周洵则是埋头吃饭,一句话也没有。 吃完了饭,周洵就开始收拾饭桌和厨房,正在洗碗的时候,周爸爸拿了一个围裙递给他,“先把这个系着。” 周洵默默接过去系好了继续洗碗,周爸爸站在旁边不帮忙也不离开,犹豫了好一阵,才突然说:“那个周凝……” 周洵侧头看了他一眼,等他后话,他却没有后话了,继续犹豫:“那个周凝……” “嗯?周凝怎么了?”周洵只好先问了。 周爸爸叹道:“人倒是很好的,怎么偏生就喜欢男人呢。” 周洵:“……” 周爸爸继续叹气:“样样都能入你妈和我的眼,就是,偏生喜欢男的。”他和周妈妈本来是想他和周诩是一对啊。 周洵把洗好的餐具放在架子上,说:“要是他不喜欢男的,我怎么办?!” 周爸爸瞥了他一眼,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他愣了一愣,不理周洵了,转身去找他老婆去了。 周洵回到家就看到周妈妈中气十足,又从周诩和周凝处得知她其实没受大伤,额头上虽然缝了针,但之后留刘海也就挡住痕迹了,或者去做下祛疤手术也行,他也和周爸爸一样觉得这不算什么事。 既然他妈没事,所以他此时就想回和周凝的家了,只是不大好意思去和他妈说他要走这件事。 周妈妈吃了药,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周爸爸走过去小声和她说:“我看周凝也不错,是个懂事的人,你看要不叫他来吃顿饭,让他把周洵劝回来,不然周洵一直在p县,这算什么事啊。” 周妈妈吃过药后想打瞌睡,叹口气说:“我才懒得管他这事,随便你。” 周爸爸凑在她身边说:“哎呀,这事,还不是要你同意啊。其实这么闹着也不成,就先让周凝把周洵叫回来,以后慢慢来吧。” 周妈妈继续叹气,“说了让你去做,你还在这里问我。” “哦哦,好!”周爸爸得到指示,赶紧应下了。 第65章 周妈妈身体不舒服,早早上楼去洗漱准备睡下了。 周爸爸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走到还在厨房里整理东西的周洵跟前去,见他把橱柜里的各种佐料一个个摆整齐,就说:“家政公司的人明天要来打扫,你不用去收拾那些。” 既然他这么说,周洵便也不做了,把橱柜门关上,回头看他,说:“我看妈没有大问题,我可能明天就要回p县去了。最近科室里其他同事调休了,我要是不回去,科室里只剩下一个同事,怕是忙不过来。” 周爸爸不满地哼道:“就你那工作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 周洵看着他不答话,周爸爸很不喜欢儿子这种沉默地盯着自己的作态,好像他反而是老子了。不过他这时候不想和周洵发火,继续说:“你明天要回去就回去吧。你们过年是怎么放假呢?” 周洵说:“科室里应该不会排我的班,可以按照法定假日放七天。又有调休可以放,可能还可以休更长一点。” 周爸爸就点了点头,“到时候回来过吧。” “哦。”周洵淡淡应了一声。 这又让周爸爸不满意了,觉得儿子不热情,这种不热情可能就是他不愿意的意思。 但周爸爸压住了脾气,继续说:“到时候把周凝带回来也行的。周诩今年过年不会回来过,他来了,家里多一个人也热闹一点。” 周洵稍稍瞪大眼,本来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唇角上钩,说:“好。” 周爸爸哼了一声,又说:“你这么就答应了?也不问一问人,他是不是要回他父母那边去。” 周洵说:“他父母在他很小时就离婚了,各有家庭,他和他们不亲,不会回去。” 周爸爸听他这么说,倒是在心底松了口气,即使他家里接受了周凝,要是周凝家里不接受周洵,这事也是白搭,那现在周凝和父母不亲,对周洵来说,还反而好点。 周洵顺势对他爸说:“厨房里收拾好了,我再看看妈,就先过去了。” 这个过去,自然是指去周凝那里,周爸爸又有些不爽,不过好歹是能够理解这种心情的,说:“你妈已经去睡了,你要走就走吧。” “哦。”周洵淡淡应了一声,就出了厨房,去拿衣服准备离开了。 周爸爸看着他的背影,又开始生闷气了,这个儿子真是为别人家养的啊。 不过周洵好歹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真的毫不留恋地就走了,他上楼去敲了敲主卧门,周妈妈已经睡了,他在门口说了一声“妈,我先走了,过几天有假了再回来看你,你好好养着身体。” 周妈妈在里面出了一声:“路上注意安全。” 周洵这下真的松了口气,说:“我知道。” 他又去敲了周诩的门,周诩趿拉着拖鞋来开了门,她穿着睡衣,不修边幅,头顶上戴着一个大大的迪斯尼压发,将额发全都拢到了脑袋顶上去,露出了光洁的大脑门,望着周洵说:“是不是要去凝哥那里了?” 周洵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嗯,我明天就要回p县了,就不送你了,到时候周凝送你。” 周诩高兴地点头,“好啊,凝哥送我。” 周诩和他拥抱了一下,就推开了他,“你快走吧,我在剪视频,没时间和你说话。” 周洵无奈地下了楼,这才开车离开了。 其实公司有不少事要忙,但周凝早早回家了等周洵,周洵的车停在院子里,周凝抱着淘淘站在车门边等他,周洵下车就揉了淘淘的脑袋一把,顺便亲了周凝的嘴唇一下,周凝笑道:“进屋吧,外面好冷啊。” 周洵虽然已经在父母家吃过了晚饭,但是周凝准备了另外几样菜,而且他还没有吃晚饭,周洵就又坐下来和他一起吃了一些。 周洵对他说了他父母邀请周凝春节时过去一起过春节的事,周凝愣了一下,就惊喜地问:“他们是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才邀请的?” 周洵笑着点头,“他们都很喜欢你。” 周凝一时间反而有些紧张了,甚至连饭也不想吃了,望着周洵笑,“是真的吧?” 周洵为他舀了一碗竹荪鸡汤,让他喝热汤,“当然是真的。” 周凝抬手搂住周洵的肩膀,甚至捏了一把他的软耳朵,“喝酒吗?” 周洵说:“想喝什么,我去拿。” 周凝道:“之前有人送过一瓶红酒,我看还不错,今天就开了吧。” “好。”周洵去酒柜里把周凝说的红酒找了出来,他开了酒,给周凝倒了半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两人执着酒杯碰杯,喝着就亲到了一块去,淘淘本来跳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看到两只两脚兽凑到了一起,他就知道他们不会理自己了,不屑地斜睨了两人一眼,就跳下了椅子,往饭厅外面走,走到了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两只一眼,发现两只还亲个不停,他就更加不满地快速地跑掉了。 这一晚,淘淘又只得蹲在主卧门口听里面的动静,听得都烦了,干脆蜷缩在门口的羊毛门垫上睡觉了。 周诩要离开之前,周凝专门抽了一个半天去见她,给她送了很多吃的,还给她拿了一个大红包,周诩不接红包,“上次你给我,那是初次见面,怎么现在还给呀。” 周凝说:“不管第几次见面,你是妹妹,就永远是妹妹,拿着吧。” 第37节 周诩只好接到手里了。 之后回家去,又把红包拿在周爸爸跟前炫耀,“凝哥给的,有六千块。哎,这是不是太多了。” 周爸爸说:“他现在挣钱不容易,你哥又是个没什么金钱头脑的,你不该接人这种钱。” 周诩说:“但也不好意思不接嘛,不接好像太见外了耶。” 周爸爸说:“算了算了,拿着吧。” 周诩离开后,周妈妈又养了两个星期伤,额头上的伤口虽然还没有好全,但也没什么大问题了,身体上的伤则是全好了,于是她就要去峨眉山泡温泉。 周爸爸就给周凝打了电话邀请他一起去,周凝虽然在周妈妈住院那晚和周爸爸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但完全没想过他会给自己打电话,即使之前周洵说过两老算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接听起来时,他甚至有些紧张,当然,周爸爸也很紧张。 周爸爸说:“周凝呀,是这样的,最近天气冷,我们家里准备去峨眉山泡温泉,想问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 他就这样毫无开场白地将正事说了,好像周凝不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还不熟悉的人,而是一个家里人。 无论本来有什么安排,周凝都不会拒绝周爸爸的邀请,他说:“好啊,最近的确很冷,泡温泉再适合不过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什么时候出发,到时候我开车去你们那里接你们吧,酒店你们喜欢住哪家?我这边也先订上。” 周爸爸说:“就后天去,我们准备下午三点钟走,过去正好泡个澡就吃晚饭,你看怎么样?酒店我们这边已经安排好了,车开我们家的就行,他妈喜欢坐自己家里的大车。你是住哪里,到时候我提前去接你。” 既然周爸爸都安排好了,也就不用周凝再费工夫,自然就应下了,还把家里的地址说了。 一切定好之后,周凝当晚把这件事告诉了周洵,周洵便说:“最近的确很冷,你又很累,去泡泡温泉放松一下也好。” 周凝很在意地问:“我要不要做些什么准备。我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欢什么啊。” 周洵说:“不用准备什么了,别太累了。” 周凝知道周洵给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之后也就只好不多问了,不过真的什么都不准备,显然不好,所以他带了一些泡温泉可以吃的零食,还有两瓶梅子酒和石榴酒。 在将淘淘安排好后,他在家里收拾好了东西,刚刚两点四十,周爸爸就开了车到了周凝家门口。 车在大门外面响着喇叭,周凝去开了大铁门上的小门,周爸爸已经下了车来,走到周凝跟前,说:“你们是住这里吗?” 周凝说:“叔叔,阿姨,我拿了行李就走。” 周爸爸不好提出要进屋去看看的要求,只在门口看了看院子,虽然他们找到这里就花了一点功夫,对这个偏僻的地方,其实是不太满意的,不过看院子里打扫得非常干净,一边的花台里花草种得分外整齐漂亮,有一盆水仙已经开了,难得开得不俗气,反而带着仙气。 其实没有周诩那天捅破那层窗户纸,周家父母也在寻求接受周洵性向的方式了,而周凝这个让两口儿喜欢的人,正好让这件事顺理成章了。 周洵当初要去p县支援的时候,周父周母并没有从中下绊子,便是两人希望周洵和他那个对象这样长时间地分离最后分手,毕竟婚姻都不一定能绑住两个两地分居的人,更何况周洵和他的对象并没有实质上的婚姻关系。但是周洵和周凝并没有分手,所以周父周母自然就更容易接受两人的关系,以及接受周凝了。 一路上,周凝和周家父母颇有话聊,总之比周洵和父母有话题得多。 周家父母对周凝的招待也绝不差,周家在峨眉山有自己的温泉酒店产业,而且还不差,但他们并没有去住自己家里的酒店,而是定了这里最好的五星级温泉酒店住下。 周妈妈泡了一会儿就去休息了,剩了周凝和周爸爸还在里面泡,周爸爸对周凝推心置腹地说:“周洵这小子,就是性格太独了一些,不太听我们的劝。他这么在p县待着也不是个事,我们都希望他回来,但是我们说他,他绝不会听的,可能你去劝他,他反而会听你的。” 周凝马上明白周父周母盛情款待自己是什么意思了,其实周洵已经在办学校那边的一些手续了,只是大约要这年六七月才在那边入职而已,看来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父母。 第66章 周凝并没有专程去了解过“婆媳关系”这种亘古难题产生的原因和解决的方法,不过,他好歹是个以顾客为上帝的生意人,对于揣测人心自有自己的能力。 周父这要求提得周凝很是为难,要是周家父母真的劝不动周洵的事,自己一劝周洵就听,那周洵父母怎么也会觉得周洵有了媳妇忘了娘。本来周洵在家里就不太受宠,那以后恐怕会更不受宠了,而且周父周母也绝不会因此更喜欢自己。 毕竟自己是把周洵抢走的人,而不是一个外面的外人,若是外人能解决周洵父母的这个难题,那周洵父母只有感激的,对自己,恐怕吃醋比感激多。 周凝说:“叔叔,之前周洵打过主意,他思考了很长时间,是不是应该辞职,回家和你一起做生意。” 周凝直接将话题转移走了,但这话题,马上就吸引了周爸爸更大的注意力,周爸爸惊讶道:“他真的想要辞职回家来跟着我做生意?他以前从没有和我们说过这件事,每次一提到,他就斩钉截铁说绝不愿意回来。我说句自家人才说的话,他不仅没说过想要回家来接班,甚至他那态度,哪次不是认为我做生意在他做学术面前多么不上台面,他就瞧不上我这盘生意,不仅瞧不上这个生意,恐怕连我都瞧不上。说起这事,我就生气,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有他老子我,他能有今天?!” 周爸爸这真是把周凝当自己人了,不然这种事,怎么好在外人面前抱怨。不说在外人面前了,在媳妇儿面前,他都不大好意思总说。 周凝因周爸爸这话非常震惊,虽然周凝自己也觉得周洵时常有些高级知识分子的清高,不过,那可能是周洵潜意识里的自傲带出来的,他现实表现里是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的。 也许是周爸爸在儿子跟前没有办法有父亲的威严,所以比一般人更加敏感吧,所以才这般怨气深重。 周凝说:“叔叔,你肯定误会了,周洵一直觉得你为这个家做了很多的贡献,反而是他,他因为在金钱上的弱势,时常会生出一些没有底气才有的想法。他还没有去p县之前,他有一段时间一直无精打采,一看就心事重重,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肯告诉我,好些天之后,他才终于肯同我谈一谈,说他不愿意辞职回到你们身边跟着叔叔你做生意是特别不孝,他说他看到你们已经在渐渐老了,但他却没能让你们满意……” 周凝声音柔和,让周爸爸听得鼻子发酸,他没想到儿子有这么想过,周洵有这份心,他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而周凝还在继续说:“他说他想要去p县,是特别自私的行为,没有考虑过你们的想法,也没有为我考虑。他要去p县,一待就是两年,不能在你们跟前尽孝反而惹你们伤心生气,也要和我分开,他当时就想辞职不去算了。我不希望他这样放弃心里的追求,所以就鼓励他去了。” 虽然周凝说是他鼓励周洵去下基层的,但周爸爸此时却不可能对周凝生气了。 “周洵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人生规划的人,而且他还在自己的领域里做得那么好,这不只是他做什么会比较开心的事了,而是人的自我认同和实现自我认同后的人生价值的事。我希望他可以去做能让他觉得有成就感的事,他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他才能真的干劲十足,而且能从中得到真的喜悦,单纯、激情而且很自信……”当然,周凝不想在周爸爸跟前说这种时候的周洵简直性感可爱得要死,这种事,他一个人去享受就好了。 周凝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崇拜的满怀爱意的喜悦,周爸爸听得突然就眼眶发热了,不需要周凝说其他的劝解自己的话,周爸爸突然顿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配做周洵的父亲。 “他是一个独特的人,虽然和这世界上千千万万人一样过着同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的生活,却又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周洵并不是一个性子独的人,只是他对自己的领域更感兴趣所以不愿意将太多时间花在其他他不感兴趣的人事上而已。本来人生时光限,有人喜欢社交,有人更喜欢独处做自己的事,这其中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周洵那么去做,我不觉得他不好。而且周洵并不是一个没有情商的人,我觉得反而是他非常聪明,所以他能把人生里的各种主次弄得明明白白,大多数人反而是浑浑噩噩的,最后一事无成啊。再说,他那么善解人意,又明白道理,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周凝一说到周洵的好就滔滔不绝,周爸爸也不怕别人夸自己的儿子,夸多少他都不嫌多,在周凝的长篇大论总算告了一个段落,看向他征求他的意见的时候,周爸爸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部肌肉好好笑一场了,但他只能忍着,努力抿住嘴,划了两下水,才让自己尽可能地有父亲的慈爱和威信地说:“你呀,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好。” 周凝自然看得出周爸爸处在心花怒放的状态,但他却偏要说这种打压自己孩子的话,中国式父亲的典范,周凝在心底狂笑,嘴上却说:“不过周洵也觉得去p县太久不好,毕竟离家太远了。之前出了阿姨那件事,他当时就慌得火急火燎,要当天晚上就开车回来,是我和周诩把他劝住了,他才没有晚上开车回来,不然那种悬崖绝壁上的盘山路,又下了大雪,路上太危险了。被阿姨的事一吓,他就知道父母在还是不能太远游,就决定回来了,不知道他和你们说过没有,他想回学校去,正好他导师郁老师做了副院长,又有了新实验室,他回学校,正好可以做郁老师的项目管理的老师,又有在p县下基层的经验,可以直接转副教授。” 周凝这话一波三折,把周爸爸的胃口调到了极致,最后听到了最好的结果,周爸爸一边高兴,一边又埋怨儿子:“他哪里有同我们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既然要回来,那什么时候回来,还是越早越好啊。” 周凝说:“之前定下的是两年,但两年待不到,一年却是要待的。而且学校那边,办手续就要不短的时间,所以他大约要春节后六七月才能回来。” 这也算是很好的事了,周爸爸一颗要操碎的心总算被黏好了。 周爸爸对周凝不能更满意了,当晚一家人去吃了烤羊肉煮羊杂,又有当地的特色野菜等等。 当晚,周爸爸把周凝说的那些意思对周妈妈说了,周凝那么喜欢他们儿子并为他着想,周父周母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又高兴又感动。 自己家养个儿子不容易,别人家的儿子,自然也不是土里随便长出来的,也要知道疼惜才对。 从峨眉山回c城后,周爸爸和周妈妈之后抽时间专门带了不少东西去周凝家看他,见到大猫淘淘之后,周爸爸马上把对周诩的那些关注转移到了公公猫淘淘身上,在接下来几次,还给淘淘带了几套衣服和帽子,要不是周妈妈对宠物毛过敏,他得把淘淘抱回家去。 所以之后周凝在公司忙的时候,周爸爸只要有时间,就跑到周凝家去帮忙照顾淘淘,短短时间,朋友圈里就成了专属晒猫阵地,以前那些“不得不知道的养身妙招”“10个节省时间的技巧”“他靠这些赚了十个亿”……也都从他的朋友圈转发里绝迹了。 不用再看这些励志大忽悠的周诩周洵都由衷感谢淘淘公公~(≧▽≦)~ 周凝也在之后去了周洵家里吃过几顿饭,那完全是因为盛情难却,因为周爸爸每天都要和他聊微信,只要周爸爸在家,那天就一定会邀请他过去吃饭,周凝无法,有空的时候,就会过去吃。 他要去的时候,周爸爸就会亲自下厨,因为保姆做的饭菜实在太普通了,不足以达到待客的标准,而在外面餐厅里吃,又显得太见外,周爸爸自然就只能自己下厨了。 周凝这时候会去帮忙,只打下手,不展示自己的厨艺,但一定会好好夸奖周爸爸的手艺,这让在家里地位一向垫底的周爸爸有种自己地位升高了很多的满足感,自然欢喜。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周凝是同性恋的别扭感,他和周凝相处时,几乎从没有想到过周凝性向这回事,比起周凝是周洵的爱人这个身份,他只是觉得周凝是自家人,而且周凝又姓周,他简直觉得周凝就是他的儿子。 有一回,他在外面和生意伙伴吃饭,正好周凝也和人在那里吃饭,偶然相遇,周爸爸对着生意伙伴说:“这是我家里幺儿,他在做食品生意,走文艺调调,比我有想法。” 那位叔叔惊讶道:“怎么,不做医生了吗?” 看来把周凝误认为了周洵,周爸爸说:“不是周洵,这是我另一个儿子,周凝。” 对方震惊地调笑周爸爸:“你胆子不小啊。” 周爸爸好笑地解释:“是干儿子,你乱说啥子,这个有关家庭和睦的事,可不能乱说。” 周凝之后将这件事告诉周洵时,周洵笑道:“你肯定是他理想中的儿子,所以他得意忘形,叫你幺儿。” “他不这样叫你吗?”周凝问。 周洵好笑道:“我本来就不是老幺啊。他以前这么叫过周诩,周诩不高兴,他就不敢了。” 大年二十八,周凝一大早就带着淘淘去了周父周母那边,以前周家团年饭都去酒店里吃,不过今年周爸爸想要自己大展身手,就要在自己家里做,周凝自然就要过去帮忙。而周洵一大早就开了车出发,等他直接回父母家,差不多就正是吃团年饭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四川很多地方的方言里,有些地道的词语,仔细想想,都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例如宜宾一带喜欢用“归一归宜归意”这个音的词,具体是哪两个字,我也不太清楚,用这个词表示“好,完整,顺利”之类的意思,例如“吃归意了没有?”指“吃饱了没有?吃好了没有?”的意思,还有“弄归宜了没?”之类的用法。 这次到下面市上去处理一起事故,他们的一把手领导一直说“你们心里还是要有个噗噗”“教育卫生方面还是要拿个噗噗”出来,我最开始听到,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太可爱了吧,后来想应该是“靠谱”的“谱”字,例如棋谱、琴谱、心里的谱,“谱谱”,应该是“经纬”之类的意思,突然就高大上了~(≧▽≦)~ 第67章 周妈妈戴着口罩蹲在客厅里摸淘淘一身油光水滑的毛,看他吃猫粮。 周洵的车开到了家门口,她隔着落地窗看到,这才起身来,趿拉着拖鞋过去开了大门,周洵正好下车来,见到她就叫她:“妈,我回来了。” 周妈妈换了出门的鞋子,过去帮他提东西,说:“开了一天车,这次中午有吃饭吧?” 周洵说:“在路上吃了。” 淘淘也从房里出来了,跑到周洵的跟前去蹭了蹭他的裤腿,周洵赶紧把他抱了起来,淘淘如今有十多斤,肥得很,周洵担心地说:“你要是不节食减肥,小心以后三高啊淘淘。” 淘淘哪里听得懂,只在他怀里挣了挣,又自己跳到了地上去。 这时候周凝也出来接周洵了,他对着周洵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你路上怎么样”,周洵真想上前拥抱他,却只能克制住,说:“路上挺顺利的,只有折多山那边被雪封上了,下了山之后,就没有雪了,要过年了,车反而没有平时多,也没怎么堵车。” “快进屋吧,这外面怪冷的。”周妈妈自然看得出两人之间那眉目含情的感觉,而且两人在一起,两人身上都一层粉红泡泡,看得周妈妈起鸡皮疙瘩,赶紧打断了两人。 她和周爸爸感觉差不多,单看周洵时,那没什么,自己儿子,总归没有差的;但看周凝时,那也没什么,周凝各方面都不错,自然让老两口喜欢。但是两人这么在一起,就总觉得别扭了。 不过虽然心里别扭,周妈妈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边帮周洵提东西,一边叫淘淘进屋。 淘淘对自己的名字一向敏感,周妈妈一叫,他就看向她,跟着她往屋子里走了。 周爸爸把手在毛巾上擦了擦,也从厨房里出来了,对着周洵说:“你吃午饭没有?” 周洵说:“吃过了。” “要是没吃饱,锅里炖着的甲鱼汤已经好了,可以给你舀一碗先垫垫。”周爸爸说。 周洵将从山里买出来的各种东西提进屋,不接周爸爸的好意,说:“我没饿,不吃。” 周爸爸:“……” 周凝在周洵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不要这样不领他爸的好意,又对周爸爸说:“那甲鱼汤闻着就很香了,叔叔你忙了一天,你应该先喝一碗,等周洵闻到味儿,想喝也不要给他喝了。” 周爸爸马上就被哄好了心情,说:“他不领情,一会儿也不要喝了。” 周洵心想我又不是非要喝不可,但被周凝睨了一眼,他就赶紧说:“我只说现在不吃,一会儿怎么也不让我吃了。不过反正周凝有,我一会儿吃他那一份。” 周爸爸差点被周洵和周凝之间的那种说不出的气氛闪瞎眼,他心里觉得怪怪的,赶紧逃也似地回厨房去了。 两个主人公尚且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姆阿姨回老家过年去了,家里就四个人加一只猫主子。 周洵回了家,便也进了厨房里帮忙,就只有厨艺比周洵还不如的周妈妈在客厅里逗猫,不时又抱着淘淘进厨房里拿点吃的。 周凝把周爸爸换下来做了主厨,锅里油炸了不少吃的,包括酥肉、肉丸、鱼丸、烧白肉等等东西一大堆,周洵站在周凝旁边帮忙,一边帮一边吃,周爸爸切着被开水稍稍焯过的菠菜,在心里嘀咕儿子之前还说不吃,怎么现在吃这么多,他一转头就看到周洵拿了一小块酥肉喂到周凝嘴边去,他赶紧转开了眼,心里真是如万马奔腾一般感觉怪怪的,这时候周妈妈又抱着淘淘进厨房里来了,她看到肉丸子,但不想弄脏了自己做好了指甲要过年的手,就指使周爸爸说:“老周,给我拿个那个小一点的丸子。” 第38节 周爸爸赶紧去拿了,喂给老婆吃,周凝回头说:“阿姨,那个是鱼丸,专门做得小点,可以用牙签插着吃,还可以沾点黄金蒜,或者沾点番茄酱也行,你要吗?” 周妈妈说:“你们忙着就行,我吃不了多少。” 周凝说:“刚做好的最好吃,过会儿味道就没这么好了,会拿来煮汤。” 周妈妈于是指使老公,“你们两个忙着,他爸给我弄一盘子也就行了。” 周爸爸说:“你刚才就吃了不少了,再吃一盘,胃里积食,你又要睡不着觉了。” 周妈妈说:“我哪里有吃多少?再说这一盘,你不吃?” 周爸爸不敢再说,只道:“那你吃了丸子后再吃两片健胃消食片。” 老两口从厨房里出去后,周妈妈就说老公:“你在厨房里不觉得碍眼啊,过来吧,咱们吃咱们的,让他们两个忙去。” 周爸爸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脸纠结,在老婆跟前小声说:“他们两个都挺正常的啊,为什么非要喜欢男人,我看着真是别扭。” “人家小两口近一个月没有见了,怎么着也控制不住是不是?是你自己要过去碍眼,你心里别扭也是活该。”周妈妈说。 周爸爸又叹了口气,两条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 周妈妈用牙签插了一个炸鱼丸堵住了他的嘴:“吃你的吧,之前在美国,见到两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在大街上亲嘴儿也没见你这么一脸牙疼,在家里就作上了。” “那又不是我儿子。”周爸爸说。 周妈妈说:“别管了,哎。” 周妈妈其实一时也是难以接受两人在一起的那种亲密的,不过可能慢慢也就好了吧,她说:“多几次也就好了。要是周诩带女婿回来,你第一次见,要是他对周诩动手动脚,你怕不只是别扭,是想揍人的。反正习惯了也就好了。” 周凝和周洵在厨房里做了一大堆过年吃的东西,但是周家一家人肯定吃不完这么多,像是肉丸酥肉这些东西,周家还要拿去送一些给至亲的亲戚,而且周凝和周洵还要带一些回家。 等把这些做完,周凝又做鸡汤菠菜碎,蒸上已经码好料的多宝鱼,锅里有小南瓜酿藕泥猪肉,西红柿饭,还有烤红薯泥等。 小南瓜酿肉还在砂锅里蒸着,菠菜碎只需要再浇上鸡汤就行,周洵出厨房来叫周爸爸:“爸,你过来看着锅,我和周凝满身油烟,要去洗个澡,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周爸爸赶紧过来厨房里,周凝给他讲了每样菜还需要什么工序,就被周洵拉走了。 周妈妈也过来帮忙拿碗筷摆餐具,周爸爸感叹:“周凝真会做菜,一会儿工夫就把什么都做好了。” 周妈妈刚才吃油腻的吃得太多,这时候只想吃清淡的,闻到锅里的西红柿饭的香味就觉得还能再吃三碗。 周洵很久没有再在父母家住过了,但他的卧室还是保持着,进了屋发现里面连床单被套都是铺好整理好的,上面还放着自己要用的衣服,不由说:“这里面是收拾好的啊。” 周凝道:“阿姨让我们今晚在这边住,让我把你的换洗衣服拿过来了,被子这些是她上午才换上的。” 周洵的卧室里有附带卫生淋浴间,只是比家里公用的要小不少,只够一个人在里面洗,两个人就很挤了,但周凝进去洗澡后,周洵便也跟了进去。 两人在水帘下接吻,亲得热火朝天,周洵摸着周凝的身体,动情地叫他:“凝凝,我好爱你。” 周凝也很动情,两人近一个月没有见,相思如火,简直要烧掉所有理智了。 两人都擦枪走火,周凝好歹还剩一点理智,被周洵要插进去的时候颤着身体叫他:“叔叔阿姨在等我们呢。” 周洵只好把他翻过身来,两人凑在一起好歹弄出来了。 周凝将脸埋在周洵肩膀上小声笑:“你家这个房子隔音效果好吗?” 周洵将他的脸抬起来,一边啃吻他的嘴唇一边含糊地说:“我爸妈的房间在另一边,隔壁是周诩的房间,没事的。” 等两人洗完澡换好衣服,又吹干了头发,这才下了楼去。 父母已经将饭菜都端上桌了,周爸爸很不识趣地说:“怎么这么久才下来。” 周洵说:“也没多久,不是才二十分钟吗。” 周凝耳根微红,过去从冰箱里端出做好的冰镇淮山,在上面浇上带来的葡萄酒,然后浇上樱桃酱。 周妈妈心思细,叫周爸爸道:“赶紧添饭吃饭了。” 周爸爸一边添饭,一边说:“淘淘跑哪里去了,他还要不要吃?” 周凝这才说:“过会儿给他熬一条鱼做夜宵就行,现在不用管它。” 周妈妈问:“他会吃生东西吗?可以给他吃生鱼片。” 周凝说:“没给他吃生的,他很长时间没吃过生的,怕肠胃不能适应,而且怕他习惯了吃生的,有些生鱼肉不干净,怕他感染肠道寄生虫病。” 周妈妈抽了纸捂着嘴和鼻子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虽然淘淘让她过敏,但她还是受不住控制要去抱他,自从淘淘来了,她这一天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喷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里“幺儿”,其实很多有几个孩子的家庭,还是只叫最小的孩子叫“幺儿”(儿子女儿都可以叫),要是这样叫老大幺儿,老幺要怎么想? 不过我家里,我妈有时候会叫我“幺儿”,叫我弟“幺女儿”,他每次都很抓狂~(≧▽≦)~ 第68章 周爸爸把大家的饭都添好了,又去拿了一瓶五粮液原浆酒出来,先倒了三杯,又问周妈妈要不要喝,周妈妈说:“我就不喝了,你们喝吧。” 周爸爸就给她倒了一杯椰汁,拿去微波炉里热了一下才端出来放到老婆跟前。 周凝到周家也来了很多次了,周父周母虽然算是老夫老妻了,但是感情深厚依然像小年轻一样很是恩爱,周爸爸可说是二十四孝好老公,他其实不大理解周洵为什么会和他父亲关系不好。 周妈妈最先端了杯子,举杯说:“来吧,举个杯,除旧迎新,新年快乐!” 周爸爸这时候也赶紧端了杯子起来,和老婆率先碰杯,周洵周凝也举杯,周凝说:“新年快乐,祝叔叔阿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周爸爸很高兴,大约是习惯了周洵和周凝坐在一起的氛围,他笑着说:“你们也是啊,好好过日子。” 周洵这时候才说:“一切顺利。” 喝了一口酒,周洵就要动筷子,周爸爸马上用筷子把他的筷子挡开了,周洵愣了一下,满脸无奈地看着他,周爸爸说:“先拍个照片发给你妹妹。” 周洵:“……” 周洵于是满脸无聊地看他拿了手机拍照片,周凝却为周爸爸转着盘子,说:“这样可以把整条鱼拍出来,好看一些。” 周爸爸拍完了之后又把手机凑到周凝跟前给他看:“你看这张是不是拍得很好。” 周凝说:“嗯,不错。不过一会儿还可以用美图秀秀修一下。” “哦,我没有那个软件。” “没事,一会儿你把图片传给我,我来修。还可以给你手机下一个这个app,很好用。” 周爸爸非常高兴,说:“吃完了你就帮我下一个。” 周洵在旁边说他:“你第一个应该把你朋友圈头像给修一下图。” “怎么就要修了?”周爸爸不高兴了,那还是老婆帮忙拍的,拍得不差,他很以为傲。 周洵说:“不用修,全脸打上马赛克就行。” 周爸爸这才懂了,“你小子是不想看到我是不是?” 周洵:“……”他懂了自己的意思,真是欣慰,周洵想。每天一刷朋友圈,就看到无数次他爸的大头照,真不是好的享受。 周爸爸继续气哼哼地拍照,周凝则瞪了周洵一眼,按照周洵这气人劲儿,他们父子关系差真是可想而知。 周妈妈看两人把一桌菜来来去去拍了个遍,花了至少三分钟,她不耐地说:“到底吃不吃。” 周爸爸这才把手机放下,“来吧,大家动筷子,动筷子。今天这桌菜是我和周凝的发挥,还是不错的。” 周妈妈说:“味道很不错,来,他爸,辛苦你了。周凝,你也是,一过来就忙了一天,多吃一点。” 周爸爸一直举杯要敬周凝酒,周凝酒量不错,但也不能这样喝啊,喝醉了晚上怎么办。 周洵对他爸很不满,直接将周凝杯子里剩的酒都倒进了自己的酒杯里,只在最下面剩了一点,对他爸说:“这又不是酒局,喝这么多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喝醉了一会儿不用收拾厨房了?!” 周爸爸生气地说:“我这是高兴。我就是不喝醉,难道还要你老子收拾厨房?” 周洵拿了杯子和他碰杯:“那我和你喝吧。” 周爸爸端了杯子说喝就喝,喝完一杯又满了两杯继续。 周凝看到心想这对父子到底怎么回事,周妈妈倒是不以为意,还劝周凝:“别管他们了,这个山药好吃,你是怎么做的呀?” 周凝便给她讲了做法,她认为很简单,就道:“下次我来做这道菜。” 因为下午就吃了不少东西了,大家根本吃不了什么,只是两父子喝酒喝得不少。 饭后周妈妈就拿着ipad开了视频和周诩聊天,端着ipad在厨房里走来走去,让周诩和周洵周凝打招呼。ipad又被周爸爸拿过去了,他有一点醉了,胆气足话多,红着脸和女儿抱怨周洵喝半杯自己却要喝一杯的事,周诩无奈道:“爸,你是不是醉了,你最好少喝酒,到时候被妈打,我是没有办法再帮你了。” 周爸爸说:“你妈那是打是亲骂是爱,真打哪是你看到的那样……” 周妈妈被臊红了脸,过去推着他往客厅走,骂他:“你真是为老不尊,胡说什么啊。” 正好遇到淘淘迈着猫步走过来望着两人,周爸爸马上欢喜地用镜头对着猫,只听到周诩的尖叫:“淘淘呀……” 家里收拾厨房洗碗的工作一向是周洵做,周凝替他将衣服袖子卷好,听到周家父母之间的对话,不由说:“你爸妈感情真好。” 周洵轻声“嗯”了一声,趁着厨房没有别人了,立即微微偏了脑袋在周凝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周凝赶紧让了让,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小声说他:“别乱来,被叔叔阿姨看到了,太尴尬了。” 又对上周洵如含荡漾秋水的眼,不由说:“那个酒度数那么高,你今晚喝了二两没有?是不是醉了?” 他没见过周洵这样喝酒,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喝,周洵在外面不喝酒,在家里却和他爸拼酒,他家也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周凝很喜欢周家的这种氛围,这大约是真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感觉吧。 周凝从小就没有体会过这种家庭氛围,不知怎么,在感动之外又有一些心酸。 他大约也能明白,为什么周洵可以爱一个人就能完全没有保留地去爱,没有任何得失之心地为所爱的人好,大约只有这种家庭的孩子才能形成这样的价值观吧。 周凝不可否认曾经和前任在一起时有过很大的得失之心,和周洵最初在一起时,他是掂量着各种利害得失和他在一起的,那时候,爱情可能只占四成的原因,但到了如今,他早就被周洵捂化了,他和周洵是一家人,这种亲密甚至像是已经融入血脉,他为了周洵付出所有也愿意。 周洵目光如映着红霞的水面,平和又热情,他轻声说:“没有喝醉,不过我不想继续招架我爸了,一会儿你就说我醉了。” 周凝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耳朵,和他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又拿了乐扣盒子将已经放冷掉的酥肉炸肉丸等分装好。 周洵在之后只稍稍陪父母坐了一会儿就装作不胜酒力要去睡觉了,周妈妈说:“你开了一天车,累到了,去睡吧。我和你爸也要早点睡,明天要去你舅舅那边,后天去你大伯那边。” 周洵应下了,就和周凝一起回了房。 周凝在周家这个大家庭里,还不算见光,甚至现在知道周洵性向的人,也只有舅舅一个。舅舅是表面豪气,内里却深沉的人,即使知道了周洵的事,也不会说出去,甚至他媳妇儿他也没告诉,所以接下来的两天,周家的各种聚会,周凝就不能参加了。 小别胜新婚,两人能说的话平时打电话就早说了,这时候除了滚床单,也没什么其他事想做。 周凝尚且有点顾虑,毕竟不是自己家,这么放浪形骸,也要注意一下对老人家的影响。 周洵喝了酒虽然没有醉,却是酒是色媒人,抱着周凝不放,周凝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了。 说起来,两人在性事上,一向是周凝需求更大一些,周洵大多数时候是清心寡欲的,周凝翻遍他的电脑,还从没有发现过周洵有看片的迹象,他应该是从不看这些的,甚至一般电影都很少看。所以周凝开始尚且是半推半就,不是自己家有点放不开手脚,但还没过两分钟,他就被周洵撩拨得热情相就了。 第39节 第二天,两人睡到接近十一点才醒,淘淘有周爸爸和周妈妈照顾,也不去两人门口抓门了,就更是让两人关了闹钟就不知道醒了。 周洵捞了手机在手里看了一眼,发现十点五十了,愣了一下,见周凝也醒了睁开眼,他就将脸贴到周凝的肩膀上去,又亲他的耳朵:“十点五十了。” 周凝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问:“我们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不记得了。”周洵闷着声音说:“要不我们回家吧,把淘淘暂时寄在这里?” 周凝说:“你不是要去你舅舅家吗?” 周洵道:“晚上过去吃个饭就行了。” 第69章 周家一家人临时决定出去旅行,只好把淘淘寄到了不出门的柯眉家里,柯眉的父母也来了她家,于是四个老人对着夫妻两个,全都唉声叹气想抱孙子却没得抱,柯眉家里一直在商量抱养一个孩子的事了。 好在她家是住上下两层近两百平的大房子,人多也住得了,有了淘淘之后,四个老人便被转移了注意力,看淘淘逗人喜欢,也都想着去养只猫也好。 落地签的地方就那些,选来选去还是只能去泰国。 也不报团,周洵周凝带着周父周母从曼谷转了机到泰国南边的小岛上,住了酒店,在阳光灿烂海清沙白的环境里,慢慢散散步也就很舒心了。 周妈妈带了一箱子裙子,每天能换三四套,她换了发型,留了刘海遮住额头上的疤痕,把头发在脑后编了辫子又松松挽起来,化了妆,看起来只像三十多岁风情正好的女性。 周凝的拍照技术比周爸爸和周洵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为周妈妈拍了无数漂亮照片,周妈妈欢喜不已,只想把老周小周两人甩了,只和周凝出门玩。 周妈妈和周凝打着赤脚在酒店后面的沙滩上散步,海风轻拂,海浪轻轻覆盖住刚才踩出的脚印,周妈妈说:“你工作忙的时候,就来家里住,总不用回去了还要自己收拾家和照顾淘淘。之前我们给周洵买了套房子,大小也合适,有一百八,三室两厅,住着也算舒服,已经装修好了,家具家电也都买好了,放了三年了,再把家里打蜡一回,搬进去就可以住了。” 周凝没想到周妈妈会说这事,他和周洵两个大男人,而且自己又不是没钱过不下去日子,何须啃老用父母的房子,他说:“主要是我的工作室拍片还是在我们现在住的房子里,那里有些设置,不好搬。而且您和叔叔辛苦了大半辈子挣的家业,我和周洵年纪轻轻,现在正是创造的时候,怎么好意思就去坐享其成。” 周凝和周洵有这份心气,自然是很好的,周妈妈之后便也不好多说,只道:“想要过去住的时候去就行,之前周洵把那个房子的钥匙拿回家了,你们要过去住,就回来拿钥匙就行。” “谢谢阿姨。” “我们家里是不想你和周洵受委屈的,但是现在大环境就那样,家里亲戚也都不知道你和周洵的事,所以也就免不了你们受委屈了。过日子也就是那么回事,踏实一点,有点钱不愁吃穿,一辈子也就那么过去了。我和他爸也不是多么死板的老古董,但是现在男女之间婚姻都很多不靠谱,离婚率那么高,你和周洵能在一起,想着好好过日子,我们自然是欣慰的,也支持你们,只是过日子有时候免不了会有不顺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们两个能互相体谅一下,有困难可以回家来找我和他爸,不要轻易说放弃。” 周妈妈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怎么听都像是对儿媳妇的告诫,周凝倒也不觉得她说得过分,说:“我们知道。谢谢阿姨。” “哎,其实我知道你比周洵那呆子是好多了,我和他爸经常被他气得心肝疼,他要是真有什么让你气不过的地方,你只管教训他,你教训他他不听的,你再来和我说。幺儿呐,我们是肯定站你这边的。”周妈妈说。 周凝是真没觉得周洵哪里不靠谱哪里让人气不过,所以也就说:“我和周洵不会让你们操心的。” 周爸爸和周洵坐在酒店后面面向大海的酒吧里,一人点了一杯鸡尾酒,眼看着在海边散步的周妈妈和周凝越走越远,两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和对方相处真是无聊透顶了。 周爸爸叹了口气,指使儿子:“我看那边的海湾里有人在游泳,你带着周凝去游泳吧。” 周洵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带走了周凝,他妈就可以陪他走走了。 周洵说:“周凝不喜欢在海里游泳,容易晒伤。” 周爸爸道:“你们去看看岛上有没有其他可以玩的项目。” 周洵说:“我去看了,有拳击赛和人妖表演,你要去看吗?” 周爸爸心说看个屁,他说:“我和你妈散散步就行了,你们两个年轻人去吧。” 周洵无奈地起身了,说:“海风越来越大了,我去叫他们两个回来。” 周洵总算叫了周凝和自己一起走,周妈妈也只得去和周爸爸散步了,周妈妈说:“给周凝说了,让他们去给周洵准备的那套房子住,他不愿意去。那个房子,准备了好几年了一直不住,放都要放坏了,也不舍得租出去,也不舍得卖,真是砸在手里了。” 周爸爸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要去想那个房子了,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周妈妈不置可否,两人换了一家海滩酒吧坐着晒太阳,周妈妈刚在阳伞下坐下,周爸爸去端饮料,转身回来,就看到有外国帅哥朝他老婆搭讪,他气得不行,过去把人赶走了,又问周妈妈:“你又不懂英语,你和他说什么呢?” 周妈妈被他气得不行,怒道:“我怎么就不懂英语了,上次在机场,是谁去问路的?” 周爸爸说:“那还不是比划的吗?” 周妈妈气得要把饮料杯子扔了,“你管得着我和人说什么!”她一直觉得自己英语比老周好多了,没想到被侮辱了。 周洵和周凝两人手牵手在街上逛了一圈,周洵去店里买饮料,被里面的人妖店员热情搭讪,对方还从胸口摸出一张名片按在周洵手里又朝他眨眼,周洵被人调戏得颇不自在,周凝在旁边看着也不阻止,等两人从店里出去,周洵红着脸朝周凝解释:“我……我一直以为……他是女生……” 周凝笑着说:“长得还挺漂亮的,身材也很好。”又要看他手里的名片,周洵心里警铃大作,不给他看,此时才从刚才被调戏的蒙圈状态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回去将名片一股脑还给了那个漂亮店员,又飞快走了,只把对方的同事逗得大笑。 等两人回到了酒店,发现周爸爸周妈妈之间氛围尴尬,周爸爸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过来找周洵求助,周洵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两个明天自由行动吧,别跟着我们了。” 他去给两人报了第二天环岛游的团,让两人自己行动,他则和周凝定下去潜水。 第二天傍晚,周爸爸周妈妈回到酒店,两人之间气氛才变好了,周洵又从酒店里专门定了花和水果蛋糕,让给两人送过去。 回到房间,周洵给周凝搽身体乳,抱怨说:“下次我们两个自己出来玩吧,不然还要担心他们两个,比起是来玩,更像来做助理。” 周凝趴在床上,笑着道:“让叔叔听到你在说什么,他又要生气了,你和叔叔阿姨相处,有时候也注意一下用词吧。” 周洵愣了愣,不想让周凝觉得自己不好,就说:“我知道,只是有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随口就说了。” 又低下头去亲他被晒得皮肤些许泛红的肩膀,问他:“你会觉得人妖漂亮吗?” 周凝完全闹不明白怎么话题就转到这个上面了,他翻过身来看他,回想了一遍在路上所见,说:“有些很漂亮,有些就比较一般,还有的完全是不堪入目啊。” 周洵说:“这里以这个做产业,有些人专门以他们这个群体为性幻想和性依托对象,我不太理解这一类人的心理。” 周凝诧异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不由觉得好笑。 周洵低头亲他,又继续为他搽晒后修复用的身体乳,想了想后说:“之前有接触一个g大的教授,他们的group专门做性别认同错乱群体的msm(男男性行为者)高危行为的hiv传播控制。” 周凝望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周洵继续说道:“他的团队在国内研究了很多年,研究的基数有数百成千人,很多人是他们项目的长期参与者。” 周凝诧异道:“这一类人,他们不会害怕暴露自己吗,反而愿意和那教授的团体长期接触?” 周洵说:“大约每个人都在内心里认定自己是独一无二而受到关注的,又希望自己是能融入大众和大家一样的人而不受到排斥,树融入森林才会有安全感。每个人又都有倾诉欲望,所以他们并不排斥参加这种项目。他们有自己的团体,身边都是和自己同样的人,有朋友参加这种项目,其他人也就容易接受,所以最后有很多人愿意参加进这种项目,而且参加进项目,有一定补贴,这也是一个原因。我听那位教授说,他们项目拿到的资助,基本上都用来给这些人做补贴了,他们自己基本上不留经费。” 周凝问:“他们这类人,是不是都会筹钱去做变性手术?感觉蛮惨的。” 周洵摇头:“我不太清楚他们心理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会筹钱去做变性手术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平常还是以男性身份生活,只在有的时候会穿女装,他们里结婚率也很高,大多数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有些人对人生和他人会有责任感,有些人却完全没有,对自己和别人都不负责任的这一类人,惨与不惨,都不值得同情。而且里面有不少人是以从事性服务业为主职或者兼职生活,所以他们之中hiv感染率比同志群体还要高不少。” 周凝把腿抬起来,用脚轻轻蹬了蹬周洵的胸膛,他不喜欢周洵用这样冷酷的语调说这些事,而且听起来很沉重,为什么出门旅行要说这件事? 周洵顺势捞住了他的脚,放到自己的腿上,为他搽腿。 “他们的客人,就是你说的会以人妖为性幻想对象的人吗?”周凝被他摸着腿,很是受用,简直不想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周洵做起事来却分外认真,继续为他搽腿,说:“不是的,就是……应该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吧。估计有90%以上的客人,不会知道他们的性别,他们接待客人时,基本上都会穿裙子化浓妆,而且害怕被对方知道自己的性别,所以慌忙行事,使用安全套的概率不高,受伤了也不敢说,这也是hiv感染率高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是专门喜欢他们这一类人而去找他们的。他们里面,有的人是想筹钱做变性手术,做了之后就会很有成就感和很高兴,也有的人是绝不想做这种手术的,只是喜欢穿女装,虽然认为自己内心该是女人,但更喜欢男性的社会身份和只喜欢体验作为男性的性快感……他们里面,大约也该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吧。” 周凝说:“我们为什么要在床上谈别人这些事。”不由都要觉得委屈了。 周洵说:“我只是在想他们这类人在泰国这种国家,是不是会过得更随心一些,例如之前遇到的很多做过手术或者没有做过手术的人妖,大家至少在心态上不会觉得自己不能见光,而且也很自由地约会自己喜欢的人。可见从某种方面来说,存在的确就是合理,没有什么人是不该存在的,只是看所处社会形态而已。社会形态也只是大流和强权决定的,并不一定就是合理。” 周凝两条长腿缠在周洵腰上,又用脚蹭他的后背,周洵在这时候要是还不知趣,那就合该要被踹下床了。 周洵俯下身和他接吻,低声说:“希望我们的有生之年里,可以在国内结婚,那就太就好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篇《美食记》算起,到这一篇文正文完结,写了四五个月的时间,才写了二十几万字,真是有够懈怠的,自己在这里完结撒花一下下~~~~之后会再写几个番外,写洵哥儿在学校里的工作状态、和凝凝一起买房子以及钟蠡师兄和他腹黑学生小叶子之间的八卦。 第70章 番外1 周洵在这年六月调职回了学校,虽然学校里已经在迎接暑假,但他事情并不少,即使暑假里,每天也很忙。 他要下学期才能招硕士研究生,而且他也有资格招博士生,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博士生愿意报考到他这种新导师的门下。 要是招不到学生,面临的状况就有些惨,因为他课题不少,却没有人做,全都要自己做。 除此之外,他之前把小袁写在自己的项目里,便总让小袁一起做他的项目,现在他到了学校了,小袁在科室里孤军奋战便很难再抽出时间在本身的检验工作外再做项目上的事,既然小袁不行了,周洵就只好都自己做。 他想得倒不错,专门请小袁吃饭,让她考自己的博士生。 几近恳求:“小袁,你考我的博士,我绝不可能为难你,保准让你顺顺利利地毕业。” 小袁苦着脸说:“我倒也想考啊,但我考不上的嘛。” “怎么可能考不上,那很简单。不比职称考试难啊。你职称考试都轻松考过了,这个也考得过的。”周洵信誓旦旦地说。 “但是我当时进单位好难,最开始还没有编制,现在我总算熬到有了编制,要在职读博,要两年后才行,而且你也知道要在职读博好难。我不想辞职啊!”小袁虽然犹豫不决,但是其实更加偏向于不读博。 周洵也觉得在职读博,其实根本不太现实,因为他们的工作本来就很忙,又不能像临床那样,将平时工作的内容做成博士论文的一部分就行,做基础研究,还是要每天埋头在实验里才行的。 周洵说:“你任何时候想来读博,我都很欢迎的。” 小袁说:“师哥,你不用担心,肯定有人愿意报考你的博士,到时候你成大老板了,你不要忘了刚才的承诺才行,苟富贵勿相忘。” 郁老板新的实验室,没有在学校里,而是在外面附属医院的一座研究大楼里,这座研究大楼刚修建好不久,也不知道郁老板到底费了多大功夫,才在里面要到了一层楼的一大半,比起学校里有些老旧的实验室,简直壕得让人神清气爽。 钟蠡之前分到的实验室很小,就一间小办公室,加上两间小实验室,寒酸不已,连仪器都没地方摆全,弟子们的东西,甚至只能放到公用会议室去,他们常年霸占公用会议室,自然惹得其他人不高兴,而且东西在里面还容易丢掉。 于是钟蠡走了些关系,在郁老板的帮助下,也搬到了这座新研究大楼里,和郁老师以及周洵的实验室在同一楼,而且可以共用很多仪器。 虽然钟蠡是引进人才进学院,有独立的实验室等等,但他其实还是被很多人当成是郁老板手下的小老板,他自己刚来立足,跟脚不稳,能有大腿抱,当然就先抱了,即使他和郁老板做的领域并不一样。 郁老板是大导师,不说行政职务的繁忙,就是学术上的各种事都忙不完,既然如此,他的项目上的事自然不能事必躬亲,非要别人替他做不可。 不说从他实验室分出去独立门户的其他导师,完全为他做事的就有两个小导师,还有两个项目助理,这四个人,已经是面合心不合,之前因为种种事情,已经让性格平和的郁老板大发雷霆了,所以才引入了钟蠡和周洵,钟蠡算是半个自己人,但周洵却是整个自己人了,郁老板于是另外开辟了一个地方给周洵,想要改变实验室之前那种内乱的状况,渐渐将自己的课题和弟子的重心全都转移到周洵这边来,原来那块地方,就让他们去斗。 既然这样,可见郁老板对周洵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而周洵又不蠢,刚上班没多久,就把郁老师的所有打算摸清楚了,他一边认为受之有愧,一边又觉得要是不好好弄出个制度来,那最后恐怕会不堪重负。 一个大实验室的管理,不亚于对一个发展中的公司的管理,最开始人少的时候,什么都好说,而且容易形成合力出成果,但人只要稍稍多了,要是不好好管,那必定要出问题。 实验室里都安顿好后,郁老板的一些硕博研究生甚至一个博士后,也从之前的实验室,搬过来这边做实验了,整个实验室、课题和人基本上都由周洵管理。 因为之前郁老板太忙,根本没时间管学生,而且他手下的那几个小导师都有自己的课题和学生,又有内斗,根本懒得为郁老板好好带学生,所以怎么说呢,周洵觉得他的这些师弟妹们比起他当年那几届,差得不是一点点了。 明明也没过多少年,实验室风气就能变得这么坏,简直难以想象。 其他也没什么好说,严师出高徒,这话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加强管理,是必须的了。 所以没过两周,周洵就在实验室之前的制度上又增加了几条,拿给郁老师过目之后,也不和学生们探讨,就贴上了实验室的墙,让大家好好执行就行。 每周学术研讨会必开还必须使用英语汇报,每周的实验进度汇报必做,每天在实验室的时间必须达到10个小时以上,课题定下后必须有整个实验方案,之后的阶段实验计划也都要根据情况提前一个月或者一周做好拿出来探讨,所有要用的药品试剂等必须有成熟方案还要根据情况提前一个月或者一周报备…… 各种制度一出,简直能把实验室包括博士后博士到硕士甚至是本科生们得罪光,不过周洵平时看着软软嫩嫩,像个没有任何脾气的人,真的一接触后,发现真是油盐不进,让人无可奈何。 有个二年级的博士生出门四天不报备,实验安排给师弟帮忙做,于是就成了被杀的第一只鸡。被周洵上报给郁老板,郁老板在所有人面前把他骂了一顿,还将之前安排他去参加的一个学术年会直接取消了,当然这个机会也没有给其他人,又扣掉了他半个月的实验室补助。 郁老板项目多,不差钱,加上他人和周洵一样,手里的钱捏不住,就很大方,根据不同年级,每个弟子都能拿到一笔不少的实验室补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