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医有毒》 第1节 本书由【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娇医有毒 作者:莫风流 本书标签:种田 ============== ☆、001 突发 “昨夜的火太诡异了,两个时辰,四进的宅子,竟就这么烧没了!” 此刻,几乎半个庆阳成的百姓都挤在了药庐巷里,望着一夜之间化作灰烬的顾府,又悲又愤。 “肯定是有人要害顾家。”有人愤愤不平的接了话,“要不然什么火能烧的那么快?最蹊跷的,顾府上下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这人说着,拍了拍身边一个孩子的肩膀,拍完才发觉对方是个姑娘…… 顾若离却毫无所觉,视线落在顾宅的废墟上,浑身颤抖。 耳边一个妇人带着哭腔道:“上个月同安堂义诊,顾老爷子亲自给我们哥儿瞧病,那药方还在我家摆着呢,那么和善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呢。”妇人说不下去,捂脸哭了起来,“天杀的恶人,一定不得好死。” 祖父顾解庆从医三十载,曾任太医院院正,十三年前致使回庆阳后,开了顾氏同安堂,每两个月会举行三日义诊,一开始来的只是庆阳的百姓,渐渐的附近的几个州府百姓都会赶过来,近几年的义诊日几乎已经演变成庆阳府的庙会,即使无病无痛的百姓,也会来逛一逛,拿一些预防风寒的药包回去煮茶喝。 “可不是。”有人接了话道,“前儿下午顾二爷陪着三小姐去华山寺烧香,父女两个有说有笑的,没想到这不过一天的功夫人就没了,可怜顾二爷那么和善的人,三小姐也只才十三岁啊。”一顿又道,“都说好人好报,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祖父有两子,父亲顾清源行二,和朝阳郡主和离后未曾再娶,膝下只有她,在族中行三。 脑子里嗡嗡的响着,顾若离眼角酸涩,忽然,鸣锣声传来,顾若离沉默的隐到了人群之中。 有官轿在顾府门外停下,轿中出来的人曾是顾府常客,庆阳知府黄章。 百姓迎了过去,有人噗通一声在刚走出来的黄章脚边跪下来,哭求道:“顾家上下三十四口人命枉死,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黄章敢做主?顾若离避开官兵,冷冷的看着昔日常来常往,热情周到的黄章。 “胡说。”黄章打断百姓的话,露出遗憾的样子,哽咽道,“天灾人祸,本官怎么做主!” 天灾人祸,这是黄章的话,他的话代表官府的立场,可见不管顾府失火多么不寻常,在有的人眼中就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天灾人祸了。 顾若离往后退了退,如坠冰窖。 有人不死心,大声喊道:“什么天灾?!就是老天霹雷也不舍得落在顾府上头,黄大人,我看根本就是人祸。” 是啊,鬼都不信……顾若离笑的讥讽。 “胡言乱语!”黄章收了哀伤,叱责道,“此等话往后休要再说,若再有一律抓去坐监!” 百姓噤声,不是怕,而是从黄章的话中听到了弦外之音,知道在黄章这里说了也只是胡言乱语了! 黄章暗暗松了口气,朝身边的衙役问道:“查的如何?” “主仆共三十三人。”衙役压着声音回道,“三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还没有找到。” 黄章蹙眉,眼中略有些迟疑,衙役接着又道:“若是活着,肯定还没有走远,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仔细找!”黄章目光在人群四处一扫,又神情莫测的看了眼顾府的废墟,拧着眉转身上了轿子。 巷子里人头攒动却寂静无声,过了许久有人长叹一声,声若洪钟满是悲切:“老天不公,好人没好报啊!” 话落,哭声又响了起来。 顾若离转身就走,她步子又快又急,手却忍不住抖了起来。 这件事毫无征兆,昨天晚上她在房中炮制草药,家中的人聚在内堂说话,她甚至还听到大伯母的笑声…… 为什么会突然起火,还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 她死过一次,死在大火之中,所以明白被火烧死时的痛苦和绝望…… 那么多人! 顾若离埋头走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愤懑,才能纾解漫天的恨意……她不该一心扑在医术上,应该和她们在一起,至少不会到此刻一无所知。 “嘿。”忽然,她面前的路被人堵住,堵着路的人嬉笑道,“是个小娘们。” 顾若离皱眉,头也不抬转身就换个方向继续走,那人一愣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快,顿时喝道:“给我拦住!” 立刻有四个人将顾若离围住。 顾若离抿着唇抬起头来,面前是五个十五六岁的乞丐,衣裳褴褛却目露凶光。 “是个丑的。”黝黑的皮肤,干瘦的身材,左脸上还有一块骇人的红疤,几乎覆盖了半张脸,还真是丑,那人嫌弃的皱眉。 忽然,顾若离朝着他冷冷一笑,那人一愣居然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暗暗感叹顾若离丑归丑可那双眼睛却是极其的明亮清澈,可不等他深想,就看到她朝着他手一挥,眼前顿时白色粉末飞舞,他立刻呼吸受阻眼睛也疼了起来…… “嗷。”四个人此起彼伏的嗷嗷叫,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顾若离掉头就跑。 领头的人大怒,眯着眼睛顾不得疼,一把扯住顾若离的手臂,骂道:“小娘皮,竟然用毒!”他说着话,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放开!”顾若离有点慌,抬脚就朝那人踢,那人咬牙切齿将顾若离推倒,“还挺凶,爷还真不信制服不了你。” 顾若离倒地,顺手抄起起脚边的半块残砖,迅速起身朝那人拍了过去,那人让开砖落了空抬脚踹顾若离,她迎头而上,她手里再次抓了粉末,就这时,一颗石子凭空斜飞过来,不偏不倚打在那人眼窝里,那人钳住她的手一松痛苦的大吼一声,捂住了眼睛。 顾若离就看到血从他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她皱眉抬头朝身后的围墙上看去,就看到一双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还有朝她炫耀似的弹弓,随即那人露出个头来,压着声音道,“搬个梯子来。” 顾若离撇了眼两三人高的围墙,又扫了眼少年,在少年期盼的目光中她掉头就跑,跑了几步就听到墙头上拿着弹弓的少年怒道,“忘恩负义。” 顾若离一口气跑了三条巷子,才喘着气停下来。 刚才那个少年…… 她警戒的回头看了眼,确定无人就接着往城外跑,时值正午几个守城的官兵百无聊赖的打着瞌睡,进城出城的人很少,冷冷清清的……顾若离心砰砰跳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上的红疤。 只要今天出了庆阳府,认识她的人就少了很多,她也就安全了。 顾若离一步步朝城门走去,忽然,她看见城门口有个人一瘸一拐的朝她走来,是一个少年,穿的很破脸上脏的看不清容貌,但一双长而冷的眼睛却黑白分明,很有辨识度。 是刚才打弹弓的少年,她认的。 少年朝她笑笑,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他是在暗示他知道她的身份,顾若离心中戒备,面上却未显。 对面的少年一脸笃定的看着顾若离,晃悠悠的走过来,他吃定了似的看着她,张口道:“过来!”他觉得顾若离肯定会来,毕竟他可是亮出了她的身份,她要不来她就是傻子。 他很笃定。 可是顾若离脚步只是顿了顿,只是一下,她扫了少年一眼,掉头,抬脚,飞快的朝原路跑回去。 “日!”少年一瞬愕然,继而暗怒,因为顾若离的用意很明显,她在五个不怀好意的乞丐和他之间做出了一个选择,她去找那五个乞丐了。 少年拔腿就追,依旧一瘸一拐的。 街上人流多起来,但没有人注意到两个脏兮兮的孩子。 顾若离大口喘着气,她十一年前成了朝阳郡主肚子里的一块肉,成了顾府的三小姐,不算锦衣玉食,可也是饭来张口,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今天才跑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快要死了,要知道以前在医学院运动会上,她可是跑过马拉松的。 身后的少年明明受伤了,可是跑的还是很快,顾若离不敢停下来,和五个凶神恶煞的乞丐比起来,这个少年更加的危险。 “你给我站住。”忽然,手臂被人拽住,顾若离打了趔趄,抬手就朝少年撒了一把粉末。 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招,少年屏息一下子扑在顾若离的身上,把头脸埋在她胸口。 顾若离低头看胸口的脑袋,大怒,少年也楞了一愣,尴尬的摸摸鼻子,可下一刻一个脑门卯足了劲的撞过来。 少年捂住鼻子,鼻血冲了出来。 ------题外话------ 早开文就是为了攒收藏滴,所以呢,你现在看到了千万表忘记点击收藏哈。以后有了评价票啊什么的记得投投啊,装装门面…。 开了归开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偷懒,懒过春节,所以在这里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如意,咱们正月十六见! 群啵一个! ☆、002 好歹 “日!”少年捂着鼻子,瞪着顾若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少年啐了一口,满嘴都是血,可还不忘拉住她的一只手臂。 顾若离推他,眯着眼睛道:“你什么人,想干什么?!”她此刻的脸又脏又丑,不熟悉的人很难认出她。 不知是害怕还是跑动的太久,顾若离的声音不稳,鼻子额头上大滴大滴的落着汗,样子说不出的狼狈,可一双盯着少年的眼睛,却是清冷一片露着寒光。 少年无由的一怔,出人意料的笑了起来,他牙齿又白又齐,在乞丐中很是少见,可顾若离却觉得刺眼:“说!”她说着,手再次探进荷包里,昨晚祖父推她出门时告诫她此生不得行医,却没有不让她用毒。 她的荷包里可不止方才一种毒。 “还想用毒!”少年摁住顾若离的手,一双狭长的凤眸盯着她,“恩将仇报的女人。” 顾若离眉头微蹙,朝着少年倾过来的肩膀咬过去,又狠又准。 “嘶!”少年吃痛,立刻钳住她的下巴,“没想到天仙似的顾三小姐,居然是属狗的。” 他果然知道她是谁,顾若离松开他,冷冷的问道:“你想干什么。”昨晚她身边的大丫头自愿扮成她的样子赴死,黄章不会想到,可不代表他看到自己会认不出。 少年没说话,掏了个手帕出来擦了脸上的血,顾若离看到这块手帕虽有些破旧,可洗的干干净净的。 少年收拾自己,手却没有松开顾若离,他怕他一松手她立刻就没影了,这个女人看着瘦弱,可实则反应很快且凶悍的很:“你打算去哪里?” “与你无关。”顾若离盯着少年,少年望着她的眼睛,忽然心里有些发毛,手就松了松,“我只是想跟你去京城,并无恶意。” 她根本不信,这个人出现的太古怪,且目的不纯,最重要的他知道她的身份,她冷声道:“不可能。你换个条件,我们可以接着谈。” “你能给我什么。”少年撇撇嘴,打量着顾若离,她穿的黑色短褂有点大,被他一扯就露出一截纤长细白的脖子来,与她此刻黑黝黝可怖的脸成了突兀的对比,“我愿意和你一起走,是你的福气,你不要不识好歹。” 谁要你的好,顾若离不说话,少年哼了一声,接着道:“成,你不答应我也可以,我现在就去告诉黄章,说你是顾三!”话落他松开手,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势。 他以为顾若离会怕,至少挽留一下打个商量,可身后半天没动静,他不由回头,就看到她站在原地,手里正拿着一截墙角抠下来的砖,照着他脑门拍了下来。 第2节 顾若离此刻很紧张,她没杀过人,但是若不杀了这少年,她就要一辈子被他捏在手心里威胁。 “日!”少年反应更快,蹲身回转,极其灵活的蹿到顾若离的身后,一把握住她的手,压着声音愤怒的道,“你还真敢下手,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他是鬼迷了心窍,才觉得顾若离会挽留哀求他。 “那又怎么样。”顾若离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想杀我!”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摇着头道:“还真是没有见过你这么横的女人。”又摆着手,“我要真想杀你,刚才为什么要救你,我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打算和你一起离开庆阳去京城。” 顾若离没有说话,盯着少年,眸中的寒意没有减少半分。 “你奇怪我怎么知道你要去京城对吧。”少年一脸无奈,“顾家的人都死了,你无处可去,当下唯有东去京城找朝阳郡主,现在这形势只有她敢护你几分了。” 她确实是打算去京城,却不准备去找朝阳郡主,那个女人当初离开时半分没有留恋,她若是去只有被嫌弃的份。 “不过……”少年卖着关子,“此去京城至少要三个月,你说你什么本事都没有,恐怕不等到京城你就已经饿死街头了。”又道,“和我一起可不同,我不但能护着你,还有本事不让你饿肚子,怎么样?!” 顾若离不想和他啰嗦,她就是饿死,也不能和一个来历不明目的不纯的人在一起。 “还有。朝阳郡主前几年就改嫁了,现在指不定你弟弟妹妹都满地跑了,她会不会认你,会不会护你还不一定哦。”少年一脸自信,稚嫩的脸上神采飞扬,“而我,我有办法让她认你护着你。”他说着靠近顾若离,压着声音道,“最重要的……我霍繁篓决定的事,从来没有反悔的。” 他的意思,他跟定了她。 “跟着我去京城?”顾若离终于开了口,“你不怕死?” 霍繁篓笑了起来,凤眸微眯,明明是脏兮兮的脸此刻却透着分耀眼:“我和你一样,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死!” “谁说我不怕死。”顾若离没有信他,可是却明白此刻确实甩不开他,要是他真去告诉黄章……只有先稳住,出了庆阳府再说,“啰嗦什么,走!” 霍繁篓也不信她,这个女人不过十一二岁,面容稚嫩身材瘦小,可那双眼睛却宛若古井似的让人猜不透,而且脾气也古怪,翻脸比翻书还快,保不齐她什么时候就背后拍他一砖。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家都在赌,他赌的是顾若离此去能前途光明,而他也顺便捡一个便宜。 他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走。”霍繁篓松开顾若离,“刘癞子他们吃了亏,这会儿肯定在找你,庆阳你是一刻不能留了。” 顾若离没理他,她要不是知道庆阳不能留,也不会在城门口被他堵上! 两个人原路返回径直往庆阳城门走,一路上人流窜动哭声震天,顾若离回头,曾经顾家的高门阔院再也看不见,眼前只是一堆埋藏了她至亲的废墟。 胸中憋闷,顾若离攥紧拳头,她还会回来的,顾府不会倒,将会一直屹立在庆阳! 出城的人很多,来来去去,却出奇的安静,人人面上都挂着悲切,霍繁篓打量了一眼顾若离,见她面无异色才放了心 两个人垂着头混在人群中,顾若离放慢了步子,尽量不露痕迹,守城的官兵扫了他们一眼便没有再看,顾若离暗自松了一口气,加快了步子,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马蹄声。 “让开。”随着一声怒斥,马蹄声渐近,顾若离立刻低着头随着人群退避在一边,紧贴着城墙站着,随即一队车马呼喝着从她面前飞驰而过,尘土飞扬顾若离拿袖子捂着脸,耳边就听到守城的官兵带着崇敬和遗憾的道,“骁勇将军刚来就走了?” “应该是。”另一人答道,“顾家的人都死绝了,他不走也没有办法啊。” 顾若离怔住,目露迷茫。 ------题外话------ 正月十六见哈…啦啦啦啦~ ☆、003 落脚 霍繁篓在夜色里指着前面看不到头的官道,声音忽远忽近:“前面就是何家畔,过去就是合水县。”他知道顾若离没有离开过庆阳府,索性把去京城的路讲了一边,“咱们过合水入延州府,往东去太原府,到了石阳就是京都辖管。” 顾若离看着,他比她高半个头,身材消瘦,十三四岁的样子,容貌清俊一双狭而长的凤眼精光暗藏,透着明晃晃的精明! 确实很精明,京城那么远,他分明也是第一次去,但却已将路线摸清楚了,可见他今天堵着自己,绝不是心血来潮。 他到底知道多少?!顾若离心头发寒,等入了合水一定会想办法将他甩了,至于去京城的路,她对此时的路线不熟悉,但是从庆阳到北京一千两百公里,大致方向她却是知道的。 霍繁篓不知道顾若离所想,用下颌点了点前头的山:“外面不安全,我们进山住一夜。” 顾若离不置可否,跟着他往山上爬,到半山腰他停在一处还算平缓的地方,指着一棵树和她道:“你歇会儿,我去找点吃的。”话落他一瘸一拐的走了。 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四处找了枯枝堆在一起,等霍繁篓提着两条洗干净的鱼回来时,顾若离正折腾着火堆,烟雾弥漫就是不见火苗,他顿时哈哈笑了起来,讥诮的道:“真是没用。”话落,三两下将火点了,火势噼里啪啦蹿了起来。 顾若离盘腿坐下:“怎么烤?”昨夜太慌乱也太突然,她出门时什么都没有拿,祖父也只是塞给她一封信让她收好,除此之外她身无长物。 没有钱没有物,她连最基本的生火都不会…… 顾若离叹了口气。 “你就等着吃吧。”霍繁篓娴熟的搭了个架子,将鱼架在上面,又从自己带来的布包里翻了几个牛皮纸包出来,动作认真的捻着盐往鱼上撒着。 “是盐。”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毒药那么贵,我一个乞丐可弄不到。” 顾若离扫了他一眼,才发现他的衣裳是湿的,大概是因为刚才下水抓鱼的关系。 她收回视线没有说什么。 香气渐渐散开,霍繁篓将烤好的鱼递给她:“吃吃看,正宗的霍氏烤鱼,童叟无欺。” “谢谢!”顾若离接过去却没有立刻吃,他抬眸看她,就看到她侧身坐在一边,纤细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还有脸上那块骇人的疤,灰扑扑的透着落魄,难以和曾经光鲜骄傲的顾三小姐联系在一起。 “顾三。”霍繁篓扬着眉头,眼底露出一丝不屑,“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把自己饿死了也没有用。” 顾若离没接话。 霍繁篓盯着火堆又道:“除了你,一个都没有逃出来,不是她们有心赴死,就是事先被人做了手脚,若是前者,那他们根本不值得你伤心,若是后者你就更要好好活着,为他们报仇。” 顾若离皱眉:“这是我的事。” 霍繁篓浑不在意,抱着鱼坐在火边吃着,摆着手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假仁义,得了,当我没说。” 顾若离掉头过去不想和他再废话,等吃完了鱼她靠着火堆背对着霍繁篓躺下来,大概是因为太累的关系,她居然睡着了,等再醒来时身后的火堆已经熄了,霍繁篓蜷缩着睡的很沉。 顾若离没再看他,顺着霍繁篓昨天下山的路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条小溪,在溪边梳洗了一番,晾干了脸上的水渍起身往回走。 霍繁篓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蜷缩着。 “喂!”顾若离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走了!” 霍繁篓没动,她迟疑了一下,凑近看他,发现他气息很重,面色潮红,她道:“张嘴!”,霍繁篓下意识的张口,她看了一眼拿住他的手腕号脉,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脉浮,舌质偏红,苔薄白,微汗,畏寒,低热……她收了手站起来。 两剂桂枝汤就好了。 顾若离面无表情,推了推他:“能不能走?!” 霍繁篓勉强睁开眼睛,撑着坐起来,但却摇摇晃晃的:“不能!”他艰难的笑着,嘲讽的道,“不用到合水,你现在就可以甩开我了,放心,我不会告诉黄章。”说着话人又软倒下去,躺在地上蜷缩一团。 “风寒而已。”顾若离淡淡的道,“死不了!”话落看也不看霍繁篓大步朝山下走。 “医者无心啊。”霍繁篓一点也不奇怪她会丢下他,便摇摇头喃喃的道,“咱们后会有期!” 山里很安静,偶尔鸟雀来来回回的的飞着,等太阳爬上枝头时雾气散开地面便开始蒸腾起来,霍繁篓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他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顾若离皱着眉头蹲在他面前。 “起来。”她拉着他起来,“我们下山。” 霍繁篓看着她没动,眼睛里露出迷茫和不解,过了好一会儿他哈哈笑了起来。 他昨天跳下围墙时腿伤发作,昨晚抓鱼又受了寒,这会儿浑身无力腿也疼的直不起来。 他以为她会直接走了,没想到居然去而复返!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从来不相信别人会无缘无故的行善,尤其是她! 两个人没有顺着昨天的路下山,顾若离半拖着他往后山走,等日上中天时他们已经在山脚下,霍繁篓刚想说话,忽然身后的山里传出人声来,隐隐约约的他听到有人说:“火堆还是热的,人肯定没有走远,要不要接着找?” “算了。”有人答道,“一个丫头而已,又不懂医术,活着也捅不了天!” 另一人应了一声:“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太费事了,咱们在老爷那边能交差就行。” 随即声音越来越远听不真切。 难怪去而复返,是怕他怀恨在心和官兵告密啊!霍繁篓松了口气。 这才合理,要不然他真怕一会儿太阳又回到东边去了。 “前面有个村子。”霍繁篓口唇干裂,说一句话要费很大的力气,“去那边歇一天,官兵不会查过去的。” 顾若离扶着他顺着小路往前走。 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七八个窑洞安安静静的嵌在黄土坡子里。 顾若离回头看着霍繁篓。 “哈。”霍繁篓觉得很有趣,看着顾若离道,“也对,你是千金小姐,应该从来没有求过人!”他说着推开顾若离,朝其中一户人家走了过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开了门。 两个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不知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就见霍繁篓朝她招了招手。 顾若离走了过去。 小姑娘暗黄的脸,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右衽短褂,裤子上打着厚厚的补丁,赤脚站在地上,指甲黑乎乎的,见顾若离走过来她笑的毫无戒心:“大姐姐别害羞,家里只有我和祖母,没有人会笑话你。”她看到顾若离脸上的疤,理所当然的认为顾若离是自卑不敢近人。 顾若离露出善意的笑,跟着小姑娘进了门。 屋子是长条形的,光线很暗,也没有多少的家具,只有尽头砌着灶台摆着锅碗瓢盆,炕上坐着一个老妇正在纳鞋底,脸色也是暗黄。 日子过的很艰难。 顾若离若料到里面是这样的情景,绝不会进来。 老妇看见他们进来就笑着和小姑娘道:“二妮快去倒水来。”小姑娘笑着应是跑去倒水,老妇又拍了拍身下的炕对顾若离还有霍繁篓道,“你们是哪里人,这是往什么地方去啊。”,又道,“赶路累了吧,快坐过来喝口水歇歇脚。” 庆阳和合水的水都很珍贵,打一次水要走很远的路,顾若离站着没动。 “多谢。”霍繁篓接过水,一口喝完,刚要放碗人却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题外话------ 新的一年开始的,新文也开始啦,闲了记得留言,有票别抠着哈。群啵一个! ☆、004 良善 “怎么了。”老妇吓了一跳,忙过来扶着霍繁篓,摸着他的额头慌张的喊道,“这孩子发烧了,这可怎么办。” 小姑娘也跑过来害怕的盯着霍繁篓。 “二妮。”老妇推着小姑娘,“去看看张麻姑在不在家,让她来瞧瞧。” 二妮儿点着头一溜烟的跑出去。 第3节 老妇将霍繁篓放平躺在炕上,又给他喂了点水,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顾若离在,不由奇怪的道:“你们这是……”霍繁篓晕倒,顾若离至始至终都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更何况紧张担心。 “我们从庆阳来的。”顾若离没有坐,老妇打量着她,只觉得这个小姑娘貌不惊人,但气度却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尤其那双眼睛,黑亮亮透着一股子冷清,她莫名的不敢再多问什么,低头去看霍繁篓。 “是伤寒。”顾若离柔声道,“歇一歇就好了。等他醒了我们就走。” “不怕。”老妇蹙眉道,“等张麻姑来了就好,她有办法。”说着话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随即二妮拉着个四五十岁穿着灰布短褂还算体面的妇人进来,“祖母,麻姑来了。” 老妇忙给张麻姑行礼,指着霍繁篓道:“麻姑看看,这孩子不知怎么了。” 张麻姑打量了一眼顾若离,见是个貌奇丑的丫头,就轻蔑的收回视线,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崔大娘,这不是你家孩子。” “都是孩子,又生着病,可怜见的。”崔大娘给麻姑让开,“您快给瞧瞧。” 顾若离让了让,房间里也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张麻姑。 张麻姑嗯了一声,先是拨开霍繁篓的眼帘,又在他头顶摸了好一会儿,撬开嘴看了看,才蹙着眉头对老妇道:“这孩子怕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妇一听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顾若离。 “昨晚是不是露宿在外面了?”张麻姑也回头看着顾若离,自动将她归为和霍繁篓一起的。 顾若离点了点头。 “我说的没错,就是昨晚招上的。”张麻姑严肃的下了结论,崔大娘已经吓的六神无主指着二妮道,“出去玩去。”等二妮不情不愿的走了,她看着张麻姑害怕的道,“麻姑,这……这要怎么办。” “等我回家取东西。”张麻姑看看天,低声道,“趁着阳气足,赶紧替他驱了污秽,明天就能好。” 崔大娘喃喃的点点头亲自送张麻姑出去,过了一会儿转回头来,就看到顾若离拉着霍繁篓起来,崔大娘急着道:“别怕,麻姑道行高深,没事的。” “不打扰了。”顾若离以为是个大夫,没有想到是个巫医,她不是不信巫医,这世上的事千奇百怪难以解释,但不相信张麻姑有那个本事,“多谢大娘。” 崔大娘心里其实也犹豫,张麻姑出面一次就要收半袋谷子,她们家今年的租子都不够,若再给张麻姑半袋谷子……她又看看顾若离和霍繁篓,两个人破衣褴褛,还不如他们家。 “他病着呢,这么走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崔大娘留着霍繁篓,“留下吧,治好病再说。” 顾若离皱眉,看看霍繁篓潮红的脸,有些犹豫,过了一刻还是扶着他往外走:“不给您添麻烦了,多谢你招待!” “你这孩子,可真是倔!”崔大娘上前抢了霍繁篓摆在炕上,一回头见张麻姑回来了,便推着顾若离出去,“妮儿去帮帮麻姑!” 顾若离无奈的叹了口气。 和她预料的一样,张麻姑穿着一件褪色破败的七彩大褂戴着面具跳大神,事后念念有词烧了两张符表纸混水灌进霍繁篓的嘴里。 崔大娘提了半袋谷子做酬谢。 “你家今年的粮食不够吧。”张麻姑结果袋子扫了眼顾若离,觉得这小姑娘又丑又古怪,“这孩子明早就醒,放心吧。”便提着谷子走了。 崔大娘松了口气,顾若离看着老妇问道:“大娘,您信她?”可惜了那半袋谷子。 “不信也没有办法。”崔大娘一脸无奈,“我们生病了都是麻姑看的,她虽说有时候不大灵,可大多数时候还是有用的。”他们穷苦百姓,有病就扛着,熬不住了才会请麻姑来看看,说到底麻姑收的钱还是要比那些大夫便宜许多。 “你坐会儿。”崔大娘站起来,“我去给你们做饭,二妮的娘去年没了,她爹和哥哥给里长家帮工去了,明天才能回来。” 进来时她看到那口米缸了,已经空了,顾若离摆手道:“我们不饿,您别忙了!” 崔大娘执意取了盆,在米缸里舀了一瓢米,又倒了点下去,抬头犹豫的看了眼霍繁篓,想了想重新抓了一把添上…… 顾若离静静坐着,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愧疚?”耳边,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霍繁篓,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良善,愿意施恩,她高兴,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若离不想理他,端着缺了口的碗喝了口水,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小憩,过一会儿崔大娘端了一大碗饭并着地瓜煮的糊糊和一样黑乎乎的菜摆在炕上,招呼顾若离和霍繁篓:“天色不早了,早点吃饭你们也好歇着。” 霍繁篓看着顾若离,她拿了碗盛了半碗地瓜糊糊,老妇按着她的手:“吃米饭,瞧你们瘦的,多吃点。” “吃这个就好。”顾若离看了眼跪坐在一边盯着米饭咽口水的二妮,笑道,“我和霍繁篓都爱吃地瓜。” 霍繁篓配合的点头。 崔大娘叹了口气,固执的将米饭塞到霍繁篓手中。 顾若离忽然就想到了顾解庆,想到了顾清源,想到了爱说爱笑大大咧咧的大伯母还有正议亲的大姐。 吃过饭早早歇下,顾若离和二妮睡在里面,崔大娘在中间,霍繁篓睡在最外头。 顾若离很累,却是毫无睡意,耳边是霍繁篓因高烧而越发粗重的喘息声,她强忍着闭上眼睛…… 天刚透亮崔大娘和二妮就醒了,老妇立刻去探霍繁篓的额头,一摸之下惊了一跳,霍繁篓的烧比昨天还要严重,她惊慌的道:“这可怎么是好,烧还没退。” 二妮道:“要不然再请麻姑来?!” 老妇没说话,麻姑的手段就那几套,昨天都施展了,不行就是不行,请来了也没有用了。 顾若离也坐了起来,老妇看着顾若离咬着牙道:“妮儿别怕,等下午她爹回来,让他去请大夫来。” “不用了。”顾若离看着老妇,又看着霍繁篓,“我们今天就走,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 崔大娘拉着顾若离:“你们既然到我家来了,我就不能不管你们。”她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落在米缸上。 “我们非亲非故,大娘不必为了我们散尽家财。”顾若离推了推霍繁篓,“起来,我们走了。” 霍繁篓嗯了一声扶着顾若离的手臂坐起来,笑笑道:“走了。”强撑着下炕直起身,朝老妇一拜,“多谢!” 顾若离也行了礼,却没有说大恩来日再报的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 “这……”崔大娘顿时红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二妮扶着崔大娘,看着霍繁篓虚弱的靠在顾若离身上艰难行走的样子,不安的道,“祖母,哥哥会不会死?” 老妇绞着眉头追了出去。 霍繁篓侧目看着顾若离,笑了起来,道:“官兵走了,送我回山里吧,你是顾三的事我至死不会漏半句。” 顾若离冷冷的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霍繁篓很有点幸灾乐祸的挑了挑眉。 两人刚出门,忽然就看到迎面跑来两个男人,都赤裸着上身,皮肤晒的黑黝黝的,其中一个十五六的少年身上还背着一个中年人,那人神志昏聩,谵语连连。 “受伤了?”霍繁篓打量着一行人,“看来伤的不轻啊。” 顾若离也看到了,但看面色观形态不像是受伤,倒像是旧疾,怕是不轻。 ------题外话------ 记得留言哦……。 ☆、005 医德 “祖母,二妮!”少年和顾若离擦肩而过,她立刻闻到了淡淡的苦腥味混着烧酒的气味,是从中年人口中发出的。 崔大娘和二妮正要喊顾若离,却见到自己孙子背着儿子回来,愣了一愣忙慌乱的扑过去,问道:“你爹怎么了,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二妮也在一边哭喊着:“爹爹,爹爹!” 随行的男子一手托着二妮的爹,一边招呼崔大娘:“中午喝了点酒,下午夯土的时候突然就不行了。”又道,“别慌,去把麻姑请来。” 二妮虽怕可一直很听话,立刻爬起来就朝麻姑家跑去。 几个人慌手慌脚的进了门。 霍繁篓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顾若离站着没动,霍繁篓冷笑着道:“就两天而已,你忍不住了?” 顾若离皱眉。 “你回去又能怎么样,看了病治了伤还要用药,诊金可以不收,可是没有钱买药他还能活?”霍繁篓拉着顾若离走,顾若离看着霍繁篓冷声道,“你知道?” 霍繁篓哈哈一笑,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脸上都写着呢。”他嘲讽的看着她,“是顾老爷子临终前下令不让你行医吧,所以昨天你虽给我号脉了,却一直没有开口医治。我当你能忍一辈子呢,没想到不过两天的功夫,你就功亏一篑了。” “我不给你医治,是因为不想!”顾若离脸色微沉:“和祖父的话没有关系。” “好,就算你不想给我治病,是私心。”霍繁篓一把拉住她喝道:“那顾老爷子为什么不让你行医?是因为顾家的医术惹了祸事。你一旦用医,很有可能会暴露了身份,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要这样还不如留在庆阳,死了还有人那些没用的族人收尸,何必千里迢迢去京城。” “为我想了这么多。”顾若离讥诮,“你的盘算,也不会有用。” 霍繁篓气急反笑:“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 那边麻姑匆匆进了门。 顾若离攥着拳头隐忍……顾解庆临终前的话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娇娇,十年内顾氏医术半点不能露,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她在医学院十一年,做了四年的住院医师,又下山区支援三年,死时三十七岁,除了手中医术心中医德她一无所有……卫生院失火那天她三天未合眼睡的太沉,等火燎到她身上她才惊醒。 再醒过来时成了一个婴儿,成了顾氏三小姐,此后她稍露医术被顾解庆发觉,惊叹她天赋异禀便带在身边教导十年。 前后二十八年,她每一天都不离医书,草药,病患,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不得不终止这一切。 “做好事也要量力。”霍繁篓艰难的喘着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不知道你医术如何,但是没有钱没有药,就算是我这样的小伤寒也会要了命的。” “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哪个重要,想清楚吧。”霍繁篓伸手去拉她,“把我丢山里去,你轻装上路,或许三两个月就到京城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拦着你。” 就在这时,屋子里崔大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悲痛且绝望。 这样的人家,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男人没了,这个家也就散了,顾若离忽然想起来每回同安堂义诊时,顾解庆都会亲自坐诊,一坐就是一整天,看数百人写数百张方子,等到夜里收工时他已经直不起腰来了,连手臂都在颤抖。 她在一边伺候着,师兄们有人抱怨道:“师父,给这些穷人看病,无名无利的您何必辛苦自己。” “胡说!”顾解庆怒喝道,“医乃生死所寄,责任非轻,岂可有贫富之论。医术与名利无关,善恶无关,你要记住,一个大夫若不治病救人,只图名利,便是有辱医德,枉为人!” 师兄不敢再说,她却笑了起来。 医者医心,仁心仁术! 她做不到如顾解庆一样,在病者面前从无善恶之分,但是她自心底钦佩。或许就是因为观点相同,她才会对顾家有归属感,才会高高兴兴的以几十岁高龄装了十几年的顾三小姐。 顾若离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祖父,我今天要真的走了,我会内疚一辈子!”话落,她忽然释然,就如顾解庆说的,一个大夫如果不治病救人,还活着做什么。 “顾三。”霍繁篓觉得顾若离的脸色不对,立刻拽住她的手臂,顾若离推开她,毫无迟疑的往二妮家走去,霍繁篓第一次失态,惊骇的道,“我日,你疯了。” “我不会暴露自己。”顾若离的停下来看着他,“但你可以自己走,我们本来就毫不相干。” 霍繁篓啐了一口,怒道:“就算不被人发现又怎么样,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有这个必要吗。”他踢了一脚土夯的围墙摇摇晃晃的出了院子。 炕边围着三个人,麻姑正查看病情,是以,顾若离进去他们没有人察觉到。 顾若离站在后面,就听到麻姑叹了口气道:“这是陈年旧病,治不了。”又道,“死是死不了,但是下半辈子是下不了地,做不了活了。” 一个农民又是家中的顶梁柱,让他一辈子躺在床上,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痛快。 崔大娘扶着炕沿软软的滑到地上,哭了起来。 “不会的。”站在炕边的少年紧紧攥着拳头,咬牙道,“我去请大夫来。”他说着转身就走,目光在碰到顾若离时微微一愣。 麻姑拉住少年,喊道:“柱子,没有用,就算你拖到庆阳顾家去也救不了。”又道,“更何况这样的病要长年累月的养着吃药,你家能耗得起?!” 第4节 陪着崔柱回来的中年人无力的抱着头蹲在炕边不说话。 “总不能看着我爹一直痛苦。”崔柱看着炕上已神志不清的父亲,流着眼泪哽咽的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他说着往外走。 忽然崔大娘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崔柱,嘶声力竭的道:“别去。麻姑说的对,治不好的病我们不能耗着啊。”又道,“你还年轻,还没娶媳妇,若是你爹……到时候谁愿意嫁给你。” 崔柱咬着牙浑身颤抖。 麻姑收拾自己的东西,摇着头道:“治不好了啊,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没用。”又道,“依我看,还是让他早点去了的好,也少受点病痛的折磨。” 房间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中皆是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清清冷冷的没有多少起伏:“能治,让我看看!” ------题外话------ 发现有的评论书页上明明能看到,可后台却刷不出来。汗!如果发现我漏掉了哪个评论没回,一定不是我故意的,而是后台看不到,根本没有办法回…。哭! ☆、006 医术 所有人一愣,崔大娘恍惚识的这个声音,转过头来认出顾若离,不解的看着她。 崔柱奇怪的看着这个容貌丑陋,有点古怪的女子。 “你是昨天那个姑娘。”张麻姑最先跳起来,“你说你能治?”她一脸的不相信。 顾若离点头绕过他们,停在炕边娴熟的拿起崔大的手,静心号脉。 大家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楞在原地,崔大娘道:“妮儿,你……你是大夫?” 崔柱拉着崔大娘,看着顾若离低声问道:“祖母,她是什么人?”崔大娘回头将顾若离的来历解释了一遍。 崔柱虽有些奇怪,却没有阻止。 “别胡闹。”张麻姑皱着眉斥责顾若离,“行医救人不是意气用事,你就算对崔家感恩在心要报答,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充英雄。”她说着见她不理她,就回头对崔大娘还有崔柱道,“昨天她朋友生病还求的我,若是她真的会医术,怎么会放着她朋友不管?!” 崔柱原本想静观其变,可一听麻姑的话立刻就打消了疑虑,上前一步按着顾若离的手,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救人不是玩闹,你快走吧。” 顾若离抬头扫了崔柱一眼,崔柱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就松了手,她神色平和继续给崔大检查着。 崔柱见拦不住就不再拦,和崔大娘道:“我去请大夫来。”又扫了眼顾若离,对崔大娘道,“等我回来再说。” 崔大娘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张麻姑也不再阻拦崔柱请大夫,不高兴的盯着顾若离,在她看来她是故弄玄虚,就算是城里的大夫看病也不会像她这样又捏手臂腿脚又闻口中气味的……况且她年纪这么小,分明就是想借此假意报恩,留在崔家混吃混喝。 “崔大娘。”张麻姑道,“以后你不要再好心收留这些人了,来路不明,说不定哪天就害了你。” 张麻姑的话崔大娘不信,可是有一句她却觉得有道理,要是顾若离真的是大夫,那为什么不治霍繁篓呢。 没道理的事。 “妮儿啊。”崔大娘上前拉着顾若离,叹了口气,“大娘知道你好心,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吧。” 顾若离直起身看着崔大娘,忽然开口道:“大叔是不是十年前已经没有嗅味觉了?” “啊?”崔大娘一愣看着她,奇怪的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麻姑就嗤笑道:“是不是二妮告诉你的。”又回头盯着吓失了神的二妮,“是不是你告诉她你爹不尝臭香?” 二妮摇着头,还没来得及否定,顾若离已经道:“不用她告诉我,我自己能诊断的出来。”她说着微顿接着又道,“患者今日发病时曾饮过酒,且过往有很长的饮酒史,今日饮酒后受了重力,所以才会手脚痉挛,拘急,无法行走持物。” “是,是这样。”崔大娘见顾若离说的都对,便激动起来,“他十年前开始不尝臭香了,这两年经常手脚会颤抖,但是喝酒过后会好一些,所以也就不管他,我还给他酿了一些高粱酒存在家里。” 张麻姑见崔大娘像是信了,就拉着她低声喝道:“你和她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还真指望她能治崔大,要是她真会治病昨天怎么还求我。” 崔大娘被噎住犹豫的看着顾若离。 “我治谁是我的事。”顾若离看着张麻姑,“用不着你来质疑和猜忌。” 麻姑指着顾若离气急,又回头看着崔大娘:“你,你还真信她!也好,治死了也省的崔大受罪了,好,好的很。”话落哼了一声,可到底没舍得走,转身在门口蹲了下来,等着看笑话。 “妮儿啊,你真的能治?”崔大娘期盼的看着顾若离,她点点头,道,“他是脑动脉硬化,我开药方你按着抓三剂,三天后他便能神智清醒,再续喝三剂,他就能持筷吃饭,下地行走。” “真……真的?”崔大娘不懂什么脑动脉硬化,只是惊喜顾若离语气这么肯定,“吃六天药就能好。” 顾若离很肯定的点头,那边张麻姑嗤笑一声:“我看就只能活六天了吧。崔大娘你还是等柱子请大夫回来吧。” “有纸笔吗?”顾若离不搭理张麻姑,崔大娘点着头,“有,有!”话落却失神的原地打着转,还是二妮蹬蹬的跑到灶台里掏了枝没烧尽的柴火,又从门上把泛白的春联撕下来递给顾若离,“我们都不识字,只有这个,行吗?” “行。”顾若离接过纸笔,铺在炕上不急不慢的写上药方,“这几味药都不是珍贵之物,花不了几个钱。” 二妮庄重的接过来捧在手里,低头去看纸上的字,只觉得比划劲道字迹工整,至于字她是一个不认识,她暗暗敬服,觉得不管顾若离会不会看病,就是她不但认字还能写这么好的字就已经很厉害了。 “祖母。”二妮递给崔大娘看,“等哥哥回来,让哥哥去抓药吧,我相信姐姐!” 张麻姑也凑过来,她和崔大娘一样也只是看热闹,至于顾若离写的到底是什么,她是不知道! “等柱子回来再说。”张麻姑冷哼一声,讥诮道,“崔大要是不医说不定还能活上几天,可吃了她的方子,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你们还是先把后事准备好,再下药吧。”话落甩着袖子继续到门口蹲着。 崔大娘小心翼翼的将药方叠起来,将信将疑,望着顾若离道:“要等柱子回来去抓药,妮儿坐着歇会儿吧。”说着才想起来没有看到霍繁篓,就奇怪的道,“那个孩子呢,还生着病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他走了。”顾若离在炕边坐下来,寻了崔大的足三里和悬钟几处穴位按压,若是她身上有针就好了,几针下去效果立刻就能看得到,不至于让崔大娘一直担心着急。 崔大娘见顾若离给她儿子来来回回的按着,虽不明就里可却知道顾若离是好意便没有阻止。 顾若离按了一会儿又换了风池和大椎穴,崔大虽没有立刻醒,但昏言昏语少了一些,张麻姑蹲的累了索性坐在门槛上冷目打量着顾若离,二妮跪在一边学着顾若离给她爹按摩,因不得章法只能使劲儿的搓着崔大的手。 临近中午,崔柱带着大夫回来了。 大夫年纪看上去四十几岁,蓄着山羊胡子,嘴唇很薄看上去有些刻薄的样子。 “大夫来了。”崔柱提着药箱很高兴的请大夫进门指着炕道,“胡大夫,我爹就在那边,有劳您了。” 胡大夫似乎眼神不大好,走路时小心翼翼的,径直撞到炕边才停下来,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去找崔大的手腕,这才看到坐在一边的顾若离,立刻不客气的道:“闲杂人等让一让。” 顾若离看着胡大夫的眼睛微微皱眉,崔柱就有些不高兴:“姑娘麻烦你让让。”不是说会治病吗,怎么一上午我爹还没有被她治醒,崔柱是一点都不信顾若离了。 顾若离依言让开,她也想听听这位大夫有什么见解,说不定他有更好的法子也未可知。 胡大夫见她走了也不再多言,从崔柱手里接了药箱坐在炕边,凝神给崔大号脉,号了一会儿他低声嘟哝了一句翻开崔大的眼帘看了看,又低声嘟哝了一句,崔柱没有听清急切的问道:“胡大夫,我爹的病能治吗?” “治个鬼!”不料胡大夫却是怒了,道,“这老人门中有什么可治的,老夫开个方子你去抓药,慢慢吃慢慢养吧!” 崔柱听前半句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可后半句他又糊涂起来:“这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死不了。”胡大夫没好气的道,“但是想下地干活是不可能的,养着吧,留口气也是好的。” 和张麻姑说的一样,崔柱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题外话------ 我发现留言在手机端是可以盖楼顶聊,但是在网页上显示不出来,反而页面上显示是新留言,可在后台又刷不出来。好尴尬的技能。 ☆、007 赌约 “我就说不能治吧。”张麻姑得意的和崔柱说,“你不信我非要跑去请个大夫来,这诊金真是白白浪费了。” 崔柱捂着脸蹲在地上,崔大娘和二妮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胡大夫不乐意了,蹙着眉看着张麻姑道:“你能耐,你怎么不跳个大神驱邪驱魔,在这里叨叨什么,一边呆着去。” 张麻姑敢质疑顾若离却不敢和胡大夫扛上,闻言悻悻的退在一边。 “这位大夫。”顾若离听不下去,走过来好言和胡大夫道,“你能不能先施针让他苏醒?” 胡大夫哼了一声,转头去看顾若离,一看之下被顾若离脸上的疤吓了一跳,嫌恶的躲开冷声道:“醒不醒有什么关系,人不死就一定会醒。”要不是庆阳城里百姓都聚去了顾府门前吊唁他们医馆没有生意,他才不会走半天到这鬼地方来。 “那你带针了吧?”顾若离懒得管他的语气,只看着他的药箱,“借给我用用。” 胡大夫一愣,总算明白过来,眼前这丑丑的小丫头是打算用针,他毫不掩饰的露出轻蔑之色,护着药箱指着顾若离对崔柱道:“怎么,你们请过大夫了?”他说这话当然不是把顾若离当大夫看,只是想让她难堪一下。 崔柱心疼如绞,父亲是他的天是这个家的天,他没有办法想象父亲就这么去了,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就算躺着不能动,只要父亲活着他也愿意。 耗着就耗着吧,活着总比死了的好,这辈子他也不娶媳妇了。 “姑娘!”崔柱生怕胡大夫走了,他好不容易求来的,所以他哀求的看着顾若离,“求求您别添乱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走吧。” 顾若离当然不会走,她给崔大治病是因为她得了崔大娘的恩,至于别人的态度,她根本不在乎。 “胡大夫。”她不理崔柱,“你方才诊脉,脉象如何?” 嘿!这小丫头还想考校他不成,胡大夫看着顾若离的脸,冷笑着道:“这么说,你诊脉了?” “是!”顾若离在炕边坐下来,看着胡大夫阴晴不定的脸,忽然一笑,“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个赌?” “老夫凭什么和你打赌?!”胡大夫不屑,他是吃饱了撑得和一个小丫头磨嘴皮子,话落就转头看着崔柱,“准备五两银子,随我回去抓药,吃上十几剂还是会有点效果的。” “五……五两银子?”崔柱和崔大娘还没说话,张麻姑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道,“这是吃药还是吃人肉,五两银子还不如让崔大死了得了。”他们不吃不喝三五年也存不了五两银子。 “看不看?不看拉倒。”胡大夫一提药箱就要走,崔柱伸手想要去拉却又收了回来,满脸痛苦,崔大娘捂脸大哭,“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顾若离起身站在崔柱的面前,淡淡的道:“我开了药方你去抓,一两银子之内,能让你父亲下地行走。” “你!”崔柱惊骇的看着顾若离,不敢置信,胡大夫怒了,这丫头居然还抢他生意,“不算诊金,这药吃上十几剂也得二三两银子,你居然还大言不惭说能下地,你现在让他下一个给我看看。” “所以呢,胡大夫要不要打赌?”顾若离看着胡大夫,“你输了,往后崔大的药钱你来出,我若输了,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如何?!” 胡大夫原名胡荽,是味中药名,还是他学医后师父赐的名字,他自问天赋不高只学了师父的三四成,若是疑难杂症他不敢确诊,但崔大这病算不得疑难杂症,他治不好也确定别人也治不好。 “嘿!”胡大夫被激了一下,不高兴的道,“谁要你的贱命!不过老夫活了这把年纪还没见过你这样狂妄的小儿,医术博大精深容不得你这等下贱之人的亵渎!” 顾若离不置可否。 胡大夫看她一脸自信,心中气怒不已,还真想听听她所谓的辩证,就问道:“那你告诉老夫,这病者的脉象如何,你如何辩证!” 崔大娘看着顾若离,又感激又担忧:“妮儿啊,我没有帮你什么,不值当你如此。” “我不会输。”顾若离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人轻视的自信,她拍了拍崔大娘的手望着胡大夫道,“病者十年前不尝香臭,素日常有手脚麻痹颤抖的症状,今日略饮酒后用了重力,才发此病。”她微微一顿声音朗朗清晰,“我方观他舌质稍红,苔薄且白,脉弦细,是乃肝血不足,静络闭阻,血气不畅,筋失所养之象。” 崔柱看着顾若离,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此刻明目皓齿,透着耀眼的光芒,与刚才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感觉截然不同,他有些自惭形秽般的后退了一步,痴怔的看着顾若离。 这个小姑娘居然真的会医术? 崔大娘和张麻姑也听的傻了眼,她们听不懂但是会看,直觉顾若离若是真的不懂,是不可能这般坦然自信和胡大夫讨论医术。 “那又如何。”胡大夫扫了眼张麻姑,这种巫医也有会号脉的,所以他觉得顾若离刚才的一番话是张麻姑事先说过的,她不过复述一遍罢了,要不然连他都没有诊出的病者十年前散失味觉一事,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 只有可能是熟悉的人一开始就知道的。 第5节 不足为奇。 “所以我开了药方,胡大夫可要看看,一会儿让崔大跟着您回去抓药。”顾若离从炕上拿起药方递给胡大夫,胡大夫这一下真的惊讶了,巫医会医术不奇怪,可是会开药方就稀有了。 真有点本事不成? 胡大夫接过药方,出声念道:“白芍,甘草,僵虫,蜈蚣,蝉衣。”他看到君臣药后面都列着份量,眉头一簇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张麻姑道,“这药方是你开的,实在是天大的笑话,巫医也敢开药方。” “不……不是我开的。”张麻姑可不想背黑锅,指着顾若离道,“我不识字!” 胡大夫一愣,这才注意到药方的字迹粗狂,笔锋刚劲,他愕然看着顾若离:“真……真是你开的?!” “我开的。”顾若离面无表情的看着胡大夫,“您还赌不赌,若是继续,今天让崔柱跟着您去抓药,六日后您再来瞧瞧,若病者不能手持筷箸,不能落地行走,依旧口齿不清,我任由您处置。” 芍药甘草通利血脉,舒缓挛急,蜈蚣搜风通络,可入肝经除血痹,僵虫蝉衣升阳,清阳,祛风而散逆……这药方里的药和功效胡大夫都知道,可是放在一起,他不敢开更不敢用,所以也就不敢确定这药方是否可用。 “胡乱把药凑在一起,就能治病?!”他心里不确定,满脸的讥诮,“小姑娘,你可知道若是药吃死了人,是要坐牢的。” 顾若离不管其他:“那您赌不赌?” 赌不赌?胡大夫看着顾若离。 房间里所有人都看他! “好!”胡大夫冷笑着,警告似的道,“后生无知,你可要想好了!” 顾若离怕胡大夫反悔,颔首道:“我想好了。”话落望着崔柱,“跟胡大夫抓药去,记住,一味药都不能少!” 崔柱这才回神,指着胡大夫手里的药方,不知所措:“我……我爹真的能下地?” 顾若离很肯定的点点头。 “好。”崔柱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觉得顾若离的话可信了,他迫不及待的道,“那我……我这就去抓药。” 这姑娘这么自信,难道方子真有用?胡大夫看着顾若离又看看崔大,一咬牙:“好!” 如果真有用治好了病,那这张方子…… 可就是无价之宝了。 “六日后老夫再来!”话落,他拿着药方飞快的出了门。 可如果吃死了人,那和他也没有关系,至于药钱,他自有别的办法讨回来。 ------题外话------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008 奇效 崔大娘又担忧又高兴,拉着顾若离激动的道:“不管有没有效,老妇都记着妮儿的情!” “举手之劳。”顾若离依旧淡淡的,“您也帮过我,不必计较这些。” 崔大娘抹着眼泪。 顾若离懊悔刚刚没有诓胡大夫把针留下来,要是有针就好了! 张麻姑悻悻然,可依旧不信顾若离会治病,昨天霍繁篓的事可是最好的证明,她冷笑一声:“崔大娘,您还是想清楚了,再给崔大吃药吧。”拂袖出了门。 “妮儿别往心里去。”崔大娘落着泪和顾若离道,“大娘相信你!” 顾若离含笑点头。 崔柱去的很快,下午就提着六剂药回来,顾若离亲自煎药喂药,崔柱在一边着急的道:“我爹什么时候能醒?”他虽信顾若离了,可到底是他爹的命,他还有些顾虑。 “又不是仙药灵丹。”顾若离头一回笑了起来,记录着崔大的脉搏变化,“估摸着要明天早上第二剂药后才能醒。” 竟然有确切的时间?!一般的大夫都是模棱两可不敢说的这么确定,生怕别人说他们医术不精,崔柱看着顾若离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这女子明明貌不惊人,身形瘦小,可无论气度还是言行都和他们不同,有种让人信服的沉稳。 夜里崔柱就发现他爹气息稳了许多,第二天早上又下了一剂药,守在一边的二妮惊了一跳,随即大声喊道,“祖母,哥,爹爹醒了,醒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崔大娘满口念着菩萨,和崔柱跌跌撞撞的跑进房里,顾若离已经在给崔大号脉,崔大娘激动的看着崔大,“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娘!”崔大呜呜哭了起来,虽口齿不清但神智明显好转了许多。 “脉象略转圜。”顾若离将崔大的手放平,自己松了口气,“给他熬点稀粥。” 崔大娘如听佛伦妙音,点头不迭:“好,好,我这就去。” 崔柱此刻再看顾若离时就跟看着神仙似的,崔二妮扑过来抱着顾若离:“姐姐,您是菩萨对不对!” 顾若离揉揉二妮的头,失笑:“菩萨哪会有我这样没用的!” “你就是,就是菩萨。”二妮高兴的手舞足蹈,指着顾若离和目露迷茫的崔大介绍道,“爹,是姐姐救您的。” 崔大艰难的笑着,感激的道:“多谢……多谢姑娘。” “还有四剂药,吃完有起色后再谢我不迟。”顾若离微笑,心里却是叹了口气,她还要在这里待四天,希望霍繁篓不会去告密。 “麻姑来了。”崔大娘看到门口张麻姑探头探脑的,她高兴的迎过去,张麻姑一见崔大娘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声,问道,“药吃了,怎么样?” 崔大娘就笑了起来:“人醒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醒了有什么稀奇的,我还当好了呢。”张麻姑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崔大娘笑了笑,妮儿的本事她不需要和别人解释,时间到了大家都会看得到。 崔大娘高兴的熬着粥。 顾若离好似没听见门口的动静,依旧给崔大按着穴位,崔柱小心翼翼的道:“麻姑就是这性子,姑娘别往心里去。” “不会。”顾若离语气随意,毫不在意的指了指崔大的穴位,“你来看着,等我离开以后你就这样常给你父亲按这几处,每日持续不要间断。” “你要走了?”崔柱一惊,语无伦次的拉着顾若离,“去哪里?” 顾若离在他手上一扫,崔柱心里一紧慌乱的松了手,显得很尴尬,顾若离继续按压,略松的神态得比平时亲和许多:“现在不走,等你父亲能下地再走。” 还是要走啊,崔柱看着顾若离没有疤的右脸,眼神黯然。 日子很快,第五副药时崔大已经能坐起来颤抖的握着筷子自己吃饭,但对于这样的病症来说,无疑是神速,第六天时顾若离扶着他下炕走了几步,崔大哆哆嗦嗦的攥着顾若离的手:“多谢姑娘,若非您我恐怕这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掉头就对一双儿女道,“还不快给女菩萨跪下磕头。” 噗通噗通两声,崔柱和二妮跪在了顾若离面前, “快起来。”顾若离尴尬的道,“病才好了一半,后面才是至关重要,全靠你们了,实在不必谢我!” “磕!”崔大指着崔柱,崔柱带着二妮咚咚磕了三个头,顾若离难堪之极,崔大娘就拉着顾若离的手笑着道:“这礼妮儿受得起,你就让她们拜吧。” 顾若离叹气。 “吃饭,吃饭。”崔大娘端了饭上来,依旧是地瓜糊糊,唯有顾若离碗里是白米,顾若离看着一碗饭心头越发堵的难受,正要推辞却听到门口一阵阵喧哗声,人影窜动的往里头窥探。 她心头一跳戒备起来,崔大娘忙笑着道:“是村里的人,知道崔大好了都来看呢。” 顾若离回头,就看到张麻姑缩头缩脑的朝里头看,二妮一见立刻跳起来叉腰道:“麻姑吃饭了没有,不如到家里吃吧!” “吃什么。”张麻姑见被人发现,索性推开一边拥着她好奇的村民进了门,目光一扫落在正握着勺子吃饭的崔大,眼睛瞪的极圆,“真……真好了?” 家里的人都笑而不语,二妮就得意的道:“姐姐可是菩萨转世,有她在,我爹当然能治好!” 当时是谁说的让准备后事,一口咬定治不了的。 现在崔大好端端的能起能坐能吃饭能说话,得亏没有信她的话! 二妮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要不是大家是乡亲,她恨不得啐她一脸。 “二妮。”崔大娘喝了一声,看着张麻姑老脸通红,便点到为止,笑着道,“不管怎么治,只要人醒了好了就谢天谢地,这些日子多谢麻姑了。” 张麻姑打量着顾若离,后者安安静静的端碗吃着饭,明明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居然还真有通天的本事了。 “真当自己是菩萨了。”张麻姑下不了台,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却恰巧瞧见胡大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她顿时乐了起来,有人恐怕比她还要丢脸。 “我是巫,不是医,这吃药看诊的事,可不是我专擅的。”张麻姑乐呵呵的,“可有的人却不一样了,同样是大夫,却不如一个孩子。”快步走了。 胡大夫听张麻姑的话脚步生生一顿。 眼睛聚着光似的盯在崔大脸上。 也不管张麻姑的讽刺,指着崔大哆哆嗦嗦的道,“好……好了?”他不敢置信,丢了药箱如寻到宝贝似的扑过去给崔大号脉。 二妮在一边捂嘴偷笑,嬉笑着道:“你没用还不兴姐姐厉害,庸医!” 崔柱也一改先前对胡大夫的毕恭毕敬:“好没好,可还是要请胡大夫再瞧瞧。” “见了鬼了,见了鬼了。”胡大夫号完一只手,崔大就配合的把另外一只手给他,口齿清晰的问道,“胡大夫,如何?!” 如何?能如何,这病好一半了啊!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种病起色如此之快,他转头看着顾若离嘴角抽搐,顾若离望着他淡淡一笑,问道:“赌约的事……” “真的是那个方子,六剂药就好了?”胡大夫立刻想到了那个方子。 不等顾若离说话,二妮就道:“不是那个方子,您倒是拿个更好的出来啊。” 胡大夫顾不得难堪,他搓着手来回的走,激动的道:“既如此,老夫输的心服口服!”话落,朝顾若离长长一揖! 他毕竟是前辈,彼此又无冤无仇的,顾若离侧身避开。 估摸着,这位胡大夫是有别的打算了。 果然,胡大夫行了礼,迫不及待上前一步凑在顾若离面前:“姑娘,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请不请的,姐姐你不要理他,他是庸医!”二妮护着顾若离,随手抓了个东西去丢胡大夫,“快走!” 门外看着热闹的村民轰然笑了起来,有人大声喊道:“看来,庆阳的大夫也不怎么样,还好意思收那么高的诊金,亏你说的出口。” “就是,要是我一头撞死得了,还好意思和人家姑娘行礼!” “可见,这医术高深,品德好坏,和年纪没关系,有的人是越活越混,眼里只有钱,根本不配做大夫!” 胡大夫老脸通红,以袖遮脸,往里头躲。 穷乡出刁民,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冲进来打他。 “大娘!”顾若离并不想给胡大夫难堪,这人虽不称职,可到底没有骗钱诓人,若不然他大可以骗崔柱说能治好,再无休无止的开着药,套着银子。 崔大娘了然,往门口走和外面的人摆着手:“都回吧,回吧。” 外面的人散开,顿时安静下来,顾若离含笑道:“胡大夫,您有什么事,请说。” “这药方是姑娘研制,还是……”胡大夫见人都走了,顿时暗暗松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那张破残的门联写的药方,紧紧攥着,顾若离扫了一眼淡淡的道,“非我研制,乃是一位蒲老先生所创,不过他已去世了。”蒲老确实已经仙逝了。 这位高人很有可能就是这姑娘的师父了,胡大夫自顾自的断定,又盯着顾若离道:“姑娘可愿意跟老夫去坐诊,不管你有什么条件,老夫都答应。” 第6节 丢人算什么,这姑娘才是宝贝啊。 ☆、009 回报 “胡大夫好意心领了。”顾若离摇头道,“我有要事,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胡大夫像跟被人割了块肉似的疼,过了好一会儿他抖着药方,问道:“那……那这张药方姑娘可愿意卖给老夫。” 若是能得到这张药方,对他来说,也相当于捡到了一个宝贝啊。 “好啊。”顾若离微微笑了起来,打趣似的道,“只是这价低了,我可不会卖。” “银子,银子我带了。”胡大夫虽医术不精,可人情通透,他立刻从腰间拽下荷包来,“这里有十两银子并着五十两的银票,若是不够我再回去拿。”他来前就算好了的,故意带十两银子并五十两银票,若顾若离好糊弄,他就丢十两,若精明一些他就拿五十两…… 可这姑娘既不精明,也不好糊弄。 真真切切的,不骄不躁的和你说着话,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有这般气度。 六十两买一张方子,说不上贵贱,但是对于胡大夫来说,怕也是极限了,顾若离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药方你也记得,用不着我再写了吧?” “不用,不用。”胡大夫立刻将荷包摆在炕上,“老夫已经倒背如流了。”他见过许多例这样的病,可大多都是治不好的,就算是富贵人家也要精心调养个半年才有起色,但远不如崔大这般效果。 如今他得了这一张神方,往后再多的六十两他也能挣回来。 胡大夫朝顾若离长长一拜:“多谢姑娘赐方!往后姑娘有事,尽管差遣!”他是真的感激啊,没想到跟着崔柱来一趟这山坳里,还得了这样的宝贝。 “胡大夫客气了。”顾若离并没有扶他,一买一卖无可厚非,“往后崔家的事,还请你多费心。” “一定,一定!”胡大夫攥着药方,对崔柱道,“往后有事需要我帮忙的,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我胡荽一定竭尽所能!” 崔柱看着药方眉头紧拧着,他不懂方子的贵重,可看胡大夫这样,就知道顾若离肯定是卖的便宜了。 见大家不说话,胡大夫拿了名帖给顾若离:“这是我的名帖,就在庆阳城中,姑娘若是哪一日想去,随时都可以。” 顾若离接了名帖。 “告辞,告辞!”胡大夫抱拳,提着药箱往外退,崔柱随着送他到门口又转了回来。 “妮儿不该卖!”这样金贵的东西寻常人家都是迷不外传的,崔大娘觉得若非因为他们,顾若离不会将药方拿出来,胡大夫也不会知道药方。她认为顾若离答应给胡大夫用是迫不得已,毕竟胡大夫已经知道了,他要是背过身就用,再一口咬定药方是他的,顾若离也没有办法,“都是我们的错啊。” 虽说六十两银子不少,可和一张珍贵的药方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药方就是要用在病者身上,我用还是别人用有什么区别呢。”顾若离轻描淡写,“只要得利的是病者,其他的都无所谓。” 崔大娘还想说什么,崔柱摇摇头,她欲言又止的收了话头。 顾若离起身,让二妮再取笔纸来:“这是第二幅方子,我加了桑枝和小黑豆……”她写下来交给崔柱,“拿着他去找胡大夫,让他给你再抓三十剂,吃六剂后可间断三日再吃三剂如此往复。但按摩不能停,切记每日多锻炼,半年内不可手持重物。” 崔大默默记住接过药方,又面露难色,胡大夫得了药方不会再免费给他们抓药了。 “无妨。”顾若离笑道,“这最后两味我方才故意没有告诉他,你去就说是我后加的做调养用,切不可换其他的药辅佐,他就一定会再给你。” “好,好!”崔柱憨憨的笑了起来,忽然觉得一向不苟言笑的姑娘也有调皮狡黠的一面,亲切了许多。 崔柱去抓药,顾若离想休息一会儿明日一早就继续赶路,可刚躺下就听到门口有人喊门,她坐起来就看到崔大娘支支吾吾的进来,便问道,“怎么了?” “是村里的人。”崔大娘尴尬的道,“都说我家来了活神仙,也想来求您看病。”顾若离性子古怪,她虽想替乡邻求她,可到底怕她不高兴不敢开口。 “好!”顾若离却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大叔要休息,让她们在院子里好了。”这里太穷,难得见到一个大夫,顾若离理解大家的心情。 前一世她有从医经验和知识,变成顾若离后随着顾解庆和顾清源她又得了点拨和教导,所以她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 “这……辛苦妮儿了。”崔大娘欣喜不已,搓着手跑出去,兴高采烈的喊道,“妮儿答应了,你们都别急,一个一个来,别挤着惊着她了。” 顾若离就听到外头一阵欢腾,好像过年过节似的,让她想到顾氏药庐的义诊,不禁自言自语道:“……搅浑了这水,对方知道顾家还留有余脉,会怎么样?!” 一定会着急再来刺探灭口吧? 只是,这事不能急,要循序渐进。 顾若离出去和大家打了招呼,又在崔大娘特意从祠堂搬来的长案后坐下,村民见到她先是一阵惊讶,没有想到大夫年纪这么小,随后又见她说话行事老城稳重,便纷纷安静下来,依次排着队! 村人的病多是顽疾,常年疾苦劳累之后积攒的病,和崔大一样重在日常调养。 顾若离不想开方子,吃药就是吃银子,这些村民吃不起! 所以她多是用炭笔对症在病人身上标上穴位点,仔细交代:“每日三巡,一日都不要落下。” 大家觉得不用拿钱买药就能治病高兴的不得了,朝着顾若离又是磕头又是喊女菩萨。 但有的不开方子不行,顾若离便尽量捡一些便宜的药,这是顾解庆告诉她的,有的药药性相通但价格却是天差地别,能用便宜的她尽量不会开贵重的药。 整个下午顾若离都坐在院子里帮村里的人瞧病,晚上吃过饭又去了两户人家,各开了药方。 等她踏着夜色回来时,崔家门里门外堆着各色各样的东西,或是青菜萝卜,或是白面粮谷,顾若离面露奇怪,崔大娘就笑着道:“妮儿不收诊金,可大家觉得过意不去,一定要送来,我拦不住,妮儿你看……” “劳烦您送回去吧。”顾若离失笑,“我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大家都不容易,从崔大娘家的情况就能看出来。 崔大娘很高兴,没有想到她不过收留了两个孩子,就引来了顾若离这样的活菩萨,如今就连她出去,村民都是恭恭敬敬的,好似她也占了菩萨的仙气似的。 顾若离笑笑洗漱歇下,崔大娘和崔柱将东西一一送回去,一家人才熄了灯。 崔柱想着顾若离说要走的话,心里像是被什么刺挠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翻了个身盯着顾若离朦胧的身影发呆。 他今年十六了,若非家里穷早该娶媳妇了…… 这几日相处,他对顾若离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心思一起他就再也按奈不住,可心里却知道,顾若离绝非他能配得上的,心里又羞又愧不敢去看她。 今天下午家里的热闹他知道的,心里对顾若离越发的崇敬起来,还有下午他去胡大夫医馆抓药,胡大夫见到他只差喊亲爹了,他不提抓药的事,胡大夫就主动说出来了。 他不知道顾若离厉害到什么程度,但胡大夫这样的人,若不是对顾若离心服口服,断不会在自己徒弟面前低声下气。 崔柱叹了口气,忽然看到顾若离翻了个身,他顿时心虚的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门打开又关上,崔柱想到什么立刻翻身坐起来,就看到顾若离睡的地方空了。 她走了……这是崔柱第一个念头。 崔柱翻身下炕要去追,忽然手被崔大娘拉住,她闷闷的道:“柱子别去,妮儿指不定去小解了呢。” 顾若离晚上从不起夜的,崔柱不信。 “睡吧。”崔大娘叹了口气,想到顾若离的样子,眼角不由酸涩,“我们这样的小地方留不住她这样的菩萨,这辈子能遇上一回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啊。” 崔柱坐着眼睛通红,忽然听到崔大哎呀一声,他一惊:“爹,你怎么了。” “有什么硌着我了,柱子把灯点了看看。”崔大坐起来,手在褥子下摸,崔柱立刻将灯点了,一回头就看到崔大手里抱着一堆银灿灿的东西…… 是胡大夫买药方的银子,一两未少都在这里。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崔柱再待不住跑了出去,可外头哪里还有人,四处静悄悄的只有一轮月牙清清冷冷的挂在枝头。 直到天亮崔柱才回去,一家人都没有睡看着一袋子银子发呆。 “真是活菩萨啊。”崔大娘叹了口气,拿衣角抹着眼泪,崔大摇着头红着眼睛道,“早知道她要走,娘该给她准备点干粮的,她一个孩子……” 崔大娘说不出话来。 ☆、010 等候 顾若离不想不告而别,但她更怕崔大娘和二妮当着她面哭,这样走自在。 她站在村口看着月色有些怅然,几天之前她还是顾府的三小姐,衣食无忧家人和睦,没有想到不过几日罢了,她就无家可归孤身一人! 到底是谁,下如此狠手,竟要顾府所有人的性命。 长长一叹,她忽然想起顾解庆给她的那封信,就从怀中拿出来,信是牛皮纸装着的,没有封口,她犹豫了一刻还是打开了信,随即愣住! 信里只写了一副药方。 是千金苇茎汤和如金解毒散。 “肺痈病方?!”她心头不解,顾解庆为什么给她一张药方,“难道是顾氏祖传?”话落她又否定了,这张药方除了配伍加减有些不同外,并无难得之处,寻常大夫也能开得出。 是有人病了? 顾若离周身冷了起来,她隐约觉得顾家的那场火,和这张药方有着联系,否则祖父不会在那紧要关头只给她这样一张普通的药方! 会有什么关系,病了的人是谁? 脑袋里嗡嗡的响,却毫无头绪。 顾若离此刻懊悔,当初她只要对外界的事对家里的事多花一点心思,怎么也不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而她却懵懂无知! “不管怎么说,先去京城,总能查到线索。”顾若离将信收好,继续赶路,走了半个多时辰东方已经泛白,她不由停下来朝崔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崔家的人淳朴良善,她有心想帮却自身难保,只希望那六十两银子能帮他们度过难关吧。 “呵!”忽然,耳边有人讥诮一声,“这是依依不舍了?!” 顾若离眉头一皱,转身看去:“你怎么在这里。”霍繁篓背着包袱坐在路边,人比前几日黑瘦了许多,精神有些不济的样子,不过风寒应该是挺过去了。 “我救了人还没得到回报,怎么舍得走。”霍繁篓一副懒散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顾若离身边做出请的手势,“走吧,三小姐!” “无赖!”顾若离懒得理他,更不问他这几天他住在哪里,霍繁篓抱着手臂大摇大摆的跟着,打量着顾若离,“脏死了。住了七八天,她们也没有伺候女菩萨沐浴更衣?” 顾若离不说话,她身上脏她知道,可是庆阳的水一直很稀缺,她不想给崔家的人添麻烦。 出门在外,能忍就忍了,她从来不在乎这些虚表的东西。 霍繁篓也没有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日落时分就到了合水县,比起庆阳的繁华,合水萧条许多,街上人流也明显少了一些……其实,无论是庆阳还是合水都非常的贫穷,因为靠近边关气候不佳,每到年底出来乞讨的百姓数不胜数。 顾若离无心看风景,她寻了一条死胡同里停下来,席地而坐,霍繁篓哈哈一笑,道:“打算睡这里?” “你要不想住就走。”他们不是一类人,话不投机半句都多,霍繁篓却不介意,笑着从怀里摸了个荷包出来,在顾若离面前晃了晃,“走,爷请你住客栈,沐浴更衣。” 荷包有些旧了,但是细棉布缝制的,上头还绣着几朵红花,比不上她腰上坠的这只,但也很精致,顾若离冷笑一声撇开眼:“无福消受!”霍繁篓怎么会有钱,自然是偷来的。 “嫌脏?”霍繁篓哈哈一笑,挑着眉道,“放心,这钱比你干净多了!” 顾若离哼了一声,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霍繁篓心情大好,好像看到顾若离窘迫就是他平生最喜闻乐见的事一样,“等着,爷用脏钱给你买包子去。”话落,摇摇摆摆的出了巷子。 顾若离真的饿了,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天吃饱过,今天一天又粒米未进,可却不想惯着霍繁篓,她今天要是吃了他的馒头,以后一路去京城他就会一直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过了一刻霍繁篓果然提着六个包子回来,和顾若离并排坐着将袋子递给她:“吃吧,把菩萨饿坏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拿走。”顾若离怒道,“你若是与我一起,往后就消停点,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 霍繁篓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嗤笑着道:“怎么着,只许你们顾家有钱,不许乞丐有钱?”他说着解开钱袋子在顾若离面前抖了抖,“要不要验一验?” 袋子里都是铜钱,一枚一枚洗的干干净净,被霍繁篓一晃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霍繁篓笑了起来,自嘲的道:“请三小姐屈尊吃一口,就当施舍我这乞丐了!” 第7节 “你!”顾若离不善言辞,在斗嘴上向来没有赢过霍繁篓,她索性不再说,拽了袋子拿了个包子出来无声的吃着! 有面有肉,她多久没有吃到了,顾若离觉得包子简直是人间美味。 霍繁篓也没有说话,拿了一个慢慢吃,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四处掌灯,光线影影绰绰却照不到这里,顾若离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转头看向霍繁篓郑重道:“对不起!” 她不该武断的认定霍繁篓的钱是偷来的。 “呵!”长而狭的眼角高高挑起,霍繁篓像是发现了多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盯着顾若离,凑过去轻声道:“因为没有救我,所以心生愧疚了?” 顾若离莫名其妙的扫了他一眼,又自顾自的闭目休憩。 “还真是不用。”霍繁篓靠在墙上,纤长的手指懒洋洋的勾着荷包转着圈,“我这种人命贱,不容易死。” 巷子外喧嚣热闹,巷子内出奇的安静,不知哪里传来的狗吠,显得孤寂寥落。 霍繁篓转目看着顾若离,就见她眼眸微阖,神色宁静,没有怨怼,没有愤怒,没有迷茫和害怕,他忽然很好奇,到底有多强大的自制力,才会让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经此大难之后,能泰然自若安静以对。 其实,当他在巷子里见到顾若离时曾有答案的,他觉得顾若离是和他一样的,冷情凉薄,根本没有将顾家的灭门之灾放在心上,所以才会这般镇定自若。 可是短短几日,他又不由自主的否定了这个答案。 若真的凉薄冷情,她怎么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做很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事情,又怎么会将顾氏的药方贱卖给胡大夫,又怎么会在身无分文的情况将仅有的银两留给别人,又怎么会不顾劳累替所有村民义诊。 ……又怎么会和他说对不起。 真是奇怪的人,霍繁篓第一次觉得看错了人,算错了人心! “喂!”霍繁篓用脚碰了碰顾若离,“真的不去住客栈?你身上臭死了!” 顾若离没动,淡淡的道:“不去。” “你可想好了。”霍繁篓指了指着巷外过去的巡逻衙役,“此刻人多他们注意不到我们,可若是到了半夜,他们必然会来盘问,届时你要怎么解释?” 顾若离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走吧。”霍繁篓站起来俯看着顾若离,“钱没了可以再想办法,可人要是没了……” 顾若离已有些迟疑,她蹙眉朝外头看了看,终于站了起来,望着霍繁篓道:“合水的客栈很便宜?”霍繁篓手中的铜钱虽多,可若是住客栈就有些少了。 “你当我们去住同福楼啊。”霍繁篓将荷包揣在怀里,提着他的半旧的包袱走在前头,“我们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已经是福分了。” 等到了地方,她终于明白霍繁篓说的遮风挡雨是什么意思。 ------题外话------ 要住客栈不,霍爷请客! ☆、011 路遇 这里严格来说算不得客栈,倒像是贡院似的,房间很小一排排连着,小到里面只能砌上一张半人长宽的炕。 霍繁篓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样漫不经心的道:“客栈是给有钱人住的,穷人就只能来这种地方凑合一夜。”话落朝顾若离挑挑眉,好似在提醒她,现在她也是穷人,“夏天是五个铜板一人,不用与店家打照面。” 顾若离就想到了一个词,蜗居,还真的很像,不过这样也很好,穷人出门从来不讲究舒适度,只要能省钱又比露宿街头好,还是愿意住的。 “你等我会儿。”霍繁篓在指了指里面,“我去交钱。” 顾若离颔首四处打量着,就看到许多的隔间里都住着人,就她在院子里说话的片刻功夫,已有三个人进了门,大家都随意挑了间住下再去前面交钱。 霍繁篓回来,领着顾若离进了一间,他指了指炕,道:“晚上你睡炕,我在地上凑合一夜。”纵然便宜,他也没舍得要两间。 顾若离没意见。 “我和掌柜要了热水,一会儿他们会送来,你洗漱了再睡。”空间很逼仄,霍繁篓站在门口没进来,顾若离坐在炕上朝他头一次露出和善的笑容,“谢谢!” 霍繁篓像是见了鬼一样转身走了。 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想起他说她脏臭,便忍不住拽了衣袖闻了闻,随即又嫌弃的松开。 热水送来,是个到膝盖高的木桶,装了半桶的水,顾若离看的发怔,霍繁篓抱臂倚靠在门口挑眉道:“嫌水少?” “不是。”她指了指外面,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走进来手一挑就将一直搭在门头的棉布帘子垂下来,房间里暗下来什么都看不到,顾若离就听到霍繁篓道,“我在外面。” “谢谢。”顾若离摸索着脱了衣裳,在盆里洗了脸再坐进去…… 霍繁篓盘腿坐在门口,目光在院子里来回的宿客身上转悠,看了一会儿觉得百无聊赖,索性闭目养神,可眼睛一阖神明更清,隔着油油的棉布帘子,水声清脆犹如在眼前。 他猛然睁开眼睛,余光撇了眼身后,虽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的脸却在夜色里泛起了一丝红晕。 “好了没有。”霍繁篓不耐烦的咳嗽了几声,就听到身后女声带着歉意的道,“水,怎么办?” 这就是好了?还真是快,霍繁篓站起来刷的一下掀开帘子,一股微醺的热气和少女身上的药香扑面而来,很好闻,清清淡淡的比春天漫山遍野开的俗气的花要好闻许多。 “你歇着吧。”霍繁篓扫了她一眼,端起澡盆往外走。 顾若离尴尬的站在门边。 过了一刻他回来,顾若离发现他已经梳洗过了,不由凝眉道:“你用冷水洗澡的?” 霍繁篓坐在炕上,两人并肩,距离不过半臂,顾若离见他没说话就自顾自的拿了他的手腕号脉,霍繁篓一怔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点好处就让你心软了?” 顾若离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反驳。 也许是从小营养不好,霍繁篓身体有些亏虚,若能养几年他应该还能再长高,人也会健壮许多,她松了手盘腿坐着低声道:“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霍繁篓站起来,她微顿看着另一面空出来的地方,刚要说话,他又重新躺了下来,背对着她漫不经心的道:“爷出的钱,爷不想睡地上。” 顾若离不置可否,翻了个身背对着睡下。 霍繁篓无声的笑了起来。 一夜无话,早上两人同时醒来在墙角打了井水洗脸便出了客栈,合水的街道很窄,街边的铺子灰扑扑的,显得很破败。 “我去买几个馒头。”霍繁篓背着包袱到街对面,顾若离却闻到了药香,她顺着香味走了几步果然就看到一家医馆,此刻时间还早,铺子里的伙计正在打扫,端着一盆水在门口撒着,看见个穿着破旧的黑褂,样子黑瘦面容奇丑的少女堵在门口,便眼角一斜,怒道:“哪里来的乞丐,滚远点。” 顾若离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不说话,伙计越发鄙夷朝着顾若离泼了盆里的水,嗤笑道:“可真没见过这样丑的女人,也算是绝了!”他话落,忽然一颗石子斜飞过来,又准又狠的打在他的嘴上,伙计捂住嘴哎呦一声痛苦的蹲在地上。 顾若离一怔,回过头去就看到霍繁篓站在马路对面无事人一样冲着她晃了晃手里的馒头:“发什么呆,走了!” 伙计往地上吐了口血水,一颗牙咯噔一声砸在了地上,他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瞪大了眼睛,立时骂道:“哪个畜生打我,站出来。”说着话眼睛四处扫,可马路上形形色色的人走过,除了刚才站在这里的顾若离外,没有人注意到他。 “丑丫头。”伙计找不到凶手,三两步走过去拦在顾若离面前,“是不是你打的我?!” 豁掉了门牙,伙计说话有点漏风。 “不是。”顾若离不想理他,“让开!” 伙计也知道不是她打的,可就算不是她又怎么样,这来来回回的人就她最好欺负,他这亏不能白吃了:“走,跟我见官去,是不是你去和官老爷说。” 顾若离觉得这人不可理喻,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的:“让开!” “嘿!”伙计啐了一口,“丑乞丐还敢耍横……”他话说了一半,余光就看见霍繁篓走了过来,目光顿时一缩,就听到他似笑非笑的道,“要见官啊,那赶紧走吧,耽误什么!” “去就去!”伙计看见霍繁篓手里提的馒头,眼睛一亮,“一定是偷来的。” 霍繁篓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伙计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恰在这时路上有三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冲着伙计粗声粗气的喊道:“大夫在不在?” “在,在。”伙计立刻趁机找了个台阶下来,迎了过去,“客人是抓药还是看病?!” 三个人道:“废话,不看病找大夫做什么!”话落径直进了医馆,伙计回头朝顾若离和霍繁篓看了一眼,啐了一口,“给老子等着!”就进了医馆。 霍繁篓嗤笑一声,面露不屑:“欺软怕硬!” 顾若离却皱了眉,朝那三人看去,霍繁篓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腥味。”顾若离声音很轻,“可看着不像受了很重的伤。”那三个人面色并无异常,步伐稳健有力,不像是伤重化脓的样子。 霍繁篓不以为然:“这些人步伐很大,手有厚茧,一看就是过着刀口舔血的交易。”又道,“走吧,天黑前我们最好能赶到固城。” “嗯。”顾若离朝医馆又看了一眼,转身便走,方走了几步,就看到方才的三个大汉带着一个中年人从医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粗声粗气的,“你只管走一趟,天黑就送你回来。” 原来是请大夫的,顾若离朝一边让了让。 尽管三个人显得很和蔼,但那大夫依旧吓的双腿打颤,脸色白如金纸,点着头道:“知……知道了。” 伙计跟着后头追出来,喊道:“……方大夫,您尽管去,铺子里有我呢。” 那位方大夫被塞进马车里。 顾若离看着车,觉得有些眼熟:“这辆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许是职业的缘故,顾若离不但心细且记忆力很好,只要她经手过的病患,便是过了四五年她也能记得。 “庆阳城门。”霍繁篓提了一句,她恍然大悟,“骁勇将军?!” ☆、012 惊魂 霍繁篓颔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 顾若离奇怪道:“怎么了,骁勇将军是什么人?” 霍繁篓就用一种惊奇的表情看着她,随即又觉得顾若离这种人恐怕除了医术和病患以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便道:“荣王府赵勋,表字远山。”又道,“太上皇就是他救回来的。” “太上皇?”太上皇和皇上并立的情况,在历史上鲜少有过,顾若离不由多问了一句,霍繁篓已经对她见惯不怪了,便接着道,“三年前居庸关之变,额森把太上皇给抓了,还差点拿下了京都……是赵远山带兵攻退了瓦剌大军,还在守卫森严的瓦刺囚牢中救回了太上皇,安全将他护送回京。” 顾若离心头莫名的一跳,突然停下来:“那如今的圣上和太上皇是什么关系。”以前她好似从顾清源口中听到了一些,大周的年号由正雍,改成了顺天。 她当时还以为圣上驾崩,太子继位,如今再回头细想,当时根本没有国丧,何来驾崩继位之事。 “太上皇和圣上?一奶同胞啊,要不然那些人精似的朝臣,怎么会辅佐他登基。”霍繁篓说着,挑着眉头有点幸灾乐祸,“不过,听说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如今被软禁在西苑了,吃不饱穿不暖的,还不如咱们呢。” 一山不容二虎,圣上没有杀了他已经不错了,人之常情顾若离不觉得奇怪,倒是骁勇将军:“既然新帝已经登基,他却将太上皇救回来,岂不是……”虽说太上皇应该救,可说到底新帝已经登基了,救回来怎么处置也是问题,他这样做不说别的,新帝肯定会嫉恨他。 难道就是因为这事,他才被调去开平卫那么偏僻之处守国门? “他怕什么。”霍繁篓面露讥讽,走的摇头摆尾,“他这样的政客,满身都是心眼,要是没有好处,就是他亲爹,他也不会救。” 顾若离不解,就听他又道:“赵远山十四岁就被荣王送到军营,两年后他挑选了三千精卫建立了虎贲营,一年半后,他就领着这些人打到瓦剌老家去了,抢了不知道多少金银珠宝,宝驹肥羊。不但这样,那三千人的虎贲营,转眼就增加到八千人。” 纵然不懂这些,可顾若离也听的目瞪口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军艰苦不谈,竟然还组建了自己的军队?! 也太匪夷所思了。 “还不止这样。”霍繁篓看着近处的城门,笑道,“到今年也就五年左右吧,现在的虎贲营,不但拥有最好的将士,最优良的马匹,而且它已经成了一柄利剑,握在赵远山手中,指哪打哪,所向披靡,人人闻风丧胆。” “你的意思是,他会用剑守住开平卫,也有可能用这把剑挥向京都?”顾若离惊讶不已,若真是这样,那他确实不怕圣上不喜嫉恨,反而是圣上会忌惮他吧。 霍繁篓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所以这样志比天高,心比海深的政客,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第8节 “我猜啊,他救太上皇根本不是因为忠君爱国,而是想搅浑京都的水,一宫二主,可从来没有见过的。就算将来太上皇不能再登基,应天可还有太上皇的儿子,前太子呢,到时候赵远山挥着太子这面大旗,说不定能抬一个傀儡,他自己坐江山也说不准。” 这天下,早晚都要乱在这个人手里。不过,乱了好,乱了大家可都一样了! “走吧。”他指了指城门,“等去了京城,咱们说不定就一定有机会见识这位少年将军的风采了。” 见不见他,顾若离并不关心,她点了点头随着他出了城门。 走了一个多时辰已近中午,路上的行人渐渐少,四周山峦也增多,霍繁篓见她有些累,就指着不远处山脚下的一处树荫,道:“去歇一会儿,今天应该来得及。” 顾若离来不及点头,便有一阵铿锵铁器交戈的声音传来,嗡鸣刺耳。 两人一怔,小心往前走几步,就看到远处树荫底下拴着一匹棕红色的马,此刻它正闲适的吃着地上的青草,而就在它身侧的不远处,一位身穿墨绿直裰身高足有八尺的男子正手持长剑,剑花飞舞身姿刚劲的游移在八个黑衣人之间。 潇潇杀气,跌宕喷薄。 顾若离看不清对方的招数和身形,只看到那人身姿翻腾,一臂长的剑在他手中宛若一体,或挑或扬间鲜血四溅,转眼两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栽倒在地,血自动脉喷射而出,蜿蜒流了一地。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到杀人,顾若离愕然的捂住嘴,不让自己骇出声音来。 “别看。”霍繁篓拉着她往后退,顾若离视线却像是移不开似的黏住,离的远那人身姿飘忽,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是冷峻孤傲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还有那把剑亦异常显目,她不由自主的随着寒光移动,鲜血自剑稍滴落,挥起,如雾弥散。 等她回神时,八个黑衣蒙面的人已死了七个。 那人持剑架着最后一人的脖颈之上,从容的说了什么,黑衣人如丧家之犬噗通一声跪地求饶……风卷黄土漫天飞舞,那人衣袍翻飞,身姿如渊,冷漠的手腕一转,就在这时,他忽然转眸望过来…… 顾若离全身发冷连连后退,胸中一阵阵翻腾。 “快走!”霍繁篓拖着她调头就跑。 风在耳边呼啸,两人不知跑了多久,顾若离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脑中不断浮现出那张五官难辨的脸…… 那一双眼睛宛若夜幕中,孤冷的月光,又似冲天而起的鹰隼,萧杀,冷漠,仿佛那些活生生的人命,只是苍茫大地上的一盘血肉。 怎么会有人这么淡然的做这种事,她不敢相信。 顾若离虚脱的跪坐在地上。 “没事,没事。”霍繁篓半揽着她轻抚着,“江湖上每天都有许多人死于非命,见的多了也就不怪了。” 顾若离想到了顾解庆,想到了顾清源,想到了顾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在有的人眼中,杀人真的如同吃饭饮水,信手拈来毫无愧惧? 她恍然回头,可四周空旷除了远处的山,连只飞鸟都不见! 霍繁篓坐在她身边,抬头看着天,天很大,地也很大,他坐在空旷的黄土上,显得那么渺小,羸弱…… 他怅然道:“杀人,或者被杀,每个人其实都没有选择。” 顾若离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她揉了揉脸,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刚才那人,会是什么人。” 霍繁篓抬头看着她,又垂眸望着她,若有所思道:“看身手气度,倒不像在外行走的。不过好像是他被人追杀,迫不得已出手的样子。” 顾若离沉默着,他见她脸色不好,低声道:“别想了,和我们没有关系,就当睡觉做了个噩梦。”又道,“那边有条湖,过去歇会儿。” “好。”顾若离觉得浑身黏腻,摇晃了一下站起来。直到在湖中抄着水喝了好几口,洗了手脸,这才觉得气顺了一些。 “歇一会再走吧。”霍繁篓索性脱了鞋子,将脚泡在水里,顾若离凝眉道,“你身体刚好不易浸冷水。” 霍繁篓眉梢一挑看着她,哈哈笑了起来,道:“你心可太软了啊。”那晚他下河摸鱼浑身湿透了,也没见她提醒,他病的快死了,她也没有施救…… “随你。”顾若离懒得和他说,指了指湖边的土坡,“我去那边。”便起身朝那边走过去。 霍繁篓垂着眼帘,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方才的晦气一扫而空,过了一刻他兴致高昂的回头喊道:“顾三……”话没说完,人却愣住。 只见顾若离立在黄土坡子旁边,一动不动。 “怎么了。”霍繁篓汗毛都炸开了,迅速穿了鞋,可不等他站起来顾若离已如惊弓之鸟,朝他这边跑,“快走!” 可是已经迟了,她只觉得耳边劲风划过,有个穿着黑衣长袍的中年人,像座山似的堵在了他们面前。 顾若离立刻就想到了方才杀人的情形,心里突突的跳。 ------题外话------ 如果天气好,别宅在家里啊,看完赶紧出去溜达溜达,晒黑点,这样……就显得我白了。 ☆、013 买卖 “鬼鬼祟祟,什么人?”大汉个子不高,但眼角一刀疤显得面目凶狠,他打量着顾若离,恶狠狠的。 “别误会。”霍繁篓立刻就道:“我们是乞丐,正巧路过这里,什么意思都没有。” 疤脸大汉瞪着眼睛:“没事乱跑什么!” 见只是质问,并没有要杀人灭口的意思,霍繁篓忙不迭点头:“是,我们以后绝不会乱跑,这就走。”拉着顾若离就走。 那大汉骂了一声,并没有追来。 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不敢回头,脚下步子又急又快,走了百十步霍繁篓压着声音问道:“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四顶行军帐。”顾若离气喘吁吁,“其中三个人是我们早上在医馆门外看到过。” 霍繁篓一愣,愕然道:“你是说骁勇将军可能在这里扎营?” “没见到什么将军。”顾若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朝着他们大喝一声,“两个小儿,站住!” “跑!”霍繁篓说的咬牙切齿,两个人卯足了劲,不辨方向拼命的往前跑,跑了半柱香身后传来马蹄声,顾若离脸色未变,抹了汗喘气道,“歇着吧。” 两人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马打着鼻响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刀疤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冷笑一声:“跑什么,怕老子吃了你们?!” 顾若离垂着头,霍繁篓朝那人笑笑:“怎么会,您亲善和气,一点都不可怕!”他说的很真诚脸上还挂着笑,刀疤脸差点就信了,不由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霍繁篓道,“好小子,胆子不小啊!” 霍繁篓呵呵笑着。 “跟老子回去。”刀疤脸指着两人,“走!” 霍繁篓去看顾若离,她脸色发白的朝他点了点头,对方身怀武功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唯有束手就擒! 两个人的顺从并未让刀疤脸意外,仿佛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经历过许多一样,他骑着马像是赶离队的羊赶着两人,不时的吆喝催着他们步子快点。 再回去,顾若离看的更加清晰,平坦的地面上架着行军帐,帐子搭的不高巧妙的被前面的土坡遮住,从外面往这边看,便什么都看不到。 共四顶军帐,两顶开着帘子,里面搭着床并不见人,而最后面的那顶却围了很多人,皆是穿着粗布麻衣打扮普通,但气质神色却个个神武精神,尤其是腰间配制的兵器,绝非普通人。 而其中三人正是早上带走那个方大夫的大汉。 帐子里有人低声嘶吼,闷闷的,还有股淡淡的腥臭味传出来。 “我日,真是遇到鬼了。”霍繁篓啐了一口,一早出来碰见个狗奴才,中午那场用尸横遍野也不为过,而此时此刻……居然误打误撞的进了别人的营地。 倒了血霉! 两人被赶至军帐前,十几个壮汉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他们身上,打量着。 “周铮,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位穿月白色道袍摇着羽扇,年纪约莫六十几岁蓄着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摇晃着走了过来,一双眼睛流转在霍繁篓身上,兴奋的冒着精光。 “没错!”刀疤脸回头打量了一眼霍繁篓,“原要去寻人,没想到这孩子送上门了,先生看看。” 被称为先生的老者便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有缘,有缘啊!”老者围着霍繁篓转了一圈,又蹲下来敲了敲他的左腿,嫌弃的撇着嘴,“虽细了点,但好歹是腿!” 帐子前七八个男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落在霍繁篓的腿上。 “让陈陶出来看看,反正是他要用。”老者摇着扇子在一边空出来的椅子上坐下来,随即从军帐中走出来一位二十来岁的男子,个子不高肤色煞白,穿着件朱红的直裰,停在门口昂着头问道:“找到了?” “别磨蹭!”老者指着霍繁篓,“你瞧瞧去!” 陈陶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眸色虔诚而炽烈的盯着霍繁篓的腿,又摸又看又点着头:“行,行,快砍了吧!”一副等不及的样子,“不能再耽误了,我这就去准备。” “嘿!”老者觑着陈陶,“你小子说准了,可不能把人家孩子腿砍了,又救不活胡立,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先生!”陈陶站起来看着老者,哼了一声:“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您不必拿话挤兑我,您要不信我,就自己治去。”话落,气哼哼的拂袖,转身进了军帐! “老夫可没这本事。”老者一转眸笑盈盈的看着霍繁篓,挑着眉头,“孩子,你一条腿值多少钱,开个价吧。” 知道买猪腿,牛腿,羊腿,还没有听说过买人腿的,顾若离愕然的看着老者。 霍繁篓脸色极其难看,闹了半天,是一群疯子,他暗怒脸皮笑肉不笑的道:“腿上无肉,老人家不如杀匹马好了,都是畜生,更相配!” 老者脸色一变,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而他左右的大汉都一脸憋着笑不敢笑的样子。 “老夫吃素。”老者一瞬恢复了神色,笑呵呵的道,“你卖了腿就算救了我兄弟一条命,是做善事。”又道,“而且,还能挣些钱,多划算!” 霍繁篓看出来了,这里没一个正常人,他啐了一口,道:“那把你的腿卖给我好了,反正你也用不了,不如挣些钱,多好!”视线却是落在老者的两跨之间。 老者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指着霍繁篓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而他身后那些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道:“先生,今儿您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秀才遇到兵了吧。” “对。先生别说了,让老周一刀砍了。” 老者摸着胸口顺着气,终于不打算和霍繁篓再讨价还价,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给你一千两银,老夫保你死不了。”话落一摆手,“周铮,交给你了。” 周铮就是刀疤脸,他闻声立刻上前拍着霍繁篓的肩膀,咧牙笑道:“放心,老子的刀又快又准,保证你不疼!” “没有用。”忽然顾若离拦在霍繁篓面前,看着周铮道,“砍了他的腿,也救不活你们的人。” 周铮不以为然:“这是大夫的事,我们管不着。”又看着顾若离,“没你的事,赶紧离开!” 顾若离皱眉。 霍繁篓心里转的很快,衡量着从这些人手里逃脱的几率,很清楚,他逃不掉! 他自小没有家,从记事起就在庆阳城里四处游荡,什么人都见过,什么样要命的事都经历过,但今天这样毫无胜算的情况,他却是头一次,他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的肉,别人刀起还是刀落,都由不得他。 霍繁篓笑了起来,淡淡的,凤眼明亮唇角高调,凑在顾若离耳边轻声道:“顾三,那天晚上顾宅一片火海,我亲眼见到这老头在巷口徘徊。” 顾若离浑身一怔,眯着眼睛看着他。 “说不定他知道顾府的事。”霍繁篓挑眉似笑非笑,“所以你不能走……要留下来救我!” ☆、014 朋友 心头忽然平静下来,顾若离看着霍繁篓微微一笑。 在危难时刻拉着她垫背,这才应该是他,而非用自己辛苦积累换她一夜安寝,而非护她安慰她的霍繁篓。 第9节 他说的对,她不该对别人心血来潮给予的温暖想的太多。 以为对方将她当朋友,或许于对方而言,不过是一次施舍! 顾若离释然,眉梢一挑看着霍繁篓,没了温度。 “你要信我。”他嘲讽道,“我从不说假话!” 顾若离点点头,回道:“信!” 出庆阳城那天,她也听守城的衙役提过骁勇将军来庆阳是求医的。 霍繁篓的话应该不是随口胡诌。 若老者那晚曾出现在顾府门口,那是不是代表着,顾府的灭门之火和骁勇将军有关? 顾若离的视线落在老者身上! 她现在没有任何线索,若真的有关,那对她来说就是极大的进展。 她立刻做了决定。 霍繁篓的前一句声音很低,周铮没有听清,可后两句他却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顾若离就道:“让她救你?”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转头和众人道,“小子让她救。这两个小儿太有趣了。” 帐前的众人并着老者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顾若离身上,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好笑的神色来,显然并没有当真。 霍繁篓耸耸肩,不置可否。 就在众人大笑声中顾若离淡然的往前一步,大声道:“我救的了!” 她声音清脆,不高不低,却在一群习武之人耳中宛若炸雷,令他们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人抚掌道:“老天是看我们过的太憋屈了,特意派这两个孩子来给我们逗趣的吧。”莫说一个顾若离,就是来一百个,他们也不会怕。 老者好像发现了更有趣的事,凑着热闹道:“小丫头,有什么本事尽管使,狠狠的打他们的脸!” “先生太小心眼了。”周铮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刚才我们只是笑了一下,您竟胳膊肘外拐,让一个小丫头打我们的脸。” 老者哼了一声,摇着扇子道:“老夫胳膊肘从来不外拐,不像有的人抡着圈的转。” 周铮嘿嘿笑着。 “我不是救他!”顾若离盯着老者,耳边回响着霍繁篓的话,“我是救他!”她抬手,指着军帐!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面露戒备的盯着顾若离。 霍繁篓拍掉周铮的手,露出一副事不关己旁观者看戏的样子来。 “小丫头。”老者走过来虽依旧亲切和蔼的样子,可声音里明显透着冷意,“你什么意思?!” 顾若离看着老者,一字一句道:“伤者男性,左腿局部溃烂,伤情持续两年以上,疼,肿,溃烂……”她闻了闻空气中的气味,“若没有猜错,此刻已有脓液流出,痛不欲生。” “咦……”老者发出一声长长的惊讶,知道有人受伤,断定是左腿并不稀奇,因为空气里的腥臭味他也闻得到,而他方才要买的正是左腿,可单凭这些就断定伤已有两年有余,就很不简单了,他打量着容貌丑陋的顾若离,“丫头是大夫?!” 可军帐里的三个大夫,瞧过病后也没有敢这样下定论,这小丫头不过隔空闻到了气味。 “是!”顾若离看着他,“让我看看,我或许不用他截肢就能治好他的腿!”既要霍繁篓的腿,那就表示他们请的大夫定论是截肢了……她好奇的是,这腿截了还有人在如此简陋的医疗环境下装上别人的腿? 莫说现在,就是现代也没有人敢夸这个海口吧。 “咦……”老者又咦了一声,“你真的能治好?” 顾若离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慌不忙的道:“不试试,如何知道!” “你等等。”老者正要说话,忽看到第三顶军帐前有人悠闲的一晃而过,那人穿着墨绿的直裰,身量很高,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若寒星般的眼眸只朝这边看了一眼,沉敛森凉不着半丝温度。 “等等!”老者看到那人立刻笑了起来,颠颠的迎过去,立在帐外,“将军,您回来了。” “什么事?”那人并未回答,沉沉的声音传了出来:“是为胡立的伤?” “是!”老者回道,“陈陶说要截肢易肢……”话落嘿嘿笑了起来,他还没见识过接腿能活的,很想见识一番,“有个小丫头却说她不用就截肢也能治好。”这比截肢易肢还有趣。 那人嗯了一声,并不大关心的样子:“依先生的意思办吧。别耽误正事即可!” “是。”老者乐呵呵的应是,摇着扇子离开。 周铮并着其他人都没有开口,一个个皆神色惊讶的看着顾若离,小姑娘神色淡然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令他们更加的惊奇,人群里发出低低的愕叹声。 老者摇着扇子回到顾若离面前,凝着眉跟吓唬小孩子似的:“小丫头,你要是说大话,治不好我兄弟,不但这小子的腿我们要,连银子也不会给你们,你可想好了。” “随便。”顾若离撇了眼霍繁篓,回答的毫不犹豫。 霍繁篓问候了一边老者的十八辈祖宗,和顾若离商量?砍的又不是她的腿,她才不会犹豫! “好,你随我来。”老者转身往军帐里走,众人让开一条道,顾若紧随老者走过去,身后被周铮拦住的霍繁篓笑嘻嘻的道,“她治病的药箱没带,我给她去取来。” “老实待着。”周铮推了他一下,一脸煞气,“发现你玩花样,立刻就砍了你。” 霍繁篓嗤了一声,没再说话。 顾若离没有回头随着老者进了军帐。 帐子里腥臭味更浓,在七月微凉的下午,里面还摆着两大盆冰块,阴冷的让顾若离打了个寒颤,她微皱着眉目光一扫就落在正中搭着的简易床上,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年轻人,穿着灰白的中衣容貌清秀,一条腿架在外面,能见的地方又红又肿,昏黄的脓液顺着溃烂的地方往外渗,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床前守着三个人,其中两人顾若离见过,一个是方才被唤陈陶的大夫,另外一个则是早上被三个大汉拖走的方大夫,见老者进来方大夫并着另一个人站起来行礼。 “帐内污秽,先生来做什么。”陈陶正擦着刀,头也回头的道:“难道是要亲自治伤?!” 老者摇着扇子不理会陈陶,笑呵呵指着床上的年轻人,对顾若离道:“你说的没错,两年前他的腿开始痒,其后被他自己挠破了,一开始到没多在意,可没有想到演变成这样,这几日疼起来更是神志不清,生不如死。” “因为伤口感染,疮口蔓延。”顾若离看见边角有盆,便自己上前洗手,走过来查看伤情,动作非常娴熟。 几个人静静看着,等顾若离洗手去查看伤口才反应过来,方大夫惊讶的道:“先生,这……她也是大夫?”不但年纪小,居然还是个姑娘。 老者点点头。 方大夫并着另外一个大夫看着顾若离,表情惊愕不已。 “舌红,苔厚黄,脉细数。”顾若离探了脉,又将腿伤仔细看了一边,“伤口感染,溃烂,脓液浑黄,腥臭!”一顿又道,“有新伤,割过腐肉?!” 三个大夫都没有说话,顾若离也没有指望谁回答,她抬头朝老者看来,问道:“大小便如何?” “咳!”老者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指着陈陶,“他是大夫,一直都是他负责,你问他。” “新请的大夫?”陈陶已经看明白了,脸色阴郁的盯着顾若离,讥笑着道,“先生可问过将军,请的大夫可一个不如一个了!” 老者嘿了一声,拿扇子去敲陈陶的脑袋:“废话什么,说!” 陈陶哼了一声,撇过头继续擦刀:“三日没有大便,小便短赤。”一个女子竟然问男人大小便的事,不知羞耻。 老者点点头去看顾若离。 顾若离也是第一次看见溃烂如此严重的腿,病者能熬到今天实在不易,她抿着唇下了结论:“是臁疮。”又回头看着陈陶,“你用过什么药?”她要先弄清楚病情和用药,再判断开方子。 陈陶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十来岁出头的小姑娘会问他用药,且还不苟言笑一副认真对待的样子,他将手里的刀拍在桌上发出铿的一声,道:“不是大夫么,自己推断!” 算个什么东西。 他随军行医内科不敢说,可治疗外伤他自认这世间难有人越过他。 要不然,他也不敢尝试嫁接别人腿。 竟然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顾若离皱眉不再看陈陶,视线落在方大夫身上。 方大夫早就想走了,见又来个大夫,说不定他就能被放走,至于这大夫水平如何,就不关他的事了:“先前内用白头翁汤,外用黄连粉,还曾割过一次腐肉,但无济于事,病者刚刚疼晕过去了。” 顾若离点点头,又看了看伤势挑了脓液放在鼻尖闻了闻,手指一搓走到盆里重新洗手:“白头翁汤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用的也不算错,但是这是腿伤而非肠痈,效果不显在意料之中。至于黄连粉,治脓包有奇效,可这样的伤口感染溃烂却无济于事。” 方大夫本来只是敷衍,意在早点走,可一听顾若离的结论,顿时一愣,脱口就道:“依姑娘所言,这疮还治得?!” 姑娘年纪不大,但是说的都是内行话,还真是大夫! “怎么治。”不等顾若离回答,陈陶站起来觑着几个人,“溃烂处可见胫骨,若不截肢不出半月伤口就会蔓延至大腿,继而右腿,当下截肢就是最有效的办法!” “没有错。”顾若离点点头,“大面积蔓延化脓溃烂,深见腿骨,容易癌变。早干预治疗最为妥当,若拖延良久病情恶化,截肢不可避免。” 众人一怔,没料到顾若离居然赞同陈陶的话。 果然是装腔作势,陈陶满脸讥笑。 “小丫头,你这是……”老者也很惊讶,说来说去也是截肢? 顾若离却是摆手打断老者的话:“他的伤势还不到截肢的地步,我能治好,但需要时间。”又转头看着陈陶,请教道,“前辈,移植肢体您真能办得到?!” ☆、015 医德 当然办不到! 不过那又怎么样,这世上哪一个病方不是经过无数次的失败? 不去尝试就永远不可能成功! 陈陶昂着头,讥诮的看着顾若离:“你说能治好他的腿,你能办得到?!”这半个月他用了许多外用的药都毫无起色,顾若离一来就断定能治好。 就是个江湖骗子。 顾若离本可以不管此事,可他没有把握,就敢让人去砍无辜者的腿,她实在难以容忍:“我从不诳语,既开了口就一定能做到。倒是前辈,明知没有把握,却拿无辜之人做试验,实在有辱医德!” “你!”陈陶指着她,顾若离已经不理他,对老者道,“此伤主通经活络,益气调养,其次才是外伤,若只治外而不养内,便是再好的药也不会有起色。” 这是说陈陶的所治不对症,才导致伤口加重,老者听的眼睛发亮。 陈陶一直仗着军医的身份,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老者扬着眉头,看的兴致勃勃。 “你什么意思。”陈陶大怒,“难不成是我害了他?” 顾若离的脾气,遇强则强,她当即回道:“对,因为不对症而无效,所以溃烂加重。若初始发痒你便为其内调,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你不反思却妄想一步登天,你敢说不是你的错?!”辩证不明,所有大夫都可能遇到过,顾若离耿耿于怀,难以容忍的,是他打算砍别人的腿做自己的医学试验。 简直是疯子! “我擅外科!”陈陶脸涨的通红,就算是神医,也是有专和不专的地方,她凭什么这么说他,“而且,我不认为我用药有误,你一个孩子,见过几个病例,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我不擅外科!”顾若离言简意赅,话落拿起桌上的纸,挥墨写好药方递给老者,“劳烦先生安排抓药,十剂后我保他腿伤痊愈。” 老者点着头,凑热闹:“好,好!” 她不擅外科却说能治好他治不好的外伤,陈陶看着顾若离,咬牙切齿的怒道:“先生,您就任由一个孩子在这里胡作非为?!”又道,“胡立的病耽误不得,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先生可能担待?!” 老者皱了皱眉。 顾若离不想和这人多说,沉声道:“此病如若我治不好,我担所有后果。” 第10节 “好,好。”陈陶怒目赤红,指着顾若离,“那我就等着看你的后果!”欲摔帘而去,老者却是拉着他,摇着羽扇,“顺便抓药,等你啊!” “先生还是先想好怎么和将军解释吧。”陈陶大怒,夺了药方大步出门而去。 老者意味深长的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已经恢复了神色,对方大夫道:“……能不能帮我一下,我要给他清洗伤口。” 陈陶脾气古怪,行为已有些的癫狂,方大夫一上午不知被他讥讽了多少次,如今见他被气走,便自动将顾若离视为自己人:“行啊,姑娘要怎么清洗,你说我来做。” “谢谢方前辈。”顾若离端了一个凳子来,将伤者的腿悬空架在上面,方大夫就笑着道,“在下姓方,方本超,姑娘这样称呼实在折煞在下了。” 顾若离微微一笑,取了桌上药罐里煎的药闻了闻,回头问方本超:“这早上煎的?” 方本超点头:“在下煎的,陈大夫的配药!”顾若离又仔细闻了闻,颔首道,“生芪,当归,赤芍,金银花,蒲公英,野菊花,大黄……这外用的药还缺几味,再加上土茯苓,白芷和肉桂效果更好。” 单凭闻就能报出药名,方本超惊的下巴快要掉下来。 老者一直冷目看着,他本来也只是试试看的心态,毕竟顾若离的年纪太小了,就算天赋异禀也没什么可指望的,中医不只是靠天赋异禀就能包治百病。 可是行医中的小姑娘实在太有意思了,举手投足像极了一位见惯了场面的老大夫,用药果断,辩证清晰准确,若非亲眼所见,他实不敢相信她只是个小丫头。 而且,这脾气也很有趣,似乎在她心里有道善恶的线,在线这头和线那头,她能截然不同的对待,黑白分明。 顾若离不知道老者在想什么,倒了药和方本超小心翼翼给伤处清洗,挑了破口泻脓液,忽然的,一张脸凑过来笑嘻嘻的:“小姑娘,怎么称呼?” “我们姓霍。”顾若离说我们当然是指她和霍繁篓,“先生如何称呼?” 老者呵呵笑了起来,觉得顾若离脸上的疤都透着几分认真严肃的可爱劲:“鄙姓吴。” 姓吴?霍繁篓说过,赵勋的师爷姓吴,名孝之!顾若离就笑看着他,行礼道:“吴先生好。” 吴孝之满意的点着头:“老朽还有许多事要忙,这里就交给霍姑娘了。” 顾若离颔首。 吴孝之出门,周铮和陈达迎了过来:“先生,陈陶怎么气呼呼的走了?那姑娘真有办法治好胡立的腿?” 周铮一连几个问题,吴孝之哈哈一笑,回道:“十天后见分晓。”又看着正牵马出来的陈陶。 那边,陈陶听到这里动静,停下来怒回道:“听她的,等死吧!”骑马而去。 吴孝之笑呵呵的要走:“老朽找将军说话去喽。” “他怎么办?”周铮指着霍繁篓,“砍不砍?” 吴孝之停下来,用扇子去敲周铮的头,周铮轻松避开,吴孝之哼了一声:“留着你的刀刃砍额森去!”神态悠闲的走了。 “老子早晚要砍额森那乌龟王八蛋。”周铮唾骂了一口,回头看着霍繁篓指着一边的军帐,“通铺,随便睡。”又道,“离我远点。”他已经好久没睡好了。 霍繁篓笑着颔首,一脸自来熟的样子:“弄点吃的来。” “嘿!还蹬鼻子上脸了。”周铮瞪眼,气呼呼的道,“没有,自己张罗去。”又朝顾若离那边看了一眼,暗暗磨牙,“治不好,老子绝不手软。” 顾若离听到外面的对话,可她做事一向专注,不相干的人事她从会分神,尤其是这种外伤,若处理不好会化脓更加严重。 方本超在一边满脸的惊愕:“霍姑娘方才太自谦了,在下觉得您这手法很娴熟啊。”他一个外伤大夫都没有她这样的熟练。 “过奖了。”顾若离头也不抬,“我内科较好,外伤在次!” 方本超老脸通红,悻悻然朝另一个大夫看去,拉他垫背:“刘大夫擅内科,可以和霍姑娘切磋。” 一个单闻就能准确无误报出药名的人,就算对方是个孩子,刘大夫也不敢轻视了,再说,他虽然不认为陈陶能重新接上腿,但却认同截肢,当下除此确实没有别的法子。 但是这个小姑娘有啊,还那么肯定,刘大夫呵呵笑了一句,道:“医术不精,不敢在霍姑娘面前班门弄斧。”他觉得顾若离的脾气有点古怪,不是好说话亲和的那种人,所以说话小心翼翼的,“在下可否问一句,您方才开的方子……” 顾若离直起腰,倒出剩下的药洗手,又开了帘子换气,才回头答刘大夫的话:“阳和汤并四妙勇安汤。” 刘大夫默念了两个方子,想了半天却记不起来,可又不好意思问,那边方本超却是奇怪的道:“用这两个方子就行了?” 顾若离点头,解释道,“阳和汤为温里剂,温阳补血,散寒通滞,而四妙勇安汤为清热剂,具有清热解毒,活血止痛之功效。”尤其是四妙勇安汤,主治下肢溃烂,深静脉血栓。 都是内行,顾若离解释了几句,方本超和刘大夫也就明白了,觉得顾若离说的很有道理。 “得亏遇到您了。”方本超眼睛骨碌碌的砖,想要这个方子,但素来秘方都是宝贝,他想要顾若离透露一二,便打定主意捧着她,“要不然这位军爷的腿可就真保不住了。” 刘大夫在一边点头附和。 “二位前辈夸奖了。”顾若离正要说话,霍繁篓的脸在帘子外探进来,也不说话笑嘻嘻的。 顾若离撇过脸去。 方本超一看就明白了,笑道:“您忙去,这里有我们守着,若是有事我们就去找您。” 顾若颔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多谢二位前辈,我去去就来。” 方本超摆着手道:“姑娘折煞我了,您唤我老方就成了。” “好。”顾若离对事通透,却不擅与人相处回应,便笑了笑出了门。 方本超见顾若离一走,就对刘大夫对视一眼,方本超道:“你觉得如何?” “不好说。”刘大夫想着方才顾若离娴熟的手法,笃定的态度,“看看再说。” 方本超点头不迭,要是真治好了,他们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你不走了?”刘大夫问道。 方本超摇着头,走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016 九针 “什么事。”顾若离凝眉看着他,语气并不好。 霍繁篓恍若未觉,一如早前那样笑眯眯的:“这里说话不方便。”话落,拉着顾若离去他落脚的军帐。 顾若离站着没动。 霍繁篓嬉笑着松了手,自顾自的先进去,她随在其后。 顾若离进门,就看到他懒洋洋的坐在在地榻上,被子上排着七八根细长的鸡骨,朝她笑道:“给你留了一半!”一副我很够朋友的样子。 “就说这件事?”顾若离转身就走,霍繁篓追过来笑眯眯的道,“一会儿我给你送去。” “怎么!”顾若离回头看他,“不怕我暴露医术断了你的盘算,引来杀身之祸?” 霍繁篓哈哈一笑:“我只知道你要不暴露,我才有杀身之祸。”话落又道,“说起来,你真能治?”他已经想好今晚怎么带顾若离逃走了。 顾若离没理他,转身出门。 霍繁篓眉梢一扬,轻轻笑了起来,用鸡骨头在地上写着什么,又不耐烦的道:“怎么都是这么难写的名字。” 顾若离只觉得浑身秽气,她撇了眼聚在一边的大汉们,拐弯朝湖的另一边走去,刚到湖边站定,周铮就过来拦住她:“姑娘,回去!” 顾若离不想解释:“我若逃,你没自信追上我?” 周铮嘴角抽了抽,尴尬的道:“我有。”又摇头,“但是湖边你还是不能留。” 顾若离抿着唇和周铮僵持着,周铮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的眼神犀利沉寒,让他心虚发慌,怎么现在乞丐都这么有城府了? 就在这时,静逸的湖面传来哗啦一声。 顾若离闻声转头,就看到有个男人赤身从湖底钻了出来。 那人长发湿漉漉贴在脑后,宽肩细腰,身材高大健硕,蓦然转身犹如一幅极美的泼墨画卷,在晚霞中仿若是从天而降,披上了一层金光。 而他的面容,一般融在阴影处,眸若寒星,气质凛然,另一半在余晖之下,剑眉飞扬,薄唇微抿,刚毅俊美! “姑娘。”周铮飞快的挡住顾若离的视线,虽说顾若离是小姑娘,可那也是姑娘啊,看见男人赤身裸体的怎么一点都不慌张?周铮心头腹诽,面上挤出一丝还算亲和的笑容,“非礼勿视。”又觉得这话他对一个姑娘说出来,太奇怪了,便尴尬不已。 “没看到什么。”人的躯体,她见得太多了,纵然美也不至于让她失了神,“既如此,我稍后再来。”便转身而去。 周铮看着顾若离的背影,才发觉自己暗生了冷汗,这个姑娘脾气比他们爷还要怪! “爷!”周铮悻悻然摸着鼻子,将衣裳递过赵勋,赵勋披上衣裳,目光亦是从顾若离身上收回,漫不经心的道,“女大夫?” 周铮点头:“她断定能治好胡立的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又道,“不过脾气古怪是真的,居然还将陈陶兑走了。” “先生既信了。”赵勋负手往回走,湿长的头发垂在脑后,随着墨绿的衣袍翻飞,随风落了画卷,“且看看吧。” “是。”周铮忍不住和陈达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着好奇。 顾若离进了军帐,方本超和刘大夫就迎了过来,两人都存了满腹的好奇和求知。 顾若离见伤者还没有转醒,便和刘大夫道:“可否将您的针借我用用?” “可以,当然可以。”刘大夫毫不犹豫的开了药箱取针盒,顾若离拨开,就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几十种金银针具,她笑了起来看着刘大夫道:“刘大夫也擅针灸?!” 古针分九种,大小长短对症皆不相同,寻常大夫都会配全,但如刘大夫这般讲究的却是少见。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刘大夫被顾若离说的面颊微红,“倒并非在下专擅!” 顾若离在医学院时学的是内科,所以对外科和针灸只有略知,但此时的大夫不同,但凡学医,自药材种植辨识,炮制,煎熬,等等相关都要经学一遍,所以她这十年跟着顾解庆,几乎是从学徒开始,分门别类的将中医系统的学了一遍。 不过,对针灸她依旧算不得擅长,若有疑难杂症她断不敢胡乱用针。 “这针好。”顾若离赞赏不已,却也想起来现代研制的新九针,比起刘大夫手中的要更加精妙一些,若是以后还能将同安堂重开,她会试着将新九针做出来。 “这样的针在下也有。”方本超不甘示弱,不就是针嘛,有什么稀奇的,他铺子里好几百套,“霍小姐若是喜欢,在下这就回去取来送您。” 顾若离眉梢一挑,这个便宜她还真的想占:“这……多不好意思。”她是知道方本超惦记她刚才开的方子,她本来也没打算保密。 “都是自己人,霍姑娘太见外了。”方本超顿时乐了,先打好关系,等要求看药方时,她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顾若离找到曲池穴和血海穴下了针,一边观察伤者的脸色,不由暗暗侥幸,若他真被陈陶截肢了,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往后就是残疾了,对于军人一条腿几乎等同于生命啊。 她觉得,若是让他自己选,他很有可能宁愿死也不会截肢求生吧。 陈陶进来时,便就是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小姑娘沉静的捻着针,而方本超和刘大夫一左一右低眉顺眼的伺候着! 江湖骗子不分老少,事还没成就知道摆架子了,陈陶将一袋子的药甩在地上,冷声道:“你的药!”话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嘿,怎么说话的,谁的药?!”方本超暗暗啐了一口,对着顾若离道,“霍姑娘别介意,有的人就是心胸狭窄。” 顾若离笑笑,取了一剂出来,又仔细翻开来检查了一遍:“我去煎药,劳烦两位照看。”又指着伤者腿上针对刘大夫道,“时间到了麻烦您取下来。” 刘大夫点头应是。 顾若离拿着药包出去,在军帐的侧面找到了临时搭的灶台,灶台边摆着药罐,她取了水将药浸泡起来,便回头对着简陋的灶台发呆。 柴,火石,都很齐全,可是她就是不会将两项合在一起用。 她坐了好一会儿,将柴塞在灶膛里,手忙脚乱擦着火石凑上去,不一会儿就浓烟翻滚呛的她咳嗽连连,就是不见火蹿出来。 第11节 被熏的受不住,她不得不捂着口鼻跑开,刚跑了几步便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她慌手慌脚的揉着眼睛,也看不清来人,忙道:“对不起。” “烽烟报信?”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顾若离一愣抬头朝那人看去,烟雾蒙蒙她一睁眼眼泪就顺流了下来。 在和她开玩笑?可这声调也太严肃了,顾若离摆着手道:“我不会生火。”又道,“能不能帮我一下。” 那人并未上前,而是道:“陈达!” “爷!”陈达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跪在地上,“属下在。” 那人冷冷的道:“生火。”话落,人便走了。 爷?此人就是骁勇将军赵勋? 顾若离立刻朝他看去,可惜赵勋走的很快,转眼就进了自己的军帐。 “是!”陈达应是,立刻蹲下来三两下就起了火,指着灶膛和顾若离道,“姑娘若不会,下次记得请人帮忙。”便将火折子递给顾若离。 “谢谢。”顾若离尴尬不已,笑着道谢。 等架上药罐,大火煮着,她望着四顶静悄悄立着的军帐不由皱了眉。 此刻四周一个人都不见,更没有所谓的岗哨守卫,但她就是相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人正盯着她。 赵勋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进京的要道,难道是受了圣上的传召? 既是传召,为什么又不急不慢的在这里扎营?难道仅仅是因为有人伤重?! 那天晚上吴孝之去顾府,是为了求医,还是说那场火和他们有关? 想到这里,顾若离禁不住颤栗,她细打量过,这里加上吴孝之约莫有十七个人,个个都非普通人,若他们真的对顾府下手,莫说一场火便是满门屠杀也不费吹灰之力。 许多疑问翻腾着堵在脑子里,顾若离头疼欲裂,但不管怎么样,这个机会她不想错过。 ☆、017 成全 顾若离端药刚进门。 原本躺在床上的人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抽出床头摆着的刀,指着他们,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狠:“你们什么人,滚!” 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却还能反应如此迅速,顾若离暗暗惊叹。 “胡千总,我和刘大夫您早上见过的。”方本超笑着说完又介绍顾若离,“霍姑娘是刚来的,您的病现在由她治,不用截肢就能好。” 胡立打量着顾若离,是个容貌奇丑穿着破烂的小姑娘,看样子分明是个乞丐,可方本超说她是大夫,他根本不信喝道:“让陈陶来!” 方本超回头看顾若离,她颔首,他这才去找陈陶。 “先吃药吧。”顾若离将药递给过去。 胡立容貌清秀,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但因常年在军营皮肤略粗黑,此刻浓眉紧拧手握着刀颇有威压的看着她,眼中满是质疑。 顾若离就不再强求,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醒了?!”陈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他撩了帘子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胡立,“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喂你一点止疼的药?” 胡立蹙眉看着陈陶,冷声道:“他们是什么人,我的病你不治,为何交给别人?” 陈陶鄙夷的撇了眼顾若离,冷笑着:“霍姑娘以性命担保能治好你的腿,先生都同意了,所以你的伤以后不由我管了。” “先生?”胡立脸色微缓,扫了眼顾若离,道,“真有办法?” 陈陶满脸讥诮:“先生说可以。”又道,“想必你福量过人,今遇到贵人了也未可知。” “福量过人,又怎么会成了废人。”胡立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顾若离,“我不用你治,出去!” 顾若离站起来神色自若的看着胡立,指着药碗对他道:“吃药和截肢,你可以自己选一个!” “截肢?”胡立脸色一变,他上午疼晕了,并不知道这件事,不由惊讶的看着陈陶,“什么截肢?” 陈陶回道:“截肢至少可以保命,你不要糊涂,听信江湖骗子的话。” “不行!”胡立摇着头,“没有腿,我要命做什么!” “胡立。”陈陶暗怒,冷声道,“保住命一切都有可能,若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胡立闭上眼睛,绝望的道:“劳烦你去请先生来一趟。” “愚蠢!”陈陶拂袖出门,过了一会儿吴孝之进来,依旧是一身纯白直裰,摇着扇子笑眯眯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先生。”胡立挣扎要坐起来,但因痛却浑身战栗,试了几次都没能坐直,吴孝之用扇子压着他的肩,“躺着说话,别为难自己。” 胡立还是坐了起来,声音嘶哑的道:“先生,劳烦您帮我写一封信,等我死了,就将我烧了并着信让周铮送回去给我娘。” “说什么死不死的。”吴孝之不赞同的摇着头,“霍姑娘说了能治好你的腿,你尽管等着便是。”他说着笑眯眯的朝顾若离戏谑的挑了挑眉。 胡立毫不犹豫的摇摇头:“看过那么多大夫,没有一个人说能治好。”他哀求着,“先生,我已不报希望了,只求先生帮我求求爷,给我一个痛快。” “老夫可不去说!”吴孝之摆手正要说话,忽然门口有人重咳一声,随即一道沉冷的声音传进来,波澜不惊却透着无形的凌厉:“你要如何痛快?!” 顾若离冷眼看着,辩出这声音,她再去看胡立,对方已经从床上跳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果然是骁勇将军赵勋。 “怎么不说话。”门帘子掀开,顾若离就看到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湛蓝色的潞绸直裰,身高足八尺有余,负手而立于门口剑眉微蹙鼻梁高挺,薄薄的红唇紧紧抿着,仿似刀锋,一双眼眸宛若古井般又深又黯,让人不寒而栗,他走了几步衣袍翻动,不怒而威的看着胡立,不急不慢的问着,“想怎么死?!” 方本超和刘大夫根本不认识来人,可却是下意识的就跪在了地上。 顾若离也恍然站起来,手交握在腹前,心里砰砰跳了起来。 他就是赵勋,是只身一人潜入瓦刺,在坚守严密的牢房中,将太上皇救出来的骁勇将军,是手掌八千精锐令瓦刺胆寒圣上忌惮,身在边疆却能左右朝纲的赵远山。 一瞬间,顾若离似乎有些明白了周铮等人为何和别处的军士不同。 “爷!”胡立跪在地上,不知是疼的还是害怕,“求爷成全!”额头上冷汗已流了下来。 吴孝之立在一边,想要说什么,却又摇摇头闭上了嘴! 房间里安静下来,连顾若离都随着大家的步调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压抑的过了很久,顾若离就听到赵勋道:“好!”话落朝门口喝道,“进来。” “爷!”周铮进了门,跪在地上抱着拳,赵勋转身依旧负着手,面色始终未曾有半分动容,“成全他!” 顾若离心头一跳,惊讶的看着赵勋,成全?人家可是求死。 周铮亦是愕然,猛然抬起头来,却非质疑赵勋,而是朝胡立看去,露出一副瞧不起的表情来。 胡立满面羞愧,因为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周铮已经起身,手搭在了刀上。 胡立一死她就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也没有机会去查那晚的事。几乎是同一时刻,顾若离扶住了胡立:“你的腿不能跪在地上,会再次感染发炎的。”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顾若离,好像她做了什么捅了天的事情一样。 “走开!”胡立一把将顾若离推开,怒道,“庸医,不用你故作姿态。” 顾若离跌倒在地上,却丝毫未怒,这样的病人她见的多了,因为疼痛的折磨而散失了求生意志,她起身蹙眉道:“我是不是庸医,你没有资格来评定,因为,你到目前为止,还不是我的病人。” 胡立一怔,没料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脾气不小,若是以前他还能打趣几分,可现在他什么事都不想关心,便低喝一声:“滚!” “抱歉,我不会!”顾若离明白,有的话和胡立说恐怕没有用,她抬头看着赵勋,用尽量显得尊敬的声调道,“我能治好他的腿!” 赵勋也打量着顾若离,目光冷冷的,有一瞬顾若离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评估,是的,评估,像是评价一件瓷器,一块璞玉隐藏的价值一般,过了许久他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胡立是你的手下,你问我那又如何,顾若离很想这么反问,但却又明白赵勋的话很有道理,胡立已无生念,她即便能治好又如何?!可是,胡立连死都需要得到赵勋的允许,那么活呢?!所以,这话她更要和赵勋说:“十天,若他的腿没有起色你再施恩成全,行不行!” 赵勋的脸宛若冰雕,没有温度更不曾有过表情的变动,淡淡的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回望着他,她要留在这里,要查清楚那天晚上吴孝之到底有没有去顾府,他对顾府的事知道多少,还是说这件事根本就是他们做的。 她紧握着拳头,目光坚定。 ------题外话------ 我吃元宝开文了:《一品嫡妃》。闲了去收藏个啊,聚聚人气,也多个好文看。 ☆、018 有用 “治不好,你可知道后果?!”赵勋的眼睛宛若黑洞,似乎能将一切都吸附进去,顾若离稳了稳心神,淡然道,“一切后果我自负!” “后果自负?”他面无表情,魏然而立,可眼中却有一划而过的疑惑,过了一刻他扬眉颔首,“七天后,我看结果!” 顾若离长长的松了口气,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方本超猛然抬头看着顾若离,七天时间也太短了,就算神医在世也不敢说七天能治好如此严重的臁疮啊。 为人治病搭上自己的命,方本超暗暗抹汗。 胡立跌倒在地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似的,面若死灰。 吴孝之看着顾若离呵呵笑了起来,一副与有荣焉,他是伯乐的样子。 “先生随我来。”赵勋扫了眼顾若离,负手出了门。 吴孝之对顾若离挑眉,低声道:“努力啊,霍姑娘!”颠颠的跟着赵勋走了。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松了下来,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你!”周铮恨铁不成钢的指着胡立,“简直是孬种。” 胡立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无力的呢喃道:“爷说过,他从不留无用之人,虎贲军也非收容所,我……”他擅刺探,周铮擅弓,陈达马术刀剑了得,吴孝之满腹经纶乃是奇才,虎贲营八千将士没有一个平庸之辈。 可他现在是个废人,虎贲营从不留废物。 “爷刚才发了话。”周铮理解胡立的心情,要是换做他恐怕还支撑不到今天,所以他语气有所缓和,“你撑也要撑七天,不准死!” 胡立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周铮转头看看顾若离,头一回目露慎重:“多谢姑娘。”又道,“胡立……就交给姑娘了。” “医者本分。”顾若离摇头,语气淡然。 周铮颔首而去。 方本超和刘大夫腿一软,软倒在地上,方本超抹着汗觉得腿抖的立不起来,刘大夫也好不到哪里去! “起来吧。”顾若离站在胡立面前,不再商量,“把药喝了。” 胡立拽过药碗,一饮而尽,碗一砸人就疼的晕倒在地! 第12节 七天而已,他撑的过去。 顾若离扶着他,转头对方本超道:“劳烦方前辈按我的方子煎外用的药来。”又道,“刘前辈我们再针灸一次。”七天时间太紧,她不得不多内调外治加上按摩三管齐下。 “好,好。”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爬起来,心有余悸的擦着汗。 针灸完,胡立气色稳定下来,方本超端着药进来和顾若离道:“姑娘,他们其实……你何不解释一下医理。”这里的人其实都不信顾若离能治好胡立,至于又为什么要留下顾若离方本超不知道,或许和他一样是好奇? 毕竟,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为何有如此淡然笃定的气质,她的自信从哪里来的?这些真的前所未见。 “无需解释。”顾若离应了一声,含笑道,“七天后用结果说话!” 方本超一愣立刻哈哈笑着,信服不已:“霍姑娘言之有理,结果最重要。”话落又道,“在下医术不精,可若你不嫌弃,在下愿意留下来打打下手。” 顾若离笑了起来:“那就辛苦前辈了。”她明白方本超和刘大夫其实也不信她,他们更多的是好奇,和对未知医术心存的敬畏。 这也正是她喊他们前辈的原因,只有敬畏医术,相信人外有人而不狂妄自大,才是做好一个医者的基本。 刘大夫看着方本超道:“方大夫其实可以走的,何必自找险境。”这些人不好惹,要是治不好说不定还会丢了小命。 “我能走,你不能?”方本超白了刘大夫一眼,刘大夫笑笑眼中划过无奈没有说话。 “嗬。”忽然,三人身后有人轻笑一声,方本超和刘大夫惊讶的循声去看,顾若离却是头也未抬,接了方才的话头,“现在他只有生死可选,你可以走了!”七天,胡立不愈那就是死,用不上霍繁篓的腿,若是痊愈……那就更加不需要了。 “鸡腿不错。”霍繁篓抱臂站在门口,看热闹似的看着顾若离,“怎么舍得走。” 顾若离起身扫了他一眼,霍繁篓却是挑眉看着方本超和刘大夫:“劳烦二位出去一下。” 方本超和刘大夫对视一眼,还是退了出去。 顾若离皱眉! 房里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昏睡着无知无觉。 “什么事。”本质上顾若离觉得他和霍繁篓很像,都是干脆利落的人,可又不像,她从不审时度势计算得失,人生在世没有什么东西一定是你的,哪怕你去争取……可霍繁篓不同,他无时无刻不在衡量得失,哪怕最后得不到,他也会用尽办法让利益最大化。 霍繁篓看着顾若离却没有立刻说话,过了许久他忽然正色,开口道:“谢谢!” 谢她为了救他,而愿意留下来,谢她说那句“后果自负”时的毫不犹豫。 她一愣,霍繁篓已重新变得漫不经心,嬉皮笑脸凑过来忽然抓住她的手。 顾若离就觉得手心里有什么东西硌着她 “手也应该伪装一下。”霍繁篓嫌弃的盯着她的手,撇着嘴道,“太白太细了,不像乞丐。” 顾若离抬手,就看到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根被打磨成尖利的宛若匕首般的鸡腿骨。 霍繁篓朝胡立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留着,以防不测。”话落,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顾若离握紧了鸡腿骨。 她不能刻意接近赵勋,即便接近恐怕从他口中也探不到消息,反而会引起他的注意,而吴孝之看似没个正经,但他能做师爷,必然有七巧玲珑心,所以,她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胡立了。 霍繁篓也想到了,望着胡立低声道:“这样的人简单,施恩必报,你不用着急。” 她是大夫,既接了诊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先治病,其他的见机行事。” “那我回去睡觉了。”霍繁篓打了哈欠,“你多保重!”便出了门。 顾若离不管旁的事,针灸推拿清洗伤口,一连三日都待在军帐中,胡立每次醒来都神情木然,任由顾若离折腾。 “已经三天了。”胡立冷笑看着她,“看来你要给我陪葬了。” 顾若离捻着针,淡淡的道:“那可不一定!” “庸医。”胡立哼了一声,咬着牙忍着疼,神智已有些不清,顾若离看着他声音柔和,“你的腿伤如此严重,怎么没去庆阳求顾老爷子医治?” “关……关你什么事。”胡立说话已经断断续续,她轻声道,“原是不关我的事,可是现在和我关系匪浅。” 胡立一怔,定定的看着顾若离的脸,她真的很丑,皮肤黑黄,疤痕触目惊心,这张脸唯一能看的地方只有那双眼睛,看人时清清凉凉的澄澈透明,不染一丝污垢……可这又怎么样,丑还是丑,他回的愤世嫉俗:“这世上的大夫,皆是庸医!” “是你见识少。”顾若离转头去看正捻着针的刘大夫,“刘前辈,您说顾老爷子是不是庸医?” 刘大夫想也不想就摇头,肯定的道:“别人或许是,但顾老爷子不是,顾二爷不是!” “所以,你说了不算。”她看着胡立满脸同情,胡立大怒,喝骂道,“去了又如何,他若能治好,还有你在这里大放阙词!” 他真的去了顾府,还找过祖父?!顾若离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花费了许多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失态:“你真的去找过他?!什么时候。” 胡立神智不清,并未留意她的异常,闭着眼睛疼的脸都扭曲起来。 “胡立。”顾若离有些迫不及待,“你说话啊,你们什么时候去的顾府,看到了什么,做过什么。” ------题外话------ 说什么呢,不知道啊~反正公众章得还有一段时间,沉住气哈~ ☆、019 隐情 疼痛只持续了一刻,便渐渐消减下来。 胡立怔住。 这几个月来他日日夜夜都在承受着生不如死的疼痛,无休无止的…… 可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疼了一刻会渐渐淡消下去。 而他心头所有的愤懑,也好像随着疼痛的消失,缓缓散开。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 腿还在,他也还活着,可疼痛却第一次没有再持续下去。 胡立猛然睁开眼睛看着顾若离,凝视着不说话。 “胡立!”顾若离凝眉,压抑着心中的急切,沉着气问道,“你去看过顾老爷子,他为什么没有给你医治?” 胡立依旧看着她,抿着唇,攥在身侧的手渐渐松开,过里一刻他再次闭上眼睛,回道:“当时发生了别的事,我并未见到他,你要是好奇可以去问先生。”话落,他翻了个身,不再理她。 什么叫没有见到?发生了什么事。 问吴孝之,她要是能问,就不会在这里套他的话。 顾若离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闷闷的喘不过起来。 “霍……”刘大夫觉察不对,正要说话,她忽然站起来,显得有些颓废,“我出去走走,有事便喊我。” 刘大夫应了一声,看着她的背影,竟莫名生出一丝莫名的悲凉,不禁叹了口气。 顾若离一路出去,军帐周围很安静,先前常来回走动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就是连周铮也看不见。走到湖边,她立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顾三。”霍繁篓晃悠着走过来和她并肩而立,看着湖面问道,“胡立说了?!” 顾若离凝眉,冷目看着霍繁篓:“我们很熟?” “很熟啊。”霍繁篓嬉皮笑脸扬着眉梢,“咱们可是兄妹啊,霍姑娘!” 顾若离转身要走,霍繁篓拉住她的手臂,正色道:“胡立怎么说?” 她面无表情,他讪讪然松了手。 “他说他没见到祖父。”顾若离看着平静的湖面,语气寥落,“也许他们真的只是碰巧去了而已。” “别泄气啊。”霍繁篓习惯的想拍她肩膀,抬了手又收了回来,“胡立只是个千总,说不定他也不知道呢。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顾若离回头看着他。 路边,周铮骑马飞奔而来,一身风尘,霍繁篓看着他眉梢便高高扬起来,低声道:“你猜,他们为什么留在这里,周铮,陈达等人这两天去做什么了?!” 顾若离不解,他又道:“他们在找大夫,擅内科的大夫!” “内科?!”她心头一怔,那就不是为了胡立的伤,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胡立才没有见到祖父? 或者说,在赵勋去顾府另有原因。 “为什么要找内科的大夫,这里还有别的病人?” 霍繁篓摇摇头,并不确定的样子:“赵远山的军帐我近不了,但是从这些人神色来看,不大像!” 那为什么四处寻找内科名医?!顾若离忽然想到了刘大夫,她抬脚就走,霍繁篓喊住她:“顾三!”待她回头,他道,“我们可是兄妹呢。” 顾若离皱眉,和霍繁篓解释:“刘大夫就是擅内科的大夫,我当时没有多想,如今才想起来,方大夫和陈大夫可都是外科的,他或许知道什么。”胡立的病不会医治的人都只会当外伤治疗,怎么会请一个内科大夫来。 “那你问问。”霍繁篓没有反对,又交代道,“或许能有收获。” 顾若离望着他,点头而去,霍繁篓忽然追上她压着声音道:“若是不成,我们就尽快进京,到了京城总会有办法的。” “知道了。”她颔首而去。 顾若离回了军帐,方本超在外面煎药刘大夫守在胡立床头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他醒过来,朝顾若离笑了笑。 “刘大夫。”顾若离坐在刘大夫身边,斟酌了用词,“我一直有件事不解,想问一问您。” 刘大夫正色,看着顾若离。 “胡立的腿,无论是您还是陈陶都是只当外伤治。”顾若离眉头微蹙,“可您是内科大夫,他们为什么会请您过来。” 刘大夫神色一变,警觉的看了眼胡立,压着声音道:“他们请我来并非是为了胡立。”说着也露出不解,“说是还有别的病情要请教,可我等了四天了,他们也没有再提此事,反而让我留在这边照顾。”他原想问吴孝之,可这两天都不见他人,只得压着不敢提。 真的不是因为胡立,而是有别的病人! “霍姑娘。”刘大夫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骁勇将军有……有些奇怪。” 顾若离不解的看着他,他接着又道:“他奉命驻守开平卫,可却出现在这里。我觉得不是圣上传他回去的……如今京中两个主子……将军又是将太上皇救回来的人。” 刘大夫觉得赵勋可能会有什么大动作,他们老百姓谁做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太平。 他虽敬佩骁勇将军,感激他救回太上皇挽回了大周的颜面,可军国大事,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操心的。 平安最重要。 刘大夫低声道,“我感觉事情不简单。我们要多加小心一些。” 顾若离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如果他们还有病人,如果他们还急切的需要内科大夫…… 那么,她是不是借此机会打探到别的事情。 顾若离做了决定。 “我饿了。”胡立醒了,看到顾若离和刘大夫交头接耳有说有笑,淡淡的道,“要吃肉!” 语气却要比前几天好了一些。 第13节 前几天都不大愿意吃饭,今天居然喊饿了,顾若离收了心神,耐心回道:“等药吃完你再沾大荤,先忍几天吧!” 胡立正要说话,刘大夫怕又吵起来,胡立说难听的话,忙笑着和打圆场:“成,成,我们这就去取肉来。”话落,又朝顾若离眨眨眼睛拉着她出来,低声道,“随他去吧,你若再坚持指定又是一阵闹腾。” “我去做饭吧。”胡立是真的不宜沾大荤,顾若离道,“那边有粳米,我给他熬粥好了。” 刘大夫欲言又止。 赵勋这次出门似乎一切从简,随行只带了一名伙头兵,在后头的土坡下砌了个大灶膛,行军锅一架,每天煮的不是白花花的肉,就是白花花的鸡汤,若要改善也至多在汤里丢几颗青菜。 实在谈不上美味,仅仅裹腹罢了。 “李大哥。”顾若离过去,看见李录正站在锅前用大铲子翻肉汤,见着顾若离过来他随意的扫了眼,“什么事。” 顾若离笑着道:“胡千总想吃肉汤,可他吃着药不能吃太荤,所以我想……” “什么想不想的,这里只有肉。”李录将铲子往锅里一丢,“他要没死,就让他自己来。” “等吃了东西,让他过来和你说。”她指着对面堆着的米面,“我取一点粳米,想用鸡汤给他熬粥喝。” “随便。”李录答完随即一愣,看着顾若离面露疑惑。 这才第三天,胡立的病就有起色了? 要真是这样,他们还真是小看这姑娘了。 顾若离在桶里取了鸡汤,舀了粳米便去了煎药的小炉子那边,将粥炖上,方本超见顾若离忙的满头大汗,有些愤愤不平的道:“……姑娘是大夫又不是下人,何必管这些事。” “顺手罢了。”顾若离微微一笑,“我煮了很多,一会儿方前辈也喝一碗,换换口味。”她有意如此,既然打探不成,那就只有和这些人混熟了,到时候她做什么,说什么,也会比现在方便一些。 天天吃肉,方本超现在看到肉都想吐,他眼睛一亮笑着道:“这多不好意思。”可等粥好了,他足足喝了两大碗。 “这是什么!”胡立奇怪的看着碗里的粥,顾若离笑道,“鸡汤熬的,你尝尝。”态度一改先前公事公办的样子。 方本超端着碗喝的稀里呼噜的,间歇抬头强调:“是霍姑娘亲自煮的,还特意放了当归,益气养血,很好喝。” 胡立看着顾若离沉默下来,她将碗朝他递了递。 “多事。”胡立咕哝了一句,端了碗不一会儿功夫就喝的碗底朝天,顾若离道,“再喝一碗,我扶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胡立微微一愣,将碗递给他,抿着唇想说什么,可又撇过头不再说话。 “你等会儿。”顾若离端碗出去盛粥,一出门就看到吴孝之嗅着鼻子蹭去了锅灶边,“什么味儿,这么香。” 出门三天,吴孝之总算回来了,顾若离往他身后看了看,并未见他带什么人回来,便笑着道:“鸡汤粳米粥,先生要不要尝尝?” 没有请到大夫吗? 吴孝之果然凑过来朝锅里看了看,呵呵笑了起来:“霍姑娘亲自熬的?”又道,“可真是香啊。” 顾若离将粥递给吴孝之,吴孝之便端着喝了一口,顿时享受的眯着眼睛,咂咂嘴笑道:“李录那懒鬼,天天一锅肉,如今老夫闻到肉味就恶心的紧。”三两下喝完又将碗伸过去。 “味道真好。”吴孝之宝贝似的捧着碗,竖起两根手指,“再来两碗。”他要给赵勋也送一碗去。 ☆、020 混熟 赵勋的军帐和其他几个并无不同,但却要整洁许多,此刻他正坐在桌案前,穿着件深蓝的湖稠直裰,斜飞的俊眉微微拢着,面若寒霜,听见脚步声他神色略松,含笑道:“先生刚回来?” “刚刚到。”吴孝之献宝似的将粥放在赵勋面前,“一回来就发现了这个,好东西啊。” 浓烈的鸡汤并着淡淡的药香味一下子窜进鼻子里,赵勋挑眉:“李录今天换口味了?”他手底下的人什么脾气他很清楚。 “霍姑娘给胡立煮的。”吴孝之坐在对面接着吃,“老夫闻着香顺了两碗回来,您尝尝。” 赵勋微微一愣,想起那个穿着破破烂烂,面上一大块红疤的小姑娘,微微颔首:“还真是个尽责的好大夫。” 吴孝之喝粥的动作一顿,飞快的打量了眼赵勋。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赵勋这么直白的夸谁。 “是!”吴孝之附和的点着头,“不但尽责,还颇有些本事。” 赵勋似笑非笑的挑了口放进嘴里,又软又糯入口即化,可药和米的香味却在口齿久久不散,他放了勺子,沉声问道:“先生此去,事情办的如何?” “还要再等几日。”吴孝之也放了碗,“他是不是又派人来了,您没有受伤吧?” 赵勋推了碗,靠在椅背上面露不屑:“雕虫小技而已。” 吴孝之松了口气:“那您可是担心京城那边有所变故。” 赵勋微微阖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刻他道:“此事难控,确实有些不放心。” 吴孝之也正了神色:“若不然,您先去应天吧,这边有我们。” 赵勋没有说话,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显然早就想到了这点:“再等几日,若无进展我便先走一步,这边就交给先生了。” “是!”吴孝之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他好奇的撩开帘子朝外看,随即抚掌道,“胡立竟然走出来了。” 赵勋微露惊讶,起身走到门口,果然就看到胡立正由那个其貌不扬的女大夫扶着在门外散步,虽走的慢,可腿上的伤以及胡立的精神明显要比前几天好了许多。 “才三天而已。”吴孝之砸着嘴,盯着胡立“这小子说不定真能被治好。” 赵勋的视线在顾若离面上一扫,和那天的端肃倔强不同,此刻她笑微微的和人说着话,神态自若,全然没有一丝身在险境,前途难测的惶恐不安。 是他的人太和善了?! “是有些本事。”话落,他转身落座,吴孝之一愣随即明白他是接他前头的话,不由来了兴致,“将军,老夫让人去查一查她的来历,这小丫头年纪这么小,却医术造诣这么高,实在令人费解啊。”他说着摇头摆脑的,是真的百思不解,太让人好奇。 赵勋撇他一眼,淡淡的道:“先生若闲,便去一趟杨府吧。” “将军……”吴孝之跳起来,苦着脸,杨大人忧国忧民思虑过甚,他们实在没有共同话题啊。 “有时候一些不起眼的小毛病,千万不能忍着。”顾若离并未察觉身后方才的两双打量的视线,笑着和大家解释,“胡千总的伤就是从小毛病演变成这样的,所以大家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趁早找大夫,询问一下也不费事,总比事后再想悔不当初。” 她没有板着脸,微微笑着露出细白的牙齿,此刻看着就连脸上的疤都变的不那么可憎。 “说的很有道理。”旁边的七八个人轰然笑了起来,打趣道:“胡立,霍姑娘似乎不是你说的庸医啊。” 胡立没说话,众人的笑声更大,李录撇着顾若离打趣道:“要真是庸医,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可见是有人不识人。” “霍姑娘。”方本超不愿顾若离在这里被人打趣,毕竟她是姑娘家,“活动一下就好了,回去吧。”这些都是大男人,说着话就能歪了意思,霍姑娘不该如此。 “好!”顾若离颔首扶着胡立往回走,又回头和众人道,“明天给胡千总炖散热汤,若是大家想喝就早点来。” 众人大笑,点头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顾若离和气的点着头。 第二日顾若离炖了散热汤,若非李录拦着,锅底都能被掀了,事后顾若离扶着胡立在军帐外散步,周铮围着胡立绕圈,啧啧称奇:“这么说,你的腿真快好了?”又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胡立看了眼顾若离,拍开周铮的手转身一瘸一拐的回了军帐。 “霍姑娘。”周铮看着胡立的背影,“七天……你真有把握?”今天已经第四天了。 顾若离很自信的点点头,含笑道:“当然,七天后周大人再来看。” “好,好!”周铮点着头哈哈大笑,想起顾若离的药膳,“姑娘炖的药膳味道不错,不过也不必如此麻烦,让李录做就好了,” 顾若离没回他,而是盯着他的脸看了一刻,周铮摸着脸尴尬的道:“脸没洗干净?!” “不是。”顾若离摇头,“能不能让我给你号脉。” 周铮满脸不解的将手递给她,过了一刻就听到顾若离道:“周大哥近月余是不是觉得口干舌燥,饮水数升不觉解渴,且大便干结,腹内火热,夜燥难安?” 周铮啊了一声,木然的点点头:“是,是这样没错。霍姑娘怎么知道。”他心里燥怒,夜里烦的睡不好已经不是一两天了,还有大解,每回都要蹲上一炷香,憋的大汗淋漓才成,“这也是病?不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 “和天气无关。”顾若离道,“你是夏日染过伤寒,虽解表退热了,可内里热结未散,才留有这样的症状。” “是得过!那现在怎么办?”周铮惊怔,紧张的看着顾若离,“很麻烦,要吃药吗?” “不麻烦的。”顾若离笑道,“你身体好,吃一剂就能泄热!” 周铮明显松了口气,顾若离就指了指军帐旁边的灶台:“我给你煎好,晚上你过来喝了就成。” “这……”周铮红了脸,脸上的那道疤都染上了绯色,“那我晚上过来,有劳霍姑娘。” 顾若离待周铮进了赵勋的军帐,这才回去找方本超:“我给周大人开了清热的方子,但陈大夫似乎没有备麦冬和石膏……” “我让店里伙计送来。”方本超说着就提笔写方子,“霍姑娘把方子给我,我去请军爷跑一趟。” 顾若离笑着点头,报了配伍:“人参二钱,生石膏二钱,知母二钱,甘草二钱,粳米半合。”又道,“玄参和麦冬单独摆放,也多拿点,回来大家泡茶喝。” “成。”方本超拿了方子出去找人,下午出去的人就将药带了回来,顾若离亲自煎好请周铮来。 周铮见碗里黑乎乎的药有点打怵。 没想到粗犷如周铮也会有怕的东西,顾若离含笑道:“不苦,你试试。” 周铮不想让顾若离觉得他怕苦,昂头一口饮尽。 “咦!”预期的苦没有尝到,周铮惊讶的道,“姑娘给我放糖了?” 顾若离掩面而笑,回道:“放了甘草,所以有点甜味。”她接了碗放在一边,“周大哥晚上早点歇息,明天就没事了。” “有劳霍姑娘。”周铮抱拳,满脸期待,“那我回去歇息了。” 顾若离颔首目送周铮离开。 ☆、021 大夫 第二日寅时刚到,周铮的大嗓门就在营地响了起来:“都给老子起来,操练去!”他话一落,军帐里就有各式各样的东西砸了出来,有人怒道,“再吵,老子削你!” 周铮哈哈大笑,指着众人道:“有本事就来削,怕你不成。” 顾若离睁开眼睛也轻轻笑了起来,过了一刻就听到外面刀声霍霍,脚步震颤,她掀开帘子站在门口,就看到周铮正在湖边将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风,高大健壮的身体灵活敏捷,英武不凡。 “霍姑娘。”周铮发现了顾若离,远远的打招呼,“昨夜一觉到天明,真是好久都没有这样畅快了。” 顾若离微微一笑,周铮又喊道:“多谢霍姑娘!” “不敢担谢。”周铮是习武之人底子好,一剂药下去效果比寻常人还要出色,她走过去看着他脸色,点头道,“面色红润,气息沉而稳,周大人的果然已经无事了。” 周铮心情说不出的好,哈哈大笑,惊的湖边鸟雀乱飞:“霍姑娘乃神医圣手,我周铮服气!” 顾若离正要说话,忽然周铮停了话头,看着她身后。 顾若离一愣顺着周铮的视线看去,就看到赵勋负手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直裰,头发高高束起,剑眉飞扬眸色悠沉,迈着步子就仿佛踏在人心头似的,让人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第14节 这么早就醒了啊?顾若离收回视线,莫名就想到那天湖中半裸出浴的身影…… 赵勋几步来到眼前,她微微福了福,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赵勋看着她没有说话,眸色淡淡的,看不出神色。 “爷!”周铮怕赵勋不悦,想护着顾若离,便笑着道,“您起了,不是属下方才吵着您了吧。” “早就醒了。”赵勋面色松了一些,目光一转落在顾若离面上,“胡立的腿伤,如何了?” 这是打算和她聊天?顾若离抬眸看着他,回道,“已经有起色了,还有两日……” 提醒他时间没到所以不该问吗?赵勋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告辞!”顾若离行礼,转身欲走。 周铮暗暗松了口气。 “你……”赵勋忽然转身,她脚步亦是一顿回头看他,清澈的杏眸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疑惑,他挑眉,面色柔和,却是摆了摆了手,“无事,去吧!” 想问她什么?顾若离颔首,快步离开。 “爷,霍姑娘她……”周铮怕赵勋误会想要解释,却见他看着他含笑道,“可想枭水?” “属下遵命!”周铮心头一松,嘿嘿笑了起来,对面的军帐中,却一下子蹿出来七八个人,喊着道,“爷,今天有没有彩头?” 赵勋含笑看着几个人。 “霍姑娘,早!”那几个人有的衣裳不整,有的索性只穿着裹裤,等走出来就看到顾若离,顿时嗷嗷叫了起来,“哎呀,霍姑娘你在这里怎么也不说一声!” 一时间鸡飞狗跳的,那几个衣衫不整的回去找衣服,剩下的几个大笑道:“别将她当女人,当大夫不就得了,哪个大夫稀罕看你。”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顾若离也含笑点头,一改方才和赵勋说话时的拘谨:“说的在理,我是大夫,无妨的。” 赵勋负手立在湖边,静静看着。 顾若离回了军帐,大家没了顾忌,纷纷脱了衣裳下水。 一群人似鱼一般在水中游动,说说笑笑。 五圈游毕周铮兴奋的双眼冒光,旁边的人也纷纷停下来,起身抄水洗着头脸。 赵勋立在水中,宛若雕刻般的面容镀上一层薄薄水气,洗过头脸他从水中立起来,麦色的腰腹上一颗颗水珠颤巍巍的缀着,凉风袭来水珠重新融回水中,让肤色更暗,纹理越加的清晰。 “啊!”周铮大吼一声,“痛快!” 赵勋大步而行抓了岸边的袍子随意套上,望着周铮道:“吃了仙药?” 众人也跟着笑:“爷,也差不多了,昨天霍姑娘看出他有病,给他开了剂药,今天早上就跟抽风似的,在外头嚷嚷,实在是欠削!” “就是痛快啊。”周铮嘿嘿笑着,他早晨起来还蹲了茅坑,真是畅快淋漓。 赵勋的动作一顿看了眼周铮,眉梢几不可闻的挑了挑。 一群人湿漉漉的往回走,半道便看到胡立一瘸一拐的从军帐里走了出来,他气色极好透着红润,裸露在外的伤也没有前几天的可怖腥臭,赵勋大步过去,胡立已经发现了他们,尴尬的跪在地上给赵勋行礼:“爷!” “起来吧。”赵勋立在胡立面前,“好了?” 胡立满脸通红,闷闷的点点头:“已……已经不疼了。”想起几天前他要死要活的作态,无地自容。 赵勋拍了拍胡立的肩膀,“好好养着!” 胡立垂头应是,赵勋目光在军帐的帘子后一转,负手而去。 “对,好好养着。”周铮哈哈大笑,“要相信霍姑娘!” 胡立站在原地,脸上的绯色渐渐褪去,视线所及一片大好秋色,他心口跌宕起伏,竟忽然有欲哭的冲动。 “早上凉。”顾若离走出来,看着胡立,“再有三个月,你亦可以枭水,想怎么畅快都可以。” 胡立猛然转头看着顾若离,发现她似乎从来都是这样,不急不慢成竹在胸,仿佛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一般。 “谢谢。”胡立面颊微红,飞快转身回了军帐。 顾若离视线一转落在赵勋的军帐上,陈达几人这几天是不是要回来了呢? 隔壁,周铮换着衣裳,用脚怼了怼正睡着的霍繁篓,大声道:“你怎么这么能睡,跟头猪一样!” “做猪多好。”霍繁篓翻了个身笑嘻嘻的看着周铮,“周大人今天气色真好,恭喜恭喜!” 周铮呸了一口,指着霍繁篓:“你就是滚刀肉,霍姑娘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倒大霉了!” “周大人料事如神。”霍繁篓又懒洋洋的闭上眼睛,应道,“我家三儿还真这么说过。” 霍繁篓的嘴不是嘴,就是把刀子,周铮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霍繁篓闭着眼睛窝在被子里,嘴角上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愉悦。 赵勋端坐在桌案后看信,吴孝之捧着茶盅,一边喝一边砸着嘴,他含笑道:“先生得了新茶,味道奇佳?!” “非也。”吴孝之将茶盅递过来,“是霍姑娘给的玄参和麦冬,说是我们体质过热,要多喝些此类的茶饮,有益养生,您也试试。” 赵勋看着他,没说话。 吴孝之立刻将自己那份茶料拿出来,给赵勋泡了一杯递过去:“喝了后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赵勋喝了一口,齿间回转着麦冬的甘味,吴孝之凑过来笑道:“怎么样?” “她擅内科?!”赵勋放了茶盅,吴孝之一怔若有所思的点头,“好像听说是,昨天还看出周铮有病,吃了一剂药那小子今天早上就生龙活虎的。” 赵勋颔首,指尖敲着桌面,淡淡的道:“等几位大夫来了以后,若无良策,你去问她一问。” “好!”吴孝之点着头,觉得顾若离说不定真的可以。 胡立的伤恢复起来犹如神助,这是方本超说的话,他捧着胡立的腿如获至宝啧啧称奇:“今天第六天,六天啊……”他都快没有词来赞扬了,“在下真的是见识了,长大见识了!”一天一个变化,他看的真真切切。 “这是药方和治法。”顾若离将写好的药方递给方本超,又和刘大夫道,“臁疮初始便要内调,若治疗得当三两日便能稳定病情,但胡立病情拖的太久,所以才会更麻烦一些。” “不麻烦,不麻烦!”方本超摇着头,将药方看了好几遍,强记在脑子里,“七天而已,在下是闻所未闻啊。” 顾若离失笑:“七天有效,是因为得亏二位相助,若非如此,单凭我一己之力远办不到!” “霍姑娘谦虚了。”刘大夫道,“此事外行人或许不懂,可我与方大夫却是明白,此番本事非我二人所能及。” 说来说去都是夸她的话,顾若离听的头都大了,只得说了几句便和胡立道:“稍后喝了药你再出去走动走动!” 胡立神色和顺的点了点头。 “爷!”忽然帐子外面传来一道喊声,紧接着是马蹄声,顾若离一怔,就听到胡立低声道,“是陈达,周昌回来了。” 回来了?顾若离很想掀开帘子看看,可到底顾忌胡立没有动,她含笑道:“倒是分不清谁是谁。”话落,将药递给胡立,“喝药吧。” 胡立接过碗一饮而尽,擦了嘴躺了下来:“我睡会儿再出去走动。” 顾若离点头拿了药碗出去,一出门她就看到三辆马车泊停在营地前面,好像赶了很久的路,车身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三辆车,带了好几个大夫回来? “霍姑娘。”周铮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朝她行礼,顾若离还了礼,就听周铮道,“刘大夫在不在,爷请他过去一趟。” 这就是要讨论病情了?到底什么病,居然让骁勇将军如此兴师动众?! “在,在!”刘大夫已经从帐子里出来,抱拳道,“在下这就过去。” 周铮和顾若离打了招呼,带着刘大夫去了隔壁。 顾若离站在门口,四处静悄悄的,她能听得到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但断断续续她什么都推断不出来。 “霍姑娘。”方本超撇了眼那边,拉着顾若离压着声音道,“听说是骁勇将军有个至亲得了不治之症,众医束手无策,所以他才四处搜寻名医!” 至亲?赵勋是皇室之人,他的至亲就算是外祖家也必定大富大贵,怎么会请不到名医?更何况,京中人才济济,他居然在合水这种“穷乡僻壤”寻找大夫? 更重要的,既是至亲得了重病,他不是应该急着赶回去再想办法,何以留在这里不急不慢? 她想不通,方本超也想不通:“……说是内科,应该请霍姑娘去听听的。” 请她?顾若离没有说话,回头看着胡立。 若是不请,她便毛遂自荐! 赵勋那边似乎说的很激烈,甚至还有人激动的争吵起来,顾若离静静坐着,汇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胡千总。”顾若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想喊胡立起来来,可不等她开口,胡立已经坐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顾若离微讶。 ------题外话------ 我已经很努力的,一章很多字了啊啊啊啊啊……所以都表急,因为你们再急,我也当做看不见。嘿嘿~ ☆、021 赞叹 “咳吐浊唾涎沫,吐痰腥臭,乃肺中有热,热在上焦,肺燥津伤,为肺痿也!” “没错。热毒瘀结于肺,以致肺叶生疮,肉败血腐,形成脓疡,以致高热,咳嗽,胸痛,咯吐腥臭浊痰。此乃肺痈之证,不及肺痿也!” 三位大夫边吵边出了军帐,其中两人争执的面红而赤,年纪略轻些对穿着件湖灰棉布直裰的大夫大声道:“黄大夫,您可不要忘了,方才病方可没有提半句病者咳血之事,既无此病症,你又如何断定此症乃肺痈而不及肺痿!” “咳血乃病症加重才有血痰,此病者应是初成痈期,无咳血不足为奇。”被称为黄大夫的人拂袖,“华大夫既是说肺痿,又是如何断定!” 两个人脸红脖子粗的说着话,堵在军帐前头,刘大夫垂着头跟在后面,眉头亦是紧紧锁着,顾若离陪着胡立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些人。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另穿着姜黄直裰蓄着长髯的老者道,“此证确实蹊跷,因无论是肺痈还是肺痿,寻常大夫都应有对症之方,即便不能调养痊愈,可也不至毫无起色,往返反复。” 此话一落,众人皆沉默下来。 这个病人是在京城,京城名医汇聚,不论是肺痈还是肺痿,都不该变成现在这种情况,用药千百却俱都毫无起色。 “杨先生什么意思?”黄大夫有些愤愤不平,他觉得所有的症状都是肺痈没错,那些人治不好是因为用药不对症,“京城的大夫也不见得比我们高明多少。” “此言欠妥。”杨大夫道,“京中人物济济,所见所识自不是我们能相比的,以老夫看,未曾亲眼所见亲身所辩,不可妄下断言,以免耽误病情。” 黄大夫摆着手,不满的道:“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夫断言此证必为肺痈,用千金苇茎汤便可,若效果不显再加如金解毒散,必能药到病除。”话落,拂袖,大步而走。 千金苇茎汤合如金解毒散?顾若离心头一跳,手下意识的就按在荷包上。 荷包里摆着的,正是顾解庆留给她的药方,这人说的居然和顾解庆不谋而合。 怎么会这样?还是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顾若离不信。 第15节 “咦!”黄大夫说着话到了胡立面前,停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胡立的腿,“你这腿……”像是发现了神奇的东西,不停的盯着伤口看。 胡立的裤脚是挽着的,伤口看的一清二楚。 “怎么了?”其余几人走了过来,华大夫冷笑一声打趣道,“黄大夫是发现什么宝贝了?”也顺着黄大夫的视线看过去,随即也眼睛一瞪露出惊奇之色,“这腿怎么治好的。” “奇哉怪哉。”黄大夫看了半天,还伸手在结痂的伤口上仔细摸着,“竟然还留着没截?” 华大夫也忘记和黄大夫争了,点着头道:“是啊,看这情形伤口应有一年有余,烂可见胫骨,痛不欲生,何以还留着腿没截?”话落回头朝杨大夫招手,“杨大夫您来看看,这……闻所未闻啊。” 杨大夫也快步走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随即惊愕的看着胡立,这种病初痒后疼,痛不欲生,寻常大夫无药可治便会替患者截肢,一般人也很难熬住,看来此人运气不错,遇到高人了。 “敢问阁下,这腿是何人替你医治?可否引荐给老夫?!”杨大夫言辞恳切,满目期盼的看着胡立。 胡立站的很直,颔首道:“当然可以。”话落,将她身边发呆的顾若离推了一下,笑道,“正是她替胡某治伤的!” 黄大夫愣愣的站起来,一脸没睡醒似的看着顾若离,华大夫瞪大了眼睛,杨大夫则是嘴角抽了抽不敢置信,颤巍巍的道:“……她给你医治的?” 小姑娘才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若非胡立说他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 “是。”胡立理所当然的点头,“胡某的伤原是要截肢的,但霍姑娘说不用,便留了胡某的腿,治成这样,三位大夫看着可有不妥之处?!” 不妥,怎么会有不妥?杨大夫摆着手:“没有,没有!”他这才相信胡立说的话,愕然的看着顾若离问道,“小……霍大夫,这臁疮之证,你是用何方法治好的?” “内调外养,通经活络,三管齐下。”顾若离回神,看着杨大夫笑道,“不知您有何指教。” 杨大夫摇着头,他哪敢说指教,这溃烂的程度就算到了他手里,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敢问霍大夫。”黄大夫指着胡立的腿,“三管齐下,你用了多长时间?”在他看来,这样的病症就算病者熬的住疼痛,耐心调养,至少也要三个月至半年的时间, “六天。”不等顾若离说话,方本超跑了过来,有些得意的道,“六天前这腿是惨不忍睹,没有块好肉,六天后就已经伤口结痂,好了大半了!” 黄大夫被噎住了似的,艰难的吞吞口水:“六天就好了?”他啧啧半天,不敢相信,“真乃神技!” 她被这几个人夸的失笑,无奈的道:“几位前辈过奖了。实在当不上神技,只是情急之下无奈之举,反而阴错阳差得了这样的效果罢了。” 顾若离说的真情实意,可他们却觉得她在谦虚,黄大夫抱拳,迫不及待的道:“霍大夫,可否借药方一看?”话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唐突,这样杂症的药方都是秘而不传的,他怎么能开口要看人家的秘方,又尴尬的改了口,“还望霍大夫不吝赐教,于我等细细解说一番。” 顾若离转头看方本超:“方前辈,将药方给他们看看吧。”次方并非她创,她也没有资格据为己有。 “这怎么能给别人看。”方本超双手护胸,一副老鸡护小鸡的样子,“霍姑娘,这可是宝贝,你怎么能把宝贝随便送人。”给他们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人。 顾若离一脸无奈。 黄大夫听出话里的意思,脸色一变对方本超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药方既是霍大夫的,她就有权决定给谁看,更何况,你能看,为何我们不能?”伸出手来,“给我。” “黄半仙。”方本超大怒,啐了一口:“霍姑娘年纪小不懂,你想唬住我,门儿都没有。”话落一扯顾若离,“霍姑娘,你不能被这些人诓了。”这三个大夫他认识,在延州府和合水县非常有名,尤其是杨大夫,因出身世家为人端方颇有君子之风,在外素有医圣之称。 方本超以前也仰慕钦佩,还曾舔着脸给杨大夫写过拜帖。不过这是以前,现在和他手里的药方比起来,这些人什么都不算。 “你,你!”黄大夫气的说不出话来,胸口直颤,华大夫扶着他指着方本超道,“你这人也太过分了,我们都是同行,为人治病救命乃是本分,如今霍大夫既有如此妙方,造福百姓乡邻是应该的,你的心思太龌龊了。” “嘿。”方本超又呸了一口还要再说,顾若离拦着他,低声道,“方前辈给他吧,病方再好也只有用在需要的人身上,才能显出珍贵,三位大夫都是圣手,能与他们分享探讨也是我们的福气。” “你这孩子。”方本超被顾若离说的没了话,不情不愿的拿药方出来,“可话虽这么说,但……”但大夫也是人,也要开门做生意讨口饭吃,若都这样大公无私的,到时候还拿什么证明自己的医术,可不等方本超说出来,黄大夫已经迫不及待的抢过去了。 三个大夫都是六十几岁的人,这会儿凑在一起,像孩子似的满脸好奇,不由让人觉得好笑。 “霍姑娘。”吴孝之走了过来,看这里这么热闹不由笑道,“三位大夫还没走,可是有事?” 吴孝之身后的军帐外,赵勋负手而立,神色不明的看着这边。 三个大夫胡乱的和吴孝之打了招呼,又交头接耳的去议论顾若离的病方,过了一刻杨大夫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一方通筋活络,一方清热解毒,再加上外用清洗合上针灸推拿,数法并用……”他说着,忽然朝顾若离躬身一拜,“姑娘好周全的法子,老夫佩服!” 方本超正要得意的说话,忽然看到杨大夫的大礼,顿时一怔,呆呆的站在原地,热泪盈眶。 ------题外话------ 我不想说节日快乐啊,因为我们都还小,只要过儿童节和青年节就好了~嘿嘿。 ☆、023 主动 方本超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蹭着谁的光,受医圣的大礼。 这感觉……他很想哭啊。 赵勋面露讶异。 陈达吞了吞口水,和吴孝之对视一眼满脸惊愕。 杨大夫身份不同,声名远播很有威望,请他来时恰逢他弟弟杨大人生病,若非报了赵勋的名字,他绝对不可能来。 如此清傲的人,居然给一个小姑娘行礼。 吴孝之心里却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世上从来没有巧合的事,若非有扎实的医学知识,顾若离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 他还是小看这小姑娘了啊。 将军说的对,稍后她便问顾若离病症的事情。 “受不得。”顾若离扶着杨大夫,“杨前辈,您这是要折煞小女!” 杨大夫摆着手,摇头道:“实不相瞒,这样的伤老夫若全心治,应也有八九分的把握,但却至少要半年的时间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姑娘不过用了六天,老夫不得不佩服啊。” 顾若离是真的惭愧,回道:“这得亏方前辈和刘前辈相助,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是老夫的名帖。”杨大夫拿了名帖出来,“说起来老夫的孙女和霍大夫年纪相仿,若他日霍大夫要去延州,定要去家中小住几日,老夫定倒屣而迎恭候大驾。”他这样不但是因为顾若离医法周全精妙,更是钦佩她无私之举。 要知道一张病方,一列名药大多时候是一个大夫一个医馆的立足之本,便是他也自问做不到。 “您太客气了。”顾若离郑重收了名帖,见上头写着杨谨怀,便恭谨收起来。 杨大夫名文治,表字谨怀。 杨文治又道:“我府中好寻,你在城中打听杨府,便就能找到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 黄大夫将药方还给方本超,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方本超只觉得热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他激动的接过药方,咳嗽了一声,道:“太客气了,医者本分都为救人,本是一家,不分彼此谈何得罪,黄大夫见外了。” 刘大夫在一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偷偷离方本超远了些。 三个人又站在门口聊了许久,杨文治道:“家中族弟身体有恙,老夫不敢多留,就此告辞!” “慢走。”顾若离回礼,送三人各自上车离开。 等杨大夫一行走了,她才回头和吴孝之行礼:“先生!”吴孝之满脸的笑容,高深莫测的看着顾若离,摇着扇子道,“霍姑娘不必多礼,站了许久了累了吧,快进去歇会儿。” 顾若离失笑,摇头道:“不累,劳先生费心了。”话落才想起一直没离开的胡立,笑道,“胡千总快去歇着吧,你的腿不宜久立。” 胡立没有多言,微微颔首回了军帐。 “霍姑娘。”吴孝之凑过来迫不及待的,“老夫有事和你说。” 顾若离目光微动,却是抢先朝吴孝之行了礼,道:“先生,我也正有话要和您说。胡千总的腿上已好了七分,剩下的只要好好调养就成了。”她微微一顿“想问问先生,我们何时能走。” 赵勋和吴孝之极其精明,她只有以退为进,才能不被他们看出她的目的。 “要走?”吴孝之一愣顿时拦着她,“霍姑娘,别走啊!” 赵勋缓步走了过来。 他站在顾若离的面前,身前落下阴影,她平视只能看见赵勋的胸膛,深蓝的潞绸直裰,洗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服帖的套在身上,顾若离看着他的衣角被风轻撩微动,却觉得面前被撕裂了一道深不可见地的裂缝,她此刻正站在悬崖峭壁上。 心头一跳,她垂着眉眼朝她微微福了福。 赵勋开口,声音不似先前的冷凝:“你可是擅内科?!” 顾若离已恢复神态,气定神闲的点了点头。 赵勋便颔首,看了眼吴孝之,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拿出一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宣纸递给顾若离,“霍姑娘看看这张病方。” 顾若离心头砰砰跳了起来,终于给她看了吗?病人到底是谁。 那晚他们去顾府就是为了这张病方吗。 顾若离费了许多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她当着赵勋和吴孝之的面细细的将病方看了一遍。 “姑娘觉得是什么病?可有眉目?”吴孝之很期待,顾若离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虽然这么说有点可笑,毕竟顾若离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问的人找的人太多了,经历的失望也太多了。 “看着像肺痈。”顾若离皱眉,显得并不确定的样子,“但与肺痈之证似乎又有出入,若能亲眼见一见病者,或许能确诊。” 吴孝之心头一跳,朝赵勋看了一眼,又迫不及待的道:“不像肺痈,难道像肺痿?” “那倒不是。”顾若离摇头,“肺痿唾呈细沫稠粘,或白如雪,或带白丝,咳嗽亦有不咳者,气息短,或动则气喘,通常有家族遗传史,或长期肺病所积累者。这些,病方上都没有写,想必是没有,所以我断定不是肺痿。” 吴孝之的心也砰砰跳了起来,所有大夫不是说肺痈就认定是肺痿,顾若离还是第一个两个都否定的人,不待他再问,赵勋已经问道:“既非二证,又是何病?” “这……”顾若离无奈,哪有不诊却用猜的道理,她昂头望着赵勋,回道,“病情我没法猜测,但诸如咳嗽吐痰等病证也不乏表象,看着病灶在肺上,但实际却在脾脏内胃也未尝没有可能,所以,还是要亲眼见到病者,我才敢断言病证。” “有道理!”吴孝之失态,抚掌点头。 “以姑娘之言,所有诊过的大夫皆误诊?”赵勋的声音明明没有起伏,可就是让人觉得被一股气力所压,不敢造次。 顾若离很肯定的点头:“并非没有可能,但听为虚,我只有亲自诊断过才敢断言。”她一定要去看看这位病人。 她一个孩子,居然敢说其它名医皆是误诊,赵勋神色不明的看着她:“若让你见到此病者,你有几分把握能确诊。” 顾若离就想到了顾解庆的药方,祖父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个病方? 可按照祖父的习惯,不应该没有见到人就贸贸然开了方子才对,而且,这张病方写的病证虽详细,但就如她刚才所讲,很有可能这些都是表象,而病理却在别处呢?祖父不可能想不到。 顾若离觉得很奇怪。 “霍姑娘。”吴孝之见顾若离没有说话,不由急着催促了一句,顾若离回神看着赵勋,笑道,“若能见到这位病者,我有七分把握。” 七分把握?!吴孝之几乎要跳起来了,激动的双眼泛着绿光,恨不得立刻将顾若离拖走。 赵勋却要冷静许多,静静的看着顾若离,好像在分辨她话中有几分是真,过了许久他问道:“你可知若你虚言夸大,会有何后果?” 又问后果!顾若离脸色一沉,面无表情的道:“大人要是这么说,那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行医,你信我,这是先决条件,如今这都不成立,我还怎么敢全心治疗。医疗风险一向很高,若非医者本心,没有大夫甘愿担当风险。”话落,她朝两人行礼,露出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告辞!”转身便走。 现在主动权在她手中,她没有必要低声下气。 ------题外话------ 感谢昨天给我送礼过节的姑娘们,咳咳……虽然我年纪小只能过儿童节,但是耐不住我虚荣啊,嘚瑟了好久。啦啦啦啦啦……爱你们。 ☆、024 道别 第16节 “霍姑娘!”吴孝之急了,有种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感觉,“我们再商量商量啊。” 顾若离头也不回。 赵勋看着顾若离的背影,眸中微微浮现出一丝笑意,“走吧。”他负手缓缓走着,并不着急,“去告诉周铮,我们入夜便启程。” 吴孝之舍看着顾若离,心不在焉的问道,“去哪里?应天吗?”京城那位的病要治,应天也要去,但前后顺序却至关重要。 赵勋进了军帐,端茶饮了一口,发觉里面泡的并非是茶,而是玄参和麦冬饮,不由微微挑眉,道:“不,我们一起去京城。” “将军。”吴孝之跳了起来,他们原定的计划,若是有救病的良方,就由他带人去京城,而赵勋则暗中去应天,若不成他则回开平卫,赵勋应天之程不变。 是因为信霍姑娘? 吴孝之一瞬间收了嬉皮笑脸:“您手无诏令,在外走动无妨,可若入京难免不被圣上知道,他虽不会明目降罪于您,可却是要牵连太上皇和王爷,有些欠妥。” 赵勋漫不经心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淡淡的道:“有我才有他,这点牵连他受不起,岂不枉费我辛苦数年。” “您的意思,不去应天了?!”吴孝之愕然的在赵勋对面坐下。 赵勋颔首,眸光里透着一丝看不透的冷意:“轻易得来的,世人总难珍惜。让他等着吧。” “将军说的是。”吴孝之若有所思,想到什么急切的道,“可是病情有加重了?” 赵勋拿了桌上的一封信递给吴孝之。 吴孝之拆开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这……周健说只能再拖三个月?”他们从这里回京至少也要一个月。 “嗯。”赵勋手指点着桌面,神色严肃,“时间紧迫,我们只能信她的七分把握。” “是!”吴孝之心领神会,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老夫明白了,这就去办。” 顾若离既然说走,就必然要有走的样子,她收拾了一番笑着和胡立道:“你的腿已经好了六成,接下来的内外用的药我都给你备好了,如何用也写了,你照着做就好,三个月后你的腿就会痊愈。” “好。”胡立点头,腿伤好没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最初的痛不欲生,到渐渐减轻,从溃烂流脓到如今的结痂康复,从他夜夜不能寐,到现在一觉天明,他感觉最为直接,“往日多有得罪,望霍姑娘原谅在下。” “胡千总客气了,医者本分,我应该做的。”顾若离笑道,“不过,往后若再有此类小伤切不可马虎大意,身体和命都是自己的,你若都不在乎,别人更加不会放在心上。”朝胡立笑笑,“保重!” “保重!”胡立点头,紧紧抿着唇。 “霍姑娘。”方本超和刘大夫拥过来,方本超道,“我们今天也告辞了。你无处可去,不如去我家吧,我开了个医馆虽然不大,可保你衣食无忧应该不成问题。” 刘大夫这一次没有谦让,他拉过方本超,飞快的道:“去老夫那边,我医馆较大在固城颇有名气,姑娘若是去……”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本超瞪着眼睛推开了,“什么你那里比我的地方大,你比过不成,不准喝我抢人。” 两个人眼见着就要争执起来,顾若离噗嗤一笑:“两位前辈别争了,我和兄长还有要事要办,若是将来我们再回合水,一定会去拜访二位前辈。” “霍姑娘。”方本超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到时候一定要去。” 顾若离点头应是。 “……你不去我医馆,那就让我送你们去固城吧,我的伙计应该就快到了。”方本超朝胡立抱了抱拳,和顾若离往外走,“总比你们步行妥当也省力。” 恐怕她是走不了的。顾若离笑道:“给方前辈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方本超摆着手,忽然快走几步越过土坡,朝官道上挥着手:“鹿子,这边!”他话落,顾若离就看到一驴车,嘚儿嘚儿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掌柜的。”鹿子将车停稳跳下来,惊喜的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方本超白了鹿子一眼,道:“算你小子有点眼色,这几天铺子里没事吧?” 鹿子嘻嘻笑了起来:“有我,掌柜的放心。” “回去有赏。”方本超乐呵呵的,指了指驴车对顾若离道,“霍姑娘,我们走吧。虽比马车差点,但好过两条腿!” 鹿子点着头,视线一转随即啊了一声,指着顾若离道:“是你!丑丫头。”他话一落,方本超照着他的脑袋狠抽了一巴掌,“怎么说话,跟霍姑娘道歉。” “掌柜的。”鹿子龇着嘴,指着自己的牙齿,“我的牙,就是她打掉的。” 顾若离从来不喜欢耍嘴皮子,她沉默的看着鹿子,鹿子气的跳脚,方本超又是一脚,喝道:“霍姑娘怎么可能打你,就算打你也一定是你有错在先,给霍姑娘道歉。” 鹿子不服气,却也奇怪:“掌柜的,你做什么护着这个丑丫头,她不过是个乞丐……”方本超喝道,“住口!霍姑娘是大夫,我都想要拜为师长了,你要再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回去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鹿子的嘴巴张着,足能塞个鸡蛋,他一脸惊恐的看着顾若离,指着她结结巴巴的道:“大夫?”又看着方本超,“您……拜师?” 方本超懒得理他,恭恭敬敬的给顾若离道歉:“实在对不住,小孩子口无遮拦,霍姑娘千万别介意。” “都是误会。”顾若离淡淡的道,“前辈不必介怀。” 方本超又瞪了鹿子一眼。 这一回鹿子是信了,不管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但结果一定是方本超对顾若离心服口服,他太了解方本超了,为人精明还会见风使舵,但内里又自视甚高,要想他对谁心服口服,那简直难如登天。 “霍姑娘!”鹿子抱拳一揖到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小人。” 顾若离笑笑,道:“小哥不必如此!” “等到了固城,在下设宴给霍姑娘赔罪。”方本超做出请的手势,“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启程吧。” 顾若离却是未动,霍繁篓还没有出来。 “霍兄弟是不是有事耽搁了。”刘大夫朝那边看了一眼,周铮几人正在忙碌收拾东西,来来去去,就是不见霍繁篓的身影,顾若离道,“我去看看。” 她越过土坡,周铮停下来和她打招呼:“霍姑娘!”顾若离含笑回礼,问道,“可见到霍繁篓了。” “在里面呢。”周铮眼神躲躲闪闪的,显得很心虚的样子,埋头在地上叠着军帐。 顾若离掀了帘子,随即愣住。 霍繁篓正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神态自若,可一双手却被绳索捆着绑在了椅背上。 “三儿啊。”霍繁篓一脸悲愤,“哥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顾若离忍住没反驳他,而是看着吴孝之问道:“先生,这是做什么。” ☆、025 相询 “霍兄弟说你们也要去京城。”吴孝之堆着满脸的笑容,“正好我们顺路,不如结伴而行吧,霍姑娘。” 听她说要走,他们也不多纠缠,居然将霍繁篓绑起来威胁她……顾若离立刻就想到赵勋那张冰冻过的脸。 “你们人多势重,还需与我们结伴?”顾若离露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吴孝之嘿嘿一笑,“我们人多,可都是无趣之人,若有你们二位,这漫漫长途不是更有趣味。”话落,又想起来顾若离一板一眼的行事风格,不由砸了砸嘴。 “先生有话直说吧。”顾若离道,“您刚才说的这些,我不相信!” 吴孝之满脸尴尬,咳嗽好几声才缓神下来,笑着道:“那个病……还要请霍姑娘亲自走一趟,若能治好,我们必重金酬谢。” “呸!”霍繁篓啐了一口,“我们治好胡千总了,怎么没听你说给诊金?!” 吴孝之始终笑嘻嘻,眼睛一转就道:“到时候一起结账。”话落伸出手在霍繁篓面前晃了晃,“五百两……”又故意加重语气,“黄金!” 霍繁篓立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可面上却是一喜,露出期盼的样子:“三儿……” “若我治不好呢。”顾若离看着吴孝之,吴孝之立刻就道,“姑娘有七分把握,自然没有问题的,放心!” 顾若离蹙眉没有说话,吴孝之凑过来,笑眯眯的压着声音:“等治好了病,你可就有将军那样的靠山了,还怕在京城站不住脚?横着走都行啊。”话落,挑眉一副你懂的样子。 霍繁篓点着头:“是啊,是啊,和他们一起吧,还有五百两黄金啊!” 顾若离蹙眉看着吴孝之:“先生,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有一句话要问你。” 吴孝之立刻就道:“霍姑娘请说,老夫一定知无不言。” 顾若离正要说话,霍繁篓却是哈哈一笑,挑眉看着吴孝之道:“我们三儿是想问你,天下那么多名医你们不请,却拉着我家三儿,你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呸,呸!”吴孝之瞪了霍繁篓一眼,回道,“你们两个身无长物,和你们用得着吗。” 霍繁篓朝顾若离打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笑嘻嘻的看着吴孝之:“我可不信,天下名医何其多,就说庆阳的顾老爷子,医术闻名天下又曾在太医院任职,你们怎么不去请他,却来求我们两个孩子,分明就是有鬼祟。” “老夫自然去了。”吴孝之拿扇子敲霍繁篓的头,“可去的时候顾府已经陷在一片火海之中,去哪里请,你这个小儿一边待着去。”他们其实见到了顾解庆,只是对方并没有立刻答应。 等他们再去时,顾家已经起火了。 什么意思?他是说他去的时候顾府已经走水了,所以无功而返? 这么说,他们和顾府的大火毫无关系?! “火海?”霍繁篓装傻,“顾老爷子烧死了,不会是你求人不成,狠心下手的吧?!” 霍繁篓一向嘴上没正经,吴孝之也不和他计较,翻了个白眼,露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周铮和陈达结伴进来,他笑道:“我们要杀人还用得着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霍小哥这样说岂不是瞧不起我们。”若是前几天他们当然不会插嘴,但现在大家都熟了,不说顾若离治好了胡立和周铮值得信任和尊敬,就此刻他们所有人的茶盅里,还都浸泡着顾若离给的玄参和麦冬呢。 霍繁篓摆着手:“不敢不敢!”却是朝顾若离看去。 吴孝之目光扫着两个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快决定。”要是不愿去,就绑了走! 如果吴孝之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顺着他们查到那个病人是谁,再顺藤摸瓜! “何时启程?”她望着吴孝之,吴孝之顿时就道,“今晚就走。”又指着霍繁篓对周铮和陈达道:“谁让你们把霍兄弟捆起来,快放了,太没规矩了。” 分明是他让他们绑霍繁篓的!周铮瞪大了眼睛,陈达侧过头不想再多看一眼吴孝之。 “哎呀,我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吴孝之变脸比翻书还快,“都动作快点,时间可不早了。”没了影。 周铮解开霍繁篓的绳子,和顾若离解释道:“都是误会,霍姑娘千万别误会。”抱着拳出门。 霍繁篓无声的走过来,看着外面压着声音道:“你信吴老儿的话?” “如果他们真的去求医,似乎并无杀人放火的必要!”顾若离抿唇,神色坚定,“我总觉得只要弄清楚到底病人是谁,所有的疑惑就能迎刃而解。” 霍繁篓嗤笑了一声,要拍顾若离的肩膀却被她让开,他随即笑道:“也好,这些人急着赶路,我们也不用在路上耽误太久时间。至于治不治那人,等到了京城,就有斡旋的余地了。”两人态度截然不同。 顾若离看着霍繁篓,他压着声音目光阴郁:“赵远山无诏擅离,还私自回了京城。圣上新帝登基政权不稳最忌惮的就是这事。到时候他若是对你不利,我们就把他的事捅出来,看谁死的更惨!” “你连退路都想好了。”顾若离询问的看着霍繁篓,赵勋善恶不明,霍繁篓可以就此打住,“还是要去京城?!” 霍繁篓哈哈一笑:“那是当然,兄长怎么能弃你而去!” 顾若离收回视线,淡淡的道:“随你。”便不再说话,找了椅子坐下来,霍繁篓沉默的走过去,与她并肩而坐,军帐中静悄悄的,过了许久他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什么?!”顾若离不解,霍繁篓吊儿郎当的摆摆手,“没什么。歇着吧,以后赶路很辛苦。” 不会什么?顾若离心里还是转了转,明白了霍繁篓所指,他是在说那天不顾道义强留她陪死的事。其实顾若离并不在意,人的好坏从来都不是从嘴上听出来。 霍繁篓是好是坏,她也根本不在乎。 “霍姑娘。”周铮探个脸进来,尴尬的笑道,“劳烦你们在外头坐会儿,这里我们要收拾。” 顾若离颔首和霍繁篓出了军帐,外面的三顶军帐已经整理打包好摆进了马车里,李录的那口行军锅则夹在马背上驮着,顾若离暗暗咋舌,这些人的手法极快,不过转眼功夫便将一切都收拾妥当。 一行人来来去去,顾若离往旁边退了退,就看到远处的高坡上,赵勋随风而立,目光专注。 第17节 生病的那人对他很重要吗?所以他很担心? 直觉上,顾若离觉得赵勋并非一个热血热心的人,即便生病的人很重要,他也不会为此而可能背上欺君犯上的大罪,若说那个人和他利益相关,她到觉得更有说服力。 “霍姑娘。”胡立迎面走了过来,虽依旧有些拐,但气色却很好,顾若离朝着他一笑,“胡千总,我们又见面了。” “先生他没有为难你吧?”胡立眼底露出担忧,他虽然生着病可这里的事情他都知道,吴孝之绑了霍繁篓而威胁强留顾若离的事他也知道,只是那是爷的决定,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有。”顾若离笑着道,“多谢你关心。” 胡立摇摇头,抿着唇站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的病,谢谢你!”他抱拳,朝顾若离一揖到底,“此恩胡立铭记在心,他日姑娘若有需要之处,胡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这个礼他早就该施,只是一直觉得羞愧,拉不下脸来。 顾若离一走他就后悔了,如今再见,他不能再顾着自己的面子,而漠视别人的恩情,这样他就真的成了小人了。 “我是大夫,救人治病是应该的。”顾若离无奈的道,“往后我们要同路去京城,你要是都这么客气,我们还怎么相处。” 胡立面颊微红,摇头道:“当初姑娘给我治病,我还恶语相向辱骂你,实在羞愧不已。此一礼姑娘受得!” “胡千总。”顾若离不知道说什么,尴尬的立在原地,霍繁篓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就笑了起来,走过去扶着胡立,“一路去京城少则一个月,你要谢以后有的是机会,记得多多关照啊。” 胡立诚恳点头:“关照不敢当,霍姑娘若有事尽管吩咐。” “谢谢。”顾若离松了口气,“胡千总还是要多休息调养,切不可太过劳累。” 胡立点头应是,抱拳道:“姑娘稍待一刻,天一黑就启程,我会在姑娘附近,若有事便唤我。”话落便抽身而去。 ------题外话------ 扛了三天,还是打了吊瓶,又因为饿了好几天胃开始疼……唉,顿时有种林妹妹附体的感觉,柔弱病娇,楚楚可怜。哈哈哈哈哈 ☆、026 突发 “先生真要带她去京中?”陈陶拦住吴孝之,一张脸阴沉沉的,怒瞪着对方。 吴孝之和善的笑着,道:“霍姑娘也要去京中,顺路而已。”话落,拿扇子拍了拍陈陶,“一个小姑娘就让你如此丢了度量?” “怎么是我丢了度量。”陈陶大怒,隐忍着道,“先生若真要带她去京中,那我便回开平卫,我看这里也不用我留下了。” 吴孝之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笑呵呵的道:“你要走的事老夫可做不了主,你一向受重视,直接去和将军说罢!” “去又如何。”陈陶冷笑的看着吴孝之,虎贲营中他的医术最好,赵勋不可能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而让他离开,到时候他再回来给这个假面狐狸好看! 吴孝之摇着羽扇乐呵呵的道:“快去,快去,老夫去看看周铮收拾好了没有,你走就不送了啊。” 陈陶暗啐了一口,朝站在不远处正和胡立说话的顾若离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道:“雕虫小技罢了,咱们来日方长!”话落,真的去找了赵勋。 顾若离在路边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周铮一行人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收拾齐整,吴孝之笑眯眯的走过来,道:“姑娘和霍兄弟坐前头一辆车,老夫在后面,若是有事就唤一声,胡立骑马跟着呢。”话落,朝顾若离挑了挑眉,好像在说胡立这就打算报恩了呢。 “多谢先生。”顾若离顺着吴孝之指的马车看去,陈达正在套车,两匹马拉着跑起来必定很快,她摸了摸荷包里的药囊,捡了粒药放在口中含着,吴孝之看见奇怪的道,“姑娘病了?” “加味左金丸。”顾若离将药给吴孝之,“对治晕车有用,先生可要?” 吴孝之闻言视线就落在她的荷包上,对她里头都装了什么好奇的不得了,顾若离将药放回去,只当没看到吴孝之的好奇目光,神色淡然的道:“以后我们都……昼伏夜出?” 吴孝之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昼伏夜出,还真是如此。”居然用这个词来形容,吴孝之决定要和赵勋分享一下。 顾若离和霍繁篓对视一眼,正要说话,余光看到陈陶背着个硕大的包袱,坐在马上正阴冷的看着她,顾若离一愣,霍繁篓已经将她拦在身后,挑衅的瞪着陈陶! “后会有期。”陈陶冲着顾若离无声一说,随即一夹马腹扬尘而去。 这是怎么了?陈陶不和他们一起去京城?顾若离不解的看向吴孝之。 吴孝之悠悠然的道:“有聚有散,人之常情,不必惊讶。” 顾若离没有多想,至于陈陶眼中的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姑娘上车吧。”吴孝之指了指车,“老夫也准备一下启程喽。”话落走到自己车前头,伸手摸着马的脑袋,周铮从一边无声的走过来,低声道,“陈陶犯了什么错?” “问这么多做什么。”吴孝之白了他一眼,笑的意味深长,“虎贲军的规矩你忘了?!” 不留无用之人!周铮立刻明白过来,朝山头上正往下走的赵勋看了一眼,这么说来,陈陶在爷的心目中已经成了无用之人了?! “走了,啰嗦什么!”吴孝之敲周铮脑袋,周铮捂着头给赵勋牵马过去,赵勋翻身上马,令道,“走!” 顾若离和霍繁篓坐在车里,霍繁篓撩开帘子看着外头众人整齐划一的动作,目光动了动,耳边哨声一响,马就好像有灵性似的,抬脚嘶鸣箭一般的飞奔而去! 顾若离措不及防往后一倒,霍繁篓顺手扶着她,蹙眉道:“看样子今晚会一直赶路,你先睡会儿,等天亮估摸着就能到延州了。” 这么快?!顾若离咋舌掀开帘子,夜色里路两边景色急速倒退,烟尘顺着风打着璇儿,胡立贴了过来:“姑娘有何事?” 他还真守在车外,顾若离看着他笑笑,艰难的开口道:“我没事,胡千总注意腿上的伤。” “知道了。”胡立朝她露出善意的笑容,“天亮才会停,姑娘抓紧时间休息。” 顾若离颔首放了帘子。 “感恩戴德啊。”霍繁篓指了指空出来的地方,“睡吧!” 顾若离知道她要再掀帘子,胡立还会贴过来问她,这样的速度若是撞在一起后果难以想象,她依着霍繁篓的话侧躺了下来闭上眼睛,低声道:“按他们这样,不出二十天就能到京城了。” “早点好啊。”霍繁篓盘腿坐着,指了指顾若离身上的衣裳,嫌弃不已,“等到了延州,我们换身行头去。” 若是换做别的女人,早不知嫌弃成什么样子,即便能忍受,也一定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心里悲愤难掩自哀自怜。 可顾若离没有,她的心思似乎从来没有放在穿着住行上,好像无论富贵抑或落难,对她来说都并非稀奇的事,她只要守住了她想守的,其它一切都可以敷衍了事。 她想守住的是什么?霍繁篓觉得好奇,便用脚怼了怼顾若离:“顾三,你最在乎什么?” “命!”顾若离闭着眼睛,答的很干脆,霍繁篓轻轻笑了起来,“谁不在乎命,答非所问!” 谁不在乎命呢?可就是有人不在乎啊,那天晚上祖父和父亲明明可以逃走的,顾若离始终想不通……她心头发酸翻了个身背对着霍繁篓,闷闷的道:“我睡了。” 霍繁篓讪讪的闭上眼睛,手指尖习惯的绕着他的荷包,里面的铜板没有多也没有少,却绝对不够给顾若离买一套银针……或者一件干净的衣裳! “睡了。”霍繁篓也躺了下来,和顾若离背对着背,车厢颠簸他骨头硌的生疼,又翻身坐起来掀开帘子,对着胡立道,“把你的被子借来用用。” 胡立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到顾若离的身影,毫不犹豫:“稍等!”一拉缰绳便掉头去后面的车里,过了一会儿夹着一床被子来递给霍繁篓。 霍繁篓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挂了帘子,又将顾若离拉起来:“等会儿睡,把这被子垫在下面。” 顾若离坐在角落里,看着被子皱眉,霍繁篓好像料到她在想什么,漫不经心的道,“这世上有种好,叫成全。他要报恩,你成全了他也算是做善事!” 顾若离没搭话躺下来接着睡。 第二日天亮时分,他们在一个山里歇脚,一行人并未扎军帐,倒地就睡,便是赵勋亦是靠在一根树干上睡的极沉。 顾若离明白,这些人都有经验,即便不困也会强迫自己睡觉,只有睡足了晚上才有体力继续赶路,不会成为拖累。 所有人都睡下,顾若离便闭眼休憩……山林里静悄悄的,鸟雀在耳边清啼,直到下午时分众人才陆陆续续醒来,埋锅造饭清洗头脸,天入黑时已收拾停当,继续上路。 顾若离和霍繁篓没了交谈,一上车两人便闭着眼睛休息,这样的赶路他们没有试过,若不好好休息,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生病。 顾若离睡的很浅,来来回回的做着同一个梦,忽然,车颠簸了一下! 咚咚咚,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钉在了她的车壁上! 顾若离和霍繁篓同一时间睁开眼睛,一阵轰鸣声传来,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逼的马车骤停,马儿长嘶慌乱不安。 ☆、027 马匪 “姑娘不要出来。”胡立压着声音,说的很快,“我们遇上马匪了。” 霍繁篓立刻掀开车帘,蹙眉骂了一声,道:“路被堵住了。” 顾若离也掀开另外一侧车帘。 纵然她做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清冷的月光下,高有三四丈的峡谷两边火把漫天,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一支支箭头正对准着他们,泛着冷冷的杀气,她又朝前看去,前面的路被一块巨石堵住,刚才她听到的震动应该就是这块石头引起的。 看样子是自山顶推下来的! 西北马匪多,尤其在这样的山里,经常有匪帮出没打抢路人钱财,看这情形这班人应该常在这条峡谷出没,对地势很熟悉。 “他妈的。”顾若离听到周铮骂了一句,啐道,“这些龟孙子,居然敢打劫我们!”从来都是他们劫别人,还头一回遇上被人劫的。 陈达道:“他们人多势众,你不要擅自行动,一味逞能。” “你怕个屁!”周铮喝道,“莫说三百人,就是三千人老子也不眨一下眼睛!” 陈达摇头,无奈的看着他。 顾若离放下车帘,霍繁篓低声道:“一会儿若时机不对我们就往后逃,出了峡谷就是官道,他们见我们身无长物不会追来的。” “恐怕走不了。”她摇了摇头,“后路已经被堵了,这么多人即便硬拼出去,也必然损失惨重。” 霍繁篓脸色微变再次掀开车帘,果然后面的退路上隐隐约约看到许多人影窜动。 “跟着赵勋,居然在阴沟里翻船了。”霍繁篓砸了车壁,摔帘道,“逃不掉也要想办法,实在不成……”就告诉这些马匪,前面的人是骁勇将军,有了这个名头,就算吓不走他们也能让他们将目标集中在赵勋身上。 顾若离看了他一眼:“说了只有死!”赵勋什么人,马匪留着他岂不是等他报复,自然是杀之灭口。 峡谷里有一刻的安静,紧接着忽然有人声传来:“下面的人给老子听着。”顿了顿又道,“放下兵器,束手站着,否则格杀勿论!”声音在山谷里回响,一遍遍的重复着。 “爷!”周铮摩拳擦掌,“打吧,不怕他们!” 顾若离看着赵勋,他穿着一件石灰色衣袍,剑眉微拧目若寒星,高坐于马上,单手持剑,剑身纤长锋刃泛着寒光,仿佛下一刻它就能肋生双翼,冲天而去要人性命。 会动手吗?赵勋出身皇室高高在上,又少年成名,这样的人应该受不了缴械投降的侮辱吧?! 顾若离静静看着他。 周铮等人也等着赵勋的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奋身而起,杀一个痛快淋漓,就算死也爽快,反正不能投降让这帮马匪孙子得意。 可就在这时,赵勋手中的兵器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四周安静下来,寂静无声。 顾若离心头一怔,惊讶的看着赵勋。 此事若别人做,乃是合情合理,毕竟对方人多,硬是拼杀结局只有一条,可放在赵勋身上,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爷!”周铮激动不已,他们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当初和瓦刺人交手时,他跟着赵勋以一敌百都没服软过,如今居然对一群小小的马匪交械了! 赵勋抬手打断周铮的话,缓缓而道:“杀瓦刺人是保家卫国,沙场奋勇,可若死在马匪刀剑之下,不值得!” “呵!”霍繁篓高高扬眉,在顾若离耳边道,“没想到赵远山是这样的人……”天潢贵胄,少年将军,战功赫赫,但凡想到这几个词,都会认为这是个热血少年,英勇无匹,可谁又能想到真正的赵远山或许热血,但更加冷静。 能审时度势权衡利弊,而不会头脑一热顾着虚名逞英雄。 第18节 霍繁篓满眼欣赏,顾若离撇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爷!”众人心神具震,激动的看着赵勋,异口同声的道,“有爷在,我们不会死!” 赵勋摆手不欲多说,显然已经决定了。 大家不再多言,纷纷效仿扔了手中的兵器。 “马车里的人,都出来。”有人大喊一声,伴随着一阵阵轰然大笑,顾若离和霍繁篓对视一眼,掀开车帘跳下了车,胡立走了过来站在顾若离身边,低声道,“霍姑娘别怕!” 顾若离轻声道:“谢谢!”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吴孝之摇着扇子过来,“瞧着架势,应该是青阳马匪吧,今儿咱们还能见识一番名震江湖的司璋流星锤。” 周铮一愣,问道:“司璋?就是官兵打了数次,不但没找着老巢反而被埋伏损失惨重的那帮马匪?!”又道,“这里又不是青阳山!” 吴孝之虚虚的指着上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青阳山,司璋?顾若离没有听过这些。 “名气很大。”霍繁篓低声道,“这几年他们一直没什么动作,还以为被官府收编了,没有想到居然到延州来了。不过,以前他们只抢货从不杀人,不用怕!” 这么说,赵勋投降是因为他早就猜到了对方的来路?!顾若离余光看了赵勋一眼,后者一直静立未动,冷眼旁观一般。 “兄弟们。”这时,山顶上有人大喊一声,“点货去喽!”随即响起一声尖细嘹亮的哨声。 哨声落,吆喝声四面响起,紧接着人影蹿窜,一道道黑影如巨大的夜枭般从谷顶俯冲而下,仿佛天罗地网一般自两面铺张开,速度之快眨眼功夫就已只距地面半丈……随即,那些黑影凌空而下,脚步落在地面发出咚的重响,彪悍利索的将他们围在中间! 火光下,一柄柄刀剑寒光四射,对着他们。 顾若离暗暗惊叹,直到此刻她才看清,原来在两边的谷顶和石壁之中,斜拉着数十条绳索,这些人手戴弯钩搭在上面,顺着绳索俯冲而下。 挡路的大石,以及这些绳索绝非一日可成,他们对这里何止是熟悉,分明就是他们的老巢啊。 “他妈的,竟然还有这手。”周铮低骂一声,此刻才明白吴孝之所说的你‘等会就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声呼哨,围着他们的马匪中有一人走了出来,这人穿着黑色劲装,绑着裤脚,提着两只流星锤,腰间别着只不大配搭的护身符,年纪约莫三十开外,身体精瘦,蓄着浓密的络腮胡子,一张脸上唯一能看得清楚的就是那顶微秃的额头,油光锃亮的反着光。 拿着流星锤,那此人就是司璋了! “十九个人!”司璋牛眼在众人身上一扫,落在赵勋身上足足打量了半柱香的功夫,戒备的问道:“叫什么?做什么的?从哪里来打算去哪里?” “赵七。”赵勋负手而立,即便不说话他身上的矜贵与威严亦是遮挡不住,“镖师。自开平卫来,往京城去!” 司璋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哪个镖局?” “京城龙门镖局!”赵勋颔首,神色淡然。 “龙门镖局?”那人似乎不信,挑着一双粗眉牛眼四顾,忽然发现了顾若离,“镖局还有女人?”顿了顿咬牙切齿的盯着赵勋,“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骗老子,一个不留!”不说容貌如何,单顾若离的年纪和身形,就不可能是镖师。 行走江湖他见的多了,这帮人行动整齐,气质藏威,又是身怀武功,若不是镖师那就只有可能是军人! 要真是军人,就绝对不能留。 四周,马匪手中的刀剑哐哐的抬起来,抵着他们。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周铮啐了一口,喝道:“给脸不要脸!”话落,拳头一握就打算动手,可不等他冲出去就被陈达按住,冲着他摇了摇头! 赵勋没有说话,他们不可擅自行动。 “欺人太甚。”要真打,虽没有胜出的可能,但是又怎么样,他从来不怕死。 场面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顾若离上前了一步,霍繁篓一怔想要拉她却已经迟了,就见她看着司璋的面色,迟疑的道:“阁下身体有恙,若不治将会有性命之忧。” 她的话一落,原本安静的峡谷落针可闻,数百马匪也忘了杀人的事,愕然的看着顾若离。 有病的是这姑娘吧。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跳出来骂人! 而周铮等人却皆是明白,顾若离这么说恐怕是缓兵之计,欲在救他们脱困。 “霍姑娘……”胡立上前,吴孝之扇子一挡,“别添乱。” 胡立握着拳,未再动。 司璋大怒,手一转一只硕大的流星锤指着顾若离:“你敢骂老子有病,信不信老子把你拍成人干!”这只锤重有十多斤,锤上嵌着铆钉,要真是砸在人身上,定然血肉模糊,性命不保。 “好说,好说!”霍繁篓立刻将顾若离拽着离开,冲着司璋嬉皮笑脸的道:“大爷息怒,她从来不骂人,不如把话说完你再砸?” 司璋冷笑一声:“那就赶紧说,说完再送你们上路!” 所有人都看着顾若离,她却是神色淡然,毫不慌张:“我不是骂你,也没有必要。而是你身体真的有恙,且已沉珂数年,你若不治不正视此病,不但有性命之忧,还会祸及子孙。” “一个毛娃娃也敢戏耍老子!”那人只听了句祸及子孙,顿时大怒,流星锤一抬,一股烈风呼啸着扑向对面,转眼间锤已在她面门上,胡立和周铮以及陈达几人脚下一动,再顾不得许多往那边飞奔。 赵勋神色微讶,没有料到不过短短几日,他的属下就为了别人而不请命,擅自行动! ☆、028 人质 “顾三。”霍繁篓心里漏跳了一拍,想也不想就拉住顾若离往后退,可依旧不及锤的速度,他只得翻转身,挡在顾若离面前。 流星锤势如破竹,劲风呼啸…… 霍繁篓懊悔不已,却并未将顾若离推出去。 胡立和周铮转眼之间已近身,抬拳,踢脚蓄势待发,刀剑嗡鸣晃在人头顶。 “我且问你。”就在这时,顾若离埋首在霍繁篓胸口,大声喊道:“你死了几个儿子?” 流星锤戛然而止,司璋大喝:“都住手!” 死了几个儿子?所有人动作停下,愕然的看着顾若离。 这姑娘果然有病啊。 霍繁篓一头冷汗面色惨白,顾若离神色不明的看着他,低声道:“你没事吧?” “你真麻烦。咱们自己能走不就得了,管他们死活做什么!”霍繁篓松开她,明显恼怒起来,但这无由的火却是冲着自己的,“多事!” 多事!是说顾若离救别人多事,还是说他救顾若离是多事! 不得而知。 顾若离却是微微笑了起来,目光和煦:“知道,以后不会了。” “我管的着你吗。”霍繁篓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愣,面色随即僵硬起来,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顾若离垂了眼帘,望着依旧近在眼前的流星锤,淡淡一笑。 “废话那么多。”司璋大声一喝,“把话说清楚,要不然我立刻拍死你。” “我是不是戏耍你,你听得懂!”顾若离看着她,心头无奈,好好和他说他身体有恙他不听,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司璋怔住。 吴孝之兴奋的和陈达咬耳朵:“难道他真死了儿子?” “先生。”陈达无奈的道,“非常时刻,您这样我已经无话可回您了。” 吴孝之嘿嘿一笑,摸着胡子露出一副看戏的样子。 “好,那你说说看,老子得的是什么病。”他真的死了儿子,且四年连死了三个,皆是一岁多左右,全身生满红丝瘤,求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陈达脸色一变啼笑皆非,还真死了儿子! 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她没有诊断却说他幼子夭折,一是观他面色,二是因为看到他腰间佩挂着一个送子娘娘的求香符,情急之下才她才脱口说出来,虽有七分把握可到底还是赌,心里没有底,但现在司璋这么一说她就知道她说对了:“观你神色便知。你儿子的死,是你的问题。若是你的病不治,将来即便再有孩子,还是有可能会早夭!” 司璋愣愣的看着顾若离,不单是他,周围所有的马匪都盯着她看,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般,吴孝之亟不可待,好奇的凑过来问道:“霍姑娘,看脸色就知道他死了儿子?怎么看的,也教教老夫!” 这个本事好啊,以后和人斗嘴,看人脸就能骂他死了几个儿子。 反正他没成亲没儿子,不怕人骂。 “先生。”顾若离无奈,看着一脸好奇的吴孝之,道,“我观他双眸赤红,眼角黏糊,且说话时口气灼热,性情焦躁难安,乃是肾中伏火之状,才出此言。” 吴孝之瞪大了眼睛,露出惊奇的样子,钦佩的道:“所以就知道他死儿子?”一副要和顾若离深谈的样子。 “老头走开。”司璋将吴孝之一推,随即盯着顾若离露出犹疑之色,“你是大夫?”杀气弱了不少。 顾若离颔首,沉声道:“是!”她顿了顿,又道,“可否借一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她还要再确认一下。 司璋摆手:“老子光明正大,你问!” “那好。”顾若离颔首,问道:“你与夫人行房后,精血是否淡白且含有血丝?” 这里除了顾若离皆是男人,她的话一落,周围的人顿时鸦雀无声,神色精彩纷呈变化莫测……这样的话,从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 就算是大夫,也很……惊世骇俗。 胡立满脸通红以拳抵触咳嗽一声,周铮则是一副下巴掉下来的样子,倒是赵勋,依旧岿然不动,淡淡的看着顾若离。 “咳咳……”司璋也忍不住红了脸,“这下老子相信你是大夫了。”又回道,“你说的没错,确实带着血丝,不过所谓精血,难道不应该是这样?” 顾若离摇头否定道:“精血乳白无杂色,你的如此,是因为你肾伏火,精含热毒。若孕成胎便会形成胎毒。” “胎毒是什么?”那人兴奋的双眼冒光,他不懂但不妨碍他接着问,“你能治好?” 这不算杂症,只是鲜少有人注意又难以启齿罢了,顾若离点头道:“胎毒是父母遗毒于胎所至。别的我不敢断言,你的病我能治。” “居然是病,还能治好?”他来回的走,停下来兴奋的看着同伙,“听到没有,老子这是病,不是损了阴德!” 众马匪一阵大笑,杂乱不堪的喊着:“恭喜老大,来年就等老大再抱大胖小子了。” 司璋却忽然冷静下来,犹疑不定的看着顾若离,怀疑她是为了救人而故意说的:“好,你跟老子回去,要是治不好我要你的命!”话落指着她对属下道,“将她绑了带回去,其他人一个不能留,杀了!” 司璋话落,场面再次紧张起来,哐哐的刀剑声,咯吱响着的弓瞬间拉满了弦! “他不能跟你们走。”胡立护住顾若离,喝道,“要杀要打痛快点,不要欺负一个女人。” 周铮也大吼一声,跺脚暴怒:“爷,打他个龟儿子的。” 赵勋依旧未曾开口,倒是吴孝之拿扇子敲周铮的头:“急的跟猴子似的,燥什么呢!” 周铮大怒,瞪着眼睛。 “我从不拿医术打诳语,能便是能,不能便是不能,不管你信不信。”顾若离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她看着司璋似笑非笑道,“但是,你根本没有诚意,我为什么要给你治。” “嘿!”司璋惊讶不已,他没有想到一个小丫头有这般的胆色,“你不怕老子杀了你?!” 顾若离点点头,接着又摇头:“怕!但我这人脾气古怪,素来寻我问诊求医者,但凡诚心不足,我绝不会医治。即便是杀了我,我若不想治,就断不会服软的,要不然你试试!” 第19节 “脾气还不小。”司璋眯着眼睛阴狠的的看着顾若离,“老子可以找别的大夫,这世上两条腿的狗不好找,人还不是满地都是。” 顾若离挑眉,不置可否。 司璋心里顿时没了底,他并不信顾若离,可又存着希望,毕竟,她方才说的话可从来没有大夫和他说过。 要是这世上真只有她能治,杀了她,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老大。”一个身形高瘦穿着黑色短褂的男子低声道:“她可是第一个说你有病的大夫,你何不试试!” “柏山!你也觉得可以?”司璋说完,见刘柏山鼓励的点了点头,他拳头一砸下了决心看着顾若离,“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给我治病?!” “放了他们。”顾若离目光一扫,语气坚定,“放他们安全离开,你的病我保你治好。” 司璋立刻皱眉,显然在思考,他目光四下一扫落在赵勋身上,摆手道:“不成!”这些人要真是镖师,他当然不会犹豫,可他们根本不像,如果是军人却被他放走,就等于放虎归山,将来他们一定会杀回来的。 霍繁篓捏住顾若离的胳膊,压着声音,冷笑道:“你想甩开我,也不必用这种手段吧。” “我不是。”顾若离摇头,面色柔和,“你先离开,我会来找你。” 霍繁篓看着她,目光阴郁,顾若离叹了口气:“你相信我,我不会死!” “好!”他忽然松开她,冷笑着道,“你要敢死了,断了我前程,便是阴曹地府,我也能把你找到。” 这个人,今天晚上太古怪了,顾若离打量着霍繁篓,想不明白他哪里出了问题,只得点了点头。 霍繁篓没有再纠缠,站在了一边! 就在这是,人群中忽然有道沉冷的声音传来:“稍等!” 顾若离回头去看,就见赵勋缓步走了过来,含笑望着司璋:“我愿为质,你放了他们。” 她惊愕不已。 “七爷!”周铮跳起脚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勋会提说做人质:“要去我去,您不能去!” “七爷!”“七爷!”大家都围了过来。 顾若离满心不解。他们还可以接着往下谈的,一条路不通再换条路,总之,完全没有必要让他来做人质。 “你做人质?!”果然,司璋顿时心动,这些人的身份不明,虽杀了干净,可谁又知道会不会因此招来更大的祸事,他们沉寂三年头一回做买卖,决不能栽了。 而且,赵七此人显然是这些人的头领,很受敬戴,有他在手确实是保障。 等到了他的地盘,是死是活还不任由他处置。 他拿捏不定回头看刘柏山,“柏山,你觉得呢。” 刘柏山点点头:“老大,成!” “好!”司璋大喝,对周围的马匪道,“放人!” 大家让开一条路。 周铮等不肯走:“我留下来陪爷还有霍姑娘!” “爷和霍姑娘自有办法,再说,就凭你能救我们?!”吴孝之敲着他的头,挨着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周铮一怔瞪大了眼睛,不等他追问,吴孝之已经推着他吆喝着大家,“走,快走!” 众人陆续往外退。 霍繁篓回头看着顾若离,随着众人缓缓出了峡谷。 ☆、029 桃源 顾若离眼睛被黑布蒙上,手臂被一人扶住,半扶半拖的往一个方向,身后一声长哨,众马匪吆喝着往山谷外退。 她能感觉到脚下的路兜了很多圈子,甚至还有几次拉着原地转了数圈,直到此刻她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在山间还是平地,只能晕乎乎的被牵着。 四周很安静,只有赶路的脚步声起起伏伏,过了许久忽然一声号子响起来,众人相继吆喝着,就听司璋道:“出师大捷,回去摆宴,不醉不归!” “好!”数百马匪一声齐喝,声若洪钟。 有回声,那就还在山里,顾若离心情很复杂,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又急又燥让她措手不及,无暇去想别的事,就是方才他诊断司璋时初衷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如今静下来,眼前便浮现出霍繁篓护她在怀中,那一瞬他脸上浮现的表情。 他若能跟着他们一行人离开,说不定凭着胡立和周铮对他们的照拂,他自己的机敏,还能谋一个前程! 他也不算白走这一遭了。 想到赵勋她顿了顿,他一直没有出声,顾若离甚至都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他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甘愿做人质? 他今晚所作所为确实有些出人意料,难道他还有别的原因?! 胡思乱想,她眼前突然一亮。 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世外桃源!这是顾若离看到时第一个想到的词。 漫山金黄的稻穗,连绵起伏整齐的分割着,一幢幢院落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炊烟袅袅……村落的小道上七八个孩童正在打闹,从半人高的黄豆丛里窜来窜去,清脆的笑声伴着鸟雀鸣啼,宛若一副油画,色彩明艳中静谧安宁。 顾若离惊愕,她想当然的认为马匪应该占山而居,寨落里面乌烟瘴气奢靡污秽,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干净的地方。 有人冲着村子里打了个长哨。 “回了,回了!”回应似的,原本静逸的村子里,四面八方的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声,随即许多妇人,老人以及孩子从家中跑了出来,在自家的院子里手舞足蹈的狂欢。 顾若离回头看那些马匪,方才还一个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可现在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那笑容是自心底溢出来的,温暖祥和。 她明白,这是他们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对当下生活的满意。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笑容了。 众人如蜂四散,迫不及待的回自己家中。 顾若离也被感染,心里的弦松了松。 “将人送我隔壁院子去。”司璋吩咐完,又戒备的对赵勋道,“给老子老实点,要是发现你耍滑头,第一个不饶你。” 赵勋朝司璋抱拳,虽显得温和但气势却没有被声势强大的司璋掩盖半分,他淡淡回道:“自然。” 司璋见赵勋神态间并无异色才放了心,大喝一声:“走!”便带着几个人率先进了村。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若离回头去看,就看到他们身后居然是断壁悬崖,而在崖的两边搭着一座吊桥,此刻正被人拉着铁索缓缓升在半空。 也就说,如果没有这座吊桥,他们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顾若离惊叹之下忍不住朝赵勋看去,后者被两人押着,视线同样落在吊桥上,流露出欣赏之色。 “走!”顾若离被人一推,不由自主的沿着小路往上下走。 远远的看到一个子矮小,穿着褴褛年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在小路上疯跑着,而他身后一路追着七八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一片调笑着一边捡着地上的泥巴往他身上丢:“疯娃别跑,我肚子里有屎,你吃不吃啊。” 那孩子却仿佛未觉,一路跑着口中发出听不懂的声音。 不一会儿,人就朝这边跑了过来,不等她看清,又一阵风的跑远了,只余下风中有浓浓的浑臭味。 顾若离微微皱眉,那七八个追赶过来的孩子却忽然停在顾若离面前,好奇的围着她,“是俘虏吗?长的真丑啊。” “不过男人还真是好看,比我爹爹还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孩子们起着哄一路跟着,“我娘说坏人都长的好看。” 赵勋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面色冷然,那几个孩子望着不由自主的瑟缩了脑袋,不敢再上前。 “回家去。”押着他们的马匪轰着孩子,“别追槐书了,小心被你们柏山叔看到,剥了你们的皮!” “柏山叔和阿璋叔在祠堂里说话呢。”孩子们哈哈笑了起来,一哄而散,“不会发现的。” 顾若离忍不住回头看那个孩子,他在远处停下来,正歪着头目光呆滞的看着她。 疯了?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怎么年纪这么小! 顾若离正想说话,赶着她的马匪推攘她道:“走快点!” 她收回视线,随着马匪往前走,一路过去村里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路边,对他们指指点点。 一些年纪轻些的姑娘,直勾勾的盯着赵勋看,窃窃私语:“那男的长的真好看,身材又高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二丫,你要喜欢去和老大说,让他把人留下不就得了。”有人起哄,上下打量着赵勋。 被唤作二丫的姑娘,容貌清秀眼睛又大又圆,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穿着件鹅黄的短褂,下头是条墨绿的裤子,绣花鞋刷的干干净净的,像朵开在山野间的杜鹃花:“你们挤兑我,我告诉大嫂去,哼!” 一众年轻姑娘妇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二丫满脸通红的跑了,却依旧忍不住回头看赵勋。 顾若离忍着笑,侧目看了眼赵勋,只见他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话根本没有听见。 他恐怕从来没有被人直白的评头论足吧?! 总算绕过村中间,几个人穿过一条小巷,便看到一个三间瓦房围着篱笆的院子,里面收拾的还算干净,院中两只鸡悠闲的晃悠着,拨弄着泥土。 “男的住东,女的住西。”押着他们的马匪将他们往院子里一推,“没事不要出来!”话落啪的一声关了篱笆门,四个人就跟木头桩子似的站在了门口,冷眼看着他们。 这是被关押看守起来了。 “累了吧。”顾若离想了好久,尴尬的和赵勋道,“先去看看住的房间?!”当着马匪的面,她说什么都不成。 赵勋很配合的指了指西面:“先去看看你的房间。”话落,很自然的和顾若离并肩往她的房间而去。 马匪看着两人,见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妥,也就不管。 “赵公子。”顾若离进了房里,来不及看里头的布置,立刻挨着他压着声音问道,“你可记得出去的路?!” 赵勋低头看着凑在自己胸口,压着声音紧张不已的小姑娘,语气无波:“不记得。” ------题外话------ 编辑让我字数少点,不让还没等排上推荐,字数就过了,到时候这个文就凄惨了…其实现在就很凄惨! ☆、030 友好 “路太长,我只记了半路便没了方向。”顾若离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赵勋道,“看来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平时顾若离都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再加上她脸上的疤,别人鲜少再去细看,但此刻她凑在他面前,抬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还有那双压在门上的手,细白修长宛若葱段…… 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和老练,却又露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和良善,让人看不透,赵勋忽然扬眉问的出其不意:“顾……三?” 第20节 “什么?”顾若离一怔,戒备的退后一步看着他。 他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喊她顾三?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说他一开始就知道? “你姓顾?”赵勋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可看顾若离方才的反应,却觉得很有意思,不禁追问道,“姓顾,会医术……你是庆阳顾府的人?!” 原来是在试探她。顾若离一瞬间镇定下来,含笑道:“赵公子说笑了,我姓霍,并非姓顾,与庆阳顾氏更没有什么关系。” “哦?!”赵勋容色冷峻,语调微扬,“方才霍繁篓喊的可是顾三。” 霍繁篓?!顾若离顿时想到,刚才司璋流星锤落下来时,霍繁篓扑过来喊的确实是顾三…… 他什么意思,故意让赵勋怀疑她的身份,从而保护她?! 顾若离心头失笑,毫不迟疑的否定:“他喊的是霍三,我在家中行三,你听错了。” 赵勋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她面上那块触目惊心的红疤上,好像打算从疤里看出什么来似的。 “赵公子什么意思?!”顾若离羞恼,“此刻我们生死难料,你还有心思去猜我姓霍还是顾。姓什么有那么重要?!” 赵勋忽然收回视线,拂开衣袍在房中的椅子上落座,屋顶光线斜斜笼罩下来,给他的眉目添了丝温度,不复方才的冷峻:“姑娘说的是,是赵某不分场合时利。” 见他不再问,顾若离暗暗松了一口气,在不知道赵勋的立场前,她不能让他知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顾若离岔开话题,“司璋的病康复很快,可若要等他验证病是否痊愈,时间就难定了。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耗上几年,更何况,赵公子还身系要事。” “既来之,则安之。”赵勋沉声说完,忽然摆手,顾若离一怔立刻走到窗前。 就看到司璋正带着一个女人进了院子。 他一进门,目光在顾若离和赵勋之间一扫,指着顾若离对身边的妇人道:“阿梅,她就是我说的大夫。” 刘梅看着顾若离满脸惊讶,不相信的道:“这么小的大夫?!”还是个女娃娃。 顾若离打量了刘梅一眼,容长脸,容貌很清秀,但因为面色蜡黄,人显得有些老态,并不像三十左右的妇人,她穿着件玫红的撒花褙子,打扮倒很细致。 她和刘梅微微点了点头。 “管他的,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人说我们有病,姑且信她,反正也不少块肉。”司璋话落看着顾若离,“要怎么治,把方子先开出来,让老子瞧瞧!” 顾若离皱眉,顿了顿做出请的手势:“先进屋里,我要给二位号脉。” “还要号脉?”司璋不以为然,显然对顾若离只信了三四分的样子,更多的是抱着一种碰运气的态度,“成,号就号吧!”话落,带着刘梅当先进了正厅里落座。 顾若离和赵勋对视一眼,跟着进去。 “来吧。”司璋将手放在桌子上,一副冷眼看着顾若离折腾的架势,刘梅站在一边打量着顾若离,心里是一点都不信这个小姑娘会治病,还断言他们孩子夭折是因为他们夫妻的关系。 三个孩子死时全身红丝惨不忍睹,可没有一个大夫说是缘于他们夫妻。 他们甚至还请了道士做法,断言他们风水不好,他们换门换床换窗户,连祖坟都扒了重新换地方了! 可如今这个小姑娘说这些是因为他们夫妻身体有病,治好了他们往后再生孩子就不会再夭折。 让她怎么信。 “好。”顾若离三指搭在司璋腕上,静心听脉,过了一刻她收手,道,“你的脉象与我所料无差,乃肾中伏火,精中含热毒之象,所治并不繁琐,我开副方子你让人抓药,连吃七剂便会无碍。” “这么简单?”司璋半信半疑,又回头指着满脸惊愕的刘梅,“给她看看。” 刘梅坐下来,顾若离号脉,过了一刻她收手看了刘梅的舌苔和眼睛,又道:“夫人将鞋袜脱了让我看看。” “脱鞋子做什么?”刘梅一脸质疑,顾若离解释道,“不脱也无妨,让我看看你的足踝便可。” 刘梅将裙子掀起避开赵勋褪了半截袜子,顾若离蹲在她面前仔细看了足踝,踝面略有浮肿,她又问道,“夫人大便如何?” 跟大便有什么关系,刘梅脸一沉,那边司璋压着她道:“她问什么你答什么。” 刘梅抿着唇冷冷的道:“两天一次。”又质问道,“大便和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顾若离起身回道,“夫人是有血虚挟有湿热下注之症,平日小解可是又急又频,且有灼热涩痛之感?” 刘梅一怔,面色古怪的看着顾若离,过了一刻点了点头。 难道还真是大夫,她腰酸腰胀,小便急频有好些日子了。 顾若离颔首,这是尿路感染的症状。 “是因为我的病,所以才让我的孩子夭折?”刘梅看着顾若离,眼中的质疑少了一分。 “那倒不是。”顾若离否定道,“孩子的夭折主要和司老大的精血有关,夫人的病养一养就好了,并无大碍!”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刘梅着看着顾若离,“见过多少人,看过多少病,你说的这么肯定,拿什么让我信你。” “夫人。”顾若离也沉了脸,“你们若不信我能治好,那我也不必再费心神,如何处置随你二人决断便是。”拂袖在赵勋隔壁坐了下来。 司璋和刘梅面面相觑,他喝道:“你脾气还不小,你说能治好就能治好,难道我们要生个孩子验证一下不成?!” “不用。”顾若离向来不会去求着谁来医治,若非不得已她根本不会多此一举,“你们再行房时,你观你精血若无血丝,色纯液浓,就表示你的病已经好了。” 司璋方才已经见识过了,所以并不奇怪,至于赵勋更是始终不变的表情,唯有刘梅羞怒的指着顾若离道:“你一个女娃娃,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是大夫,在我眼中只有病症!”顾若离语调疏离,“你们自己考虑,若想治我便给你们开方子,若不想治就请自便。” 司璋怒了腾的下站起来,指着顾若离:“你好大的胆子。” 顾若离的手放在腰间的荷包上,回看着司璋,就在这时赵勋站了起来,他比司璋高出半个头,立刻堵住了司璋的进路,司璋一愣喝道:“怎么,还想动手?” “你害怕?!”赵勋负手看着他,明明神色温和,但语调却让人生寒,“即是害怕那此事便作罢吧。” 顾若离奇怪的看着赵勋,他这是在帮她?! ☆、031 商量 “谁怕了!”司璋后退半步,怒道,“赶紧开药,要是治不好,小心我将你砸成肉饼。” 顾若离懒得和他多说:“取笔墨!” 赵勋漫不经心的重新坐下,接着喝茶。 司璋就走到门口吆喝了一声,过了一刻有人拿笔墨进来,他将笔拍在桌上:“写吧,我会找人验看。” 顾若离接了笔,给司璋开了滋肾丸,又给刘氏先开了当归贝母苦参丸,解释道:“连用七剂,此病愈后再吃六味地黄丸养阴血。” “都是七剂。”司璋收了方子捏在手中,冷笑着望着顾若离,“七天后要是没有起色,老子就送你们回老家祭祖去!”话落拂袖而去。 刘梅紧随着他出去,朝守着院门的手下吩咐道:“把门户守好了,不要让人出去。”她总觉得那个叫赵七的男子不是善茬。 顾若离站在门口,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已经是第二回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看病了。 “霍姑娘师从何人。”赵勋无声无息的走到她身后,顾若离一愣看着他,“家师并无名声,且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不说也罢!” 顾若离转身欲走,又想到什么停下来朝他福了福:“多谢!”司璋要真的不看病,他们两个连七天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客气。”赵勋微微颔首,“该是赵某谢姑娘才是。”。 顾若离又是一愣,这话从赵勋口中说出来,确实很奇怪。 赵勋淡淡含笑,负着手往外跺着步子,停在院中看着远处山峦叠嶂,顾若离想到了霍繁篓,喃喃的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安全出去了。” 赵勋回头看她,没有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立着,过了一刻顾若离道:“我们是不是要想想出去的法子,你的亲戚病情还能耽误吗?” “三个月。”赵勋看着她面色没了以往的冷峻,“你有办法了?” 顾若离摇头:“这里群山环绕,天然的屏障,想出去谈何容易。”她说着指着后山,“如果能去后山探一探就好了,听说后山有水,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有出路!” 赵勋眉梢一挑,似乎很惊讶顾若离知道这样的道理,他忽然对她的过往有些好奇…… 到底什么样的环境,能培养出这样的女子来,年纪明明很小,但举手投足却有条不紊,像个心思沉稳的长者,可眼中又澄澈无垢,没有任何的算计和世故。 “可以试试。”赵勋打量着她,“入夜后我们可以去后山看看。” 顾若离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我们可以出去吗?” “当然。”赵勋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顾若离顿时跃跃欲试起来,如果能找到出去的路,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好,那回去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赵勋含笑点头:“好!” 司璋拿到药方就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拍着药方道:“阿丙,你看看这药方有什么问题没有。” “老大。”张丙中看了又看,“这是滋肾丸,寻常的配伍,没有什么不妥。大嫂这张也没什么问题。”又压着声音鬼鬼祟祟的问道,“那姑娘说你精中含血,是真的?” 司璋以为精血都是那样的,所以从来没有在意过,便摆着手不耐烦的道:“是含血丝,可从来没有大夫说我有病的。” “单凭观色就能断出病症。”司璋不懂但是张丙中知道,精中含血确实是肾中伏火之状,“若不是蒙人的江湖骗子,就真的是医术高超了,不如让我去会她一会,辨个真假?!” “会什么会!就看看这药方有毒没毒,我能不能吃就成了。至于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关你什么事,等治好了病老子也不会留着他们。” 那就可惜了,张丙中一声叹息,拿药方又端详了一刻翻了几本书,很肯定的道:“配伍用药都没问题,您放心吃吧。”至于能不能治好,他就不知道了。 “不死人就成。”司璋想到顾若离笃定的样子,还有方才她认真号脉辩证的态度,对她的怀疑减轻了几分,“你给我把药配好。” 张丙中嘿嘿笑着,凑过来道:“老大,那我们等喝大侄子的满月酒了。” 这是司璋的软肋,这几年他们夫妻都不敢再想孩子的事,若真能成了…… 他不敢想象。 到晚上张丙中将药配好,各七副,司璋夫妻两人对坐,看着桌上一包包泛着药香的药沉默不言,刘梅犹豫的看着他:“真吃啊?” “阿丙说吃不死人。”司璋咬着牙露出视死如归的样子,“去煎药!” 刘梅抓了两包药,点着头:“瞎猫碰死耗子,就算死了,也有那两个人陪葬!”话落,提着药去后厨煎去了。 司璋背着手来回的在客厅走着,又耐不住钻到厨房问道:“那边怎么样,晚饭送过去了,没闹?” “送去了,两个人各自在房里吃的饭,我冷眼瞧着他们两个似乎也不是熟啊。”刘梅将药泡在冷水里,一边翻出药罐来涮着,“那个叫赵七的男人,不简单!” 司璋当然知道对方不简单,否则也不会把他带回来做人质:“管他简单不简单,七天后不管病好不好,都处理了。” “你别总是处理了,处理了。”刘梅低声回道,“总得摸清楚人家的来路吧,就算杀了也要把善后做好。”既然对方进来了,是不可能再让人出去的,要不然他们村就保不住了。 司璋觉得刘梅说的有点道理,他来回的走,想着法子,刘梅撇了他一眼,道:“二丫晚上来找你,你不在家。”她顿了顿又道,“她像是看上赵七,还求我让他去送饭。” “胡闹!”司璋不耐烦的道,“她一个姑娘家的瞎闹腾什么,她再来,你就回了。” 刘梅笑了起来:“我答应了。”她话落司璋就瞪了眼睛,她不等对方发火便接着道,“在村里她能吃什么亏,不如让她去闹腾闹腾,说不定还能打听出这个赵七的来路呢。” 司璋一愣,刘梅又道:“你别管了,行不行也就七天罢了。”又道,“还有霍大夫也是,古里古怪的,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这么好的医术,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 第21节 “那就照你的意思办,不过让二丫别没脸没皮的往人家身上贴。”司璋觉得这样太便宜赵勋了,“至于霍大夫,她这容貌家里人给她求位名师,也在常理,没什么可奇怪的。” 刘梅点头:“晚上你让那边看紧点,别叫人出来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司璋摆手大步出了厨房。 ☆、032 进山 顾若离站在窗口望着外面,四个马匪此刻正席地而坐,有说有笑的喝着酒。 要想避开他们出去,确实不容易。 她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捻了一些粉末在手中,想了想又放了进去。 若是用药将四个人放倒,他们今晚成功离开这里也就罢了,如果没有走成只会让这里的马匪警觉,他们接下来更加危险! “不时之需时再用吧。”顾若离将荷包收起来,在房里找到了两根火折子,又将床上的枕套拆下来,浸在灯油里,小心裹在门栓上…… 一切做好之后,她开门出去在院子里打水烧水,梳洗,然后熄了灯静静的坐在床上等着。 赵勋那边却一直很安静,窗台上他静坐的身影,清清楚楚的倒映着。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门口的四个马匪也安静下来,有人送了躺椅来,四个人轮番睡觉。 四周静悄悄的,顾若离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嗓子眼跳动,不知什么时候后窗外发出咯噔一声,她惊了一跳摸着黑开了窗户。 幽暗的光线下,赵勋淡然而立,看见她眉梢微微一挑:“出来吧。” “好。”顾若离应了一声便又跑了回去。 赵勋站在窗外,后面围着高高的篱笆,越过篱笆墙就是山坡,在夜色里如一头巨大的野兽般匍匐着。 “赵公子,接一下。”顾若离的声音传来,赵勋回头去看,就看到她探出个脑袋来,将一根木棍递给他,又丢了一件不知是谁的棉衣出来。 赵勋没问带这些做什么,安静的接在手里,看着她从窗户口将瘦弱的身体挤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跳下来,冲着他严肃的点了点头:“我好了,走吧。” 赵勋扫了她一眼,颔首率先朝篱笆墙走,压着声音道:“能爬过去吗?” “能!”顾若离点头,挑了一处略矮的地方,伸手抓住踩在上面,随即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篱笆上围着藤蔓,上头长满了到刺,她一抓就扎的满手是刺。 “我来。”赵勋一手拿着木栓和棉衣,一手抓住她的手臂…… “怎么?”顾若离一句话还没问出口,人已经被他带着跳了起来,她骇的忙抓住他的衣袖…… 两个人稳稳的落在地面。 顾若离回头去看,一人多高的围墙他居然就这么轻松的带着她过来了。 “你的手,没事?”赵勋语调平和的问道,顾若离松开她的衣袖,“小伤,我们走!” 赵勋没有再问,两个人往山上爬,顾若离跟在他身后,走的跌跌撞撞的,可他却如履平地一般大步走着,轻松不已。 顾若离喘着气,两人爬了两刻钟,再回头看时,她已经分不清哪一间房子是他们住的那间。 “那间!”赵勋指了一间,“走吧。” 顾若离点头,埋头往上爬,月亮不知不觉从东面上了正中,眼前的路越发陡峭,隐隐的她听到了水声。 “赵公子。”顾若离低声道,“要不要点火把?” 赵勋看了眼手中的木栓,含笑道:“火光太亮,容易被发现。” “哦。”顾若离没有再说,随着绕过一道丛林,地上人走的痕迹越发少了,还有不知名的动物叫声传来,她喘着气指着左前方道,“我听到水声从那边来的。” “那就去看看。”赵勋拐弯,往坡子下走,顾若离回头去看,他们已经翻过一个山头,至于离他们住的地方有多远,她已经估计不到了。 两个人又走了半个时辰,顾若离已经看到了那口自山里流淌下来的泉眼,水汇聚着形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一直往下坡淌着,淅淅沥沥的声音在夜幕里被无限放大。 “顺着水走?”赵勋回头看她,顾若离一愣,忽然想到今晚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提议和决定的,而赵勋却一直都在顺着她的话走,“赵公子觉得呢?” 自从进山以后,顾若离觉得赵勋很不一样。 没了无时无刻都存在的冷漠与攻击性,变的温和了一些,让人觉得非常好相处。 可就是他的这种友好和温和,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不安全感。 她甚至都不敢让他走在自己身后。 赵勋并不在意的样子,指了指前面:“走走看。” 顾若离点头,两人顺着小溪一路往下,路很长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她穿着的布鞋磨的脚底脱了皮,疼的她直皱眉,可赵勋走的很快,她不敢停下来小步跑着跟在他后面。 月亮渐渐偏西,赵勋忽然停了下来,顾若离埋着头一下子撞在他的后背上,她忙稳住,道:“对不起!” “你看前面。”赵勋指着前面,顾若离从他身后探头出去,随即愣住,就看到前面几十步之外,竟是一个断崖,她虽看不到崖面有多高,但绝不是人力跳下去还能活命的。 “怎么会这样。”顾若离绕过赵勋,不死心的往前走了几步,又点了手里的火把伸出去…… 瀑布的水气氤氲着她看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断崖深不见底,且水流不算大,他们若是跳下去,水的深度很难托住他们保他们不受伤! “看来这条路是不通了。”顾若离抬着火把举目四望,四周黑漆漆的山峦,树木的影子重叠着,隐隐绰绰绵延看不到头,“再走下去,我们肯定会迷路。” “休息一下。”赵勋没有顾若离的沮丧,淡然的蹲在水边洗手,又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来,抬眸看着她不死心的躬身往悬崖底下看,又捡了石头丢下去,过了好久听到噗通一声极小的水声。 “难怪司璋那么自信。”顾若离在赵勋不远处坐下来,擦着头上的汗,“这山后的确是天然的屏障!” 赵勋颔首,似乎对这里很满意的样子。 “我们怎么办。”顾若离看着赵勋,很奇怪他居然一点都不着急,“你不急着出去吗?” 赵勋收回目光,望着她:“还能走回去吗?” 顾若离一愣,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她的脚,她回道:“没事。”话落这才觉得脚底火辣辣的疼,不光是磨了水泡,连小腿都被荆棘划破了许多道口子。 赵勋没有再问,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 两个人静静的坐在山中,一个不知在想什么,一个焦躁的揉着腿。 ☆、033 相处 赵勋看着她目光中没有征询的意思:“走吧。” 顾若离坐着没动,她很着急出去,想快点去京城,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想到这里她不由生了怒,凝眉看到赵勋就道:“你所说的病人是假的?” 赵勋没动也没说话,顾若离又道:“不然你为什么这么淡然,一点都不急,居然还想回去。” 赵勋挑眉,语调温和:“你还有别的办法?!” “我!”顾若离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让她胃一抽一抽的疼,她不耐烦的摆着手,“算了,随便你。” 是她把赵勋想的太厉害了吗?觉得骁勇将军不该是这样温温润润没脾气认命的样子! 顾若离站起来堵着气往回走,可因为脚疼刚起了身就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手硌在石头上,疼的她冷汗直流。 赵勋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伸出手在她面前。 顾若离拂开他的手,自己强撑着站起来,赵勋微怔,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前挪着。 小丫头脾气确实不小,他走了几步跟在她后面慢慢走着…… “对不起。”过了许久,顾若离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道,“我的脾气发的有些莫名其妙。” 她怎么能怪别人,是她自己当时提出给司璋治病的,现在被关在这里,她却怪赵勋。 根本和他无关。 是她自己急躁了。 “无妨!”赵勋在她身后,火把不知何时被他举在手中,他慢慢走着,给顾若离照着明。 “除了医术,可还曾读过别的书?”赵勋的声音很远,远的让顾若离怀疑是不是他说的话。 “读了一些。”顾若离知道,他突然重起了话题,只是想缓和她的情绪。 赵勋问道:“可曾看过前朝陶公的游记?” 陶公?顾若离问道:“你是说《桃花源诗》?”话落,听到赵勋嗯了一声,她便道,“你觉得这里很像诗中所描绘的世外桃源?!” 赵勋不急不慢的走着:“此处地势险要,又藏于群山之中,实乃隐居安家的妙处。” 顾若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赵勋将火把熄了,两人站在山头看着下面静谧的村庄,一如他们离开时一般安静祥和,她静静看着,深吸了口气,已经接受他们今晚的无功而返:“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好。”赵勋负着手,目光深谙,侧目看着她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回去吧,天快亮了。” 像个长辈一样。 顾若离一愣,惊讶的看着他,赵勋挑眉嘴角微微勾着,率先往下走。 气氛却因为他的举动,不但没有尴尬,反而松弛了下来。 “赵公子。”顾若离咳嗽了一声,问道,“京城真的没有大夫能治好你亲人的病?” 赵勋头也不回的往下走着,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顾若离觉得奇怪:“所以你在京城以外寻大夫,要是此番你没有找到合适的大夫呢,你打算怎么办?” 赵勋停下来看她:“我找到了。” 顾若离咳嗽了一声,摆手道:“我不是说我自己,毕竟也是巧合。”又道,“我的意思,如果他的病治不好,你也没有想过别的办法补救?” “没有!”赵勋答的理所当然,手已经伸过来,顾若离愣了愣还是扶着他下坡…… 她直觉不相信,可是他一副不打算深谈的样子,她也不好再问。 两个人重新回了住的地方,顾若离从窗户爬进去,接了赵勋递来的棉服,颔首道:“谢谢!”话落关了窗户。 房间里暗暗的,她走到对面去看守门的马匪,两个人正小声说着话,另外两人则是呼声震天,睡的很实。 顾若离松了口气,点了灯,在椅子上脱了鞋袜,脚底磨了七八个水泡,破了皮黏在袜子,她简单处理了一下,便洗漱上床歇下。 第二日她醒的很早,方梳洗好,门外有个小姑娘提着食盒进来,赵勋不在,顾若离只好开门出去。 等她走出去看清送饭的人,心头一愣。 昨晚来送饭是刘梅,今天换成了个小姑娘,穿着件桃红的撒花褙子,嫩生生的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像是开在枝头含苞待放的桃花,俏丽可爱。 “我来送饭。”二丫提着食盒看也不看顾若离,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从房中出来的赵勋,面颊绯红,“赵公子,吃饭了!” 第22节 顾若离挑眉,昨晚的郁闷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她安静的等着赵勋的反应。 “有劳!”可赵勋眉眼都没有抬,自然的应了一句,二丫将饭菜摆在桌上,笑眯眯的道,“我姓姜,大家都喊我二丫,赵公子你也喊我二丫好了。”又道,“今天的菜是我亲自做的,您尝尝口味咸淡,若是不妥我再改。” 他们是被关押在这里,而非是客人,二丫的态度让顾若离啼笑皆非。 “是吗。”赵勋坐下握了筷子,夹了一根山菌,二丫眼眸晶亮,“怎么样?”很期待他的点评。 赵勋颔首,这才抬眸看她:“姑娘手艺非凡,口味极佳!” “多谢公子夸奖。”二丫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就看到顾若离坐在了对面,顿时笑容一僵,又转眸盯着赵勋,“那我晚上再给你做!” 赵勋含笑点头。 他只收敛了冷意,面色柔和了几分罢了,可尽管这样二丫还是看的呆了呆,心里砰砰的跳…… 这个男人长的不但好看,气质又很高贵,真的是英俊不凡,二丫满脸通红攥着衣角道:“那……那我走了,公子要是有什么事,就让外面守着的人转告我。”话落,又瞄了眼赵勋,扭头跑了出去。 二丫一走,正厅里安静下来…… 赵勋若无其事的吃饭,细嚼慢咽姿态像是一副画,顾若离端茶喝着掩饰自己的笑意。 “想笑便笑罢。”赵勋将山菌挑在一边,吃着里头的青菜,抬眸扫了眼对面。 她终究没忍住,笑了起来! “不累了?”赵勋看着她笑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他,不由也失笑,道,“晚上还想不想去后山找别的路?” “不用了。”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是我想的太简单,他们既然不设防,可见很自信我们逃不出。” 赵勋没有说话。 ☆、034 你我 一连三天,都是二丫来送的饭。 她摆了饭菜也不走,端着椅子坐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赵勋看。 赵勋神态自若,倒是顾若离实在不好意思,提了自己的那份:“你们聊,我去房里吃。”话落,一刻不停的回了自己房里。 赵勋看着顾若离的背影,眼中蕴着笑意。 “赵公子。”二丫趴在桌子上盯着赵勋,“你是京城人吗?成亲了吗,家里都有哪些人?” 赵勋吃相很斯文,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样子赏心悦目。 “赵公子。”二丫没等到他的回答,不由拖着凳子移近一点,“你是京城人吗?” 赵勋放了碗这才看向她,几不可闻的颔首。 二丫高兴的双颊绯红,激动的道:“你想不想留下来,就住在我们村里?”又道,“只要你留下来,村里的兄弟们就会帮你盖一座房子,你再开两亩田,每年年底的时候还有银子发,比在外面奔波好了。” 二丫给他添茶,希翼的看着他:“这世上可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是很好!”赵勋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上,抬眸看向二丫,“多谢姑娘邀请!” “你同意了?”二丫激动的伸手过去,想要拉赵勋的衣袖,“你真的同意了啊,那我去和老大说,让他放你出来!” 赵勋未动,眸色却渐冷,面无表情的撇了她一眼。 二丫伸了一半的手,戛然顿住:“赵公子……”心头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手瑟缩着的收了回来。 她自从第一次送饭来和他说话,他亲和的夸她手艺好,她就觉得赵勋是个温和好脾气的人。可方才那一瞬间,他所流露的冷凝,实在太骇人了。 二丫捏着手看着赵勋,眼底满是委屈的红光。 赵勋看也不结案她,负手而去。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二丫追出去,就看到赵勋正立在院中和那个容貌丑陋的大夫说着话,容色丝毫不见方才的冷凝。 他……不会喜欢这个丑大夫吧。 怎么可能,她长的这么好看,比这个丑大夫美了不知多少。 “赵公子!”二丫大步出去,挤在赵勋和顾若离中间,鼓作勇气,“你留下来好不好?”留下来她就会嫁给他。 赵勋没有看她,而是望着端着碗发呆的顾若离:“我与霍姑娘一起进来的,自然同进退,姑娘不如问她的意思吧。” 二丫转身,瞪着顾若离。 顾若离愕然的去看赵勋,后者负着手正自在闲适的看着远处的风景,好像真的什么事都能让她决定似的。 拿她做挡箭牌,顾若离望着二丫眉梢微挑,道:“姑娘,我们是俘虏,不是你说让我们留下就可以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我会去和老大说,这事你不用管。”二丫被顾若离看的面色发紧,撇过脸去,“你不用谢我好意,我又不是对你的。” 顾若离微微一笑,撇着赵勋咳嗽了一声,道“要是这样,那我劝你一句,赵公子已经成亲了,孩子都有好几个,就算你愿意嫁给他,赵夫人也不定会让你进门。” 赵勋有二十了吧,这个年纪成亲生子很正常,顾若离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 “你说的是真的?”二丫愣住,她没有想到这事。 顾若离很真诚的点了点头。 赵勋眉梢微微一动,余光看了眼顾若离,她一脸的认真,半分开玩笑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这小丫头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这样。”二丫慌了神,回头一把拉住赵勋的衣袖,“赵公子,你成亲了?” 赵勋面色冷峻,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二丫瞬间红了眼睛,指着赵勋:“你……你为什么不早说!”话落,一跺脚跑走了。 顾若离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怔,身后赵勋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几个孩子?” “啊?”顾若离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赵公子难道没有成亲?” 他很老吗?赵勋扬眉。 晚上,二丫没有再来,换了个男子送饭,顾若离将饭菜提去正厅开了食盒,比起前几天的丰盛,今晚都是清汤挂水的青菜豆腐。 顾若离摆好,去敲赵勋的门。 两个人对面坐着安静的吃着,顾若离吃好放了筷子,沉默了一刻道:“下午的事……我不该信口开河,对不起!” “嗯?”赵勋抬眸看她,显然没有料到顾若离会这么认真的向他道歉。 她没有必要道歉,也不需要这么正式。 不过,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倒也正常。 顾若离颔首:“没有问清我就信口开河说你成家了,抱歉!” “无妨!”赵勋也放了筷子,看着她,“你多大?” 顾若离一愣,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十一。”还有几个月就十二了。 这个年纪,换做别人还什么都不懂,她却已在外行医问诊,且医术还颇有造诣,已是不简单,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顾若离收拾了碗筷放在食盒里提到门口。 正欲转身,余光却瞥见有个人正蹲在墙角,她一愣定睛去看。 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孩子正蹲在地上,穿着件姜黄的短褂,但褂子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泥巴印,瑟缩着。原本应该清亮的大眼睛,此刻却无神的痴痴的看着她,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喃喃自语。 是那天她进村时见到的那个孩子,容貌很清秀,但可能因为饭食不定,人显得又瘦又黄,没有精神头! “槐书!”不等顾若离说话,守门的马匪已经发现了他,哄着道,“快回家去,你爹爹在找你呢。” 被称为槐书的孩子依旧原地蹲着,一动不动的盯着顾若离。 那几个马匪也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顾若离,以为槐书被顾若离奇丑的样子吸引,不由道:“一个丑丫头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家去。” 槐书还是不动。 “小朋友!”顾若离也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我看看好不好?!” 槐书歪着头,眼睛浑浊,目光无焦,顾若离知道他并非在看她,而是眼神放空成呆滞状罢了! “你做什么。”守门的其中一个马匪不悦道,“没你的事,回去!” 她很想给这个叫槐书的孩子号号脉,这么小的年纪,连人生都没有开始,太可惜了。 “让他过来行不行?”顾若离和马匪打着商量,“我是大夫,想给他看看,或许能治好呢?!” 四个马匪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继哈哈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道:“二当家把他当命根子,这一年吃药跟吃饭似的,还去合水找过黄半仙,他都没治好,你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黄大夫,难道就是她遇到的那位?! “不一定。”顾若离解释道,“各个大夫用药不同,心境不同,或许我可以呢。既然有机会总要试试吧!” 那几个马匪显然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其中一人过去将槐书抱起来,冲着这边喊道:“我送二当家的家中去,你们看紧了!” “去吧。”他们点着头,又回头冲顾若离挥手,“快走,快走,别再这里添乱!” 顾若离看着不断走远的槐书,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给他治病?”忽然,赵勋的声音响起,她循声回头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侧,面无表情的望着槐书,“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放你出去。” 在医术上,她从来不会存功利心,顾若离摇头否定道:“只是觉得一个孩子,太可惜了!” 你也是孩子!赵勋的望着她,语气轻柔:“治司璋形势所逼,此一人你就算救了,也不会对形势有所改变。” “没有别的原因,我只是想试试而已。”因为身高差,她不得不抬着头望着他,看的久了有些累,便退了两步,“你觉得我不应该给他治病?” 赵勋扬眉,微微颔首:“敌我对立,多此一举。” ☆、035 分歧 “父母的出身,孩子无法选择。”顾若离凝眉,“我们和他的父母是不是对立,与孩子并无关系。” “若当局者也如你所想,世上也就没有株连了。”赵勋目光远眺,眼底寒凉如雾,让人看不真切。 第23节 顾若离明白他的意思,马匪所夺所抢后给家中带来了富裕的生活,改善了生存环境,最终享受的并不是他一人,他的家人,族人甚至于朋友近邻都有受益,他的罪不可免,而那些同样享受掠夺财富的人,也一样不可免罪。 她走了一步,与他并肩而立,指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村落,问道:“虽然我很想离开这里,可是正如你所说,这里真的很美,宛若四外桃源。” 赵勋侧目望她。 她笑道:“我们觉得好,是因为这样宁静祥和的地方太少,所以见到后便会忍不住喜欢上。” 她在说世道所迫,人人都有不得已,为了生存司璋去做马匪,杀人越货。可至少他寻了这么一处安宁的地方,带着属下和家人隐居在此保护他们周全。 不管他多恶,他对家人的维护之情是真的,而他的家人朋友,看到的也只是司璋这个人,而非是马匪。 “善便是善,恶便是恶!”赵勋没有否定,却是道,“世人皆有其位,没有回头路。” 这是他的世界观?顾若离看他,如血的晚霞融在他面上,雕塑般的面容一半明亮柔和,另一半却暗冷的没有半分温度,她眉头拧的更紧,质问道:“所以呢,你一点都不着急离开,是因为什么?” 气氛僵持下来。 赵勋挑眉,唇角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却有些疏冷:“入夜了,早些休息!” 他说完,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回了房里,微微阖上门。 他到底什么意思?顾若离静默一刻,回头朝方才槐书待的地方看了一眼,也转身回了房里。 无所事事的结果,便是她和刘梅要了浴桶和水后,在桶里睡着了,等醒来时已是后半夜,夜风从缝隙中潜入,她打了个喷嚏忙穿上衣裳上了床,看着帐顶发呆,脑子里不停想着赵勋白天说的话。 忽然间,院外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猫踏在草丛里,柔软的沙沙声,她一惊翻身坐起来,贴着窗户听着,可那声音却就此匿了。 她顿了顿将窗户掀开一条缝隙,银月清冷,院中光洁如洗,没有异常更没有声音。 而隔壁,灯早就熄了,静悄悄的…… 她将窗户放下重新躺下,第二日一早便去院子前后看了一遍,收拾的很干净,莫说小猫便是连杂草都不见一根。 难道是她听错了?! “槐书!你怎么又来了,快回去。”马匪喊声传来,顾若离一惊立刻开门走了出去,就看到槐书正站在篱笆外面,揪着上头的荆棘望着她。 顾若离笑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笑道:“你叫槐书吗?” 槐书没有反应,一双眼睛却没有离开她。 “他脑子不大利索。”马匪过来拉槐书对顾若离道,“你安分点,休想动歪脑筋。”他们以为顾若离想要和孩子打听出村的路。 不等顾若离说话,槐书推开马匪,掉头就往外跑,一溜烟的就没了影子。 顾若离叹了口气,就看到刘梅提着食盒拐了过来,她穿着一件湖蓝的棉布褙子,上头绣着指甲盖大小的蓝色碎花,梳着圆髻戴着一只锦鸟吐珠的金簪,脸色好看了许多,褪了蜡黄多了一份红润。 看来她开的方子,她用了。 “霍姑娘。”这几天心里的感觉很怪异,又期待又惶恐不安,便没有出门,刘梅看着顾若离,道,“吃早饭了。”语气明显比前几天好。 顾若离微微点头隔着篱笆接过来:“谢谢!”不打算和刘梅多言,正如赵勋所言,她给他们治病是形势所逼。 提着食盒她转身去敲赵勋的门。 门应声而开,赵勋左手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右手微垂在身侧,墨黑的衣袍服帖的穿在身上,衬显出健硕挺拔的身材。 他们进来时都没有带换洗的衣裳,顾若离习惯了倒无所谓,晚上洗了晾干,白天接着穿,可赵勋似乎也很适应,不但如此,他衣裳竟没有半点褶皱,干净整洁,而他的人也不见半点的颓废,清俊华贵,疏冷清傲。 顾若离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洗的发白的黑色短褂,下身的裤子掉在脚踝上,黑粗布的鞋面磨的毛躁躁的,怎么看怎么落魄。 在想什么,又走神了,她似乎经常如此,呆呆的看着一个地方,赵勋看着顾若离眼中划过笑意,开口道:“去正厅用吧。” 她不置可否,提着食盒去了正厅。 赵勋负着手随她出来,余光扫了眼刘梅,转身进了正厅落座。 想到昨天傍晚的交谈,顾若离也没有再开口和他说话的欲望,沉默抽出食盒里的东西,两碗粥,两个馒头并着两碟小菜…… 她均分好,一人一份。 顾若离坐下来,端了碗夹着面前的小菜就着稀粥吃的斯斯文文。 里外一时安静下来,不知从哪里传来狗吠的声,汪汪汪的叫着,却没有打破此刻厅中的宁静。 刘梅站在院外,陪着他的马匪低声道:“可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被关在这里一点都不着急,男的不闹女的不哭,还能安安静静的吃饭睡觉,也算是奇人了。” “没事就成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刘梅又扫了眼正厅中的情景,那个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吃的很快但举止却非常从容,她早年曾在外走动过,寻常的人绝没有这样的姿态…… 其实那个男人冷静她并不奇怪,他容貌清俊,气质冷傲,绝非凡人,有这样的沉稳并不意外,可顾若离亦是一样,就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年纪这么小,居然也能沉的住气。 顿了顿,她想到这几天身体的变化。前些日子她每隔一炷香就要小解一次,每回解手下身就跟着火似的,疼的她冷汗淋漓,可这两日她不但没有频频小解,而且那种火热的感觉也消失了。 难道真的小看这姑娘了?! “怎么了,嫂子。”马匪见刘梅看的目不转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嘿了一声,笑道,“还真像一对正经过日子的小夫妻了。” 刘梅一愣,又看了眼正厅中的景象,啐了他一口转身走了。 马匪嘿嘿笑了起来,指着厅里和身边的伙伴道:“我没说错,远远瞧着还以为正经过日子的呢。” 几个人笑了起来。 他们声音很大,一点都没有避讳,顾若离端着碗一口稀饭噎在喉咙里,咳嗽了起来。 ☆、036 角度 “喝口水!”斜飞的剑眉一挑,赵勋神色轻松的将茶壶推给她。 顾若离说不出话来,自己给自己倒了半盅的水喝完,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羞恼?赵勋有些意外,她在数百人面前容色不改的问司璋精血如何时,可一点都不迟疑的,如今听到这么一句玩笑话就羞恼了? 还真是有趣。 他不禁想到昨天下午的交谈,虽是无疾而终可他的印象依旧深刻。 她说她是乞丐,一个乞丐看尽世态炎凉,生活难继,还能存着这样赤忱良善?! 赵勋端着茶盅慢条斯理的喝着,忽然开口道:“你就算将那个男孩治好,他们还是会杀了你。你还想试试?” “这是两件事。”顾若离缓过气来,脸上的疤因为咳嗽的缘故,似乎又红了一些,“他自始至终对我没有威胁,我便是大夫。可若他要害我,我手无寸铁时不必多言,可若能反抗,谁生谁死就各凭本事了。” “是吗。”赵勋起身离席,颔首道,“你真是个称职负责的大夫!”这是他第二次用这样的话来评价顾若离。 顾若离当然不会认为他真的在夸她。她反感的皱眉,毫不掩饰的嘲讽回去:“赵公子不必如此说,我凭心行医,自有底线。” 他忽然转身,寒潭一般的眼眸审视的看着她,只是一瞬他淡淡一笑颔首道:“姑娘大义,赵某佩服。”话落,背着手神态自若的出了门。 想说他虚伪就明说!顾若离看着赵勋的背影,直觉他今天的不同! 她顿坐了一刻,才起身收拾碗筷摆进食盒里提到篱笆门边递给马匪。 就看到二丫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她。 她一愣,二丫已经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霍姑娘!” 顾若离点了点头,看着二丫捧着一个瓷盅进来,一扫前天走时的伤心欲绝,高兴的道:“赵公子在房里吗?” “在。”顾若离看了眼虚掩的房门,二丫笑着道谢去赵勋门口敲门,“赵公子,我能进来吗?”话落,人已经推门进去,可不等她进门赵勋已从房里出来,立在门口,“姑娘有事?” “我……”二丫尴尬的停在门口,脸上挂着艰难的笑,“我炖了汤,给你送一点来,你尝尝啊。” 赵勋略皱了皱眉,好像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般:“不用了,刚用过饭!”话落,也不走也不出,清清冷冷的望着二丫。 二丫满脸通红,低头将瓷盅塞给赵勋:“我……我不生气了,你尝尝!”话落,便跑了。 赵勋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东西,起身往外走,篱笆外的马匪一脸不高兴的冲着二丫的背影喊话:“……你怎么能只看脸,不讲究人品呢。” 二丫跑没了影子。 赵勋却将瓷盅递给那人。 顾若离回房躺了一会儿,过了一刻居然听到外面有交谈声传来,她开了房门朝外看去,随即露出惊讶之色。 就看到赵勋破天荒的站在篱笆墙内和马匪交谈,两方有说有笑,相谈甚欢的样子。 说什么说的这么高兴?! 顾若离竖着耳朵,就听到马匪道:“……这地方我们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我敢说,天下间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 “苏兄弟所言不差。”赵勋神色和煦的道,“此处不但安宁静逸,且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便是不出去也是自足自给,确实是天下难寻的宝地。” 那个姓苏的马匪哈哈大笑,和三个同伴露出得意的样子:“你这人爽利,要不是你的身份,我们一定和大哥说将你留下来!” “不敢!”赵勋抱拳,“各位英武狭义,又心存柔善,赵某能结识已是幸运,岂敢得陇望蜀!” 马匪笑声更大,凑了几步隔着篱笆门,里外聊的热火朝天。 “他想做什么?”顾若离站在门口,门押着一条缝,她只能看到赵勋的背面,可就算看不到他的脸,她也能猜得到他此刻的容色。 一定是面色柔和,唇角含笑,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让人信服。 赵勋这个人,太有目的性了。 聊天持续了很久,大多都是马匪在说,而赵勋只会:“哦,原来如此。”“令人佩服。”之类的恭维的话……可对方说什么,所谈的话题,却皆由他决定。 顾若离觉得后背发寒。 中午依旧是刘梅来送的饭,她提着食盒跟着赵勋进了正厅,一一将菜摆好,对赵勋道:“赵公子慢用!” “有劳!”赵勋微微颔首,吩咐道,“劳烦请霍姑娘。” 刘梅应是去隔壁敲门,喊道:“霍姑娘吃饭了。” “司夫人!”顾若离开门,心头惊讶,这几天来送饭的都是送到门口,刘梅早上来也不过将食盒递给她,怎么今儿反常送到院子里来了。 她狐疑的去了正厅,饭菜已经摆放整齐,赵勋端坐在桌边,神态清贵从容。 饭菜他摆的,还是刘梅摆的? 无论是谁,都令她惊讶。 “用膳吧。”赵勋手抬了抬示意她坐,顾若离落座端了碗,桌上六个菜两份汤,一人一份不多不少,顾若离没理他,安静的吃着自己那份。 赵勋并未端碗,倚在对面望着她,小姑娘吃相很好看,细嚼慢咽斯文优雅…… 她说她是乞丐。 赵勋笑了笑靠在椅背上,眼神浓的让人看不真切,顾若离停下来扫了他一眼,直等到她的饭吃完,才客气的说了句:“赵公子不用?” 第24节 “我不饿。”赵勋端着茶盅慢慢啜着,露出意味深长的容色。 茶并不是什么好茶,而是山间长的新竹叶子晾干炮制的,除了有些清香并无好味,可看着他喝的样子,仿若人间稀品似的。 到底哪里不同呢,她看着他只觉得他和入山这几天相比,情绪略有不同。 他有什么打算,他不说她看不透也不问了。 这个人比霍繁篓还不如! 她转身方出门,却突然看见门外那个身量瘦高,皮肤黝黑名叫刘柏山的马匪,正抱着槐书进来。 “霍大夫!”刘柏山显得有些激动,抱着木讷的槐书大步进来,“听说你能治好我们槐书?!” 顾若离一怔,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赵勋,顿时生怒! ☆、037 不同 “是你让他们去说的?”顾若离不悦的看着赵勋,“你什么意思。” 那些马匪根本不信她能治好槐书,更何况,她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即便看着槐书,也不过是说试试罢了。 可现在刘柏山居然来求医了。 她明白过来,上午他破天荒的和马匪套近乎,恐怕为的就是这件事。 真是辛苦他说了那么多话,大费周章,就只是想要证明,善就善,恶就是恶,想要血淋淋的告诉她,不管她治好治不好槐书,那些马匪不会感激她,她一样会死。 他没有说她虚伪,而是用行动来反驳,打她的脸?! 赵勋没说话,抬着茶盅朝着她微微一点,算作了回应。 “看来赵公子是太闲了,我做事,怎么做是我的事。我怎么评断善恶,自有我的底线和原则,不用你多此一举!”话落,她拂袖离开。 顾若离压着怒,停在了刘柏山跟前看着槐书,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先跟我进去,与我说说病情!” “好,好!”刘柏山紧搂着槐书,望着顾若离眼中腾起浓浓的希望。 赵勋放了茶盅,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上,眼底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他时间紧迫,许多事等着他去做,可他却无聊的和一个小姑娘斗气! 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他想起少年时和兄长赵政随着荣王一起狩猎,路遇一只奄奄一息的狼崽,兄长哭闹着要救,他不愿意,拦着他:“狼是畜生,你救他,等他好了他就会反身咬你,你这是自找麻烦。” “可他现在没有咬我,我就是要救它。”赵政抱着狼崽子满脸倔强,“等他反身来咬我时,我再杀它。” “愚不可及!”他听着就笑了起来,你明知道救活了对方,对方不但不感激反而会威胁到你,你还救?简直是愚蠢之极。 最后,赵政还是将那只狼带回去请人医治。 他一直好奇,或者说在期待那只狼好了以后,反咬赵政一口。 到时候他就可以幸灾乐祸的指着他的鼻子嘲笑他。 可是,没过几天赵政告诉他们,狼已经治好被他送回去了,那只狼还围着他摆尾依依不舍,目含泪光。 他还清楚的记得,他当时听到时的震惊! 可是不过三天,他就查到了,赵政将那只狼带回去后,便绞杀丢弃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善良。 他只是想做给父王看,骗别人骗自己! 想到这里,赵勋又给自己斟了杯茶,喝的漫不经心,所以说世人本性都是凉薄自私的,这并不罪恶……罪恶的是,那些拼命隐藏罪恶,而装出良善的人心。 隔壁,顾若离的声音隐隐约约,和煦温暖透着沉稳,全然没有一个十来岁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她是谁,目的是什么? 顾若离并不知道赵勋所想,专心听着刘柏山说槐书的病情:“一年前我带他去延州,在路上出了点意外……回来后他就开始发烧说胡话,等烧退了他便神智不清,整日跟游魂似的在外头,喊他,骂他,打他都没有反应,不知寻了多少大夫开了多少方子,都无济于事!”他妻子年前去世了,如今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命根子! 看着槐书这样,他心痛如绞! “出的是什么意外?”顾若离握着槐书的手,给他号脉,刘柏山听他一问顿时显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支支吾吾道,“是……遇见了一个仇家,我……我老大将那人……”当着槐书的面杀了。 看来是受刺激了,顾若离凝眉在桌上取了镜子举在槐书面前,来回缓慢移动,但槐书的眼睛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被吸引而跟着转动。 “其实一开始还没有这么严重,他还只是在家里晃悠。”刘柏山道,“可最近一个月,他开始往外跑,有时候晚上都不回来,蹲在什么地方,一待就是一夜!” “时间长了病情加重在情理之中。”顾若离摸了摸槐书的头,刘柏山忐忑不安的看着顾若离,问道,“霍大夫,能不能治?” 顾若离原本不确定,但听刘柏山说过发病原因,她又给槐书号脉,他脉象浮数无力,舌质干红,无苔,心里便已经有了初步的定论,却不想立刻开方子,而是道:“以前大夫开的方子你存着吗?”这样病辩证并不难,她要看的是用药的剂量。 “有,有,在家里。”刘柏山点头不迭,“我回家给你拿回来。” 顾若离点了点头,指了指槐书和他道:“孩子留在我这里吧,你手脚快点就成!” 刘柏山不疑有他,将槐放下飞快的跑了出去。 刘柏山一走,槐书就从凳子上滑下来,蹲在地上盯着墙角看,很出神似的一动不动。 顾若离拉着他的手正要说话,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司璋粗大的嗓门喊着道:“是你们告诉刘柏山,霍姑娘可以治好槐书的?” 槐书惊了一跳,身体开始微微有些发抖。 顾若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听守门的马匪回道:“我们只是说了一句,让二当家来试试。听说霍姑娘医术真的不错,当时有个人都要截肢了,是霍姑娘把他治好了,现在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了。” “你听谁说的。”司璋声音里透着不满,马匪又道,“听赵公子说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同伴,那天我们也见到了。”顿了顿,“再说,老大你不也正由霍姑娘治着么,就让二哥带槐书试试,说不定就成了。” “屁话!”司璋怒道,“我身体壮如牛,她就算开错了药也吃不死我,可槐书那么小一点,要是出了事你不是把老二往死路逼!” 马匪没了话,支支吾吾有些心虚。 “等会再找你们算账!”司璋一脚一个把几个人踹了一顿,大步进了院子,跟在他身后的张丙中幸灾乐祸的指着几个人,“多事,多事了吧!”跟着进去。 顾若离牵着槐书站在房门口,司璋看见她微微一顿,视线就落在瘦弱的槐书身上,招招手:“槐书过来,伯伯带你回家找你爹。” 槐书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但顾若离能感觉到,他瑟缩了一下。 似乎害怕司璋。 也许是那天他亲眼看到司璋杀人的缘故吧,那画面即便不再记得,可看着这个人还是会本能的害怕。 ☆、038 防己 “司老大。”顾若离看着他,淡淡的道,“他爹一会儿就来,不如你们先去正厅坐会儿吧。” 司璋皱眉,说实话他对顾若离是半信半疑,要让他全部相信,只有等到他儿子出生平安长大才成! “老大。”张丙中怼了怼司璋,“二当家一会儿就回来,你听听他怎么说吧,毕竟槐书是他的儿子!” 司璋皱眉,不满的瞪着张丙中。 顾若离这才看到司璋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瘦瘦矮矮的,年纪约莫三十七八,两只虎牙杵在嘴巴两边,眼睛细小,像只老鼠的样子。 “请!”对于司璋她已经无求,不管他自己的病是好是坏,他可能已经打定心思不会留她,既如此,她也就不必忌惮他,遂牵着槐书的手去了正厅。 赵勋已经不在,桌上他的饭菜未动,自然,也不曾收拾! “坐吧。”顾若离牵着槐书坐下,给他倒了温水,又面无表情的看着司璋,问道,“今天第四天,司老大感觉如何?!” 司璋一怔,张丙中也好奇的凑过来:“有没有效果?”他觉得那副药是没有问题的,就是不知道对司璋的病有没有效果。 “药还没吃完,我没行房,不知道!”司璋说着拿眼角觑着顾若离,心里暗暗咂舌,这小姑娘也真是奇人,寻常就是男人听到这话都要忍不住说一句粗俗,可这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不但无动于衷,而且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这种闺女来。 张丙中瞪大了眼睛,捧着茶盅惊讶的看着司璋。 “行房暂时不要。”顾若离凝眉道,“你以往口干,心烦,目赤黏的症状,应该消除了一些吧,可有感觉?” 噗! 张丙中嘴里的茶水喷在司璋的身上。 “对……对不起。”他忍着笑,胡乱的擦着,司璋大怒踹着他道,“滚,滚,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张丙中捂着腿,嘿嘿笑了起来,看着顾若离一脸的敬佩! 好大夫就是不一样,围绕病情论事,不会遮遮掩掩含羞含涩的扭捏。 “好一些又怎么样。”司璋压着火,“上火的时候也会这样,谁知道和你的药有没有关系!” 其实,有没有效顾若离看的见,司璋不承认,不过大男子心思,硬扛着罢了! “霍大夫!”说着话,刘柏山拿着几张药方进来,“原本有七张的,后来丢了两张,还有五张您看看!” 不等顾若离说话,司璋拦住了刘柏山,一把扯他出门压着声音道:“你还真信她?!槐书可就只有八岁!”当初在峡谷,就是刘柏山劝他试试的。 “老大。”刘柏山满脸憔悴,“死马当做活马医,这位霍姑娘不过十一二岁,可你看她行止气度哪里像个孩子!” 司璋一愣,还真是,他虽然知道顾若离是个孩子,可和她说话看她做事时,都是将她当做大人看的。 “霍姑娘不是寻常人。”刘柏山朝门里看了看,低声道,“就凭她小小年纪有这般的气度和见识,我愿意试试。”槐书的病越来越严重,他没有时间了。 司璋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刘柏山拍拍他的肩膀:“老大,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能受得住,你别担心。”话落进了门,将药方恭恭敬敬的递给顾若离,“霍姑娘,您看看!” 顾若离接了过来,五张药方都翻了一遍。 看完,她将其中一张化痰熄风的药方给刘柏山看:“这方子吃了后,可有用?” “没有用。”刘柏山摇着头,顾若离抽出另外一张,他道,“这张吃了有点用,人清明了一些,可过了两天还是还了原。” 顾若离看着那张药方,点了点头:“这张防己地黄汤很对症,可用药有些保守,所以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 “这张是延州杨大夫开的。”刘柏山道,“他说槐书是真阴不足,营血郁热,热扰于心,心神错乱之证,所以开了这张方子,霍大夫也是这样认为?” 顾若离应了一声,次方重在益阴清热,养血固本,除了剂量没有不妥。 “这样。”顾若离从桌上取了司璋上次留下来的笔墨,拿着杨大夫开的方子,“我稍作修改一下,你接着按这个方子抓药,生地黄隔水,笼屉蒸足,三剂之后便有效果!” 三剂药就行?刘柏山心头激动不已,颤抖的接过方子来,原本黄大夫开的方子是干地黄一两,防风一两,桂枝一两,防己一两,现在顾若离将原本一两的干地黄改成了半斤! “我看看,我看看。”张丙中抽过药方盯着看。 刘柏山抱着槐书,不敢置信的问道:“霍……霍大夫,三剂后真的有效果?” “是!”顾若离点头道,“你尽管给他吃。” 刘柏山应是,可不等他说话,张丙中指着方子看着顾若离犹疑的道:“这干地黄一开就是半斤,合适吗?”他医术不行,但对草药却还算知道,干地黄用多了人会心烦,尤其是一个孩子。 第25节 这用药太大胆了,他想想后背都生出冷汗来。 刘柏山和司璋皆是愣住,看着顾若离,等她回答。 “你也是大夫?!”顾若离打量着张丙中,张丙中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算不得大夫,只是自学了一些药理,开些经方!” 顾若离点了点头,指着药方笑道:“张大夫所言不差,干地黄若用多了确有心烦之效,但你看槐书,少许心烦对他来说却有妙用!” 张丙中怔住,结结巴巴的道:“你是说槐书痴痴呆呆没有情绪波动,要是有心燥心烦的感觉,也有好处?” “是。”顾若离将药方重新给他,“我开半斤也并非全因这个目的,而是干地黄滋阴养血,量若少了便难以收效,正如杨大夫所开的方子,虽对症,可因用药保守,槐书只好了两日,便又复发,我若不加大药量,只会和早前一样,周而复始,病情愈加严重。” “还可以这样?”张丙中喃喃自语,惊奇的道,“这就是医书上所说的峻剂?!” 顾若离微顿,微笑道:“若有十分把握,峻剂就不再是峻剂,而只是普通的方子罢了!” “原来如此。”张丙中宛若醍醐灌顶,双眸锃亮的看着她,点头不迭,“受教,受教!” ------题外话------ 是不是不好看,为什么没有人来讨论剧情,没啥可说的?嗯嗯嗯嗯?小心我半夜爬你窗户! ☆、039 药效 司璋听的糊里糊涂的,踹着张丙中:“叨叨咕咕说了半天,这药方到底有毒没毒,能吃不能吃?!” 刘柏山欲言又止,看着张丙中。 “能,能啊!”张丙中点头不迭,“霍大夫刚刚说的很有道理。”又看着刘柏山,“二当家,我这就给你配药去。” 刘柏山一听顿时松了口气,朝顾若离抱拳:“多谢霍大夫,要是槐书的病真的好了,在下此生当牛做马,一定报答。” “胡说什么。”司璋推了推他,“赶紧抱槐书回家去。” 刘柏山点头应是,抱着槐书出了门,张丙中也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顾若离:“霍大夫,生地黄要蒸,那其余几位配药呢?” “用酒浸泡六个时辰,绞取汁!”药方已经用过,刘柏山有经验,他拉着张丙中走,“回去再说,不要打扰霍大夫!” 张丙中却是按着他:“二哥等等,我听听霍大夫怎么说。”他现在佩服的不得了,世人都说天赋,这位霍大夫就是那种天赋异禀的吧。 要不然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高的医术和胆量。 实在让他又羡慕又钦佩! “不用酒泡,四味臣药浓煎,生地黄清蒸!”顾若离含笑摇了摇头,看着刘柏山,“这事,你问张大夫就行。” 问他?张丙中脸顿时红了,不好意思的挠着脖子,又抱着拳道:“霍大夫过奖,过奖了!” “谁夸你了。”司璋实在见不得他这副怂样,人家是阶下囚,治不治她都没有选择!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外面守门的贴过来,笑道:“老大,怎么说!” “关你们什么事,守好门!”司璋呸了一口,拉着刘柏山出了院子,两人低声说着话,张丙中一边走一边看着方子,高兴的直笑。 司璋送走刘柏山回了自己家,刘梅正在煎药,院子里浓浓的药香四散,他钻进厨房里皱眉道:“今天这么早就煎上了!” “索性没事。”刘梅扇着火抬头看他,“你做什么去了,怒气冲冲的。” 司璋就将槐书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他真是急的没了分寸,要是槐书出了什么事,我看他也活不成了。” “你怎么就觉得会出事。”刘梅神色平静,“说不定真治好了呢。” 四天前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司璋在她面前蹲下来盯着她看:“你的病,有起色了?!” 刘梅抿着唇,面色郑重了几分,过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的道:“这位霍姑娘,咱们恐怕真的小看她了!” “嘿!”司璋蹭的一下站起来,来回的在厨房走,又停下来盯着她,“真好了?” 刘梅皱眉,很确定的点头。 她的身体她很清楚,顾若离当初说的病证都对,而她开的方子效果也显而易见。 她的病真的好了。 “这么说……”他搓着手,想到自己的病,激动的浑身发抖,“不行……”他在家已经呆不住,“我去看看槐书去!” 如果槐书也治好了,那可见这个霍大夫就真的有本事。 他的病,他的子嗣就真的有救了。 “你急什么。”刘梅拖住他,“把药喝了再去,一会儿凉了再热就不好了。”说着,将药罐子提起来把药倒出来。 司璋端碗一口倒进嘴里,烫的他嘶嘶的吸气,不等刘梅给他递凉水漱口,他就亟不可待的去了刘柏山家中。 张丙中煎药就跟庙里的和尚坐禅似的。 又庄重,又认真。 将四味药煎出来,清蒸了干地黄绞汁,两碗汤混成一碗,一勺一勺的喂给槐书。 刘柏山和司璋两个人坐在一边,一个紧张的满头冷汗,一个期待的浑身颤栗。 一屋子四个人,槐书呆呆的一如从前,另外三个人木头桩子似的盯着他,三大一小窝在房里,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大半个时辰,槐书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的翻卷着,随即头一点软软的靠在炕上,沉沉的睡了! “睡……睡了!”张丙中愕然,司璋却是一惊忙去摸槐书脖子上的脉搏,随即松了口气,“真睡着了!” 刘柏山呆呆的看着槐书,眼角通红。 “怎么了,这是。”司璋不解的看着刘柏山,“孩子睡着了,又不是立刻醒了,你激动成这样?!” 刘柏山撇头抹了眼泪,摇头道:“寻常他都要夜里很晚才会睡会儿,白天更是从来没有过的,现在看他能休息一下,我心里高兴。” 司璋不以为然,自己也打了个哈欠:“我们也歇会儿,要三天呢,急什么!” 三个人都点头,张丙中揣着药方往外走,边走边道:“我回家找书看看,霍姑娘这方子开的太有意思了,我要好好揣摩揣摩。” 司璋不管他,和刘柏山两人对面坐下喝茶:“赵七的那几个属下,你确定都走了?” “我派人跟着的,一路盯着他们进的延州城。”刘柏山做事很细,那天晚上他就留着人跟着吴孝之等人,“他们在城里住下来,除了吃喝外,没有和什么人见面,更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这么说,他们没有什么后台。 难道真是镖师?! “也许是因为赵七和霍大夫在我们手上的缘故也不一定。”刘柏山说着一顿,“老大,要是你和槐书的病都能好,霍大夫就是我们的恩人,你不能杀她!” “她要是真能治好咱们,我杀她作甚,留在这里我们就将她当自己人待,往后大家再有头疼脑热的,也就不用担惊受怕了。”他说着一顿,又道,“那个赵七绝不能留。”二丫虽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可他依旧坚信赵勋来历不简单。 这个刘柏山不反对,他也觉得赵七不普通,要不然就结交示好,要不然就绝了后患,可前者已经不可能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往后三天,司璋除了回家喝药,几乎都待在刘柏山家中。 第一剂药下去时,槐书还会梦游似的往外走,可入了夜他像是醒过来似的自己回了家。 虽不开口说话,人也呆呆的,但是就是和以前有些不同。 “兴许是巧合。”司璋知道,近些日子槐书只要出去,都是刘柏山找回来的,要不然就是别人看到了将他送回家,还从来没有过槐书自己回来的情况。 “不是巧合。”刘柏山激动不已,抱着槐书的手都在颤抖,“是霍大夫的药有奇效!” 司璋喃喃说不出话来。 第三日,吃完药槐书一觉睡到天黑,司璋和刘柏山以及张丙中守在床前,便是刘梅以及村里其他人都跑了七八趟。 刘柏山的家中人来人往,却出奇的安静。 “你先回去把药喝了。”刘梅推了推司璋,“今天也是最后一剂,吃完了,晚上我们看看效果!”她说着,红了脸! 怎么看效果,自然是行房后观司璋的精血! “好。”司璋心头奇痒难耐,可又舍不得走,压着声音道,“槐书这一觉睡了一整天了,该醒了吧。” 张丙中一听立刻摆着手:“霍大夫可是说了,要是他睡着就别喊他,等他睡足了自然就会醒。” “霍大夫,霍大夫,你拜祖宗去!”司璋着急,踹了他一脚。 到晚上,槐书依旧没醒,大家这才散了。 天刚放亮,村里的第一声鸡鸣响起,刘柏山猛然惊醒过来。 “槐书!”他睁开眼,随即愣住,小小的床上空空的,“槐书!”他骇的跳起来,立刻冲了出去。 张丙中也惊醒过来:“二哥,怎么了。”追着出去,等刘柏山说完,他才明白过来,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么说,是槐书自己出去的?” “你的意思是……”槐书不是彻底没救了,又游荡了出去,就是真的好了,自己跑出去玩。 可要是好了,醒了,怎么不喊醒他们? ------题外话------ 推荐:《一品嫡妃》我吃元宝的新文,字数也蛮多了,喜欢的可以看看。 ps:文中更新过的,将要更新的所有病例,都不是杜撰,也不是来自百度,而全是各种古书上收集来的,至于药效,虽有提前但并不离谱,古人的方子似乎起效比现代的更快一些,至于原因我是不懂啦。当然,也有小说的缘故,剧情烘托,进度都不允许时间太过缓慢。 ☆、040 赔罪 刘柏山心里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脸色发白:“找,把人都喊来一起帮我找!” “你别急,我这就找人去。”张丙中也慌了,于情于理他们都希望槐书能好,要不然三天来他也不会天天守着了。 村里的人听到了,纷纷过来问,听他解释完也都捏了一把汗,有人道:“那姑娘比槐书大不了几岁,怎么可能会治病,我看你们就是被她骗了。” “是啊。”有人道,“要是没事也就算了,要是槐书出了什么事,非把她剥皮抽筋不可。” 一堆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满村满山的找槐书。 可槐书平常去的地方都翻了好几遍,也不见他的人影。 “那女人不能留,立刻绑出来杀了,替槐书报仇!” 刘柏山摇摇欲坠,心里禁不住生出一丝懊悔来,要不是他执意信霍大夫能治好槐书,槐书也不可能失踪了。 要是槐书出了事,他哪还有脸去地下见他的娘。 众人吵着跑去关顾若离的院子,院门口守着的四个马匪破天荒的不在,他们径直进去拍着顾若离的房门:“你这个骗子,给我们出来!” “杀,杀了。”有人喊着道,“一刀断了命都便宜她了,剥皮抽筋才能解心头之恨。” 第26节 院子里一时间沸反盈天,杀气腾腾。 “臭丫头。”门里静悄悄的,有人急不过,上去抬脚就去踹门,“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在我们地盘上,你也敢耍花样。” 那只脚抬起来,正要落在门口上。 就在这时,门开了! 踹门的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来不及收回脚,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顾若离依旧是那身洗的发白的黑色短褂,脸上的疤触目惊心,但那双眼睛却黑冷冷的透着一丝疏离,她静静立着:“你们做什么?” 有人推开她进房看了看,出来道:“不在里面!” “把人绑了!”话落,立刻有人过去,对顾若离喝道,“你害了槐书,我们要你偿命!” 胳膊生疼,脑袋里被吵的嗡嗡的燥响,顾若离被两个人攥着手臂:“什么意思,槐书怎么了?” “还装!”有人啐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有胆子敢跑到我们地盘上骗人,今天要不杀你了,我们青阳山马匪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对!”二十几个人呼喝着,义愤填膺的样子,“槐书找不到了,是你害了他!” 顾若离明白过来,恍然抬眸四看,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刘柏山,他眼睛红红的攥着拳头,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槐书失踪了,所以他们是在怀疑她害了那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视线突然落在赵勋的门上,想到三天前他和她说的话,想到他的用意。 应该高兴了吧,如今的情形真的应了他的预测。 顾若离皱眉,心头冷笑! 哐当一声,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明晃晃的,泛着寒光。 “砍了!”众人呼喝,亟不可待,“为槐书报仇!” 顾若离抬头,看着众人,道:“各处都找了?你们怎么就确定槐书出事了?!” 众人一愣,刘柏山正要说话,就在这时,一道怯生生透着惧怕的声音响在耳边。 “爹,你们在做什么?” 轰的一声,宛若炸雷! 场面骤然寂静下来,众人木然回头,就看到隔壁的房门口,立着一大一小,男人身材高大眉目冷峻,神色莫测的看着他们,孩子瘦弱矮小,一双眼睛晶亮亮的透着惧怕。 “槐书!”有人指着那孩子,“是槐书啊!” 刘柏山移动的极快,不等话落他已经扑了过去,一把将槐书箍在怀里,低头看他:“槐书,你吓死爹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姐姐玩,但是姐姐还在睡觉,我就……”他指了指赵勋,一脸无辜,“哥哥让我不要吵姐姐,我就在哥哥房里玩了一会儿。” 众人都看着赵勋。 他却望向顾若离,神色淡然,眉梢微挑! 顾若离抿着唇,眼中满是冷漠和疏离,撇过视线不再看他。 刘柏山将槐书放下来,回头朝顾若离走去。 他正要开口,忽然门口传来司璋的爆喝声:“大清早的,吵什么呢!”话落,他推开堵着院子的几个人走了进来,等看到顾若离脖子上的道,立刻骂道:“你们在做什么,造反啊!” 大家一愣,彻底清醒过来,脸腾的一下,涨成紫红色。 攥着顾若离手臂的人忙收了手,拿着的刀哐当一声丢了刀,尴尬的往后退。 “霍大夫。”司璋紧张的走过去,“你没事吧,没伤着你吧!” 司璋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顾若离揉着手臂,摇了摇头! “都给我听着!”司璋见她没事,一回头拿食指顶着最近的几个人脑门,“都给我听着啊,从今天开始霍大夫就是我的恩人,谁要再对她不尊重,就是和我过不去,听见没有。” “老大。”张丙中冲了进来,惊讶的道,“你……你的病好了?”他说着,视线落在他两跨之间。 司璋一脚踹开他,道:“好了,你们就等着老子明年生儿子吧。”他昨晚试过了,精血确实没有问题了,他激动之下还和刘梅连夜来找顾若离,听她仔细解释了一遍,闹到天色放亮才走。 夫妻两人真的信了顾若离没有骗人,所以连走时,连院门口守着的四个马匪都撵走了。 “璋伯伯!”槐书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司璋一愣看到了槐书,“小槐书!”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槐书举过头顶,“你刚刚喊我什么,再喊一声!” 槐书先是有些怕他,可孩子到底有些贪玩,便笑了起来,喊道:“璋伯伯!” “哈哈哈哈!”司璋仰天大笑,一连说了数个好,将槐书放下来,对顾若离抱拳,“霍大夫,我司璋对你心服口服!” 刘柏山满脸臊红,他攥着拳头忽然噗通一声在顾若离面前跪下:“霍大夫,我刘柏山是小人,你治好了我们槐书,我居然还怀疑你,今天我在此向你赔罪,任由姑娘处置。” 顾若离愕然的看着他,想要伸手去扶,可刚才三个人押着她要砍她的马匪也冲了过来,朝着她一抱拳:“霍大夫,我们有眼无珠冒犯了,只要您消气,要杀要剐随便处置!”话落,还将地上的刀捡起来递给顾若离。 “你们……”顾若离当然不会去接刀,无奈的道,“都是误会,大家不要这样。” 院子里其他马匪也跟着道:“我们是粗人,笨嘴拙舌的,只要霍大夫能消气,我们任由你处置!” “任由霍大夫处置!”众人忽然一起抱拳,齐声高喝,声若洪钟般在山林回荡。 ☆、041 聚会 顾若离将刘柏山扶起来:“你一心为槐书,并没有不对,二当家不必如此。”她说着一顿,对众人道,“既然槐书没事了,就是皆大欢喜,谈什么赔罪不赔罪的。” 话落,她怕众人再说,便朝槐书招招手:“你好了吗,让我看看!” 槐书蹬蹬跑过去:“姐姐。” 顾若离蹲下来给槐书号脉,张丙中一看立刻跑进房里给顾若离搬了个椅子出来:“霍大夫坐!” 顾若离道了声谢谢,抱着槐书坐下来,过了一刻她笑了起来:“药效不错,我再开几贴调养巩固一下,就没事了。” “霍大夫真厉害。”张丙中嘿嘿笑着道,“我可是一年多没见着这么就机灵的槐书了。”话落竖着大拇指,“你哪是大夫啊,你简直就是神医啊,大周年纪最小的神医!” 顾若离向来不擅这些,只得抱着槐书笑笑。 “丙中说的没有错。”众人笑着道,“霍大夫让我们见识了,这世上人有没有本事,和年纪出身没有关系!” 顾若离莞尔,忽然想起什么来,转眸去找,就在人群之后看到了赵勋。 他抱着臂淡然的立在门口,望着她眉梢微微一挑。 顾若离神色无波,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摆宴。”司璋粗大的嗓门,震的房顶都颤了几颤,“今天我们三喜临门,这么好的日子,不醉不归。” “好!”众人高喝,神情高涨! 刘梅带着几个妇人挤了进来,从顾若离手中将槐书抱下来:“别压着霍神医了,自己去玩吧!” 槐书乖巧的点着头下来,却不肯走。 “你们也都走吧,一个个嗓门大的吓人,回头把霍神医惊着了,我找你们算账!”她一改先前的疏离质疑,将顾若离护在身后。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些人不管多恶,可对于自己人,却是热心热血的,顾若离看着一院子的人心头微软,随着笑了起来! 赵勋静静看着,视线落在她的面上,依旧是以前的样子,暗黄的面色,丑陋的红疤,可那双眼睛蓄着笑意弯成了月牙儿,宛若星辰一般,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他想到那天在院子里她说话时的神情…… 淡淡勾唇,回房关门,安静无声。 “霍神医,你来的这些日子,我们大家都对你有误会,也没有好好招待你,还望你原谅!”刘梅扶着顾若离,“今儿大家解除了误会,往后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要客气,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 除了能安全离开,她对他们并没有什么要求,顾若离笑着摇了摇头。 “成!现在不说这些。”刘梅和几个妇人拉顾若离起来,“我备了热汤,还找了几件新衣裳,你随我去,我给你捯饬捯饬。我们都是粗人,也不知道怎么样表达谢意,你可不要嫌弃!” 给她换衣服?顾若离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 “都滚,都滚,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刘梅轰着大家,“我陪霍神医去我家。” 话落,大家笑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情绪高昂的说着话:“往后有霍神医在,就没有张丙中那小子什么事了,我们也不用怕被他坑的吃错药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吃错了。”张丙中跳起来,笑着道。 众人大笑,相继散开。 顾若离被刘梅半拉半扶的去了她们家,几个人忙活着将她按进浴桶里,又是沐浴,又是梳头,里里外外的恍然一新! “脸上要是没这疤,霍神医肯定是个美人!”刘梅惋惜的看着顾若离的脸,“你医术这么好,这疤就去不掉?” 顾若离抬手摸了摸,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忍不住笑道:“也许能去掉吧!”暂时还不能。 “那你就上点心。”刘梅笑道,“不过就算去不掉也没关系,咱们这么多兄弟,往后等你到了年纪想嫁人,兄弟们随你挑!” “啊?!”顾若离怔住,刘梅掩面笑了起来,拿了梳子给她梳了一个垂柳髻,又觉得成熟了些,改成了双丫髻,别了一朵黄橙橙的绢花。 聘聘婷婷的自镜前转身过来,刘梅几个人被惊艳了一下。 若不看那道疤,真的是含苞待放,青春少艾。 顾若离无奈的提着裙子随刘梅出门。 “席面摆在祠堂前头。”刘梅指着村中央,“我们虽是半路认识的,但是大家情同手足,商量了后就将祖宗牌位供在一起了,建了祠堂!” 顾若离顺着她的手见过去,果然在村中央看到被刷成灰白的祠堂,高高飞扬的屋顶,还有个硕大空旷的院子,非常大气。 “晚上你就在那边吃饭,我酿的桂花酒,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不醉人!” 顾若离酒量还成,倒不怕喝酒,她顿了顿问道:“赵公子过去了吗?” 刘梅笑道:“他已经在那边了。”话落,打量着顾若离,若有所思的问道,“霍神医和他很熟?” 熟吗?顾若离挑眉含笑道:“不熟!” 既然不熟,那就不怕伤她的心了,刘梅暗暗松了口气,领着顾若离去了祠堂前的院子。 院子里摆了四五十张桌子,旁边架着几个灶,此时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顾若离却是一眼看到了坐在最边角席位上,独自喝着茶的赵勋。 墨黑的衣袍,飞扬的剑眉,冷清疏离的面容,都显露着他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第27节 好似感受到视线,他也正抬头朝她看来…… 微微一怔。 顾若离施施然而来,芙蓉色收腰短褂,配着一条草绿色的挑线裙子,下头是一双崭新的芙蓉面挑兰花的绣鞋。 俏生生立着,应对着拥过来和她打招呼的人们,不远不近的说着话,从容不迫。 她不知听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侧对着他的脸,光洁细嫩,笑容青涩而可爱。 茶流入口中,赵勋提壶又自斟了一杯! 周身的气息越发的森凉。 “霍神医。”司璋引着她往主位上去,“你是贵客,今天由你坐主位!” 顾若离忙摆着手,笑着道:“司老大折煞我了。”看到了不远处的槐书,“我就坐那边好了,正好可以和槐书说说话!” “这怎么行!”司璋想要留她,顾若离已经自顾自的走过去,笑着和槐书道,“姐姐能坐你旁边吗?” 槐书点头不迭:“当然能!”话落,跳起来给顾若离将长凳拖开一些,“姐姐坐!” “谢谢!”顾若离失笑,在槐书身边坐了下来,和他说着话。 司璋还要过去,刘柏山拉着他道:“霍神医毕竟也还是孩子,你别吓着她了!” “也对!”司璋挠头,他总是不记得顾若离的年纪。 两个人一起在主位坐下,又招呼着村里头老老少少落座。 四十几桌酒席,村里的女人们几乎都在灶上或者在自己家里忙活,能上座的除了一些将近成年的孩子,都全是是健壮的男人,有一些那天晚上顾若离已经见过了。 “姐姐!”槐书扯了扯顾若离的衣袖,隔着七八张桌子指着另外一头,“哥哥在那边,我去喊他坐这边来。” ------题外话------ 在留言区盖楼的,后台看不到也回复不了,o(╯□╰)o ☆、042 杀意 “哥哥坐那边很好。” 顾若离现在还不想和赵勋说话,等明天和司璋说放他们离开这里,她就会和赵勋分道扬镳,就如霍繁篓说的,到了京城他们再去查探那个生病的人到底是谁。 即便他们没有办法,她还可以去找朝阳郡主,她的前夫一家死于非命,她就算想袖手旁观,也无法摘干净。 “哥哥一个人很无聊。”槐书偷偷往那边看,委屈的道,“还是把他喊过来吧,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顾若离愕然,没有料到槐书竟然这样护赵勋,他们不过待了一个上午,而且,她可不相信他是个能温柔细心与孩子相处的人。 槐书已经等不及的跑走了,她转头去看,果然看到槐书停在了赵勋面前,拖着他的袖子。 赵勋循问的朝她这边看来。 顾若离蹙着眉回身,端茶慢慢喝着,等过了一刻,身后传来脚步声,槐书嘟着嘴重新坐下来,不高兴的道:“哥哥不愿意过来,说他在那边坐着习惯了。” 习惯什么,才坐一刻钟而已。 看来大家感觉都一样,不想和对方再有什么牵扯。 也好,顾若离不以为然,笑着和槐书说话:“你的身体还要接着吃药,多养一养才能长肉长个子,知道吧!” 槐书的个子,比起同龄孩子确实瘦小了一些,所以第一次见面她还以为他只有五六岁。 “我知道了。”槐书点头,“我以后一定多吃饭,长的胖胖高高的,像大哥哥那样!” 像赵勋?无论身高还是体形确实很不错,顾若离赞同的摸摸槐书的头。 菜一道道上上来,转眼功夫堆了满满一桌子,顾若离这边也坐满了人,刘梅给她送桂花酒,小声叮嘱道:“一会儿他们肯定要敬你的酒,你尽管喝,这桂花酒淡的,喝上十坛子都醉不了。” “谢谢!”顾若离接了酒,“夫人坐在哪边?” 刘梅哈哈一笑,道:“我们这里的规矩,男人喝酒女人不上桌。不过你不一样,尽管放心坐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顾若离哭笑不得,被刘梅重新按坐了下来。 随即,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司璋举杯大声道:“今天原不是节庆的日子,但是我们却有好几件大喜的事,所以开了祠堂,咱们今晚谁都不要拘着,敞开肚子喝!” 有人起哄道:“老大,有什么大喜的事,你倒是说说,让兄弟们也高兴高兴啊。” “呸!”司璋朝说话的人啐了一口,随即又哈哈大笑道,“说就说!这头一件,是我们槐书的病好了,能吃能喝,能闹能跳,是天大的喜事。这第二件,老子的病治好了,霍神医说,明年老子再生儿子,保准混蹦乱跳的能活到一百岁!这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霍神医往后就是自己人了,以后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生不出儿子的,尽管去找霍神医!” 司璋话一落,众人一阵吆喝起来,高兴的拿筷子敲着碗筷,也有人笑骂道:“老大,我媳妇还没讨,你就说我生不出儿子,你说,我这媳妇到底是讨还是不讨啊!” 四十几桌人,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山间田野间回荡。 “你想讨就能讨?瞧把你能耐的!”司璋白了那人一眼,高高举着杯子,喊道,“这第一杯敬霍神医,谢谢她大人不计小人过,给我,给我婆娘,给槐书治病!” “霍神医!”众人哗啦啦的踢开凳子站起来,动作齐整的端着杯子,朝顾若离的方向一推,“敬你!” 顾若离一口饮尽,杯底朝天的道:“多谢大家,先干为敬!” “爽快!”众人兴致高昂,一起喝完。 酒杯再次被斟满,顾若离笑着道谢,目光朝赵勋看去。 就看到二丫正站在他身边,神色激动的不知说了什么,可赵勋无动于衷。 二丫急红了眼,似乎很避讳司璋的样子,不停的往那边看,司璋一个眼神瞪来,她缩着肩膀跑了开去。 赵勋自斟自饮,神色闲适。 “我去茅厕。”顾若离朝槐书压着唇嘘了一声,“别声张!” 槐书人小鬼大的点着头,指了祠堂后头的小径的一间草房。 顾若离提着裙子,慢慢退了出去。 她一离开,司璋放了下了酒碗,一双眼睛看着赵勋的方向,目露杀意。 “真要杀?”刘柏山有些不安,“可是,霍神医那边怎么解释?” 司璋蹙眉,冷声道:“她说了,他们不熟。既然不熟我们就不用顾忌,若她问起来,我们就咬定说放他出去了!” 刘柏山想想也对,低声道:“那您赶紧,趁着霍神医不在,免得让她看见,寒了她的心。” “嗯。”司璋颔首,目光阴狠的朝赵勋看去。 顾若离绕过祠堂,果然看到二丫站在墙后,她喊道:“二丫姑娘!” “是你!”二丫目露厌恶的看着她,“有什么事?” 顾若离走过去,低声道:“你方才和赵公子说什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直觉不大好。 “你还管他死活?”二丫冷笑一声,推开他,“大家对你如此尊敬你就享受便是,赵公子就算被老大杀了,你也不会在乎吧。”话落,便瞪了眼顾若离,将她一推便走了,“算什么朋友!” 她往后踉跄了几步停下来。 司璋今晚就要杀赵勋? 她皱了眉,漠然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院落,里面笑声依旧。 还有远处被夕阳晕染开色彩绚丽的晚霞,罩着群山雾气氤氲,鸟雀啼鸣…… 美不胜收。 赵勋一定知道司璋会杀他吧,他为什么不着急?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过来! 明白了赵勋自始至终都不着急的原因! 她提着裙子往会跑。 槐书依旧坐在桌子边扒拉着饭,众人依旧喝的热火朝天,可就是不一样了…… “你爹和璋伯伯呢?”顾若离靠在槐书耳边低声问他,槐书抬头指着祠堂后的小屋里,“我刚刚看他们去香房里了。” 顾若离又直起身去找赵勋,人头攒动,可他的位置却空空的,不见他的人影。 心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静了良久才让自己没有失态,她对槐书道:“你不要乱跑,就待在这里,哪里都别去。” 槐书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043 反将 顾若离小跑着过去,明明很短的路,她却觉得异常的漫长。 香房应该就是摆放恭品祭品的杂货房,顾府的祠堂旁边也有一间,里面还堆着烟火炮竹纸钱之类,寻常都是禁烟禁火。 可此刻她看过去,里面却隐约透着烛光,隐隐绰绰的有几道人影倒映在窗棱上。 顾若离紧张不已,攥着拳头快步过去,可等离还有十来步的距离时,暗影中有两道身影,无声无息的挡在了她面前。 “霍大夫!”两人面露难色,拦着她,“您现在不方便进去。” 顾若离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不是因为被人拦住,而是面前这两个人她认识:“……你们,怎么进来的?” 他们是赵勋带在身边的,十七个人中的两个。 “这……”两人很尴尬,顾若离正是因为救他们,才被司璋带到这里来的,他们没有办法对她板着脸公事公办,“这里,能困得住别人,困不住爷。” 不知道为什么,顾若离就想到了那一夜窗外沙沙的声音! 原来如此,他不着急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有把握着这里出去。 那么也就是说,那夜他们在山里,赵勋根本就是逗着她玩的! 顾若离脸色沉冷,指着香房对两人道:“我要进去!” 此刻,十几步之外,隔着一道门的香房内。 司璋被绑了手脚跪在地上,刘柏山已被打晕,人事不知的躺在他身边。 他愤愤的瞪着面前淡然稳坐的赵勋,咬牙切齿道:“这里外面的人找不到,赵七,是你出去报信的?”他和刘柏山打算将赵勋杀了,却不想被他三两下就制服了不说,更让他震惊的是,赵七的手下,竟然进来了。 “不可能!”司璋自言自语,越想越不可能,“你进山的时候眼睛被蒙,根本不可能记得路。” 赵勋端坐在椅子上,墨黑长袍,峻眉微挑,一双眼睛宛若深潭古井,幽暗的看着司璋,并不说话,而他身后立的周铮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不知天高地,这点伎俩也敢和我们爷叫板。” 第28节 当年瓦剌囚牢,九曲十八弯,赵勋还不是独自一人将太上皇救出来了。 “你!”司璋顿时满脸涨紫,羞愤的怒瞪周铮,可等看清一屋子人皆是早就料到的表情时,他顿时垂了头叹气道,“算了,这次是我愚蠢,大意了,我不杀你们了……” “我认栽。”顿了顿,他羞愧的摇摇头:“你们走吧!” 司璋话落,房间里忽然寂静下来,周铮十来个人惊奇的看着他,司璋愕然抬头,便一下子落在赵勋似笑非笑的眼中,他心头一惊! “你说笑呢吧。”胡立轻嗤一声,“让我们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司璋浑身一怔,骤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看向胡立又转头去望着赵勋,不确定的问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人说话,司璋却觉得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人推开,清风送入,幽暗的门外一道较小的身影,身姿傲然,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 “霍姑娘!”等看清来人,胡立和周铮顿时激动迎了几步,胡立笑道,“您来了,我们正打算一会儿去找您呢。” 顾若离看向他,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霍神医。”司璋亦抬头看着顾若离,不敢置信的道,“您……您也知道,赵七曾经出去过的事?” 顾若离走过去,望着他摇了摇头,淡漠的道:“不知道!”因为不熟,所以不知道。 “果然我司璋没有看错人。”司璋听着长长的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心头一跳急着道,“那你快走,这里危险!” 这一次,顾若离没有回答,视线直直的落在赵勋眼中。 一个清澈疏冷,宛若陌路,一个冷峻孤傲却透着一丝了然,静静对视,若眼神交汇能有声音,此刻怕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惊响了。 “你想要这个地方?!”顾若离盯着他,“你费尽心机,就是因为这个,对不对?!”什么投降,什么人质,他根本就是在司璋吼第一嗓子的时候,就想到了今天的局面。 他分明早就知道了司璋有隐蔽的藏身之所,他想名正言顺的查探,想顺手牵羊据为己有而已。 只因为这里不单能住人住家,而且,还能藏兵练兵。 踞守关要,横掐延州喉脉,进可攻退可守。 这个人,果然不简单! 顾若离话落,所有人也是一惊。 司璋的问题,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理会,顾若离这边也没有和她解释透露半分。 她是怎么知道的。 赵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霍姑娘。”胡立柔声道,“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只是需要这里。 顾若离抬手打断他的话,只看着赵勋。 赵勋未动,沉着的稳坐着,语气淡而无波:“显而易见。” 显而易见,他要这个地方,要定了! 果然啊,顾若离冷笑不已,讥诮的看着他:“所以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杀人灭口抑或将整个村落都屠了?!” “抢老子地盘?!”司璋终于听明白了,顿时怒然的瞪大了眼睛,蹭的一下站起来,可不等站稳又被周铮一脚踹跪在地上:“跪着!” “呸!”司璋左右拱着,怒不可遏的想要起来,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他眼角几欲崩裂,“赵七,你这个卑鄙小人,肖想老子的地盘,你休想!”这里是他和兄弟们千辛万苦才找到的,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和钱财才造了这个村。 谁也不可能抢走。 周铮怒拍司璋的头,喝道:“嚷什么嚷,比嗓门大是不是?!” 司璋动不了,暴躁的用头撞周铮,怒不可遏的道:“老子不管你们什么人,要想要这个地方,除非我们全村人都死了,否则,永远不可能!” “司老大。”顾若离低头看着司璋,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根本没有打算留活口。” 司璋摇着头,咬着后槽牙:“凭什么,老子不怕他们,有本事就堂堂正正的打一架!”他们四五百的弟兄,怕他十几个人?! “你斗不过他。”顾若离声音很轻,透着无奈,“他的八千虎贲军,距此不过百里地,半日就能将此处踏平。” 虎贲军?司璋咬住了舌头,目光呆滞! ☆、044 背道 虎贲营是谁的,这天下无人不知。 没有想到,他第一次出师,居然撞上了。 虎贲军对他青阳山马匪,什么结果他根本不用去想。 他真瞎了眼了,怎么就以为赵七没有能耐,怎么就当他是普通贵人,而没有想到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赵远山。 司璋悔不当初,脸色煞白。 “赵公子。”顾若离冷笑着对赵勋道,“你要杀了司老大,还是打算屠村,是不是连我这个知情人也要一起灭口了?!” 赵勋看中这里,不是因为美丽的风景,不是因为这里静谧安宁,只是因为此处遗世独立,没有人能找到! 他又怎么会让这么多知情的人活着,给他留着隐患。 赵勋挑眉看着她,没有说话。 “霍姑娘。”胡立大惊,“我们怎么可能对你动手。” 顾若离回头看着他,颔首道:“既如此,那也不用对司老大,对村民动手。”话一顿,她转身对赵勋一字一句道,“三天后他们离开这里,我保他们守口如瓶!”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这件事除了赵勋,没有人能答复她! 赵勋打量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审视,顿了顿他面露嘲讽,挑眉道:“你凭什么保他们。” “我凭什么?”顾若离也同样嘲讽的看着他,“我凭的什么,赵公子不知道?你那至亲的病,当今天下还有第二个人能治?”她说着一顿,昂着头,“或许能,可他们敢吗?!” 敢吗?当然不敢? 要不然,顾家也不会被人一把火灭了门,这个水有多深,她早就料到了。 可是她不怕,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她去京城为的就是趟这个浑水,为的就是替顾家报仇,为的就是在浑水中拽那只血腥的黑手。 所以,她说这天下除了她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随着赵勋去治病。 她睨着赵勋,眼神笃定。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赵勋忽然起身,负手踱步到顾若离面前,微微垂眸露出兴味。 小丫头不声不响,居然想到了这么多,看来,除了医术外,她倒也不算愚蠢! 顾若离昂头冷静的回视。 “你要救他们。”赵勋扫了眼司璋,轻蔑的道,“他们是横行乡里,十恶不赦的马匪,就连你今天早上也差点死在他们手中,你还要救他们?” 顾若离皱眉没有说话。 “这就是你坚持的良善?”赵勋挑眉,凝视着质问她。 “是!”顾若离声音铿锵,忽然转身毫不犹豫的打开门,指着外面大声道,“这就是我的良善!” 一门之隔,百步之远,赵勋口中十恶不赦的马匪们正兴高采烈的喝着酒,笑声欢唱无忧无虑,不知是谁将一个是八九岁的孩子抱立在桌上,起哄道:“给叔叔伯伯们念首学堂里学的诗……” 四周安静下来。 那孩子也不害羞,高深唱念道:“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众人哈哈大笑,有人喊道:“说的就是我们这里吧。”忽然兴起,一扯嗓子唱了起来,“第一行军百花开,朝庭文书叠叠来。,三丁揪一五揪二,揪着单身独自也行程……第三行军别了公,我去当兵公管公,别人公公应来儿孙都长大,我个公公应来儿孙十个九个空……” 室内静谧安静,司璋垂着头闷闷的哭了起来。 胡立等人也垂手而立,默不作声! “这就是我说的良善。”顾若离看着赵勋,依旧昂着头,倔强坚持,“或许他们以前十恶不赦,可那是以前,他们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就算司璋等人十恶不赦,可他们的亲人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走到今天并非是闲来无事发家致富,而是因为这天下没有路让他们走,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赵公子,这世上有善恶,我也分善恶,但我是对事,而非对人。” 她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保他们!” 对事不对人?事难道不是人做的?赵勋凝立无声! “什么十恶不赦!”司璋大吼道,“我们青阳山马匪从来只劫富,轻易不杀人,赵远山,你别扣高帽子!” 顾若离了然,挑衅的看着赵勋! “姐姐!”忽然,门外槐书朝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姐姐,你找到我爹了吗,他们在不在这里?” 赵勋眸色一沉,顾若离心头跳了起来,几步迎过去将槐书护在了身后:“我和你爹爹说几句话,你先回去,一会儿我们就去找你。” 槐书疑惑的看着顾若离,想绕过她朝香房里看,可被顾若离拦着只看到了赵勋的轮廓,他奇怪的道,“哥哥也在里面?” “是,哥哥也在里面。”顾若离颔首,推着槐书,“你先回去好不好。” 槐书狐疑的点点头,可还是朝着赵勋招着手:“哥哥,你快点回来啊,大家都等你们呢。”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顾若离松了口气,回头看着赵勋。 她一人静静立在门外,身后明亮的火光将她身影拉的长长映在地面,清风徐来她发丝飘零,衣裙摇曳,虽容颜丑陋却气度凌然,不正不斜自有秉持…… 远处,不知是谁笑着喊道:“霍神医,你和老大快点回来,酒可给你们留着呢!”话落,无数个脑袋隐隐绰绰的往这边探,笑声阵阵,气氛融洽。 赵勋就看到顾若离的面上晕出笑意来,眼眸明亮宛若星辰,她摆着手也学着他们喊着:“知道了,这就回来。” 数百人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中。 赵勋踱步出来,立在她身侧,并不看远处的数百人,沉声问道:“你的坚持?” “这并不重要。”顾若离摇头,心中已没有惧意,说到底今天的主宰是赵勋,他最后如何定夺她干预不了,只是想尽自己的全力而已,她说着叹了口气,道,“每个人有恶的一面,但不能因此以偏概全,滥杀无辜!” 她在说他以偏概全,滥杀无辜?赵勋微微挑眉,意味深长。 ☆、045 出山 到底还是孩子,赵勋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松。 良久,他声调无波的道:“拭目以待!” 不是嗤笑,不是否定,更不是肯定,而是拭目以待。 待什么? 第29节 顾若离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赵勋负着手微微倾身,鼻尖便有股淡淡的药香萦绕,他几不可闻的一笑,道,“看看正义凛然,对事不对人的霍神医,会有什么回报!”话落,他直身,凌然而去! “我……”顾若离愕然,想说什么,可显然赵勋不想再听。 “赵公子!”就在这时,二丫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焦急的道,“你没事吧,老大他们没有……”她话没说完,她看到香房门口立着两个面生的煞气凌凌的人,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司璋要杀赵勋,可此刻赵勋完好无损的在这里,那也就说司璋有危险了。 赵勋冷漠的看着她。 “你……”二丫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老大和二当家他们呢?”话落,一下子抓住赵勋的衣袖,“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你没有杀他们吧。” 赵勋依旧不说话,视线冷凝的落在二丫的手上。 二丫害怕的缩了手,又恼又羞,她是得了失心疯吗,居然告诉赵勋司璋要杀他,却不知道最后…… “你怎么能这样。”二丫气的直抖,“如果你杀了他们,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的。”她说着,泪流满面。 赵勋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从她身边走过,一眼都不曾看她。 二丫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真是傻啊,顾若离看着二丫叹了口气! 赵勋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在他的眼里,只有能用和无用的人,至于男人,女人,甚至于孩子…… 根本没有分别! “他们没事。”顾若离走过去,安慰道,“起来吧。” 二丫恍然抬起头来,就看到司璋和刘柏山相扶着从香房走了出来。 “老大,二当家。”二丫泪流满面,愧疚的看着司璋,她以为她的儿女情长,害了司璋和刘柏山。 司璋颔首:“我们没事,你先回去,这里的事不要声张!” 二丫欲言又止,点了点头抹着眼泪走了。 “霍神医!”司璋疲惫的走过来,忽然在顾若离面前跪下来,“多谢神医救命之恩,我司璋以及所有的兄弟们,此生以您马首是瞻,听您号令!” 她又不混迹江湖,要这么多人听号令做什么!顾若离把两人扶起来,无奈的道:“司老大,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了,一个谢字我当不起。” “别说了。”司璋羞愧不已,“若是别人我还能斗一斗,可赵远山……”他摇着头,垂头丧气,“这次多亏有你在。” 刘柏山已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扶着司璋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大,只要我们都还活着,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要是知道他带回来的是个阎王,当初他就是死也不会干那一票。 司璋抿着唇,目露坚毅,“对,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切都可能。”他说着又想到什么,忙解释道,“霍神医放心,今晚的事只有我和柏山知道,至于搬家,我会和大家再解释,往后,这个地方就会烂在我们肚子里,绝不会对外说半句,让霍神医您难做。” 顾若离和赵勋的争执他当然听到了,这才向她保证。 “好!”顾若离点头,“好汉不吃眼前亏,技不如人不丢人。更何况,对方的来头不是你我能对抗的。” 司璋点着头朝顾若离抱拳:“我这就去召集大家商量搬家的事,霍姑娘早点休息。” “他们人呢?”顾若离奇怪,朝香房看了一眼,司璋摇着头道,“没有说,不过霍姑娘不要怕,赵远山虽是小人,但说的话向来作数,不会出尔反尔!” 在外走动,他们比顾若离知道的多,对赵勋的了解自然也清楚一些。 “好。”顾若离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想问一问霍繁篓的情况,“你们出去后,往哪里走?” 司璋露出不用担心的表情来,回道:“当初我们从过青阳山出来时,先去的巩昌,在那边有个山头,我们再搬过去。” 既然有落脚的地方,顾若离就不用担心了。 司璋和刘柏山往祠堂前面走,槐书和张丙中远远跑过来接他们,顾若离看了一会儿,顺着小道拐了弯回了自己原本住的院子。 赵勋的房门紧闭,里面黑漆漆的并不见人,顾若离在院子里站了一刻,进了自己房间。 “霍姑娘!”忽然,胡立自一边无声无息的过来,她微微一顿,出来看着他,疏离的道,“有事?!” 态度不如以前亲和,胡立心里叹了口气,道:“我们过几天才离开这里,霍姑娘要是等不及,我可以先护送您去延州府,先生和你兄长在那边。” “不用了。”顾若离已经有了决定,“你将他们落脚点告诉我即可。” 胡立欲言又止,还是将客栈的地址告诉了顾若离:“……在城北,同福客栈。” 同福客栈啊……霍繁篓终于有机会住进去了。 顾若离能想象他当时的样子,颔首道:“多谢!”便转身回了房里,合了房门。 胡立垂着头,在院子里立了一刻才离开。 顾若离不清楚司璋和大家怎么解释的,但是第二天村里很安静,入夜的时候她看到有一小半人离开了村里。 人一下子少了许多,整个村都安静下来。 她没有再见过赵勋,等到第二天天黑时司璋来敲她的门,笑呵呵的立在门外:“霍神医,我们今晚就走!” “好!”顾若离并不惊讶道,这么多人,必然要分开几波才安全,“大家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司璋提着流星锤,腰间别着绳索,一副短打干练的样子:“没什么可收拾的,把财物带上就好了。”话落,目光四处一扫,露出一丝苦涩,“就是这些房子可惜了,当初可是费了老鼻子功夫了。” 不但这些房子,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可惜了。 顾若离也不知道说什么,笑着道:“那我们走吧。”话落,她反身关上门走了出来。 “你和我们一起走?”司璋闻言一怔,就见她笑着道,“嗯,我和你们一起走!” 司璋眼睛一亮,哈哈笑了起来,做出请的手势:“霍神医请!” “司老大,请!”顾若离回礼,和司璋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046 拜师 外面,黑压压一片两三百人的队伍压在田间地头。 刘柏山迎过来,道:“山路难走,霍神医注意脚下。” 顾若离点头应是。 一行人,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浩浩荡荡的往外无声的走着,火把的光跳动着,宛若一跳游动的火龙。 铁索桥吱吱嘎嘎放下来,司璋踏上桥忽然顿了步子停下来,回头看一眼寂静的村落,眼眶微红,飞快的转身大步离去。 顾若离走在人群之中,牵着槐书的手,也忍不住停下来朝着幽静的村落看去,隐隐的有几道人影,立在对面的山腰,正看着他们! “哥哥不走吗?”槐书拉了拉她的手,顾若离笑道,“哥哥可能还有事要安排,暂时不走。” 槐书似懂非懂,低声道:“二丫姑姑昨天哭了,她是不是做错事了,还说了许多和哥哥有关的事。” “她没做错事,可能是舍不得搬家吧。”顾若离揉了揉他的头,朝前面垂着头默不作响的二丫看了眼,心头叹了口气。 远处的山腰中,胡立垂着头捏着拳,鼓作勇气:“爷,您这样对霍姑娘,是不是有点过分?她虽看上去沉稳,可到底还是个孩子。” 霍姑娘是生气了,在用行动告诉他们,在这件事上她自始至终都站在司璋那边。 赵勋打量着胡立,对方满脸郑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淡淡颔首,不冷不热的道:“你留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了。” 胡立一怔,满脸的惊讶:“交给属下?”说好带他去京城的。 赵勋停下来,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有问题?” 胡立心头一跳,纵然一头雾水,可半点不敢摇头:“没……没有。”他不想留下来,霍姑娘的恩情他还没有报答呢。 赵勋赞赏的点头。 “提拔啊。”周铮怼了怼胡立,挤眉弄眼的,“时间紧迫,你要做的事太多了,爷可是说了,在年底将大伙都移过来,你抓紧。”心头却是暗笑,这小子胆子不小,敢质疑爷,霍姑娘虽是姑娘,可是爷又不是玲香惜玉的性格。 在他的眼中,只有对错,立场和利益,除此之外一切人事没有区分。 胡立这是撞刀口上了。 胡立抬脚就踹,周铮灵敏的避开,笑呵呵的压着声音道:“腿脚不错,霍姑娘真是医术不凡!” “去,去!”胡立顿时意兴阑珊,又想起什么来拉着周铮,“一路上你多照顾点霍姑娘,她毕竟是姑娘家,多有不便!” 周铮翻了个白眼,露出一副不用你多事提醒的样子:“就你记得恩人,我们都没心没肺?!” “你记得就成。”胡立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过,以霍姑娘的脾气,怕是不会和你们一起了。” 霍姑娘脾气执拗倔强,又刚刚和大家闹的不愉快,还真是不一定会跟着一起走。 周铮一反常态的没说话,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山外,刘梅背着包袱回头望着已经看不见的村落,苦笑道:“当初找到这里,可真是历经千辛万苦!”又摇摇头自己宽慰自己,“算了,只要大家还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过去的不提了。” 顾若离尴尬的点了点头:“夫人到巩昌安定下来后,记得吃六味地黄丸,等有孕后就可以停药!” “我记得,反反复复记在脑子里呢。”刘梅握着顾若离的手,“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那边虽不如这里,可也是山清水秀,你留下来行医种药再合适不过了。” “等我的事情办完了,再去找你们。”顾若离笑道,“你们多保重!” 刘梅红了眼睛,撇过头抹着眼泪。 “姐姐!”槐书拉着顾若离的手,“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爹说我的病还没有全部好,你要记得来给我看病啊。” 顾若离微微笑了起来,摸摸槐书的头:“你的药我已经和你爹爹交代过了,往后自己注意身体,不要玩的太疯太累,天黑了就待在家里,危险的地方不要去,记住没有。” “我很乖的。”槐书笑着,嘴角一对浅浅的酒窝非常可爱,“一定记住姐姐的话。” 顾若离颔首,司璋走了过来,欲言又止,顾若离笑道:“司老大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吩咐不敢当。”司璋摆着手,有些窘迫的塞了个荷包在顾若离手中,“我们没有用,什么忙也帮不上你,这点银子你留着,用钱的地方多。”刘梅说了,顾若离身上除了一个荷包,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银子。 顾若离摊开手,一个靛蓝的荷包沉甸甸的摆在她手里,她心头温暖,和煦的笑着:“多谢!” “自己人,就该这样。”司璋见她收了,顿时心里舒服了一些,抱了抱拳,“那就此告辞了,保重!” 顾若离冲着大家回礼。 “霍神医。”张丙中凑过来想说什么,却被司璋一推,听他吆喝道,“趁着天黑我们脚程快点,按原来说好的,大家分散了走,都担心点。” 众人纷纷应是,三三两两的结伴散开。 顾若离站在路口,看着刘梅和槐书上了马车,司璋和刘柏山上马,踢踢踏踏的往前走…… “霍神医。”张丙中牵着马,看看顾若离又看看司璋等人,急着道,“你等我下!”话落,骑着马追着司璋而去。 顾若离笑笑,叹了口气回身看着那天他们被困的峡谷,一下子空了下来,静悄悄没有半点声音。 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站了许久才转身往峡谷的另一边走。 第30节 等出了谷口,外面黑漆漆一片,空旷无声。 霍繁篓说过,他会在峡谷口等她的。 难道又被吴孝之捆住了? “霍繁篓!”顾若离喊了几声,可除了回音什么都没有,她不禁笑了起来,“他要在这里等她七天,才叫奇怪了!”话落,辩着方向,往延州方向去。 夜路难走,四周又都是隐隐绰绰的山峦,时常风从树梢钻过,发出嗡嗡的声响,顾若离走了一段便找了个土坡背靠着歇下来,打算天亮再走。 她刚落座,忽然山谷里一道道回声荡了过来:“霍神医……神医……” “谁?”顾若离站起来,远处有人骑着马往这边来,看不清人但听着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转眼间,那人从马上跳了下来,背上一个包袱几乎顶他两个半身那么大,摇摇晃晃的站稳,头发黏在脸上被风吹的跟鸟窝似的,望着她傻笑,虎牙明晃晃的,“霍神医,是我,张丙中!” “张大夫?”顾若离迎了过去,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没有走,可是有事?” 张丙中将腰上的包袱往地上一丢,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顾若离一拜:“明月在上,厚土在下,我张丙中从今天开始拜霍神医为师,望师父不嫌徒儿愚钝,敬收门下。”又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师父就是我张丙中的再生父母,此生我一定全心全意的孝敬,侍奉您左右!” 张丙中动作突然,一段话说的又急又快! 顾若离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把话说完,咚咚的磕了三个头,又从包袱里翻了坛酒举在头顶:“没有茶,只能请师父喝酒了!” “拜师?”顾若离看着被张丙中高举的酒坛子,半晌无语。 ☆、047 意外 看着比顾清源还要年长几岁的张丙中,顾若离哭笑不得。 “张大夫。”顾若离扶不起他,便让在一边,“我不收徒弟,也没有资格收徒弟。再说,你我的年纪,折煞晚辈了。” “大夫只论医德和医术,和年纪无关!”张丙中一脸坚定,“我张丙中信服您,所以愿意敬您为师,一辈子跟着您孝敬您老人家。” 你愿意,我不愿意啊。 顾若离无奈至极:“张大夫,你先起来。”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我教不了你,你也不能跟着我。快回去吧,别叫你家里人担心了。” 张丙中跪着不动,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的打算:“我没有成亲,双亲也早已离世,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父母,我伺候您孝敬您。” 莫说十三岁的顾若离,就是她没有穿越重生前,让她做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师父,她也接受不了:“我真不收徒弟,你快走吧。” “不走,您是师父,我是徒弟,还没有出师,徒儿不会离开师父的。”张丙中说着把酒坛子往前送了送,“师父,喝酒!” 顾若离毫无办法,她叹了口气道:“你不走,那我走了。”话落,转身就走。 张丙中跪在她身后,一动不动的挺着腰背,真诚恳切的喊着:“师父……您就收了我吧,我以后绝对不给您丢脸。” 顾若离头发都竖起来了,不由加快了步子。 张丙中在身后喊着:“师父,您就收了我吧!” 顾若离埋头走着,很怕张丙中追了上来,走了一刻她忽然步子一顿,停了下来。 只见黑漆漆的官道上,凭空出现了一辆马车,车边立着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抱着手臂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张丙中盯着顾若离的身影,正纠结着是继续跪,还是追上前去,却看到顾若离突然被人塞进一辆马车里。 车夫扬鞭,马车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劫匪?!”张丙中蹭的一下站起来,“师父,我来救你!”抱着包袱爬上马,追了过去。 顾若离在车里被摔的七荤八素的,她恼怒的掀开帘子,怒道:“停车!” “霍姑娘!”车前一人驾车,两人护在两边,听顾若离问,左边那人回头过来,“事急从权,多有得罪,等到延州城再和你细说。” “我让你们停车!”顾若离气的不得了,“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跟你们去延州城!”话落,她手伸向荷包,抓了把药粉在手中。 车并没有停,那人和旁边的两人对视一眼,开口解释道:“我们是延州杨氏的家丁,这一次是奉命来请姑娘去府中给我们老爷治病,我们在此等了姑娘三天,实在是太过着急,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姑娘见谅。” “杨氏?”顾若离没有印象,冷声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家丁这次没有犹豫,回答:“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至于其他的等姑娘进府后,再问我们主子吧。”话落,指了指车厢,“我们不会伤害姑娘,姑娘可以休息一会儿,等天亮我们就到了。” 顾若离没有动,风吹着帘子刷刷作响。 就在这时,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张丙中激亢高昂的喊道:“师父,我来救你!” 马车前面的几个人面色一紧顿时露出戒备之色,顾若离毫不迟疑,将手中的药粉朝三个人挥去! 缰绳一提,马车骤停了下来。 三个人抱住头捂住眼睛,跌倒在地上。 “张大夫!”顾若离一刻不耽误,从车里跳了出来,“快走!” “师父……”张丙中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可不等他动手,就见顾若离已经将三个人撂倒在地,他挫败的耷拉了脑袋,“我来救您啊。” “别废话。”顾若离指了指他的马,“拉我上去。” 张丙中眼睛一亮,一使劲儿就将顾若离拉上去,夹着马腹部冲了出去。 身后,三个杨家的家丁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捧着肿起来的脸,一边喊着:“霍姑娘……霍姑娘!” 风在耳边呼啸,顾若离坐在马上跑了许久,才暗暗松了口气。 “师父!”张丙中缓了口气,回头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您?” 顾若离要是知道也不会这样狼狈了:“说是延州杨府的人,请我去给他们老爷治病!” “杨府?”张丙中好像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惊奇的道,“是牌坊胡同杨文雍府上吧。” 顾若离一愣,问道:“很有来头?” “当然了啊。”张丙中回道,“杨文雍可是前次辅,要不是那年额森攻京都时他得罪圣上被削官,现在说不定是首辅了啊。”顿了顿又道,“首辅啊,多大的官!” 杨文雍,她有印象,似乎听父亲提过,早年间还有位姓杨的人去过几回府中。 只是她一向不喜欢和外人接触,所以并没有见过。 “师父啊。”张丙中笑着道,“您不用担心,这个杨大人名声还挺不错的。既然来请您,就说明知道您的医术了得,特意来求诊啊。” 就是来找她才奇怪。 她根本没有和杨府接触过,他们却在这里等着她,谁告诉他们她在这里的?! 还有,她到今天为止也不过行了三次医,莫说名字都没有和别人说清楚,便是说了,他们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管不住这样的人死活。”顾若离皱眉,对这个杨府满心戒备,话落又想到什么,“你别叫我师父。”她哪来资格收徒。 张丙中嘿嘿笑了起来,硕大的包袱背在后背上,挤的顾若离不得不抓紧了才不会从马后面滑下去。 “没事,没事。”张丙中一副我不在乎的样子,“您不收我没关系,在我心目中,您就是我师父。”一副打骂不走的架势。 顾若离抚额,实在纠缠不过。 “师父啊。”张丙中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还要去延州吗。” 顾若离颔首道:“嗯,先去看看再说。”她打算去打听一下杨府。 繁篓也还在同福客栈。 “成,那您坐好了。”张丙中一扬鞭子,身下的马儿速度越加快了起来,天才露着白时,他们就到了延州城外! 那几个人家丁再没有追上来。 顾若离下马,和张丙中两人进城,在一家面摊上一人吃了一碗臊子面,听到左右食客都在议论杨大人的病情,传着他熬不过这两日了…… 两人付银子离开,顾若离请张丙中去同福客栈帮她找霍繁篓。 张丙中对延州很熟,轻车熟路的一会儿就返了回来。 “找到人了吗?”她奇怪霍繁篓没有和张丙中一起回来。 张丙中摇着头道:“我进去打听了,里头的人说这个人五天前就没有再回来了,不过他的同伴还在里面。是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人很轻浮,整天在街上闲逛,您要不要去找他?” 霍繁篓不在同福客栈,没有和吴孝之在一起?! 那他能去哪里。 ☆、048 诊金 “不找。”顾若离不想和吴孝之见面,“先去杨府打探一下虚实。” 张丙中点着头,拍着胸脯道:“这事儿我最在行,您且等着,我这就给您打探去!”背着包袱栓好马,和顾若离一起往杨府而去。 “杨府就在前面。”两人避在一个胡同口,张丙中指着不远处的三座牌坊,“师父,看到那三座牌坊了吗。都是那位杨大人的,延州数百年来,第一位三元及第,官至宰辅的人。” 顾若离顺着他手看去,果然看到三座巍峨庄严的牌坊,能想象当年这三座牌坊一座座立起来时,是多么的荣耀和辉煌。 “杨府在后面?”顺着视线看去,牌坊后能看见一幢占地很广的宅邸,添着朱漆,嵌着铜钉,很有气势! 此时,正有三三两两提着药箱,大夫模样的人往外走,边走边议论着什么,很是热闹。 张丙中点头:“那就是杨府。”他将身上的包袱丢在地上,“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过去打听。” 顾若离一向不擅这件事,就不拦着张丙中:“有劳你了,小心一些。” “放心。”张丙中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整理了一番衣裳,理了理发髻,大摇大摆的穿过三座牌坊去了杨府。 顾若离怕被人发现,小心探头看着,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张丙中从里头出来。 “师父!”张丙中小跑过来,喘着气道,“我打听到了,杨大人真的病了,听说后事都准备好了。” 这么说,昨天晚上那几个人是真的打算请她来看病的。 可是他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要不要去看看?”张丙中眼睛雪亮,泛着兴奋的光,“我还打听到,杨大人得的疟疾,拉了半个月了,连脓血都拉出来了。” 这样的人家,肯定请了许多大夫会诊过了,既然这样都治不好,她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不去了。”顾若离摆手,“先寻地方住两天,找到霍繁篓再说!” 张丙中哦了一声,抄起包袱牵着马随着顾若离往回走! “怎么着。”忽然,身后有道声音传来,似笑非笑的打趣着,“出一趟门,还捡了个人回来?!” 顾若离一怔忙回头去看,就看到墙头上趴着一人,眼眸狭长,剑眉微挑,吊儿郎当的看着他们。 第31节 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趴墙头,顾若离无奈失笑。 “你说谁是捡来的。”张丙中瞪眼,戒备着的看着霍繁篓,“她是我师父,你是谁?!” 霍繁篓眉梢一扬,一脸兴味的看着他:“三啊。”他指着脑袋,“徒弟先别收,给他号号脉,脑子不行。” “嘿!你不用看病。”张丙中大怒,“你嘴这么损,简直是无药可医了。” 顾若离顿时头大,看着霍繁篓无奈的道:“别废话了,你下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急什么。”霍繁篓翻身跳了下来,站在顾若离面前打量着她,“先让我瞧瞧,几天没见,胖了还是瘦了。” “还行。”霍繁篓围着顾若离绕了一圈,揽着她的肩膀,颔首道,“没胖没瘦还长高了点!” 顾若离奇怪的看着他。 以前霍繁篓不管怎么贫嘴,但鲜少会对她做亲密的动作,今天一见面他居然分外热情的揽着她肩膀。 “怎么了?”霍繁篓见顾若离盯着他的脸,不由摸了摸,“好看?” 顾若离推开他,叹气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霍繁篓看着和谁都能混的熟,可若想他自心里把你当朋友,真诚相待,那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她不觉得,那次在峡谷外救她一回,就表示霍繁篓就真心待她。 “呵!”霍繁篓眉梢高高的扬了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还是我们三儿了解我。”又道,“不过,你先和我说说,你这几天在山里怎么样,你一个人出来,赵远山呢?” 顾若离将情况大致和他说了一遍。 霍繁篓听着,等顾若离说到槐书事便翘了嘴角,赵远山留着那孩子可不是照顾,恐怕当时若那些人真杀顾若离,那孩子可就是他手里的人质了,不过这事他不会和顾若离说,只道:“司璋白混了这么多年,连识人都不会,活该他倒霉。” “说什么呢。”张丙中不乐意,“这个仇我们早晚会报!” 霍繁篓就轻蔑的撇了他一眼,一副你做梦的样子,转头和顾若离道:“所以你一个人出来了,后面也不打算和赵远山一路了吧。” 顾若离颔首。 “那正好。”霍繁篓指着远处的杨府,“杨大人快要死了,你随我去看看。诊金有这个数……”他竖起五根指头,“五百两,有了这个钱我们就可以自己去京城了。” 电光火石间,顾若离想到了一件事,她盯着霍繁篓,问道:“是不是你告诉杨府,我在峡谷那边的,是你让他们去的?” “真聪明。”霍繁篓哈哈笑了起来,“不过我猜你肯定不会乖乖跟着他们过来,而且还会来这里打探虚实,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还真是他,顾若离沉了脸,还没开口,那边张丙中凑过来一脸讽刺:“你就为钱,出卖朋友啊!” “一边去。”霍繁篓挥苍蝇似的赶着张丙中,和顾若离道,“去不去试试?” 顾若离打量着他。 霍繁篓会出卖朋友,可应该不会为了钱出卖。 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是打算借杨府的手,警醒赵勋? 或者还另有目的? “走,走!”霍繁篓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一定能治好,等拿到这五百两,咱们这一路去京城,就不用饿肚子了,还能回回都住同福楼,多好!” 顾若离被他拖着,反问道:“杨大人家资富裕,不可能请不到好大夫,他们都治不好,我又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那些庸医怎么能和你比。”霍繁篓回头看她,笑眯眯的道,“我们三儿医术最高明了。” 顾若离才不信他没边的捧,甩开手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别和我兜圈子!” ☆、049 杨府 “真没有。”霍繁篓保证似的,“你得相信,现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我还想你好了。” 顾若离没说话,他就拖着她的手臂,指着张丙中:“你哪里来的赶紧回哪里去,我们可不想白养一个人。” “谁让你养了。”张丙中不服,紧随其后,“我跟着师父!” 霍繁篓翻了个白眼,又回头看着顾若离:“你穿裙子不错,回头拿到钱再买一身去。” 顾若离走过穿过三座牌坊,被霍繁篓带到杨府的侧门外。 她隐约猜到了霍繁篓的用意。 “你觉得,杨大人将来还有可能起复?”顾若离停下来,目光审视的看着他,霍繁篓神色明显一怔,随即收了笑脸,颔首道,“只要他这回不死,就一定还有可能。” “不管怎么样,咱们不吃亏。”霍繁篓打着算盘,说服她,“就算治不好,我们也能得些诊金嘛。” 果然如此,他做事是从来不吃亏的。 他笑的满眼精光,顾若离直皱眉,她是想搅浑水,可是现在已经有赵勋的邀请,她只要弄清楚京中那位病人,就一切都清楚了。 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顾三。”霍繁篓早就想到顾若离不会干脆,她将医德看到很重,不可能在行医的事上做算计,“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只要行医就好了。” 她正要说话,忽然杨府的侧门自内打开…… 两人一怔。 “霍大夫!”门内站着的人也是一愣,随即惊喜的迎了过来,“真的是您,霍大夫!”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来人:“方前辈,您怎么在这里。”方本超穿着件暗红的直裰,身后跟着药童提着药箱,微胖的身材堵在门口,非常的显眼。 “真是太巧了。”方本超高兴的道,“我是受杨大夫之邀过来的,没想到遇到了您。您也是受他老人家邀请过来给杨大人诊治的吗。” 杨大夫?顾若离心头一转,想到什么,自荷包里拿了个名帖出来。 上头写着牌坊胡同,杨谨怀。 她微微一顿,忽然想到早两年去府中的拜访祖父的人,应该就是这位杨大夫,当时在军营她没有多想,如今细想起来,应该就是他。 杨文雍和杨大夫! 这么巧。 “杨大人和杨大夫是族兄弟。”好像猜到了顾若离所想,霍繁篓凑过来低声道,“都是熟人,先进去再说!” “好,好!”方本超不打算走了,说不定顾若离还真有办法治好杨文雍的病,“我引你们进去!” 霍繁篓点着头。 张丙中也在后头凑着热闹:“师父,去看看吧,反正也不少块肉。”他觉得,就算进去了,顾若离治不好也不丢人,毕竟连杨大夫都束手无策,可要是治好了呢。 那简直是白捡的好名声啊! 多好的事,百年难遇。 顾若离被三个人前前后后的拖着推着进了门。 杨府的宅子前后五进,绕过影壁便是一个小花园,左手是内院的外墙,香气浓郁的桂花树颤巍巍的挂在墙头,再往里去便是夹道,右侧则是外院,建着联排的院子…… 但气氛凝重,还有来来去去的婆子手中拿着的,分明就是白幡和灯笼。 准备丧事了?! 顾若离暗暗惊讶,随着方本超穿过内院的垂花门进去,又绕过两道如意门进了内院。 有婆子早去通禀。 方本超惦记着杨文雍的病,边走边和顾若离解释:“……半个月前开始腹泻,杨大夫瞧过后开了贴芍药汤,香莲丸二服,可吃了不但不见效果,还口如刀割,腹痛难忍,一日数十次。夜里高烧反复,寝食难安!遂又加了真人养脏汤,略好了一日,还吃了些东西,可没想到又复发了,病情愈重。” 顾若离微微颔首,芍药汤有清脏腑热,清热燥湿,调气和血之功效,主治湿热痢疾。真人养脏汤具有涩肠固脱,温补脾肾之功效。 芍药汤无用,立即改用真人养脏汤攻脾虚下陷,固摄无权。顾若离觉得杨文治开的方子并没有问题。 只是,为什么没有效果,她就不知道了。 她问道:“那现在杨大人如何了?” “不好。”方本超直摇头,“人已经虚脱,用参掉着,可病根不除,下如洞泄,恐怕撑不过这两日!”他本来是不想来的,可到底和杨大夫也算是认识,他能请他来,可见真的束手无策了。 “这么严重了。”顾若离暗暗咋舌,难怪杨家一副准备后世的样子。 几个人由婆子迎着进了内院,方本超和引路的婆子道:“劳烦将杨大夫请来,就说家中来了贵客。” 婆子奇怪的看了眼一行人,没打量出来哪个是贵客,敷衍的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让人去请!”话落指了个小丫头,“将隔房的治大老爷请来。” 小丫头应是而去。 顾若离跟着婆子和方本超一起,在杨府正院的抱厦候着,等了约莫一刻钟,那婆子才姗姗出来。 “方大夫!”有婆子迎了过来,“我们夫人请您进去。” 方本超站起来,颔首道:“杨大夫可到了?” “隔房大老爷正与人议事,说稍后就来。”婆子做出请的手势,方本超颔首却不急着走,反而回来迎顾若离,“霍大夫您请!” 婆子嘴角抽了抽,方本超四十好几的人,居然对一个小丫头毕恭毕敬的。 难道贵客就是这个小丫头不成。 “方前辈客气了。”顾若离回了礼,和方本超一前一后进了宴息室。 入门是一张四面泼墨山水的屏风,绕过屏风顾若离看到红木雕罗汉的八步床,上坐着一位妇人,穿着姜黄色的革丝团福褙子,梳着圆髻,容长脸,年纪约莫五十几岁的样子,此刻正用帕子擦着泪,眼睛红红的,满面憔悴。 妇人身边围着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几岁的男子并着个年轻的妇人,另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年,容貌清秀,气质清润。 像是儿子和儿媳以及孙子。 “方大夫。”他们进门,杨夫人的长子杨勇就迎了过来,抱拳道,“您去而复返,可是有事?” “杨大爷。”方本超回礼,“我在门口正巧碰见了霍大夫,就陪她一起进来。”方本超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杨勇目光一转落在霍繁篓身上,惊奇的道,“咦,霍兄弟,你如何在这里?你也是大夫?”霍大夫,他直接认为是霍繁篓。 方本超一愣。 “杨大爷!”霍繁篓拱手见礼,又和杨夫人等人一一行礼,笑着回道,“在下可不会医术,方大夫所说的霍大夫也并非是我。” 杨勇也一愣,就去看张丙中。 “不是我。”张丙中忙摆着手,指着顾若离,“是我师父!” 杨勇的视线这才落在顾若离身上,容貌美丑就不谈了,可这样子分明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啊。 不但是大夫,还收了徒弟。 第32节 现在人这么狂妄了? ☆、050 熟人 “霍大夫年纪虽小,可医术造诣颇深!”方本超看出杨勇的疑惑,解释道,“请她为杨大人看看,或许能有法子也未可知。” 杨勇皱眉,他们府中以五百两诊金广邀名医的事,延州内外皆知,这几天他几乎什么人都见识过了,一个个都说有办法,可真正有用的没有一个! 分明就是冲着五百两来的。 “杨大爷。”霍繁篓笑着道,“她就是我让你去请的大夫,你派去的人与她正好错开了,我便亲自请她来了。” 杨勇一怔,那天他去药铺取药,正好和霍繁篓撞上,也不知怎么就聊了起来,他给他举荐了位大夫…… 他也派人去请了,总觉得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也无妨。 可他没有想到对方年纪这么小。 “治病是大事。”杨勇目光一转,回道,“此事我不好做主,恐怕要等我大伯回府才能定夺。” 他的伯父,自然就是杨文治杨大夫了。 “我们先去隔壁看看吧,杨大人可醒了?”方本超对杨家人印象很好,高门大户,却作风正派,鲜少见到。 杨勇没说话,他身后的杨大奶奶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拦着他们:“方吃了药稍好了一些,几位过去怕又惊醒了他,不如在此歇息一刻,等人醒了再请几位大夫过去诊脉吧。” 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啊!方本超顿时老脸通红,回头看着顾若离,满眼歉意。 “看样子病者已经无碍了。”顾若离淡淡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霍繁篓冷笑了笑。 “既来了,怎么着急走了。”杨夫人一看事情僵持下来,便上来打圆场,“再坐会儿。” 她又不是来做客的,若不是被霍繁篓拖着,她根本连门都不会进。 顾若离和方本超一起往外走。 “大爷。”忽然婆子掀了帘子回道,“治大老爷到了。” 杨勇应是忙迎了出去:“大伯,您回来了!” “你父亲刚刚吃了药睡了?”杨文治穿着件墨黑的直裰,花白的头发,不如第一次见面时的神采奕奕,顾若离立在方本超身后,没有立刻上前。 杨勇回道:“早晨泻了五次,喝了一剂药,刚睡着。”他说着,叹了口气。 方本超想上来说话,却几次都被杨勇打断。 “大伯!”杨大奶奶迎了过来,一屋子人挤着看着心里烦,“方大夫说请了位神医来,还说能治好父亲的病。”语气含着讥诮,“正要走呢。” 连杨文治都治不好的病,一个小丫头也敢夸海口。 杨文治不悦的看了眼杨大奶奶,那边杨清辉拉着杨大奶奶,摇头道:“母亲,您说这些做什么。” 顾若离打量了眼杨清辉,后者向她尴尬的笑笑,拖着杨大奶奶退开。 “霍大夫。”杨文治看见顾若离,面上一怔,走了过去,顾若离这才上前一步,行了礼:“杨前辈!” 杨勇和杨大奶奶面面相觑,杨勇问道:“大伯和这位姑娘认识?!” “不错。”杨文治关切的看着她,“霍大夫何时来延州府的,一路可还顺利?!” “刚刚才到,不知杨大人如今身体如何了。”顾若离对杨文治的印象很好,所以说话便客气了许多。 “不好。”杨文治无奈叹气,随即又想起什么来,看着顾若离,“霍大夫来是因为……” 顾若离点了点头。 “这真是机缘。”杨文治面露希翼,颔首道,“请随我来。” “伯父。”杨大奶奶委婉的提醒,“父亲身体虚弱,哪还能经得起……”他觉得杨文治是被失败弄的急躁了,他治不好的病,居然寄希望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她话没说完,被杨清辉打断:“伯祖父,您去忙吧,祖母这里我来照看。” 杨文治赞赏的看着他,微微点头。 “你这孩子!”杨大奶奶推开杨清辉,不悦的道,“他们分明就是来骗钱的。” 杨清辉低声道:“娘,您怎么能以貌取人,祖父的病已然如此,多一个人就很可能多一线生机啊。” 杨大奶奶想说什么,到底没舍得当着外人的面训斥自己的儿子。 “小辈口无遮拦,霍大夫见谅。”杨文治向顾若离道歉,可话落想到她的年纪,顿觉失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做出请的手势,“我们先去看看病证吧。” 顾若离也很尴尬,点了头和一行人去了隔壁。 他们一走,杨夫人呵斥杨勇和儿媳:“都这个时候还胡闹什么!”话落叹了口气,“你们也别陪着我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你妹妹她去了,若你父亲也……我也活不成了。” “娘,您别胡思乱想,父亲一定没事。”杨勇还是不放心:“让清辉陪着您,我去隔壁看看。” 杨文雍养病的卧室就在旁边,虽开窗户通风,可房间里还是有股骚臭味,几个婆子丫头守在床边正换着被褥,扼在盆里的床单露出一摊摊带着血丝的黄水。 杨文雍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一双搭在锦被上的手,鸡皮起皱包着骨头…… “霍大夫,请!”杨文治指了指床,请顾若离去诊脉。 顾若离颔首,却是喊住端着盆的婆子:“稍等!”她走过去,捻着染了污秽物的床单…… 张丙中干呕了一声:“师父,脏!”话落,捏着鼻子过去,打算帮顾若离拿。 “不用。”顾若离朝他笑笑,细细看着床单上的东西,又捻了在手指上,试粘稠度。 杨勇正好进来,一脸愕然,捂着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还没见过哪个大夫看病人排泄之物的。 还说大夫,这样不讲究的人,不是乞丐也是出身低贱之辈! “霍大夫你这是?”杨文治过来,面露不解,顾若离笑笑将床单放回盆里,“我看看大便的颜色浓稀。”话落,神色自若的和一脸扭曲的婆子道,“劳烦给我打盆水!” “哦,好!”婆子忍着恶心,指了指盆问顾若离还要不要,顾若离摇头,她飞快的提了出去,打水进来! 杨文治很吃惊,她年纪这么小,行医手法这么老道,且心性沉稳还如此能吃苦,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 此女,将来前程不可估量。 顾若离不知道杨文治的想法,洗了手,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凝神号脉…… ☆、051 问诊 “如何?”杨大夫心头升起希望,显得有些急迫,看着顾若离。 “脾气下陷,失于固摄。”顾若离收了手,又上前看了眼帘,就在这时杨文雍醒了,一双浑浊无力的眼睛看着她。 顾若离朝他笑笑。 “你是……”杨文雍凝眉,看向杨文治。 杨文治上前来,将顾若离介绍了一遍:“……愚兄已没有更好的法子,所以请霍大夫来看看,你只管躺着休息。” “有劳了。”杨文雍微微点头,皱着眉一脸痛苦的轻哼着。 顾若离朝杨文治笑了笑,上前立在床前:“得罪了!”她抬手去按杨文雍的腹部,边按边问,“这里痛吗?”她按在下腹。 杨文雍顿了顿,摇头,顾若离又换向右边,最后停在左边,手上一用力,杨文雍的脸就越扭曲起来:“甚痛!” “杨大人!”顾若离收手轻声问道,“您腹泻半个月,那早前排便如何?” 杨文雍看着顾若离,一手紧握着床单,强忍着难受:“时有三五日,偶也有一日三两次!” “那可有心口烧灼,反酸的症状?”顾若离坐了下来,又握了杨文雍另一只手号脉。 杨文雍略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以往不曾有过,自数月前开始,倒有这样的情况……”他说着话,人已经喘着气,捂着肚子,顾若离又道,“劳烦您张嘴。” 杨文雍张开口,顾若离看过没有说话,杨文雍却是憋的脸通红,抓着帐子猛然扯下来。 房间顿时弥漫着一股腥臭,杨文雍痛苦不已,晕了过去。 “别问了。”杨勇拦住顾若离,“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不知道我父亲正难受呢吗。”喊婆子收拾床铺。 “我问,就是为了让他以后不难受。”顾若离扫了眼杨勇,语气冷凝,并不相让。 杨勇正要说话,杨文治已怒道:“大夫问诊自有缘由,你不懂岂能无故打断,下去!” 杨勇一脸不悦,看着杨文治也觉得他这个伯父是病急乱投医了。 顾若离在桌边坐下来,看着杨文治:“前辈,我听方大夫说,您先开了白头翁汤,后又加了真人养脏汤?” “确实如此。”杨文治颔首道,“下泄未止,老夫便疑是脾虚下陷随添了养脏汤,可汤药下腹也不过安稳了一日,其后病情愈重!”这样的病,他一辈子不知治好了多少例,不但是他,便是城中随便一个大夫,也能对症开药。 可现在,就是这样常见的病,却叫他束手无策。 “那您其后还开过什么药?”顾若离有了别的想法。 杨文治就回道:“老夫昨日又添用了异攻散,加了升麻,木香,干姜,可只略消了疼感,下泄却依旧!”话落,他惭愧的摇头,“这两日,也就用此方续着,保他能休息个一两刻钟。” 五味异功散出自《小儿药症直决》,对胸脘痞闷、食入作胀、大便溏薄有功效! “可是有所不妥?”杨文治看着顾若离。 “若是疟疾,前辈所开的方子稳妥对症,没有丝毫不妥!”顾若离若有所思,又看向正收拾床铺的婆子,“几日前杨大人病情略缓时可曾食过什么?” 婆子一愣,没有想到顾若离会问她,便停下来回道:“老爷好的那日下午夫人用鸡汤熬了粳米粥,喝了半碗!” “霍大夫!”杨文治觉得顾若离的态度有所保留,急着问道,“可是老夫辩证有误,没有对症?” 里急后重,身热,尿黄赤而热,舌质红绛,脉滑数,乃湿热郁滞,腐败气血,下趋肠道故而下痢脓血,气机阻滞故而腹绞剧烈……这些是他的辩证,确确实实是疟疾之证。 不可能错啊。 “你这小儿!”杨勇一拍桌子,喝道,“你什么东西,居然质疑我大伯医术,对症不对症他不比你清楚!” 顾若离皱眉,那边杨文治就喝道:“住口,我是人又不是神,错了就是错了,有何不能说的。” “叔父!”杨勇欲言又止,杨文雍若能治好,他愿意减寿十年,毕竟杨家如今的名望,皆是杨文雍所挣,可要是杨文雍真的就此去了,杨家好歹还有杨文治撑着,至少一时半刻不会没落。 可若是顾若离将杨文治的名声也…… 岂不是陷杨家于末路。 第33节 “她只是一个孩子。”他站起来,怒气冲冲的指着顾若离,“大伯,我知道您也着急,可是不能病急乱投医,害了父亲的身体,更毁了您的名声!” “嘿!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我师父害了杨大人。”张丙中忍了半天,实在憋不住,“若非看在杨大夫的面子上,你们求我们,我们都不会来。” “你!”杨勇还要再回,杨文治一拍桌子,喝道,“够了,都闭嘴!” 杨勇愤愤不平没有再说。 “霍大夫,你请说,不必顾忌什么。”杨文治语气真诚,医术博大精深,疑难杂症不胜其数,他不懂的还多的很,“为医者,以病者性命为重。” 顾若离尊敬的看着杨文治,心里的顾虑消了,便道:“我观杨大人排便,稀黏隐含血色,半日五六次。舌苔白腻,口有溃疡……又听气肠鸣,问其口苦心灼,且他早前大便无规律,或燥结或轻度腹泻……且腹痛时痛感减轻……” 杨文治点点头,这些症状他也知道,正是疟疾的病证。 “前几日杨大人曾缓了一日,他吃了鸡汤梗米粥后,又病情复发愈重!”顾若离顿了顿,下了结论,“所以,我认为杨大人得的可能不是疟疾,而是慢性结肠炎!” “慢性结肠炎?”杨文治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顾若离颔首,回道,“乃肝火炽盛,肝血虚损,又兼胃气挟热上逆,脾虚湿热之证。” 也就是说杨文雍的病根并不是灼热结肠,用药更不单只是涩肠固脱,清热燥湿。 而是责于肝脾,应当健脾止泻,疏肝达木,调胃肠,双管齐下? 杨文治定定坐着,双目圆瞪。 他真的没有对症,用错药了? “大伯!”杨勇大骇,忙过去扶住杨文治,瞪着顾若离道,“你懂不懂医术,胡言乱语什么。什么慢性结肠炎,听都没有听过,快滚!”居然还说杨文治误诊了,简直是荒谬! “杨大爷!”霍繁篓似笑非笑的挑眉道,“她有没有胡说,不是你我外行人胡乱吠嚷的,还是听杨大夫怎么说吧。” 杨勇哼了一声,连带着对霍繁篓都恨上了,扶着杨文治道:“伯父,您怎么样了,不要听信别人胡言乱语,我父亲的病还要靠您呢。” 杨文治没有反应,杨勇真的害怕起来,对一边的婆子吼道:“发什么楞,还不把这些人轰出去!” ☆、052 谦和 “住口!”杨文治清醒过来,“不懂的事也不知谦虚,你不及清辉半分。” 杨勇面色一僵,喃喃喊道:“伯父!” “退下。”杨文治不再看他,转眸对顾若离道,“你说的没错,他确实自一个多月前就有反复,只是不曾腹泻我就未放在心上,是我疏忽了!” “前辈!”顾若离怕他受刺激,尤其他这样的年纪许多大夫已不再看病就诊,因为只要略有差错就能毁了一世生名,“此病确实少见,我知道也是早年间我师父与我说过一回。要不然,晚辈也只会当做疟疾。” 在此时,还没有慢性结肠炎一说,亦无法单一从表象病症区分,若是在现代用大便做隐血化验,轻易就能分辨。 她能得出这个结论,不但因为她有过经验,也因为杨文治前面已经用了几个方子却没有效果得出的结论。 “老夫惭愧。”杨文治颔首,回道,“这就开方子,此番得亏霍大夫提点,若不然真要延误兄弟性命了。” 顾若离尴尬的笑笑。 杨文治走到桌前提笔飞速的写了药方,给杨勇:“速速煎来!” 杨勇愣愣的拿着方子,惊愕的看着他:“大伯……这是……” “还不快向霍大夫赔礼。”杨文治心情畅快起来,有了信心,“若非她指点,你父亲的性命恐怕真难以保住了。” 小姑娘说的是对的?杨勇看向顾若离,喃喃的道:“……她指点您?” “不错!”杨文治颔首。 杨勇点头:“是……是!”话落,飞快的拿着药方到门口喊自己的常随,“快去快回。” “族兄。”杨夫人由杨清辉扶着进来,她眼睛里满是期待,“这么说老爷的病有治了?” 杨文治颔首,笑眯眯的点头:“有治了。”话落,他看向杨勇,“还不快向霍大夫赔礼。” 杨勇很了解杨文治,所以脸涨的通红,当着儿子的面,他走过去朝顾若离长长一揖:“方才多有冒犯,还请霍大夫大人大量,原谅在下!” “哼!”张丙中昂着头道,“一点诚意都没有。” 杨勇一怔,尴尬的立着。 顾若离没理他,更没有接话。 杨夫人就满脸笑容亲昵的握住顾若离的手:“有劳姑娘援施圣手,若我们老爷的病真的好了,我们一定重金答谢!”话落,又道,“来人,快请霍大夫去客房歇息!” “不用了。”顾若离和霍繁篓对视一眼,“我们有地方落脚。”话落,又和杨文治道,“若杨大夫有事,可再派人去寻我,我这两日都会在延州。” “好。”杨文治抱拳:“此番恩情,老夫铭记在心。” 杨夫人欲言又止,杨文治解释道:“霍大夫不愿留下,怕是不习惯府中规矩。让人送他们去同福楼,帐就算在我们杨府头上。”家里这样态度,顾若离不愿住他能理解。 杨夫人颔首,朝自己身边的婆子打了眼色。 “那就多谢了。”顾若离没有推辞,“告辞。” 方本超有些憋闷,敷衍的抱了抱拳,道:“杨大夫,在下也告辞了!”便和顾若离一起出门。 顾若离等人一走,杨文治便回头看着杨勇,不悦的道:“这般沉不住气,平日我和你父亲是怎么教你的。” 杨勇不敢多言,垂着头,杨清辉调解道:“伯祖父,我父亲也是着急。” “他什么心思我心里明白。”杨文治不想再说,摆手道道,“清辉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便捻了针去给杨文雍施针。 顾若离并没有住同福楼,而是在杨府不远的庆阳楼住下来。 “顾三。”霍繁篓倚在顾若离的房门外,“我有事和你说。” 房门打开,顾若离穿着白天的那件素面的褙子,披着湿漉漉的头发,面颊红扑扑的,身姿纤细,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什么事?” “进去说。”霍繁篓一闪身进了房里,顾若离关了门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自己坐在一边擦头发,“说吧。” 霍繁篓喝了口茶,盯着她的脸,忽然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顾若离拍开他的手:“有话说话,动手动脚的!” “你这脸上的东西,洗不下来?”他托着腮一脸的好奇。 顾若离放了帕子,看着他道:“谁说我脸上有东西了,本就是这副容貌!” “呵!”霍繁篓笑立起来,他又不是没有见过顾若离的容貌,“行,行,你这样别人认不出,也不会有什么红颜祸水之类的事,往后就这么打扮,好的很!” 那就没有人能看到她真正的容貌了! 顾若离不想和他说这些无聊的话题,便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又是搭上杨府,又让我去诊病……”她打量着霍繁篓,“我看你不是为我们去京城后多条路,而是让自己多条路吧。” “双赢,有什么不能的。”霍繁篓一副磊落的样子,“只要杨大人不死,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就要感恩戴德。” 顾若离不想理他,低头喝茶。 “我说,这么久庆阳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应该是没将一个丫鬟放在眼里。”霍繁篓凑过来,目光闪烁,“你别小心翼翼的了。再说,你的脸我都认不出来,不会有事。” “你想做什么。”顾若离对他已经有了了解,若没有算计他不会颠来倒去说这么多废话,“我告诉你了,不准胡闹!” “我能做什么?!”霍繁篓漫不经心的站起来,摆着手往外走:“你歇着吧,我出去逛逛,晚上不回来吃饭!”话落,开了门步子飞快的出去。 “霍繁篓!”顾若离追了几步,他已经没了影。 霍繁篓的目的,顾若离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打算晚上找他说,可晚上他回来的很迟,早上天不亮又没了人影。 “师父!”张丙中从外面进来,坐在顾若离的对面,“找遍了,也不见霍兄弟的影子!”霍繁篓说他和顾若离是兄妹,可他怎么看怎么不像。 哪有这样的兄长,太不负责任了。 顾若离沉了脸,不想等霍繁篓了,便看着张丙中,正色道:“张大夫……” “别。”张丙中眼睛骨碌碌一转,嬉皮笑脸的,“您喊我阿丙就行了。” 顾若离无奈的叹了口气:“阿丙,我不收徒弟,也没有这个资格。更何况,我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吉凶难测,你不能跟着我给自己招祸,我们就此别过,他日等我事情办完,一定去巩昌找你们。” “师父!”张丙中蹭的一下站起来,“我说过,往后您在哪里徒儿在哪里,莫说您赶我,就是您打我,我也要跟着您。” 顾若离扶额,苦口婆心的:“我真的不方便。”她话还没说完,张丙中就死皮赖脸的拉着小姑娘的衣角,“师父,我不走,除非您杀了我。” “张丙中!”顾若离也恼了,哪有逼着人收徒弟的。 张丙中心里打定了主意,他想医术上更上一层楼,就一定不能再窝在村里,他要出去见见世面:“我和老大说了,不学成绝对不回去,您这会儿让我走,我无脸见江东父老啊!” 顾若离无语! “霍大夫。”方本超从门外匆匆进来,一见里头的情景脚步一顿,“这是怎么了。” 张丙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张大夫,我师父要赶我走,您帮我劝劝。” “这……”方本超本来还奇怪顾若离怎么收了个年纪这么大,资质还很差的徒弟,今天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他死皮赖脸的黏着不肯走,“先别说这个,杨大夫和杨大爷在楼下,说求见您。” “见我?”顾若离不解,方本超解释道,“看样子是来给你赔罪的,现在外头都传遍了,你治好了杨大人的病,医术比杨大夫还要好。” 顾若离立刻就想到了霍繁篓,没有他作祟,此事不会传的这么快。 ☆、053 赔礼 顾若离站在二楼的走廊往下看。 果然看到客栈的大堂内,杨文治和杨勇以及杨清辉正一前一后带着一队的提着礼盒的小厮立着, 此时正是中午,楼下坐了许多食客,杨家叔侄又是城中名人,他们一出现众人都纷纷上前来打招呼。 “杨大夫和大公子来庆阳楼用膳?若不嫌弃就坐我们那桌吧。”有人上来恭敬的邀请,又吩咐小厮,“把饭菜撤了,重新再上。” 杨文治摆手,笑着道:“我们过来不是为了吃饭,各位勿忙。” “可是给杨大人治病的霍大夫也住这里?”搭话的人立刻就道,“杨大人痊愈,全赖此人是真的吗?” 杨文治颔首,回道:“确实如此。” 四周顿时一片嗡鸣声。 自昨天开始,城中就流传着一位霍大夫起死回生,治好杨文雍的话。 今天一早,杨文雍病情好转,杨家欢天喜地,连守门的婆子说话声都大了几分。 原来是真的,真的有人治好了杨大夫治不好的病。 杨大夫是医圣啊,连他都治不好的病,那个大夫却有办法,医术造诣得有多高! “那杨大爷差点把人轰走的事,也是真的?”旁边有人凑过来,觑着杨勇,没想到杨家的人也会做这种瞧不起人的事。 杨勇满脸通红,别着脸不说话。 第34节 “事情有些误会。”杨清辉护着父亲,笑道,“今日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向霍大夫道谢的。” 众人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迫不及待的满客栈找那个医术了得的大夫。 杨文治快走了几步,迎到楼梯那边,朝着上头下来的三个人抱拳,态度极其谦逊:“霍大夫!” 几十双的视线,唰的一下,落在方本超身上。 一个个又是钦佩,又是赞赏! 年纪才四十出头,可真是后起之秀,能力了得啊! 可不等大家赞扬的话想完,就见走在方本超身边的一个貌不起眼的小姑娘停了下来,朝着杨大夫福了福,声音清脆稚嫩的道:“杨前辈您有事吩咐人来说一声就好了,何劳您亲自过来。” “不来老夫心中愧疚。”杨文治回道,“前日在府中家人太过失礼,还望霍大夫宽宏,原谅他们的无知之过。”救命之恩,就算是以性命相抵也不为过,如今只是请罪而已,杨文治自不可能端着架子。 杨勇攥着拳头,憋的脸若猪肝,那天他就知道,顾若离不是好相与的性子,若是她此刻顺势拿他出气,他还真只有受着的份。 “不敢!”顾若离摆手,上前扶了杨文治的手臂,“病症是您主治,我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再者,贵府也不曾慢怠我等,何来赔罪一说。” 杨勇一怔,看着顾若离眼露感激,暗暗松了口气。 顾若离话落,楼下翘着脑袋看热闹的食客们,几乎惊掉了眼珠子。 合着不是那位四十来岁的大夫。 而是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居然治好了杨大夫治不好的病,救了杨大人的命?! 噼里啪啦的筷子,酒杯,掉下来,大堂里寂静无声,一双双眼睛看着顾若离,除了好奇便是不敢置信。 “雁南!”杨文治回头唤杨勇,“还不快来给霍大夫赔罪!” 杨勇垂着头快步过去,一揖到底,羞愧的道:“前番在府中出言不逊,多有得罪,在下给霍大夫赔罪。” 顾若离侧身让开。 “家父的病情已经稳定,今早还喝了半碗粥。”杨勇羞愧不已,那日他确实着急了点,说话没有分寸,如今父亲的病居然真的就被这位姑娘治好了,他这脸都无处放。 “这一切得亏姑娘,在下实在感激不尽。”杨勇话落,招手让杨清辉过来,“请受我父子一拜。” 顾若离虚虚的伸手,客气道:“杨大爷,杨大公子客气了,快请起。” “这是一点心意。”杨勇起身,让杨清辉将礼盒提过来,“望霍大夫不要嫌弃。” 杨府早就说好的,谁治好了就给五百两的诊金,现在自然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顾若离觉得应该要推辞一下,可杨清辉动作比她快,让小厮一溜儿的将东西提上楼去了,她无奈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杨勇回道:“应当的。应当的。”顾若离没落他的脸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霍大夫。”杨文治语气谦和,“请这边稍坐,老夫有一事不解,还望不吝赐教。” 顾若离道:“不敢说教,前辈请。”和杨文治一行到空的桌边落座。 “你前日所说的慢心结肠炎,是如何辩证的,老夫查阅了许多医书,却不曾见过记载过。”杨文治道,“可有出处?” 旁边的食客一听杨文治的问题,也不吃饭了,顿时竖着耳朵听。 “医书并不曾记载,前辈查不到也是正常。”顾若离笑着给杨文治解释,“不过在《古今医按》中有过类似病例记载,至于病名前辈不必在意。” 顾若离一说,杨文治便想了起来,颔首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病症确实相同,不曾想竟有人定了这样的病名,很是合理。” 顾若离点头应是。 “不过,此证发病缘由虽尚不能明确,但可知的是和病者心情有着莫大的关系。”顾若离看了眼站过来的杨勇,接着道,“还要杨大人保持心情舒畅,莫操劳过甚,忧思忧虑。” 杨勇听着一怔,因为太上皇以及被削职的事,父亲确实是忧思忧虑郁郁寡欢……原来他的病情和心情也有关系。 “素体脾虚,湿困气阻,脾虚湿盛,清浊不分。”杨文治颔首,赞同道,“确如你所言,老夫回去定会提醒他。” 顾若离点头。 两人话落,旁边听着的人就窃窃私语起来,议论着顾若离,有人好奇不已,这么小的姑娘医术真的如此高深,有人亟不可待的凑过去问道:“霍大夫,我儿七岁,也时常腹泻腹痛,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病症?” “那到不一定。”顾若离看着来人,笑道,“腹泻腹痛有很多可能性,若时常发作还要仔细请大夫诊断一番,平日里饭前便后洗手,注意卫生!” 那人恍然,点着头道:“他太皮燥了,整日里不着家,回来后抓着东西就往嘴里塞。按您的意思是,他这是吃了脏东西了?” 没有看到孩子,顾若离也不好断言,笑道:“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不过饮食卫生还是要警训他。” 那人点头不迭。 旁边的人一看这人问了,顾若离好声好气的答了,顿时挤开对方,上来问道:“霍大夫,我牙疼了小半年了,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题外话------ 明天周末啦,走……咱们郊游去。 ☆、054 再遇 顾若离微怔,旁边就有人赶着道:“牙疼也问,去医馆找别的大夫去。” “我就是在医馆瞧的,药要吃好几天才能好,霍大夫医术高深,说不定有更好的法子呢让它不疼呢。”话落,也不管别人,急切的盯着顾若离。 顾若离抚额,笑道:“要想根除,怕是只能将牙拔了,至于止痛的方法我到是可以教你一个见效快的。”她微微一顿,道,“你买一些苍耳子常备家中,若疼了就去壳炒熟混着一个鸡蛋,连吃三剂便能止痛。” “这么简单啊。”那人一跳老高,“姑娘真乃是神医啊,我这就去买药去。” 那人一走,旁边的人更是蠢蠢欲动,有人问到:“霍大夫,您看我这后背上长了一个疖子,怎么治?” “我看看。”顾若离走过去,那人衣服褪在后背给她看,半个拳头大小,煨了脓头,那人道,“疼的要命,又不破头!” 顾若离仔细看了看,回道:“苍耳子、牛蒡子、生大黄、金银花 蒲公英各,土茯苓,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连喝四剂便可。”又交代道,“若破了头千万不要挤压,用干净的棉布包裹,最好再去开一些药敷上,以免感染。再者,便是忌口。” 如果有刀片其实更方便,只是现在,她还是求稳比较妥当。 那人仔细记住,点头应着,隔壁一桌又有人道:“那打嗝呢,我家老娘但凡吃饭就必打嗝,人难受不说,还常将吃的东西也吐出来。” “那最好请大夫瞧瞧。”顾若离含笑道,“但若只是简单止隔,可用指压住内关穴,颇有效果你回去试试。” “好,好。多谢霍大夫。” 杨文治一看旁边还有人上来问诊,便笑着和大家抱拳道:“若是身体不适,还请大家去医馆问诊,这里乃是饭馆,不成体统。” “杨大夫。”有人激动的道,“这位霍大夫是在你的医馆坐堂吗?” 杨文治看着顾若离,他真有此意,便道:“她不在医馆坐诊。”他话落,看向顾若离。 “我还有事,明天就离开这里。”顾若离朝大家笑了笑,重新坐下来,看向杨文治,犹豫着要不要问他知道不知道顾府的事,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现在京中情势复杂,一宫二主是前所未有的,杨家这样的人家,虽退了出来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没有弄清楚对方立场前,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的好。 顾若离含笑正要说话,就看到门口跑进来个小厮,到杨文治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杨文治听着眉头一拧,面色郑重的看向顾若离,“霍姑娘,家弟说要亲自答谢你的救命之恩,请你去府中一叙!” 她已经收了诊金了,顾若离有些迟疑,杨文治随即便又补充道:“方大夫和张大夫一起吧,正好也给老夫机会,设宴答谢!”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顾若离想了想还是点头,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顾虑,而拦住方本超和张丙中的前途,毕竟杨府在延州的地位不一般。 杨家的车马已经安排好送来了,顾若离就和方本超以及张丙中一起去了杨府。 待一行人离开,霍繁篓摇摇晃晃的提着一大包东西出现,他对着几辆车打了个呼哨进了客栈,楼下的食客正拉着小厮打听着顾若离…… “这也是和霍大夫一起的小哥。”客栈的小厮指着霍繁篓,“大家有事问他好了。”话落,忙逃走了。 霍繁篓一点不吃惊,笑呵呵的道:“问什么呢。” “霍大夫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医术?”有人还真凑过来问霍繁篓,“她师从何人,往后打算在哪里落脚?” 霍繁篓得意的笑了起来。 顾若离再次进了杨府,这一次与上回不同,一进门进进出出的婆子脸上皆是喜气洋洋,停下来恭恭敬敬的朝着行礼。 “直接去书房吧。”杨文治请着顾若离,又回头吩咐杨勇,“去和你媳妇说一声,让她备酒宴。清辉和我一起过去。” 杨勇颔首应是,叮嘱自己儿子几句。 顾若离却是有些奇怪:“杨大人的身体康复的这么快?”都不用在床上躺着休养了? “倒不是。”杨文治回道,“是家中来了客人。” 顾若离微微一怔。 杨府的书房在外院,穿过联排的院子,过一个夹道便就是书房,院内守着七八个小厮。 “就在这里。”杨文治做出请的手势,示意顾若离几个人进去。 顾若离颔首,和方本超以及张丙中往前走,守门的小厮敲门得了回应便笑着推开了门。 “治大老爷。”小厮行礼,回道,“老爷请您和几位进去。” 一行人进了门,绕过一扇屏风,顾若离便就愣住。 连排的书柜上摆着许多书,书柜对面是一方桌案,桌案前并排放着六把黄花梨木的圈椅,此刻,椅子上对面各坐了一人。 面对她这边的是杨文雍,穿着一件酱色湖稠直裰,比起前一天看到他时的憔悴虚弱,今天脸色略显得好看了一些,虽依旧瘦削透着病态,但却有温润舒朗的气质,长长的髯须更是透着一丝魏晋之风。 而背对着门的那人,穿着墨绿色的衣袍,墨发束起,背影挺直宽厚。 不用他回头,顾若离瞬间便认出是谁。 赵勋。 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赵勋微微侧过脸,面容冷峻,如刀斧雕刻一般,未露半分表情。 “兄长。”杨文雍起身迎杨文治,又看到了顾若离,抱拳道,“霍大夫,方大夫。”看着张丙中,“这位是……” 张丙中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回道:“在下姓张。”他久闻杨文雍大名,却还从来没有见过。 身份有别,他见着当官的忍不住心虚。 “张大夫!”杨文雍颔首打招呼。 顾若离看着赵勋的背影心头有些奇怪。 既然赵勋在这里,杨文雍还请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张丙中憋的辛苦,恨不得上去啐赵勋一脸才解气,可他们承诺过,不得透露半分山谷的事,只得生生忍下来。 “这位是赵公子。”杨文雍为顾若离引荐赵勋,刚开口杨文治低声道,“还没有和你说,我和霍大夫就是在赵将军那边认识的。” “原来都是认识的。”杨文雍笑了起来,“真是太巧了,各位快请坐。” 第35节 顾若离在赵勋的对面坐了下来。 “霍大夫!”杨文雍笑着和顾若离道,“请你们来,一是表示谢意,若非你出手相助,老夫这条命怕是已经去见阎王了,此恩老夫铭记在心,没齿不忘!”他说着朝顾若离抱拳行礼。 顾若离起身回了,淡淡的道:“诊金杨前辈和杨大公子已经亲自送去客栈了,杨大人这番谢,晚辈再受不起。” “一事归一事,并不冲突。”杨文雍微微一怔,打量着顾若离,倒是没有料到这个姑娘的颇有些脾气,便一笑接着道,“这其二嘛,你既和赵公子认识,我也就不用再介绍了,他正在寻大夫,我本想请你来,为你们引荐一番,看来,是老夫多事了。”便笑了起来。 看来赵勋并没有将她要去京城的事告诉杨文雍。 顾若离正要说话,赵勋已开口道:“赵某也不曾想是熟人……”他话一顿,看向顾若离含笑道,“多日不见,霍大夫可还好。” ☆、055 不欢 “好!”顾若离心情很复杂,赵勋虽对司璋一村的人动了杀念,可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有劳赵公子惦记。” 她的尴尬和纠结,赵勋看在眼里,眼底不由渐渐浮现出笑意,他道:“赵某明日启程,霍大夫可要结伴而行?” 在逗她玩吗? “不用了。”顾若离想也不想便道,“我们自己去便可,就不给赵公子添麻烦了。”她说着站起来朝杨文治兄弟两告辞,“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宴席已经备好。”杨文治笑着留她,“既来了用了膳再走吧。” 顾若离迟疑,杨文治已经回头吩咐杨清辉:“清辉去准备一下,我们这就过去。” 杨清辉应是而去。 顾若离只得作罢,重新坐下来。 赵勋沉而无波的喝着茶。 杨文雍露出奇怪之色,总觉得顾若离和赵勋之间似乎有过节,可一个赵勋是什么人,不至于和一个大夫过不去吧。 “去京城路途漫漫,若能结伴也能相互照应。”杨文雍笑着替赵勋解释,“霍大夫,赵公子是好意。” 顾若离头大,她恨不上赵勋,更何况到京城后他们还是要见面,只是这一路太久,她看着他真觉得尴尬和别扭。 “我们脚程慢。”张丙中憋不住,生怕顾若离点头,抢着话道,“不能拖了赵公子的时间。” 杨文雍笑笑。 赵勋看了眼顾若离,后者垂着眼眸喝着茶,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看来他亲自来杨府是对的。 他心情很好的起身,道:“赵某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这……”杨文雍也随着他起身,并不敢强留,“老夫送您。” 顾若离微怔,抬头看他。 赵勋已经出了门。 一出去,杨文雍就奇怪的问道:“将军和霍大夫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赵勋不急不慢的走着,漫不经心的道:“约莫是有误会,可惜赵某也不知情。” 杨文雍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赵勋说的这么简单,但是他不好再多问,便沉声道:“……那大夫的事,将军可还有打算?” “暂时没有。”赵勋说的不痛不痒,杨文雍顿时着急起来,蹙着眉头道,“要不然,还是让我兄长随你去试吧,他的医术除了顾解庆外,大周也没有几个人能越过他去了。” 说完,他想到了顾府的事,心中顾忌。 “杨大夫既说没有把握,还是不要勉强。京中的事,我会再安排。”赵勋顿了顿,换了话题,“我明日便启程回京,杨大人可有物什托带的?” “不必了,我儿离世后,崔氏已和我们断绝往来。”杨文雍面有痛色,想起过世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至于其他人,杨某更是高攀不起。” 赵勋颔首,杨文雍急着道:“……赵将军,眼下老夫力不从心,一切都只能靠您了。” 赵勋抱了抱拳,大步而去。 杨文雍回去直接去了花厅,席面备好,杨文雍以茶代酒笑着道:“老夫的命是霍大夫救的,以茶代酒,老夫敬谢救命之恩。” “不敢!”顾若离起身,回道,“医者本心,大人客气了。” 大家都跟着起来饮酒,一杯罢,杨文治含笑道:“老夫亦是受益匪浅,恩谢不多言,老夫铭记在心。” “前辈。”顾若离无奈的笑道,“当是我敬您!” 杨勇也端着杯子,尴尬的看着顾若离:“前两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霍大夫虽年纪小,可胸襟却令我敬佩,此酒,我向你赔罪。” 杨清辉随着父亲亦端着酒杯,笑看着顾若离。 饭吃到了申时才散,顾若离辞了杨府出来。 “方前辈。”顾若离边走边和方本超道,“我们明早就启程,等他日我们再回庆阳,一定去府中拜访您。” 方本超看出来顾若离和赵勋之间的矛盾,虽然他不知道矛盾是怎么来的,但是一定不小,便道:“好,在下在合水等着姑娘。” 顾若离颔首,几个人进了庆阳楼,楼下的食客都已经散了,迎客的小厮见她回来立刻殷勤的跟过来,堆着满脸的笑容:“霍大夫,您房间已经给您打扫过了,房里的东西都收拾齐整,一件没丢没落,您尽管放心!” “有劳小哥。”顾若离拿了碎银子递给他,“我们明早就退房,劳烦你晚上帮我们结账。” 小厮一愣,点了点头,又道:“延州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您不再多看看玩玩?” “不用了。”顾若离上了楼,小厮砸了砸嘴,叹了口气。 顾若离推门而入,就看到霍繁篓正大喇喇的坐在房间正中喝着茶,看见她进来眉梢一扬,笑道:“在杨府用膳了,是不是宾主尽欢。” 他穿着一件草绿的潞绸直裰,头发束在脑后,露出宽宽的额头,一双长眉斜斜的倚着,凤眸狭长明亮,鼻梁挺直,薄唇弯着不羁的弧度,亮出一口白牙……若非他的打扮,真的让人雌雄难辨。 “你还知道回来。”顾若离在他对面坐下,蹙眉道,“杨家来客栈送诊金的事,是你做的?”要不然她给杨文雍治病的事怎么传扬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他就是怕杨家不认帐,所以先把风声传出去,让他们不敢翻脸。 “说这个做什么。”霍繁篓变法术似的拎了几个袋子往桌子上一放,“我给你挑的衣裳,快试试!” 顾若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又打量了他身上穿的,蹙眉道:“穿的这么光鲜,是准备出去招贼?” “嘿!”霍繁篓指着顾若离,“你不泼冷水会死啊,我可是挑了许久才买的衣裳!” 顾若离一脸的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刚刚在杨府碰到赵勋了,他明天启程离开延州,我们最好错开他们,一早就走。”赵勋他们应该还是入夜走。 “先别管啊,试试衣。”霍繁篓抽了一件桃红的撒花褙子在顾若离身上比划,“还真是好看。”也不知夸自己眼光好,还是顾若离好看。 顾若离拽了衣服推着他出去:“回去收拾东西,你要敢再惹事,我就自己走了。” “成!”霍繁篓倚在门上,笑盈盈的抱着手臂,拖着微音,“我们三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若离翻了个白眼关了房门。 霍繁篓傻笑,隔着门喊道:“明天记得穿我给你买的衣服啊。” ☆、056 启程 第二日一早,几个人收拾妥当。 新买的马车停在门口,张丙中将东西悉数塞进车里,挑衅的看着霍繁篓:“你驾车,还是我驾车。” “你问我?”霍繁篓用一副你是白痴的眼神睨了他一眼,钻进了马车里,“去看看你师父好了没有。” 张丙中撇撇嘴,咕哝道:“没见过你这么当哥哥的。”话落回去接顾若离。 顾若离和方本超正一起下楼,方本超递给顾若离一副针包,笑道:“说好送你一套针的,可来时也不知道会遇到你,昨晚匆忙去买了一套,你凑合着先用,他日在下再补姑娘一套。” “当时戏言您还记着,是我没眼色了。”顾若离郑重接过来,行了礼,“我们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将来在哪里,可若前辈有事用得上,尽管托人带信给我,一定在所不辞。” “不敢!”方本超抱拳,“姑娘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顾若离含笑点头,两个人下了楼,张丙中在门口喊道:“师父,走了!”又和方本超道,“方大夫,告辞!” 方本超回礼。 霍繁篓掀了车帘子笑呵呵的看着顾若离,她穿着一件浅粉的素面撒花短褂,下身是芙蓉色的挑线裙子,绣花鞋的鞋面上绣着鲤戏莲的图案,笑盈盈的走过来,犹如春日里沾着露珠的芙蓉花。 好看!他眉梢扬的高高的,长长的眼睛里似乎能崩出火花来:“还是我眼光好啊。”说着伸手去拉顾若离,“快上车。” “保重。”顾若离和方本超道别,扶着霍繁篓的手上了车,张丙中一扬鞭子,马车便嘚嘚的走了出去。 方本超不舍的叹了口气,待车走了很远才收回目光,刚准备回去,便看到杨府的轿子停下来,杨文治从轿子里出来:“方大夫,霍大夫可在?” “刚走。”方本超一愣,问道,“杨大夫可是有什么事?” 杨文雍一怔,目光四处看了看,无奈的摇头道:“老夫来迟了一步。”又看着方本超道,“你可有空,有事需你帮忙。” 方本超见他脸色郑重,忙点头应是。 霍繁篓靠在车壁上,手里缠着的依旧是他的荷包,笑眯眯的打量着顾若离……她被他看的不自在,理了理衣服:“太花哨了。” “你年纪小,当然要穿红绿。”霍繁篓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别管了,以后你的衣服我包了。” 顾若离懒得理她,却忍不住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刚刚好的衣裙,不大不小,也亏他能算得出尺寸。 “杨家给的是银票。”霍繁篓满意的道,“往后咱们也能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了。”话落,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还抚了抚自己的直裰。 顾若离忽然想起来,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来历和生世,不由顿了顿道:“霍繁篓,你……是哪里人?” “我?”霍繁篓撇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不知道。怎么着,想要关心我了?” 顾若离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霍繁篓以手臂枕着头,轻轻笑了起来,眼角高高扬起着,牙齿白亮非常的好看,像草原上刚抽芽的青草,朝气蓬勃! 这是顾若离第一次看到他发自真心的笑…… “师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张丙中掀开帘子瞪了眼霍繁篓,对顾若离道,“有人找您。” 顾若离一愣,就看到马车前停着一人,是昨天在客栈下问她牙疼的那人,见着他便提着个包袱过来,笑着道:“霍大夫,我昨晚牙又疼了,得亏您教的方法,我连夜吃了一剂,今天早上起来牙齿就不疼了,真有用。”他说着还龇着牙给顾若离看,“我去客栈找你,他们说你走了,我这才抄近路来这里候着你。” “举手之劳,当不起您的谢。”顾若离下了车,笑道,“牙齿要是一直疼,还是找个大夫帮您拔了的好。” 那人点着头,正要说话,后面被堵着的好长一溜的马车中,就有人扯着嗓门喊道:“前面可是霍神医?” 不等顾若离说话,刚才与她说话的人就大声回道:“正是。劳烦大家等等!这就好。” “既是霍大夫,随便聊!”后面人回道,“我们没有要紧的事。” 那人笑着和后面的人道谢,递过来一个包袱给顾若离:“霍大夫,也不值什么钱,多谢您给指点的法子。” “这……”顾若离摆手不接,那人将东西塞到马车里,笑着道:“自家做的点心,并不值什么钱,你们带着路上不方便的时候垫个肚子!”话落,朝顾若离抱拳道谢,“往后霍大夫再来,一定到我家中做客,随时欢迎您。” 顾若离只好笑着道谢。 第36节 旁边围过来许多百姓,看着顾若离纷纷议论着,她被看的不好意思,匆忙打了招呼要上车。 后面有人喊道:“霍大夫是不是要去清涧,若不识的路我让家丁送您。” 顾若离只得再次下来,回道:“多谢好意,我们识的路。” “我们也去清涧。”另一人道,“就住在清涧的三界胡同,霍大夫晚上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去我们家。”话落,让一个家丁送来一张名帖。 顾若离收了道谢。 看热闹的嗡嗡的说着话,没有想到治好杨文治病的大夫年纪这么小。 他们好奇不但是因为顾若离治好了杨大夫,更多的是延州多出一个医术好的大夫,对他们来说就是极大的好事。 谁敢说一辈子不生病!总要和大夫打交道,所以大夫医术越高他们自然越高兴。 “告辞。告辞!”顾若离福了福,再不敢多留,立刻上了车,张丙中笑着喊道,“劳驾让让,别碰着您了!”车缓缓动了起来。 “师父,您现在在延州的名头可是闯出来了,这么走还真是有点可惜啊。”张丙中回头看着送行的百姓,笑道,“等他日再回来,就在延州开个医馆,保管生意兴隆!” 霍繁篓一脚从里头伸出来踢在张丙中屁股上:“废话这么多,走不走!” “哼!”张丙中不愿和霍繁篓斗嘴,他发现在斗嘴这事儿上要和顾若离学,斗不过就不理他,晾着,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霍繁篓不再说他,笑眯眯的盯着顾若离:“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你别惹这些事就成。”顾若离无奈的道,“你就没想过我要是被认出来了呢。” 霍繁篓就露出一副不可能的表情:“我都认不出你来,别人谈何容易。” 顾若离懒得和他说。 ☆、057 惊诧 出了城门,霍繁篓掀开帘子问张丙中:“这里到清涧多长的路?” 张丙中头也不回的答道:“一百二十里,晚上就能到。” 霍繁篓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日头上了头顶,三个人走了一半,在刘家村的界碑附近停下来,张丙中小解后回来,抻着腰道:“那边有个小酒馆,我们要不要过去吃饭?” 顾若离顺着张丙中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路边立着一幢两层的楼,下面是泥转,上面则是木制,挂着一个旗幡随风飘着。 “我们有干粮。”顾若离喝了口水,“虽说银两足够,可能省便节省一些罢。” 张丙中听顾若离的自然没有异议,霍繁篓却是从车里探个头出来,笑呵呵的道:“省什么,以后一路上有你省钱的时候,现在遇到客栈就不要亏待自己。”他扫了眼顾若离瘦弱的身体…… “师父说不去。”张丙中哼了一声,越发见不惯霍繁篓的样子,一副谁都要听他的话似的,“我也不去!” 霍繁篓跳下车来,手搭在顾若离肩膀上,揽着她就走:“你师父听我的。”话落,就往前走。 “我们才走了半天的路,你何必在这里消磨时间。”顾若离推不动,只得被他推着往前,霍繁篓心情大好的样子, 三个人进了酒楼,店中已经坐了六个人分了两桌,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很是热闹的样子。 顾若离一进门,不等落座就看到旁边有个身量很胖,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冲着她走过来:“您是霍大夫吧?” “我是。”顾若离一愣看着那人,并不认识,那人似乎猜出顾若离的意思,笑道,“在下马东,正要去清涧,方才我们在城门口……” 顾若离立刻想起来,笑着打招呼,马东道:“今天客多,上菜慢,霍大夫饿了吧,先把我们点的菜让给你们。”话落,喊着伙计,“将我们桌上点的菜先给霍大夫,再给我们来一桌一样的。” 顾若离愕然,摆着手道:“不……不用了。”她还想说什么,马东已道,“再碰到是缘分,霍大夫千万别客气,今天您这桌算我头上。” “这……”顾若离求救的看向霍繁篓,示意他起来推辞,霍繁篓含笑站了起来朝马东抱拳,“多谢款待,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马东哈哈一笑,道:“客气什么,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顾。”话落回道自己桌上坐下来。 “你怎么回事。”顾若离瞪了眼霍繁篓,他道,“他请客是敬重你,若咱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岂不是让他丢了脸面。” 顾若离被他噎住,他拍了拍椅子:“吃饭!” 她无语,朝坐在马东身边的妇人笑了笑,不再说话。 菜很快上来,三荤两素一个汤,小厮笑道:“捡着您这桌先上了。”顾若离只得又道谢,小厮小声问道,“您就是前两天在延州治好杨大人的那位大夫?” 他长的瘦瘦高高的,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笑起来眼睛眯着颇为有趣。 顾若离打量他一眼,回道:“并不是我,乃是杨大夫的功劳,传言有些误会了。” “您谦虚了。”小厮给她倒茶,磨蹭着不离开,“您是什么病都会治吗,是不是比杨大夫的医术还要高。” 她微微皱眉,倒不是觉得对方话多,而是问的有些奇怪,她狐疑道:“小哥是家中有人生病了?” “没……没有。”小厮立刻摆着手,干巴巴的笑道,“只是好奇,好奇而已。”话落依旧磨磨蹭蹭的站在桌边,目光不停朝门外瞟。 顾若离微怔和霍繁篓对视一眼,两人都朝门外看去,外面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霍大夫。”小厮绞着手,“您能不能……”他话没说完,霍繁篓已经凝眉道,“不能,快走!” 小厮吓了一跳,忙红着脸不敢再说话。 “可是有人病了?”顾若离瞪了眼霍繁篓,轻声问道,“是什么病,没有请过大夫吗?”许多百姓生病后多了撑着,并不敢随意请大夫,更付不起诊金。 小厮支支吾吾,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您慢用。”话落就跑了。 顾若离不悦的看着霍繁篓:“萍水相逢他敢开口,可见真有难处,若能帮一帮我们也不过举手之劳,你何必如此。” “知道了,知道了。”霍繁篓不想和她纠缠这些事,指着桌上的菜,“吃饭!”便给她夹了一筷子,“多吃点,养膘。” 顾若离懒得理他,张丙中也跟着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错乱的马蹄声,惊的酒馆里的众人一愣,大家纷纷往门口看:“这是巡抚衙门的兵吧,难不成达子来了?” “达子来了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到延州来。”马东走到门口朝外看着,“我估摸着是哪里暴乱了,这是去镇压!” 他的话一落,大家都不说话了。 顾若离就看到方才说话的那个小厮脸色一变,将手中的菜碟随意往桌上一摆,推开众人:“让让。”就往跑! “这是怎么了。”马东奇怪的道,“难不成去他家了?” 掌柜的走过来请大家进来,压着声音道:“都吃饭,和咱们无关!”大家也觉得是,便各自散开。 三个人吃过饭,到后院牵马,张丙中边走边道:“我觉得今天这里有点古怪。”他话落目光四下看着,“以前我来时这里可热闹,田里地里都是人。” 顾若离顺着看去,官道两边的农田里金灿灿的麦穗压的根茎都弯了下来,再不收割,若下一场雨肯定都倒了下去,铁定影响收成。 可四周田里,只有鸟雀儿欢快的叫着,没有半点丰收时该有的热闹劲儿。 是有些奇怪。 “管那么多做什么。”霍繁篓推着顾若离上车,“快走,要不然天黑都到不了。” 顾若离刚踏上脚蹬上车,就看到旁边小路上一行人飞奔而来,跑在前面的是那个小厮,他拖着一个老人,跑的跌跌撞撞的,身后跟着六个穿着豆绿袍服的官兵,一边跑那些官兵一边咆哮着:“给我站住,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小厮根本不听,拖着老人拼命的往前冲。 “这是做什么。”霍繁篓坐在车辕上,奇怪的看着一行朝这边跑来的人,“毛贼?” 顾若离摇摇头,指着被小厮半拖半抱着的老人,道:“你看那人,头大如斗,面色赤红肿胀……”她话没说完,面色凝重。 “有什么问题?”霍繁篓看着她,见她脸色不好,神色也正经下来。 顾若离没有立刻说话,旁边的张丙中一下子跳了起来往后躲:“这人得的是大头疠疫!” “大头是什么东西。”霍繁篓不解盯着那个老人,确实如顾若离所说,头面肿的奇大,眼睛都看不到,面皮肿的赤红发亮,鬼森森的透着古怪。 “快走。”张丙中催着马,“染上了就是个死啊。早几年窑子沟就有一回,死了数百人,要不是官府把得病的都处理了,恐怕还不止这个数。” 霍繁篓愕然,顾若离心头却是一凉。 随即明白过来,为何丰收季节,田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霍大夫。”那个小厮跑进了看清这边停着的是顾若离,径直往这边跑,“求你救救我爹!” ☆、058 不善 “霍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爹!”小厮噗通跪在她面前。 “站住!”那六个官兵追过来,怕染病并不敢立刻上前,指着小厮喝道,“给我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小厮扶着老人,哀求的看着顾若离。 “谁都救不了你们。”官兵喝道,“你们死就死了,竟然还跑出来害人,有没有良心!” 小厮满脸死灰,而他身边的老人呼呼喘着气,根本早就说不出话来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顾若离没动,看向官兵问道:“劳烦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官兵不耐烦的道,“这种病传染极快,你再逗留就连你们一起关起来!” 这么说,他们的措施和张丙中说的一样,将所有人集体关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小哥。”顾若离不再和官兵说话,看着小厮问道,“你们村还有多少人得了这样的病?” 小厮一怔,瑟缩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道:“我们大半个村都染上了。”他们村男女老少一共一百四十二人,三天染上瘟疫的人数是三十四个,昨天死了四个,又有许多人被传染,他没敢回去,也并不清楚。 “回去吧!”顾若离看着小厮道,“正如他们所说,你们不该出来的。” 小厮一怔,满眼绝望的看着顾若离。 “你快走……”老人打着小厮,赤红的脸上淌下两行泪来,口齿不清,“我们死不足惜,可不能害别人啊。” “爹!”小厮抱着他爹,老人推着他,“快离开这里,别管我。”父子两人如同诀别,推搡着哭的撕心裂肺。 顾若离拧着眉低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她话落,看向官兵,“我是大夫,让我进村行不行。” 那六个官兵就跟看怪物似的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道:“你疯了吗,这是瘟疫,莫说你是大夫,就是天王老子进去了也没命活着出来。” “让我试试。”顾若离抿着唇,“这病也不是绝症,能治好的。” 官兵一副懒得和她说的样子,反正能把小厮父子俩带回去就成,至于顾若离要不要进去,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回去。”官兵指着小厮父子两,“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小厮看着顾若离,她点了点头:“回去吧!”小厮应是,抹着眼泪背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顾若离跟着上前,霍繁篓拉住她,却没有说话。 第37节 顾若离道:“若没有遇到当然和我无关,可是现在他们就在眼前,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霍繁篓翻了个白眼:“我说不让你去了?我是说你就这样进去,没有什么预防的措施?” “有!”顾若离笑了起来,看着他,“当然有!” 霍繁篓哼了一声。 “我和您一起去。”张丙中道,“我能帮忙!” “好!”顾若离看着他道:“我们将药都带上!” 张丙中应是,几个人将车上的包袱都背在身上,又将马车寄放在客栈,往刘家村走。 刘家村被官兵围的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难逃出来,小厮和他父亲一到村口,就被一个穿着朱红袍服带着官帽的人踹了一脚,喝道:“再逃一个试试,立时就将你们烧了。” “官爷……”小厮不敢再顶嘴,回头看着顾若离,“霍大夫……” 顾若离上前低声道:“你先进去,把你父亲照顾好。” “是!”小厮言听计从,背着老人快步穿过守着的关卡回了村里,又站在村口眼巴巴的看着顾若离。 村里很静谧,方才冒烟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走过来拦在他们面前,腰间的刀哐一下抽出来,威吓着,“这里的人都得了疠疫,你们快离开。” 顾若离站着没动,她没有想到衙门在处理瘟疫的事情上这么武断! 大头瘟并不难治,难的是病人康复的速度,远不及传播和死亡的速度。 可也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 顾若离拧着眉和霍繁篓对视一眼,她看着那人道:“我是大夫,让我进去,是死是活我自己负责。” “嘿。”那人哈哈大笑,“大夫要是有用,当年窑子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别以为自己能耐,进去了一样是个死!”话落,赶着他们,“滚!” 顾若离抿着唇,霍繁篓挨着她低声道:“我们走村后。” “行。”她点头道,“你留在外面接应,我和阿丙进去。”她们没有要,必要有人在外面接应。 霍繁篓真正要说话,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她们循声回头,就看到十几辆车朝这边快速跑来。 “霍大夫。”车停下,杨文治当先下车,看见顾若离在这里激动的道:“原来你在这里。” “您这是……”顾若离看着杨文治,又打量着后面几辆车里下来的十五六个人,随后还在人群中看到了方本超以及刘大夫,还有上次在军营见过的黄大夫,“都来了,是为了这里的疫情吗?” “老夫请周大人下令,派了一些大夫来。”杨文治低声道,“大头天行不易控制,可作为大夫我们不能熟视无睹,心安理得的躲在城里,总要做点什么,才能换个心安啊。” 有杨文治在就不用怕了,顾若离点着头,道:“那我和您一起进去。” 霍繁篓看着一老一少,撇撇嘴,咕哝道:“菩萨还真多!” “好!”杨文治颔首,这才看向陈虎,陈虎已经认出他来,点头哈腰的道,“杨先生,您怎么来了,这里凶险的很!” 杨文治沉着脸,回道:“老夫是受周大人所托,带城里的大夫们来这里治病,陈大人也拦?” “不敢!”陈虎心头冷笑连连,面上却不敢露,“您尽管进去。” 杨文治不再和他多说什么,回头对走过来的十六位大夫道:“各位,既然来了,就随老夫进去吧,若能控制疫情救百姓于水火,也不枉我们学医一场。” 方本超看到顾若离高兴的过来,低声道:“你前脚走,后脚杨大夫就去找你了,没找着你,就让我跟着来了。”话落,指了指里头,“听说是疠疫,死了好些人了?” 顾若离点头,凝眉道,把她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您是不是好法子?”方本超如今对顾若离是无条件的信服,大头瘟他虽也能治,但是发病太快,根本来不及。 最重要的是,大夫也难幸免,很有可能被传染。 “不知道有没有用。”顾若离回道,“稍后我和您再细说。”她一顿朝对面看去,有几大夫目光一闪,古古怪怪的避开她。 她不认识他们。 方本超并未察觉,等着那些人的答复。 “杨大夫。”刘大夫和黄大夫走过来,立在这边,轻声和顾若离说着话。 杨文治就看着剩下的那些人。 “这位是……”有位圆脸细眼的大夫走过来,盯着顾若离,“杨大夫不介绍一下?” 杨文治便顺着他的话介绍:“这位是霍大夫。”又和顾若离道,“这是钱大夫……唐大夫,赵大夫……”皆介绍了一遍。 顾若离一一打了招呼。 “哦。原来是霍大夫。”钱大夫呵呵笑了起来,“方才我们未到,霍大夫就准备进去了,后生可畏,可是霍大夫已有有效的办法了?” 他话一落,大家就都看着顾若离。 杨文治面露期待,大头瘟这里所有人都会治,可是要控制疫情,说实话他们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顾若离打量着钱大夫,她不认识这人,怎么就惹了他来势不善。 ☆、059 绝望 “想要控制疫情,隔离是关键。” 顾若离看向杨大夫:“按病情轻重划分隔离,用药轻重也要区别,还有一点,未传染的人不但不能接触,也要每日喝药预防。” 众人听着若有所思,觉得顾若离说的新鲜,可觉得最后做起来,肯定不会像她说的这么容易。 而且此病传播极快,根本防不胜防。 钱大夫一愣,她居然还真有办法?他哈哈一笑,抚掌道:“如此甚好。”看着杨文治,“你有霍大夫这样的能人,也不需要我们这等无用的大夫了,我们就不进去添乱了。” 周大人不敢驳了杨怀瑾的面子,派他们跟着来,可是来了这里,进不进就由不得他杨怀瑾决定了。 生死的事,他们才不会这么傻。 顾若离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早就打定主意不进村,所以在村口找她的茬。 杨文治也被气着了,看着钱大夫身后不停往后的缩的人,拂袖道:“那就不劳烦各位了。”话落,带头进了村。 “保重啊!”钱大夫挥着手,讥诮的看着一行人的背影,“还隔离最重要,谁不知道隔离,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一行人哈哈笑了起来,旁边有位唐大夫嘲讽的道:“现在我可是理解陈陶大夫说的话了,此女果真是了不得。” 钱大夫就冷嗤了一声:“如此猖狂,连瘟疫也敢夸口。”又道,“唐凹,你说他们能坚持几天?” 唐凹身量中等,年纪四十几岁,蓄着时下流行的长髯闻言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三天!” 三天,也都该被传染了。 “那我们就等三天,得了她的死讯,也算是替陈陶出口恶气了。”钱大夫指了指官兵那边的休息棚,“马大夫,周大夫,赵大夫……去那边坐着喝茶去!” 十一个人顿时附和的点头,有说有笑的走了。 “杨先生。”顾若离和杨文治商量,“我们这样进去很容易被传染,大家可带了棉布,先用药水浸上。”她说着,从自己包袱里将他们备的药全部拿出来翻找着。 “蒙着脸,有用?”杨文治看着顾若离,并非是质疑,而是不解。 顾若离颔首和大家大概解释了一下口罩的用处,几个人听着皆觉得有道理,刘大夫道:“那就先在村口把药煎出来。” “我家里有药罐。”那个小厮拘束的站在一边,“我给你们煎。” 顾若离笑着点头:“多谢!”又道,“出汁了便可,剩下的药汁不要倒。” 小厮点头应是,接了药跑回去,半个时辰后拿着七八块浸泡过烘干了的棉布过来,大家纷纷效仿顾若离蒙住口鼻。 一行人才进了村! 刘家村不大,村里的房子紧挨在一起,村口还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槐树,顾若离能想象的到,这里没有瘟疫时,孩子们在树下乘凉,老人们说着话打着叶子牌时的情景…… 可现在,因瘟疫的缘故,这里每一处都透着一股死气。 “怎么都没有人。”杨文治停下来,回头看着小厮,“要将他们都请出来才好。” 小厮道:“大家都被吓怕了,大夫又都不肯治,所以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他说着一顿,又兴奋的道,“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带你们去里长家,只要他老人家发话,大家都会出来的。” “那就有劳了。”杨文治颔首,大家跟着小厮往里长去,一路上有村民站在自家门口,木然绝望的看着他们,等他们走进又纷纷跑回去,合上门。 一行人拐了两个弯看到个小院子,也是静悄悄的不见人,小厮直接推门进去,喊着,“占山爷爷,城里的大夫来了,给我们治病的。” 他话一落,一个六七十岁穿着灰布寿衣,头发花白的老人杵着拐杖死气沉沉的走出来,一双眼睛猩红,头更是肿胀的如同斗筛,看着他们含糊的问道,“二牛,你说什么?” “他们都是大夫。”刘二牛指着杨文治他们,“是延州来的大夫,给我们治病的,您快让大家都出来。” 刘占山一愣,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大夫来了也没有用。”话落,绝望的叹了口气,“你们都走吧,别进来送死了。” “刘里长。”杨文治道,“是病就一定有办法治,你若不试试,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刘占山迷迷糊糊的打量着杨文治,惨笑着问道:“这位大夫,你有把握?” 杨文治怔住,惭愧的道:“老夫没有。” “既然没有就赶紧走吧,当年窑子沟也死了好几个大夫。”刘占山摆着手往屋里去,“走吧,少死一个也是我们积功德。”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我师父有啊。”张丙中喊道,“我师父医术高深,她的办法一定行。” 顾若离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瘟疫面前,谁也不敢说这话。 刘占山脚步一顿,回头看着顾若离,眼中升起的希望一点一点熄灭,随即摇头道:“一个小娃娃……” “反正都是死。”顾若离忽然道,“治不治对您来说既然没有分别,那为什么不试试呢,何况,您不想治,别的村民呢。” 刘占山虽没有回头,可脚步却停了下来。 “刘贺,刘庆!”忽然,他用尽力气一喝,随即院门外两个二十几岁的长的一模一样,健硕高大的年轻人进来,缩手缩脚,“爹,我们是担心您,所以……” 他们被刘占山撵出去了。 刘占山头也不回,摆手道:“去把村里人都喊出来,就说大夫来了。” “好,好,好!”刘庆顿时裂开嘴,笑着点头,“我这就去。”拔腿就朝外头跑。 顾若离和杨文治对视一眼。 “老夫先给你号脉吧。”杨文治走过去,在刘贺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刘占山没有再说话,摇摇晃晃的坐下来,伸出手。 杨文治拧着眉,收了手道:“先用三帖柑桔汤,外敷用三黄二连散。”话落,看向其他人,“各位觉得可妥?” “妥当。”黄大夫和刘大夫皆点头,黄大夫道,“若好一些,就接着用普济消毒饮。”当年窑子沟,他们都有经验。 第38节 顾若离也没有异议。 “把药先给他们。”杨文治和自己的药童吩咐了一声,顾若离道,“里长,劳烦您寻两个大点的地方给我们用,我们要安排病人。” 刘占山一愣看着她:“大的地方就是祠堂,还有刘二家的宅子里空关的,都可以用。”一顿又道,“可是,两处宅子,开几个方子就有用了?” 要是有用,窑子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是,没有用。”顾若离点头,“光吃药,只能治病,却不能预防病情传播。所以我们要将病人隔离开,按病情分在不同的地方,这样一来,既方便我们照看,也能避免继续传播下去。” 刘占山凭的是经验,他听着若有所思,黄大夫已经迫不及待的道:“这个办法好,先把人隔开,这样光治病,我们绝对有把握。” 怕的就是,这边一个没治好,那边又添了十几个。 “听霍大夫的。”杨文治有些激动的拍板,“劳烦里长速速准备,我们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刘占山郑重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有个妇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冲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大家面前:“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方本超忙上去忙拨开孩子的眼皮,又摸了孩子的脖子,脸色一变,那妇人屏息看着他,眼泪无声的落着。 “没气了。”方本超摇头叹了口气,撇头过去。 ☆、060 救治 若没有肿了脸,小姑娘应该很漂亮。 顾若离心里也是一紧,忙蹲下去摸孩子的脉搏…… 身上还有温度,却没了脉搏的跳动。 “什么时候咽气的?”杨文治走过来,也摸着孩子的脉搏,妇人哭着答道,“就刚刚,一会儿功夫!” 杨文治又检查了别的地方:“应该是头面肿大,堵了气道。”话落,又对妇人道,“把孩子抱进去。” 妇人立刻抱着孩子进了的卧室。 顾若离随着进去,看着杨文治给孩子施针,揉捏四肢,她沉默了一刻摘了蒙面的布,上去给孩子用人工呼吸! 所有人都愣住,惊讶的看着她。 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法,黄大夫几人更是凑过来,看着她如何做。 霍繁篓皱着眉,忍着上去将她扯开的冲动。 一老一少用着全力,一个施针,一个做着西医的休克抢救。 床边,妇人捂着嘴坐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 刘占山想到窑子沟的惨状,老泪纵横:“老天啊,难道真要让我们刘家村绝户了么。” 就在这时,一道孩子的哭声传来。 刘占山一惊,扶着刘贺跌跌撞撞的进了屋里,就看到原本已经死了孩子,正呜呜咽咽的哭着…… 救活了?活了! 刘占山此刻眼底才真正的腾起浓浓的希望。 “快煎药喂下去。”杨文治的药童正忙着,他回头吩咐张丙中,“手脚快点。” 张丙中慌乱的点着头:“这就去。”说着,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煎药。 “我的儿!”妇人一下子扑在床上,抱着尚有些神智不清的孩子嚎啕大哭,“我的儿,你吓死娘了!” 顾若离长长的松了口气,杨文治问道:“方才你的法子很不错,老夫倒头一回见。” 黄大夫几人也点头。 “是。”顾若离和他们大概讲解了一下理论,只说了几句,杨文治就明白了,“往后再有这样鼻塞气道,昏迷不醒者,都可以用这个办法。” 顾若离应是。 “空宅和祠堂都收拾出来了。”刘庆和刘二牛跑回来,呼呼喘着气,“大家也都在那边侯着了。” 杨文治留了药童,带着大家去了祠堂。 “一个一个来。”杨文治坐下,让所有人一个一个来号脉,再按情况分成两个病区。 顾若离和杨文治并排坐着,给人号脉,村民们起初还犹豫着她年纪太小,可见她看过几个并没有丝毫不妥,也纷纷排在她这边。 “喝药。”霍繁篓递了一碗普济消毒饮给她,“你说的,要预防!” 顾若离一怔,看着他,霍繁篓还是那个霍繁篓,凤眸狭长,面容精致的雌雄难辨,神色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此刻似笑非笑的立在她面前,她却觉得和以前的他,不一样了。 “我知道我好看。”霍繁篓把碗递给她,“你要迷恋也换个时间,现在不合适。” 顾若离失笑,接过碗一饮而尽,接着替下一个诊断。 “真乖!”霍繁篓将碗拿走,接着倒药自己也喝了一碗。 病人分好,各自在带来的床上的躺好,顾若离和几个大夫道:“每个人带着纸笔,将每个患者的病记录下来,交给他们自己保管,往后每一次吃药,复诊,所有的情况都记在病例上,方便查证!” “我正愁这么多人记不住。”方本超哎呀一声,道,“要是这样的话,省了不少时间了。” 黄大夫也点头道:“确实如此!”朝顾若离抱拳,“此番得亏有霍大夫在,你的法子可比以往我们用的好太多了。” 顾若离也不过是后人乘凉罢了,她笑了笑没法解释,便各自忙开了。 “阿丙!”顾若离和张丙中道,“你找刘庆和刘贺一起,煮上几锅普济消毒饮,给所有没有得病的人发下去,还有,告诉他们家里所有的地方都要擦洗消毒,村里各处撒上石灰粉!” 张丙中一一记下,顾若离又道:“告诉他们,一旦不舒服,就立刻来这里,千万不要和别人再接触。” “知道了。”张丙中点头,“我都记着呢,这就去办。”话落,匆匆跑了出去。 一轮月牙挂在树梢,刘家村里外却是灯火通明,第二日一早,钱大夫早早起来站在村口,周大夫和马大夫笑呵呵的道:“您这是在等死了人数?” “那年窑子沟不就是。”钱大夫道,“睡一觉死上七八个不过常事。” 周大夫点头,那年他也去了,虽没有亲自进村救助,但是他的几个师兄却进村了! 一个都没有再出来。 “我们猜一猜。”钱大夫道,“今天会死几个?!” 马大夫笑道:“按这得病的数量,至少十五个!”周大夫摆手,“昨天就死了十来个,今天怎么着也有十几个!”一天比一天重,是常理。 几个人说笑着,好整以暇的等在村口。 可日上三竿,里面除了吩咐官兵取药拿药外,没有任何动静,静悄悄的。 钱大夫一副惊恐的样子:“不会都死了吧?” 话落,大家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传染。 村里的人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人所想。大家一夜未睡,忙的脚不沾地。 黄大夫拿着一张床上的病例看了一遍,又重新号脉添上记录:“柴胡再添二钱!” 刘庆应是,接过写着名字的病例,让张丙中配药熬药。 “霍大夫呢。”黄大夫一早就没看到顾若离,那边正做着抢救的刘大夫回道,“在村里,亲自去发药,教大家预防。” 黄大夫点头没有再问,看着刘大夫道:“这个抢救的法子效果不错,比针灸更直接。” “是。”刘大夫点头,“在下已用了两回,虽有些累,可效果明显。” 黄大夫赞同的点头,提醒道:“记得霍大夫的话,一会儿去喝一碗药,还要漱口出去透风!” “是!”刘大夫应是,那边有人吆喝着,“吃饭了。” 黄大夫摆着手:“这会儿没空,你们先吃。”便又忙去了。 门外,一个妇人匆匆跑过来,喘着气:“霍大夫呢,我好像也得病了,喉咙难受的紧,霍大夫早上说如果发现不对,让我立刻过来。” 刘大夫忙放了碗,领着妇人在门口坐下:“我给你看看。”话落,查看了一番,点头道,“初期,快去领药喝完去祠堂里歇着,不要回家了。” “知道了。”妇人半点没有恐慌,领药,喝药,去祠堂的病床上躺着。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 ☆、061 见识 “霍大夫。”黄大夫高兴的道,“今天上午没有再添人。” 顾若离也高兴起来,看来预防有效果:“那病人呢,有没有……” “去了四位。”黄大夫叹了口气,又振奋起来,“可这结果,已经出乎意料的好!”他真的没有想到,对比窑子沟混乱和凄惨,刘家村可谓是人间天堂。 顾若离也叹了口气:“您和杨大夫歇着,我替你们守会儿。”黄大夫一摆着手,拿那天晕厥孩子的病例给她看,“你瞧瞧。” “舌赤苔黄,脉滑数,头面肿大,但耳前疼痛消失……”顾若离念了出来,连个人脸上都压抑着笑容,“在好转!” 黄大夫颔首:“是,病情算是稳定了。”他除了年轻时的新鲜感,已经很久没有因治好一人而想手舞足蹈了。 顾若离激动不已,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小姑娘,那双眼睛消肿后,果然如同她想象的那样,乌黑明亮,清澈天真! 此刻,村外钱大夫焦躁的来回走着,又停下来朝头里伸长了脖子:“这第几天了?” “第三天。”唐凹道,“统共死了六个人,三个人被传染,其后再没有消息了。” 这不可能啊!钱大夫简直不敢相信:“一定是他们做了手脚,为的就是此举扬名立万!” “杨大夫哪需要。”唐凹也觉得古怪,“恐怕是我们失策了。” “喂!”钱大夫喊住正在和陈虎隔着关卡说话的刘二牛,刘二牛根本不搭理他,接着和陈虎道,“杨大夫请你们去一趟杨氏百草堂,再取这些药来,还要给附近的杨家村和闵家湾的村民发着药喝!” “行。”陈虎爽快的应了一声,“几位大夫都挺好的吧?” 刘二牛笑嘻嘻的点着头:“大家都好的很,霍大夫说,再有五天,就都没事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回家抱自家娘们儿了。” “去!”陈虎怒瞪,可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事好啊,刘家村没事,就是延州没事,延州没事就是周大人没事,周大人没事他也不会有事。 皆大欢喜。陈虎道:“你等着,老子给你们拿药去。”回头看到了钱大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一让,别堵在这里碍事。” 钱大夫大怒。 “要不……”马大夫动了心思,学医的,都会对未知的病例存着好奇心,“我们进去看看?” 第39节 钱大夫摇头:“要是现在进去,岂不是要被他们笑话。” “笑话什么。”唐凹呵呵笑了起来,“我们来可不就是为了刘家村的病,现在怕他们累了,我们进去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钱大夫眼睛一亮,和其余九位互相对视,每人都赞同的点着头。 “走!”钱大夫一声令下,“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大家都戴上面巾。”话落,一行人学着顾若离她们,用棉布浸泡药水,蒙在脸上。 一路进村,没有哀鸿遍野,没有哭声震天,没有死气沉沉…… 来往路过的村民,每个人都透着镇定从容,仿佛心有依仗,才不惧不恐。 钱大夫皱眉。 “这太古怪了。”马大夫道,“当年窑子沟可不是这样的。” “你们看看地上。”周大夫指着地上的生石灰,“这些似乎都是后撒的。” 做什么用的? 一行人心里跟猫抓似的,小跑着去了祠堂。 就看到祠堂外搭着一个简易的窝棚,棚子里架着十几个炉子,七八个人在里头煎药,浓浓的药香味弥漫在四周,有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都他妈瘟疫了,还心安?!钱大夫啐了自己一口,推开来拦着他的刘庆:“我们是大夫,怎么不能进去。”话落,几个人生怕再被拦,脚步飞快的进了祠堂。 刘庆撇撇嘴,看着四个人的背影。 “这……”马大夫一进门就愣住,指着里面一排排停着的床,床上躺着的人,在各个床铺间穿梭的杨文治以及黄大夫等几人的身影,“居然躺着治病?!” 周大夫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快走了几步找到最近的一个床铺,看着上头躺着的村民,就问道:“你也得了大头瘟?”这人头面还是肿的,脸上涂着药膏,其实一眼就能确定。 但是他还是不想相信,因为他的神色太过轻松,没有半点将死之人的绝望和悲切。 “是啊。”村民指了指床位,“我的病例在那里呢,自己看。” 病例是什么?周大夫狐疑的走到床尾,不等他动手另外一位赵大夫已经拿了一张草纸起来,虽有些简陋,可上头整整齐齐的写着一行行的小楷,一目了然。 “七月十八,用柑桔汤三剂,外用换药一次,来时头面以及喉头肿大,抢救一次!”赵大夫念着,又道,“七月十九,柑桔汤三剂,外用换药两次,头面略消,呼吸顺畅,喝粥半碗,可下地行走!” 后面还有,赵大夫念不下去了,给病人号了脉,一般无异,他喃喃的道:“这……什么东西!” 钱大夫一把夺过来,沉着脸念着。 那个霍大夫,真的将她说的法子都用了。 “不是说近一百多个病人吗,怎么这里只有几十个,还有人呢?”赵大夫问道,“这床和这病例,是谁办的?” 村民就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霍大夫啊。”那人笑道,“她说躺着好养病,大家在一起也方便照顾。其他人在隔壁的宅子里,病情比我们轻点,今天还有几个人已经好了回家去了。” 周大夫愕然,喃喃的道:“居然还真的按病情区分了。”他话落,又道,“那村里就没有人再被传染?” “怎么会被传染。”那人哈哈笑道,“有霍大夫和杨大夫他们在,不会有事。对了,一会儿你们也要记得喝药。” “走。”钱大夫气恼的丢了病例,拂袖出了门,赵大夫,马大夫以及周大夫面面相觑没有动身,钱大夫回头看着他们,冷声道,“什么意思,难道还想留下不成。” “几位先回。”赵大夫抱拳,道,“在下心中还有许多疑问,想请教霍大夫。” 马大夫也点着头:“方子并无特别,那问题就处在预防手段上,此事亘古未有,我们……” “随你们。”钱大夫不想再说,下了台阶大步而去,唐凹等人跟在后面,在门外又被刘庆拦着,“把药喝了,出村前将外衣都脱了。” 钱大夫冷眼看刘庆,直觉认为刘庆在戏耍他们。 “不脱也得脱,这是霍大夫下的令,所有人必须听。”刘庆态度强硬,因为顾若离说了,为了疫情,所有预防必须一丝不苟。 钱大夫气的倒仰,指着他说不出话。 “你们这些庸医,怎么在这里。”忽然,刘二牛陪着顾若离从隔壁回来,一看到钱大夫和唐凹等九人,立刻大喝一声,“就是他们见死不救,还嘲笑杨大夫和霍大夫他们的。” 话落,正在忙碌的,几十双眼睛,刷的一下朝他们看来。 ------题外话------ 推荐忆冷香的文,很好看…《主母神医少女淼淼》记得收藏哦。 ☆、062 丢脸 钱大夫几个人吓的脸色一白,拔腿就想跑。 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这么多人要真是围上来,一人一拳也能要他们的命。 “拦住他们。”刘二牛义愤填膺,当时大夫们来时只有他一个人在村口看的清清楚楚的,所以格外的清楚这些人的嘴脸,“别让他们给跑了。” 刘二牛话落,钱大夫几人的前路,骤然被村民拦住,一双双眼睛,不忿的看着他们。 “你们想干什么。”钱大夫和唐凹对视一眼,几个人凑在一起,心里砰砰的跳,“官兵就在外面,只要你们敢动手,就将你们全部就地格杀。” 刘二牛朝他们呸了口,叉腰喝道:“就地格杀,那就让他们进来啊。”他话落,旁边不知道是谁补了一句,“几位大夫仁义之心,愿留下为刘家村治瘟疫,却不慎染病,皆不治而亡,实在是可惜啊……” 此人话一落,钱大夫腿一软,吓的差点跌倒。 刘二牛眼睛一亮,点着头:“对!染了瘟疫,一把火烧了,谁管是打死的还是得病死的。” 周围村民哈哈笑了起来,人越聚越多,将他们围在中间。 顾若离站在外面推了推霍繁篓,蹙眉道:“你挑什么事,别乱说话。” “放心不会出人命。”霍繁篓笑的一脸无所谓,“你看他们吓的……多有趣。” 顾若离懒得和他说,他就勾着他的肩膀,笑呵呵的道:“难得歇会儿,看戏!” 这边,刘二牛和刘庆刘贺带着头,一步一步逼近钱大夫他们,刘庆更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问道:“先打谁?” “钱大夫,此人最贪生怕死,还一肚子坏水。”刘二牛话落,突然旁边就有村民喊道,“还有旁边那位唐大夫,我去过他们医馆,一进门就要交五文钱,还让药工给我看病,抓的药差点没把我给吃死。” “庸医。”有人喊道,“打他们。” 钱大夫一头的冷汗,早知道他就不进来,心里想着他看到了顾若离站在人群外面,嘴一张喊出口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就是被打死,也不能丢了这脸。 忽然,身后有大夫哎呦一声,捂住了脸,钱大夫吓的一跳,回头去看,就看到随着他一起来的一位陈大夫脸上糊了一脸的蛋黄,蛋壳还黏在鼻梁上,样子又奇怪又滑稽。 “你们,大胆!”钱大夫大喝,可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就听刘二牛喊道,“妮儿娘,你这鸡蛋留着给妮儿吃,要想出气就去回家端盆洗脚水,泼他们脑袋上。” 众人哈哈大笑。 钱大夫脸色惨白。 “知道错了吧。”刘二牛斜眼看着钱大夫,“你没用,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天不绝我们刘家村,派了这么多好大夫来救我们,大伙儿说是不是。” 旁边的人一起附和,喊着。 “人趋吉避凶是本能,可你们身为大夫,却一点善心都没有,你们对得起你你祖宗,对得起授你课的恩师么。”刘贺也跟着呸了口,想到当初自己的父亲生不如此,心里就痛的不得了,“还有脸进村来打探情报,也不嫌丢人。” 钱大夫几人脸上五颜六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住手。”陈虎带着五六个兵,蒙着脸从村外走了过来,本欲说话,却一眼看到站在一边的顾若离,立刻就点头哈腰的过去,“霍大夫,没惊着您,耽误正事吧。”一改先前的态度。 “没事。”顾若离笑笑,“辛苦陈大人了。” 陈虎摆手:“不敢。你们几位才是真的辛苦,这次真是得亏你们了。”话落指了指那边,“您歇着,我把这些闹事的都带走。” 顾若离颔首。 “陈大人,快救救我们。”唐凹在人群里拼命的挥着手,“这些人疯了,意图不轨,快将他们都关了。” 陈虎根本不搭理唐凹,走过去和刘二牛以及刘庆刘贺道:“这两日周大人要来,你们给我点面子,弄的太难看,我可就领不到功了。” “成。”刘二牛笑着道,“看在您面上,今天就放他们一马,下一回再看到他么进村里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陈虎哈哈笑着,拍了拍刘二牛的肩膀。 村民们这才让开一条道,钱大夫等人见退路出来,立刻抬脚就朝外头跑。 “等下。”刘庆大喝一声,“你们的药还没有喝,外套也都脱了烧了。” 他们哪里还有耳朵听。 “去追。”陈虎吩咐手下,又对刘庆道,“药给我,我端过去。”这事儿可不能马虎。 刘庆颔首。 顾若离一进祠堂,赵大夫他们就围了过来,顾若离一愣朝坐在一边歇息的杨文治看去,就听他道:“几位打算留下来帮我们。” “真是太好了。”顾若离含笑,和赵大夫几人一一见礼。 赵大夫摆着手:“惭愧,一开始我们就该来帮忙的,如今才来实在是……” “人从本心,赵大夫不必如此。”杨文治含笑道,“如今正缺人手,几位来我们求之不得,别的事休要再提。” 几人朝杨文治以及顾若离抱拳。 “霍大夫。这开水煮沸,煮醋真的能消毒吗?”赵大夫心里村了许多了疑惑,迫不及待的问着。 “是!”顾若离过去给刘二牛的爹换药,赵大夫在一边打下手,她含笑和几个人道,“不过也不是全然靠这些,主要还是隔离,不要接触病人,交叉感染。” 赵大夫点头不迭:“说的有道理。” “当年窑子沟,要是也能这样,恐怕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马大夫羡慕的看着门里门外有条不紊的忙碌的人,“还是刘家村有福啊。” 顾若离笑笑,听到隔壁的村民唤大夫,她四处找张丙中,赵大夫笑道:“我去吧,既是进来了,就不能束手旁观!”话落,挽起袖子就过去了。 “我去那边的大宅帮忙。”马大夫道,“那边病人多,怕杨大夫他们忙不过来。” 另外一个李大夫,一个王大夫皆笑道:“那我们去村里走走,看看可有被传染的人。” 几个人留下来,本就有这个打算,更何况,钱大夫他们的狼狈他们可是看在眼里。 还是他们明智,不然今天就丢脸了。 顾若离笑笑没拦着。 钱大夫在村口被追上,脱了衣裳喝了药才出村,几个人如死里逃生一样,一出去就毫无形象的坐在了地上抹着汗。 “这些人太刁了。”唐凹道,“最可恶的是杨文治和那个什么霍大夫,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钱大夫摆着手,吩咐一边守着关卡的官兵:“帮我倒碗茶来。” 那官兵扫了他一眼,一脸不屑。 “嘿。”钱大夫大怒,“你叫什么,我立刻就告诉你们大人,让你滚回去种田去。” 第40节 官兵拿眼角看他,指了指正走过来的陈虎:“大人来了,你去吧。” 钱大夫气的倒仰。 “嚷什么呢。”陈虎大步走过来并不看钱大夫,而是盯着那个兵问,“怎么回事。” 官兵就回道:“老大,他让我给他倒水,我现在正当差,没空。” “你那什么眼神。”钱大夫大怒,站起来瞪着他,一副要找回场子出口气的架势,陈虎一看就皱着眉头道,“你们要是没事就赶紧滚,碍手碍脚的。” “你!”钱大夫脸都绿了,陈虎一开始对他们可不是这个态度,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小人。” 陈虎鼻孔对着他,无所谓的道:“老子从来就不是君子。你们他妈要是把瘟疫压了,也让我能领功,我他妈贡着你都成。” 钱大夫哑口无言。 ☆、063 功赏 因为多了四个大夫,大家就分成两班,一轮一天一夜,第二日便休息。 顾若离和杨文治一起用晚膳,桌子上大家虽疲惫不堪,但心情却格外的好,张丙中道:“这下轻松多了,让周大夫他们盯着,我要好好睡个一天。” “这两天辛苦大家了。”杨文治赞赏的看着众人,“刘家村的疫情能这么乐观,老夫倍感欣慰。想起当年窑子沟的情景,还依旧存有余悸,愧疚不已。” “也是不得已,当年我等也尽力了。”黄大夫叹气,放了手里的碗已经没了胃口,“此次刘家村,也算是以慰我们心中的愧疚吧。” 杨文治颔首,那边方本超也点头附和道:“这次能控制这么好……”他看向顾若离,“得亏霍大夫的一系列办法,若没有这些,恐怕情景一样不乐观啊。” 顾若离一顿,正要说话,杨文治已点头道:“确实如此,霍大夫功不可没!” “我……”她想解释,霍繁篓踢了她一脚,点头道,“我也觉得是,我们三儿功不可没!”话落,一副理所当然,沾沾自得的样子。 顾若离无语! “老夫以茶代酒。”黄大夫端起茶盅,“替刘家村百姓,多谢霍大夫,多谢各位!” 众人都举杯碰了碰,说笑着各自去歇息。 “在座都是前辈,你说那话做什么。”回去的路上顾若离瞪霍繁篓,“再说,药方,治病我也没出什么力,你说的好似他们都歇着的一样。” 霍繁篓不以为然:“有功不领就是傻子。”他伸手揽着顾若离的肩膀,嬉皮笑脸的道,“再说,我还靠你博前程呢,你要籍籍无名,我还怎么混!” “懒得和你说。”顾若离推开她去了刘占山家,“睡觉!”便关了房门睡觉去了。 身后有人偷笑,霍繁篓回头白了眼张丙中:“笑的跟老鼠似的!” “就你好看。”张丙中也哼了一声,“男不男女不女的。”话落,在霍繁篓脚踢过来前躲进房里关了门。 大家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去换赵大夫等人,几个人熬了一夜挤着病人靠着打盹,杨文治过去和赵大夫道:“辛苦了,快去吃饭歇着吧!”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赵大夫抱拳,没力气说话,他从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熬夜看顾病人的,“告辞,告辞!” 刘庆恭恭敬敬的来请他们:“几位随我去,饭菜备好了,请!”和昨天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小哥……”马大夫道,“昨儿恨不得将我们活吞了,今天就这么恭恭敬敬的。” 大家笑了起来,刘庆红着脸道:“您和钱大夫他们可不一样。” 几个人说笑着去休息,杨文治和顾若离等人顶上,等到第七天,大家都瘦了一圈! “都消肿了。”张丙中高兴的不得了,“也没有新添病人,我看再用个两天,就彻底稳定了。” 马大夫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位刘老爹的头面也消肿了,今早我瞧见他还偷偷吃了一块肉。” “这是好事。”杨文治点头喊刘庆过来,“让人进城去买些肉面回来,银子老夫来出,也让大伙儿都补一补!” 刘庆点头应是:“银子我们出就成,您老且等着,晚上保管丰盛好吃。”跑了出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黄大夫看向周大夫,道:“钱大夫等人,还在村外?” “还在村口呢。”赵大夫有些尴尬,“听说陈虎回城了,估计周大人可能亲自会过来。” 一方父母官,是该现身的。 “杨大夫!”正在这时,刘庆又跑了回来,“周知府来了。” 杨文治凝眉,坐了一刻才起身:“走,大家都随老夫去迎一迎吧。” 众人应着,跟着杨文治出了祠堂,延州知府周韬正从马车里出来,穿着一身官袍,瘦高的身材,眯着眼睛一副很精明世故的样子。 “周大人。”钱大夫迎了过去,“此处疫情凶险,您却亲自驾临,实在是百姓之福,刘家村之福啊。” 周韬扫了眼跟着钱大夫的其他五个人,点了点头:“几位也辛苦了。”态度不冷不热的。 钱大夫一愣,红了老脸,那边周韬忽然脸色一变,迎向村口:“杨大夫,辛苦,辛苦!” “大人。”杨文治抱拳回礼,“您亲自来,可是有事?”杨文治身份不同,根本不用奉承周韬。 周韬摆手道:“本官近日心神不安,一直惦记这边,今儿能看见各位安好,真是天恩浩荡啊。”又朝村里看了看,竖起几个手指,压着声音,“真的只有这个数?” 杨文治颔首,纠正道:“我等入村的当夜去的,其后便不曾再有人病亡。” “好,好!”谢天谢地,如果瘟疫真的爆发了,他这个知府也不用做了,周韬心里激动不已:“此番疫情能得以控制,全赖您妙手回春!。”又道,“本官一定折本上奏,替您请功!” 钱大夫心头咯噔一声,却不敢说话。 杨文治道不敢,周韬随即就问道:“哪位是霍大夫?” 他已经听陈虎详细描述过这里的情况。 “这位就是霍大夫。”杨文治给周韬介绍顾若离,“疫情防疫的事,皆是由她办的,若非她的防治,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周韬看着顾若离一愣,没想到防疫做的那么周全,此番疫情的大功臣,居然是个小姑娘,还年纪这么小! “后生可畏!”周韬就道,“你一个孩子能不畏惧瘟疫,实在是杏林骄傲!”话落,撇了眼钱大夫几人。 他当时虽说是派大夫来走个过场,强迫不了谁,可钱大夫几人贪生怕死的躲在这里,就是不给他脸面! 钱大夫等人尴尬不已,朝后退了退。 “陈虎。”周韬吩咐道,“本官今天回去便拟本上奏,替诸位请功!” “多谢大人。”赵大夫眼睛都亮了,他们当初留下纯粹是好奇,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论功的事,居然还有他们一份! 对比钱大夫几人,他们留下来真的是最明智的决定。 ☆、064 恩义 周韬来刘家村不过打个过场,待了半个时辰便打道回府。 隔了两天,钱大夫等人收拾东西也准备回去。 不是他们要走,而是这里他们不再继续待了,保不齐哪天他们就被刘家人的人给杀了,即便不是刘家村的人,也有可能是陈虎这些人。 “谁知道瘟疫真被他们给控制了呢。”唐凹垂头丧气,“早知道能控制我们怎么也不能在外头待着,等着被打脸!” 连赵大夫几人都要被奖赏,唯独他们怎么来的,怎么走,到时候传出去,他们的脸往哪里放。 钱大夫凝着眉,眼前就浮现出那个容貌丑陋不起眼的小姑娘,怒从心起:“就怪那丫头,若非她多事,也不会出这样的幺蛾子。” 没有她,今年的刘家村就肯定是另外一个窑子沟。 “事情已然如此。”唐凹道,“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挽回脸面吧。” 钱大夫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就看到四面八方的田间地头,黑压压的出现了许多人,从不同方向不同的村子,但却都这边而来。 刘家村里,此时欢天喜地,最后一个重症的病人从空宅搬到了祠堂。意味着剩下的病人,都只是后期治疗,完全消除了生命危险。 大家激动兴奋的聚在祠堂。 刘二牛噗通跪下:“多谢几位大夫,我刘二牛这辈子不忘几位恩人,日日烧香,为恩人祈福!” “医者本分。”杨文治扶刘二牛起来,含笑道,“以后好好孝顺你父亲。” 第一次进村时抱着小姑娘来求救的妇人,此刻牵着孩子,一家三口向他们行礼。 “谢谢大夫的救命之恩。”小姑娘白白净净的,眨巴着大眼睛,非常可爱,“姐姐,把这个送给你。”说着,将自己手里抓着的一只草编的蚱蜢递给顾若离。 编的很有弹性,栩栩如生。 “谢谢。”顾若离收,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姐姐太喜欢了。” 小姑娘笑着,旁边的人也跟着高兴的笑着,笑着笑着,不知是谁带头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回荡在村子里。 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劫后余生亲人具在的激动和幸福。 “乡亲们,大家听我说。”刘占山虽依旧有些虚弱,可病情已完全康复,他喊道,“刘家村的灾情,全因为几位大夫的良善之心,仁义之术,是他们让我们还活着,让我们没绝户,所以,我们不能让后世的人忘了恩情,我们要世世代代记住,我们要给他们建生祠。” “好!”不用人带头,瞬间所有人都齐声道,“刘家村世世代代为各位供奉香火!” 这回连杨文治都惊住,他行医一辈子,受过许多人的谢,可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他顿了许久目光朝顾若离看去,小姑娘笑眯眯的非常淡然,宠辱不惊的样子。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年纪小不懂,还是真的性格如此,他微微笑着,满目怜惜之意。 马大夫等人心里都沸腾起来了,有种抑制不住的荣耀感。 “霍大夫,杨大夫。”陈虎跑了进来,指着村外道,“外头来了许多人,赶都赶不走,你看怎么办。” 顾若离看向杨文治,他老人家在她不可能插嘴做决定。 “无妨,疫情已经基本稳定,他们只要不进来,就没有关系。”杨文治含笑道,“都是什么人?” 陈虎回道:“是旁边几个村的人,说是几位大夫控制了刘家村的疠疫,等于救了他们一命,他们来道谢。” 大家一愣,有人哈哈笑了起来,道:“是,他们是要感谢,要不然一旦染出去,他们离的这么近,肯定不能幸免。” “去看看。”杨文治说着,带着大家往村口而去,等到了村口他也愣了愣,整个刘家村几乎被包圆了。 外头的人看到他们,兴奋的道:“霍大夫,杨大夫,我们不是来捣乱的,我们只是觉得你们辛苦,给你们送点吃食来补补。刘家村太穷,不如我们上杨村富裕!” 此人话一落,刘庆不干了,笑着回道:“杨掘头,你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要脸不要。”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霍大夫。”有个妇人挎着个硕大的包袱挤过来,“这是我们下杨村几个女人给你做的,请你收下。” 是一包的衣服和鞋袜。 顾若离顿了顿,笑着走过去接了包袱,那妇人道:“我们都知道,这次疫情都亏了你,我们记在心里,刘家村要是修生祠,我们就来帮忙,这份恩我们不会忘。” 第41节 “谢谢。”顾若离抱着大包袱,眼睛微红,“谢谢大家。” 村外,杨大夫看着心疼如绞,却不敢再留,灰溜溜的走了。 大家村里村外聊了一个下午,入黑时,每人都大包小包,衣服,鞋子,鸡蛋,白菜,还有一整头的猪,由几个人抬着进来。 “杨大夫,看来是不用买肉了。”刘庆笑着道,“您稍歇着,我们这就架炉子起灶,今晚让几位大夫吃顿好的。” 话落,大家都各自忙活起来。 晚上,在祠堂前面各开了十几桌,大家推着请着几位大夫上主坐。 马大夫和赵大夫几人惭愧,推辞着:“让杨大夫和霍大夫他们坐就好了,我们就算了,算了!”他们是后来的,不能没脸没皮的,一直蹭着好处。 “您是大夫,应当坐这里。”刘庆按着赵大夫坐下来,赵大夫满脸尴尬去看杨文治。 杨文治含笑道:“不要心里戚戚,你们日夜熬着,功劳不比我们少。” 赵大夫几人笑了起来,眼角微红,对杨文治以及黄大夫等人行礼:“我们……受教了。” 是受教了,学到了做大夫做人的道理。 “霍大夫怎么没有来。”忽然有人问道,“你们见到霍大夫了没有?” 场面一静,霍繁篓赠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煞白。 顾若离挣扎着从麻袋里出来,出乎意料的,麻袋的口并未收紧,她轻易褪开! “醒了?!”有道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她一怔抬头看去,就看到四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她面前,每人都手持兵器,目露杀意,森冷的盯着她。 顾若离问道:“你们什么人。为什么绑我?”她在刘家的院子里,被打了闷棍。 “我们什么人和你无关。”对面一个略胖些的人道,“你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顾若离圈坐在地上,打量着四周,是个山林,入眼的都是黄杨……她记得刘占山说过,刘家村周围三十里是没有山的,也就是说她现在离刘家村至少三十里以外。 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坐着没动,点了点头。 “你要进京?做什么?”对方问道。 顾若离心头一顿,看着那人回道:“进京寻亲!” “寻亲?”对方显然不信,接着道,“你和赵远山什么关系?十天前,你和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一瞬间,她明白了,对方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因为赵勋。 “我和他不熟,只是给他的属下治了腿伤。”顾若离回道,“至于十天前,我在延州城,在给杨大人治病,赵将军在哪里我不知道。” 对方似乎生怒,抬脚就踹在她的肩膀上:“不老实,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话落,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肩膀生疼,顾若离遍体生寒,她稳了许久才让自己没有因害怕而惊叫失态:“你们到底想问什么,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大可以去查!” “少废话。”对方又道,“我再问你,你是不是答应赵远山,给一个人看病?” 是说赵远山的那个亲戚? 难道这才是他们此番的真正的目的?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那次在合水城外,看到的那几个人黑衣人杀手,虽不知他们当时要杀的那人是谁,但是穿着装扮和面前几个人很像。 “没有!”顾若离摇头,“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对方不耐烦,另一人道:“这丫头不老实。”顿了顿,阴森森的道,“别浪费时间,主子说了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嗯。”话落,举刀的那人盯着顾若离冷森森的眯眼,顾若离心头一跳,“等等!” 那人刀一顿,顾若离道:“赵远山请的不是我,我知道他请的是谁!” 那几个人明显神色一顿,就在这时,顾若离原地打了滚翻在一边,手中的粉末朝最近的人撒去,随即起身拔腿就朝身后跑! “小丫头骗子!”那人眼睛如刀扎一般,疼的嘶吼,而另外三个人拔腿追了出去。 顾若离拼命跑着,耳边的风呼呼吹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忽然后背一痛,她被人踹了一脚,人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题外话------ 听说现在上架都兴做活动,我也凑个热闹。 明天十二点上架更新,然后我们也来个订阅后留言抢楼活动,十个奖,从999个520小说币依次后推,我可是花了血本了,你们可不能不来啊,不然老脸都丢光了啊。哈哈哈哈哈~ 以七为单位,后台显示留言为准(是顶楼并非单独留言的,后台不显示。)七,十七,二十七,都有奖励,至于哪个是最大奖,解释权在主办方,嘿嘿。 ps:就算不稀罕这丢丢520小说币,你空了也记得来啊,有钱捧着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哈哈哈哈,对于我这种虚荣好面子的人而已,是真真儿高兴需要滴。 姑娘们,明天! ☆、065 照顾 这一脚猝不及防,顾若离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她伸出手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可草木划过,她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这时。 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的,有力的紧握住她的手,不等她反应,对面的力道一拉,她滚进了一人的怀中,撞在对方的胸口,下跌的趋势一收。 那个胸膛,如同铜墙铁壁,坚实,安全。 顾若离一愣,抬头看去。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身后黑衣人手握的火把亮光羸弱的投射过来,她看到一双眼睛。 宛若深幽的古井,波澜不惊,彻骨的寒凉延伸着,像一条无止无尽通往天涯,堕向深渊的“路”。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惊骇,顾若离脱口而出:“赵公子。” 话声刚落,就听到身后的破空之声,数十只箭直追而来,带着萧冷的杀气,她骇然喊道:“小心!” 赵勋单手揽住她的腰,原地一个转身,人已如鹰隼般直冲而下,不等他们的脚着地,又是一跃往下坡而去,紧随其后,那些如雨幕般的箭,噗噗的钉在身后。 顾若离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赵远山!”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出几十个黑衣人,压着声音喊着,“机不可失,杀!” 那些人提着手中的兵器,脚下动作极快,冲着他们追了过去,不过几丈之遥。 “赵公子。”顾若离抓着赵勋的衣襟,他速度太快她怕被甩在地上,“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她觉得,此刻若她一个人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或许更安全。 这样一来,赵勋没有她这个拖累,对付那些人或者脱身可能更简单。 “你能逃走?”赵勋看着顾若离,虽看不清容色,可那双黑黝黝的瞳眸亮晶晶的,是泪光?方才被吓着了吧,“前面是断崖,我们跳下去。” 跳崖?顾若离惊讶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赵勋也是威讶,这丫头居然没有质疑。 “害怕就闭上眼睛。”赵勋说着,拉着顾若离骤然停了下来,她一怔摇了摇头,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草丛中发出沙沙声响,冷兵器折反着杀气,在火光下几十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飞奔。 “我不怕!”顾若离摇头,赵勋看着她,唇角微微一勾,她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嘲讽她故作镇定。 手中一暖,她被他带着,纵身一跃。 一瞬间脚下悬空,耳边只余下呼哧的风声,和夜间的凉意如刀般割着脸。 顾若离害怕的闭上眼睛,本能的揪住赵勋的衣襟,心在嗓子眼跳动。 赵勋将她一拉,扣在胸口。 尽管如此,可顾若离还是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人躺在一片草地上,四周树木葱茏,清晨的朝霞在很远的地方暖暖的投射过来,鸟雀在耳边啼鸣。 “醒了。”耳边,赵勋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顾若离翻身坐了起来,彻底想起昨晚的事情,她最后只记得她跟着赵勋跳下来,可其后的事毫无印象…… 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打量赵勋,他穿着一件墨黑的直裰,单腿抻着神态闲适的靠在一块巨石上,手边放着一柄长剑,剑身上刻着奇怪的花纹,她认不出,却直觉那柄剑很锋利。 她想起当初在峡谷遇到司璋时,他带在手边的就是这把剑。 “谢谢!”顾若离不知道说什么,可不管怎么样,如果昨天晚上赵勋不出现,她此刻必然已经是屈死亡魂了,“你没有受伤吧。” 赵勋挑了挑眉,打量着她,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你。”言下之意,不必说谢。 这个顾若离知道,这些人抓她只是因为她答应了赵勋去京城,但决定是她做的,她不能怪任何人:“没什么连累不连累,是我自己决定要去京城的。”她话落,不再说话,抬头朝上看去,头顶之上雾气氤氲,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现在在断崖底下?”顾若离站起来,随即后背上的伤疼的她倒吸了冷气,她稳了一刻才没有让自己喊出来,忍着痛问道,“这么高,你昨天怎么下来的?” 赵勋看了眼她的后背的伤处,淡淡的道:“此处我来过,中间有落脚点,所以下来并不难。” 顾若离不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也无法想象这么高的地方,他拖着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毫发无损的。 “要不要四处看看?”顾若离指了指林子里,“那些人会找到这里来吗?” 她没有问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们,赵勋也站了起来,颔首道:“好,去看看。” 顾若离一下子就想到那夜在山里时,他也是这样的语气,好像什么都听她的,可是心里却是在逗着她玩。 “赵公子。”顾若离心头不由自主的戒备,“你真不记得出去的路?”他说他来过的。 赵勋挑眉,眼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小丫头是想到那天夜里的事情了吧:“不记得了。”话落,往前走,“当时年纪还太小。”算是解释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气氛很尴尬! 下面其实没有路,赵勋走在前头,不停的用长剑拨开灌木丛,时不时还有受惊的动物四散逃开。 顾若离很想问他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边,心思转过她已经问出来了:“赵公子昨晚为什么会在那边?” “你也说了,这天下只有你能治好我亲戚的病。”赵勋头也不回,慢悠悠的走着,“你可不能死。” 也就是说,他一直在她四周并未离开过?顾若离愕然,至于他是不是隐含着嘲讽,她已经不用去想了。 脚步声沙沙作响,太阳也渐渐爬上头顶,顾若离走的筋疲力尽,后背的伤更是疼的她冷汗淋漓,她喘着气却不敢停下来,山中的夜里很凉,他们不能在里面逗留。 “歇一会儿吧。”赵勋指了指一块略舒坦点的地方,“今天我们出不去。” 顾若离啊了一声,脱口问道:“这里这么大?” “不是。”赵勋原地坐下来,将剑摆在身边,“我们迷路了。” 第42节 迷路了?她愣住呆站了许久,脱力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迷路也不奇怪,这种林子鲜少有人过来,即便辩出方向,也很难顺利走出去。 “我们顺着一个方向走吧。”顾若离抬头看着太阳,辨别方向,“我来做记号,总能出去的。” 赵勋不置可否,看着她:“伤怎么样?” “没事。”她摇着头,不太适应他关心的语气。 赵勋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坐了小半个时辰,顾若离觉得她要再不走,很有可能就地睡过去,便强撑着站起来:“我们接着走吧。” “好。”赵勋颔首依旧走在前面,顾若离紧随其后,两个人沉默的往西边走着。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顾若离实在走不动,扶着树呼呼的喘着气,赵勋停下来,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她本能的往后一缩。 可赵勋的手依旧毫不犹豫的落在她的额头上,随即皱眉道,“你发烧了!” 顾若离知道,她估摸着是身上的伤加上昨夜受凉的缘故。 “低烧而已,没事。”她抹着汗,身上一阵阵发冷,如强弩之末! 赵勋没应,看着她好像在考虑什么,过了一刻他忽然手一伸,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顾若离哎呀一声:“你干什么。”话落,她整个人被他如同孩子一样,稳稳的放在了背上。 “不行。”顾若离顿时红了脸,尴尬不已。 “不行什么。”赵勋单手拖住她的膝盖,不容她分辨的迈开了步子,走的稳稳当当的,“你打算死在这里?” 他的后背宽厚结实,她趴在上面觉得他像一座山,只能看见他高扬的发束和古铜色的后脖颈。 “这样你也会累的。”要是霍繁篓,她会毫不客气,可是现在面对的人是赵勋,她怎么也想不到,有天她会趴在他的背上让他背着,而且,他也不是心慈手软,为救别人而胸怀大爱的人。 “无妨!”没了她在后面,赵勋的步子又大又快,两边的灌木倒走着,如影子般,“你要死了,我至亲的性命,便没有人救了。” 他这是在打趣吗?顾若离实在笑不出来,干干的道:“其实,也不定只有我能治好的,杨大夫他……” “他没有把握。”赵勋沉声道,“且,也不敢。” 顾若离无语,他这是在拿她曾经说过的话堵她吗,当初为了救司璋他们,她确实这么说过。 “那个……”顾若离没话找话说,“你不是启程去京城了吗。” 赵勋沉默着,过了一刻冷声道:“你要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他也感觉到了吧,她真的很尴尬,甚至还不如初相识时她忌惮拘谨的相处,现在不论说什么,她总能想着他对司璋他们的漠然和冷酷。 顾若离咬着唇,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清风穿过树木,撩着清香,顾若离盯着他肩膀上那块不知何时被划破的衣服发呆。 赵勋大步走着,忽然一缕头发滑落下来,垂在他耳际,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他眉头轻蹙,身体僵硬起来……顾若离察觉到,忙将那缕头发撩起来夹在耳后。 赵勋神色舒坦了一些,四周也越发安静,只剩下他的脚步声,梭梭响着,沉稳而有力。 她趴在他背上,那丝一开始的不自然渐渐消淡,眼皮无力的打着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赵勋一怔,后背上是她呼吸时喷洒的热气,轻轻浅浅的带着微暖,他步子停了好一刻,眉头渐松,才继续往前走。 顾若离再醒来时,他们已经出了林子,在山脚下的一间废弃的木屋里,虽四周漏着风,可比待在林子里要好了许多。 “什么时候了。”顾若离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她坐起来自己给自己号脉,赵勋递了碗水给她,“子时。” 她一觉睡了这么久,顾若离喝了水这才打量周围的情景,是个十几平的木屋,墙边还留着破旧的柜子和桌子,桌子上有几只破损的茶盅和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赵勋在房间中央生了火,顾若离就躺在火堆旁边,暖烘烘的让她觉得舒服了许多。 “谢谢!”她喝了水,攥着茶碗在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那个林子有多大,他背着她在林子里到底走了多久? 顾若离心头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开口。 “吃饭。”赵勋从火堆里拨了一个红薯出来,递给她。 林子里有很多动物,可留顾若离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所以他只在屋后翻了几个红薯出来,并未走远去狩猎。 顾若离接过来,慢慢的剥着皮,两个人对面盘膝坐着,只有火中的柴火发出噼啪声。 过了许久,顾若离看向他,问道:“这里离刘家村有多远,你可知道?” “六十里。”赵勋添柴,淡淡的道,“再往前去就是清涧。” 原来走了这么远了,不知道霍繁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找她,会不会着急! “刘家村的瘟疫,控制了?”赵勋看着他,目光淡淡的,好像和她一样在刻意找着话题闲聊,顾若离点头,“本没有传染开,所以控制起来相对也容易些。” “霍大夫谦虚了。”赵勋回道,“刘家村的事情,在西北已是家喻户晓,而你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 顾若离一愣,惊讶的看着赵勋:“你也这么觉得?” “当然。”赵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所以我们要尽快回京,这样我的至亲也能早日康复。” 顾若离本能觉得他在讽刺他,便应景的扯了扯嘴角:“是。” 赵勋感觉到了,她对他的戒备和抵触,可这些并不妨碍,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他救她也正如他自己所说,是因为顾若离能治那个人的病,至于两人之间是不是敌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你……”顾若离咳嗽了一声,“要不要歇一会儿。” 赵勋忽然摆手,动作极快的抄起手边的剑,褪鞘起身,剑身泛着寒光…… “怎么了。”顾若离一惊,也学着他迅速起身,可不等她的话落,只听到轰隆一声,头上屋顶被掀开,一瞬间十几个黑影如暴风骤雨般飘落进来,杀气凛凛。 她惊的捂住唇,那个被她剥了一半的红薯掉在脚边。 “闭上眼。”赵勋敏捷而至落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捞在怀中,那些人自屋顶落地,片刻不停大喝道,“赵远山,受死!”话落,十几把剑直冲而来。 顾若离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会这么近。 她抿着唇心头打颤耳边嗡嗡炸响,甚至连赵勋的话都不曾听见。 忽然,一只手掌落在她眼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捂住她的眼睛,赵勋命令道:“不要看!” 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掌心干燥敷着薄茧,胸膛温暖厚实,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跟着他的脚步,随着他转动,一声声刀剑入骨肉发出的噗噗声,彻响在耳边! 顾若离紧张的手都不敢动,生怕给他带来了拖累,被动的立着,连呼吸都卡在喉间缓了又缓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被赵勋夹了起来,等她再被放下来时,人已经在木屋外。 顾若离忍不住回头,随即脸色煞白。 他们方才待的木屋,屋顶被掀翻在地,屋内的火堆凌乱的散了一地,羸弱的火星跳动着,映衬着一地的尸首和蜿蜒流动着的鲜血。 “不是让你不要看。”赵勋的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掰将她的脸转过来,似笑非笑道,“好看?” 顾若离无力的摇着头,看向他问道:“你……你没有受伤吧。”她估摸着,屋子里至少躺了十几二十具的尸体! “无妨。”赵勋淡淡应了一句,颇有些遗憾的样子,“恐怕屋里不能待了,你还能走吗。” 顾若离点头,还是打量了他的全身,见他身上真的完好才放了心:“我没事,我们往哪边走?” “西面。”赵勋将剑收好,依旧用剑鞘挥着前面的灌木,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眼前忽然就浮现出,那天在合水城外,以一对八的那人。 也是长剑,也是从容不迫,也是这样的身高和气度…… 她微微一怔,抿着唇跟在他身后。 “他们还会再来吗。”顾若离声音微有些嘶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赵勋停下来看着她,娴熟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淡淡的道,“也许!” 烧退了,应该就没事了。 他一副淡然的样子,顾若离却是一惊,从额头上将他的手拽下来:“你的手怎么这么热。”她话落,顺势便拿住他的手腕号脉。 赵勋微微一怔,看着她。 “你受伤了?”顾若离面色郑重,“在哪里?”他手心很热,显然也发烧了。 剑眉高高的扬起来,赵勋不以为然的道:“肩膀上,小伤,不必大惊小怪的。”话落,转身往前继续走。 顾若离就看到他右肩上那块被划破已浸染了血的地方,便紧追了几步:“他们一时不会来,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赵勋停下来看她,小姑娘也正昂着头倔强的望着他,一副我是大夫你必须听我的的架势。 “好!”赵勋忽然觉得有趣,点了点头原地坐了下来,指了指肩膀,“这里!” 顾若离凝眉过去,毫不犹豫的解开他的衣领,拨开外衣和中衣,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麦色的皮肤上,裸露着一寸多长不平整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从稀薄的伤药里如珠般不停的往外渗。 应该是受伤后,赵勋自己倒的伤药。 “是跳崖时划破的吗?”顾若离看着那个伤口,想到他这一整天背着她,照顾她,方才还那么激烈的打了一架,不由心生愧疚,“你怎么不早说,伤药还有吗?” 赵勋淡淡然坐着,那几只凉凉的手指就落在滚热的伤口附近,清凉的竟然很舒服,原来大夫的手还有这样的功用,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让病人心安。 “没有了。”他收了腰间的瓷瓶,波澜不惊的道,“你是大夫,听你的。” “你等我一下。”她拧着眉在林子里四处的看,“这里草木多,或许能找到一些草药。” 赵勋不置可否,还真的坐在原地,看着她往林子去,嘴角微勾。 顾若离没有走远,过了一刻带了一把绿油油的药草回来,对赵勋道:“你等我下。”说着,她提着裙子往木屋那边跑。 赵勋的目光随着她,就看到她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似乎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小心翼翼的进门,尽量绕过满地尸首取了两只碗和一壶水出来。 顾若离将药草清洗捣烂,敷在他的伤口上,又撕了裙摆给他包扎:“只找到了一点仙鹤草,有止血消炎的功效。”她拧着眉对当下很不满意,“等出去后再仔细消毒用药,你这两天谨慎一些!” “好。”赵勋看着她的侧脸,她紧蹙着眉头,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包扎,好像在做一件极其神圣而庄重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行医时的样子。 “还是要吃药。”顾若离又号了他的脉,估计了热度,“要不然……”她话还没说完,赵勋已经抬手打断她,道,“你背不动我。” 顾若离愕然,忽然就笑了起来:“是,我背不动你。” “走吧。”他站起来,一派轻松的样子,“你走得动吗?” 顾若离点着头,她不能帮他也不能给他添负累,“我可以走的!” 赵勋笑了笑,慢慢往前走。 这一次,他步子刻意放的很慢,顾若离走在后面不用再小跑着,不紧不慢的跟着…… “赵公子。”顾若离笑着道,“你和杨大人很熟?”她是指那次在杨府见到他的事。 赵勋慢慢走着,漫不经心:“不算熟。”又道,“我不常在京城。” 不是荣王的儿子吗,为什么不常在京城?随即想到了霍繁篓说的他自小参军的事情,便道:“西北更好,山高,地广,比拥挤的京城好多了。” “你在安慰我?”赵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月光清亮,她满脸认真的看着脚下的路,他微微一顿眼角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来。 第43节 顾若离很认真的点头:“也不是安慰,我真实的感受。” “你去过京城?”他接着往前走,每走一步,伤口上敷着的草药清凉之感便透在心头,很舒适。 顾若离摇头:“没有,不过可以想象。” “你多大?”赵勋随口问着,顾若离回道,“快十二了。”他上次已经问过一次了,分明就是没有记住。 赵勋颔首,好像在想什么,回道:“我十二岁时还不曾离开过京城。”他略顿,又道,“你们兄妹一直在庆阳城中?” “啊?”顾若离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是,一直在庆阳城,这是第一次离开。”她是第一次,至于霍繁篓,她不知道。 赵勋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只是这样走着,没了前面的尴尬,随口聊着无关痛痒的事情:“你的医术和谁学的?” “和我师父。他已经去世了。”顾若离随口答了,“你为什么十四岁就去军营了,是因为以前太淘气了?” 赵勋轻轻一笑,笑声低沉微微震颤着,颔首道:“是啊,太淘气了,再不去便是连军营也容不下我了。” 顾若离一怔,他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她听着却觉得莫名的心酸。 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可再淘气家里的人也会宠着爱着,即便是管教也至多请个先生回来,说说道理……居然将他丢去军营历练。 或许,荣王是个严苛的父亲吧,教养孩子的心比别人要求更高。 “赵远山。”忽然,一道粗犷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似的,震的人耳膜生疼,“你杀了我的弟兄,还想全身而退!” 顾若离惊了一跳,本能四处去找,赵勋不急不慢的停下来了脚步,回身忽然握住顾若离的手,捏在手心里低声道,“别怕!” “是。”顾若离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关注她的手是放在哪里,本能的靠着他,“这人在哪里说话,我怎么看不到他。” 赵勋没有说话,视线却落向左边,左手的剑在地上一挑,一截枯枝如同有灵性一样,飞射而出,随即,就听到一阵响动,有人骤然落停在他们前面。 顾若离就看到一个身高马大,但头发枯黄的圆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右手握着一把足有她两人高的长矛,煞气凛凛的站在他们面前。 “不错!”赵勋看着他,很欣赏的样子,“连脸都敢露了,有长进!” 那人大喝一声,长矛一挑直指赵勋,喝道:“少废话,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话落,他抖着长矛直朝这边冲来,但矛头却直攻顾若离的头面。 顾若离眼睁睁的看着,动也不能动! 赵勋将她一拉,手中的长剑一抖,铿的一声打在长矛上,震的那人虎口一麻,险些脱手。 他长矛一收原地翻转,调转了矛头,赵勋左手持剑,右手拖着顾若离,挽着剑花招招都带着杀气。 “不想成为第二个槐书。”间隙,赵勋看向她,微微一笑,“就自己捂住眼睛。” 顾若离担心他的伤,不敢用力牵扯他的右臂,点着头道:“知道了。”紧紧的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什么都不听,生死都系在赵勋手上。 她对武功不懂,可是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武功明显比前面那些人要高出很多。 胡思乱想间,她被他带着往后一倒,脚下一滑便朝前趴去,她忍不住睁开眼,就看到赵勋如刀斧雕刻般俊秀刚毅的面容,冷厉,森凉,那双紧盯着前方的双眸,宛若黑洞般,没有一丝温度,手起剑落宛若修罗。 这才是赵勋,那个带着八千虎贲军所向披靡的骁勇将军! 顾若离看着发愣,忽然,一道血线喷射而来,落在她的脸上,滚烫鲜红。 她怔住,艰难的转过头。 就看到那人脖颈被赵勋的长剑利索的割断,血线喷溅而出。 一瞬间,她脑子里一切都消失了,只有眼线无边无际的红。 失了心神。 “霍……”赵勋眼中的杀意一点一点消散,他扶住顾若离,紧蹙了眉头,“霍三。” 顾若离倒在他怀中,手脚冰凉,眼前只有那人倒地时血色一片和瞪大的赤红的双眼! “没事。”她身体很瘦小,靠在他怀里不过到他的肩膀,他低头看去,只能看到她煞白的脸色和呆滞的目光,孤助无力的如同婴孩,他顿了顿生涩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 顾若离是大夫,见到死人毫不惊奇,更何况她在医学院时也上解剖课,对于死亡并不陌生。 可是,这些经历,并不能冲淡她亲眼看到有人被杀时所带来的冲击。 “霍三。”赵勋将剑杵在脚边,拿袖子擦她脸上的血迹,慢慢的擦着很仔细,“敌我相对,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本能保命,无可惧怕!” 他的声音低沉,嗡嗡响着,像是古琴的声音,直透她心底。 顾若离缓缓抬眼看着他,他眉如刀裁,鼻梁高挺,唇瓣削薄,面容英气逼人,此刻,他弯腰看着她,目光尽量温和着,语气轻柔的和她说着话:“你是大夫!” 你是大夫,生死伤亡家常便饭。 “我……”顾若离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心里的惊涛骇浪,“我知道。”她红了眼眶,眼泪汪在眼中打着转,却不肯落下来,“我没事。” 赵勋微微一顿,看着她的眼睛,淡淡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算是孩子,你也是霍神医。” “我不是孩子,更不是神医。”顾若离被他别扭的语气逗笑,明明不会哄人,却还强撑着语气古怪…… 她一笑,眼泪再也留不住,决堤而下。 赵勋就这么看着她,等她哭够了才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含笑道:“嗯,不是孩子,快十二了。” 可他的语气,分明还是哄孩子的。 “我没事了。”顾若离撇头过去,胡乱的擦着眼泪,羞恼的满脸通红,“我们快走吧,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人追来。” 赵勋见她没事,便收起剑来:“这次没有了。”话落,握着剑在手中,看着已经泛亮的东方,“走吧!” 顾若离点头,避开那人的尸体,垂着头跟在赵勋身后。 “他们是什么人。”她想起那次合水城外的事,看赵勋的态度,肯定不止这么一两回,“为什么要杀你?” 赵勋回道:“一个熟人。”话落,面上有一瞬的恍惚,转瞬即逝,“很熟的人。” 熟人吗?是因为他要救的那个至亲的缘故,还是因为家里的矛盾? 派了这么多人前赴后继,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态度。 “害怕了?”赵勋回头看她,伸出手很自然的牵着她,“当心脚下!”还真把她当孩子了。 顾若离一怔,看着被他牵着的手,暖暖的,无关风月只有温暖。 而这份温暖居然是赵勋所带来的。 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的伤裂开了。”顾若离看到他肩上渗出的血迹,蹙眉道,“等下,我再处理一下。” 赵勋拉着她脚下不停:“等出去再说。”她的手很小,像是他儿时得到的那块玉石,清凉温润,想到这里他不禁再次想到她的年纪,第一次有些好奇她的过去。 等回去让吴孝之查一查。 顾若离没有再坚持,他说的没有错,现在纠结这些没有用,只有脱困了才是真正的安全,她叹了口气跟着他走,手心被他滚热的手掌悟出了细汗,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越来越高。 而他依旧跟没事人一样,从容不迫的赶着路。 顾若离沉默下来。 从昨晚开始,两个人说了许多话,却没有人提起司璋等人,默契的规避了。 “爷!”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呼声,顾若离听着一怔,道,“好像是周大人的声音。” 赵勋颔首,抬手搁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爷!”周铮听到了呼哨,骑着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在周铮身后,还有七八匹马也紧随而来,紧跟着周铮的那人顾若离一眼便认了出来,她抽出被赵勋握着的手,高兴的挥着:“霍繁篓,我在这里!” 她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想见到霍繁篓。 像是死里逃生后见到家人的感觉,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安慰。 赵勋微微一怔,收回手环在胸口,目光远眺眸色淡然。 “爷!”周铮老远就从马上跳下来,三两步跑过来,跪在前面,“属下来迟一步,请爷降罪。” 赵勋凝眉:“起来吧。”话落,沉声道,“从何处过来?” 周铮起身,回道:“我们从清涧而来,原是不知道您……还是霍小哥去找我们,我们才知道的。”这一天一夜他们找了许多地方,要不是山头那些箭他们也找不到这里。 赵勋颔首,没有说话。 “霍大夫。”周铮这才和顾若离打招呼,“你没有受伤吧。” 顾若离笑着摇头:“有赵公子,毫发无伤!” “那就好。”他说完,上前一步离赵勋半步之遥,低声回禀着什么…… 顾若离看着霍繁篓从马上跳下来,打了个趔趄,又飞快的爬起来,冲着她跑来:“三儿。”话落,跑过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你是人是鬼?” 顾若离笑了起来:“人!” “我日!”霍繁篓啐了一口,将顾若离拉在怀里,“还以为你死了,我的前程可就完了。” 他身上汗津津的很难闻,头发更是被风吹的如同枯草一样堆着,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她莞尔颔首道:“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死不了最好。”霍繁篓放开她,顾若离问道,“你去找周大人他们的?” 霍繁篓点头:“我们不结怨没结仇,来人肯定是冲着他们的,所以我得找他们负责啊。”他说着撇嘴,余光看了眼赵勋,“再说,你要真死在山里,我好歹也要找到你,给你收个尸啊。” “那真是辛苦你了。”顾若离指了指他身上,“弄的这么狼狈,就为了给我收尸。” 霍繁篓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肆无忌惮的,仿佛刻意抒发着什么。 “走吧。”赵勋看向顾若离,“骑马……”他话没说完,霍繁篓已经拉着顾若离往前走,边走大声道,“走,爷带你骑马去,这一天一夜,我马术可算是练出来了。” 顾若离被霍繁篓拉着,回头去看赵勋,朝他笑了笑。 赵勋凝眉,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当先而去…… “霍小哥,你们别掉队了啊。”周铮将马给了赵勋,他和别人共骑一匹,笑着打趣道,“这路难走,你的马术可不行啊。” 霍繁篓啐了一口,将顾若离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来夹着马腹不急不慢的跟在后面,等离周铮远了他沉声问道:“什么人抓的你,为何赵远山和你在一起?” 顾若离就事情的经过和霍繁篓说了一遍。 “果然是这样。”霍繁篓道,“看来那天我们在合水城外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赵远山,这一次他们要杀你,肯定是因为知道你要去京城治病的事。” 顾若离也是这么想的,颔首道:“以后我们要小心一点。”话落,又道,“阿丙和杨大夫他们呢。” “张丙中在清涧,杨大夫回延州找人帮忙了。”霍繁篓道,“一会儿托人送封信和杨大夫解释一声,此地不宜多留,我们明天就启程。” 顾若离点头,霍繁篓忽然凑脸过来看着她:“现在是要跟赵远山一起,还是我们单独走。” “啊?”她顿了顿,“一起吧,安全一点。” 霍繁篓嗤笑一声,一甩鞭子,马儿发疯似的跑了起来。 第44节 “你慢点。”顾若离被他圈在前面,后背硌着生疼,霍繁篓皱着眉又跑了一会儿才慢下来看着她,“受伤了?” 顾若离点了点头,指了指后背:“被人踹了一脚。” “笨死了。”霍繁篓说着,脱了自己的外套,将她没头没脑的裹着:“睡觉,等到我会喊你。” 他衣服是真的难闻,可顾若离却笑了起来,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霍繁篓低头看着她,哼哼了两声,戳着她的额头:“真是包子做的,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当别人是好人,怎么就不长点心。”话落,又想到自己,顾若离要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还能跟着她。 一行人不过一刻就到了清涧,在客栈前顾若离醒了过来:“我们到了?” “嗯。先进去换件衣服,然后我陪你去医馆。”霍繁篓扶着她下来,顾若离应是左右看看,“赵公子呢,他身上的伤要清理一下。” 霍繁篓拖着她进去:“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不会亏待自己的。”话落,两个人前后进去,周铮正蹬蹬从楼上下来,见着他们就笑着道,“霍大夫先去休息,稍后饭菜会送到房里去。” “有劳周大人。”顾若离问道,“你是去给赵公子请大夫吗?” 周铮一怔:“爷梳洗好了就出去办事了。”又露出惊讶,“他受伤了?” 看来赵勋根本没有当一回事,顾若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等他回来劳烦你告诉我一声,我稍后给他去抓药!” “好!”周铮笑着点头,快步出去。 霍繁篓白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张丙中跟只鸟似的从楼上扑了下来:“师父!”话落人就到了跟前,上下左右打量着顾若离,又拿着她的手腕号脉,“还好,没有受伤,吓死我了。” “让你担心了。”顾若离失笑,道,“刘家村那边都稳妥了?” 张丙中点着头,挤开霍繁篓笑着道:“杨大夫都办好了,马大夫还自愿留在那边,若非您失踪的事,那边的村民就要立刻给咱们修生祠了呢。” “还真修啊。”顾若离失笑,可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做的,生祠也不是为她一人,所以她不好多说什么。 张丙中嘻嘻笑了起来,与有荣焉的样子:“没想到我沾了您的光,居然还有这样的荣耀,这辈子算是没白活,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就你贫。”霍繁篓看他不顺眼,推开他对顾若离道,“赶紧去洗洗,臭死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跟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客栈的小厮抬水进来,不住的往她脸上看,顾若离习惯被人这样打量,便默不作声的喝着茶,那小厮收拾妥当忍不住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霍大夫?” 顾若离的容貌太有辨识度了。 “是!”顾若离放了茶盅看着他,“小哥可是有事?” 小厮一听忙摆着手:“没事,没事。”又道,话落,见她桌上的茶盅空了,立刻提着壶给她添上,“霍大夫,您慢慢洗,要是缺什么只管吩咐,我一定给您办妥了。” 顾若离挑眉,小厮已经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关了门就飞奔到楼下,和掌柜道:“楼上那位真的是霍大夫!” “当真?!”掌柜听着心头一跳,立刻就道,“快,和厨房说一声,菜分量多点,听说霍大夫口味淡,让他少放点辣子!” 小厮应是,嘻嘻笑着:“要不要出去宣传一下,如果大家都知道霍大夫住在这里,咱们的生意肯定好的不得了。” “就你机灵。”掌柜笑了起来,“还不快去办!” 小厮唉了一声,笑眯眯的跑走了。 如今整个延州甚至于西北都知道刘家村的瘟疫被控制住,全因一个姓霍的女大夫想的妙法,现在各处的医馆都学者刘家村的样子,每个病人去看病都要发一个什么病例,如果病重了还能睡在医馆里,有专门的人煎药照顾! 就是没想到,他们也能见到霍大夫,还能亲自招待。 顾若离不知道这些,梳洗后三个人一起用了饭,她被霍繁篓领着去了医馆,给自己开了外敷内用的药,又给赵勋拿了药,回到客栈和掌柜的借用厨房:“就煎药,用完了我给你清洗干净,不耽误你做生意。”她没有时间等药铺熬制药丸。 “没事。”掌柜摆手,“您尽管用,一直用都没关系!” 顾若离愕然,被客栈里所有人的热情弄的莫名其妙,霍繁篓笑着道:“这还是小的,一会儿到晚上你看看。” “看什么?”顾若离没懂,等到晚上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客栈一楼吃饭的居然排起了长龙,一个个的打听着霍大夫住哪个房间,甚至有将自己多年卧床不起的老母亲背来的。 “怎么办。”张丙中激动的不知所措,“师父,您要不要下去?” 顾若离关门躲在房里:“我们只是路过,没有必要弄成这样,反而和这里的大夫结了仇。”也不是疑难杂症,再说,她会治的病许多大夫都可以,她还不至于妄自尊大的,以为自己真是神医。 “那咱们明天就走。”霍繁篓道,“再耽误下去,这些麻烦更多。” 顾若离颔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开了门,就看到赵勋大步从楼下上来。 他换了件墨绿的直裰,负手上来,眉头轻蹙满身冷厉,不怒而威的样子,看见她露出个脑袋一双大眼考量似的看着他,赵勋脚步微顿,脸色便渐渐舒缓下来。 “你稍等。”说着她回了房里,随即提着药壶抱着碗过来:“赵公子。” “嗯?”赵勋看着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露笑。 顾若离将壶抬了抬:“你的药我已经煎好了,你趁热喝了,肩上的伤还要换药,你看是去我房中,还是……” “去我那边吧。”赵勋扫了站在门口的霍繁篓和张丙中,原地转身朝另外一边而去,顾若离提着壶跟在他后面,进房给他倒药,等他喝完,她拿着药包道,“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换药。” 赵勋没有迟疑,腿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和半边肩膀。 伤口上的草药还在,血也止住了,可周围发红明显有些发炎的痕迹,她又摸着他的额头估量着体温:“你的烧还没有退,今晚要早点休息。” 赵勋没说话。 “我取点盐水来。”顾若离说完,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端着碗回来,拿着干净的帕子给他清洗。 温凉的水浸在伤口上,略有些涩疼,顾若离小心的吹着风,安慰道:“有点疼,你忍忍。” 赵勋神色无波,回头看着她挑着眉,她一愣问道:“怎么了,很疼吗?” “你都是这样安慰病人的?”赵勋撑着手在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笑着道,“以前工作的时候,大多时候没有这样的好脾气,能见着不讲理的病人不发火已经不容易了。” 工作是什么?赵勋打量着她,她梳着双丫髻,稚嫩的脸上那块疤看上去似乎比以前顺眼一些,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带着小心翼翼和谨慎,轻轻浅浅的擦拭着。 “你很久以前就开始行医了?”赵勋顿了顿,开口道。 顾若离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笑着打岔:“没有,我给师父打下手而已。”暗暗松了口气,这么多年,她都记不住她现在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说的太离谱,真是要被人当妖怪沉塘了。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顾若离放了帕子,拿碾好的药粉扑在伤口上。 我们?不打算分开走了?赵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回道:“明天!” “知道了。”顾若离颔首,“能不能麻烦你给杨大夫去个信,就说我没事了,让他放心。” 赵勋颔首,顾若离已经用棉布将他肩膀包好:“每天都要换药,你小心不要碰到水。” “有劳!”赵勋看着自己的肩膀,她的包扎手法和军医不同,上头还绑着一个小巧可爱的活结,他早年受伤更重时,也没有得到这样的医治和照顾。 “那你早点休息。”顾若离收了东西玩外走,“明早我们会收拾好在楼下等你们。” 赵勋颔首,目送她回房,才关了门。 “爷!”陈达从窗户翻进来,“先生来信,说在绥德等我们,还问霍大夫是不是和我们一起。”话落,视线不住的往赵勋肩膀上瞟,有了霍大夫就是不一样,连爷都变的娇气了。 要是换做以前,这点伤他随便上点药就不管了。 现在居然还要这么精心的护理。 “和我们一起。”赵勋撇了眼陈达,不急不慢的将外套穿好,“找到陈陶了?” 陈达摇头:“是!”又道,“您看怎么处置?” “去看看。”赵勋起身往外走,陈达紧跟其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伤,咕哝道:“要不要也请霍大夫看看?” 两人去了客栈后的一间耳房,里面黑漆漆的点着一盏油灯,中间的地上坐着一人,绑住了手脚堵着嘴巴,一看到门口进来的赵勋,身体即刻一抖,往后缩着。 陈达上前扯了他嘴里堵着的布条。 “爷。”陈陶身体涩涩发抖,说话都开始打着结巴,“爷,属下被他们抓去,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说的,真的,属下也没有办法。” 赵勋立着,不急不躁,可尽管如此他周身的冷冽,依然宛若彻骨寒冰,令人胆寒,他淡淡的问道:“说了多少,与谁说的?” “没……没多少。”陈陶摇着头,“属下就说……说了霍大夫,其他都没没有说。而听到的那些人,也都……都死了。”他真的没敢多说,因为他知道,只要对方有所怀疑,就一定会想尽办法除去顾若离。 “很好。”赵勋仿佛赞赏的微微颔首,陈陶脸上一喜,“爷,让属下回开平吧,兄弟们需要属下,真的。” 赵勋不再看他,抬脚出了门。 “爷。”陈陶害怕了,抖个不停,“爷,饶命啊!” 赵勋脚步微顿,陈达紧随过来,就听到他声音无波的令道:“解了,就当是见面礼,送去钱大夫等人的医馆。” “是。”陈达应是,目送他走远,他和周铮两人重新进了门。 陈陶一脸死灰,拼命的磕着头:“求二位爷,给我留个全尸,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他们一进来,他就猜到了,虎贲营审讯惯用的手法,手指一根一根的切,四肢一点一点的削。 止血,消炎,让你留着一口气,直到你崩溃为止。 这是赵勋最喜欢的方法。 “孬种!”周铮说着拔出腰间的刀来,贴在陈陶的胳膊上,手起刀落,一截胳膊落在地上,手法娴熟。 陈陶晕了过去。 顾若离一觉睡的极其的踏实,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忙梳洗下楼,赵勋等人已经坐在楼下,她尴尬的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我们就等了一个时辰而已。”周铮嘿嘿笑着,慈眉善目的,“霍大夫快用早膳,下一顿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不用,我带着车上吃就好了。”顾若离摆着手,在桌上收了两个馒头,“走吧。” 赵勋看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顾若离背着包袱跟在后面一起出了门。 “你可真能睡。”霍繁篓从马车里钻出来,接过她的包袱,“后背还疼不疼?” 顾若离上车,站在车辕又顿了顿看向已经上马的赵勋:“赵公子,你的药还没有喝,你看是现在是喝还是下午喝?”她昨天煎了两副,一副装在壶里带着的。 赵勋驱马过来:“现在喝。” “好。”顾若离解开包袱拿壶出来递给他,“不用都喝完,留一半晚上喝。” 赵勋没说话,跟喝水似的喝了,将壶给她便打马离开,顾若离收拾好进了车里,霍繁篓依在门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周铮,回头问顾若离:“你还记得陈陶吗。” “记得。”顾若离看着他凝眉道,“怎么了。” 霍繁篓催张丙中一声:“走啊,发什么呆。”便放了帘子靠在车壁上,看着她道,“钱大夫,唐大夫和陈陶认识。” 难怪钱大夫他们会针对她,电光火石间,顾若离明白过来,她面色微变低声道:“死了吗?” “嗯。”霍繁篓了点头,“四分五裂。” 顾若离没有过多的惊讶,这像是赵勋的手段和行事风格。 晚上,他们到了绥德,吴孝之立在同福楼门口等着他们,依旧是一身白袍摇着扇子,见着顾若离笑的见牙不见眼:“霍大夫,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挺好的。”顾若离行了礼,道,“先生可好。” “好,好!”吴孝之打量着顾若离,眯着眼睛,“一会儿你可不能漏出风声说你是霍大夫,要不然今晚我们可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顾若离失笑,他又道:“你可不知道,你现在名气多大,处处都在议论霍神医呢。” 第45节 晚上顾若离给赵勋换药,他递给她一顶帷帽,她不解:“我坐在车里,并不晒。” “方便。”赵勋看了眼她的脸,淡淡的道,“往北走,女子出行不如这里方便。” 顾若离就想到了儿时朝阳郡主身边的杜嬷嬷,每次带她出门都会给她戴个帽子,她笑了笑拿在手里:“多谢!” “无妨。”赵勋看着和忽然回头看她,问道,“你的伤没事了?” 顾若离手上不停,青葱般的手指细细柔柔的做着包扎:“我不是外伤,养几日就好了。”话落,替他将衣领拉上来,“好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稍等。”赵勋起身,变法术似的拿出个墨色的细颈瓶递给她,“内服,一日一次。” 顾若离愕然,接过药在鼻尖闻了闻,是活血化瘀的药丸,她笑了起来,满面的诚恳:“谢谢!” 赵勋唇角微勾,目送顾若离脚步轻快的离开。 顾若离拿着帷帽下楼将碗送给掌柜的,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楼下有人议论道:“延州的钱大夫和唐大夫的事你们听说了吗,昨晚有人送了个人头挂在钱家门外,唐大夫家则是一截身子,鲜血淋漓,钱大夫当场就吓晕过去了,人事不知。” “什么人做的这么狠。”另一人好奇的问着,那人就道,“恐怕是结了什么仇家了。前些日子刘家村大头瘟,杨大夫霍大夫敢进去拼死救人,就他们贪生怕死躲在村外。如今,他们的医馆都没有人去,就算这次不被人吓唬,他们在延州也呆不下去了。” “也是。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大夫。要不是霍大夫和杨大夫,还有那几位大夫不怕死,恐怕现在瘟疫就传到我们绥德来了,到时候大家都难幸免。” 几个人说着话,一阵唏嘘。 顾若离收回步子,无声无息的回了房间。 第二日,她下车便戴着帷帽,霍繁篓嫌弃的道:“你要戴这个做什么,没有人看你。” “入乡随俗。”顾若离笑道,“而且也能隔风沙,很不错!” 霍繁篓哼了一声,凑过来笑道:“赵远山是嫌你丑,故意让你戴着帽子的。” “本来也不美。”顾若离觑着他,“我戴着,免得害了别人的眼。” 霍繁篓嘿了一声,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事一样:“我们三儿会打趣了。”又道,“昨天听到了什么了,没睡好,瞧你一脸憔悴。” 顾若离摸了摸脸,含糊其辞的到,“没什么。” 霍繁篓笑了笑。 七月下旬时他们便到了太原,霍繁篓不停的数着银票:“跟他们一起,总算有点好处。这钱我们存着,等入京后开医馆用。” “这点哪够。”张丙中道,“京城寸土寸金,你想在稍微好点的地方租个铺面,半年的租金没有两千两是断断拿不到的。”张丙中很不高兴和赵勋他们一起,可他没什么选择,又怕遇到危险,忍的很辛苦。 霍繁篓愕然,低头看看手中的银票,又眯着眼睛盯着走来走去吹着风的吴孝之,冷笑着道:“不怕,我们还有五百两黄金!” 他们要是赖账,他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霍大夫。”周铮提着个包袱过来,“在路上给你们买的棉袄,天气渐冷,小心受寒。” 顾若离接过来道谢,周铮笑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便走开了。 “不准穿。”霍繁篓咕哝着将顾若离的衣服拿出来丢在一边,又将张丙中的丢给他,“我和阿丙穿就好了,你的,等到太原我给你买。” 顾若离将衣服捡起来:“你发什么疯,人家好心买了,你丢了岂不是费钱。” “天还不冷,你着急个什么劲儿。”霍繁篓夺过来塞进包袱里,“说好了,你穿什么得听我的。” 顾若离懒得理他。 等到了太原城里,霍繁篓果然抱了几套衣服回来,而周铮送来的那件顾若离再没见过。 八月十五的前一天,他们到了通州。 通州和顾若离想象中一样,人流熙攘,络绎不绝,他们上岸,方停下便有八辆添金漆挂帷幕的奢华车队过来,浩浩荡荡的停在他们面前,随即从车里下来一人,弓着腰步子极快极促。 赵勋负手而立看着来人。 “七爷!”来人从马车里下来,瘦瘦小小的,穿着草绿色的锦袍,戴着少见的官帽,手中提着一杆浮尘,跪在赵勋跟前,声音又尖又细,“王妃知道您今天到,特意派奴婢在此等候,车马已备好,请您上车!” 是荣王府的內侍! “原来长这样啊。”张丙中盯着那个內侍打量,“像个女人一样!” 霍繁篓踢了他一脚:“别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丢人!” “就你见过世面。”张丙中不服气,“等会入京了,我看你眼珠子会不会掉下来!” 两个人争着,那边赵勋忽然转眸过来,看向顾若离。 ------题外话------ 桂枝汤,是解表药。 理中汤,温中补虚。 意思是一步一步深入,渐渐渗透,哈哈哈哈。 所以今天换了一卷了,有点故弄玄虚的感觉啊,不管了,这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人故意装高深的嘴脸,你们可以忽略。 ps:我是专职码字,就靠这个混饭吃,所以,不求送花送钻,只求你能来正版阅读,是支持是肯定,更是我所有动力的来源。 群波一个。 ☆、066 见遇 顾若离一怔,他回不回家和她没关系,她随便找个地方住就好了。 “赵公子,你自便。”顾若离笑笑,指了指霍繁篓和张丙中,“我们自己能处理好。” 赵勋凝眉,不再看他们。 “汪道全。”赵勋声音冷漠,负手而立,“回了王妃,我的行程自有安排,就不劳她费神!” 汪道全今年五十多了,是和荣王一起长大的,在荣王府很有地位和威严,就算是进宫遇见掌印的裴冉,他也不用屈尊讨好! 可自从赵勋从军后,原本淘气单纯的孩子,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见着心里不由自主的就会怕几分。 “奴婢是奉王妃之命,若是接不着您,奴婢回去定是一顿责罚。”汪道全不起来,期期艾艾的跪着,“爷就和奴婢回去吧,王妃几年没见您了,日思夜想,念的紧!” 赵勋凝眉,眸色冷厉,不急不慢的道:“回了王妃,有劳他念着。”话落,负手绕过汪道全,“回吧!” “七爷!”汪道全膝行了两步,“您回来,难道不是为了王妃的寿辰?” 赵勋脚步微顿,头也不回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话落,大步走着,语调平淡,“滚!” 汪道骇的一怔,看着赵勋的背影,才惊觉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多久没有这样了。 “霍姑娘,咱们走吧,今天就能入京了,一会儿老夫请你上淮阳楼吃饭。”吴孝之摇着扇子,眼角觑着汪道全,拉着顾若离,“走,走,别耽误时间了,老夫都等不及了。” 顾若离打量着汪道全,他依旧跪着未起,满面恭敬和委屈,她自他身边走过,就看他一双不大的眼睛,咕噜噜转着打量着所有人。 并不是个不知变通,愚忠的人。 她又去看赵勋,他背影挺直如参松一般,可此刻她却觉得莫名的透着一股无奈和悲凉。 “听到没有。”霍繁篓拉着顾若离上车,“咱们还猜他无召回京,会被责罚,原来人早就算计好了。” 有自己亲娘寿辰做盾牌,就是皇帝也会看在他一片孝心上,不好斥责。 顾若离没说话。 “看来荣王府也不太平啊。”张丙中小心撩开帘子看着马上走着的赵勋,“自己亲娘派人来接,他还让滚!” 霍繁篓靠在褥垫上冷笑一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若离也没了说话的欲望,京城再大,可只要她在就会可能遇上朝阳郡主,尽管心里想着遇难时便厚着脸去找她,可等离京城越来越近时,她还是忍不住犹豫起来。 朝阳郡主在她六岁时便走了,她几乎快忘记了她的容貌。 只记得是个鲜衣怒马,张扬妖娆的女人,想要的,想说的,想做的,在她眼里从来不存在阻碍。 在时对她这个女儿很照顾,可是一转脸她要离开,却是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拿着那封和离书,不曾犹豫过一刻。 有时候她很羡慕她,能那样洒脱不拖泥带水的活着,对于世人来说,太难了。 她还记得朝阳郡主走的那天,顾清源喝了许多酒,清风明月之下,他执壶而立,泪流满面,哽咽的和她这个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懂女儿说:“娇娇,是父亲没有用,留不住她,留不住你母亲。” 她都懂,却什么都不能说,静静的站着,陪着他到天明。 自那以后,顾清源再没有提过朝阳郡主,和以往一样,说话,做事,对各式各样女子投来的欢喜目光报以谦和的笑。 想到这里,她无奈一笑,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或许她和朝阳郡主对面,她也认不出她来。 “想什么呢。”霍繁篓用脚怼了怼她,“朝阳郡主?” 顾若离一怔,不知何时张丙中已经坐去了车外,和车夫聊的热火朝天,车里只剩下她和霍繁篓。 “是。”她点了点头,“有些犹豫。” 霍繁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以臂为枕兴味的看着她:“想见就见,不想见就离的远点。”又道,“况且,她改嫁了,说不定还怕你这个拖油瓶呢。” 他嘴里就没有好话,顾若离歪着头看他:“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霍繁篓笑眯眯的凑过来,“你就是我的前程。” 顾若离推开他,皱眉道:“你别没个正经,进京后你和阿丙先找地方落脚,若是我给那人治病后还能好好活着,就来找你们,若不能……”她顿了顿,淡淡的道,“你们就去找司璋吧,虽是马匪,可也是落脚之处。” “放心,死不了!”霍繁篓重新靠回去,“我还等着一起开医馆,我做掌柜呢。” 顾若离不再和他说话,将吴孝之给她的病例拿出来看,赵勋并没有告诉她,入京后的安排,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人…… “不过。”霍繁篓低声道,“你真的不打算去见朝阳郡主?我可是听说你外家也好,她的新夫家也好,都是高门大户。” 顾若离摇头:“她既已经重新嫁人,有了新的生活,我去……不合适。”在感情上,她并不恨朝阳郡主,她觉得和自己丈夫生活的不幸福,就果断和离,她反而和钦佩。 不过,这不妨碍她心疼顾清源,为他抱不平。 “随你吧。”霍繁篓不再说朝阳郡主,说起京城的事情来,顾若离听着微楞,问道,“你来过京城?” 霍繁篓立刻摇头:“我来个什么劲儿,听说的。” 顾若离没有多想。 马车不急不慢的走着,荣王府的內侍车队也没有追来,戍时末京城外城高大雄伟的城墙已影影约约显露出轮廓,张丙中搓着脸兴奋的道:“师父,前面就是京城了,前面就是了。” 顾若离被他的情绪感染,笑着掀开帘子,果然看到点着火把,有人来回巡逻着的城楼。 已过了时间,此刻城门紧紧关着,他们在百步开外停下,周铮策马上前朝上头喊道:“骁勇将军令,速速开门!” 第46节 “骁勇将军?”城楼上的人一骇,顿时回道,“这……这就来!”话落,一边往下跑一边喊道,“快开城门!” 沉重的门缓缓打开,里面迎出来七八个人,一下子涌在赵勋面前,看清了才激动的道:“是赵将军,真的是将军,将军回来了。” “将军!”他们低低欢呼起来,向赵勋行礼,“将军快请进!” 赵勋高坐马上,微微点头,语气满是亲和:“赵某深夜归来,给各位添累了,改日我做东,请大家吃酒。” “不敢!”众人激动不已,让开一条道,有人亲自给他牵马,带着队进了城。 霍繁篓看着,又拖顾若离来看:“看到了吧,这些人肯定是当年和他一起守京攻退瓦刺的,对他拥护的很。” “也不奇怪。”顾若离放了帘子,“家国因他才能保住,他们拥护也是常理。” 霍繁篓哈哈一笑:“所以,他越是这样,有的人就越是坐立不安啊。”说着,指了指上头,“咱们要小心一点。” 她也想到这层,蹙眉道:“我还以为他会略做些掩护,没有想到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进城了。” “怕什么,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他要藏着掖着才奇怪呢。”又道,“更何况,不还有荣王妃寿辰的事做掩护吗。” 一行人过了外城,顺利进了内城,因已过了宵禁,街面上除了偶尔巡逻停下来询问后又是一番激动和打招呼的兵马司衙役,再无百姓走动,他们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在一处宅邸前略停了停,随即侧门开了车马直接进了宅子。 “七爷!”顾若离一下车,就看到一位年纪约莫有六十几岁的老者跪在赵勋面前抹着眼泪,“您都三年没有回来了,老奴,老奴……” 赵勋亲自扶他起来:“全叔这几年身体可好?” “好,好!”齐全抹着眼泪,“只要七爷您能回来,老奴什么都好。” 赵勋嘴角露出笑意,眸色温暖:“我带了几位朋友回来,还要劳烦你安排,那位姑娘身边再遣丫头照顾着。” “是,这事儿您放心交给老奴,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齐全应是,立刻让人去卸马车,这边吴孝之凑过去,笑着道,“三年没见,你身体可越发康健了啊。” “先生。”齐全行礼,“先生身体也健郎吧。” 吴孝之哈哈一笑,点头道:“老骨头还能撑几年。”话落,又道,“我原是答应了霍姑娘今晚请她去淮阳楼,可看这时间怕是要失信了,你看……” “无妨。”齐全道,“老奴这就去请了那边的厨子过来,备出的席面和淮阳楼无差。” 吴孝之眯着眼睛,呵呵笑了起来。 “霍姑娘。”有个瘦瘦小小,皮肤很白的婆子恭敬的迎过来,“老奴姓韩,这会儿引您去客房歇息,还请姑娘移步。” 顾若离道谢,回头看着霍繁篓和张丙中:“那我两位朋友……”韩妈妈道,“姑娘放心,他们就在外院歇息,您若是有事,吩咐丫头来传个话即可。” 看来她是住在内院了。 “好。”顾若离提着包袱,和霍繁篓低声说了句,“你自己小心一点。” 霍繁篓点头,拉着不情愿的张丙中跟着周铮等人去外院歇息。 赵勋和吴孝之则去了书房。 顾若离随着韩妈妈身后,穿过一道如意门进了内院,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打量着院内的情景。 院子并不大,前后三进的样子,改造过后外院比内院更宽敞一些,只隔着一道花墙而已,院子里收拾的很齐整,但却没有种花草等摆设的物什,显得有些刻板和冷清。 “姑娘担心脚下。”韩妈妈自一开始看了眼顾若离的脸,其后再没有抬过一次眼,说话时始终弓着腰,态度很是谦卑。 顾若离颔首。 顾若离跟着他在正院隔壁的一个院子前停下来,她微微一怔问道:“我……住这里?”不合适吧? “是!”韩妈妈笑着回道,“是七爷亲自吩咐的。” 赵勋吩咐她住在这里?她心里转了几转,问道:“那赵公子住在哪里?” “自然住在正院。”韩妈妈始终笑着,指了指旁边的院子,“这里是七爷的私宅,姑娘还是头一个住进来的女客。” 让她住在隔壁,是因为她安全的缘故,还是……顾若离没想明白,随着韩妈妈进去。 院子里灯火通明,两个十五六岁婢女打扮的姑娘从房里迎了出来,极其热情的行礼喊道:“姑娘好。”又分开来自我介绍,“奴婢银月。” “奴婢青月,见过姑娘。往后姑娘住在这里,就由我二人伺候,您有事尽管吩咐。” 银月皮肤很白,柳眉杏眼模样清秀脱俗,清月容色端庄笑起来温和可人。 “有劳了。”客随主便,顾若离没有推辞。 银月笑着说不敢,又和韩妈妈道:“妈妈辛苦了,姑娘就交给我们吧,爷的房里还在收拾,恐怕还要您去过一眼,可有不合适的地方。” “我正要去的。”韩妈妈笑着说话,和顾若离道别,“姑娘先歇着,稍后席面好了,让她们送你过去。”便走了。 顾若离目送韩妈妈出门,银月请顾若离进门。 是一间小小的院子,院中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房里更是简洁明了,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恐怕只有那顶挂了一半的紫色纱帐。 “有些匆忙,姑娘先去暖阁里喝茶,奴婢马上就收拾好。”青月说着,忙去扶垂着的纱帐,顾若离笑了笑道,“我只住几日,不挂也罢。” 青月手脚麻利的将帐子捞起来笑着道:“七爷吩咐的,奴婢们不敢懈怠,姑娘少歇一刻就好。” 顾若离没有再说,去了暖阁,银月端茶过来,笑道:“明天还有四个小丫头过来,今晚有些怠慢,还望姑娘见谅。” “我不会住很久,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顾若离接过茶笑了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可以了!” 银月掩面笑了起来。 顾若离梳洗换了衣裳,临近子时被引去正院边的花厅,果然如同齐全所言,两桌酒席整整齐齐样样齐全。 “怎么样。”霍繁篓低声问道,“没有为难你吧。” 顾若离摇头,将里面的事和他大概说了一遍,霍繁篓就笑着道:“看来赵远山还是很看重咱们的,那就不用怕了,接下来就看他的本事了。”话落,朝进门的赵勋扫了眼。 赵勋换了件湛蓝的潞绸直裰,不急不慢的进来坐在主位,目光一扫看了眼顾若离,开口道:“大家吃过早些歇息,这两日无事,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周铮一行人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议论着醉春楼好还是倚翠阁好。 众人热热闹闹的用了晚膳,顾若离回了自己住的小院,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便醒了,她一动银月就笑着进来了:“姑娘可是口渴了?时间还早,您再歇会儿?”说着,递给她一杯水。 “谢谢。”顾若离坐起来喝着,问道,“赵公子可在家中?” 银月回道:“爷一早就去宫里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回不来。” 赵勋出去了?!她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去看病。 “不睡了。”顾若离穿衣下床,银月递过来一件芙蓉色革丝短褂,里面添着薄薄的棉花,另一条霜花挑线裙子,一双桃粉秀山茶的绣花鞋过来:“韩妈妈一早送来的,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姑娘试试!” 顾若离微微皱眉,还不等她说话,银月已经开口解释了:“姑娘的衣裳有些薄了,今天天气冷,我们自作主张给您张罗了,都是昨晚赶出来的,您千万别介意。” “不会,只是有些过意不去,给大家添麻烦了。”顾若离没什么可说的,安排的这样周全,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都很合适。 银月服侍她梳洗,上了早膳,新来的四个小丫头进来磕头,顾若离拿荷包出来给六个人打赏了。 几个丫头拿赏钱心里微讶,吴先生说霍姑娘是西北将士的遗孀,祖籍辽东,这一次回来顺道将她带回京城……她们还以为西北那边的姑娘,都是粗糙不大懂礼,没想到这位霍姑娘却有礼有节说话处事都很得当。 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爷居然领到家中来了。 她们心里好奇,可半句不敢打听,只能凭着赵勋的态度来判断怎么服侍,周到到什么程度。 如今看来,她们没有做错。 住在内院,还在正院旁边,早上他走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句,可见很是重视的。 “谢谢姑娘。”银月和青月行礼道谢,顾若离笑笑没有说话。 韩妈妈笑着进来:“姑娘,先生问你要不要出去走走,他安排了车马,可以带着你在城里四处看看玩玩。” “替我多谢他。”顾若离笑着道,“我就不出去了,在这里歇歇挺好的。有劳您特意跑一趟!” 韩妈妈一愣,听吴孝之的口吻,这位霍姑娘是头一回来京城吧,寻常小姑娘出门不都是兴奋的不得了,这里走走那里看看,闲了再买些首饰小吃的…… 怎么她不但不好奇,反而还有些兴味索然的样子。 还真是不像十来岁的孩子啊! “那成。”韩妈妈笑道,“那奴婢去和先生回个话。”话落,正要走,却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脸色一变对银月打了个眼色,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响起了夸张的行礼声和对话声。 “姑娘去暖阁里坐会儿吧。”银月也变了脸色,如临大敌似的,顾若离虽不懂他们的意思,可却能感受到来人一定不是好相与的。 她颔首,起身去了暖阁,刚坐下,门帘子一掀,一张白胖的面容,细小眼睛,吊着眉梢的五十几岁妇人出现在门口,虽满脸含笑可目光却如针一般,落在她的脸上。 “高嬷嬷。”韩妈妈跟在进来,想要去拉,手却慢了没赶上,被称为高嬷嬷的妇人已经跨了进来,银月和青月忙蹲身行礼,喊道,“高嬷嬷。” 高嬷嬷目光依旧落在顾若离脸上,神态敷衍的应了一声,道:“这位是……” “这是七爷的客人,姓霍!”韩妈妈尴尬的看着顾若离,面露歉意,“霍姑娘,这位是高嬷嬷,我们七爷自小是她奶养大的。” 原来是赵勋的乳母,难怪这样颐指气使,顾若离起身微微福了福:“嬷嬷好。” “年纪这么小。”高嬷嬷打量着顾若离,“你哪里人,为何随着我们七爷到京城来,你家里人呢,如何放心让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抛头露面。” 顾若离眉头紧蹙,顿时没有了应付的心思,坐了下来,不打算再开口。 “嬷嬷。”韩妈妈心头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位小姑娘脾气还挺倔的,便立刻打圆场,“霍姑娘是七爷的客人,在这里暂住几天,您若是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七爷吧,您是七爷的乳母,他定然什么都告诉你。” 要是什么都告诉她,她也不会趁着赵勋不在过来打探了,高嬷嬷看也不看韩妈妈,盯着顾若离:“我们七爷还没有成亲,你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不合适,免得坏了我们爷的名声,早些搬出去的好!” 顾若离端茶喝着,不再接话。 “没教养。”高嬷嬷拂袖,转身盯着韩妈妈,“我这就回去告诉王妃,你给我盯好了。七爷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由着她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免得传出去,辱了七爷的名。” “是!”韩妈妈急着把这个麻烦送走,点头哈腰的应着是,“我送你。” 高嬷嬷没有急着走,去了赵勋的院子,房间各处转了一遍,才义愤填膺的出了门,韩妈妈心头发气,却不敢真的顶撞,只得应付着。 赵勋回来时已是半夜,韩妈妈听到动静忙迎了过去:“爷,您回来了。”随即闻到淡淡的酒气。 “嗯。”赵勋大步进来,韩妈妈跟着他低声将今天府中的事和他回了一遍,“……霍姑娘那边,许是受了委屈,您看……”要不要亲自去慰问一下。 赵勋脚步微微一顿,沉声道:“若那边再有人来,不必客气。” 这是为霍姑娘出气,还是?韩妈妈应是,想到什么又追了几步:“爷!”她支支吾吾的看着赵勋。 赵勋凝眉,她想了想低声道:“应天那边又来了信,您看是留着还是烧了?” “烧了!”赵勋眸光骤然冷凝下来,拂袖而去,“以后此事不必再问我。” 韩妈妈心头颤了颤,不迭点头应是。 顾若离便没有睡着,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忙坐了起来,银月随即进来,笑问道:“姑娘可是要喝水?” “赵公子回来了?”顾若离披上衣服,“能带我去找他吗。” 青月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奴婢先去通禀一声,若是爷点头了,奴婢再陪您过去,可好。” 顾若离颔首,目送青月离开。 第47节 过了一刻,青月回来,笑着道:“爷请您去正院。” 顾若离立刻穿了衣服,随意绑了一下头发往外走,青月立刻拉住了她,笑道:“奴婢给姑娘挽个发髻,再戴朵珠花吧,这样太随意。”去见赵勋,怎么能这么随便。 “不用。”她只是去见赵勋而已,没有必要特意打扮一下吧,“我们走吧。” 青月和银月对视一眼,青月欲言又止,银月摆了摆手提着灯笼跟上。 顾若离去了正院,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种,但是收拾的很干净,暖阁里的灯亮着,窗户上倒映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似乎立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爷。”韩妈妈见她们到了就喊了一声,放里头赵勋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顾若离进了门,赵勋穿着一件墨色的家常直裰,负手立在摆放着许多器皿的多宝阁前看着什么,听到他的脚步声才转身过来,指了指炕头:“坐!” 她一眼就看出他面色微醺,透着淡淡的酒气。 喝酒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喝酒。 韩妈妈上了茶,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顾若离坐了下来,朝着他微微一笑,问道:“你何时带我去给你的亲戚看病?” 赵勋眉梢微挑,沉默了一刻,道:“三日之内。” 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顾若离点了点头:“有个确切的时间就成,不然我心里没有底。”话落,她又问道,“今天是中秋,外面是不是很热闹。” “嗯。”赵勋在对面坐了下来端了茶,神色淡淡的,“是很热闹。” 顾若离越发确信他情绪不高,若是以前她自然不会问,可是这几个月相处,她对他已经没有那份抵触和反感,便道:“你……怎么了?” 赵勋没回她,却是突然问道:“庆阳的中秋都有哪些习俗?” “和京城一样啊。”顾若离含笑道,“一早上家里会做月饼,千层的里头刷着糖,很香甜,晚上便是祭月,城隍庙也有庙会,许多踩着高跷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还有唱着戏唱着歌的,很热闹。” 赵勋没有说话,她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在听她说了什么。 “你早点歇着吧。”顾若离起身,“中秋节快乐!”话落,起身往外走。 赵勋忽然在他身后道:“要是不快乐呢。” “啊?”顾若离回身看他,可方才他的说话声,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眉梢微挑,笑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重在于心态,而心态是可以自我调适的。” 赵勋微怔,抬头看着她,小姑娘比以前少了戒备,大大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关心。 没有来由的,他心头一跳,微醺的酒意似乎更醉了几分。 “京城的城隍庙也有庙会。”赵勋放了茶盅,似乎想要起身,可方一起来人便打了个趔趄,顾若离一惊伸手过去,“你小心!” 她扶着他的手臂时,他一惊稳稳的立着,目光清醒的看着她。 不知道是真的醉的,还是只是心情不好,顾若离慢慢松了手,笑道:“你早点休息,明天就没事了。” 赵勋眯了眯眼睛,问道:“你多大了?” 这是第三次,顾若离回道:“快十二了。” 还是个孩子,赵勋忽然抬头揉了揉她的发顶,颔首道:“庙会会办十日,我明日陪你去。” “你也去?”顾若离惊讶的看着他,赵勋可不想喜欢凑热闹的人。 赵勋露出奇怪的表情来,看着她:“怎么,我不能去?” “不是。”顾若离摆手,笑着解释道,“只是觉得你应该不大喜欢热闹而已。” 赵勋挑眉,若有所思的样子,拧着眉点了点头:“也是,我确实是不大喜欢热闹。” 顾若离这一次真的确定他是有醉意的,也不知是和谁喝的酒,反而喝的这样的落寞,不过醉酒的赵勋却多了几分随和,不是刻意流露的随和,而是自然而然的,让旁人少了一份拘谨。 “那就不去了,赶了几个月的路,我们都需要休息。”顾若离看了看时间,“我回去了。” 赵勋颔首:“明晚入夜,我会回来接你。”摆了摆手,“去吧。” 还真去逛庙会啊,顾若离无奈,叹了口气出了门,在门口和韩妈妈交代道:“有些酒醉了,熬些醒酒汤,不然用蜂蜜化些温水也是好的。” “爷从来不喝这些。”韩妈妈叹了口气,悄悄撩了帘子朝里头窥了一眼,“姑娘先去歇着,爷这里有奴婢守着。” 顾若离颔首,回头看了眼窗户,赵勋的身影就如同她方才进去前一眼,影子静静倒映在窗户上。 韩妈妈在门口犹豫了一刻,还是吩咐厨房去煮了醒酒汤,又怕赵勋不喝,单独又化了一碗蜂蜜端了进去。 “爷,您喝点醒酒汤,明儿起来也不会头疼的难受。”韩妈妈小心翼翼的进来,赵勋依旧立在多宝格前面,听到声音回头看他,沉声道,“放在那里吧。” 韩妈妈应是,将两只碗都摆在了炕桌上,赵勋稳步过来伸手便端了蜂蜜水喝了。 “这是……”韩妈妈正想解释这是蜂蜜水,有些甜,赵勋已经喝完摆了碗在桌上,转身,大步出了暖阁。 韩妈妈看着空了那只碗,有些愕然。 第二日傍晚霍繁篓来找顾若离,好奇的问道:“你要和赵远山去逛庙会,为了什么事?”顾若离可不是凑热闹的人。 “不知道,赵公子说要去看看,邀了我一起。”顾若离叹了口气,自从进京后她心里就毛毛躁躁的,静不下来,“我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挺好的。” “成。”霍繁篓打量着她,“我跟你一起,我也想出去走走。” 顾若离觉得他奇怪:“既然要去自然是一起了。” 霍繁篓似笑非笑。 “姑娘,爷回来了。”青月笑着进来回道,“说让姑娘去外院。” 顾若离颔首,拿了披风在手中,穿了一件芙蓉色的棉纱小袄,和霍繁篓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等到了外院赵勋已经坐在马上,见着他们过来面无表情的道:“我还有事,让陈达陪你们去逛。”话落,一夹马腹,直接从侧门走了。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顾若离,她看向陈达:“赵公子他……有事?”明明说好的。 “爷确实是有事。”陈达咳嗽了一声,语调无辜,“我陪你们去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霍繁篓很不客气的上了车,靠在车壁上笑的见牙不见眼。 顾若离瞪了他一眼,由他拉着上了车,张丙中也赶了过来,四个人往城隍庙而去。 马车远远的停在一个巷子里,几个人步行进去,不过一会儿张丙中就失了人影,顾若离要找,霍繁篓道:“他又不是小孩子,等会儿自己会回去的,咱们去那边看看。” 两个人一路逛着,霍繁篓买了一堆的小玩意,并着陈达手里都提满了,他笑着道:“那边有卖月饼的,据说馅料很特别,霍姑娘可要去尝尝。” “我陪你们去好了。”顾若离有些累,强撑着,陈达见她这样就道,“我去买,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便挤了过去。 顾若离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霍繁篓目不暇接的看着四周,用胳膊肘怼了怼她:“顾三,你看那边!” “怎么了。”顾若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个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带着珠花缀着璎珞,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大红的妆花缎短褂,下身是条鹅黄的镶澜边的挑线裙子,身材纤瘦,走路时弱柳佛风般,“这么小年纪,有这样的容貌,很是少见。” 姑娘五官非常的精致,秀眉如月,杏眼仿似湖水一般,水光盈盈欲说还休,鼻子挺直玲珑,唇如花瓣粉嘟嘟的惹人怜爱。 “我不是让你评价她好看。”霍繁篓低声道,“她这打扮不错,改天我也给你买一身。” 顾若离很不客气的翻了白眼:“我穿成这样,便是刘姥姥簪花了。” “没说现在。”霍繁篓呵呵笑着,那边小姑娘似乎感受到了注视,忽然视线朝这边投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顾若离,随即嫌恶的皱了眉头,目光落在霍繁篓的面容上,打量了几眼,又飞快的移开。 “霍姑娘。”陈达抱了个袋子回来递给顾若离,“你尝尝,味道很好。” 顾若离笑着接过来,拿了一个在手里闻了闻,陈达接过顾若离抱着的东西在手中。 她咬了一口,是甜而不腻的豆沙馅:“确实不错,你们也尝尝!”她话刚落,忽然有人撞在她身上,不等她反应,就听到三四个女子一叠声的喊道,“三小姐,您没事吧。”又有人伸手过来推顾若离,“你怎么走路的,快和我们三小姐道歉。” “谁和谁道歉。”霍繁篓往前一站,很不客气的将那只手拍开,喝道,“长眼睛没有!” 陈达也走了过来,高大的身材往前一摆,气势威严。 对面的人一怔,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 顾若离得空打量对面的人,也是一愣,撞到她的人,正是方才她和霍繁篓讨论的那位漂亮的小姑娘,此刻正秀美微蹙满脸恼怒的看着她。 “没教养。”那姑娘哼了一声,斜睨着顾若离,霍繁篓呵呵一笑,往地上啐了一口,“是很没教养,你若有就不会站在对面让我啐。” 那姑娘骇了一跳,忙恶心的退了一步,指着霍繁篓:“你!太恶心了。” “这么丑就不要出来吓人。”霍繁篓白了那姑娘一眼,扶着顾若离,“若将我们三儿撞着哪里,还有更恶心的。” “哎呀,脏死了。”她姑娘受不了,跺着脚走了,“我不要待在这里,以后再不来了。” 她身后的婆子丫头一迭声的应是,瞪了顾若离一眼,随即走远了。 “狗仗人势。”霍繁篓哼了一声,回头对她道,“别理他们,这京城地界儿,一块砖掉下来都能砸到几个勋贵高门,不稀罕。” 顾若离失笑,也学着他寻常的样子,戳他的额头:“所以你就扮无赖。” “我本来就是无赖啊。”霍繁篓白了她一眼,“你难不成以为我也是勋贵。” 顾若离无语。 一行人到了停车的地方,张丙中已经在车边等他们,几个人上车回去,顾若离将晚上买的东西分给几个丫头:“也不知你们的规矩,所以不敢带你们出去走动,这是晚上买的,你们不要嫌弃。” “谢谢姑娘。”银月笑着收拾一桌子的零嘴,“我们可以吃好些日子了。” 顾若离失笑,由青月服侍着去梳洗,刚脱了外衣,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随即银月进来,低声道,“姑娘,爷找您。” “赵公子?”顾若离心头一顿,是事情有什么变故吗,还是他喝醉了? 圆月当空,清辉皎洁,她出去时就看到一人,衣袍舞动,凌然立在院中,高大的身材,落着淡淡的暗影,威压沉沉! “赵公子,你找我。”顾若离微顿,出声喊他。 “庙会可好玩?”赵勋闻声,回身看她,顾若离点了点头,“还不错。我们买了月饼,摆在你房里了,你记得吃一些。” 赵勋颔首,看着她沉声道:“今晚城中有焰火,我约了朋友去看,你换身衣裳,我在这里等你。” 不去庙会而要去看焰火? 顾若离露出惊讶之色,可还是点了点头:“好!”她回房换了件褐色的潞绸短褂,下身是条收腰的墨绿裙子,出门时将方本超给她的针包带在身上。 “我好了。”顾若离走了出来,赵勋明显楞了一下,她一身颜色很暗,在夜间行走半点不显眼,他赞赏的微笑,“走吧。” 顾若离在外院上了马车,正坐下来,赵勋也进来,两人对面而坐。 她心头惊讶,赵勋寻常都是骑马的,怎么今天不但坐车,竟然还只备了一辆。 “方便。”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赵勋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随即语气亲和的问道,“庙会上都看到了什么?” 顾若离想到他昨晚的落寞,就笑着道:“许多的灯,虽不如上元节,可舞狮舞龙的也很多。”她想让他听的真切一些,就很详细的介绍了许多,“还是吃的比较多,我们没有吃晚饭,回来时已经很饱了。” “你喜欢看灯,那就等上元节时再去。”赵勋淡淡说着,“到时比现在更热闹。” 上元节吗?顾若离笑着点头:“好。” 忽然外头一亮,顾若离听到噼啪声响不断,她略掀了一点帘子,就看到头顶上方火树银花,璀璨夺目。 她呆了呆,没想到真的有烟花。 第48节 “走吧。”赵勋当先下车,又站在车下朝她伸出手来,顾若离笑着扶着他的手跳下了车,赵勋的手顿了顿缓缓松开,走在前面。 顾若离跟在他后面,发现车停在一个酒楼正门口,她戴上帷帽,随着他进门,楼里客人都涌在窗口看焰火,气氛炽烈,倒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进去。 他们从正门口上楼,沿着走廊走了半圈,进了一间雅间,却并没有坐下,而是开了雅间的隔门,绕道后面悬空的楼梯,下去……出了后院,巷子里停了一辆添黑漆的马车…… 全程,顾若离一句话未说,直到上车后马车再次动起来,她才吁出口气。 “害怕?”赵勋看着她,很显然,她一早就知道他不是带她来看焰火的。 顾若离摇头:“不害怕,就是有点紧张。” 这份紧张来自于她马上就要见到那位生病的贵人,来自于,她离顾家灭门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外面鞭炮阵阵,焰火照亮了半城的夜,顾若离静静坐着,垂着眼眸。 赵勋靠坐在对面,含笑打量着她,她说她很紧张,可是此刻她眼眸中所流露的可不是是紧张,而是期待…… 在期待什么呢? 他想到了吴孝之告诉他的话,说她离开庆阳那天曾和几个盲流发生过争执,也就在那天,她和霍繁篓认识的。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根本不是兄妹,且,她也根本不姓霍。 还真是有趣,没想到小丫头藏了这么多的秘密。 那么,她的那份纯良,也是有意展露给他的看的? 她的真面目又是什么? 念头划过,赵勋扬眉笑道:“此事了,霍姑娘有何打算?” “还不知道。”她回道,“霍繁篓说想在京城开医馆,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开医馆吗?赵勋颔首道:“倒是不错,以你的医术,定会有所发展。” 顾若离笑了笑,故作轻松的朝他道:“借你吉言。” 两人皆笑了起来。 马车略停了停,又颠簸了一下,四周突然就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吱吱的响着…… “将军。”有人贴着马车压着声音道,“一切都依着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赵勋嗯了一声,车又走了一刻钟。 顾若离手心出了冷汗,悄无声息的在衣角上擦了擦,又若无其事的板坐着。 “到了。”车停下,赵勋看着她,“别紧张,有我在。” 顾若离一愣看着他,随即笑了起来。 “走吧。”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像认定这样能让她轻松点似的,“稍后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其他的一概与你无关。” 顾若离应是,跟着他下了车。 外面稀稀拉拉的点着几盏灯笼,没有人迎接,没有人出入,只有一间原应该金碧辉煌的院落,寂寥的矗立着。 “走。”赵勋走在前头,进了院子,院子里很暗但弥漫着阵阵菊香,令人神清舒爽。 有人影一瘸一拐的过来,尽管身体不便可脚步轻的如同一只猫,静悄悄的停在门口,朝他们弓腰行了礼:“七爷,这里请!”始终不曾抬头。 顾若离却在看他,他虽穿的很普通,样子也没什么特别,可是气质和神态,却和昨天迎接赵勋的汪道全很相仿。 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顾若离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远处依旧绽放的烟火,和依稀可辩的鼎沸,显得此处越发的遗世独立,寥落静谧。 “主子就在里面。”穿过重重帷幔,那人拐着在一片晕着薄荷香的房外停下来,打了帘子,“七爷请!” 赵勋跨进门,顾若离顿了顿随着进去。 “远山!”房间里点着一盏幽暗的宫灯,有妇人的声音迫切的传了出来,“远山,是你来了吗。” 赵勋嗯了一声,回道:“伯母,是我。” “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妇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你还好吗,快来让伯母看看。” 赵勋走过去,在桌边停下来,随即自暗影中走出来一位妇人。 顾若离看的眼前一亮。 妇人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的样子,容长脸,虽眼角横着皱纹,可眉眼依旧难掩精致和风韵,以及举手投足甚至于说话时端庄和娴雅,令人忍不住眼前一亮,不敢亵渎。 “我很好。”赵勋回了,妇人目光慈爱的看着他,笑着道,“高了,黑了。都说那边艰苦,真是委屈你了。” 赵勋笑了笑。 “快随我来。”妇人微笑道,“他正念着你呢,等会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稍等。”赵勋回身看向十几步之外的顾若离,“我还有一人要介绍给伯母认识。” 顾若离走过去,朝妇人福了福:“夫人好。” “这位是?”妇人打量着顾若离,显得很惊讶,看年纪和容貌她还真猜不出赵远山带她来见她的缘由,以及对方的身份。 赵勋介绍道:“这位是霍大夫!” “大夫?”她一脸惊愕,看着顾若离,犹疑的道,“年纪是不是小了点?”她见过许多大夫,可这么小年纪的还是头一个。 赵勋正要说话,妇人已经道:“看我,你既然带她过来,一定有你的理由。”她和赵勋说完又和顾若离道,“霍大夫随我来。” 顾若离颔首,跟着两人接着往里面走。 有咳嗽声传了出来,非常虚弱,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听着若有所思。 “要不要喝水。”妇人快步进去,在桌上倒了水过去,里面有人语气沉闷的道,“才喝过,你快歇歇。” 妇人回道:“我没事。”又轻声道,“远山回来了,来看你呢。” 那人一怔,迫不及待的抖着手撩开了纱帐,喊道:“远山!” “伯父。”赵勋走过去,扶着那人,轻声道,“是我。” 那人一把攥住他的手:“去……去应天不曾?” 空气里有一瞬间凝固,顾若离不知道缘由,可真切的感觉到赵勋的气息变的冷凝了一些,少了亲和。 “还未曾去过。”赵勋答道,“您别急,等我安排好,就会启程。” 那人咳嗽起来,妇人拿痰盂摆在床边,等那人咳完吐了痰,房间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好,你做事向来周全。”那人道,“听你的。” 赵勋将那人扶着躺下来,低声道:“我带了位大夫来,你的病一定能治好。” “算了。”那人叹了口气,“那么多大夫,虽有心不诚惧怕的,可到底也有真心的,却屡试不成,再来一个也无济于事。” 赵勋没有立刻说话。 那人声音像个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的:“远山你回来的正好,我也正有事要和你说。”他顿了顿,苦闷的道,“若是我就此去了……” “伯父。”赵勋没有让那人把话说完,“您先让霍大夫看看,其他的事稍后再议。” 那人一顿,过了许久才应道:“好!”显然并不乐意,只是迫于赵勋的意思,不好拒绝。 赵勋并不管他的态度,回头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一直静静立着,观察着三个人的神态以及对话,隐隐约约的她猜到了什么。 “霍大夫。”赵勋起身让开,“有劳!” 顾若离微微颔首,走了过去。 ------题外话------ 昨天抢楼好欢乐,统共近两百楼。一共十个奖,我上午就发币到账,所有中奖的请查收哈。 感谢大家支持,啵一个。 7:彩虹香17:荻花已落27:荷花叶37:r010915 47:282507 57:raneemlp67:zy41551042 77:夕颜 87:蒲公英 97:fengyin26 恭喜以上十位姑娘。最大的奖是37,因为女主是三,男主是七。 注意查收哦,群波一个。 ☆、067 苦岸 顾若离打量着那人,瘦骨嶙峋,目光浑浊呆滞,面色姜黄毫无光泽,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不过尽管如此,他的五官依旧能辩出年轻时的清俊,秀挺的长眉,纤长的睫毛以及紧抿着的唇角,透着一股威严。 是上位者的孤傲和自信,果断英明的气度。 她收回目光,压制着心里不断涌出的念头,朝那人道:“劳驾先生伸手。” 待那人将手放平,她坐在床头的杌子上,三指贴上静静号脉,了后又沉默的取灯过来,照着对那人道:“劳烦先生张嘴。” 那人打量着她,依言张口。 顾若离看了他的舌苔咽喉,苔白而腻,咽喉充血红肿,便将灯放在一边,伸手按在他的肋下:“此处可痛?” “痛!”他皱着眉,表情痛苦。 一边的妇人看着就道:“这位大夫,若再开千金苇汤就不必了,此类药方各种加减,我们都已经试过!” 顾若离看了妇人一眼,没有说话,弯腰看了床边痰盂里的痰。 “化痰病方也有十多列。”妇人面无表情,“亦是无用!” 顾若离起身,回头看着赵勋。 第49节 “无须顾虑。”赵勋看着她,目光柔和,顾若离便想到来前他说的那句,一切有我在,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事。 她笑笑,看向妇人,道:“这两味药我都不用,夫人且宽心。” 妇人一怔,看着她问道:“这么说霍大夫已辩出不同的病症?”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欣喜,只是客气的询问一句而已。 她们见过太多的虚以委蛇,所以早就没有了期待。 “还不确定。”顾若离话落,看向床上躺着的病者,问道,“先生的病起在何时?” 那人微顿,目光悠远,好像在思考具体的时间,半晌无言,反而是妇人接了话:“缠缠绵绵已有一年时间,起初并未卧榻不能起身,只是近半年来病情愈重。” “原来如此。”顾若离点头,又道,“冒昧问一句,先生平日心中可有燥闷,抑郁难舒之感?可有想要发泄的欲望,若叫你放火或是杀了何人,先生自觉可会舒坦一些。” “放火杀人?”那人愣了愣,愁眉残云的笑了笑,“大夫说笑了,律法在上,我等自要遵纪守法,怎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顾若离没有反驳:“那大哭一通,亦可!” “这姑娘有趣。”那人咳了起来,看着顾若离道,“男儿立身在世,流血不流泪,怎可自贱!” 顾若离挑眉,没有再问。 “霍大夫。”妇人道,“这些问题,对你的辩证有帮助?”她不解,觉得顾若离说的这些并没有用。 “有。”顾若离沉默了一刻,“观先生脉象及病态,与肺痈相仿,所以我才问先生心情。” 妇人露出了然,以前十之八九的大夫,都是这么说的。 赵勋看着她,当初他问她时,她曾说此证不像肺痈或是肺痿,如今她这么一说,他不禁微微皱了眉。 “我有一方,可以先试试。”她说着,走到桌边,看向赵勋,“劳烦赵公子帮我取笔墨来。” 是有法子了,还是也认定是肺痈?赵勋看了她一眼,并未质疑,沉默了走了出去,过了一刻带着人捧着笔墨纸砚进来,顾若离提笔写了,柴胡,白寇,黑山桅,甘草以及白芍,丹皮,白茯苓,广皮……略思索了一刻,又添了归身与麦冬各二钱。 “按此方抓药。”顾若离将药方交给赵勋,“有无效果,十贴后便可见。” 赵勋抿着唇接过药方。 “让我看看。”妇人起身,步子有些急躁的走了过来,拿着药方细看着,过了一刻抬头看着顾若离问道,“不是肺痈的病方。”久病成医,她也略通一些医理,“是丹桅逍遥散?” 妇人此刻才有了激动和期盼,至少这一张药方,是她第一次见到。 顾若离没有反对:“是也不是,我有加减。” “远山。”妇人皱着眉,低声问赵勋,“你看呢。” 这么说来,她辩证的结果与以往的大夫确实不同,他看着顾若离问道:“十贴便有起色?” 顾若离点头。 “无用的方子。”床上躺着的人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吃了也不会有效果,劳烦这位霍大夫了,你先下去吧。” 顾若离抿着唇没有解释,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远山。”那人见她出去,便凝眉和赵勋道,“我这病治不好了,你不要费心了。” 妇人捻着帕子低声哭了起来。 顾若离出门,门外立着的是方才引他们进来的那位跛脚的內侍,见她出来他不曾开口,引着她去了隔壁房间:“姑娘少歇。”便退了下去。 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关了门顿时全身宛若散了架一样,所有的力气被抽一空。 那人的病,不是突然病发,而是经过很长一段心情郁闷和不得志的日子缓缓沉积的……有的人,便会喜怒无常,大哭大笑难以捉摸,以致时日久了情绪难控,或疯癫燥怒,或少言孤冷。 但此那人却因此致使心肺失常,久咳不愈,痰臭气郁。 虽表证不同,但病因一样。 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病证,所以立刻排除了肺痈。 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心头跌宕起伏的,是这人的身份。 红墙琉璃瓦,戒卫森严,还有內侍伺候左右。 以及赵勋口口声声喊着的伯父,伯母…… 如果她猜的没有错,这里应该就是西苑。 而在宫中,这样年纪的男子,还夫妻同住…… 除了太上皇,她想不到别人。 当年他大败于额森,又被俘,三年前虽救回来,可原本属于他的皇位不但没有了,那些拥护他的臣子,也或死或散,就连救他的赵勋,也不得避去开平卫,甚至于他自己的孩子包括前太子都被困在应天,数年不得见。 他得了郁病,合情合理,丝毫不意外。 顾若离心情久久不能平复,顺着门滑坐在地上,拿出荷包抽出里面叠放整齐的药方,泪盈于睫。 “祖父,你早就知道生病之人的身份了是不是。”她心痛如绞,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顾氏的灭门,很有可能是有人知道赵勋要去请顾解庆来京城,所以,赶在他到之前,找到了顾解庆。 因顾氏子嗣皆有学医,或精或入门,但都通医理。 所以,对方决定绝了顾氏一门,一来防止顾氏还有人能帮赵勋,二来,也绝了顾氏将来知晓后报复的可能。 可是,在这世上,谁有这样的胆子,有这样的手段?! 又是谁最愿意看到太上皇久病不治? 答案就在嘴边,可是她却宛若吃了黄连一样,口苦胸闷,半句都说不出来。 “祖父,父亲。”顾若离握着药方手指颤抖,“我要怎么办。我以为我到了京城,就能水落石出,就能为你们伸冤报仇,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此刻,她才能理解,当初明明可以逃走的顾解庆,为什么选择了死,明明对病情有疑虑的他,却毫不犹豫的开了肺痈的方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根本没有选择。 自顾府出事以来,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绝望过。 无数个画面涌进脑海中,顾解庆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停的响在耳边,。 如果害顾府的真的是当今圣上,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高高在上的帝王,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她一个无权无势毫无依仗的孤女,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她抹着眼泪,静静坐着。 门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忙擦了眼泪,将药方收起来,平稳着情绪。 门被人敲响,赵勋在门口道,“你在里面?” 顾若离抹了脸,开了门,赵勋立在微光之下,如雕塑般的面容,严肃郑重,她走了出去,勉强打招呼:“赵公子。” 两人站在抚廊之下,灯光晃动,他看着她微红的眼睛,还有极力掩饰着的消极的情绪,不由皱了皱眉,过了好一刻他才问道:“伯父的病情,你如何辩证的?” 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她很怕赵勋会问她为什么哭。 “病者病灶并非在肺上,而是郁气阻于少阳,肝火燥盛,以致心肺失调。所以主治疏肝理气,化痰去郁!”她解释道,“所以我开了疏肝理气的方子,当然,病情恢复想要更快,主要还是取决于病者的心态调节。” 赵勋看着她。 “赵公子可曾记得我当初所言。”顾若离问道。 赵勋颔首,她曾说她有七分把握。 “现在亦是如此。”她沉声道,“我有七分把握,剩余三分靠病者自我调节。若他一直郁郁不得志,难以纾解,此病怕是一时难治,若能疏散心结,心情通畅,十贴内药效必起。” 话落,顾若离心头突然一跳,她怔住。 对啊,如果顾府的事真的是圣上做的,凭他一己之力,绝对是不可能替顾府讨回公道,报此大仇。 可是,她不行,有人行。 她的脸一下子鲜亮起来,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看着赵勋,她坚定的道:“若你不信,我原来留下来,拿性命作保,一定将你伯父的病治好。” 她话一落,赵勋眉头一簇,惊讶的看着她。 顾若离淡淡说着,不躁不骄,他想起来,自从上了马车以后,她便就是这样的态度,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可是他却能莫名的看出来,她此刻心里的惊涛骇浪。 明明刚才还情绪低落,眼眸通红,为何转眼间又恢复了精神。 是什么事让她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 还有,方才在房中,她的态度并不是很坚决,若不然以她的行事风格,是绝不会一句话不辩解就自己出去的。 不过一会儿,她就愿意拿性命作保。 “你留下来?”赵勋打量着她,想从她的面上看出什么,“可知道后果?” 顾若离笑笑,回道:“我很怕死。” 赵勋不再看她,目光扫过侯在一边如影子一样的內侍身上,过后淡淡颔首,波澜不惊的道:“随我来。” 顾若离回头望着屋檐下摇摇欲坠灯笼,在照不到的暗影中,她感觉到有数双眼睛,正无声无息的盯着她。 可她却没有了半分的害怕,暗暗吁了口气,大步随着赵勋进去。 房内,赵勋正和妇人在说话,见她进来,妇人出声道:“那就有劳霍大夫了,稍后我去给你安排房间,就在隔壁,照顾起来也能方便一些。” 这样看来,赵勋是答应了。 “有劳了。”顾若离笑了笑,“还请速速去抓药,稍后我便煎上,入睡前喝半帖!” 妇人颔首,拿药方出了门,过了会就走了进来,笑道:“房间已经备好,霍大夫先下去休息吧,等药到了再去唤你。” “好。”顾若离没有多言,独自出了门,方才进来时引他们的那个人又无声无息的出现,领着她去隔壁的房间,推开门低声道,“姑娘少歇。” 顾若离道谢,忽然道:“可否劳烦公公,给我送点热水。” 那人一怔,一双略有些沉郁的眼睛飞快的扫了眼她,随即颔首,道:“稍等!” 果然是內侍!顾若离对方才的决定,越加的坚定。 御药房中,此时药工正拿着一张药方,愁眉苦脸:“怎么要这么多药。”他数了数,“十九味,还都是一斤一斤的,又不能当饭吃,真是白费我们功夫。” “劳烦小哥,这是我们娘娘开的方子,您就按着上头写的配吧。”说着,塞了锭银子,“虽行将就木,可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是。” 药工飞快的掂了掂分量,收入怀中:“知道了,你在外头候着吧。” 內侍笑着出去,正好与当晚值宿的戴韦戴院使撞上,此人身量不高,身形微胖,容貌也算寻常,可一对眉毛却让人印象深刻,浓黑乌亮却骤然从中间断开,显得有些……古怪。 內侍低头行礼,戴韦认出来人,就凝眉道:“金福顺,这么晚了你不在西苑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来给我们娘娘抓药。”金福顺笑着,态度谦卑,“给各位大人添麻烦了。” 第50节 戴韦一脸漠视:“药方拿来我瞧瞧。”他接过药方扫了一眼,不解的道,“什么方子,开的药这么杂?” “奴婢也不知道,我们娘娘近日常研究各类方子,许是要试试哪种药得用吧。”金福顺回着,模棱两可的。 戴韦没有说这方子没有用,也没有提吃错药会有什么结果,只吩咐药工:“给他抓吧,别耽误时间。” “是!”药工应了,一样一样的称重,包起来。 戴韦进了里头的御医歇息的房间,里面正有三位穿着袍服的御医喝着茶,看见他进来,三个人起身行礼,戴韦摆手:“都坐吧!” “戴大人。”其中一位略瘦的,年纪稍大叫周超的御医问道,“那边又来抓药了?” 戴韦点头,若有所思:“药杂而乱。”病,他也去看过,要是早几个月,还是有救的,可是现在,就算是拿药当饭吃,也没有用。 “您亲自诊断过。”周超问道,“都说是肺痈,您觉得呢。” 戴韦若拧着眉,敷衍道:“大约是吧。”是不是肺痈,他倒是持保留意见,若是他会用化痰祛湿的药打头阵,一旦无效便用大黄牡丹汤泻,清热解毒,再逐淤攻下,消肿排脓,要没有意外,三五贴就能好。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听说赵远山去延州找了杨怀瑾。”周超低声道,“不过,杨怀瑾没有来,看样子是不敢来了。” “他要敢来,当初就不会连太医院都不敢进。”钱湛嗤笑一声,道,“顾解庆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要不是动了妄念,让圣上起疑,也不会全家落到这样的下场。” “胡说什么,都不想要脑袋了?”戴韦呵斥一声,盯着三个人,“管好自己的嘴,别给大家惹麻烦。” 三个人呵呵一笑,将刚才的事翻了过去,周超端了茶觑了戴韦,高深莫测的道:“要说杨怀瑾不来京城,还真不是他不敢,你们可听说了延州城的大头瘟。据说就是杨怀瑾带着人给控制了,一个村近两百人,一场瘟疫后竟只去了十几个,如今他的名头在西北,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生祠上个月都建好了。” “就凭他?!”钱湛一脸的不屑,“他要有这个本事,当年也不会被顾解庆盖过了风头,再说,几年前延州城外窑子沟可也有过,他当时也在,怎么没见他控制疫情?” 几个人听着一愣,钱湛笑出声,慢悠悠的吹着茶:“这次疫情可不是他的功劳,他顶多就墨守成规的开点方子,那方子谁不会开?我随便抓两个药工都知道。” “那是什么人?”周超被他说的好奇,“难不成还有高人?” 钱湛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就连戴韦虽看着别处,可耳朵却竖的长长的。 可不是,大头瘟,哪一次不是死上数百上千人才得消停,从古至今还从未有过像延州刘家村那样,轻轻松松的就控制了。 “听说是一个姓霍的大夫。”钱湛不卖关子了,“一个小姑娘,年纪估摸着就十一二岁,她提出了许多的法子,又是什么病情区分隔离,什么床位集中治疗,还有那个病例……千奇百怪的,可就是这些古怪的方法,把疫情控制了。” “嘿!”周超放了茶盅,“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有这本事?”他头一个反应是不信。 钱湛就高深莫测的笑笑:“你要不信,就派人去延州打听去,当初杨大人的病,杨怀瑾治不好,还是她出手的。” 杨文治的内科水平如何,周超还是知道的,他还想说什么,砸了砸嘴,到底没有再说。 若真是这样,那么这小姑娘还真是有点本事,只是这么小的年纪,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戴韦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他方才看的那张方子,白茯苓,柴胡,白寇,连翘,紫苏……毫无章法的药。 可是却有什么,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快的让他什么都没抓住,只留下理不清的焦虑。 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别说了。”周超摆手,指了指外头,随即就看到一位五十几岁穿着院服蓄着长髯高瘦的男子进来,目光在里头一扫,径直到一边的炕上坐着,待药工上了茶,他一个人静静喝着,好像没有看到前头坐着的三个人一般。 “得意什么。”钱湛嗤笑了一声,对戴韦道,“院使竞争,戴大夫您可以不能轻易让出去,就他那样子,若是做了院正还不知傲成什么样。” 戴韦也不知道听了没听,蹭的一下站起来出了门。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也纷纷起身出了门,房里一时只剩下那人独自喝着歇着。 赵勋坐在椅子上,听苏召说着话:“……她喊奴婢公公,虽是试探,可语气却是是肯定。”又道,“先头在房里,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奴婢瞧她脸色不大好,许是哭过。” 他们在宫里,别的不会,看脸色猜心思的本事,是炉火纯青。 “她要留在这里照顾伯父。”赵勋沉声道,“你在药上多留心,其他的事,静观其变。” 苏召点头,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金福顺喊道:“师父,药取来了。” “拿来我瞧。”苏召回头,看着金福顺吃力扛着十几斤的麻袋走的摇摇晃晃的,他接过放在地上,一样一样看过,将顾若离要的几味单独放在一边,“将剩下的药,每天都挑些煮出来,洒在主子房间周围,余下的收起来,记住,别落一起。” 金福顺点头。 苏召就抱着一堆的药,一瘸一拐的去找顾若离。 顾若离看着面前堆放着的药,一样一样点过没有多也没有少,便和苏召道:“劳烦公公带我去厨房,我要煎药。”她看出来了,这里除了两个內侍外,连个女官都没有。 “这边。”苏召依旧弓着腰,脸容在暗影中,引着她去了后院的厨房, “奴婢姓苏,这里除了奴婢还有位金公公。”苏召开口道,“霍大夫若有事,尽管找我二人。” 顾若离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将药泡上,起火洗药罐。 苏召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火一点一点蹿了上来,顾若离烧了热水,放在一边,这才将药罐摆上,小火煎熬着…… 忽然,赵勋的说话声自身后传来,淡淡的没有起伏:“梳洗衣物天明后会给你送来,可还要备别的东西。” 顾若离看着火焰,沉默的摇了摇头。 赵勋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她的心情此刻很低落,透着冰冷的孤寂之感,他顿了顿无声的走了出去。 “赵公子!”顾若离喊了一声,赵勋脚步微顿,就听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顾若离自嘲的摇头,赵勋这样的人,就算她问了,他也不会痛快说的,再说,他是如何打算的也不会告诉她一个外人。 顾若离很想见霍繁篓,便道:“能让霍繁篓来吗?” “不行。”赵勋言简意赅,“我会告诉他原委。”便大步而去。 顾若离拿木棍挑着柴火,心里如一团乱麻一样,理不清。 那人高高在上,就算是滔天的仇恨,她也不可能冲到他面前质问,也没有能力伤到他一根毫发。 尽管想了所谓的办法,可她心里还是憋闷。 天色渐白,顾若离将熬好的药端过去,苏召接了碗拿银针试了,又自己喝了一勺,等了半刻钟他才起身端去里间。 顾若离随着他进去,太上皇固执的躺着,不管怎么樊氏和苏召怎么劝,他就是不喝! “我这身体已经是枯木,何苦折腾。”太上皇摆了摆手,合上了眼睛,“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樊氏红了眼睛,叹了口气道:“那你歇会儿,药等会儿再喝。”她说着起身拉着顾若离出了內侍,“一会儿我再劝劝他。” 顾若离应是。 “你说多出去走走,心情舒散对病也有助力?”樊氏说完,顾若离应着道,“先生的病,主责于郁,药物只是协助,他自己调节才是关键。” 樊氏打量着顾若离,昨天她来时天色已暗,她没有太在意她的容貌,今天一看,才发现她左脸颊上有块硕大的红疤,几乎遮住了半边脸,不过除此之外,小姑娘的眼睛和五官皆非常精致,若非没有这块疤,恐怕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你今年多大了?”樊氏望着她,猜着道,“可有十二。” 顾若离笑了笑,点头道:“快十二了。”还有几天。 “真是后生可畏。”樊氏微微笑着,眼角的细纹亲和良善,“我想起我十二岁时,似乎除了读书写字,什么都不会呢。” 顾若离微笑,目光沉稳,虽没有十二岁小姑娘的活泼俏皮,却让人格外的心安和信任。 其实,对于顾若离,樊氏原是不信的,可是此刻看着对方的神色,她便莫名的多了一份信心,“自今日起,你来做主,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顾若离看着眼前的樊氏,她穿着一件葡萄紫的素面褙子,梳着圆髻,头上戴着凤钗,打扮并没有光彩明丽,可气度却依然在,只是,笼在腹前的手,却没有了光滑润泽,布满了细细的茧子,指尖更是针眼遍布红肿着。 从云端掉入泥沼,她还能云淡风轻,这份胸襟真是让人敬佩。 “谢夫人信任。”顾若离应是,“我一定竭尽全力。” “倩娘。”房中,太上皇的声音传出来,樊氏和顾若离点头,低声道,“那你先去歇着,我去劝劝他。”便进了门。 顾若离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回自己房间休息。 虽一夜未睡,可此刻她却半点睡意也没有,翻来覆去,脑中不停的想着这件事。 临近中午,她还是起来去了厨房,金福顺正在灶台上忙着做午膳,看见她进来笑着道:“霍大夫怎么不多睡会儿,奴婢原还准备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顾若离朝他笑笑把剩下的半贴煎出来,回道:“一会儿还要劳烦公公送去。” 金福顺笑着应是:“成。”又道,“等我将面条煮好了,一起端去。” “好。”顾若离没有再说话,金福顺却是笑嘻嘻的道,“霍大夫多大,看样子比我小很多啊,我今年十七。” 顾若离说了年纪,他一惊,跳起来道:“真的是十二岁啊,那你和谁学的医术,这么早就出师了?” “和我师父。”顾若离站在他边上,看着他将面团扯开,拿杖擀着,手法娴熟,“公公自小就在这里当差吗?” 金福顺点头:“我八岁就进宫了,一直跟着太上皇……”说着一顿打量了一眼顾若离,见她没有意外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我师傅更早,六岁就进宫了,十四岁到太上皇身边,一待就是三十年。” 这么久了啊,顾若离打量着他,金福顺就嘻嘻笑了起来:“你不用怕,太上皇性子特别好,要不是生病我都没有见过他发脾气呢。”又道,“等你将他的病治好,你就知道了,他是最好说话的主子。” “是。”顾若离也看出来了,笑着道,“那我就不用担心掉脑袋了。” 金福顺一愣,垂了眼眸眼中是一闪而过的自嘲:“不掉脑袋也是要死的,早晚罢了。”他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让人除了看到他一脸的笑外,什么情绪都找不到,“我师父就说,若能活到六十,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们没活路做了內侍,可不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么。金福顺笑着。 “倒也不一定。”顾若离上了药罐,小火煮着,“身体还是要保养,若养的好,苏公公就算八十岁,也能健步如飞。” 金福顺擀面的动作一顿,看向顾若离,好像在审视她刚刚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怎么了。”顾若离看着他,金福顺嘻嘻笑了起来,点头道,“我可是记住这话了,等将来我要去和霍大夫讨养身的法子呢。” 顾若离也忍不住笑拉起来,点着头:“随时恭候大驾。”说着,帮他在灶膛里添柴,上水煮着。 两个人一个灶上一个灶下聊着天。 “你和我一起去吧。”金福顺道,“太上皇要是又不喝,我可说不出个一二三。” 太上皇病后喜怒无常,若是闹起来,他也没有办法。 “好。”顾若离端着药跟着金福顺去了前面,苏召立在门口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过来,眉头略挑,“怎么这么久,难得圣上今儿想吃点东西。” 金福顺加快了步子:“我这就送进去。”话落快步进了门。 “霍大夫。”苏召看着顾若离,淡淡的道,“赵将军有事回去了,他让我转告你,你安心住在这里,若是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顾若离点了点头:“给您添麻烦了。”和他一起进了门。 太上皇穿着中衣,靠在床头,樊氏正一根一根的喂着他吃面条,他拧着眉吃了半口,便摆着手:“不吃了,你端走吧。” “再吃些吧。”樊氏哀求着看着他,太上皇有些燥,费力的压下去,不耐烦的道,“倩娘,我真的不想吃了。” 樊氏端着碗,叹了口气。 “先生。”顾若离端着药碗过去,“该吃药了。” 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上皇大怒,用尽全力的喝道:“喝什么药,都给我滚!”又道,“死也好,活也好,都是命,你们不必哄着我,我若傻也活不到今日。” 心情时好时坏,喜怒无常这是正常的,顾若离将药碗放在一边,笑道:“是啊,都是命,所以先生怎知自己的命是活还是死呢。” 第51节 太上皇一愣,看向顾若离,眼中满是怒意:“我的命,我当然知道。” “参明,她一个孩子。”樊氏一看苗头不对,立刻朝顾若离打眼色,哄着太上皇,“和她生什么气。” 太上皇撇过头去,脸色僵闷,不再说话。 “夫人。”他们并未和顾若离介绍身份,所以她不便直称,更何况,太上皇也好,娘娘也好,这些称呼对他们来说是痛苦的根源,“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总要有人做恶人,一直哄着也没有用。 樊氏一愣,就听顾若离道:“先生信命并没有错,可我们总不能由着命摆布,是死是活虽上天早有安排,可我们也要争取一番,多活一日,便就多一分机遇,多一种可能,先生觉得呢。” 太上皇没有说话,闭着眼睛。 “先生若觉得抗争无用,不如把此事交给我们好了。”顾若离声音轻柔,“就半月,您听夫人的,听大夫的,若没有起色,那就真的是命,我们也信。” 樊氏微怔,去看太上皇,就看到他睫毛颤了颤。 “先生喝药吧。”顾若离将碗递过去,用勺子舀起来,太上皇不悦的道,“不用你,让倩娘来。” 顾若离没有动,朝樊氏摇摇头,对太上皇道:“夫人的手肿了,捧着碗对她来说,很辛苦。” 太上皇猛然睁开眼睛,看向樊氏的手。 虽光线不明,可依旧能看得出,她的手粗糙红肿,早没有当年的细白柔嫩。 “我没事。”樊氏笑着道,“缝衣裳时不小心扎着罢了。” 太上皇没说话,自从出事以后,他一心懊悔,怪自己太过冲动,不该听信小人的话,又渐生了满腔恨意,那些往日情深的手足,那些口口忠心的良臣,那些日日伺候的奴才…… 甚至于他的亲娘。 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他的,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是那个位置。 如今那个位置换了个人,他们一样像当初对他一样,对别人。 他白活了这么多年。 “倩娘。”太上皇握着樊氏的手,他落到这个地步,只有她对他不离不弃,是他害了她,“我对不起你。” 樊氏红了眼睛,摇着头道:“参明,我们是夫妻啊。” 金福顺在一边抹着眼泪,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所以,若是先生真的去了,夫人怕是也活不成了。”顾若离固执的将勺子递在太上皇嘴边,“您得活着,还要好好活着,只要命还在,什么都有可能。” 太上皇一愣,看着顾若离,目含审视。 “吃完药,我们扶您出去走走。”顾若离道,“不用久,一刻钟就好了。” 太上皇没有张口,反而是伸出手来:“药给我吧。”话落,接了碗过来自己喝了,苦的直皱眉,樊氏要送蜜饯,他摆了手望向顾若离,“你是什么人?” 她说话很有目的性,根本就是在鼓动他。 她想做什么,难不成让他起兵造反不成。 这天下黎明百姓,泱泱生灵,他没有能力再护着他们,可绝不能再做伤害他们的事。 “我是大夫。”顾若离回道,“只治病救人,除此之外……”她说着微微一顿,回道,“大概就是赵将军许诺的五百两黄金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便是金山啊。” 太上皇没说话,樊氏却是笑了起来:“这孩子,话虽不多可人却很实诚。爱钱没什么不对,人活着总有追求。” “让夫人见笑了。”顾若离笑笑。 太上皇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我们出去走走吧。”顾若离道,“您若撑不住让金公公背着您也成。” 金福顺立刻凑过来,激动的道:“奴婢背着,奴婢一定背的稳稳的。” “参明。”樊氏也跟着劝,“你都快半年没有出门了,出去看看吧。” 所有人脸上都露着期盼,太上皇迟疑了一刻,点了点头。 樊氏笑了起来,几个人合力将他扶到院子里坐着晒太阳,她小声和顾若离道:“若病真能痊愈,除了远山的五百两,我也要赏你。” 顾若离笑着行礼道谢。 太上皇用手半遮着眼睛,虚弱的躺在软榻上,看着院外飘扬而下的落叶,微微的叹了口气。 他确实有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他闭上眼睛,靠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樊氏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几个人守在他身边,忽然苏召一惊,突然走到院门口朝外看去,金福顺跟着过去,问道:“师父,怎么了?” “有人来了。”他回过头看向樊氏,樊氏凝眉脸色也沉了下来。 顾若离顿时明白了几人的担忧,她将太上皇的毯子拿起来,轻声道:“先生起风了,我扶您回屋歇着吧。” 樊氏一愣,立刻跟着过去去喊太上皇。 “好。”太上皇睁开眼睛,他许久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不禁心情好了几分,“走吧。”撑着坐了起来。 顾若离和樊氏刚将他扶进屋里,苏召和金福顺榻挪走,院子里收拾好。 院门口,戴韦带着周超出现在门口:“苏公公,金公公。” “戴大人,周大人。”苏召没说话,金福顺迎了过去,“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指示?” 戴韦目光在院子里一扫,笑着道:“圣上担忧太上皇的身体,便遣本官和周大人来请平安脉,还请金公公通禀一声。” “圣恩浩荡。”金福顺笑着道,“奴婢这就去告诉太上皇。”话落,脚步匆匆的进了门,一会儿就走了出来,笑着恭请,“二位大人,请。” 戴韦进了门,立时就闻到了一股药味,他屏息分辨了一刻,拧着眉头进了里间。 樊氏守在床边,眸光憔悴无精打采,太上皇一如既往的躺着,虚弱的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戴韦和周超行了礼,走到床边:“劳烦太上皇将手给下官。” 太上皇缓缓抬手落在脉枕上,戴韦屏息号脉。 左脉浮滑,右脉稍弱,苔白而腻,咳嗽浓痰腥臭…… 和他以前的结果并无不同。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他收了手起身看向樊氏,道:“病情有些好转的迹象,可是娘娘用过什么药了?” 樊氏心头一跳,面上却毫无异色:“肺痈的方子,有些加减罢了。”她觑着戴韦,“戴大人可是有更好的方子了?” 戴韦皱眉,这些药香太杂了,肺痈的方子可不是这样的。 “微臣惭愧。”戴韦朝樊氏和太上皇行礼,“脉已请,臣等告退。” 樊氏嗯了一声,金福顺送他们出去。 待他们一走,太上皇眸光骤然变的沉郁起来,激烈的咳嗽着,樊氏惊了一跳忙喊顾若离:“霍大夫。” “我在。”顾若离从里间出来,拿了针给太上皇施针,过了好一刻咳嗽终于慢慢停下来,太上皇道,“我没事,你们出去吧。” 顾若离取了针,看了眼太上皇和樊氏,轻声道:“这位戴大夫是不是对药味颇为敏感,我瞧他面有疑色。” “似有此事。”樊氏点头道,“他当年进太医院,凭的就是识香断药的本事而扬名。” 顾若离若有所思,看向太上皇,沉声道:“那以后我们要小心一点了,怕是他还会再来,若是让他知道你病情逐渐康复,只怕……”她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 太上皇猛然抓住了床单,气的面色铁青:“他……他竟是这般容不下我。” “参明。”樊氏怕他过于激动对病情没有好处,“他越是巴不得我们早死,我们就越好好好活着,你要听霍大夫的话,好好养病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 太上皇冷着脸,没有说话。 顾若离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几日太上皇果然主动起来,强迫自己吃饭,喝药,去院子里坐着,太阳暖烘烘的,让他不由自主的放松,心情也随之慢慢松懈下来。 “主子。”金福顺给太上皇面捶着腿,笑嘻嘻的道,“晚上我们吃饺子吧,中秋节的时候奴婢就想吃了,可是您不点头奴婢不敢,馋了好些日子了。” 太上脸色好看了许多,但身体并不能立刻恢复,依旧虚弱,听到话他的话换了个姿势,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吃什么还要来问我。” “奴婢一直很听话。”金福顺道,“不信您问娘娘和我师父,还有霍大夫。” 樊氏笑而不语,苏召一瘸一拐的跟着,低声道:“您还记得我是师父,我瞧着你早忘脑后去了。” 太上皇轻轻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金福顺的额头:“这次可不是我说的。” 金福顺假意委屈的哭着,眼角却在觑着太上皇脸上的笑容,又偷偷朝樊氏打了神色。 樊氏赞赏的点点头。 “在说什么。”忽然,赵勋的声音自院外传进来,众人皆是一愣,金福顺已经起了身行礼,笑道,“将军。” 赵勋看着院中惬意躺着的太上皇,他眼角晕着淡淡的笑意,虚躺着,虽脸色依旧蜡黄,可神情却与前几日大有不同。 不过几日而已,居然就有起色了。 他禁不住朝顾若离看去,就看到她乖巧的和樊氏并肩而坐,不知道说着什么,听见他来便终止了话头,微笑着朝他看来。 两人眉宇间满是平静和祥和。 没有来由的,他站在那里,微微露出笑容,从来没有过的安宁一点一点浮上心头。 “远山来了。”樊氏满脸的笑容,“金福顺正闹着说晚上吃饺子呢。” 金福顺笑着点头:“将军,您喜欢吃什么馅料的?” “都行。”赵勋走过去,立在太上皇身边,看着他脸色心里就有了数,顾若离的药起效了,“伯父觉得如何?” 太上皇撑着坐起来一点,微笑的颔首:“感觉好了很多,不但心情就是胃口也好了许多,金福顺说饺子,便是我也动心了。”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那奴婢去准备。”金福顺摩拳擦掌,“主子爱吃韭菜的,那我每样包一点,包管大家吃的高兴,都舍不得放碗。”话落,就颠颠的跑走了。 苏召搬了椅子过来,赵勋落座。 “这几日他没有为难你吧。”太上皇满脸担忧,上一回他没心思问,今儿便想了起来。 赵勋摇头:“没有,您放心。” 太上皇松了口气,指了指茶盅示意他喝茶:“过两日就是你母亲寿辰了,不必惦记着我们,再说,有霍大夫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勋闻言朝顾若离看去,她好像感应到了似的,也抬头看向他,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是。”赵勋回道。 顾若离见他们三个人有话要说,便打了个招呼:“我去帮金公公。”便离开了。 第52节 待她一走,樊氏就笑着道:“霍大夫可真是懂事,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教的这样好。” 谁家的孩子?赵勋笑着道:“不管谁家的孩子,也没有见过十一岁便能行医救世的。” “也是,还真是头一回见。”樊氏笑着点头,“真是让人怜爱。” “昨儿你兄长的信送来了。”太上皇说起前太子赵凌,“问起你什么时候过去,你看如何回信给他。” 赵勋沉声道:“先不用着急,过了这两日我再与您说。” “好。”太上皇颔首,没有再问,赵勋做事向来有主张,他说什么做什么必有缘由,所以他也学会了不刨根问底。 “你去应天后还回来吗。”樊氏问道,“还是直接从应天转道去开平?” 三个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苏召无声无息的侯在门边,院子里静悄悄的…… “不回京城了。”赵勋拨着茶盅,垂着眼帘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太上皇闻言沉默了下来,樊氏想了想道,“那霍大夫呢,若是她不随你一起走,就让他留在这里吧,有她在我也放心。” “她啊。”霍繁篓含笑道,“要问过她的意思。” 樊氏颔首。 晚上,金福顺果真包了各式馅料的饺子,他吆喝着端上来,如同过年时一样,笑道:“我们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主子和将军,要不要喝杯酒?” 太上皇一愣,却是朝顾若离看去,她点头道:“小半杯吧,多了对身体无益。” “那就来半杯。”他神采飞扬起来,喊着赵勋,“我都记不得多久没有饮酒了。” 金福顺一蹦而起去拿酒,苏召追着过去,压着声音吩咐道:“拿娘娘酿的梨花白,劲儿小!” “是。”金福顺点头不迭,抱着酒坛子在怀里,压着声音问道,“师父,主子这是好了吧,不会死了吧。” 苏召敲了他的脑袋,啐道:“还不快呸,多不吉利。”自己也忍不住眼底露出笑意来,“不过,以前主子可没有这样开朗过,看来,霍大夫的药起作用了。” “还是霍大夫厉害。”金福顺嘻嘻笑道,“以前那些都是草包,什么都不知道,号着脉喊的不是肺痈就是肺痿,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上大夫的。” 苏召笑笑,那些大夫有的是真不懂,而有的,却是装不知。 “霍大夫坐。”樊氏请顾若离同坐,“金福顺的手艺是极好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若离笑着应是。 几个人不分主次的落座,太上皇端了酒闻了闻,满足的笑道:“真香啊……”话落,小口抿了抿,笑了起来,正要说话。 “稍等。”赵勋毫无征兆的起身,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樊氏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了?” 顾若离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顿时没了底。 “有人来了。”赵勋和大家解释,又道,“苏召出去迎迎。” 苏召应是而去,金福顺三两下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抬走,又扶着太上皇上床躺着。 “娘娘。”就在这时,外面响起苏召的声音,“梅世子妃和朝阳郡主来看望主子和您。” 朝阳郡主和梅世子妃? 大家一愣,立刻就想到戴韦。 看来他们是真的察觉了什么。 樊氏脸色非常的难看。 “他们这是不放心我,来看看我死了没死。”太上皇坐回床上躺下,惨笑道,“请他们进来吧!” 顾若离站着未动,心里却砰砰跳了起来,满脑子里重复的都是苏召那句话。 朝阳郡主来了。 ------题外话------ 哎呀,一周又过去了,祝大家周末愉快。 ☆、068 距离 顾若离站在床边的暗影处,打量着来人。 走在前面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左右,鹅蛋脸,秀眉琼鼻,唇瓣呈着淡淡的粉色,梳着垂柳髻,青丝如墨……她穿着一件素白绣蓝花的褙子,下身是淡粉的澜边马面裙,步调轻柔耳边的璎珞微微晃动着,宛若一股春风,迎面而来。 她落定,朝着众人淡淡一笑,容色端庄鲜亮,让人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笑心情舒畅。 她看着,心头一动,似乎这位世子妃和银月以及青月各有些像,可到底哪里像,她一时说不清楚。 念头只是一闪,她迫不及待的去看她身边的女子。 朝阳郡主穿着朱红色革丝褙子,上头绣着大朵的粉色牡丹,身量足足比世子妃高出半个头,修长的腿在裙摆下若隐若现,待她走进,原是幽暗的房中,忽然就亮堂了几分,似乎这世上所有的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着她的脸,和记忆中一样,丝毫不曾变过。高高飞扬的眉,一双凤眼含着秋波,斜睨着你时情意绵绵风情万种。 她还清楚的记得,有一回朝阳郡主出门游逛,嫌帷帽累赘便摘了丢在一边,那一日,街面上过往行人不分男女,无不驻足看着她,失魂落魄。 而她呢,仿若无事人一样,提着裙子,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看着,惹着众人失魂落魄。 “大表哥身体可好。”方朝阳只是象征性的福了福,就直接走到床前,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太上皇,凝眉道,“这脸色是不是……好了些?” 她这话一落,太上皇就皱了眉头:“怎么,我不死你们着急了是吧。” “言重了。”方朝阳扯了扯嘴角,“都是一家人,当然是盼着你好的。” 太上皇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方朝阳站在床前,嘴角微勾。 气氛就尴尬下来,梅念如这才上前行礼,喊道“伯父,伯母。”她出身汝南侯梅氏,闺名梅念茹,是家中长女却自小由姑母养着,直到出嫁前才回的岭南。 “如儿来了。”樊氏笑着点头,“快坐。” 梅念茹应是,目光一扫,落在赵勋身上,看了眼又垂了眼眸,几不可闻的喊道:“远山。” 赵勋微微抱拳,并未看她。 “皇祖母这几日天天惦记着,就让我和姑母代她走一趟,伯父伯母近日可好?” 梅念茹语调轻轻柔柔的,犹如春风,太上皇没说话,樊氏红了眼睛,拿帕子压在眼角:“前两日戴大人来请过脉,说是不大好。”又看着她们,“正想着请他再来看看,这两日咳嗽的越发厉害了。” “伯母也注意身体,总会慢慢好起来的。”梅念茹安慰着,愁云密布的样子,“我们带了些药材和补品,虽不一定有用,可到底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樊氏微微颔首,道了谢。 方朝阳拂袖离了床,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樊氏道:“三嫂过几日寿辰,说要请您去坐坐,她忙的脱不开身,就让我和世子妃来请你。” “哪里去得了。”樊氏叹了口气,“朝阳和茹儿帮我说一声,人到不了,我们的心意一定送到。” 方朝阳眉梢一扬,扫了眼樊氏,点头道:“行啊。”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暗影处站着的顾若离,眉头一簇,“这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顾若离心头一跳,恨不得立刻出门。 “是远山的朋友,刚到京城,带着来我们这里坐坐说说话。”樊氏笑着对顾若离招手,“小丫头过来,见过世子妃和朝阳郡主。” 顾若离避无可避,走了出来,微微一福道:“世子妃,郡主安好。” “远山鲜少有朋友,能带到这里来,可见不一般啊。”方朝阳看着顾若离,一脸兴味的扫了眼梅念如,对顾若离招了招手,“过来。” 梅念茹站着未动,目光落在赵勋身上,后者静静坐着,眉头微蹙,正望着那个小姑娘。 顾若离走过去,停下来,依旧垂着头。 “抬起脸来让我瞧瞧。我们远山的朋友定是很出色。”方朝阳意味深长的看着顾若离。 鼻尖是儿时熟悉的香味,一幕幕熟悉的画面自脑海中划过,顾若离心头砰砰的跳着,攥着拳头慢慢抬起头来看向方朝阳。 她的五官精致的仿佛精心篆刻过的,挑不出一丝瑕疵,明明近三十岁的年纪,此时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一般。 看来,她真的过的很好。 “这脸……”方朝阳看着一愣,盯着顾若离,好一刻才出声道,“还真是特别。” 赵勋走过来,将顾若离拉在一边,淡淡看着方朝阳:“将士遗孀,年纪还小,姑母可别吓着她了。” “遗孀?”方朝阳呵一声,看着顾若离。 梅念茹拢在一起的手,慢慢松开。 “算了。”方朝阳摆着手道,“不打扰你们团聚了。”话落,看着梅念茹,“走吧,坐在这里等什么。” 她起身,象征性的福了福,果然半句话都不再说,大步走了。 “好。”梅念茹应是,目光落在赵勋身上,低声道:“远山,你可有空,我有话想和你说。”她不似方才的柔顺,变的有些怯怯的。 赵勋没回话,却是径直朝门外而去。 梅念茹和太上皇以及樊氏行了礼,随在赵勋身后出了门。 樊氏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 “远山。”门外,梅念茹看着赵勋,揪着手中的帕子,“家里的人……都很想你。” 赵勋负着手并不看她,沉声回道:“劳大家惦记了。” “远山。”梅念茹垂了眉眼,立在月光下犹如一朵空谷幽兰,“你大哥他早就不怪你了,真的,你回去吧,我们一家人很久没有团圆了。” 赵勋忽然转身过来,看着她,目光淡淡的没有丝毫波动:“是吗,那就多谢大哥大嫂的恩义大量。”话落,不再说,回了房里。 “远山……”梅念茹追了几步,眼中蓄着泪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跟着来的嬷嬷扶着她,低声道,“世子妃,娘娘还在等您回话呢。” 梅念茹颔首,又看了眼赵勋离去的方向,擦了眼泪脚步沉重的走着。 顾若离心里宛若一团乱麻,方朝阳的样子和她记忆中重叠,她以为她即便来京城,也不会相见,没有想到避无可避还是见到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庆幸自己做了伪装,若不然她真的难以脱身了。 她不想在里面待着,太上皇和樊氏的心情也不大好,所以便辞了出来。 “霍三。”赵勋一眼就看到脸色很差,失魂落魄的顾若离,凝眉道,“怎么了?” 顾若离摇了摇头:“有些累,我回去歇会儿。”便绕开他往外走,赵勋忽然伸出手摸上她的额头。 她一愣,抬眼看着她。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犹如夜间的星辰,亮晶晶的毫不掩饰的露着疑惑。 赵勋微微一愣,收回手:“你收拾一下,明早随我走。” “明早吗?”顾若离心头一跳,立刻看向赵勋,想从他脸上看到什么,可什么也没有,他面无表情,眸光深幽。 第53节 “药还有三贴,吃完就可以换方子调养,重中之重还是太上皇自我调适,其他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叮嘱的。”顾若离没有再问,“我回去收拾。” “嗯。”赵勋不再多言,看了眼她两人背道各自离开,樊氏正等着赵勋,见他进来便问道,“可是宫里有所怀疑了?” 赵勋微微颔首,看向太上皇:“病情好转的事,您暂时不要被人发现,有太后娘娘在,他还不至于直接在明处下手。” “我心中有数。”太上皇郑重的看着赵勋,握着他的手,“你也要多加小心。” 赵勋颔首。 第二日,顾若离将事情交代给樊氏和苏召,便和众人道别。 樊氏捧着一个匣子出来,上面雕龙画凤极其精致奢华:“是我的嫁妆,要是嫌样式不大新,可以熔了再重新制。” “夫人。”顾若离摆着手,“这是您的东西,我不能要。” 樊氏硬塞在她的手里,笑道:“我留着也没有用了,不如给你做个念想,拿着!” “谢谢夫人。”顾若离推辞不过,将匣子捧在手里,“您也保重身体,若有什么事托人带信给我就行。” 樊氏颔首笑着道:“有你这么好的大夫,我定然要多多和你联系的。”又道,“成,到时候若远山不在,你就找齐全,他会帮你。” “是!”顾若离记着,指了指里面,“我去和先生告别。” “去吧。”樊氏颔首,目送顾若离进去,又走到赵勋那边问道,“霍大夫,你打算怎么安排?” 赵勋没有说话,樊氏掩面笑了起来:“这孩子稳妥,将来必成大器。” 将来吗?他挑了挑眉。 顾若离扶着太上皇靠在床上,轻声细语的道:“您要记得每日出去走走,看书下棋喝茶都可,只要能使您高兴的事,都可以去尝试。” “知道了,知道了。”太上皇无奈的笑着道,“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儿絮叨的大夫,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 顾若离笑了起来。 太上皇轻咳了几声,无奈道:“你若想要来看望我们,就让齐全给苏召送信,他会安排。” 顾若离点头不迭。 “你说的对,是死是活都是命,我们不该早早的认命。”太上皇含笑自枕头底下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她,“当年我在居庸关被俘后,身上只剩下这块玉佩,我一直认为它是耻辱,不舍得扔却也再不愿看到它,后来生病我自认是必死,遂一直摆在这里,想着等我死后放在棺椁里,陪我走最后一程……” “如今大概是死不了了,就送你吧,”他淡淡的笑笑,把玉佩递给她,“给你做个留念。” 顾若离没有推辞,接了过来郑重的放在荷包里,与顾解庆的药方摆在一起,给太上皇行礼:“先生多保重,这世上所有坎都会跨过去,所有的难事都能解决。” 太上皇挑眉,微微笑着打量着她,颔首道:“多谢你提点,希望下次我们再见面时,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是!”顾若离也随着他笑了起来,“望您一切顺利。”便弓着腰退了出去。 太上皇闭上眼睛,唇角的弧度渐渐坚韧。 顾若离随着赵勋出了门,金福顺站在门口挥手,她笑着和他摆手:“保重。” “你也多保重。”金福顺说着红了眼眶,希望他们还能有见面的机会。 她随着赵勋上车,马车嘚嘚的走了起来,两人都沉默的坐着,直到再次听到闹市的嘈杂,顾若离才看着赵勋,含笑问道:“你要回开平卫了吗。什么时候走。” 赵勋靠在车壁上,食指下意识的点着,听到她声音微微掀了一丝眼帘:“过几日便走。” “哦。”顾若离垂着头,顿了好一刻,又道,“那下一次回来,什么时候?” 赵勋抬眸看她,眸色幽暗,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还不知道,许是三五年后吧。” “这么久。”顾若离遗憾的叹了口气,赵勋问道,“你不回庆阳?” 她神色一顿,打量了眼赵勋,笑了起来:“还不知道呢,我要和霍繁篓还有阿丙商量才行。” 两人就没了话,很自然的沉默了下来。 可气氛,却不再如从前。 “三儿。”车在院子里停下来,霍繁篓飞奔过来,一把掀开帘子急切的看着她,顾若离笑了起来,“霍繁篓。”便由着他扶着跳下了车。 霍繁篓一把抱住她,拍着后背:“都瘦了,太想我了吧。” 顾若离推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只有你,阿丙呢。” “他不愿意住在这里,我们重新找了个宅子,他住过去了。”霍繁篓也不管赵勋,拉着顾若离往内院走,“我陪你收拾东西去,一会儿咱们就搬过去。” 顾若离点着头:“好,家具都置办了吗,房子有多大?”他们在外面奔波了几个月,她也很渴望有个安定落脚的地方。 赵勋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看到原本不苟言笑的顾若离在见到霍繁篓的那一刻,像个孩子一样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 “赵公子。”顾若离忽然走了回来,行礼笑道,“我们今晚就告辞了,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拂。” 赵勋望着她,点了点头:“你我互惠,谈不上谢。” “告辞。”顾若离福了福,和霍繁篓一起回去收拾东西。 陈达和周铮站在暗影中推搡着,赵勋转头看向他们,沉声道:“有话便说,扭捏作甚。” “爷!”周铮粗声粗气的道,“他太没良心了,霍大夫对我们这么好,他居然动了杀念。”太上皇病愈,知道的人不会透露,唯一担心的就是顾若离。 大家虽一路相处来京,可到底不相干,陈达怒道:“到底怎么做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按赵勋惯常的习惯,即便不杀,也不可能放任自由。 “爷。”陈达犹豫的道,“霍大夫要怎么处置。”他们在霍大夫这里,破了太多列了,司璋是,如今更是。 “带走。”赵勋并不看他们,简单直接的丢了句话,“告诉先生,让他先兑现承诺。” 陈达一愣目光微闪,看向周铮,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爷只是要讲顾若离一起带走,而非是…… 这样也好,将顾若离留在身边,对他们,对她都是好事。 顾若离和银月,青月以及韩妈妈道别,和霍繁篓提着包袱出来,就看到吴孝之笑盈盈的摇着扇子过来:“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走,再多住几日,老夫还未曾尽地主之谊呢。” “我们也不离京。”霍繁篓抢了话道,“你要想尽地主之谊,我们随时恭候大驾。” 吴孝之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霍繁篓:“你小子太聪明,小心哪日引火烧身,可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啊。” “不能和先生比啊。”霍繁篓笑嘻嘻的,背着顾若离的包袱,“诊金呢,咱们别说废话,来点实际的。” 吴孝之摇着头,自怀里拿了个信封出来:“说好的五百两黄金,不过……”他话没说完,霍繁篓就半真半假的道,“老小子,敢少一两,我就把你胡子给削了。” “去!”吴孝之敲霍繁篓的脑袋,将信封递给顾若离,“这里是两万两的银票,可足够你们在京城打滚撒泼了。” 顾若离愕然,按市值吴孝之给的比他承诺的要多。 “先生不必如此,我们只拿该得的即可。”她摇着头,拆开信封去取里头多出来的,吴孝之按着她的手臂,“这银子你该得!” 吴孝之笑着,高深莫测。 “和他们客气什么。”霍繁篓抢过来揣在怀里,对吴孝之说,“老头,改日去我们家,请你喝酒,要是生病了就找三儿,我们打算开医馆。” 吴孝之哈哈大笑:“这一时半会儿,估摸着老夫是没机会去了。”话落,看着顾若离,“霍大夫保重!” 顾若离应是:“先生也保重。” 他们出了内院,说说笑笑一路和婆子丫头打着招呼。 周铮和陈达站在门口,顾若离和霍繁篓对视一眼,她笑着道:“周大人,陈大人。” “霍大夫,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陈达抱拳,面上并无热络。 顾若离就露出毫无心机的样子,指了指包袱:“霍繁篓赁了个宅子,就在石工巷最后一家,我先住在那边,明天再去找铺子,我想在京城开间医馆。”又道,“你们要是找我,随时可以去家里。” 陈达要说话,周铮却一把拦住他,抢着话道:“我们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过两日得空再去叨扰。” 顾若离应是:“一定要来啊。”和霍繁篓笑眯眯的出了门。 “你做什么。”陈达蹙眉,周铮摇头道,“爷并没有说现在扣下人,她在京城,能躲到哪里去,更何况,他们也还不知道,你何必把事情做的太难看,让霍大夫伤心。” 陈达抿着唇,没有反驳。 顾若离和霍繁篓你一句我一句筹划着医馆,好似很高兴的样子,可两人的步子却很快,迅速的走出巷子。 一出巷子,两人高涨的情绪,就好像被泼了一盆水,约好的一般,骤然安静下来。 “我先送你回去。”霍繁篓拉着她融进人群中,时不时回头看。 顾若离走的极快,摇着头道:“他既然放我出来,今晚就不会动我们。” 太上皇的病,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即便彼此相熟是,好似已经是朋友了,赵勋也不会相信她的,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所以,接下来他们不是被杀人灭口,就是软禁困住,看陈达和周铮的反应,很可能是后者。 她不能被困住,也不想被困住。 “我有办法。”霍繁篓想过了,“我买通了荣王府后院的婆子,今晚你就去王府后院待着,他就是再聪明,也想不到你会去他家。” 顾若离凝眉,若有所思道:“不着急,还有两天才是王妃寿辰,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又道,“王府毕竟不认识,要是暴露出去,会引来更大的祸事。” 世子妃是见过她的。 如果被发现她去西苑真正的目的,那还不如让她立刻跟着赵勋去开平卫。 大局更重。 霍繁篓皱眉:“敌强我们弱,就算多出两天又有何用。” “我有办法。”她昨晚在听到赵勋那句随我走时,她便猜到了他的打算,所以昨晚她一夜未睡,思前想后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低声在霍繁篓耳边说了几句。 “你确定?”霍繁篓神色一顿,怀疑的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并没有显露出高兴的样子,无奈的道:“至少,能保住命,能留在京城,还有自由。” 顾家的事一日没有结果,她一日不会离开这里。 霍繁篓没有说话,走了一段他才低声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太上皇?” “你猜到了?”顾若离一愣,他就笑着道,“难道你没有猜到?能让赵远山这么紧张的,天下除了太上皇就没有别人了。” 她点了点头,他又道:“病治好了?不是肺痈?” “不是,虽有些复杂,但我是确诊的。”顾若离想起太上皇的病,并不怪那些大夫一口说是肺痈,确实很难分辨。 霍繁篓哈哈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竭力露出很轻松:“还是你厉害,咱们以后就在京城开医馆,赚个盆满钵满!” 好啊,只要他们还能活着!顾若离看着他:“那你呢?”他眉梢一挑,从善如流的道,“掌柜啊,难不成你要做掌柜?!” 顾若离抿唇笑了笑,颔首道:“那就有劳霍掌柜了。” 第54节 霍繁篓抚掌,站在街上哈哈大笑,指着顾若离:“顾三,你现在越来越有趣了。” 顾若离学着他翻了白眼,霍繁篓笑容越大。 陈达远远立在结尾,视线里两个孩子神采飞扬,毫无防备的说着话,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顾若离将银票存了,又走半个时辰才到他们的住处,在一条巷子的尽头,很偏僻,四周有些脏,可打开门,他们的院子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院中种着一棵桃树,一棵桂花,香气盈盈,让顾若离心头骤然舒散下来,看着张丙中从屋里飞奔出来,她笑了起来喊道:“阿丙!” “师父!”他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手舞足蹈,“没想到你今天回来,一切都顺利吧。” 顾若离点着头,看着两个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人,心头温暖。 “很顺利,病人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她进了门打量着院子,看着那盏暖黄的灯光,“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张丙中点着头:“有,有,我这就去做饭。”话落,笑呵呵的跑厨房去了。 “顾三小姐。”霍繁篓笑道,“我给您准备热水,您沐浴更衣如何。” 顾若离郑重回礼:“有劳霍公子。” “哈哈!”霍繁篓捧着肚子,大笑着去了。 顾若离一个人在屋里转悠,院子其实不大,连座的四间房,东边建了两间耳房,做厨房和杂物间用,南视野不错能看到高耸的城墙。 她住在东面最里间,中间隔着客厅,西面两间是霍繁篓和张丙中住。 “水来啦。”霍繁篓提了一大桶热水,又将新买的浴桶搬进去摆好,指着床铺对她道,“新买的被子,去闻闻,清香着呢。” 顾若离真的走过去闻了闻,点头道:“香。”是靛蓝色背面,铺着湖蓝的床单,清清爽爽的很好看。 “那当然。”他手一摆往外走,“快点洗,一会儿给你办接风宴。” 顾若离失笑,将门关上舒舒服服的坐在浴桶里。 眼前又浮现出朝阳郡主的样子,这么多年,她一点没变,说话的语气,趾高气扬的看着对方,就连和太上皇说话时,亦是高傲的样子。 她想到了寂寥落寞的顾清源。 心中涩痛。 至于赵勋,她从来不怀疑,在利益面前,他选择的永远是前者,至于朋友,大约是不值一提的。 既如此,她也不必勉强,他护他的利益,她护着自己,凭着各自的心。 待她沐浴好,张丙中已经烧了四菜一汤,热腾腾的摆在桌子上,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咱们喝几杯,桂花酒不醉人。” “好啊。”顾若离说着,将杯子递过去,张丙中给她斟满,道,“为了我们能在京城落脚,干杯。” 三个人倒了酒碰在一起,一片笑声。 吃过饭,顾若离坐在院中的树下,霍繁篓躺在摇椅上看着天发呆,过了一会儿他转眸看着她,问道:“你的仇人……是圣上吗?” 顾若离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打算治好太上皇,等着他给你报仇?”霍繁篓坐起来看着她,顾若离垂了眼眸,“是这样想的,若是不行,就只能另寻时机了。” 霍繁篓听着就露出少有的郑重之色,颔首道:“我看很行。”他微微一顿,目露狠意,“就算太上皇不行,赵远山也行。” “静待其变吧。”顾若离叹了口气,“只要留在京城,就总有机会为顾家讨回公道。” 霍繁篓不知想到了上面,看着头顶,露出深思的样子。 “睡吧。”顾若离站了起来,“明天不是要去找铺子吗。” 霍繁篓眼睛一亮:“对,这事是大事。”又道,“取个什么名字?” “合安堂。”顾若离往房里去,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 合安堂啊,等以后事情水落石出,再改成顾氏合安堂吗?霍繁篓笑了起来:“好啊,就叫合安堂。” 第二日一早,三个人用过早膳结伴上了街,京城的街道比庆阳要平坦许多,铺着青石板的路也少了许多灰尘,两旁店铺林立,小贩们挑着各式各样的货担吆喝着,此起彼伏,形成一副和谐的市井画。 “那边那家。”霍繁篓指着右手边一间凉风笔墨铺子,“我打听过了,铺子的东家是平凉伯府的,似是做了女子的嫁妆,现在租给胡掌柜每月是四百两,掌柜的亏了三个月撑不住了,就想将铺子兑出去。” “这么贵。”顾若离皱眉,加上租金和转让的费用,他们一次就要给两千六百两,“还有别的选择吗?” 霍繁篓摇头:“有是有,可大小都不合适。”又指着铺子后面巷道,“后面还有个院子,你可以做货房用,其次,将来收了药工和徒弟,还能腾出来给他们住。” 没想到还有个院子,顾若离也觉得不错:“那去看看。”说着,三个人进了铺子里,掌柜一见到霍繁篓就迎了过来,“霍小哥来了,可是考虑好了。” “我带我们东家来看看。”霍繁篓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娴熟的掌柜,“还劳烦胡掌柜再带我们看看。” 胡掌柜清瘦的身材,穿着素衣道袍,一副文弱书生样,可一双眼睛却满是生意人的精明,滴溜溜一转落在顾若离身上,半点没对这么小的孩子是东家而奇怪:“成啊,三位随我来。” 他们跟着他先去了后院,胡掌柜道:“这院子目前虽只有四间房,可中庭宽敞,你们要是觉得不够,就加盖几间,住人也好,存物也成,随你们安排。”又指着后门,“这后面还有个门,从那边出去就是城门,进出可没有哪家有这里方便了。” 张丙中听着高兴,四间房都看了一遍,笑道:“师父,房间倒还是挺大的。” 胡掌柜听他喊师父心头一愣,忍不住打量顾若离,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做什么的,抛头露面做生意,居然还收了年纪这么大的徒弟。 “去看前堂。”几个人又回了前面,大堂约莫三十几平的样子,中间隔开三个雅间出来,方便贵人们出入停留,“这些隔间你们要是不要,就拆了,这样一来前面就更加宽敞了。” 顾若离看了一通,心头将各式各样要摆放的东西锊了一遍。 “转让的费用再少点,若不然我可就直接去找东家了。”霍繁篓笑嘻嘻的依在柜台边,“我们刚来京城,头一回做生意,你就当做善事了。” 胡掌柜哈哈一笑。 顾若离由着他们说价格,和张丙中去了后院。 “师父。”张丙中道,“您不是说要建病房的,我看到时候把后院再加盖几间,中间留个过道就成了。” 顾若离也觉得合适。 “这房子若是往北面再去一条街,价格可就翻倍了。”张丙中低声道,“而且东家有头有脸,别人也不敢来找茬。” 顾若离颔首。 “妥了。”霍繁篓得意的走过来,竖起六根手指,“半年租金加上转让费两千三百两。”他硬生生磨了一百两。 张丙中头一次觉得霍繁篓有用:“这事办的漂亮。” 霍繁篓哈哈大笑。 “那就定下来,让他将东家请来,我们拟了契约。”顾若离也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这一步总要走出去的。 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当天就将定金交了,胡掌柜五天后搬走。 “前面有家做驴肉火烧。”张丙中熟门熟路的,“当年我跟老大来吃过,味道极好。” 霍繁篓笑着道:“那就去吃。” 几个人穿过几条巷子,才找到那家小店,点了饭菜吃完又从里头出来,霍繁篓道:“你们先回去,我去办点事,晚点就回。” “那我去找木匠,将要用到东西定下来。”张丙中说完看着顾若离,“师父您去药铺转转吧,反正时间还早。” 顾若离也正有此意,他们目前只能开医馆,要想兼办药铺还没有这个能力,更何况,进药的渠道很讲究,只能先找两个铺子挂靠着,一起合作。 三个人散开,顾若离一人在街上闲逛,忽然有人撞在她身上,她后退了两步,凝眉看向那人。 “对不起。”对面的妇人躬身行礼,态度很好,“我没瞧见您。” 顾若离不想纠缠:“没事。”抬脚往前走,妇人却是紧追了一步,低声道:“姑娘现下可有空?” 顾若离一顿,看着她不说话。 “我们铺子里新进了几匹潞绸,颜色和花纹京城独有,你可有兴趣去看看?”妇人说着凑在顾若离面前,一双不大的眼睛,紧盯着她。 顾若离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眸光四处一扫,在妇人的四周立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目光却时不时瞟着这边。 “没空。”她言简意赅,抬脚就走,那妇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臂,“不远,不会耽误姑娘多少工夫的。” 顾若离大怒,手摸在荷包里,将霍繁篓送她的鸡腿骨抽出来,扎在妇人的手腕上:“放手。” “你!”妇人吃疼,立刻松了手,顾若离转身就走,飞快的隐入人群之中。 妇人看着自己手上流血的伤口愣住,没有想到她下手这么狠。 顾若离心头砰砰的跳,步子极快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刚到巷口,她猝然停下来。 就看到他们的门前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拉车的马高大健硕,赶车的人体面光鲜,车身边还立着几个丫头,一个个也是娇柔玉面的样子。 一看车里的人,就是来历不凡。 她掉头就走。 可一回头,面前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四个壮汉,密不透风的堵在她跟前。 “姑娘。”有妇人迎过来,“我们主子想和你说说话,这边请。” 到底什么人,她已经知道了,走不掉她只能硬着头皮随妇人过去,推开了院门 随即,车帘子被掀开,车里一位穿着大红色革丝绣牡丹花褙子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墨黑的青丝梳着崴髻,坠在耳边,一帘璎珞金灿灿的摇晃着,映衬的肌肤似雪一般莹白透亮。 她娉婷而下,眼眸微眯,举手投足,艳光四射。 “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她微一拂袖,昂着头上了台阶,随行的婆子丫头纷纷垂头应是。 顾若离沉着脸立在院中,双手攥着拳头。 “找你可真是不容易。”方朝阳眼帘都未抬,慢悠悠的走进来红唇微勾,“没想到,反应还挺快的。” 顾若离没有开口。 方朝阳停下来,抬起手看了看指甲上染着的艳红丹寇,道:“来京城几日了?”她见顾若离没有说话,便冷笑道,“怎么,想装作不认识我。” “我们本来就不相识,何必装。”顾若离走到院中坐下来,自己斟茶喝着。 “不认识。”她似是觉得很好笑,也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走过去,弯腰站在顾若离面前,“我的娇娇,还真是长大了啊。” 顾若离撇过脸。 “这脸……真是丑死了。”方朝阳随即皱眉,退开了一步,“被火烧的?” “我的脸和你无关。”顾若离的心像被打了一拳,放了茶盅起身看她:“谁是你的女儿,您认错人了。” “你是我生的,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方朝阳推开顾若离,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翘着腿睨着她:“为什么顾家只有你活着,你来京城做什么。” “报仇啊。”顾若离道,“我家人死于非命,我当然要报仇。” “报仇?就凭你?”方朝阳戏谑道,“所以你去太上皇身边伺候,让他给你报仇啊。” 她知道顾若离自小学医,却不相信她能学的好,更何况,太上皇的病那么多太医看了都没有起色,何况她一个半吊子。 第55节 所以根本没有往治病的事上想。 “这是我的事,你早不是顾府的夫人。”顾若离背对着她,看着院中逐渐凋落的桂花,“管闲事,可不是郡主您的作风。” 方朝阳将顾若离杯中的茶倒了,又就着杯子重倒了一杯,闻了闻皱着眉放下来:“你既然没死,就跟我回去,别给我惹是生非。” 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回头看着她,挑眉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郡主你说笑吧。” “我是不是说笑,你要不要试试。”方朝阳轻蔑的看着她,“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顾若离回道:“那又如何。即便你今天将我带走了,赵将军也会救我的。” “赵远山,他也配?”方朝阳站了起来,她个子比顾若离高了许多,低头看她,像哄三岁时的顾若离,“莫说,我方朝阳办事他奈何不了,就算他能又能怎么样,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还有闲工夫是管别人的死活?!” “什么意思。”顾若离问道。 方朝阳打量着她,想看出她是真担心,还是故作姿态,淡淡回道:“人在做,天在看,这道理你爹没有教你?” 顾若离撇头过去,没说话。 方朝阳知道顾若离自小倔强,所以语调微转,柔和了一些:“顾解庆在圣上心中扎了根刺,恐怕你连赵远山都不敢说你姓顾吧?”她说着微微一顿,柔声道,“跟娘回去,只有娘能让你正大光明的活着,姓顾!” 顾若离微微一顿,好似被说动了一样:“你既说顾氏是根刺,又凭什么说这样的大话。” “凭我是朝阳郡主。”方朝阳并未露出趾高气扬的样子,可她无论言还是行,无一不显露着她高贵的出身,和骨子里的骄傲,“别人做不到的事,我却能。”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女,自小长在皇宫和圣上以及太上皇情同兄妹的朝阳郡主。 别人难如登天的事,在她眼中,不过是鸡毛蒜皮。 “娇娇。”方朝阳微微勾唇,似笑非笑,“你是聪明孩子,可要想清楚啊。” “这条件好。”顾若离决定的事向来不拖泥带水,“给我个时间。” 方朝阳轻轻一笑,揉了揉顾若离的发顶:“这才乖。”顿了顿,“此时不合适,年前我便能办妥。” 顾若离点头,回道:“好,我跟你回去。不过我要随时可以出府,自由出入。”又看着朝阳郡主,笑道,“您也知道,小地方出来的,向来没有规矩。” 方朝阳的眼中,从来没有规矩,若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和离再嫁:“随你,只要你不做蠢事。” 顾若离没有意见。 “走吧。”方朝阳撇了眼院子,拂袖往外走,“东西不用收拾了。” 顾若离没有动:“我朋友还没有回来,我要和他们说一声。” “我留人在这里等着。”方朝阳没了耐心,“走!”人已经出了门。 顾若离没有再坚持,随着她出门上车。 他们一走,霍繁篓和张丙中便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师父这就走了啊。”张丙中一副很不舍的样子,“没想到她居然是顾三小姐,还是朝阳郡主的女儿。”话落撇了眼霍繁篓,一副你们果然不是兄妹的表情。 霍繁篓懒得看他,摆了摆手道:“各自保命去,若叫他找到,别把我供出来。”话落,飞快的消失在巷子里。 张丙中撇撇嘴,也跟着霍繁篓跑走了,只留下半掩着的院门。 ☆、069 初来 “戴上。”一上车,方朝阳就递给她一顶帷帽,“看着碍眼。” 顾若离接过来戴上,她的落脚处,是她让霍繁篓送出去的,今天他们还特意大张旗鼓的上街租铺子。 一来,是为了告诉赵勋,他们为了留在京城而努力着,毫无防备。 二来,她在等方朝阳。 她虽不想见她,不想去她的家中,可满京城能护她一时的人,只有她。 虎毒不食子,作为母亲,她即便不够爱,可也不至于害她。 “顾家的人真的都死绝了?”看不到她的脸,方朝阳舒服多了,理了理中衣,漫不经心的说着。 顾若离忍着心头的火,点头道:“是,死绝了。” “呵!”方朝阳笑了笑,“看来顾解庆对你还不错,留着你一人的命……” 顾若离撇过眼去,看着褥垫上的花纹发呆。 “舍不得?”方朝阳不屑道,“当年我走时,也没见你不舍,现在倒是长心了。” 顾若离回头看她,冷声道:“顾家的事,你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方朝阳斜倚在褥垫上,一双修长的腿懒洋洋的并着,扬眉道,“他只要不动心思,圣上怎么会杀他,这祸是他自己招来的,谁也帮不了。” 她的意思是,顾解庆是有意进京帮太上皇治病的? 顾若离不信,如果祖父真的有意来京城,他就不会在最后时刻,把一张错的病方给她。 她睨着方朝阳。 “不信?”方朝阳嘲讽道,“当年他任太医院院正时,太上皇可只认他一人医术,宫中谁也没有他风光。主仆情深,他想来难道不正常?” 顾若离没有说话,如果真如她所言,那么顾解庆为什么给她这样一张病方? 这和她之前所想完全不同。 “小孩子就是天真。”方朝阳单手支着面颊,冷笑,“你要报仇也不该找圣上,该找的是顾解庆,若非他不识时务,顾氏哪里会有灭门之祸。” 顾若离条件反射,就想出言反驳,可话到嘴边她忍了下去。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谁杀了他们,谁就是凶手。”方朝阳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可你真要报了仇,你可想过天下的百姓,三年前居庸关之事,生灵涂炭,死了那么多人,你只看到圣上将太上皇幽禁在西苑,却不曾想过,圣上却让大周昌盛,百姓安居?杀了圣上,让太上皇复辟?到时候他再做蠢事,那时候可没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原来,在她心目中是这样看待这件事的,顾若离回道:“他若是明君,大可直接将太上皇杀了,何必连累无辜之人。天下太平,你认为是圣上的功劳,我却觉得是百姓自己的努力,只要没有战争,谁坐那个位置对他们来说,都毫无影响。” “呵!”方朝阳一副懒得和小孩子辩论的表情,“随你怎么想吧,与我们无关,你只要老老实实别做蠢事就行。” 两个人说着话,马车颠簸了一下,进了个院子,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行礼声。 “下车。”方朝阳扶着婆子的手踩着脚蹬下车,径直由丫头扶着,走在前头。 帘子掀开,顾若离走了出来。 周围候着的丫头婆子看着她皆是愣住,随即一个个垂着头不敢再看。 方朝阳昂着头,看别人只微垂着眼帘扫过去,语气傲慢:“去吩咐厨房,备一桌酒席。再去将伯爷请回来。” 随着的婆子诚惶诚恐的应是。 顾若离依旧戴着帷帽,抬眸打量着四周。 院子很大,比起延州杨府还要阔上一些,穿过如意门便让人眼前一亮,只看到一簇簇颜色各异的菊花,被划分成田字格,娇艳的围在一起,香气四溢,让人目不暇接。 “我不喜欢。”方朝阳指着菊花道,“前面是牡丹,等明年春天你就能看到了。” 顾若离没在意她说什么,一路欣赏过去,菊花品种繁多,而且这些都是精心培育的,开的特别艳丽,格外的好看。 方朝阳停下来看着她,对丫头道:“一会儿挑几盆送三小姐院子里去。” 丫头忙应是,想问三小姐住哪个院子,可却不敢问出口。 “我不喜欢花。”顾若离收回视线,“你不用麻烦了。” 方朝阳睨了她一眼,又穿过一道垂花门,便进了内院,果然如同她说的,内院中全是牡丹花,虽此时没有开花,可却可以想象,春天这里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方朝阳住在正院,丫头婆子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口恭迎着,她径直进了暖阁,在门口吩咐道:“打盆热水来,再去将我新做的衣裳拿来给三小姐穿。” 没有人问她,哪里来的三小姐,只一个老成点的婆子道:“郡主,您的衣服三小姐穿有些大了,若不然将四小姐的衣服取一套来可好。” “穿别人旧的?”方朝阳扫了眼婆子,“就拿我的,大了就立刻改,针线房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留着做什么。” 婆子再不敢多嘴,应是退了下去。 顾若离进了暖阁,湛蓝的窗帘,湖绿的地垫,大红的驼绒毯子铺在炕上,墙角的多宝格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金玉器皿,整个屋子里金碧辉煌,无一不张扬高调。 “郡主,水来了。”丫头将铜盆端进来,方朝阳指着顾若离,“洗脸。” 顾若离站着没动,方朝阳摆手示意丫头都出去,她盯着她道:“我瞧一眼,一会儿你再画上,免得我晚上做恶梦。” 顾若离没接她的话,摘了帷帽在盆里洗了洗手就坐了下来:“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方朝阳听着眉梢一挑,眼底就露出满意之色来:“我就说,我生的孩子怎么会丑。”也不再逼着她洗脸了。 “朝阳。”门外有脚步声和行礼声传来,随即门帘子一掀,一个穿着月白潞绸直裰的男人大步跨了进来。 长身玉立,月朗清风般立在门口,顾若离眼睛一酸,立刻想到了顾清源。 看来,方朝阳的喜好没有改变,依旧是这种谪仙般的人物。 只是,此人和顾清源又不大像,他眉色略淡,一双眼睛犹如琥珀般,淡淡的,看着你时全神贯注,柔情似水的凝视着,而顾清源却要冷清许多,即便是笑着,也有着让你触不到留不住的距离感。 崔延庭微微转眸,视线便落在顾若离面上,打量着她,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心底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这位姑娘是……” 方朝阳坐着未动,“娇娇,刚到京城。”并未提西苑和赵勋。 顾若离静静立着。 尽管猜到了,可崔延庭还是露出惊讶的样子:“真是娇娇啊。”他走过去看着顾若离,似乎想从她面目全非的脸上找到和方朝阳相似之处,“都这么大了啊,十一还是十二。” “到这个月二十七整十二。”方朝阳想到生顾若离时,她自己的狼狈,“你别看她的脸,难看死了,这丫头为了上京时方便,自己把脸给折腾成这样。” 和荣王妃一天生辰?崔延庭目光动了动,亲和的看着顾若离:“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和婧语一样大,可看着老成多了。” “又不是好事,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方朝阳不冷不热的,“娇娇,这位是建安伯崔玉林,你想称呼他什么都可以,随你的便。” 顾若离扫了她一眼,对崔延庭重新行了礼,道:“见过伯爷!” 并没有对长辈的尊敬,可方朝阳也不生气,淡淡的和崔延庭道,“我接她回来住,就安排在我们的罩院里,一会儿让人将里面的东西都搬出去。” 顾若离一愣抬头看向崔延庭,就看到他脸色飞快的一变,随即笑着颔首:“家里的事你做主,何况是娇娇来了,当然要住的近些,好方便照应。”就立刻对外头的婆子吩咐道,“刘妈妈,去将罩院的东西都搬出去,以后三小姐住在那边。” “是!”婆子应是而去。 崔延庭欢喜的看着顾若离:“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派车去接你。”好似不知道顾府的事情一样。 完全不奇怪,她为什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路上还好,不曾吃什么苦。”顾若离一板一眼的回着话。 崔延庭轻轻嗯了一声,眉目如画舒展开朗的样子,坐在了方朝阳身边:“这孩子的性子可不像你,太乖巧了。” 方朝阳睨了他一眼。 第56节 “郡主。”外头婆子隔着门回道,“衣裳改好了,是这会儿给三小姐换上,还是……” 方朝阳看着顾若离一身:“现在就换,瞧的我难受。”话落指着里头的碧纱橱,“去里头换。” 顾若离没有反抗,由婆子扶着去了碧纱橱换衣裳。 隔着一幕天蓝的门帘,她听到崔延庭低声道:“这孩子刚经历了伤心事,我看她闷闷不乐的,让她和婧文,婧语多接触接触,一般大的孩子,也有话说。” “随你的便。”方朝阳看着他交代道,“你对上下吩咐一声,对外,只说是你远房的侄女,娇娇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 崔延庭就在刚才这几息的功夫,已经考虑过了,便道:“我有个表姐嫁去了湖广,几十年不曾回京,就说是他们家的孩子吧。” “这就好。”那天她在西苑看到顾若离时,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要不是拼命忍着,她绝对会冲过去将她扯出来。 不过还好,赵远山将她送出来了,若不然,她也会想办法将她弄出来。 什么地方不好待,居然进了西苑。 顾若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不禁皱眉,银红色滚金边的革丝褙子,下身是条鹅黄的挑线裙子,她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张扬的颜色。 “三小姐身段好。”婆子笑着恭维,“简直和郡主一模一样。” 她现在又瘦又矮,怎么就像方朝阳了,顾若离无奈的朝对方笑笑出了门。 “还不错。”方朝阳一脸的勉强,对婆子道,“就照这个尺寸,再做几套来。”又道,“就用前两天太后娘娘赏的布料。” 郡主一向清高,没想到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好,婆子不敢多言,垂头应是。 “让我进去。”忽然,外面传来吵杂声,方朝阳脸色一冷,朝房里的婆子看去,婆子一个激灵跑了出去,转眼回来道,“是三……”忽然想起来,顾若离现在是三小姐,便立刻改口,“是四小姐来了。” 方朝阳挥挥手,不欲多言:“让她进来。” 顾若离去看崔延庭,他始终笑盈盈的,没有半点不悦。 随即,门帘子呼啦一下扯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冲了进来,也不看里面有没有别人,指着方朝阳就道:“你凭什么把罩院的东西都搬走,那我娘的东西,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若离看清她的样子,心头一愣,恍然想起那天在城隍庙和她相撞的小姑娘。 难道她就是建安伯府的三小姐,崔婧语? 方朝阳漫不经心的白她一眼:“你可以搬你的院子里去。” “你!”崔婧语气的脸红扑扑的,像是枚刚摘下来的水蜜桃,青涩可人,“你欺负人。”她话落,一直在一边喝着茶的崔延庭开口道,“语儿,休要胡闹。” 崔婧语好像刚看到她父亲一样,眼睛一亮,就扑在他怀里,撒着娇:“爹爹,那都是娘的东西,她就这么随随便便让人搬出来了,这样下去,明儿她就能将我们兄妹三人也赶出去。” “不许这么说。”崔延庭道,“她是你母亲。” 崔婧语顿时红了眼睛,哽咽的哭了起来,一副梨花带雨,颤巍巍的样子,惹人怜爱。 顾若离愕然,没有想到她前后的反差这么大。 “你母亲的嫁妆我会安顿好,不会少你一根簪子。”崔延庭直皱眉,可还是耐着性子哄着,“再哭,可就让你三姐笑话了。” 崔婧语一愣:“三姐?”她狐疑的回头过去,就看到铺着银色革丝碎花桌布的桌边,坐着一位少女,梳着双丫髻,光溜溜的额头正对着她,正专注的喝着茶。 好似感受到她的视线,对方抬起头来,姜黄色的脸,一块骇人的疤,除了那双还算清澈透亮的眼睛外,丑的惨不忍睹。 “是你。”崔婧语当即离了崔延庭,朝顾若离走过来,盯着她,“那天是你撞的我。” 顾若离微微一笑,朝她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既然她是三小姐,对方比她小,自然就不用她主动行礼了。 “你们见过了?”方朝阳看着顾若离,目含审视,顾若离点头,“在庙会。” 只要不是在西苑就成,方朝阳不再关心。 “哦。”崔婧语尾音拖的很长,“原来你就是她的女儿啊,可真是报应,长的这么丑。” 崔延庭咳嗽一声:“语儿,不许这么说话,和你母亲还有三姐道歉。” “偏不。”崔婧语跺着脚,瞪着顾若离,“我才是三小姐,她算哪门子的三小姐。” 不等崔延庭说话,方朝阳冷笑道:“我说她是就是,你要不服那是你的事。”话落,摆手道,“你下去吧,没事不要来我这里,吵的我头疼。” 崔婧语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崔延庭:“我要去延州,去找外祖父,找舅舅,这个家我再也不待了。”话落,哭着跑了出去。 “语儿。”崔延庭叹了口气,和方朝阳道,“她一个孩子,你何必说这样的话。”无奈的追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母女两人一个靠着,一个坐着,过了一刻顾若离先出声问道:“四小姐的外家,在延州?” 方朝阳也不看她,斜着身子,大红的衣袍松松的垂在地上,像是一幅画:“延州杨氏。” 居然是延州杨氏。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过来。 为什么当初霍繁篓会执意拉着她给杨文雍治病……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早就知道方朝阳嫁的是建安伯,而建安伯的原配是杨文雍的女儿,他们本就是姻亲。 他算计的是这件事。 顾若离低头看着茶盅里浮浮沉沉的茶叶,一时间百感交集。 “杨次辅的嫡女。”方朝阳下了炕,抚了抚鬓角,“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有什么不满意再让他们改一改。” 顾若离没有反对,随着她出门,绕到后院从角门穿过花墙便就是罩院,里头站着八个丫头,并着四个粗使婆子,恭恭敬敬的垂手立着,见她们进来,立刻蹲身行礼喊道:“郡主好,三小姐好。” “起来吧。”方朝阳随意的摆了摆手,径直进了暖阁,目光一扫指着多宝阁上摆着的一刻玉雕白菜皱眉道,“什么东西,拿走。” 有个穿绿衣,身材较小的婢女无声无息的走过去取下来摆在托盘里拿走。 “这个也要换。”方朝阳指着椅子,“换红木的来,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套。” 随着的婆子就低声道:“郡主,库房里的那套红木,是伯爷给大少爷成亲用的,过两日就要搬过去。” 方朝阳什么也没有说,闲散的目光落在那婆子面上。 “是!”婆子立刻改了口,“奴婢这就去找人搬来。”话落,立刻吩咐粗使婆子将房里的四张椅子并着两方高几抬走。 顾若离恍若未闻,静静的立在多宝阁边,欣赏上头摆着的玉器。 “将就住着。”方朝阳拧着眉道,“院子里还有块空地,等过些日子再建个院子。” 顾若离看了她一眼,其实并不是她将就,而是方朝阳觉得将就…… 所以,方朝阳要做什么,她同意不同意,根本就无所谓。 “母亲。”这时,院外一道清清凉凉的声音传进来,“您在里面吗。” 方朝阳坐了下来,眉头微蹙显然很不耐:“进来吧。” “是!”话落,随即由丫头打了帘子,进来一位身量修长,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件素面的芙蓉褙子,梳着垂柳髻,髻顶上清清爽爽的别了一只兰花簪子,她莲步走着,脸上的容色端庄娴雅,容貌也是精致出挑,让人眼前一亮。 “给母亲请安。”崔婧文行礼的姿势很标准,柳腰微摆上身笔挺,一双修长的腿微微曲着,垂着眼帘,容色恭顺。 方朝阳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说吧。”倒不像对崔婧语那般毫不掩饰的不待见。 “方才听说娇娇妹妹来了。”崔婧文起身,一转眸看向顾若离,展颜一笑,“这就是娇娇吧,我是二姐。” 顾若离上前朝她行了礼,回道:“二姐好。” 崔婧文颔首道:“你才来,我不好拖着你去我那边,等明日安顿好了,我来接你去我房里里玩,我们姐妹几个一起说说话。”又给了她一方帕子,“我亲手做的,妹妹用着,若还乘手改日我再给你做。” 顾若离接过帕子,是条素白四角绣兰花的帕子,她不懂针线却也看得出崔婧文的绣功很好:“谢谢二姐。” 崔婧文笑了起来,回头对方朝阳道:“母亲和妹妹说话,我就不打扰了,厨房那边我去盯着,也不知妹妹爱吃什么。”她说这话,却是盯着方朝阳。 六年没见,方朝阳怎么会知道顾若离爱吃什么。 方朝阳眉梢一挑,看向顾若离。 “我不讲究的。”顾若离接了话,笑道,“京中的菜自然比庆阳好,随意些就成。” 崔婧文微微笑着,点头道:“那我先去列个菜单,稍后拿来给母亲过目。”话落,行了礼,提着裙摆慢慢走了出去。 顾若离挑眉看向方朝阳。 “和你没什么关系。”方朝阳拧着眉,显然对这两个继女没什么耐心,“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要搭理,不用勉强。” 顾若离应是,方朝阳就起身往外走,边走边摆着手道:“歇着吧,用膳的时候会有人来请你。” “郡主慢走。”顾若离送她到门口,方朝阳脚步一顿回头撇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出了院门。 建安伯的太祖,曾是昭宗儿时的伴读,当年嫡庶夺位最后身为庶长子的昭宗赢了。而身为伴读的太祖,在这期间立刻大功,昭宗登基后便封了四个爵位,建安伯便是其中一个。 鼎盛时,建安伯掌管了整个内务府,满京城的勋贵无不马首是瞻,恭恭敬敬。 只是,几代兴衰,如今的建安伯府在京中早已大不如前。 崔延庭想起儿时的风光,看着如今哭的梨花带雨的幺女,微微叹了口气,轻柔的哄着道:“你母亲的嫁妆由你们兄妹三人照看,不是更好。郡主虽性子不算可亲,可为人磊落,你这样胡闹,只会让大家难看。” “我怎么胡闹了。”崔婧语抹着眼泪,“她害死了我娘,难道还要我对她恭恭敬敬,喊她一声母亲吗。” 崔延庭温润的面容立时沉了下来,低声喝道:“语儿,不许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崔婧语昂着头,一张小脸红艳艳娇滴滴的,“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她……”她的话没说完,忽然崔婧文走了进来,“爹!” 打断了崔婧语的话。 “二姐。”崔婧语扑在崔婧文怀中,“她将娘的嫁妆丢出去了,还带了个丑女回来,硬说是三小姐,真是欺人太甚了。” 崔婧文没有宽慰,只松松的扶着她,对崔延庭行了礼,含笑道:“爹爹有事去忙吧,我来劝劝语儿,她性子虽急,可却是最懂事的。” 崔延庭早没了耐心,起身出了门。 他一走,崔婧文就抱着妹妹,低声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昏话,以后再不许说,若叫我听见了,也是不会饶你的。” “连你也护着她。”崔婧语道,“当初娘病着,她就和爹不清不楚的,娘就是生生被他们气死的。要不然,怎么娘过世没有百日,爹就将娶进门了,分明就是一天都等不及了。” “语儿。”崔婧文回头对侯在门口的丫头打了眼色,丫头会意立刻关了门守在外头,崔婧文才拉着妹妹坐下来,低声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你怎么就能张嘴就来,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你没有家教,而不是她水性杨花。” 朝阳郡主若是在乎名声,她当年就不会无声无息的和离,丢了自己的女儿高调张扬的回京,不过几个月就成了京中男子们垂涎欲滴的谈资……若是换做别的女子,莫说不会和离,便就是不得已和离了,也是一盏青灯孤寂的躲着人言。 这样的人,说这些话根本毫无用处,只会给自己添堵。 “要什么证据,家里谁不知道。”崔婧语一双杏眼哭的又红又肿,“我恨不得拔了她的皮,还有她的那个丑女儿,一起丢进通惠河里去。” 崔婧文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后背:“别想这些没用的了。清莹和清雅约我们去法华寺赏菊,过几日我陪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崔婧语摇着头:“不去,她们两个去了,马继肯定也去,他整天跟在我后头,嚷着要娶我,我最讨厌她了。” 崔婧文掩面一笑,戳了戳妹妹的额头:“小孩子家的,哪里来的这么多歪心思。” 第57节 崔婧语面颊微红,嘟着嘴偎在姐姐怀里。 “大小姐。”隔着们,崔婧文的大丫头连翘回禀道,“大少爷来了。” 崔婧文还没说话,崔婧语已经笑了起来:“哥哥来了。”话落,亲自跑去开门,“哥,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下学这么早啊。” 门外,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垂手立在门外,长发如墨高高束起,皮肤细白,身量很高,容貌与崔延庭有七分相似,只有那双眼睛微微挑着眼梢,和亲舅舅杨勇很像,隐隐透着精明。 “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崔岩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崔婧语一下子就猜到了,“是金陵阁的鸭油烧饼。” 崔岩笑了起来,眼睛眯着揉了揉她的头顶:“真聪明。” “谢谢哥哥,还是你最好了。”崔婧语抱着烧饼拉着崔岩进了房,崔婧文亲自倒茶给他,问道,“今天这么早,先生没有留功课吗。” “二姐”崔岩打了招呼,笑道:“我有事就提前回来了。”话说着微顿,他喝了半盅的温茶,笑着卖关子,“你们猜猜是什么事。” 看他的神色里透着喜悦和期待,崔婧文微微笑了起来,倒是崔婧语歪在哥哥身上,撒着娇道:“我猜不到,你快说,快说。” “是表哥要来了。”崔岩放了茶盅,看着两个妹妹颇为兴奋,“他没给我写信,我还是从同窗那里知道的,明天就到通州,我打算去接他,给他一个惊喜!” “真的啊。”崔婧语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明天就到通州了吗,他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太见外了。”又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接他,他看到我们一定很高兴。” 崔岩捏了捏崔婧语的鼻子,笑着点头:“成,只要父亲答应,我没有意见。” 崔婧语嘻嘻笑了起来,像只鸟儿一样扑了出去:“我去找爹爹,还要告诉他,我要留表哥住在家里。”就没了人影,他们想拉都拉不住。 “随她去吧。”崔婧文看着哥哥,低声问道,“表哥来京城,是为了明年春闱?” 崔岩也没有了方才的随意,正色道:“应该是,他如今是祖父的希望,更是杨家的希望,肯定是要赴考的。” 话落,兄妹两人都沉默下来。 杨文雍因为居庸关的事被太上皇连累削了官,如今闲赋在家不说,听说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几个月前甚至差点没了。这样一来,他起复的事,就更加没希望了,杨家就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杨清辉身上。 “圣上不喜祖父,表哥即便是考中了,也不会过了殿试,就算过了至多也只能谋个外放罢了。”崔婧文淡淡的道,“还不如多沉寂几年,养精蓄锐,等上忘了祖父的事,或者等祖父去了,他再来或许能更稳妥一些。” 崔岩颔首,觉得崔婧文说的很有道理:“你一向很有主意,等表哥到了你和他说说。”又道,“先不说此事,我听说今天她的女儿来了,不是烧死了吗。” “不知道。”崔婧文摇头,“她没有细说,对外也只说是表妹寄养在这里。” 也就是说身份暂时不能公布。 “很丑是吧。”崔岩皱眉,没有半分期待,“往后家里恐怕又要不太平了。”一个跋扈的母亲,一个丑陋古怪的女儿,他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崔婧文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面色凝重。 “大小姐,大少爷,郡主请你们去正院用膳。”连翘推开门朝里面的两人笑笑,“正院的李妈妈亲自来说的。” 两人闻声便起身,崔婧文道:“你先去吧,我去厨房看看。”她前头让人把菜单送去,后面就不得空去厨房了。 崔岩颔首去了正院。 甫一进门,他便看到坐在炕头上的方朝阳,以及坐在她下手杌子上的女子,只扫了一眼便移开眸光,和里头的人一一行礼:“母亲。”又转头过来,“二婶,三叔,三婶……”以及几个弟弟妹妹。 顾若离也起了身,随着几个小辈朝他行了礼。 也许是甥舅的缘故,崔岩的眼睛和杨勇很像,倒不觉得陌生。 “这是你三妹妹。”方朝阳没有说话,三夫人笑着道,“今儿刚来家中,往后你们就是兄妹,你可要多多照顾她才是。” “三妹。”崔岩抱拳,笑着取了个装着零钱的荷包给她,“不知你来,等改日我上街看到中意合适的再补给你。” 顾若离接过荷包,笑道:“谢谢大哥。” 三夫人掩面一笑:“孩子多就是热闹。”她和三爷崔延福没有孩子,不知吃了多少的药,却一直没有动静,所以看到孩子,便格外的高兴。 顾若离打量了眼三夫人齐氏,身量较小,浓眉大眼算不得精致漂亮,笑起来有一对虎牙,却显得又亲和又可爱,虽已二十七八的年纪,可看上去却显得很小。 她出身永城伯府,朝阳郡主说她时,语气很轻蔑的道:“不过是个庶女,你不必放在心里。” 不过看她的性子,倒是很开朗。 反观崔延福却有些沉闷,从进门一刻多钟,一句话都没有说,闷闷的坐着喝着茶。 二夫人马氏出身平凉侯府,乃是现平凉侯的胞妹,生的姿容清丽,尤其是皮肤格外的好,瓷白的近乎透明,配着她今天这身湖蓝的革丝褙子,虽比不上方朝阳,可也明艳动人。 顾若离无心和她们相处,所以只记了个梗概,应付时也不过表面态度,毫无压力。 只是,她听说二夫人生了一对儿女,不知为何今日只来了一位年纪最小的崔甫。 “说起来,法华寺的菊花开了。大家若是有空,不如一起去赏菊吧,秋日登高赏菊最是怡人。”三夫人说着,看向方朝阳。 方朝阳眉梢一挑,颔首道:“好啊,大家一起去。” “那我来准备。”三夫人高兴起来,“大嫂就不用管了,这几日好好陪陪娇娇。” 方朝阳满意的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那就多谢三弟妹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三夫人咯咯笑着,余光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二夫人,打趣道,“二嫂可不能说没空,到时候您就是不去,我也是要拖着的。” 马氏淡淡一笑,扫了眼三夫人:“这么热闹,自是要去的,何况我娘家的人也去,难得聚在一起。” 说着话,崔延庭带着一双女儿进了门,大家都站起来,他含笑道:“难得一家人聚的这么齐,都别客气,快坐。” 崔婧语垂着头,颤巍巍的走在后面,崔婧文却是落落大方的和众人打着招呼,一一行礼,又走到顾若离身边,低声道:“我去厨房了,所以来迟了一些。” “辛苦二姐。”顾若离朝她笑笑,让了自己的位子,坐在了旁边。 崔婧文显得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推辞,坐了下来。 “哼。”崔婧语瞪了顾若离一眼,皱着鼻子,气呼呼的撇过头去。 还真是小孩子,顾若离心头失笑。 大家依次落座,年纪最小的崔甫跑去崔延庭腿边,嫩生生的小脸红扑扑的,穿着一件靛蓝的短褂,梳着个圆溜溜的发髻,长脸,大眼,容貌像极了二夫人。 他昂着头问道:“大伯,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崔甫今年八岁,正是调皮的年纪。 “你爹下个月就能回来。”崔延庭含笑道,“等他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二爷崔延孝打理着家中的庶务,上个月带着属下的商队去了岭南。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过了一刻又移去了梢间,里面摆着一张圆桌,大家按长幼落座,崔延庭举杯看着顾若离,道:“今晚是给娇娇的接风宴,她来了,咱们就真的团员了。” 众人笑着,崔婧语和崔甫交头接耳的说着话,过了一刻崔甫好奇看着顾若离,的问道:“娇娇,你怎么长的这么难看。” 二夫人喝着酒,仿佛没有听到,崔婧语捂着嘴笑了起来,一脸的得意。 “郎哥儿。”三夫人飞快的扫了眼方朝阳,见她神色未变才暗暗松了口气,“姐姐怎么丑了,小孩子家的不要胡说。” 崔甫撇撇嘴,咕哝道:“是三婶胡说才对,她本来就丑。”又道,“我家已经有个丑女了,现在又添一个。” 三夫人满脸尴尬,看向顾若离,她以为她会哭,至少也会露出尴尬的样子。 可谁知道,她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专心致志的吃着菜。 三夫人暗暗挑眉,没有再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忘记了。”二夫人终于开了口,不温不火的看了眼崔甫。 崔甫哦了一声,正要说话,那边朝阳郡主手中的茶盅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她扫了眼崔甫,淡淡的道:“出去站着。” 她话一落,桌面上骤然安静下来。 没有人敢给崔甫求情,一个个同情的看着他。 二夫人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站就站,我还不稀罕吃了,这么丑影响我胃口。”崔甫踢翻了凳子,蹭的站起来,气鼓鼓的出了门。 崔婧语喊了声:“郎哥儿。”想要追出去,却被崔婧文拉住,冲着她摇了摇头。 “哼。”崔婧语瞪了眼顾若离,一脸的不高兴。 又丫头小心翼翼的扶起凳子,梢间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吃饭吧。”崔延庭笑着打圆场,“菜都快凉了。”又看着二夫人,“一会儿让厨房给郎哥儿重做。” 二夫人嘲讽的扯了扯嘴角,算作了回复。 席面吃的沉闷不已,唯有顾若离觉得自己是局外人,踏实的吃着。 待散了宴便和各人打了招呼,回了自己的罩院。 崔延庭梳洗出来,方朝阳正坐在梳妆台前,他笑着走过去细心娴熟的给她拆发髻,低声道:“这么多年,你的颜色半点未变,还是这么美。” “哄我?因为我今天斥责郎哥儿了?”方朝阳舀了点香脂抹在手上,余光通过镜面扫了眼崔延庭。 崔延庭莞尔:“你斥责的对,郎哥儿是该管管了,说话也没个分寸。” 方朝阳轻嗤一声,悠悠的道:“明天我进宫,娇娇的事我会告诉姑母,她老人家还伤心,说一次没有见过,如今娇娇死而复生。她定然会高兴的。” “和太后说一声固然好。”崔延庭颔首,又道,“只是,圣上那边,还不能露出风声。你若要说,只等过些日子太上皇去了,顾家的事过去了,再提妥当一些。” 太医院都在传,太上皇熬不过这个月,现在满朝都在等着太上皇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此一来,大周就真的安定了。 方朝阳没有说话,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天她去探望,太上皇的面色,以及众人的神色,还有他们顾若离的照拂以及神态…… 是不是她忽略了什么? 六年母女不曾在一起,看来,她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想什么呢。”崔延庭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方朝阳回神过来,“圣上让远山月底前动身回去。” 崔延庭眉梢一挑:“就这么让他走了,没有提虎贲营的事?” “能不能活着回去谁知道。”方朝阳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淡粉蝉翼般里衣,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勾魂夺魄,“他死了,虎贲营不足为惧。” “赵远山也不是好相与的。他既然敢回来,就必定想好了退路。”崔延庭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茶,若有所思的喝着,那边方朝阳道,“荣王府的寿礼我备好了,就送去年老二从西域带回来的那盏琉璃屏风。” 那是二夫人的东西,崔延庭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点着头道:“家里的事你做主。” 方朝阳扫了他一眼,懒洋洋的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还有个事要和你说。”崔延庭走过去,坐在床沿携了她的手,柔声道,“倓松要赴春闱,人已经到通州。“茂燊和语儿要去接他,我同意了。” 方朝阳虚抬了眼帘,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她高兴或者不高兴:“他既来了你便接回来住,也省的传出去说建安伯为了避嫌,连原配的侄子也不管不问,形同陌路。” 崔延庭一愣,方朝阳何时开始在意别人说什么了? 他笑了笑:“我再想想,歇着吧。”便也上床躺下来。 方朝阳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第58节 忽然,外间就听到自己的贴身妈妈隔着门喊了一声:“郡主,三小姐那边出事了。” 方朝阳猛然睁开了眼睛。 ☆、070 矛盾 方朝阳在自己房里挑了两个一等,两个二等,两个三等的丫头并着四个粗使婆子,服侍顾若离。 小小的罩院里,服侍的人比崔婧文身边的人都要多。 她留了崔延庭在房里,自己披着衣衫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进了罩院。 院子里一片嘈杂声,她往门口一站,问道:“怎么回事。”话落,一眼就看到了被两个丫头拉着,正面红耳赤的崔甫,眸光一厉。 “郡主!”雪盏走了过来,“是小少爷,他……他往三小姐房里丢蛇,被奴婢亲眼看到了,这会儿蛇还在房里没有抓到。” 方朝阳抿着唇朝崔甫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是你丢的蛇?” “放开我。”崔甫使劲的推着丫头,推不动就抬脚去踢,半晌没了力气,就瞪着方朝阳,“我丢蛇了,你能怎么样。” 方朝阳拢着手立着,红袍拽地,墨发披散在脑后,卸了妆的脸上表情似乎越发的不近人情,扫了崔一眼,道:“将他丢房里去,什么时候找到蛇,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崔甫一个激灵,蛇方才是他小厮丢进去的,他也很怕蛇:“你敢。”又道,“你又不是我娘,你凭什么关我。” 方朝阳眼角看着他,满眼的不屑。 崔甫气的直抖,正要说话,门口二夫人并者崔婧文以及崔婧语和崔岩走了进来。 “你太过分了,居然让下人押着他。”崔婧语比二夫人反应还要激烈,一下冲过去,打掉两个婆子的手,护着崔甫对方朝阳喊道,“一条蛇罢了,让人抓出来不就行了,你至于这样吗,郎哥儿才八岁。” 方朝阳根本没去听她在说什么,转眸看向二夫人,淡淡的道:“你有意见。” “没有。”二夫人回看着她,面无表情,“他既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方朝阳嘲讽的一笑,朝一边的婆子打了个眼色,两个婆子立刻上去拉崔甫:“二少爷……” “我不去,我害怕。”崔甫跟受惊的老鼠一样,一下子蹿到崔婧语身后躲着,“我不抓蛇,你们谁想谁去。” 崔婧语拍着他:“我们不去。”话落,桃花似的眼睛看着方朝阳,“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掩饰,你女儿房里多条蛇,你就心疼成这样,现在却让郎哥儿进去抓蛇。怎么着,这世上孩子,只有你女儿是宝,别人的孩子都是草?!” 方朝阳眉梢微挑,红唇动了动,她颔首,言简意赅:“当然。” “你。”崔婧语气的打颤,她真的是见识了什么叫不讲理,崔婧文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和方朝阳道,“母亲,郎哥儿年纪小,他抓不到蛇的,不如派个小厮去将蛇抓了,再让郎哥儿给娇娇赔礼,您觉得行不行。” “我去。”崔岩绕开,径直往卧室去,“你们都不要进来,危险。” 崔婧文和崔婧语一看到自己哥哥去,顿时双双变了脸色,尤其是崔婧语惊叫道:“哥,那条可能有毒。”话落,她猛然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方朝阳脸色一沉。 崔婧文掐着手指,隐忍着站在院门口。 “茂燊。”二夫人蹙着眉喊了一声,回头吩咐婆子,“去外院将菜儿喊来。”那个菜儿自小就会抓蛇认蛇。 方朝阳目光一转看向婆子。 婆子脸色一变,移开的脚步一点一点收了回来,垂首,恭敬的站着。 二夫人依旧面无表情,抿着唇静静立着。 崔岩步子顿了顿,攥着拳头,一副赴死的样子推开了卧室的门。 大家都出了一身的冷汗,崔婧语更是惊叫起来,仿佛门一开里头那只蛇就能张着血盆大口将崔岩给吞了似的。 就在门推开的那一刻,他们看见里头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顾若离。 大家一直在闹,居然将她忘了,直到此刻才想起来,顾若离一直没有出现。 “三小姐。”雪盏和欢颜吓的腿都软了,“您……您什么时候进去的,没有受伤吧,快点出来。” 方朝阳冷眼看着,无喜无惊。 二夫人和崔婧文也是吃了一惊,崔甫放蛇只是个恶作剧,到时候罚一罚就过去了,可若是蛇咬死了顾若离,到时候这件事就不得善了了。 以方朝阳的个性,肯定会让崔甫偿命。 “三妹。”崔婧文最先反应过来,“这里面危险,你快点出来。”一副要过去,却又不敢的样子。 崔岩吞了吞口水,朝她身后看了看,房里点着灯,入眼的地方倒不见蛇的踪影,他硬着头皮过去,对顾若离道:“三妹快去远处,我……”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顾若离走了出来,招手对雪盏道,“给我找个篓子来。” 找篓子做什么? 她话落,院子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朝她手上看去,就看到她手腕上缠着一条乌黑的蛇,蛇头被她捏在手里,蛇尾一副不甘被困不停的摆动着。 “啊!”崔婧语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崔甫吓的脸色惨白,崔岩退开了两步指着她道,“快丢了,有毒。” 顾若离低头看了看蛇,解释道:“乌梢蛇,无毒。还能泡酒。” “你太恶心了。”崔婧语一副你疯了的样子,“居然还泡酒。” 崔岩也皱了皱眉。 顾若离看向崔婧语,冷声道:“要不送你。” 崔婧语瑟缩了一下,不说话。 二夫人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讥诮,扫了眼方朝阳,对崔甫招招手:“去和你三姐道歉,以后不许这么胡闹了。” 崔甫早吓的傻了,木然的点着头,盯着顾若离的手腕上的蛇移不开眼。 “不用。”方朝阳当然不会让崔甫道歉,对顾若离道,“把这条蛇送给郎哥儿,明儿我让人给你多抓点回来。” 顾若离应了一声,将蛇递过去。 “不要。”崔甫吓的惊叫,拔腿就跑出了院子,门口几个婆子一挡,他被堵在了院门口。 二夫人脸色极其的难看,握着的手,指甲嵌在肉里:“娇娇没事就好,今儿是你弟弟胡闹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顾若离淡淡的应了一声,接过雪盏从墙角翻出的篓子,还亲昵的拍了拍。 二夫人和崔岩并着崔婧文看的一身鸡皮疙瘩,心口直犯恶心,崔婧语捂着嘴低声道:“真是又丑又古怪。” 母亲性情跋扈,女儿性格古怪,往后府里可就热闹了,崔婧语一刻钟都不想待在这里。 顾若离看了对方一眼。 方朝阳懒得搭理她,冷声道:“郎哥儿的东西忘记拿了。”话落她看了眼李妈妈,李妈妈立刻去顾若离那边取蛇。 顾若离顿了顿,将蛇倒出来,捏住它的头递过去。 崔甫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妈妈朝他走来,拼命摇着头:“不要,我不要拿。” “方朝阳。”二夫人看着自己儿子害怕的样子,眸光里隐忍着怒火,方朝阳看向她,满脸兴味,“怎么样?” 二夫人手臂发抖,后面的话生生的忍了下去。 李妈妈将蛇塞给崔甫:“二少爷,您的东西。” “娘!”那凉凉的感觉,浸透在皮肤里,崔甫骇的眼睛一翻,软倒在地上。 二夫人忙过去扶着他,拍着他的脸:“郎哥儿,郎哥儿。” 崔甫吓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院子里又乱了起来。 方朝阳厌恶的道:“废物!” “你欺人太甚。”崔婧语跺脚,“我去找爹爹说理去。”话落,就被崔婧文拉住,“先将郎哥儿扶回去。” 崔岩回去将篓子拿过来,把蛇装进去,几个人扶着郎哥儿往外走。 “为什么不让我去。”崔婧语不满的瞪着姐姐,崔婧文凝眉道:“爹爹就在隔壁,他什么事不知道,你过去闹只会自己难堪。” “爹爹太软弱了。”崔婧语看着那个阴魂不散的篓子,气着道,“早晚有一天,我们都要被这对粗俗不堪的母女,给气死!” 这明明是她们家,凭什么一个继室带着女儿就能鸠占鹊巢?!就凭她是朝阳郡主吗,可他们又不是平头百姓。 她怎么就有那么厚的脸皮,一而再再而三呢。 罩院里安静下来,顾若离站在房门口等着方朝阳走,方朝阳却只是静静站着,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天亮后,自己去领板子。”方朝阳终于开口说话了,只丢了一句,便由李妈妈和几个丫头扶着,径直走了。 顾若离喊道:“郡主……”方朝阳回头看她,一副你要敢求情,我连你一起打的表情。 雪盏冲她摇着头,顾若离顿了顿,回道:“您慢走。” 方朝阳满意的走了,顾若离看着一院子的丫头叹了口气,回了房里。 可惜那条蛇,乌梢蛇泡酒药性极好,他们要开医馆了,将来定会用到。 不过倒也提醒了她,改日多买几个坛子回来,不同的药酒都备一些。 “三小姐,您歇了吧。”雪盏见她上了床,便垂着头将灯熄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顾若离嗯了一声,想到了霍繁篓和张丙中, 赵勋若是贺寿就走,那最早也是二十八,还有两天,他会不会找到他们? 此刻,荣王府里也是乱糟糟一片,哭声,骂声震天。 身后一个女声隐隐约约的喊道:“让他滚,滚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赵勋面色沉郁的踢开一个拦着他的小厮,大步出了王府的侧门,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马狂奔在长街上,马蹄声在宵禁后安静的街道上回荡,惊的两旁百姓噼噼啪啪的关门,缩在家中不敢乱动。 他一路进了自己的院子,将马丢给小厮,衣袍都散着怒气。 周铮几人迎了过来,赵勋沉声道:“收拾东西,今夜就走。” 周铮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赵勋进了书房,小厮上茶恭顺的退了出去。 他独自一人坐着,抿着唇眸光阴厉。 第59节 “将军!”吴孝之笑呵呵的背着包袱进来,道:“老夫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赵勋看向他,一改先前怒发冲冠的样子,道:“先生来的正好,我有事与你说……”吴孝之颠颠的过去。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陈达匆匆回来,还不等他进去,赵勋已在房里道:“进来。” “爷!”陈达脸色尴尬,撇了眼正喝着茶悠闲的吴孝之,“找不到霍大夫他们了!”早上他派去的人还看到他们在和别人谈铺子,他们有事要办,京中人手也不多,就没有再跟,没有想到晚上就找不到人了。 “不是让你派人跟着的吗。”赵勋紧蹙,吴孝之也是一愣,“跟丢了?” 陈达羞愧的摇头,他哪里想到会找不到他们。 “她在京城毫无根基,能去哪里。”赵勋拧着眉,方才压下去的怒意又隐隐升了上来,这个丫头,居然敢对她用计! 他第一次看错了人,以为她就算能猜到几分,可也没有这个胆子真的躲着她。 赵勋的怒越发的盛。 陈达几人大气不敢喘。 “要不,再去找找?”吴孝之打量着赵勋,语气里也透着一份谨慎。 赵勋沉着脸坐着,看了眼表,沉声道:“我们没有时间了。”她既然敢躲,以她的性子,就肯定有把握,他不易找到。 现在他没空和她捉迷藏。 “先生给她写封信。”赵勋凝眉,吴孝之一愣,忙提笔沾墨,“写什么?” 赵勋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生凉的冷意:“告诉她,让她保重。” 吴孝之愕然,他还以为是威胁信呢?心头一转,他又明白过来……既然没有找到人,就没有必要撕破脸,以霍大夫的性子,就算哪天暴露了,至少也能念着他们的交情,而犹豫几分。 硬的不成,就来软的。 吴孝之飞快的写好,又添了几句惜别的话,叠好塞进信封递给陈达。 陈达拿了信飞快的出去,赵勋和吴孝之快步出了门,韩妈妈赶过来,“爷,王府那边来人了,说……说找您。” “杀了。”赵勋听着头也不回,在门口看到泊的两辆马车,不由神色微顿,吴孝之笑呵呵的指着赶车的小厮,“车都不要了,给老夫找匹马来。” 赵勋紧抿着唇,翻身上马,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京城。 顾若离第二日醒的很早,她刚有点动静,雪盏便在门口轻声道:“三小姐,您醒了?” 她嗯了一声,雪盏就带着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捧着衣服和洗漱进来。 挂了帐子,雪盏一张圆圆的很和气的脸探进来:“郡主还未起,欢颜去提早膳了,一会儿您是在房里用,还是等郡主一起?” “我自己用。”顾若离自己穿了衣服下床,看着几个丫头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禁皱了皱眉,“我身边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今儿你安排一下,留两个人就好了,其他人先去休息。” 雪盏一愣,看向顾若离,随即就摇着头道:“多谢三小姐好意,奴婢们还是当着值的好。” 她们是怕方朝阳。 一个府里有一个府的规矩,顾若离没有强迫,她由雪盏服侍着洗漱好,早膳就已经提回来了。 吃过饭,那边来人说方朝阳起了,她便去了正院。 李妈妈见着她立刻笑着迎过来:“三小姐用过早膳了吗,房里有点心,奴婢给您拿来,您再吃点?” “不用了。”顾若离问道,“我先给郡主请安。” 李妈妈笑着应是:“正等您呢。”话落亲自引她去暖阁。 顾若离上了台阶,忽然侧目看着李妈妈,“原来的杜嬷嬷呢?” 杜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后来方朝阳看上了顾清源,执意要跟着他去庆阳,杜嬷嬷就随方朝阳一起去了。 儿时,她的生活起居皆是由杜嬷嬷包办。 “奴婢跟着郡主的年头不多。”李妈妈目光微闪,笑着道,“还真是不知道杜嬷嬷。” 顾若离进了门,方朝阳刚处理完府里的事,独自一人在喝茶,看见她来了便道:“今儿让外院的菜儿给你去抓蛇,你要什么样的和他说。” “好,那我列个单子。”顾若离眼睛一亮,再过一个月蛇就要很难抓了,这个时候刚合适。 方朝阳让人给她拿笔墨,李妈妈和雪盏几人却是一脸惊讶,没想到顾若离不单不怕蛇,还要抓蛇,不单要抓,还要分门别类的抓许多种泡酒。 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顾若离果然认真的写了各类可药用蛇的名称,甚至在什么地方抓也标注了一番。 “你们下去。”方朝阳扫了眼李妈妈,待两人出去,她指了指杌子示意顾若离坐,便道,“你的赵将军,出事了。” 赵勋这么快出事?出了什么事?顾若离停了笔凝眉看着她,问道:“怎么?” “昨晚,他将他兄长打伤,砸了手中的兵符,连夜走了。”朝阳郡主打了哈欠,“以后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其实他不单砸了兵符,打了兄长,还讲齐王妃派去找他的一个內侍给杀了,人头挂在了齐王府门脸上。 一大早,齐王府就炸开了锅,齐王妃更是气的病倒,让人去绑赵勋。 可京城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昨晚连夜走了,无影无踪。 现在外头人人都在聊着,赵远山和荣王府彻底决裂了。 “砸了兵符?”顾若离忍不住惊讶,好似小孩子意气用事,任性而为一般,可她认识的赵勋绝不是这样的人。 方朝阳揉着太阳穴:“他这是态度,彻底和家里还有圣上翻脸了,以后再见着他,就不能喊将军了,嗯……恐怕连赵七爷都不能喊了。” 顾若离满腹狐疑:“那他的八千虎贲营将士呢?” “你还真是关心他。”方朝阳意味深长的睨了她一眼,“那些人只听他的,估摸着会作猢狲散吧,反正也没有人能管得住,散了也就散了。” 散了?顾若离问道:“没有虎贲营,开平卫怎么办?” 方朝阳一怔,没有料到顾若离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拧着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淡淡的道:“圣上登基后,便有意撤了开平卫,现在没有赵远山,没有了虎贲营,正合他意。” 她的意思,圣上是打算放弃河套了? 河套是门户,是对瓦剌的重要防守之地,圣上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我知道了。”顾若离心头转了转,却什么都做不了,“希望赵将军能想开点吧。” 方朝阳就露出你果然年轻不懂事的眼神。 “我出去一下。”既然赵勋走了,那么她也就不用躲在这里了,方朝阳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道,“记得回来就成。” 顾若离顿了顿,大步出了门。 “三小姐您要出去啊,让奴婢跟着您吧。”欢颜笑着道,“奴婢是京城人,条条路都熟悉,保准您不迷路。” 顾若离挑眉,笑道:“你的伤不疼了?” “疼。”欢颜老实的点头,“可是……”她没说完,顾若离已经抬手打断她的话,“我去去就回,你们也正好能歇歇,抹点药膏。” 欢颜哦了一声又拉着她道:“二少爷病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看热闹还是探望?顾若离不觉得她去了,二夫人和崔甫就能对她另眼相看。既然都做了恶人,她也没有必要正明:“听郡主的,等她去了我们再去。” 欢颜哦了一声,笑着点头。 郡主才不会去。 顾若离径直出了侧门,刚到巷子口就听到一声口哨响,她立刻朝巷子里看去,就看到霍繁篓正趴在不知谁家的围墙上朝她招手。 “你这么在这里。”顾若离回头看看,见没有人就跑了过去,“他们说赵勋走了,是真的吗。” 霍繁篓小心翼翼的从围墙上往下挪,一边喊着:“扶我一下。”她伸手过去拉着他,他才单脚跳下来,笑着道,“昨晚就走了,我亲眼所见。” 顾若离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可却又担心起来。 他把自己逼到这个境地,若不能绝地反击,那恐怕以后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他要是真一去不回,他就不是赵远山了。”霍繁篓指了指里头,两个人并肩穿过巷子,她听着微微点头,“他这是借题发挥,顺势将手里的兵权交出来,这样一来至少解除了圣上对他最大的忌惮。”半真半假,谁知道呢, “还有。”她停下来,突然想到了司璋,“那个可以藏兵的山谷……” 原来他躲山谷,是为了现在。 他在那个时候就将一切计划好了。 赵勋接下来会这么做。 八千精兵,打仗很多,可若是起兵造反,却绝对不够。 “这事儿跟咱们无关。”霍繁篓笑呵呵道,“咱们今天定柜子去,还有许多东西要置办,忙的很。” 顾若离想到了自己的医馆,长长的松了口气,笑着点头。 “在建安伯府住的怎么样,还回去住吗。”霍繁篓吊着眉看她,顾若离点头,“我答应她暂时住在那边,更何况,宫中的事朝廷的事,她知道总比我们打听来的可靠。” 霍繁篓笑着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和我在一起后,你长进不少啊。”学会绕弯子了,也学会了用当下所能用的一切,人或事。 “近墨者黑。”顾若离失笑,想起什么来,凝眉看他:“你当初治杨文雍时,是不是就知道杨府和崔府的关系?” “当然。”他笑着道,“你要和我学的地方还多着呢。”杨文雍当初是一定要救,杨府也是一定要交好,于情于理,都是稳赚不亏。 顾若离心头微暖,笑指了指街边的档口:“早饭吃了没有,我请你。” 不管霍繁篓是什么样的人,她看到的,都是他为她在考虑。 这就够了。 霍繁篓哈哈笑着:“这束脩可是太低了点了。” 两人吃过早饭,在一家酒馆后院的柴房里找到了张丙中,三个人一起逛了许多铺子,将医馆里所需的东西都一一定了下来,只等那边搬走,他们就可以装修开业。 晚上在他们赁的院子里吃过饭,张丙中依依不舍的送顾若离走:“师父,您以后每天都要回来啊。” “知道了,你们在这里注意安全。”她笑着说完,撇了霍繁篓,低声对他道,“小心点,别被他给卖了。” 张丙中哼了一声,一副我很精明的样子:“原本以为他真是您兄长,我敬让几分,如今知道了您们压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才不怕他。大不了在他吃的饭里丢些巴豆,拉他个十天半个月。” 顾若离笑了起来,一个人走街穿巷回了位于牌楼胡同的建安伯府,她甫一到门口,欢颜就冲了过来:“我的三小姐,您可回来了,一家人就等着您呢。” “等我?”顾若离不解,难道崔甫又折腾出什么事了? 她忽然就想到了方朝阳昨晚的说的话,她说她是宝贝……顾若离失笑,若是宝贝,当年又怎么毫无留恋的走了。 “是。”欢颜就一边拉着她一边解释,“表少爷今天到府里了,伯爷和郡主给他接风。” 表少爷?顾若离不知道是哪里的表少爷,便应着道:“我回去换身衣衫,你先过去应一声。” “那奴婢先过去,雪盏姐姐在房里等您呢。”欢颜说着,提着裙子先走了,顾若离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雪盏捧着件桃红的革丝褙子,水蓝的挑线裙子笑着道,“李妈妈中午送来的,一箱子呢,等用过膳回来您看看。” 太艳丽了,顾若离皱了皱眉,由雪盏服侍着换了衣衫。 第60节 “真好看。”雪盏点着头赞叹道,“三小姐的身段像郡主,等再两年抽长了,肯定是明艳动人。” 顾若离看着镜中丑的骇人的脸,忍不住失笑。 “还有件事。”雪盏扶着顾若离往外走,压着声音脸颊微红,“李妈妈让我问您,您的初潮可……” 例假吗?顾若离这才想起这件事来,摇头道:“还不曾。” 雪盏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再问了。 两个人去了正院前的花厅,两张圆桌摆着,一家人分男女两席。 顾若离一进门,里面说话的声音一顿,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神色自若的走过去,先和崔延庭行了礼,“伯爷。”又朝方朝阳福了福,“郡主!”才依次和二夫人,崔延孝以及兄妹姐妹各自道好。 “正想去找你呢,京中可好玩,都去了那些地方?”三夫人热情的拉着顾若离去自己身边,又指着隔壁一桌的一位年轻少年介绍到,“这是你杨家表哥。” 顾若离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微一顿。 就看到一位穿着天青色潞绸直裰,眉目清秀,气质清雅温润的少年,正眸含疑惑的看着她。 杨……顾若离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终于想到他的名字。 杨清辉。 是杨文雍的孙子,杨勇的儿子,那位一直站在人后,面带笑容的少年。 她一下子僵硬起来。 他不会冲过来喊她霍大夫吧?! “这是你三妹妹,从庆阳来的,姓顾!”三夫人介绍道,“她年纪小,又吃尽了苦头到的京城,往后大家可要多多照顾才是。” 杨清辉眉梢一挑,就看到顾若离朝他福了福:“表哥好。” “三表妹!”杨清辉从善如流的回礼,“往后请多关照。” 顾若离一愣,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漏嘴喊她霍大夫,更是很自然的与她打招呼,她抬头朝杨清辉看去…… 杨清辉飞快的朝她眨了眨眼睛,脸上有稍纵即逝的调皮,转眼又变成谦和有礼的少年郎。 她心头微讶,坐在了三夫人身边。 崔婧语捧着茶盅,看着杨清辉和顾若离,眼睛瞬间瞪圆了…… 表哥脸上刚刚那是什么表情。 那样孩子气的样子,她们做表兄妹十几年了,她也不曾在他脸上见过。 顾若离那么丑,表哥怎么会对她另眼想看。 难道他们认识? 崔婧语顿时坐立难安,蹭的一下站起来走到杨清辉面前,看着他道:“表哥,你随我来一下,我有句话想要问你。”她一刻钟也不想等,立刻就要问。 杨清辉一愣。 “语儿不要胡闹。”崔延庭道,“正用膳,有什么话不能稍后再说。” 崔婧语跺脚,众目睽睽之下她拖着杨清辉就朝外走:“就说一句话,马上就回来。” 杨清辉含笑跟着她出去,两人站在门口的花圃边,崔婧语质问道:“表哥,你和顾若离认识?” 叫顾若离吗?原来她真的不姓霍,这么说来,她当时所报的身份都是假的喽?杨清辉心头一转,含笑道:“语儿何来此问?” “刚刚你冲她眨眼睛了。”崔婧语不依不饶,“我看的清清楚楚的。” 杨清辉失笑:“怎么会。我只是眼睛有些酸胀,估摸着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你看错了。” “眼睛怎么了。”崔婧语的思路顿时被带偏,“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杨清辉轻轻笑着,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崔婧语的头顶:“没事,多谢语儿关心。我给你带了礼物,稍后让人给你送去。” “好。”崔婧语高兴起来,一蹦而起,拉着杨清辉的袖子甜甜笑着。 顾若离心头松了口气,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杨清辉……不过也不奇怪,大家是姻亲,杨清辉是崔婧语正儿八经的表哥,他会过来也再正常不过。 而且,以杨清辉的年纪,年底赶到京城来,恐怕不是探亲,而是要赴考明年春闱。 不知道杨大夫如何了,上次意外她算是不辞而别。 等有机会,她想问问杨清辉。 “昨儿回去我想起来,我箱子里有个金项圈,是当年皇太妃送我的,一直没舍得戴,可如今再拿出来我这把年纪也不戴不出去了,熔了吧,又可惜。”三夫人笑容满面的拉着顾若离的手,对方朝阳道,“要是不嫌弃,一会儿我让人送来给娇娇,她戴正合适。” 方朝阳从顾若离进来,只看了她一眼,若是不知道的,还当三夫人是顾若离的母亲。 “那就多谢三弟妹了。”方朝阳微笑,“我正安街的那间铺子也到期了,以后就交给齐家兄弟打理,我就等着收租子了。” 三夫人一怔,顿时笑了起来,笑道:“您放心,我兄弟别的不会,做生意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三夫人是庶女,同胞的还有位弟弟,自小跟着家里人做生意,书没有读过几天,生意做的却是不错。 她给顾若离的项圈是皇太妃当年赏的。 皇太妃出身永城伯,是昭宗的妃子,地位尊崇颇有头面,虽然人已经去了,可她送的东西却依旧尊贵。 她将这项圈给顾若离,算得上是大礼。 可方朝阳投桃报李回的这么快,三夫人也是没有想到的。 既然两人都谈好了,也没有她什么事,顾若离顺势起身行礼:“多谢三婶!” 三夫人咯咯笑着,眼角的细纹鲜活明亮。 对面,崔婧文低头喝着茶仿若未闻,到是刚进来的崔婧语却是脸色一变,气鼓鼓的坐了下来,瞪着顾若离。 她们在家这么多年,三夫人也没有说送给她们哪个姐妹,如今顾若离一来,她就拿出来了。 分明就是打她们的脸。 顾若离不管崔婧语什么态度,她不是崔家的人,所以没有代入感,也就愈加的云淡风轻无所谓。 只是,让她好奇的是,崔大小姐崔婧容的踪影。 听崔甫的意思,似乎是因为长的丑才不在众人面前露面,可像今天这样的家庭宴会,二夫人为什么也不带她出来? 想到崔甫,她朝对面看去,崔岩身边果然空空的。 没有来。 顾若离挑眉,就听到崔婧语在对面大声道:“三姐姐的蛇拿到了吗,今儿菜儿抓了几条?” 她的话一落,桌上的人皆皱了皱眉,朝顾若离看来。 一个女孩子家,居然让人抓蛇,实在是…… “我才回来,还没有看到。”顾若离含笑道,“四妹妹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崔婧语脸色一变,嗤笑一声,道:“我可没有你这么能耐,连蛇也不怕的……莫说我,就是后院扫地的花婆子也是不敢的。”又咕哝道,“粗俗!” 言下之意,是顾若离连扫花婆子也是不如。 顾若离皱眉,三夫人一看势头不对,立刻和稀泥:“吃饭,吃饭,饭菜都凉了。” 大家便不再多言,各自低头吃饭。 杨清辉余光看了眼顾若离,露出疑惑的样子,又回头和崔岩说着话。 “我去洗手。”顾若离和方朝阳道,“方才回来的匆忙,忘记洗手了。” 方朝阳点点头,喊了雪盏来:“……陪三小姐去。” 顾若离便起身从后门出去,由雪盏陪着到净室去:“你在外面等我吧。” “是!”雪盏应是,守在了门口。 顾若离进了净室,里头是隔着两间的,摆着马桶熏着熏香,顾若离刚进去,就看到有个人慌乱的冲进里面的那个隔间,刷的一下拉上帘子。 一截姜黄的裙摆,从里头露出来。 她奇怪的走过去,隔着帘子她甚至能听到里面人的呼吸声,仓促,紧张,恐慌…… 会是谁,碰到就碰到了,为什么要躲着不敢见人? 里面的人不说话,一副不打算出来的样子,顾若离站了一会儿,去打水洗了手,停在门口等了等,那人还是毫无动静。 就在这时,门外听到雪盏和人说话的声音:“……娇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事吗。” “没……没事。”娇兰显得有些紧张,摆着手道,“雪盏姐姐在这里做什么。” 雪盏朝里头看了看,笑着道:“我在等我们三小姐。”话一落就看到顾若离从里头走了出来,她随即笑着道,“三小姐。” 顾若离颔首,去看名唤娇兰的丫鬟。 娇兰看清顾若离,脸上立刻露出惊愕之色,愣愣的半天没反应,雪盏皱眉咳嗽了一声,她才醒神过来朝顾若离行礼:“三小姐好!” 顾若离微微颔首,和雪盏出了净房。 “她是哪个院里的丫头。”顾若离边走边问雪盏,雪盏笑着回道,“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不过鲜少出来走动。” 崔婧容院子里的丫头?顾若离停下来回头朝净房看去,就看到娇兰快速的进了净房,神情显得又紧张又焦急。 刚才里面的人难道是崔婧容? 她为什么要躲着?是羞于见人,还是不愿见她? “大小姐怎么不出来。”顾若离说着话看向雪盏,雪盏一愣露出为难的样子,随即又压着声音低声道,“奴婢也好几年没有见过大小姐了,她的院子不让人进去,她自己也很少出来……听说是生了病,容貌变的很不雅。” 生病?顾若离若有所思。 吃过饭,顾若离跟着方朝阳去了正院,崔延庭换了身衣衫,和煦的笑着对她们道:“我有点事要出去,宵禁前回来。” “嗯。”方朝阳嗯了一声,顾若离却不得不站起来送他,“伯爷慢走。” 崔延庭心情很好的样子,含笑了出了门。 房间一时剩下母女二人,方朝阳问道:“你和杨倓松认识?” “嗯。”顾若离没惊讶方朝阳是怎么看出来的,回道,“他伯祖父与祖父是相识的,我们在延州曾见过一面。”将治病的事抹去了。 方朝阳没有怀疑,早年杨文治确实去顾府。 “离他远点。”方朝阳放了茶盅,说的言简意赅,随即又换了个话题,“你都读过什么书?” 不会是要给她请先生吧?她已经没心思再重头学,便立刻道:“主要是医书,不过女论语,女戒也都学过,父亲给我请过先生的。” 第61节 方朝阳就没有再问,颔首道:“回去歇着吧,以后再出去就早点回来。” “是!”顾若离应了一声,带着雪盏退了出来,方朝阳懒洋洋的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 顾若离一回到院子,就看到几个小丫头缩手缩脚的站在墙角边,雪盏皱眉问道:“都怎么了一个个的丢了魂似的。” “菜……菜儿把小姐要的蛇送来了。”小丫头莲蓬指着门口的几个篓子,“奴婢想收起来,可……可是不敢。” 顾若离眼睛一亮走了过去,果然就看到四个篓子各放了好几条蛇,她要的品种几乎都在。 “帮我拿到耳房里去。”顾若离笑着道,“隔着篓子咬不到你们的。明儿再想办法帮我弄点烈酒和坛子回来,我有用。” 雪盏脸都白了:“真要泡酒啊。” “当然。”顾若离高兴的提着一个篓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药酒的妙处了。” 雪盏哦了一声,哆哆嗦嗦的去拿篓子,顾若离看不下去,笑着道:“一会儿我来拿吧,别吓着你们了。” “奴婢来吧。”欢颜闭着眼睛一副赴死的样子,提了个篓子跟在顾若离后面,顾若离笑了起来,接了篓子自己提着,“得了,你歇着吧。” 欢颜一副要哭的样子,害怕的看着她。 顾若离自己将篓子提到耳房放好,让婆子上了锁,叮嘱道:“把门锁好了,免得打翻了篓子就不好了。” 婆子应是。 隔日,是荣王妃寿辰,方朝阳并着二夫人以及三夫人带着几个孩子都去了齐王府贺寿。 顾若离忙着伺弄蛇,连他们什么时候出府的都不知道。 “你准备泡蛇药酒吗?”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她回头去看,就看到杨清辉站在她身侧。 她朝雪盏看了一眼,雪盏一脸犹豫,皱眉脸快要哭了。 “杨公子。”顾若离含笑和杨清辉打招呼。 杨清辉走到他前面,雪盏迟疑的端了个椅子过来给他坐。 “是不是蛇的类别不同,得出的酒药性也不同?”杨清辉依旧是一身天青色直裰,与蓝天白云同色,施施然坐在她前面,好奇的看着她。 顾若离手上不停,头也不抬的道:“是,略有不同。” “原来如此。我伯祖父也亲自炮制过。”杨清辉说着,递了两封信给她,“这是我伯祖父让我带给你的,一封是给你的,另一封是给太医院孙大人,你要是遇到难事,可以带着这信去找他。” 顾若离忙擦了手,接过信来:“谢谢。”当时杨文治是说要给她写一封举荐信的,“前辈他还好吗,身体好不好,我当时走时有些意外,也没有和他老人家告辞。” 杨清辉笑着道:“他很好,就是一直惦记着你。若不是在这里遇到,我恐怕也要满京城的去找你。” 顾若离心头温暖,将信小心收了,郑重道:“谢谢。” “要不要帮忙?”杨清辉指了指地上的一堆蛇。 顾若离挑眉,杨清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道:“我不怕这些东西。”话落,又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我伯祖父可是医圣。” 满面的调皮和跃跃欲试。 这和杨清辉留给她的印象大相径庭,顾若离忍不住露出讶异的表情来,笑着道:“好啊,那你帮我清洗吧。” 杨清辉应了,挽起袖子,和顾若离一样坐在小凳子上,头对头一个处理一个清洗。 “你不姓霍,原来姓顾啊。”杨清辉低着头轻声道,“是庆阳顾氏的三小姐吗。” 顾若离嗯了一声,就听杨清辉道:“那我们以前见过的,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可我记得你,在你祖父的药房里,你埋头在炮制,我和伯祖父还在你身边站了一会儿。” “是吗。”顾若离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可能太专心了,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 杨清辉就想到当时的场景,一个六七岁不过比桌子高些许的小姑娘,穿着深蓝的短褂,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站在灶边,满头大汗的翻炒着药,浓浓的药味弥漫,她的脸也晕在香气雾气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那画面在他脑海里停留了好久。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点大的孩子,做事这么专心,且手法纯熟。 他还记得杨文治走后和他说的话:“小小年纪做事能这般专心努力,且手法火候无不精准独到,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没想到,他今天又见到那位姑娘了。 只是和记忆力那张光鲜漂亮的容貌大相径庭。 “你的脸……”杨清辉打量着她,“不像是新伤啊。”那就不是顾府着火时烧的。 真是个聪明的少年,顾若离暗暗点头,面上只得含糊:“嗯,不是新伤。” 杨清辉看着她若有所思。 “你怎么没和你娘一起去贺寿?”杨清辉很自然的换了话题,她回道,“我的身份,不便暴露在人前。”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顾若离泡了六坛子酒。 让小厮搬去耳房里阴着,三个月后就有药效了,到时候再想办法搬去医馆。 “你要在京城开医馆吗。”杨清辉坐在她的暖阁里和她说着话,她回道,“是,正在筹备,或许年前能开业。” 杨清辉轻轻一笑:“那我到时候去捧场。”话落,觉得自己说的不大对,便又笑了起来,“放心,我会替你保密。” 顾若离笑着说谢谢。 “我回去看书了。”杨清辉放了茶盅起来,“你有事可以去找我,咱们现在都是一样,对吧。” 一样寄人篱下。 顾若离道好,送他到门口,他方一出去,就听到崔婧语一声尖利高亢的声音:“表哥,你怎么在这里。”话落,就看到她提着裙子颤巍巍的走过来,仇人似的瞪了眼顾若离,又看着杨清辉,“你在这里做什么。” “三小姐在侍弄蛇,我好奇便来看看。语儿怎么一个人回来的?”杨清辉满面的笑容,哄着道,“王妃寿辰应该有戏台才是,你不是最喜欢听戏的吗。” 崔婧语余光扫了眼顾若离,拉着杨清辉就走:“别在这里,我们边走边说。”就抱怨道,“哪有戏台,齐王妃都快被赵远山气死了,他不但和父母顶嘴,打了兄长,甚至还想还想抢他自己的嫂子……”她一口的嫌弃,“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败类。” 抢嫂子?就是那位世子妃梅氏吗,上次在西苑她没看到赵勋要抢她的架势啊。 顾若离不禁哑然。 原来赵勋在京城的名声已经这么差了吗。当年他带着八千精兵守护京城的丰功伟绩呢,当年他只身一人救回太上皇的壮举呢,他守着开平卫三年大小战役无数,击退瓦剌无数的战功呢。 人还真是健忘啊,现在就剩下抢嫂子这类的事。 顾若离忽然觉得很闷,将杨文治的信收好,出去找霍繁篓。 崔婧语拉着杨清辉说了会话,等他走了,她又折返了回来,站在院门口喊道:“顾若离,你给我出来。” “四小姐。”迎出来的是雪盏,“三小姐出门了,估摸着晚上才能回来,您若有事我晚上替您转告她。” 崔婧语抿着唇,冷声道:“她泡的酒呢,带我去看看。” ------题外话------ 文里许多男人都有两个名字,我就不在文里解释了。都是表字!作者用称呼是大名,人物互相称呼都是表字。在古代,男人之间如果直呼其本名,就是骂人。 比如霍繁篓如果直接喊“赵勋。”那赵勋是可以直接冲上去揍他一顿的。 但是我们喊没事,因为他打不到我们。哈哈哈哈 ☆、071 斗势 “戴氏百草堂,是京中最大的铺子了。”顾若离顺着霍繁篓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马路对面,立着一个占着三间门面的药铺。 说是药铺,但外面依旧挂着医牌,里面的有大夫在坐堂。 “那就进去看看。”顾若离颔首,医馆开业,因为精力和财力以及货源的限制,他们不得不找一家药铺合作,熟悉的有声名的药行,药的质量和真假都相对有保证。 大夫问诊开药只是开始,药怎么吃,如何煎,药的真假优劣,直接会影响效果。 他们不得慎之又慎。 三个人进了药铺,里面的伙计正在和大夫说着什么:“东家说了,这种要死的,看见了就轰走,免得晦气。” “不瞧过,哪知道要死。”大夫挥着手,“去,去,有客来了。” 小厮一愣回头正好看到顾若离几个人,立刻换成笑脸,迎了过来。 “三位是要抓药还是看病?”伙计目光一扫,就落在顾若离身上,着重的看了一眼她的脸,立刻笑着道,“姑娘,我们这里有一种生肌膏,效果非常的好,甭管您是什么疤,它都能药到疤除。” 有这么神奇的药膏吗?顾若离颔首道:“劳烦拿来我看看。” “好叻。”小厮应是,忙去柜台里找了一个琉璃花盏扁平的盒子出来,做的非常精致,有些像女子用的胭脂盒,“我打开您闻闻,这味儿比西域的香露还要香呢,用的时间长了,这香可就浸在您脸里了,让您自带香气。” 霍繁篓挑着眉,打量着小厮:“你怎么不用用,身上也能香点,招揽多点顾客啊。” “您说笑了,我好歹也是男人不是,哪能用这个,把我媳妇比下去了,我还要不要回家睡热炕了。”小厮一脸的坏笑,朝霍繁篓挤眉弄眼的。 霍繁篓也哈哈笑了起来。 张丙中咕哝道:“油嘴滑舌。”话落,凑在顾若离旁边低声问道,“师父,您真要买这个药膏啊?”不是说脸上的疤是假的么。 顾若离没说话,将药膏递给他:“你闻闻。” “哦。”张丙中接过来嗅着鼻子,“好像有白茯苓,还有月季……”他疑惑的道,“怎么生肌?” 顾若离没有回他,和小厮道:“我顺便抓点药。”说着递给她一张神精单的配方。 “成啊。”小厮笑着接过来,也不看递给柜台里的药工,过了一刻一包药配齐了交给顾若离,“这药膏您还要不要?” 顾若离笑着道:“不要了,多谢。”便提着药往外走,小厮撇过头啐了一口,到一边去招呼别人去了。 “怎么了。”霍繁篓不懂草药,这些事自然由顾若离决定,就见她拆了药包,一味一味放在鼻尖闻了闻,“不好,我们换一家吧。” 这家生意不地道,药膏不过是普通美容膏的配方,只是香气更浓郁些罢了。 小厮却吹成能祛疤生肌的。 还有买出来的草药,药虽不是假的,但质量却绝非上乘。 “药店都这样,以为百姓不懂,就糊弄人。”张丙中也看过了草药,他医术不行,辨别草药的本事却很好,“师父,我们换一家,药店多的是。” 顾若离颔首,三个人往街尾走,试了几家都不满意。 “先回去吧。”顾若离有些累,“慢慢找,没有那么着急。” 三个人往家走,他们住在巷子最里头,一路过去进进出出的都是普通百姓,或是卖菜的,或是卖烧饼的,几家人挤在一个四合院里,孩子满巷子的蹿,打骂声,吵架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热闹。”张丙中道,“比建安伯府那边可热闹多了。” 贵人讲究规矩,哪有百姓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 “让一下,让一下。”忽然,身后有人喊着道,“快让让,让让!” 第62节 三个人立刻靠着墙站着,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朝这边跑过来,男人满头大汗焦急的喘着气,另一妇人跟在后面扶着,一边走一哭。 但奇怪的是,男人背上的孩子却是倒挂在他的背上,随着男人走动,那孩子悬着的头前后摆动,口鼻里流出来的血,不停的往下滴。 妇人扶着孩子的头,给他擦着脸上的血。 逼仄的巷子里,顾若离靠墙而立,愕然的看着三个人从他身边一阵风的跑过去,十几步后停下来,紧接着进了最近的那个院子,声嘶力竭的喊:“白姑娘,快救救我孩子。” 顾若离三个人对视一眼,张丙中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是病了?” “都吐血了。”霍繁篓指了指那边,“去看看。” 三个人走过去,立在并未掩门的院子门口,朝里头看。 院子不大,里面收拾的不算齐整,一棵孤零零的绿叶茂盛的银杏树立在左边,方才进去的男人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一边不停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焦急的喊着一位白姑娘。 “怎么了。”里屋里走出来一位女子,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罩着一件素白的长褂,类似于工作服似的,身量不高,长的娇小玲珑,挽着一个妇人的发髻,可眉目却很青涩,“不是让你们去找大夫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夫不收啊。”男人说着话,急的嚎啕哭了起来,“他们说二娃救不活了,给他们找晦气。” 那位白姑娘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道:“先把他放下,我再想想办法。”话落,又对跟着来的妇人道,“张婶子,您帮我去灶上把火填了,我正熬着药,别炒糊了。” “好。”张婶子慌手慌脚的点着头,去了厨房,张顺将孩子放在屋檐下的一张摇椅上,上头铺着半旧的毯子,孩子倒着躺,满脸满嘴是血,捂着肚子嗷嗷大叫喊着疼 白姑娘上前翻了眼帘,又摸了脉搏,一双秀眉紧紧蹙着,好似在挣扎什么。 “有没有办法。”张顺握着孩子的手,七尺的汉子眼泪簌簌的落着。 白姑娘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办法。”话落又道,“不过,可以试试偏方,却不知道行不行。” “我相信你。”张顺攥着拳头,“不管什么偏方您尽管试。” 白姑娘没有再说什么,进了屋里取了块黑褐的石块出来,用锤子在地上敲碎,再将一个拇指大小的石块用线拴住:“把他嘴掰开。” 张顺听着,就上去掰孩子的嘴。 白姑娘迟疑了一下,将那块石头往孩子嘴里填。 “这是干什么?”霍繁篓看的一头雾水,张丙中道,“她拿的好像是磁石,只是不知道作什么用。”他也觉得这治病的法子很神奇。 顾若离低声道:“是那孩子误吞了铁器。”话落,她人已经上了台阶,朝白姑娘喊道,“这样不可。” 院子里的人一楞,白姑娘停下来手回头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白姑娘。”顾若离走过去,指了指她已经放在孩子嘴里的磁石,“铁器已经入腹,你取不出来的。” 白姑娘回头去看旁边的张顺,他也摇摇头表示他不认识。 “我住在后巷子里。”顾若离走上前,拨开孩子的眼帘,又探了脉搏看了喉头,“吞的是什么?” 张顺看着她发愣,白姑娘也拧着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回道:“吞了蘑菇钉。” 是钉鞋的蘑菇钉,切口不算锋利,可毕竟是铁器,还是会划破食道和内脏,所以才会口鼻出血。 顾若离也觉得很棘手,若是寻常的病症她还有办法,可是这个情况…… “劳烦姑娘让一下。”白姑娘长的很清秀,只是眉宇间有淡淡的愁色施展不开,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顾若离按住她的手,摇头道:“你这个法子没有用,就算有用,你吸住了钉子,它从食道里再退出来,一样会再次伤到他,甚至有可能毙命!” 白姑娘自己也知道,可是东西在肚子里,她已经素手无策了。 “不要管她。”厨房里张婶子冲了出来,“不管怎么样,先将东西取出来,要不然二娃真的没命了。”她说着,扑在孩子身上,不停的拿袖子给他擦着嘴里涌出来的血。 白姑娘皱着眉看着顾若离,小姑娘年纪很小,瘦瘦干干的,穿着倒是不错,只是这脸上的疤……她心头一愣,不由盯着顾若离脸上的疤多看了几眼。 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你这里都有什么药?”顾若离闻到了浓浓的药香,很杂,白姑娘回道,“世间的药,我这里都有。”说的很自信。 这一次轮到顾若离惊讶,难怪她刚才很轻易的就找到了一块磁石。 “好。”顾若离道,“你帮我拿药。活磁石一钱,朴硝二钱,熟猪油并着蜂蜜各少许,可有?” 白姑娘点头,目光依旧不离顾若离,似乎在猜测她的身份。 毕竟,这世上的女大夫很少,而且,还是这么小年纪的女大夫。 “我这个偏方,比你的好。”顾若离道,“你快取来。”又回头对张丙中道,“阿丙,帮我研末。” 张顺夫妻早没了主意,只能期待的望着白姑娘,等着她来决定。 并不认识,小姑娘年纪又小,可她周身的沉稳和自信,却让人无比的安心,没有来由的,白姑娘点了点头,道:“好,我去取。” 她说她的偏方比她的好,白姑娘信。 张婶子见白姑娘应了,立刻也站了起来:“白姑娘这里没有猪油,我回家去拿来。”话落,提着裙子跑出了院子。 白姑娘拿了朴硝和活磁石,张丙中将两样东西敲碎,丢进手推磨里研磨,动作娴熟,可不过两下白姑娘就走了过去,低声道:“你帮着清扫,我来磨。” 张丙中飞快的扫了眼白姑娘,点着头拿着小刷子和钵接着磨出来的粉末。 妇人抱着一碗凝固的猪油回来,白姑娘这边也停了手,她看着顾若离问道:“怎么做?” “我来。”顾若离接了碗,将两样粉末混在一起,调上猪油和蜂蜜,稀稠不匀,白姑娘接过来自己弄,三两下便成了个干湿合适的丸子。 顾若离愕然,觉得她炮制的手法又娴熟又独到。 将丸子塞进孩子口中吞了下去。 “接下来就等着。”顾若离站在旁边,“若这个办法不行,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剩下的,恐怕只能切开喉管取出来了,可是莫说她没有这能力,就是有,这样的条件之下,她也做不到。 “二娃!”夫妻两人绝望的抱着依旧嚎哭不止的孩子,一家三口抱头大哭。 白姑娘看着顾若离,问道:“你是大夫?” “是!”顾若离道,“你是药师?”她问诊的手法既不自信,也不熟练,可炮制的手法却很独到,且她家里满是药香,又存了那么多药材,所以她才有此推测。 “药师?”白姑娘微楞,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是,只是喜欢做这些而已。” 顾若离微怔。 “你是打算让他将蘑菇钉排出来?”白姑娘看着孩子,顾若离颔首,“却是此意。” 至于有没有效果,她也是第一次尝试,并不知有没有用。 “若是有用,今晚他就能排便。”顾若离看着几人,道,“若能排出来就没事,至于伤的肠胃,我再开个方子慢慢调养即可。” 大家都沉默下来。 霍繁篓兴味的找了个板凳坐着,看着孩子发呆,他还是第一次等什么人大便。 这体会,太新鲜了。 “坐吧。”白姑娘指了指院中的小杌子,“我灶上还有药……”话落可惜的摇了摇头,“怕是不能用了。”进了厨房。 天色渐渐暗下来,孩子时不时疼的满头大汗,又忽儿不疼了迷迷糊糊的昏睡,他父母只要看见他醒了,就一定会重复着问道:“二娃,可要大解。” 孩子摇着头,又昏昏睡着。 张丙中饿的难受,低声道:“我去买些吃的,这么熬着也不行。” 顾若离看看天色,有些犹豫,想了想她道:“那你顺便去趟建安伯府,就说我有事,今晚不回去了。” 张丙中应了一声,走了。 白姑娘走了出来,顾若离抬头看她,她立在院中,笼在暗光中,有种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 见顾若离打量她,她朝着顾若离沉闷的笑了笑。 “给您添麻烦了。”张婶子看着他,抹着眼泪,“等二娃好了,一定让她给你磕头。” 白姑娘笑了笑,看向顾若离:“若真好了,婶子应该给这位姑娘磕头。” 妇人一愣,忙点着头:“救命之恩,都要谢,都要谢。” 说着话,院子外头来了个妇人,也不进来,道:“二娃病着,你们顾着他也没饭吃吧,白姑娘也不会做饭,我正好买了馒头,给你们带了一些。”说着,将一袋子馒头挂在门上,“二娃肯定没事的,你们自己要撑住啊。” 张婶子应是道谢。 白姑娘容色不变,走过去取了馒头回来,一人递了一个,她自己也坐在一边,撕着馒头细嚼慢咽。 “白姑娘。”过了一刻,又有个妇人端着个瓮过来,“今天卖猪肉留了个筒子骨,炖了汤,给你送点来。瓮你别洗,明儿我来取就好了。” “多谢婶子。”白姑娘走过去,取了瓮回来,又从厨房拿了几只碗,一人分了一碗。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来了七位妇人,都是给白姑娘送吃的。 顾若离忽然间对这位白姑娘满心好奇,好像这里的人都知道她不会做饭,也习惯了每餐给她多留一份似的。 等张丙中提着包子回来时,他们已经吃饱了。 “和建安伯守门的婆子说了,婆子去回了她们主子,她们主子说门给你留着,什么时候回去都成。”张丙中压着声音,又道,“看来朝阳郡主对您不错啊。” 确实不错,以前她就对她不错,只是这份不错在遇到她自己的抉择时,就会廉价的不如一个包子。 “啊!”突然,孩子突然大叫一声,“疼!” 惊的大家一跳,顾若离也跑了过去,捏着他的手腕查看脉象,张婶子骇的发抖,抱着他直问:“哪里痛,娘给你吹吹。” “肚子痛。”孩子蜷缩着,“娘,我要屙屎。” 他话一落,大家皆是一惊,瞬间就欢喜起来,白姑娘道:“这时候没的讲究,就让她在院子里。” 张顺就迫不及待的抱着孩子起来,蹲在院子的空地上,孩子抱着肚子小脸扭在一起,痛苦的嚎哭着。 蹲了好一会儿,院子里一股臭味传来。 “拉出来了。”张顺高兴的不得了,凑在屁股底下看,“白姑娘给我一盏灯。” 张丙中捂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姑娘拿了灯过来照着,张顺拿了个木棍拨弄着翻找。 就看到一截如芋头般大小,裹着药,莹莹透亮的东西滚了出来。 张顺也顾不得脏臭,拿在手里过来给顾若离看。 “没错。”顾若离颔首,“洗出来看看,应该就是蘑菇钉。” 张顺正要找水,张婶子已经打了水来,两人冲洗了半天,就看到张顺掌心果然露出了一枚蘑菇钉,比拇指略小心些,却是完完整整的,不少一块。 众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张婶子捂着脸,“谢谢观世音菩萨。”又回头来对顾若离拜着,“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第63节 顾若离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孩子生命危险解除了,就是最好的:“婶子不必如此,我们都是乡邻,遇到难事互相帮扶是应该的。” “你也住在这里?”张婶子一愣看着顾若离,她笑着道,“我们才搬来,我晚上不住这里,百日基本都在的。” 张顺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双手绞在一起,无措的道:“那你住在哪里,明儿等我们二娃好了,一定登门拜谢。” 顾若离说了地址:“不必如此,我也是举手之劳,不值当什么。”话落,看着张婶子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张婶子一惊,将一双布满老茧,关节粗肿的手藏在身后,尴尬的道:“是风湿,以前冬天给人洗衣服落下的毛病,很丑,就不扰姑娘的眼了。” “我看看。”顾若离还是托了她的手,仔细看了一下,对她道,“再过三个月你去我那边,我给你半坛子药酒,对这个有些药用。” 张婶子眼睛一亮,她的手刮风下雨变天的时候,真的是疼的她想死的心都有。 “多谢。多谢。”张婶子连连道谢,正要说话,那边孩子嚷着喊道,“娘,我拉好了。”他肚子不疼了,人立刻就精神了一点,嗓门都大了几分。 顾若离示意张婶子过去忙孩子,她看向白姑娘,道:“我再开个调养的方子,劳烦你给他们配药了。” “无妨。”白姑娘微微颔首,目光略有些惊讶的打量着顾若离,拿了笔墨给她写完方子,她看着字迹,又问道,“你真的是大夫?” 她已经问过一次了,顾若离笑道:“是,我们打算开间医馆,就在金簪胡同第二家,估摸着要十月开业。” 白姑娘显得很惊讶:“你自己一个人?” “还想招两个药工和大夫,只是铺子还没有好,怕是要等等了。”话落,无奈的笑了笑,她到现在连合作的药铺都没有找到。 白姑娘没有再问,顾若离看时间已经快宵禁了,便道:“我告辞了,若是有事便去家中找我,我不在找他们也是一样的。”她指了指霍繁篓和张丙中。 白姑娘颔首,和张顺夫妻一起送三个人出门。 待他们一走,张婶子就道:“今天真的是遇到贵人了,要不然二娃他真的要……”他们去了四间医馆,没有一家肯收的。 “她说没事,您别太在意,我倒觉得下回遇见了,您打个招呼,恭敬些就好。”白姑娘觉得顾若离似乎不是那种计较恩仇的,“若是太郑重了,反而给她添了负累。” 妇人应着是,白姑娘又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着,明日一早来我这里取药。” 夫妻两人抱着孩子告辞,孩子在张顺背上,虽依旧蔫蔫的脸色发白,可却能挥着和白姑娘道别。 白姑娘长长的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写着药名字迹娟秀的药方,抿着唇笑了笑,才关好门去了厨房。 顾若离回了建安伯府,内院果然没有下匙,婆子殷勤的给她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道:“郡主特意嘱咐留着门的,往后三小姐再回来迟,不用担心,但凡您没有回来,奴婢一定是不会走的。” 顾瑞笑着道谢,塞了半吊钱给婆子:“妈妈拿去买酒吃。” 婆子笑着道谢。 方朝阳在洗漱,顾若离径直回了自己房里,几个丫头正小心翼翼的站在院子里,大气不敢喘。 “怎么了,被罚了吗?”顾若离觉得奇怪,以为是自己回来迟了,方朝阳罚了他们,欢颜见着她就迎过来,指着耳房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你快去看看,你的酒都被砸了。” 顾若离没有回来,她们不敢收拾,回了方朝阳,方朝阳说是顾若离的事,让她自己处理。 顾若离心头一沉,进了耳房,里面一片狼藉,冲鼻的酒味熏的人头昏脑涨。 她费了一天功夫炮制的药酒,就这样被人砸的七零八落的流了一地,处理好的蛇也静静的躺在脏污里…… 怒气,好似从脚底蹿了上来,顾若离冷声问道:“谁做的。” “四小姐。”雪盏红着眼睛,带着小丫头们跪在地上,“奴婢拦不住也不敢拦,她就拿着棒子,一缸一缸的敲。” 崔婧语就跟发疯了似的,她们现在想着都心有余悸。 顾若离沉着脸走过去,将地上的蛇捡起来,一条一条装在一个半截的坛子里,捧着往外走。 “三小姐,您去做什么?”雪盏惊了一跳,忙拉着欢颜跟了过去,顾若离头也不回的道,“以牙还牙。” 雪盏啊了一声,和欢颜对视一眼,却不敢拦她。 崔婧语住在离后院的不远的花语阁,对面则是崔婧文的听风阁,再往后走一间则是崔婧容的院子,绕过一条抄手游廊便是二房和三房的院子外加一个客院。 顾若离灯笼都没提,绕过游廊,下面由碎石垒成的各式各样形状的石碓,影影绰绰,笼在暗影里。 她走的很快,一点都不冲动,捧着半坛子的蛇她敲开院子,推开来迎她的芍药:“你们四小姐呢。” 芍药看见顾若离,就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撒了谎道:“四小姐今晚歇在大小姐那边了。” 主子住在对面,她一个大丫头居然锁着院门,留在这里。 顾若离目光一转,落在卧室的门上,大步而上去推门,芍药想拦却一把被欢颜拉住:“妹妹别鲁莽,这是主子间的事。” 芍药脸色苍白,吓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崔婧语砰的一下打开门,随即看到了顾若离,她脸色一沉喝道,“你来做什么,别把我这里弄脏了。” 顾若离笑了笑,点头道:“是要弄脏了。”话落,将半坛子的蛇就倒在了崔婧语的身上,淡淡的道,“我是借住,没必要看你的脸色,你要不喜我,往后就离我远点。”话落,将坛子砸在崔婧语脚边,转身就走。 蛇,昨天顾若离就系数弄死了,现在不至于跳起来咬人,可是就这样七八条蛇,或挂在她头上垂在脸上,或黏在她胸口,腥味酒味混杂着,崔婧语只楞了一下,便尖叫起来,发了疯一般跳了着。 丫头们也慌了神,又惊又怕围着崔婧语转:“四小姐,四小姐……” 三小姐自从进府,就一直话不多,与人说话也都是有礼有节客客气气。 可是刚才她抱着半坛子蛇,冷着脸说话时的表情…… 她们真的是吃惊。 “你这个粗鄙的贱人。”崔婧语气的疯了,恶心的连连干呕,又害怕的不敢去碰,“都站着干什么,快把我身上的脏东西拿下来啊。” 院子里的人这才回神,尖叫着,害怕着,乱作了一团。 雪盏和欢颜你看看我,我看看,两个人拔腿就跟着顾若离身后跑出去。 “怎么回事。”崔婧文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又忍不住回头了看走远了的顾若离,芍药跑过来,哭着道,“三小姐往四小姐身上倒了许多蛇……” 崔婧文惊的脸色一白,推开芍药进了房里。 就见地上洒了一地的蛇的尸体,浓浓的酒味不断散出来,崔婧语坐在地上,发髻散了,衣衫也乱糟糟的,脸色苍白的大哭着。 “语儿。”她跑进去,一把将崔婧文抱在怀里,“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 崔婧语越发哭的伤心起来:“姐姐,是那个贱人,她就是贱人!” 崔婧文抿着唇脸色极其难看,回头对芍药冷声道:“打热水来,我给四小姐沐浴。” “是!”芍药急匆匆的去了,过了一会儿抬了一桶水进来,崔婧文扶着妹妹泡在水里,“都是死蛇,没什么可怕的。” 崔婧语哽咽着:“姐姐,那个贱婢太可恶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别一口一个贱婢的。”崔婧文亲自给她洗头,轻轻柔柔的道,“传出去,你脸上也没有光。” 崔婧语咬牙切齿的道:“我不在乎。” 崔婧文皱眉,想说什么到底忍了。 “姐,你帮我。”崔婧语抓着崔婧文的手,“去法华寺时,我非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落了她的脸,让她再没脸在我们家待着。” “语儿。”崔婧文无奈的道,“我不会帮你的,你也不要胡闹。更何况,她也不是柔弱可欺的。”能把蛇倒别人头上的人,怎么会好欺负。 崔婧语咬牙切齿:“我不管,我就要报仇。” “小姐。”芍药在门外轻声回道,“大小姐来看你了。”她说着,回头对站在院子里的主仆笑了笑,“小姐在沐浴。” 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怒喝,道:“让她走,我不见!” 院子里的气息一怔,芍药尴尬的回头过来看着那对主仆。 “走吧。”娇兰满脸通红,扶着崔婧容的手,“四小姐现在不方便。” 崔婧容戴着帷帽看不清她的神色,由娇兰扶着往外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芍药,问道:“四妹妹没有受惊吧,可要请大夫瞧瞧?” “不用,二小姐在里面,您放心好了。”芍药暗暗叹了口气,大小姐人真的很好,只是可惜了这命。 崔婧容颔首,不再问,主仆二人踏着夜色无声无息的走了。 “大小姐呢。”房门打开,崔婧文走了出来,芍药回道,“大小姐回去了。” 崔婧文皱眉,不悦的看着崔婧语,低声斥道:“大姐多不易,你怎么能还伤她的心,你太不懂事了。” “一个人一个命。”崔婧语道,“要是我得了病,我也不会去她面前讨嫌。” 崔婧文直皱眉,推着她进卧室:“别胡说八道了,快去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自己也从房里退了出来。 “二小姐。”连翘提着灯笼跟着她,“三小姐会一直住在府里吗。” 崔婧文神色微凝,过了一刻道:“这里是她的家,她便是一辈子住在这里也无可厚非,往后不要说这种话。”话落两个人停在了崔婧容的院子外,里面的灯已经关了,静悄悄的…… “小姐。”欢颜兴奋的拍着手,和顾若离道,“您这招太厉害了,以后四小姐肯定不会再刁难您了。” 雪盏直皱眉,扯着欢颜的袖子。 几个人路过正院,李妈妈正提着灯笼在门口候着,见着顾若离笑眯眯的道:“三小姐回来了,郡主正在等您。” 顾若离应了一声,进了暖阁,方朝阳懒洋洋的散着发髻,穿着一件家常的褙子,靠在炕头捧着一本书,有一张没一张的翻着。 顾若离进去,方朝阳头也没抬,道:“回来了。”在旁边拿了个匣子递给她:“给你的。” 顾若离没动。 “生日礼物。”她挑着眉看着自己女儿,“看看喜欢不喜欢。” 顾若离才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辰,她顿了顿走过去拿在手中打开一看,又抬头看着对方:“是什么?” “嫁妆。”方朝阳道,“以后每年我都给你这么多银票,你存着,到时候嫁人的时候不至于穷酸。” 顾若离很惊讶,银票是一张一千两的,目测约莫有十来张至多,她看着方朝阳没说话。 “感动了?”方朝阳放了书,“这点银子就让你不恨我了啊……”她坐起来,戳了戳女儿的额头,“没出息。” 顾若离不习惯和她亲昵,往后退了退,回道:“不是,是觉得惊讶。” “惊讶我怎么对你这么好?”方朝阳歪着头看她,顾若离没否认,她就戏谑着道,“以前呢,我以为我还能生啊……一个,两个……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无所谓,可现在我生不了了,你可不就是宝贝了。” “要认清自己价值。”方朝阳伸手过来,像对待三岁时的顾若离一样,捏着她的脸,“谁叫你是我掉下来的肉呢。” “怎么不能生。”顾若离满脸通红,盖上匣子递给方朝阳:“你还年轻。” “怎么,怕我将来孤苦,无子送终?”方朝阳呵呵的笑了起来,“你尽管收着,不管生不生,钱我还是不缺的。” 顾若离无语,将匣子拢在手中。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方朝阳下了炕,自己给自己倒茶喝,“把蛇丢语儿脸上了?” 顾若离点头:“丢了。” “不错。”方朝阳抚掌,笑了起来,“这才像我方朝阳生的。她明天要来闹,还有我呢,保管她蹦不起来。” 原本她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可方朝阳一说,她顿时有种欺负人的感觉,便尴尬的转开了话题:“荣王妃,真的病了?” 第64节 “嗯,气的病了。”方朝阳打了哈欠,“赵远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就是想出气,都找不到人。”一副看戏的样子。 荣王妃这个寿辰过的真够糟心的。 顾若离顿了顿,又隐晦的道:“那朝中这几天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什么事吗?” “你是想问太上皇死了没有吧。”方朝阳回道,“没死,今天荣王府还送点心去了,说是虽没有气色,可依旧活着的。” 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 “还有件事,或许你想知道。”方朝阳挑眉道,“你从西北来,延州瘟疫你知道吧。” 顾若离点头。 “延州知府周自成写了奏疏,请赏延州刘家村瘟疫的一干功臣,圣上龙颜大悦,说是要重赏。”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尤其是位女大夫,说是功劳最重,其余六位倒不大清楚。如今这世上女子倒越来越让人惊奇了,真让人高兴。” “就是一个女大夫吗?”顾若离奇怪,怎么没有提杨文治,方朝阳挑眉道,“怎么了,你难不成想问杨怀瑾?” 不等方朝阳解释,顾若离就明白过来,圣上恐怕是因为嫉恨杨文雍,所以杨文治被连坐连累了,而剔除了他的功劳。 “杨家虽没治罪,可到底是圣上的心头刺。”方朝阳抚了抚鬓角,“赏了杨府,岂不是让圣上自打脸。” 方朝阳说的没有错,圣上罚了杨文雍,就不会在回头赏杨文治。 那杨清辉呢,他的科考怎么办?! 顾若离从暖阁里退了出来,将匣子交给雪盏收着,自己飞快的回了房里。 杨清辉今天下午和她说话时半点没有提这件事,不知道他是知道,还是有意没有和她说。 她将杨文治写给她的信拆开来。 信并不长,说了对她的担忧和期许,结尾果然提到请赏一事:“杨家身份尴尬,需低调求稳。老夫私与周大人商量,奏疏上以你为主,希望此番殊荣能为你在京中立足有所助益。至于旁事,老夫已力不从心,恐不能帮你,只望你能记住本心,全心行医。” “太医院孙新意大人,为人刚正,修为不凡,你若有难事或医术上不解之处,尽可去求他,他定能全心相助。” “另,你若有事,也可告诉倓松,他虽年轻,可心性沉稳,大可放心将事交由他处理。” 杨文治零零散散交代了许多,顾若离看的泪眼朦胧。 她和杨文治只是萍水相逢,可每次相处,他都能像长辈一样,对她处处照拂,为她着想。 而她,却什么都帮不了他。 顾若离躺在床上,无力的叹了口气。 门外,雪盏拉着欢颜低声道:“往后你不准再挑事,这种事你不压着点,还跟着小姐后面起哄。小姐年纪小,可你都十四了,难不成想让郡主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你卖了?!” “我哪里挑事了。”欢颜不屑的道,“是四小姐欺人太甚,三小姐打回去是应该的,难不成就该被她欺负啊。” 雪盏语噎:“我不管你怎么闹腾,可你也得有分寸。”原本以为顾若离脾气好,他们跟着她也有点屏障,可今天一看才知道…… 她们母女的个性,其实在某些方面非常的像。 往后他们就更要谨慎才是。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用过早膳去了正院,进暖阁时三夫人正也在里面说着话,见着顾若离过来,忙笑着道:“昨儿一天没见着娇娇,在家里乖不乖。”话落,亲昵的拉着顾若离的手坐在自己身边。 “我下午也出去了,晚上回来的比较迟。”顾若离笑着回了,三夫人就从丫头手里拿了红布包袱给她,“原是昨天给你的,也没得空,今天一早记着,就给你送来了。”说着打开了红布。 项圈不是很重,样式也算不得新,可是坠在下面的那枚茶盅底大小的红宝石,却是鲜艳欲滴,夺目瑰丽。 一看就不是凡品。 “今儿这身水红色正合适。”三夫人笑着道,“快戴上,让三婶瞧瞧。” 顾若离朝方朝阳看去,后者一副自然悠闲的喝着茶,并不打算参与的样子。 “谢谢。”顾若离任由三夫人给她戴上,雪盏捧了镜子过来,那枚红宝石熠熠生辉,衬的她的脸越发的惨不忍睹。 三夫人赞赏的点着头,道:“真是好看,果然还是娇娇合适。” 顾若离心头失笑。 “郡主。”李妈妈半掀了帘子探个头进来,看了眼三夫人,回道,“四小姐那边的芍药来说,四小姐病了,问您能不能请大夫来。”原话是,四小姐被三小姐的蛇吓的病了,可李妈妈当然不会傻的这么回。 方朝阳眉梢高高挑着,点头道:“去吧,拿我的牌子去请戴大人来。” “戴大人都快做上太医院院正了,这……语儿的病……”三夫人满脸惊讶,方朝阳就下了炕,笑着道,“要请当然要请信得过的,医术好的,一般的人我也瞧不上。” 是想给崔婧语难看吧,三夫人呵呵的笑着应是。 “女儿病了,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去瞧瞧的。”方朝阳往外走,“娇娇回去歇着吧,我和你三婶去就好了。” 三夫人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人说这话没什么,可换做方朝阳就让她忍不住生寒。 顾若离正好不想去,以后她和崔婧语都离彼此远点,她实在没心力和这样的小丫头吵嘴打架。 目送两人出了门,她在院门口站了会儿,就看到杨清辉朝他这边匆匆而来。 “三表妹。”杨清辉穿着件湖绿的直裰,如清风般徐徐而来,朝她抱了抱拳,顾若离含笑问道,“是去看望四妹妹吗。” “语儿的病没事,你不用担心。”杨清辉笑着道,“不过你将蛇丢她身上,可是有些太吓人了。” 顾若离看着他笑,杨清辉孩子气的道:“不过你也别气了,明儿我给你弄蛇去,保管你满意。” 她和他道谢,杨清辉就左右看看没有人,凑过来,压着声音道:“一会儿你可有空?” “下午要出去。”顾若离不解的看着他。 “就一会儿时间。”杨清辉挡着嘴,飞快的道:“我带你去见个人,她很需要你。” “需要我?谁?” ☆、072 怪病 方朝阳进去,二夫人和崔婧文以及崔甫都在,崔婧语虚弱的躺着,一迭声的喊着害怕。 “别怕,别怕。”二夫人柔声道,“我们都在这里呢,你安心睡着,别想那么多。” 崔婧语嘤嘤哭了起来。 “病的还挺重?”方朝阳进来,远远的站在床边扫了一眼,二夫人和崔金文以及崔甫各自行礼,方朝阳挥了挥袖子,“都歇着吧。” 方朝阳在桌边坐了下来。 三夫人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可方朝阳都没说,她哪里敢越俎代庖,便坐了下来。 “我要爹爹。”崔婧语哭着喊着,“我要爹爹!” 崔婧文哄着,也不知道说什么。 “二婶。”崔婧语余光觑着方朝阳,嘤嘤的拿帕子哭着:“我不敢睡觉,我一水中眼前就都是蛇,滑溜溜的游着,爬的我满身都是。”她说着,像是受不住似的,靠在枕头上,咳嗽了几声,“我不想活了,就此死了,也就太平了。” 崔婧文皱眉:“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做什么,太医一会儿就到了。” “姐姐,我们的命太苦了。”崔婧语哭着道,“这满京城去看看哪家的嫡女如我们这般讨生活,被人打骂的。” “我就该跟着娘去了,留在这世上,只有作践。” 方朝阳始终淡然喝着茶,好似没听见一般。 “郡主,伯爷和戴大人一起来了。”李妈妈笑盈盈的进来回禀,方朝阳颔首,道,“请他进来吧。” 崔婧文忙过去推了推崔婧语,把帐子放下来。 崔延庭大步进来,问道:“语儿呢,哪里不舒服?”他径直走到床边,担忧的摸摸女儿的额头,崔婧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爹,女儿要死了。” “不准说这种话。”崔延庭皱眉,抬头去看进来的戴韦,“太医来了,你乖乖躺着让他瞧瞧。” 崔婧语拉着他的手不放。 “戴大人请。”李妈妈引着戴韦和药童进来,他朝方朝阳拱了拱手,行礼道,“郡主安好。” 方朝阳嗯了一声,点头道:“劳你跑一趟,四小姐有些不舒服,你看看吧。” 戴韦一愣,建安伯府何时有四小姐了,他怎么不知道。 尽管心里有疑问,他还是颔首应是,走到床边坐下,和崔延庭打了招呼,给崔婧语问诊。 过了一刻他道:“劳小姐将右手给下官。” 崔婧语期期艾艾的换了只手,崔延庭轻拍着她:“语儿乖,听大夫的。” 她这才把右手伸出去。 戴韦皱眉,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过了一刻起身对崔延庭和方朝阳道:“小姐身体有些虚寒,旁的倒是没有什么,也不必开药,衣服多穿点养几日就好了。” “哦?”方朝阳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那边崔延庭就道:“昨晚受了惊,这会让儿我瞧着脸色也不大好,真的没事?” 戴韦和崔延庭抱拳:“心神不宁,亦是要多休养,吃药倒是不必,伯爷放心。” 崔婧语嘤嘤的哭着,拽着崔延庭的衣角:“爹爹,我看还是请各道士来看看,我这是有人的八字冲着我了。” “不要胡言乱语。”崔延庭摇头,低声哄着,“就听大夫的,仔细养着……” 方朝阳不看他们父女,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二夫人,道:“戴大人难得来一次,可用他去给容儿看看,或许,戴大人有法子治呢。” 戴韦早就看过了,他一听就想摆手,崔大小姐的病无治,不单是他,换做谁都没有用。只是,话到嘴边他忍了下来,去看二夫人。 “家里已经够不太平的了,我们就不添乱了。不过娇娇倒是要看看,她的脸不说,这性子狂躁的没个谱了。”二夫人放了茶盅,站了起来对崔婧语道,“语儿好好养着,下午二婶再来看你。”话落,便朝方朝阳和崔延庭虚虚的福了福,带着丫头出了门。 方朝阳嘴角勾了勾,看向戴韦:“瞧四小姐这样,怕是真的受了惊,还是开个方子的好,伯爷和我也能安心一些。”又对李妈妈道,“药拿回来你亲自煎好,过来盯着她喝了,免得她调皮嫌苦偷偷倒了。” 她只不过是逼崔延庭表态的,可没有真想吃药,崔婧语咬牙,怯怯的去看崔延庭,他道:“听你母亲的,乖乖吃药。” “我!”崔婧语咬着唇眼睛滴溜溜一转,扯着父亲的衣角,“那您别走,语儿害怕。” 崔延庭点头:“不走,不走。” 戴韦开了个方子交给李妈妈,和药童走了。 方朝阳回头觑着崔婧文:“你妹妹病着,法华寺就不去了。” 崔婧文应是。 “我想去……”崔婧语推着崔延庭,方朝阳轻蔑的扫了她一眼,“要不然,送你去法华寺疗养?” 崔婧语瞪眼,骇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伯爷,你随我来,我有事和你说。”方朝阳说完,转身便走,崔延庭立刻颔首,和崔婧语道,“你好好歇着。”就跟着方朝阳出门。 崔婧语气急败坏:“爹爹!”可崔延庭头也不回,她气的砸了枕头,“这个可恶的女人,我和她没完。” 第65节 “你斗这个气有什么用。”崔婧文无奈的道,“以为父亲能治她。这几年,你何时见过父亲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崔婧语咬着牙:“难不成我白被她们母女欺负了不成。”父亲也不帮她。 崔婧文安抚的拍了拍她没有说话。 “芍药。”崔婧语喊道,“表哥呢,不是让你去告诉表哥我病了吗,他怎么没有来看我。” 芍药露出奇怪的神色:“表少爷来了啊,奴婢亲眼看到他进内院的……” “一定是去找顾若离了。”崔婧语坐起来,“我要去抓他们,一个丑女,居然敢打我表哥主意。” 顾若离和杨清辉此时正坐在暖阁里,娇兰尴尬的站在前头,局促不安的道:“……表少爷,三小姐,我们小姐她……她病的很重,怕是不能来见你们。真的很抱歉。” 顾若离看着杨清辉,她没有想到他会带她找崔婧容。 虽心里好奇,可崔家的事她并不想掺和,更何况,她还不得不暴露医术。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会儿好了。”杨清辉笑着,语气也没有半分强迫的意思,可人就是板坐着,一副不见到崔婧容绝对不会走的架势。 娇兰拘谨的不知所措,指了指外面:“那……那二位先喝茶,奴婢再去问问小姐。”话落,就跑了出去。 “她就是这样。”杨清辉笑着道,“从小就害羞,不敢见人。” 杨家以前在京城,姻亲间走动很寻常,所以杨清辉和崔婧容熟识也不足为奇。 “后来生病,她就再也不出来了,说起来,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她。”杨清辉叹了口气,有些哀求的看着顾若离,“女子在这世上立足太过不易,她今年都十七了,若是一直这样病下来,将来……”话落叹了口气,“或许只有你能帮她。” 顾若离无奈,放了茶盅问道:“得的什么病?没请过别的大夫看吗,当时杨前辈和我祖父应该也在京城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杨清辉摇头,“怕是不大好治的病症,要不然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顾若离若有所思,要是杨文治都顾解庆都治不好的病,恐怕她也无能为力。 只是杨清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势必要看一下的。 “表弟。”门外,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传了进来,随即走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穿着老气的姜黄色素面褙子,带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朝杨清辉福了福,“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杨清辉起身,笑着道:“这点时间,没事。”又指着顾若离,“这是娇娇,是你三妹妹。” 崔婧容转头过来看向顾若离。 隔着帷帽顾若离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能看受到她看到自己时那一瞬的愣怔,两人互相蹲了蹲,一个喊大姐,一个喊三妹。 “第一次见你,我没什么好东西。”崔婧容小心翼翼的递过来一朵淡粉色,用细绒线编的鬓花,虽不贵重,可做的却很精致,花瓣一片一片的,栩栩如生。 “谢谢大姐。”顾若离接过来捧在手里,对崔婧容笑了笑,目光却落在她的伸出来的手上。 她的皮肤很白,像是常年不见日光的人,白的渗人,皮肤下一根根血管似是用笔勾出来的,清晰可见。 会是什么病?单这样看,顾若离毫无头绪,猜测不到。 崔婧容暗暗松了口气,做了请的手势:“表弟,三妹请坐。” 几个人坐了下来,杨清辉含笑道:“容表姐,能不能把帽子摘了,给你三妹妹看看。” 崔婧容一怔,顾若离很明显的能感觉到她的抗拒和不情愿。 “你知道的吧,三妹妹姓顾,是前太医院院正顾老先生的孙女。”他压着声音,“她受了顾老先生的衣钵,医术非常了得。让她给你看看,你的病说不定能治。” 崔婧容显然没有想到顾若离小小年纪,居然是个大夫,还受了顾解庆的衣钵。 她惊讶的看着她。 “我祖父的病,我伯祖父都无能为力,还是她去了治好的。”杨清辉低声道,“不过这是个秘密,连郡主都不知道,你千万不要对外说。” 崔婧容愣愣的看着顾若离,惊讶的问道:“妹妹真的是大夫?” “我是大夫没有错,不过也没有表哥说的这么夸张。”顾若离笑看着她,“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手给我,我先给你号脉。至于能不能治好,我并没有把握。” 崔婧容愕然,又回头去看杨清辉。 “给她看。”杨清辉怂恿着似的,“你犹豫什么,假如有希望呢,你以后就不用天天带着帷帽了,难道你不想走出去,看看外面吗。” 崔婧容顿时红了眼睛,垂着头神色萎靡的样子。 “三小姐。”娇兰忽然跪在顾若离面前,“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小姐,她太可怜了。” 顾若离扶着她起来,叹气道:“如果我能,当然会竭尽全力。”话说着一顿,她接着道,“只是,大姐发病已经近七年,寻了那么多大夫都没有起色,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崔婧容抬起头来,用帕子擦了眼泪,握着顾若离的手:“就算治不好,也是我的命。三妹妹能有这份善心,我已经感激不已。”话落,她抬手毫不犹豫的将帽子拿下来。 纵然见多了疑难杂症,奇形怪状的病人,顾若离这一刹还是忍不住呆住,倒吸了口冷气。 杨清辉也愣住,呆呆的看着崔婧容。 娇兰捂着脸,在一边低声哭了起来。 “吓着了吧。”崔婧容道,“我自己也常被自己吓到。” 顾若离是吓到了。 其实崔婧容生的很好看,容貌像极了二夫人,五官精致。只是她皮肤太白,人也很瘦,一双黑亮的眼睛,嵌在白的不透半点血色,颧骨高秃的脸上,并着脱落的眉毛,和泛着亮光的没有一点头发的头顶…… 像一具手工精细却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再戴上吧,别吓着你们了。”崔婧容尴尬的笑了笑,露出亮白的牙齿,和秃露的牙龈,让她多了一丝生气,像个活着的人。 顾若离想不到,在建安伯这样的深宅中,居然会有一个这样的姑娘。 她心头微酸,微微摇头道:“我是大夫,看过的病人千奇百怪,你这样的实在算不上吓人。” “嗯,你别胡思乱想。”杨清辉也很震撼,自从崔婧容病了后,他就再没见过,后来他们回了延州,就更加没有机会见。 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崔婧容笑笑,眼眸越发亮了起来,感激的道:“谢谢!”又望着顾若离,“昨晚你将蛇倒在四妹妹身上,我还以为你是个脾气暴躁蛮不讲理的,没想到这么和气,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她不说,她不会知道,更何况,她倒蛇在崔婧语身上确实显得她刁蛮似的,顾若离含笑道:“不用道歉,我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人。” “三妹妹太有趣了。”崔婧容掩面笑了起来。 娇兰在一边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们小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别人这样开怀的说过话,也很久没有人来这个院子里看望她了。 她们就好像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了。 没有人想起她们。 顾若离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崔婧容,她很少对一个人只凭直觉去喜爱,她含笑道:“我给你号脉。” “好。”崔婧容笑容很纯净,高兴的将手腕露出来摆在炕几上。 杨清辉起身让开:“三表妹坐我这里来。”他自己站在一边看,显得很期待的样子。 “脉微玄而弱。”顾若离凝眉,看向崔婧容的头顶,崔婧容就配合的将光秃秃的头伸过来,“是不是要看我的发根?” 顾若离笑着说是,起身摸了摸她的头。 不见一处发根。 眉毛亦是一样。 “姐姐寻常是不是爱吃酸?”顾若离蹙眉看着她,崔婧容笑着点头,“是,我爱吃酸梅,房中还有好多腌渍的梅子,越酸越爱,妹妹喜欢不喜欢,一会儿我给你带一些回去。” 顾若离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笑着道:“我不爱酸,谢谢姐姐。” “有没有办法?”杨清辉在一边显得很焦急,“这病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书中也没有写过。” 顾若离收了手,摇头道:“我也没有见过。”她话落,杨清辉顿时眼睛一暗,到是崔婧容笑着道,“没事,我这病看过许多大夫,也试了许多生发的办法,可都没有用。你治不了也正常,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的病,她却来安慰她不要伤心,顾若离无奈,看着她回道:“你等我,我依稀记得在哪本书里有个方子,只是看的时候一扫而过,不曾记得,我稍后就上街去找。” “不用,不用。”崔婧容摆手,“这样让你太累了,等你哪天想起来,再说也不迟。” 顾若离心里转了转,立刻想到了白姑娘。 她那边应该存了许多医书,不知道能不能从她那边借一些回来看。 “要什么书?书局恐怕不好找,你报个单子给我,我去和孙大人借。”杨清辉道,“孙大人在太医院,和伯祖父是至交,我若去借,他一定同意。” 顾若离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是哪本书了。”她是在医学院时,在一个老师家中看到的,是珍藏,名字和内容以及是不是此时已有的,她都不确定。 “那好吧。”杨清辉叹了口气,又安慰崔婧容,“你别急啊,顾大夫一定能想起来的。” 顾大夫?崔婧容看着顾若离,眼底满是钦佩和羡慕。 “好,好!”她笑着点头,望着顾若离,“要不要吃点心,我亲自做的,不酸,是甜的。” 她带着一个丫头,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不但没有自暴自弃闷闷不乐,还这么乐观自信,善解人意,顾若离自问做不到,所以越发觉得崔婧容难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奴婢去拿。”娇兰抹着眼泪,就算三小姐治不好也没事,有人能不嫌弃大小姐,愿意和她说话,她已经是欣喜若狂了,“大小姐,表少爷,三小姐稍等。” “三妹妹和表弟都是西北的。”崔婧容看着他们道,“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杨清辉和顾若离对视一眼,他道:“我们认识也不久,这次在府里见到她也是巧合。”又道,“不过这后面半年是能常见的,等后面空了,我教你们玩叶子牌,很有趣的。” 顾若离愕然,崔婧容咯咯的笑了起来:“表弟还是这么贪玩。”她说着看向顾若离,低声道,“小的时候长辈们都夸他懂事乖巧,可是他们不知道,背着长辈他是最贪玩调皮的,可是只要长辈在,他就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要多乖有多乖。” 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崔婧容说的很对,杨清辉确实是这样的人。 “这叫审时度势,因人而已。”杨清辉露出得意的样子,“在长辈面前不知道收敛,岂不是找打。”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你教我们打牌,你不看书了吗。”崔婧容歪着头看他,杨清辉回道,“书都翻烂了,我说倒背如流怕你们不信,但确实如此。” 顾若离笑着摇头:“那我们就等杨大人的登科酒了。” 杨清辉笑笑,眸中划过一丝苦涩。 “点心来了。”娇兰将一盘做成牡丹花样的点心放在炕桌上,“是我们小姐亲自做的,因为只有一个模子,费了半天功夫呢。” 顾若离捡了一个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咬了一口,满齿留香也不甜腻:“真好吃。” “那一会儿你带些回去。”崔婧容满脸笑容,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表哥,你在不在里面。” 几个人一愣,崔婧容忙将帷帽抓在手里,显得又无措又紧张。 “无妨,她是来找我的,我出去看看。”杨清辉朝顾若离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出来,他自己则走了出去,“语儿,你找我有事。” 崔婧语就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怎么不去看我,我病了。” “好一点没有,我正打算看过容表姐就去你那边。”杨清辉好脾气的道,“大夫怎么说。” 崔婧容站起来又坐下,有些纠结的样子,过了一刻她对顾若离道:“我出去看看四妹妹。”话落,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崔婧语一看到她,就跳了起来:“你别出来,我不是找你的。”话落,拉着杨清辉,“表哥你以后别来这里了。” 第66节 崔婧容一声四妹卡在喉间,又慢慢咽了下去。 “她年纪小。”顾若离走了过来,轻声道,“等长大些就明白了,她的行为是对是错了。” 崔婧容转过来看她,笑了笑:“谢谢,我没事。” “你歇着,我出府一趟,明天再来看你。”顾若离柔声道,“谢谢点心,很好吃。” 崔婧容笑了起来,拉着顾若离的手:“应该是我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顾若离出了院门。 “小姐,三小姐人真好。”娇兰看着顾若离的背影,羡慕不已,“她的脸其实也不好看,可她一点都没有自卑,还那么自信的谈笑风生,真让人羡慕。” “嗯。”崔婧容嗯了一声,转身回去,娇兰却紧接着惊呼一声,蹲下来喊道,“二夫人。” 崔婧容脸色亦是一变,朝身后看去,随即垂着头怯怯的道:“娘!” “在做什么?”二夫人走过来,面色沉冷的盯着崔婧容,“帷帽呢,怎么不戴,就这样站在院门口?” 崔婧容瑟缩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帷帽她还抓在手里,忙戴在头上。 “没事不要出来。”二夫人扫了她一眼,拂袖道,“院子里也不要让乱七八糟的人来。” 崔婧容垂着头应是。 二夫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婧容立在门口,垂着头眼泪砸在手背上。 顾若离去和方朝阳打了个招呼就径直去了白姑娘那边。 和昨天一样,院门开着,浓浓的药味弥漫着。 “白姑娘。”顾若离站在院子里,白姑娘从里面出来,看见她也不惊讶,“你来了,坐会儿。我灶上的药很快就好。” 顾若离在院子里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茶,静静坐着。 白姑娘在厨房里忙的叮当响,虽没有烟气弥漫,可混着药味也并不清新。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时辰,白姑娘才净手从厨房出来,望着她微微点头,道:“二娃的药已经取走了,昨晚好好睡了一觉,今天这孩子就出去玩了。” “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比较好。”顾若离笑着道,“白姑娘在制什么药。” 白姑娘回道:“乌鸡白凤丸。”她有些愁眉不展,“老的方子我觉得不大好,可添了新药进去似乎味儿也不大对,始终没有进展。” 顾若离自认,在制药方面没有她精通,只道:“乌鸡白凤丸是经方,加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对症,难免有些多余了,倒不如原方炮制,以调为主,若遇见急病的人,再加减煎药更方便些。” “你说的也有道理。”白姑娘说着想起什么来,“我这里还有个方子,你可有空帮我看看。” 顾若离道:“好啊。”就跟着白姑娘进了她的书房。 甫一进去她便呆了呆,只见里面书架满满当当的摆了许多医书,有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有的她只是听说了:“《脉经》和《新修本草》你也有。” “不止这些。”白姑娘见她满面激动,又拿了一本略旧的书出来,“我还有这个。” 顾若离几乎要扑过去了:“《灵枢》是全本吗。”《黄帝内经》在现代保留了许多,可还有一部分缺失了,没有人看过,便是连顾解庆也不曾读过。 “若是不全,我何必拿出来现眼。”白姑娘递给她,“你若喜欢,便拿去看,不过有一点,不可叫旁人知道,免得惹了祸事。” 这么珍贵的书,她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摆在书架上,顾若离爱不释手:“我不拿走,就在这里看。” “随你好了。”白姑娘也随手抽了一本拿在手里,“炉子上有热水,你若想喝茶,自己动手。” 顾若离急着看书,又惦记着她的方子:“你要我看什么方子?”白姑娘笑笑,拿了一个方子出来递给她,顾若离接过来看了一眼,凝眉道,“黑神散的药方?” 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方子,白姑娘赞赏的道:“没错,你觉得药量可行。” “这是经方。”顾若离将方子给她,“只看你手法如何了,若是好了药效自然就更好一些。” 白姑娘收回方子放好,淡淡的道:“药效倒是不知,也不曾试过。”她指了指顾若离手里的书,“你看吧。” 什么叫没有试过,她制药难道不卖给药行或者医馆吗?她想了想,没有问,在门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来,迫不及待的看书,等看了一会儿她抬头望着白姑娘:“能不能借我笔墨。” “自己动手。”白姑娘指了指一边的桌子,上头架着大小的笔,纸也是铺的整整齐齐的。 顾若离走过去,坐在桌边,一边看一边做着笔记,时不时停下来翻翻前面的,偶尔也会从书架抽出另一本两相对比。 白姑娘也不看她,自己靠在软榻上,慢慢看着书。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清脆的翻书声。 “白姑娘。”院子外有妇人喊了一声,白姑娘放了书脚步无声的走了出去,“婶子,药方开了?” 妇人笑着回道:“是,您看看。” 白姑娘接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道:“我去给你拿药,你等我会儿。”话落拿着药方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提了四副药出来递给妇人,“一天一剂,吃完了若是没有效果,你再去找大夫重开,切记不要一副药一直吃。” 妇人点头应是,笑着提着药走了。 白姑娘又回了书房,见天色有些暗了,便点了油灯摆在桌上,她坐在顾若离对面,依旧没有说话。 “什么时辰了。”过来许久,顾若离才回神,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天黑了,白姑娘淡淡的道,“酉时三刻。” 这么晚了,顾若离收了书夹上书签,不好意思的看着对方:“我明天还能来吗。” “随时可以。”白姑娘回道,“书就是给人看的,你不来,他也不会自己念。” 顾若离愕然,没有想到她也会打趣,便笑道:“白姑娘你一个住在这里吗,晚上怎么吃饭。”她也不做饭,厨房已经当做药房用了。 “随便应付。”她也收了书,揉了揉脖子,“你要回去吗,那我就不送你了。” 顾若离颔首,将书放在原处回了家。 第二日一早她便来了,白姑娘正站在院中的一个半人粗的银杏树下发呆,昨天还似乎是绿色的树叶,不过一夜就变成了金黄色。 金灿灿的让人移不开眼。 “来了。”白姑娘回眸看向她,她穿着一件素白粗麻布的长褂,系着带子,眉宇间拢着淡淡的失落……很多年后,顾若离再想起她时,便就是这一幕。 她静静的站在银杏树下,金黄的树叶飘零,她回眸,无笑,却美的动人心魄。 “白姑娘。”顾若离进了门,笑道,“给你带了早膳。” 白姑娘看向她手中拿着的纸袋,包子的香气溢出来,她淡淡一笑,回道:“瞌睡送枕头,多谢了。”伸手过来,接住了包子,一个人坐在银杏树下,慢慢的吃着,小口小口,好像品尝人间美味。 “书还在老地方。”白姑娘抬头看她,“为了感谢你的包子,我投桃报李,给你泡壶茶。” 顾若离笑了起来:“看来中午的饭,我要给你承担了,这样才能厚脸皮的在这里待上一整天。” 白姑娘咬着包子,吃相优雅:“你随便待多久。” 顾若离笑着进了书房,找到那本书坐下来,边看边做着笔记。 “白姑娘。”院外,有人喊了一声,白姑娘从厨房走了出来,“张婶子!” “白姑娘,这位大夫要见您。”张婶子的指了指门外一位中年男子,穿着棉布的直裰,一股书生气,“他是孙氏医馆的大夫,说有事想要请教您。” 白姑娘并不认识,走了过去问道:“有什么事。” “在下姓姜。”姜通抱拳行礼,语气很恭敬,“听这位夫人说,他家小儿是姑娘治好的,在下听的觉得不可思议,便想来求教一方,姑娘是用什么法子。若是不便也不必勉强,这就告辞。” “不是我。”白姑娘淡淡的回道,“我不懂医术,救二娃的另有其人。” 姜通眼睛一亮,问道:“可否引荐?” “稍等。”白姑娘微微颔首,转身进了书房,过了一刻和顾若离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是她治好的,你有什么要请教的,便问她吧。” 顾若离看着姜通,微露不解。 “这位也是大夫?”姜通一脸惊讶,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抱了抱拳,“在下姜通,在孙氏医馆挂牌,敢问大夫贵姓。” 顾若离见他并不像是过来找茬的,便回了礼,道:“在下姓霍,姜大夫有何事找我。” “霍大夫。”姜通将刚刚的问题复述了一遍,“那孩子昨天我也看了,吞了钉子又割破了喉咙,便断言救不活了,所以便没有收治。却没有想到,今天在街上居然看到那孩子一蹦一跳的,精力充沛,遂心中惊骇,冒昧打扰。” 救不活的病症,医馆是不收的,这是规矩。所以顾若离并未惊讶,解释道:“他是喉咙是被蘑菇钉划伤,但只是出血,不曾呕吐休克,我就用了古法一试。”她说了方子,“倒也只是凭着运气,再若有同样的案例,却依旧要慎重。” “此方精妙。”姜通嘴里重复了一遍,念叨着,“极妙啊。” 顾若离也觉得很妙,效果她也很惊奇。 “多谢霍大夫赐教。你放心,此方我定不会泄露出去,若要用也会征得姑娘同意。”姜通朝她作揖,“只是东家听说此事,也心生疑惑,此回去大约要与他解释一番,在此先向姑娘道歉。” “是古方自然就不是我能据为己有的,姜大夫随便用。”顾若离回了礼。 “姑娘大义,在下佩服。”姜通回礼,又问道:“霍大夫在哪里高就?” 他居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有所轻视,顾若离含笑道:“暂时还没有。” “好,好。”姜通应了,忙告辞走了。 张婶子不安的看着顾若离:“霍大夫,可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婶子放心好了。”顾若离笑道,“二娃还好吗,药乖乖吃了没有。” 张婶子松了口气,笑着道:“他吃了,昨儿他自己也吓着了,说以后再不胡乱作践了。”话落,指了指外头,“那我走了,二娃还在街上。” 张婶子一路出了门,二娃跟几个孩子满街的乱窜,她找了半天,才在戴氏百草堂门口找到了。 “你这孩子,前天是不是来诓我们的。”二娃正被里头的伙计扯着衣襟,他小小的身体,几乎被对方提溜了起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骗人,说,你家大人呢,跟我去见官。” 二娃挣扎着,用脚踢着伙计,可又踢不到,他只得急的大哭大喊:“没有,我没有骗人,我前天差点死了。” “嘿,还说不是骗人。”伙计啐了一口,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道,“你们评评理,他前天过来说吞了根蘑菇钉,爹娘抱来时不停的吐着血,这样的情况,搁谁谁能活,可他今天却无事人一样,不是骗子是什么。” 旁边的百姓一听,纷纷点着头,指指点点的道:“确实如此,钉子吞到肚子里,又割破了喉咙,还没听过哪个能活的,要真是这样,就不会有那些个小姐太太们吞金自杀的事了。”又道,“除非割开肚子取出来。” 众人一片唏嘘,割开肚子比吞个钉子还可怕。 “应该把他爹娘找来,居然带着孩子在外头骗人。”有人指着孩子责骂,“这样的人决不能留。” 二娃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吓的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张婶子听到自己儿子的哭声,忙推开人群钻了进去,看到二娃被伙计提溜着,她顿时大怒,“你怎么能欺负一个孩子。” “嘿,来的正好。”伙计立刻来了劲儿,“跟我见官去,你们这样的骗子,一定要严惩。” 张婶子以为二娃打破医馆什么东西,心里发虚朝二娃看去,二娃见着娘哇哇哭着,喊道:“娘,他说我们骗人,可我昨天明明是吞了钉子的,娘,我以后再不敢吞钉子了。” “为了这事?不是你打破了他们什么东西了?”张婶子一愣,二娃就哭着道,“他们不信我死而复生,非说我骗人。” 围观的人嘈嘈杂杂,指指点点,说张婶子教子无方,把孩子养歪了。 “都给我住口。”张婶子大怒,喝道,“谁说我们骗人,我们就住在石工巷,有名有姓,住了十几年了,我们从来不骗人。”又指着伙计,“是你们医馆没有用,不敢收治。我们家孩子昨天就是吞了钉子,但是被一个大夫救了。就在刚才,孙氏医馆的姜大夫还求我带他去见那位大夫了,你们呢,自己不行还不谦虚,血口喷人说我们骗子,你们还要脸不要。” “这就是二娃昨天吞的钉子。”张婶子从腰间将蘑菇钉拿出来,捏在手里给大家看,“你们看看,我们从不骗人。” 第67节 旁边的人听着一愣,伙计却嗤笑一声:“带个钉子就说自己没骗人。”又道,“这么大个钉子吞了却没事,给他治病的那是大夫么,我看是神仙吧。” 张婶子直接上手,拉着二娃要走,伙计扣的紧紧的大喊道:“想走,今儿不把话说清楚,谁都不许走。骗人敢骗到我们戴氏百草堂的来了,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们没有。”张婶子喊道,“放开我孩子。” 伙计正要说话,医馆里有个大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朝诸位抱了抱拳,道:“这孩子吞钉吞铁吞木头的事,在下也曾碰到过几例,只是可惜,从来没有哪个活下来的。且,这孩子前天来时情况甚危,今儿却活奔乱跳一点事都没有,不说别的,在下从医这么多年,是闻所未闻的。” “我说有就有。”张婶子一张嘴说不过两个人,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大夫力证,“你们这种庸医根本不懂。” 伙计哈哈一笑:“你吹牛也不看看地方,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要是骗子,就在我们戴氏百草堂门口跪三天。”又嗤笑和众人道,“让这些没脸没皮的骗子长长记性。” “你说的。”张婶子指着伙计,气的直抖,便转头对着各位看热闹的百姓道,“大家都是街坊,即便不认识也没关系,我们就住在石工巷,张家。今儿这事求大家给我作个证,我们要是骗子,不但在这里跪三天,我们还自己去顺天府画押认罪,如果不是,那就是这个伙计和这个大夫在这里跪着,跪足了三天,才能起来。” “成。”众人都是看戏不怕太高,轰闹着,“我们作证,就在这里等着。” 张婶子点头,将二娃拉过来:“回去把白姑娘和霍大夫请来,就说娘在这里等他们。” 二娃抹着眼泪,一溜烟的跑了。 ------题外话------ 前几章出现了几个齐王府。是我的笔误,以为荣王妃姓齐,所以我老记着齐王府。o(╯□╰)o没有齐王府哈,是荣王府。 ☆、073 贵贱 顾若离和白姑娘来时,戴氏百草堂外,已经围了好几圈的人。 “让,让!”二娃小小的身体去推外边围着的人,“救我的大夫来了,你们都让开。” 人群听到他的声音,忙让开了一条道,朝二娃身后看去。 就看到两位女子,左边那位十七八岁,作妇人打扮,容貌清秀妍丽,气质清雅淡漠,另一位则戴着帷帽看不清年纪和容貌,但个子娇小,给人感觉年纪很小的样子,可却又从容不迫,他们觉得奇怪,忍不住多看几眼。 “白姑娘,霍大夫。”张婶子一见到白姑娘和顾若离就眼睛一亮,跑过来指着伙计道,“他们一口咬定我们是骗子,说二娃昨天根本没有吞钉子。” 白姑娘扶着张婶子,张婶子就指着顾若离对伙计道:“昨天就是白姑娘和霍大夫治好我孩子的,不信你问她们!” 伙计一愣,看向白姑娘。 “孩子确实吞了钉子了,我可以作证。”白姑娘淡淡的道,“这没什么可骗的,信不信随你们。” “你作证,你算老几。”伙计嗤笑一声,道,“这位夫人,说话要拿证据,你空口无凭的,说什么我们就要信你?” 白姑娘皱眉,脸色很难看。 “你有证据吗?”顾若离看着小厮,“你一口咬定他们是骗子,劳烦你也将证据拿出来。” 伙计一看顿时认出来顾若离就是前天来他们这里买药的,立刻就道:“我知道了。”他指着顾若离,“我就说,你当时来店里问这问那,连走时就抓了一副药,还在店外闻了又闻,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一个骗不成,还打算设成连环局,好,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报官。” 看来,这帮人若不是骗子,就是孙氏医馆来陷害他们的,方才那孩子的娘不是提到了姜大夫,一定就是姜通了。 幸好他们当时没有收这孩子,若不然后面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今儿顺势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否则他们还以为戴氏百草堂是好欺负的。 顾若离没想到这伙计这么能扯,红口白牙颠倒是非,她沉了脸道:“你要见官便就去见。把话说清楚,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话落,牵了二娃的手,看着伙计身边的大夫,“前天既然你见过,今天又咬定他是骗子,劳烦你来诊脉,看看他有没有胃肠受损,肛肌受创。” 众人就看着那大夫。 “不用看。”大夫摆着手,一副金口铁断:“这世上没有哪个人吞了钉子还能活的,你不必枉费心思。”她们要不是骗子,那就是故意造声势,想要名头。 “你若这么说,我们也没什么好讲的。”顾若离和白姑娘以及张婶子道,“那我们就去官府吧,请官老爷来做主好了。” 张婶子有些怕,进了衙门首先就是三十板子,她不敢去。 “怕什么。”顾若离笑道,“是他们告我们,挨板子的是他们才对。” 张婶子眼睛一亮,点头道:“成,我听霍大夫的。” 白姑娘看着顾若离微微一笑,颔首道:“那就去衙门吧。”话落,她看向伙计,轻声道,“几位,走吧。” 闹着去官府,不过是想吓唬她们,现在他要的是要逼着这几个人把孙氏给说出来。 到时候就有孙氏医馆的难堪了。 伙计哼了一声,道:“话没说清楚,就想开溜,门都没有。”话落,就盯着顾若离:“好,你既是说是你将这孩子腹中钉子取出来的,那问你,你是用什么法子,又是如何取的。”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一听这架终于吵到点子上了,立刻来了劲,“难不成是剖开肚子的吗。” 顾若离扫了眼众人,又看向那位伙计和大夫,就道:“我用的偏方,促使他排出来的,那枚钉子如今还在。”她话落,张婶子就把身上的蘑菇钉拿出来,喊道,“在这里,就是这个,我洗干净了就一直放在身上的。” “这么大的蘑菇钉。”那大夫就哈哈一笑,看着顾若离,“你且说说,你用的什么方子居然有这样的神效。” 顾若离解释道:“朴硝一钱,磁石一钱,磨粉混猪油蜂蜜入口。”又道,“朴硝泻下通便,磁石吸附能护钉子不伤肠胃,猪油润滑,蜂蜜甜口,四样融合缺一不可。药入口后,四个时辰排便,得一拇指大小,黑亮盈透之物便就是钉子,外头裹着磁石,由猪油润滑,所以黑亮剔透。” 她语调沉稳,不急不躁,周围百姓即便不懂医术的,也能听的明白。 这方子几味药功用都很清楚,磁石是把钉子吸附了,使它拉出去时不会划破场子,猪油是润滑的,至于朴硝则是通便,而蜂蜜是怕味道太难吃,孩子会不喜欢而吐出来。 四味药,确实是缺一不可。 “是啊,这位大夫说的很有道理。”旁边有百姓道,“说不定,孩子真吞了钉子,也拉出来了。东西出来了,孩子不就没事了。你们这样莫名其妙的抓着人家说是骗子,太过分了。” 有人点着头附和。 伙计和大夫脸色微变,这姑娘说了几句,就让旁边的人信服了。那大夫就故作镇定的看着顾若离,冷声道:“这方子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说行就行,我们凭什么信你。” 这些人就是无赖,顾若离已经不想和他们废话,挑眉道:“这世上的方子千万种,这位大夫,你敢说你都知道。” 大夫一愣,呛着回道:“怎么着,即便我不知道,你的方子就肯定是对的了,你们就不是骗子了?”话落,挑衅的看着顾若离,“你把这钉子吞下去,明天还能活蹦乱跳来我这里,我就服你。” 顾若离眯着眼睛,冷笑着道:“大夫好胆量,不如你来吞,我保你不死!” 大夫一愣。 “说你是骗子你还狡辩。”伙计用一种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看着她,居然让他们吞钉子,他指着顾若离,“说,你们是不是孙氏派来的捣乱的,我告诉你们,想在我们戴氏百草堂捣乱,我就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揪着这个话题已经说不清了,她也不可能再立刻找个吞钉子的孩子,便冷笑着道:“那就去顺天府吧。” 伙计和大夫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就在这时,一道切切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不小,却让所有人震住。 “这个钉子,我来吞!” 是个孩子的声音,顾若离听着心头一颤,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灰扑扑满身补丁衣服的,鞋子露出个脚趾,蓬松着头发,瘦骨嶙峋的小男子站在她们中间,那双眼睛看着她,坚定,而绝望。 “这个钉子,我来吞。”小男孩又重复了一遍,走到张婶子身边,手极快的把钉子从张婶子手里抢了过来,捏在手心里,“我吞下去,不管死活,你们都必须将我娘的病治好。” “不要。”顾若离伸手去抓他,“小朋友,这不是好玩的事,你千万不要胡来。” 众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一片惊乱,有妇人喊道:“你娘生的什么病,你带他来看大夫便是,这钉子千万不能吞,救不活的啊。” “她说她能。”小男孩看着顾若离,薄薄的唇抿的紧紧的,满脸的倔强,“就算死了我也不怕,只要能救我娘。” 顾若离心头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闷闷的半天透不过来。 是什么样的窘境,逼着这个孩子用这样的方式来救他的母亲。 “我帮你治。”顾若离伸出手,白姑娘也附和道,“我那有许多药,不管什么病都能治好。” 小男孩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坚定:“我不受嗟来之食。”又回头看着呆愣的伙计和大夫,“我吞钉子,你们打赌,不管输赢都要把我娘的病治好,你们干不干?” 伙计最先反应过来,点着头:“行啊,你吞,不管死活,你娘我们戴氏百草堂收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立刻有百姓看不下去了,“他一个孩子,你说的是人话吗。” 伙计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立刻辩解道:“是他自己说的,又不是我逼他的。”又看着小男孩,“去,别捣乱。” 小男孩没有说话,小小的,瘦瘦的手攥着那枚蘑菇钉,噗通一声朝着北面跪了下来,极快的磕了三个头,随即,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一把将钉子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喂!”顾若离惊住,扑了过去,将他抱住捏着下颌去拿,可是嘴里哪里还有钉子,她来不及多想,将孩子反倒过来,勒着他肋下,不停的压着,想要将钉子倒吐出来。 才吞,或许还卡在嗓子里了。 旁边的人的看傻了眼,就连伙计和大夫,也都傻了,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知怎么应对。 这事儿,闹的有些脱离他们的初衷了。 “磁石。”顾若离满头大汗,对着伙计吼,“给我拿磁石。” 伙计本不想拿,可门口围着那么多百姓,一个个凶神恶煞,像是他杀了人一样的,他不敢不去,慢吞吞的拿了个磁石出来。 白姑娘娴熟的用绳打了个结,拴住。 可是在嘴里试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孩子靠在顾若离怀里,捂着脖子脸憋成了紫红色,可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呼呼的喘着气。 噗嗤一声,他的嘴角溢出血来。 顾若离的手开始抖,眼泪模糊了眼角,她瞪着方才那位大夫,一字一句道:“按我方才说的方子,给我备药!” “我去。”白姑娘推开医馆门口的众人,自己去柜台上取了药,借他们的东西极快的配着药。 孩子脸色通红,紧紧扣住顾若离的衣襟:“救……救我娘。” “好,好。”顾若离点头,“我救,我说话算话。” 孩子扯了扯嘴角,眼皮开始打架。 “你们怎么能这样。”百姓看不下去,“一条人命,就因为你们打赌,就这么没了。” 做了母亲的,从来都见不得孩子受苦,何况是这样一个孝顺的孩子,旁边几个妇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凑过来对孩子道:“你放心去,你娘的病他们要是不给治,我们就是凑钱,也会把她治好的。” 孩子看着众人,眼睛湿润,却是说不出话来。 张婶子紧紧抱着二娃,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就在一天前,她抱着二娃在这里,那时心里的绝望,这一辈子她都不想经历。 没有想到,不过隔了一天,她又再次看到。 却因为他们。 “都是你们。”张婶子指着戴氏百草堂所有人,“不管这孩子会不会死,我都跟你们没完。” 一个妇人,他们才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这孩子是自己把钉子吞下去的,又没有逼着他,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她不是一口咬定能把钉子弄出来吗,那就看她本事喽。”伙计镇定下来,“更何况,这件事是因你们而起,你们要不是来闹事找茬,我们才懒得理你们是谁。这么多人看着,别想把脏水泼我们身上。” “一个巴掌拍不响。”旁边有人道,“这孩子不论死活,你们都有责任,他娘的病必须治好,否则我们这些人都不会饶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一堆人跟着应和,义愤填膺的。 第68节 顾若离用袖子擦着汗,等着白姑娘拿药丸来。 “闭嘴。”顾若离心急如焚,觉得时间漫长的让她焦躁,“二娃去看看好了没有,你帮她一下。” 她怀里的孩子和二娃一样,都是父母生养当宝贝的,谁家的孩子也不比别人轻贱。 “来了。”白姑娘端着瓷碗过来,顾若离掰着孩子的嘴,将四粒丸子塞进去,白姑娘道,“还剩两粒……” 顾若离顾不了许多:“都给他吃了。” “好。”白姑娘应是,取了剩下的来,一股脑的喂进孩子嘴里。 场面安静下来,孩子躺在地上无声无息,顾若离探了脉,虽有些弱,可到底还是有跳动的,呼吸也没有断。 戴氏百草堂里的大夫也走了过来,蹲下来号脉,拨开孩子的眼帘看了看,皱着眉摇了摇头:“虽脉还有,可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救不活的。” “这下好了。”伙计幸灾乐祸的道,“你们不但是个骗子,还兼了杀人一罪,就等着吃官司吧。” 张婶子颤巍巍的走过来,接替顾若离抱着孩子,低声道:“要是这孩子……就说是我,我去偿命。”她记得顾若离说过,这是个偏方,她也不是次次都有把握。 这次的祸事是她引起的,是她把顾若离和白姑娘喊来的,所有的责任就该她一人承担。 “别急。”白姑娘握着张婶子的手,“二娃不是四个时辰后才通便,我们等着。” 张婶子点着头,摸了摸二娃的头,又垂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懊悔不已。 “让,让。”南城兵马司的衙役巡逻至这边,推开人群,喝道,“怎么回事?” 伙计看到他们立刻迎了过去,指着地上或坐或蹲的顾若离几人,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官爷,他们这是又行骗闹事,又逼死了人啊,一定要抓走,太无法无天了。” 周围百姓就纷纷指着伙计:“你这么能把自己责任推了,分明就是你们一起打赌闹事,才出的人命。” 领头的衙役没说话,抬头看了眼戴氏百草堂的牌匾,牌匾的落款是当今太子的表字,鲜少有人知道,可他们在衙门里混饭吃,这些东西却是门儿清。 再看地上的三个女人并着两个孩子,虽穿着不错,可显然没有来头。 “当街闹事。”领头的衙役当即做了决定,“给我带走。” 说着话,他随行的几个人就一起过来,抖着脚链就要去绑顾若离和白姑娘。 “谁敢!”顾若离站起来,目光冷冷的盯着领头的衙役,“你绑一下试试。” 那人一愣,打量着顾若离,虽容貌看不清,可这声音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 “你闹事闹出人命来,还横起来了。”他推开同伴,拔刀指着顾若离,“找死是不是。” 顾若离站着,仰着脖子,冷笑着:“那你就试试。” 那人心头缩了缩,在京城当差,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是识人的本事一定要练就,这姑娘不像是没脑子的二愣子,拼死往刀上撞的人,难不成还真的有后台? 他迟疑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收了刀,人却没有走,指着地上的孩子:“一条人命,不是你横就能脱掉干系的。” “谁说他死了。”顾若离沉声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 领头的人一愣,竟没了话说。 伙计啐了一口:“不见棺材不掉泪。”又道,“孙氏医馆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这么卖命!” 顾若离扫了伙计一眼,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那孩子忽然捂住肚子哀嚎一声:“疼!”张婶子一惊,立刻很有经验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要屙屎。” “肚子疼。”孩子抱着肚子打滚,不停的喊着肚子疼。 顾若离拿着他的手腕号脉,对张婶子道:“把他裤子脱了,可能要大解。”这次喂的分量比二娃的多,反应也提前了许多。 “好。”张婶子熟练的解开孩子的裤子,孩子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一副真的要大便的样子…… 伙计和门口站着看热闹的大夫们惊住,这……不但没死,还要大便? 在他们医馆门口? “去,去,一边去。”伙计心头发虚,“别弄脏了我们的地儿。” 哪还有人听他,众人就看着孩子嚎啕着,哇的一声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肚子疼!” 围观的百姓又是哭,又是心疼,又是紧张,心都揪了起来。 孩子蹲了好一刻,忽然只听到噗嗤一声,他拉了一堆和着血的东西,张婶子也顾不什么,拔了头上的一根银簪,和前晚张顺一样的翻弄着,就听她惊喜的道:“拉出来了,拿水来。” 隔壁绣品铺子里,有人提了壶水来,张婶子将那东西踢出来,倒了一壶水。 冲刷干净,众人果然就看到一枚拇指大小,黑亮的东西在地上滚动,露出来的形状,正是蘑菇钉的形状。 “出来了。”众人一片欢呼,“这孩子死不了了,真的救活了啊。” “他们没有骗人。这位大夫太厉害了,吞了钉子也被她救活了。” “这位大夫姓什么,方才他们喊她什么。” “姓霍,喊她霍大夫来着。” 话落,就有人指着顾若离:“年纪很小啊,十二三岁吧。这么小的女大夫,还真是头一回见啊。”话落一顿,“咦,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什么霍大夫……记不得。” “延州啊。”有人大声道,“前几个月,延州成外刘家村传大头瘟,就是一个姓霍的女大夫救好的,听说也是年纪很小。” “真的是。”人群中低低欢呼起来,开始往顾若离身边挤,想要确认他们猜测的是不是正确,想要看清顾若离脸上是不是和那位霍大夫一样脸上是不是有块疤。 顾若离没听他们在说什么,给那孩子号了脉,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你怎么样,哪里疼?” “你答应救我娘的。”那孩子声音有些沙哑,抓着顾若离的手,“我帮了你,你要救我娘的。” 顾若离瞬间红了眼圈,点着头:“救,我救!”低声问道,“你住哪里,我们这去你家看你娘。” “我家在石棉巷,就在石工巷隔壁,很近的。”孩子紧紧盯着她,“你不准骗我。” 顾若离点着头:“我说话算话。” 孩子笑了起来。 “你们!”张婶子蹭的一下站起来,揪着伙计的衣领,“你们都给我跪在这里,三天,不跪足了谁都不准起来。” 伙计脸色瞬间煞白,他身后的大夫更是一哄而散,瞬间回了医馆该做什么做什么,表示着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张婶子卯足了劲,揪着衣领不撒手。 伙计喊着兵马司的衙役:“官爷,他们闹事,你们管不管。” “走,接着巡逻去,后头还有好多事呢。”领头的衙役才不会管,几个人打赌只要不死人,干他何事,“走了走走。”话落,带着人了。 伙计傻了眼,拼命的去剥张婶子的手。 场面乱了起来,百姓们分成两拨,一边喊着“跪!是你说他们要是能救活吞钉的孩子,你们就在门口跪三天的,我们这么多人看着,不准耍赖。” 伙计和那个大夫憋的满脸赤红。 另一边却将顾若离和白姑娘以及那个孩子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道:“霍大夫,你就是延州治大头瘟的那个大夫是不是。” “霍大夫,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霍大夫,你在京城开医馆了吗,在什么地方,下次我们若是有头疼脑热的,就去你那里。” 顾若离顿时头大,拉着那孩子的手摆着手道:“不……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不可能认错,这世上也没几个女大夫,更何况医术这么好的。” 顾若离求救的去看白姑娘,白姑娘也正就看着她,眸光中满是审视和打量,随后朝着她笑了笑,和众人道:“孩子的娘病情严重,大家不要拦着路,等霍大夫开了医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那霍大夫住在哪里,我们去哪里能找到你。”有人追根问底,生怕顾若离走了。 顾若离回道:“下个月,下个月医馆就会开,到时候一定告诉大家。”她暗暗松了口气,幸而现在出门都戴着帷帽,若不然被建安伯府的人看见,就真的说不清了。 尤其是方朝阳,她是在西苑找到她的,一旦让她知道她在外行医,依她的聪明,一定能想到她去西苑真正的用意。 “劳烦让一下。”顾若离牵着孩子走的很艰难,白姑娘弯腰将那孩子抱起来,三个人走走停停,终于退了出来,等人一少,顾若离和白姑娘几乎是小跑起来,直到确定身后没有人追来,她们才在巷口松了口气。 两人对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那位霍大夫。”白姑娘看着她,微微颔首,“我是白世英,保定府人。” 顾若离眉梢微挑,笑着回道:“若离。”不曾提姓。 “你比我小。”白世英打量着她的脸,目光在她脸上的红疤一扫而过,微笑道,“小太多了。” 顾若离抿唇笑着。 “你们不准骗人。”忽然,那孩子扯了扯顾若离的衣角,“你要去给我娘看病。” 顾若离低头看他,摸摸他的头,随即手一愣,这样的画面好似在什么时候上演过…… 赵勋。 他好像经常这摸着她的头。 也不知道他到哪里了,有没有危险。 “好。”她点着头,“你叫什么名字。” “梁欢。”孩子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朝巷子里走,顾若离和白世英跟着他,绕过好几天小胡同,终于在一间破落的四合院前停了下来。 梁欢推开院门,顾若离就被眼前的样子惊住。 就看到原本规规整整的四合院,被一个两人高半截的围墙隔成了两个院子,共用一个门,右边三间房,收拾的干净齐整,院中还摆着几盆菊花,葡萄架下拴着秋千,一个和梁欢差不多大年纪,梳着羊角辫穿着花红棉袄的小姑娘咯咯笑着,在秋千上荡的很高。 而左边却截然相反,乱糟糟的,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两间房,屋檐下砌着露天的灶台,一口锅孤零零的加在上面,冷冷清清的,时不时有咳嗽声传来,越发显得孤寂凋落。 “这边。”梁欢看也不看右边,蹬蹬跑去左边,“娘,娘,我回来了。”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两人站在门口,右边推着小女孩的妇人眼角觑着她们,随即从厨房里端了盆水,二话不说泼在门口,叉腰骂道:“要钱去隔壁要,我们不是一家的。” 那小女孩也从秋千上滑下来,学着她娘:“要钱去隔壁要,我们不是一家的,看什么看。” 顾若离皱眉,和白世英去了左边的院子。 “你们进来。”梁欢不放心她们,站在门口探着脑袋,“我娘请你们进去。” 顾若离颔首朝屋里走,梁欢就凑过来很严肃的看着她们:“不准告诉我娘我刚才吞钉子了,要不然我……我……”他想半天,也不知道能对她们做什么报复的事情。 顾若离失笑,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努力担负责任的样子,心头微酸,低声道:“我们知道,一定会保密的。”说着伸出根手指要和梁欢打勾勾,梁欢一愣,摆着手道,“不用了,我相信你。” 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 “和你一样啊。”白世英道,“少年老成。” 她也是少年老成?顾若离莞尔进了屋里,里面很暗,因为不常通风的关系,透着一股酸腐的霉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第69节 比院子里更糟,除了一张很旧的床外,只有中间摆着一张断了腿的桌子,桌子的脚被几本书垫着,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二位姑娘。”床上躺着的妇人撑着坐起来,咳嗽着,声音断断续续,“欢儿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没事,养几日就好了。” 顾若离朝妇人看去,瘦黄的脸,枯草一般的头发堆在脸上,一双撑在床沿的手青筋突露着,只身下干柴似的骨头。 “不麻烦。”白世英走过去,将枕头垫在妇人身后,“梁欢也很懂事,我们还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 妇人看着梁欢,眼眸赤红,泪盈于睫。 “也没有椅子坐。”妇人飞快的抹了眼泪,“要是不嫌弃,就在床沿坐坐吧。欢儿,去给两位姑娘倒水。” 她们当然不会做,梁欢也没有去倒水,家里的碗只剩下一只,他娘已经不记得了。 妇人顿时想到什么,很尴尬的撇过脸。 “我先给你看病吧。”顾若离走过去,“劳你把手给我。” 妇人愣了愣,她以为白世英是大夫,没有想到顾若离是大夫,不过她也是惊讶了一刻,便伸手给顾若离:“劳烦大夫了。” “不客气。”顾若离号脉,眉头微拧,过了一刻松了手,看了妇人的舌苔和手脚。 梁欢凑过来,很认真的问道:“能不能治好。” 顾若离低头看他,点头道:“能啊,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能治好。” 梁欢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拉着她娘的手:“娘,您的病的能治好,能治好了。” 妇人笑着点头。 “前面可看过大夫,开过什么方子,可还有存留?” 妇人脸色一怔,红了脸摇头道:“……不怕二位笑话,我不曾看过大夫,初以为不过风寒,熬几天就好了,可没想到越发的重了,如今想看大夫也负担不起了。”话落,揉了揉梁欢乱蓬蓬的头发,满眼心疼。 “怎么样。”白世英询问的看着顾若离,顾若离回道,“病情延误,寒饮犯肺故而咳嗽。” “你先定了方子,稍后我回去拿药。”白世英脸色渐松,笑着说完,又想到这里煎药怕是不便,就对梁欢道,“往后你每日早晚去我家拿药,我给你煎好,你取了给你娘就好了。” “好。”梁欢点头,妇人却是不好意思的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母子……”她们母子无以为报。 白世英打断她的话:“我们不求回报,您好起来,梁欢也能吃口饱饭,穿件干净的衣服。”她摸摸梁欢的头,“孩子总是无辜的。” 妇人咳嗽了几声,拿手捂着嘴,脸朝着床内低声哭了起来。 “欢儿。”妇人抹着泪,“快给两位姑娘磕头。” 不等她们阻止,梁欢已经跪了下来,咚咚磕了头又站了起来。 “若不是因为孩子,我早已经随着他爹去了。”妇人叹道,“姑娘说的对,不管多艰难,我都该好起来,好好活着。让欢儿能在我的呵护下平安长大。” 顾若离从荷包里拿了一吊钱出来:“先顶几日,下次我来时,再给你们带些。”她今天出来没有带银子。 “使不得。”妇人忙推辞着,“你们帮我白看病拿药,我已经是欠了大恩,若再拿你们的钱,这份恩这辈子我都还不起了。” 顾若离将钱给梁欢,梁欢想了想接着塞在妇人的手里,挺着胸膛道:“娘,这恩以后我来还。” 妇人大哭,泣不成声。 顾若离和白世英出了门,梁欢送她们出来,站在院子里莫名其妙的嚎哭起来:“求求你们绕过我们吧,我们家真的没有钱。” 两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朝隔壁看去,果然就看到那个妇人站在院子里,看似在逗孩子,可一双耳朵却竖的高高的。 两人忍着笑出了门,梁欢还依旧在院子里嚎哭着。 “你小时候也这样机灵?”白世英转头看着顾若离,顾若离摇头道,“可不及他一半,白姐姐高看我了。” 白世英笑了笑,想起什么来问道:“梁欢娘的病,真的没事?” “倒也不是。”顾若离凝眉,“她身子已经掏空了,咳嗽只是表症,幸好年轻能撑到现在……青龙汤只能治咳,等咳好些还要再虚补一段时间,才能彻底的好。” “要什么,你和我说便可。”白世英道,“我的药也不卖,谁来取我都给的,若能治好梁欢娘的病,亦算我的善缘。” 顾若离应是,两人出了石棉巷往石工巷走,方走到巷子口,就看到那边围着不下三四十人的街坊,两人一怔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一时无语。 “来找你的吗?”白世英没有想到一个霍大夫的名声,在京城会引起这样的反响,“你还要回去吗。” 顾若离想回去,她已经两天没有见到霍繁篓了,还想问问铺子的事怎么样了。 可是不等她说话,那边已经有人看到她们了。 “霍大夫在那边。”有人指着顾若离,“霍大夫,你是不是要回去,我们就住在一条胡同,今晚去我家吃饭吧。” 有人喊着道:“霍大夫,我娘得了风寒,你能不能得空看一眼,别的大夫我不相信。” 顾若离愕然,往后退。 “白姐姐。”顾若离和白世英打招呼,“我明天再来找你,先走一步。”就算她替这些街坊看病,也不是这样一拥而上的。 “你快走。”白世英颔首,目送顾若离一溜烟的跑回石棉胡同,她才回头对大家道,“等将来霍大夫医馆开了,你们再去看病。这会儿在街上,不伦不类的,别惊着她了。” 大家停下来,看着她,白世英含笑道:“她再有本事,也还是个孩子,你们这样只会惊着她。” “也是。”众人点着头,“那往后我们再见着霍大夫,就不要一拥而上了,一个一个来。” 白世英太阳穴跳了跳,无言以对。 “白姑娘。”张婶子推开众人,抱着二娃过来,满脸的笑容,“戴氏百草堂的事我办好了,一个大夫一个伙计,现在正跪在门外。我们轮流看着,只要他们敢起来,我们就冲进去砸了他们医馆。” “戴家仗着家大业大,一向把医馆当做生意做。”有人道,“明明一剂药能吃好的,他非要分个三五剂,不管你什么病,没有个几百钱,是绝对出不来的。” “现在不怕了。”有人高兴的道,“这城南现在有霍大夫和白姑娘,我们往后再有人生病,就不怕他。” 白世英应了几声,趁着张婶子和人说话,不动神色的走了。 此刻,戴氏百草堂的门口,一辆马车急匆匆的停了下来,围观的百姓退开了几步,指着那辆车小声议论着:“恐怕是东家,戴家二爷来了。” 话落,果然就看到肥头大耳的戴二爷从车里走了出来,硕大的身躯,踩的车辕咯吱响。 他一下车,就看到跪在门口像石狮子似的伙计和大夫,停下来,抬手指着他们,加快了脚步冲过去就是两脚,踹的两人噗通噗通倒地,呼痛着半天爬不起来。 “蠢货。”戴二爷道,“老子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伙计反应很快,忙爬起来磕着头:“二爷,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些人太狡诈了,他们设局骗我们。” “知道设局,你们还往里面钻,不是蠢是什么。”戴二爷气的不行。 敢给我们戴府设局,真是吃了他娘的熊心豹子胆了。戴二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等我查到了那些人是谁,我非给他们好看。” 伙计立刻接着话道:“姓霍,那些人都喊她霍大夫,还说什么延州府瘟疫什么的……” 戴二爷啐了一口:“管他什么延州来的霍大夫,等我找到她,非打的她哭爹喊娘。” ☆、074 受伤 戴二爷满京城的翻人,可怎么也找不到,他满面怒气的回了家,便被戴韦堵了个正着。 “你又闹了什么事。”戴韦看着自己的弟弟,蹙眉道,“好好的医馆,你非的弄鸡飞狗跳做什么,是嫌我太清闲了?” 戴二爷不高兴,回道:“大哥,现在是人家到我们头上来闹事,不是我们找别人麻烦。” 戴韦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不悦的扫了他一眼,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 “大哥。”戴二爷道,“你不知道,这次的事就是孙心意主使的,他在太医院压您一头,连延州嘉赏的事都被他抢了,难道在外面你也要忍气吞声吗。” 孙心意是太医院孙道同的表字,他擅外科,与内科的戴韦竞院正一职,消磨了近两年,一直不分伯仲。 直到现在,太医院的大小事情还是由他们共同决定,决定不了的就会去征询圣意。 这一次延州大夫控制刘家村瘟疫一事,圣上原是让他去办,可他近日因西苑的事心神不宁,所以就推给了孙道同。 “此事你不知情休要胡说。”戴韦怒道,“好好开你的医馆,不要给我惹事。” 戴二爷就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您可是医馆的招牌,要不是因为您谁知道戴氏百草堂。今天丢了场子,咱们忍了,这丢的不是我的脸,而是你的脸啊,大哥。” “够了。”戴韦沉声道,“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话落,拂袖欲走。 戴二爷冷哼一声,咕哝道:“一个孙新意你都吃不定,难怪这么几年都没有坐上院正。” 话落,他就行想到了那个什么大夫,等找到他,他非把她吊起来挂在城楼示众不可。 敢找他的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大哥。”戴二爷追了出去,“那杏林春会,明年您还主持吧?” 戴韦回头看他:“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我能搞什么花样。”戴二爷笑着道,“推推药场的销路啊,我这也是为了家里好。” 戴韦没理他,大步而去。 顾若离在石棉巷里待了一刻,等外面的人都散了,她还是回了一趟家。 院门开着,霍繁篓不在,但是张丙中在院子里晒草药,看见她进来就放了匾笑着道:“师父你来了,我给你沏茶。” “你进了草药吗?”顾若离走过去,见张丙中晒了一框的三七,“成色不错,你在哪里弄来的?” 张丙中将茶递给她,笑着道:“一个老伯挑着框子,说是自己种的,也不多,我就全部买了。”他笑眯眯的道,“那老伯家里还有防风,答应改天再给我送来。” 顾若离心头一动,要是哪天他们也有地,雇了药农自己种草药,自足自给就方便了。 想到这里有什么从她心里一闪而过,她立刻放了茶盅,对张丙中道:“我有事先回去,明天过来找你们。”她说着往外走,边走边道,“若是霍繁篓回来,你跟他说一声我回来过就成了,别的事以后再说。” 张丙中想说什么,顾若离已经没了人影。 “都怪霍繁篓。”张丙中咕哝着,“把师父也带的一惊一乍,性子急躁了。” 顾若离没有回去,而是去了白世英那边。 “你怎么又回来了。”白世英在厨房给梁欢煎药,看见她也不曾惊讶,“是惦记着没看完的书?” 顾若离摇头:“我想到个药方,想借你的书核实了一下。” 白世英不置可否,又重新回了厨房。 顾若离进了书房,在书案找到了《古今医按》,分门别类终于查到了她要找的方子。 “我回去了。”顾若离放了书往外走,边走边道,“明日我会再来,和你一起去看梁欢。” 白世英没出来,在厨房里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一路回了建安伯府,换了身衣裳,顾若离留着雪盏和欢颜:“我去大小姐那边,若是有人来找我,帮我应付一下。” “好。”两个丫头已经知道顾若离跟着杨清辉去过崔婧容那边,所以并不奇怪,“郡主去宫中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第70节 顾若离笑了笑,小心翼翼的从后面去了崔婧容的院子。 “三小姐。”娇兰看见她很高兴,“我们小姐在暖阁里看书,奴婢陪您过去。” 顾若离颔首,由娇兰打着帘子进了暖阁,果然就看到崔婧容就正襟危坐的在炕上,捧着书看的聚精会神。 光光亮亮的头顶,格外的显目。 “三妹妹。”崔婧容听到脚步声,忙放了书下炕趿鞋迎过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出去了吗。” 顾若离拉着她在炕边坐下来,回道:“原是在外面的,不过我想起件事来,就急着赶了回来。” “什么事。”崔婧容高兴的看着她,顾若离就回道,“我想到治你病的方子了。” 崔婧容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散,她看着顾若离,又回头朝娇兰看看,主仆两人都傻傻的…… “大姐。”顾若离推了推她,崔婧容回声,那边娇兰已经激动的问道,“三小姐,您的意思是,我们小姐的病真的能治好?” 顾若离点头:“能,相信我!” “三妹。”崔婧容眼睛逐渐变红,定定的看着顾若离,梦游一般,“真的能吗?” 顾若离点头吩咐娇兰:“帮我取笔墨来的,我写下来,一会儿去抓药,我教你们这药如何煎。” “奴婢这就去拿笔墨。”娇兰说着,立刻提着裙子跑了出去,一会儿抱着笔墨回来,一股脑的摆在炕几上,顾若离笑着执笔写上方子,“这是防风通圣散,我去了芒硝。”又对娇兰道,“再拿一些大黄酒回来,我要用。” 娇兰一一记着,顾若离又添了四物在上面。 “先吃一个月,你要戒酸,酸梅更是不能再吃。”顾若离看着崔婧容煞白的肤色,“若是有效,一到两年内你便能再长出头发来。” 崔婧容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的脸,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我……真的还能再有头发。” “一定能。”顾若离拿手帕给她擦眼泪,“你要相信我,我说能,就一定能。” 崔婧容噙着泪笑了起来,点着头:“我信,我信你。” “真是谢天谢地。”娇兰捏着药方,“三小姐,您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小姐的,一定是神仙变的。” 崔婧容今年都十七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亲事,如果她的病不好,将来恐怕只能待在这个院子,一直到老死。 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无论苦甜总要尝点,可崔婧容呢,活的如同白开水,毫无波澜,生亦如死。 娇兰一刻都等不了,将方子折好:“奴婢这就去抓药。”话落,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崔婧容无奈的和顾若离道:“也苦着这丫头了,我身边的人都被我遣了,只有她不肯走,自小跟着我……我被困在这里,连着她也没着没落的。” “二婶她,常来看你吗。”顾若离叹了口气,理解崔婧容的心情。 崔婧容笑了笑:“娘虽不常来,可我知道她是惦记我的,家里有好东西,她都会给我送来。”她笑着道,“还有郎哥儿,今年中秋节的时候,她还从城隍庙给我带了月饼呢。” 一份月饼就能让她这么感动,高兴的惦记着:“嗯,等你病好了,二婶也能少操心了。” “是。”崔婧容甜甜的笑了起来,目光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爹爹还说下次要去西域,给我带那边女子常用的假发来,还有金黄色和麻色的,可好看了。” “对了。”崔婧容想起什么来,“这个是给你做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是一顶帷帽,缀着白莎,莎边缝着澜边,很独特好看。 “我没有别的意思。”崔婧容解释道,“娇兰说你出门时都戴着帷帽,所以我就想给你做一顶,你要是不喜欢,也没有关系,我再给你做别的。” 她太敏感了,顾若离将帽子拿过来戴上,大小正合适:“我戴帷帽不是因为嫌自己的脸的不好看,是外面有风沙,戴着舒服一些。”话落,笑着道,“谢谢。” 崔婧容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点头:“不客气,你能喜欢我就很高兴了。” 两个人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娇兰偷偷摸摸的抱着个包袱回来:“小姐,奴婢回来了。” “怎么样,买到了吗。”崔婧容迎过去,娇兰将包袱一股脑的摆在桌子上,“先拿了七副,等吃完了我再去买。”又对顾若离道,“三小姐,药怎么煎您教奴婢吧,以后奴婢煎药就好了。” 顾若离颔首,三个人凑在旁边的小厨房里,炒药,煎熬,一直忙到晚上,崔婧容才将第一副药喝上。 忽然,院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娇兰一怔,忙让崔婧容和顾若离去厨房,她去开了门,一看到门口立着的人便笑道道:“是表少爷。” “嘘!”杨清辉道,“天色太晚,我就不进去了。三小姐在这里吗。” 娇兰点着头,指了指厨房:“三小姐和我们小姐在厨房。”又压着声音道,“三小姐说她想到那张方子了,今天特意从外面回来告诉我们,刚把煎好给小姐喝了。” “好,好。”杨清辉高兴不已,“说吃多久会长头发?” 娇兰喜不自禁:“三小姐说先吃一个月,再忌口一年,以清淡果蔬为主,就能长头发了。” “我就说她一定有办法。”杨清辉一脸的自信,又道,“那我回去了,叫人看见了不好了。明天白天再来看你们。” 娇兰点着头,目送杨清辉小心翼翼的走了。 “大小姐,三小姐。”娇兰笑着道,“是表少爷,问了一些情况就走了,还说明天来看大小姐。” 崔婧容应着,顾若离看看天色,也道:“我也回去了,郡主说今儿等我回去用晚膳,我明天就不来了,你有事就让娇兰去找我。” “好。”崔婧容送顾若离到院子门口,“你提着灯笼,别磕着碰着了。” 顾若离点头,提着灯笼一个人往前院走。 上了抄手游廊,她似乎听到身后有脚步追来,便停下来朝身后看去,可什么人也没有。 方朝阳平日不喜欢热闹,令各房都在自己院子里用晚膳,没事也不会到前院去,所以中间这段抄手游廊就没有婆子守着,再说也没有多少的路。 顾若离没有放在心上,转身接着往前走,可方走了几步,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不等顾若离反应,她就被推了趔趄,没有站稳,人便从抄手游廊跌了下去。 下去是花圃,垫着不大不小的太湖石,垒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做观赏用的。 “啊!”顾若离跌了下去,硌在石头尖上,疼的倒吸了口冷气,冷汗立时浸了出来。 游廊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飞快的消失在另外一头。 是什么人她此刻根本没有心思想,飞快的检查腿骨,微微一碰她便疼的冒冷汗,不过还好,骨头没有断,只是挫伤的很重。 顾若离叹了口气,早知道让娇兰送她回来了。 她扶着石碓单腿撑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摸着石头走。 手臂上,也因刚刚倒下来时擦破了皮,外套的袖子也破了一个洞。 刚蹦着过了抄手游廊,就看到雪盏和云坠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如释重负,轻声喊道:“雪盏。” “小姐。”雪盏一惊朝这边跑来,“您在下面做什么。”话落两个人已经到了跟前,随即尖叫一声,“您摔着了,摔哪里了,奴婢拉您上来。” 云坠跳了下来托着顾若离,雪盏拉着她。 顾若离一上来,雪盏就看到她一只腿悬空着没有落地,脸色当即就变的煞白:“伤着腿了吗,断了没有,奴婢帮您看看。” “先扶我回去。”顾若离疼的没心思,又烦又燥,“我那边有药,抹上就好了。” 雪盏和云坠两人都慌了手脚,云坠更是蹲下来:“奴婢背着您吧。” “好。”顾若离也不推辞,趴在云坠背上,主仆三人赶院子里赶,刚到正院门口,方朝阳房里的秋香就看到了,啊呀一声跑过来,“三小姐,您受伤了,摔着哪里了。” “摔倒腿了。”雪盏眸色凝重,“快去和郡主回一声,再请个大夫来。” 秋香点着头,提着裙子一溜烟的跑去回禀。 腿上火辣辣的,顾若离趴在云坠背上连说话都没了力气,眼见着方朝阳从暖阁里出来,大步朝她走了过来,脸色又沉又黑,端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怎么摔了,在哪里摔的。” “在从游廊上跌下去了。”雪盏回道,“三小姐说腿没有断,只是撞的有点重。” 雪盏话落,方朝阳扫了她一眼,冷声道:“十二个人伺候一个主子,还能让她摔成这样,留你们何用。” “郡主饶命。”雪盏噗通一声跪下来。 方朝阳看也不看她,对云坠道:“背去暖阁里。”又回头吩咐李妈妈,“楞着做什么,去请大夫来。” 李妈妈应是往外走,方朝阳又补充道:“请孙新意来,若他不来,就给我绑了过来。” 孙道同的外科在太医院是出了名的,但内科就不如戴韦,所以两人争一个院正,一年多都没有结论。 “是!”李妈妈应了一声,飞快的去外院找崔管事。 崔延庭从卧室走了出来,看见院子里的情形也是惊了一跳:“娇娇怎么了。” “摔到腿了。”方朝阳扫了他一眼,跟着云坠进了暖阁,顾若离被放在炕上,由云坠腿了鞋袜,将裤管挽了起来…… 顾若离很瘦,小腿上几乎没什么肉,细细白白的,所以,被撞的那一块红肿越发的触目惊心,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已经肿的馒头似的。 “家里有冰块吗。”顾若离看向方朝阳,“取点冰给我,我冷敷一下。” 方朝阳回头就看着秋云,秋云应是就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工夫抱着一铜盆的冰回来,顾若离用帕子包了敷在小腿上。 “让她们给你敷,你歇着。”方朝阳指着云坠,云坠心里咯噔一声,忙接了顾若离的手,给她轻轻的敷着。 崔延庭这个时候才得了说话的空档:“在哪里摔的,怎么会摔着了,你没有带丫头吗。” “在抄手游廊上。”顾若离虚弱的朝崔延庭笑了笑。 方朝阳斩钉截铁的问道:“谁推的你?”她知道顾若离不是好玩的性子,所以,肯定是别人而为。 顾若离一怔,便是连崔延庭也是怔住,脸色难看的看着方朝阳。 一家人,下人肯定不敢去害主子,方朝阳这么一说,就差指名道姓了。 “你听娇娇说,急什么。”崔延庭也坐了下来,含笑看着顾若离哄着道,“是不是天黑没看清楚跨掉下去了,怎么也不提个灯笼。” 一个态度强硬,目标明确,一个想息事宁人,含糊其辞。 夫妻两人态度截然不同。 顾若离朝方朝阳看去,她冷着脸,抿着唇,显然在忍着怒气。 “提着灯的。”顾若离看着崔延庭,答的不急不慢,“摔倒,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了我,我没站稳才跌下去的。” 她再和方朝阳不亲近,可在这种情况,她还是会护着方朝阳的面子。 一个继父,一个亲母,亲近疏远她还是知道的 断不会为了维护建安伯府的安宁,而委屈自己又落了方朝阳的面子。 崔延庭一愣,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抖了抖嘴角,后面想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哼。”方朝阳轻哼一声,“看来我这个当家主母是疏于治理了。” 他淡淡的一句话,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冷凝下来。 “一定是语儿。”崔延庭突然就站了起来,断然道,“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居然能做出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来。”他气的不行,拍了桌子,“娇娇别气,这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崔安呢。”崔延庭唰的一下摔了帘子,站在暖阁的门口,“去把崔安找来,让他连夜备了马车,将四小姐送去清濯庵。抄经一百遍给她姐姐祈福,什么时候她姐姐的腿好了,什么时候接她回来。” 自然没有人敢应他的话,他的常随只好进来,躬身应道:“是,小的这就去通知崔管事。” 院子里鸦雀无声,崔延庭回头看了眼暖阁,蹙着眉头立了一刻,才抬脚进去,对方朝阳道:“不用查,一定是语儿做的,她太任性了,不好好管教收敛性子,将来还不知惹出什么祸事来。” 第71节 顾若离愕然,余光去打量方朝阳的神色。 她面无表情的坐着,仿佛没有听到崔延庭的话一般。 顾若离收了目光,崔延庭这事办的出乎她的意料,她不过说了半句,他就能立刻做出这样的反应来。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按照方朝阳的性子,但凡确定是崔婧语做的,她必然是以牙还牙的。 到时候崔婧语就不是去庵庙这么简单了。 崔延庭这么处理,既堵了方朝阳顺势救了自己女儿,还做出了姿态,一副护着她的样子。 甚至于昨儿崔婧语装病不得不喝的药,也就此罢了。 看来,她闹腾着,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你别气了,担心身子,娇娇这一摔少则休上一个月,她还要你照顾呢。”崔延庭轻声细语的安慰方朝阳,“让她去清濯庵自生自灭去,犯不着和这个不懂事的生气。” 方朝阳这才抬头,看着他不咸不淡的道:“你不是约了我兄长去喝酒吗,还不走。” “也是,不能让侯爷久等了。”崔延庭一愣,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和顾若离匆匆而道,“好好休息,京城来了一批琉璃制的玩意儿,明儿我给淘些回来,就当给你赔罪了。” “不敢。”顾若离倾身微福了福,“伯爷慢走。” 崔延庭颔首,快步出了暖阁。 方朝阳脸色很难看,坐在桌边也不说话,顾若离看了她一眼,出声道:“我衣服摔破了,让雪盏给我回去拿身衣衫吧。” 雪盏还在外面跪着。 方朝阳皱眉,显然对顾若离的态度不满意,可到底没有训斥,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秋云看见就退到门口,对雪盏打了手势,雪盏这才起身去罩院给顾若离取衣服。 “太医来了。”李妈妈领着位大夫进来,方朝阳一看见对方,怒火再也压不住,“孙新意呢,死了?” 来的是位年轻太医,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白白净净的显得很文弱,他恭敬的回道:“师父今日身体不适,所以让我来了。”又解释道,“小姐的腿伤不算重,在下可以治疗。” “呵!”方朝阳冷笑道,“身体不适,看来我要备些礼去孙府拜访一趟了。” 年轻太医垂着头,却半眼不敢看方朝阳。 “小伤,谁看都无碍的。”顾若离怕她把年轻太医赶出去,“孙大人来,也不可能立刻让我的腿好起来。” 方朝阳回头看着顾若离,面无表情的,过了好一刻才松了一些神色,坐在桌边吃茶。 李妈妈静静看着母女对峙,确定顾若离赢了,她才笑着道:“冯太医,请。” 冯太医本名冯匀,表字紫苏,虽有些文弱,可却是孙道同的得意门生。 “得罪了。”冯匀将药箱放在一边,看着顾若离摔伤的地方,柔声问道,“疼不疼?” 顾若离点头。 “能不能动?”冯匀不好碰她的脚,顾若离就动给他看,轻轻抬起来慢慢转动,“胫骨挫伤,疼痛强烈,能动,方才冷敷过了。” 冯匀一愣,看着顾若离:“冷敷?” “嗯。”顾若离回道,“这样的外伤十二个时辰内我用冷敷法,有什么问题?”这是常识,她没有多想。 冯匀支支吾吾的摇着头:“没……没什么。”他从药箱拿了两瓶药膏递给李妈妈,又对顾若离道,“小瓶的今晚开始用,等七日后消肿,便换成大瓶,直到痛处痛感消失。” “多谢。”顾若离接了药瓶过来,打开放在鼻尖闻了闻,朝冯匀艰难的笑笑,和方朝阳道,“若休养的好,二十天就能恢复。” 说完,冯匀行了礼,提着药箱脚步匆匆的出了建安伯府径直去了孙府,孙道同正在书房练字,见爱徒来便放了笔问道:“是哪位小姐受伤?” “是三小姐。”冯匀回道,“徒儿瞧过了,是小伤,并无大碍。不过……” “怎么?”孙道同看着他,冯匀想了想低声道,“师父,你认识这位三小姐吗?” 建安伯府的小姐他怎么会认识,孙道同凝眉,冯匀便接着道:“可是她知道您新定的外伤急救的方法。”他将顾若离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徒儿吓了一跳,这世上只有师父您知道,而且,您是才得出的结论,为何这位姑娘却好似早就很熟练了似得。” 言下之意,这个法子很有可能在孙道同之前,就已经有人在用了。 孙道同原本只是随意问问,毕竟他拒绝了方朝阳,此刻听冯匀一说,他便面色微变:“你确定她是这么说的?” “是!”冯匀很肯定,“徒儿去之前,她确实在冷敷,旁边还有半盆的冰块。” 孙道同蹙着眉若有所思,过了一刻道:“一个府中的小姐……怕是有人教她了这个方子。” 可就算有人教她,那么又是谁呢,谁和他一样得出外伤伤骨时可用冷敷的法子? 孙道同好奇不已。 冯匀又道:“还有件事,不知您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孙道同坐了下来,没有心思再练字,冯匀就道,“前两天咱们医馆来了几个人求诊,是个四岁的孩子,顽皮吞了根蘑菇钉……”他将二娃的事以及今天白天梁欢的事都说了一遍,“是一位姓霍的女大夫。” “此事我已听姜通说过。”孙道同下午就听姜通回禀过了,觉得此人的方子好是好,却应该也是没有多少把握的,但是这种偏方急方,有没有把握都不重要,真遇到了有总比没有好。 “师父。徒儿想说的是,这位姓霍的女大夫,会不会是延州那位,听说医术了得,会不会就是她告诉建安伯府的那位小姐?”他说着看着孙道同的表情,“还有,您派去的太医,这会儿也快到太原了吧。” 孙道同微怔,慢慢的站起来,负着手来回的跺着步子,颔首道:“你想的没错,此事需确认一番。”若是霍大夫真的到了京城,而他又派人去延州找,一来一去不知耽误到何时。 若是这样,他办事不利被训斥事小,延州百姓那边难免不忿,认为圣上不体察民情,不顺民心,这样的大夫也不嘉赏。 若将来等霍大夫在京中小有名气了,他们再赏,又有弥补和马后炮之嫌。 势要确认才对。 “还有建安伯府的三小姐。”冯匀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可以找机会再问问她。” 孙道同摆手,道:“世上能人何其多,此方有人比为师早也不奇怪,不必追究此事。”顿了顿端了茶,“先找到霍大夫再说。” 冯匀应是,出门而去。 上了药膏,腿上的疼就减轻了许多,清清凉凉的,顾若离好奇倒了一点在手心,细细研磨凭着里面的药味来分辨里面的成分。 有些谱,却又不大确定。 她便想到了戴韦,当时在西苑,她站在暗处看不清,可是观他神色,似乎很轻易就能分辨混杂的药味里,有哪几种药。 “你去崔婧容院子里了?”方朝阳坐过来,递了杯茶给她,“做什么?” 顾若离说了声谢谢,回道:“就是和她说说话,见天色不早了,就回来了,没想到……” “只是聊天?”方朝阳毫不掩饰的质疑,“你没有事瞒着我?” 顾若离目光微闪,心头飞快的转了转,方朝阳就眯起了眼睛,挥了袖子对云坠她们道:“你们都下去。” 房里的几个丫头都退了下去。 “有。”顾若离抬头看着她,“我找到了一个药方,能治她的病,所以兴冲冲的拿回来让她试试。” 方朝阳依旧看着她,目不转睛,她的女儿分别的太久了,以至于相处了这么多天,她还没有摸透她的性子:“药方,你哪里药来的方?”又道,“我离开庆阳后,你一直跟着顾解庆学医?” 她终于开始怀疑她了,顾若离心头砰砰的跳,并非是怕方朝阳知道她会治病,而是怕她因此知道,她去西苑的真正的目的。 对太上皇不利。 “学了两年。”顾若离一半真一半假,“我觉得我可以开方子了,莫说难的,一些风寒头疼之类的经方还是有把握的。可是祖父不让,说我学了个皮毛,所以我……” 方朝阳没说话。 顾若离垂着头也不说话,好像因为这个话题触动了伤心事,而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方朝阳看着她垂着的头顶,语气淡而无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想给她治就治吧,反正她活着也是痛苦,能让你试一试,是她的功德。” 顾若离愕然,嘴角动了动,没有反驳。 她不能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指不定方朝阳会因此而再问什么。 看来她要想办法给霍繁篓送封信,让他和张丙中躲一躲,以免外头“霍大夫”的事情闹的太大,让方朝阳又怀疑她。 “回去歇着吧。”方朝阳回身看着顾若离,“我累了。” 顾若离应了一声,喊了雪盏和云坠,欢颜也跟着过来,三个人合力扶着顾若离出了暖阁。 方朝阳静静立在窗口,看着顾若离蹦蹦跳跳的出了她的视线,半晌无言,李妈妈走过来递了热茶给她,低声道:“四小姐由大少爷亲自送去清濯庵了,没哭没闹,还自己收拾了几件衣服。” 四小姐变聪明了,知道是崔延庭下的令,她顺从的去了,要是换做以前,怕是还要来闹上一闹才罢休的。 “郡主宽心些。”李妈妈问道,“大夫也说了,三小姐养伤二十天就能全好了。四小姐那边,奴婢看就算了吧,伯爷也罚了,若您再追过去,难免让伯爷寒了心。” “有的账可以慢慢算。”方朝阳冷笑了一声,她不过是懒得理她们罢了,若有心她想治一个继女,便是叫她无声无息的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说她半句,她心头略转,道:“明天给孙府下帖子,就说我亲自登门拜访。” 李妈妈一愣,以为方朝阳真的以为孙道同今天没来,要上门兴师问罪,便劝道:“孙大人性子直,其实为人倒是难得一见的端正,您……” 方朝阳眼风一扫,李妈妈接下来的话再不敢说。 “算了。”她却又立刻改了主意,“我明天去西苑,你去备些点心。” 李妈妈垂首应是。 顾若离疼的一夜没睡踏实,直到天亮时才阖上眼睡了几个时辰,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几个丫头守在床边,半步不敢离开。 “您醒了,可要小解,奴婢背您过去。”云坠虽年纪小,可比其他几个丫头壮实一些,她躬身蹲在床边,“大夫说您这几天不能用力。” 顾若离嗯了一声,趴在云坠由她背上去了净房,等梳洗好出来,午膳已经摆在桌上了。 “二小姐一早就来过了,见您睡着就没进来,还说下午再来看您。”雪盏给顾若离添着汤,“大小姐那边的娇兰也来过,也说晚上来看您。” 顾若离应着,慢慢的喝着汤,雪盏又道:“四小姐昨晚就出门了,没哭没闹,安安静静的走了。” “没闹吗。”顾若离也有些惊讶,看来是崔婧文教过的,若不然按着她的脾气,不闹的人仰马翻是绝不会乖乖走的 雪盏笑了笑,看了眼顾若离加在杌子上,肿的高高的腿,抿着唇神色凝重:“小姐,以后您不管去哪里都带着我们吧,任一个都行,我们也能放心点。” “是!”欢颜和云坠并着另一个二等丫头瑞珠纷纷点着头,“您要是嫌拖累,带一个就成,我们绝不会给您惹麻烦。” 顾若离笑着点头:“以后在府里走动,一定带着你们。”言下之意,出去的话就算了。 雪盏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表少爷在家吗。”顾若离惦记着给霍繁篓送信,想了一圈只有杨清辉合适,“去外院看看,要是他在,就请他过来一趟,说我有事找他。” 雪盏回道:“表少爷昨晚也去送四小姐了。估摸着下午才能回来。” 顾若离哦了一声,随口问道:“郡主呢。” “郡主出去了。”雪盏回道,“听说让厨房做了莲子酥,奴婢猜大约是去西苑看望太上皇了。”以前太上皇最爱莲子酥,所以建安伯府常备一个做点心的厨子。 去西苑?顾若离勺子里的汤一抖洒了出来,雪盏吓了一跳忙拿帕子给她,顾若离摆着手问道:“她一个人去的吗,说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她去西苑做什么,是因为怀疑她,所以去试探太上皇去了吗? 第72节 她想做什么? 让圣上杀了太上皇? 赵勋呢,这么长时间她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即便是京城里的风声,也半点没有听到。 要不要想办法给他送个消息。 “小姐,二小姐来了。”秋分站在门口打了帘子,顾若离一愣抬头朝外看去,就看到崔婧文带着连翘过来了,她穿着件素面芙蓉面的褙子,梳着垂柳髻,素面朝天的样子,显然没有休息好。 主仆两人提着几盒点心,见着她崔婧文面露担忧的道:“昨晚就想来看你的,只是怕你疼的难受,我来了反而惹了你心烦,今儿好些没有?” “好多了。”顾若离收了心思,“让姐姐担忧了。” 崔婧文目光落在她腿上,又心疼的看着她:“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这一回趁着养病,索性好好补补才是。” “是!”顾若离点着头,“这不,一起来就在喝汤呢。” 崔婧文抿唇笑笑,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语儿太不懂事,你不要恨她。她自小怕黑怕静,这一回在庵里住着,对于她来说,实在是难耐的罪。” “我没看清是谁。”顾若离忧心的道,“只提了一句,伯爷他就……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崔婧文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想好的话在嘴里转了几转,她笑着道:“父亲是疼爱你,也了解语儿的性子,你不必放在心上,长辈做事,自然是不偏不倚一门心为我们小辈考虑。” 顾若离含笑应是。 崔婧文坐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她前脚离开,崔婧容带着娇兰来了,扶着她的腿哭了一气,两个人在房里说了一下午的话,她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顾若离念着西苑的事,便时不时让雪盏去外院看杨清辉回来没有。 直到酉时,杨清辉才风尘仆仆的进了她的院子。 顾若离遣了几个丫头,请他进了暖阁。 “昨晚走的急。”杨清辉一进门就看着她的腿,直皱眉,“你自己看的还是请的大夫。” 顾若离回道:“请的大夫。”请他坐,便压着声音道,“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石工巷帮我送封信?” “送给霍小哥吗?”杨清辉立刻就猜到了,顾若离点头拿了一封刚刚写好的信递给他,“务必帮我走一趟,我有急事。” 杨清辉将信收了也不问缘由,颔首道:“你放心,我这就去。” “谢谢。”他起身往外走,忽然停了下来,看着顾若离,“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当时你是和赵将军一起进京的?” 因为去杨府送信说顾若离没事的人,是赵勋的手下。 “正好顺路。”顾若离不解的看着他,杨清辉蹙眉想了想,追问道,“那你进西苑了吗。” 顾若离凝眉,杨清辉摆着手:“算了,当我没有问,你不要为难。”又道,“你自己小心,好好养着。” 杨清辉快步出了门。 顾若离松了口气,他霍繁篓去找赵勋的私宅里找齐全,齐全服侍赵勋多年,他一定有办法找到赵勋并通知他。 至少,让太上皇防备一些。 杨清辉拿着信直接出了门,坐车去了石工胡同,找了许久才看到亮着灯晒满三七和防风的院子,他站在门口,张丙中一眼就认出他来:“杨……杨家少爷?” “张大夫。”杨清辉抱拳,笑着过去,“许久不见,张大夫可好。” 张丙中对杨清辉的印象很好,至少比杨勇好很多:“杨少爷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你是来找霍大夫的吗,她不住这里。” “我是受霍大夫之托来送信的。”杨清辉问道,“霍公子在不在。” 他的话一落,就看到门口背着光,霍繁篓抱臂靠在门扉上,笑呵呵的道:“是杨公子啊。”他知道杨清辉来了。 “霍公子。”杨清辉抱拳道,“霍大夫昨晚摔了腿,不方便出来,所以让我给你送封信。”把信拿了出来。 霍繁篓脸色一沉,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夺过信却不急着看,随即阴沉的道:“她好好走路怎么会摔着!” “我看看,我看看。”张丙中要看,霍繁篓将信递给他,看着杨清辉道,“杨公子可知道她是如何摔的?” 这种背后议人长短的事,杨清辉自然不会做,他道:“不大清楚,等霍大夫好了你再问他。”他在外待了一天,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信我送到了,这就告辞。” 霍繁篓不冷不热的抱拳:“慢走。”把他送到门口。 “怎么会摔倒腿了。”张丙中焦急的道,“我们要不要去府里看她,她一个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很着急。” 霍繁篓白了他一眼:“那是她的家,里面的人是她亲娘,她急什么。”话落,指了指张丙中手中的信,“写了什么。” “朝阳郡主怀疑她会医术。”张丙中回道:“让你想办法去找齐全。让他们多留心,千万谨慎。” 霍繁篓点头,问道:“没有了?” “你自己不会看啊。”张丙中白了他一眼,又道,“她说医馆先准备着,什么时候开业她还要再考虑,免得被郡主发现。” “真当自己是菩萨!”霍繁篓愤愤不平,转身就朝外头走,张丙中收了信追着问道:“你去哪里?找齐全吗?” 霍繁篓已经出了门。 ☆、075 男人 “不是要去找齐全吗。”张丙中看着霍繁篓在街上拐来拐去的,摸不清他的意思,“你在这转悠什么。” 霍繁篓白了他一眼:“太上皇的事既然被怀疑了,赵远山能好到哪里去,他家外面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张丙中愕然,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又好奇的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霍繁篓不耐,他要是知道怎么做,就不会在这里转悠了。 “我有办法。”张丙中眼睛一亮,“我们进不去,但有的人可以。”话落扯着霍繁篓往石工巷走。 霍繁篓被他拉着走了几步,顿时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没想到你也有聪明的时候。”话落,两个人去了白世英那边。 “白姑娘。”霍繁篓行了礼,将来意说了一遍,“能不能麻烦你请个街坊帮我跑一趟送封信?” 白世英没有顾虑,只点头道:“你们稍等。”便出了门,过了一刻领了个妇人回来,和他们道,“这是周婶子,她家是卖猪肉的,按你的意思,她挑些猪肉送去应该没有事。” 白婶子点着头笑道:“我们以前就经常往那些大户人家送过肉,你放心,这事儿好办。” 霍繁篓打量着他一眼,点了点头看向白世英:“借我笔墨,我写封信。” “这里。”白世英领着霍繁篓去了书房,边走边问道,“霍姑娘回家了吗,她还好吧。”今天下午闹轰轰的,她急着回去,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遇到麻烦。 霍繁篓随口回道:“摔断了腿,这段时间怕是出不来了。” “摔了?”白世英一怔,蹙着眉道,“知道了。”将笔墨给霍繁篓,自己去厨房。 霍繁篓回头看着正盯着书架发楞的张丙中:“愣着做什么,来写信啊。” “你自己不会啊。”张丙中咕哝了一句,抽了本书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霍繁篓过去抢了书,推着他,“快点,我说你写!” 张丙中以为霍繁篓偷懒,现在见他这样忽然就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你……你……不识字?” 他想起来,方才霍繁篓明明很着急,却没有看信,原来他不认识字。 “就你长着嘴会说话。”霍繁篓指着信,“快写。” 张丙中发现了霍繁篓的软肋,嘿嘿笑了起来,提着笔看着他:“说吧,写什么。” “已生疑,慎!”霍繁篓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唯母可护。” 张丙中写完狐疑的看着他:“这个母……是谁?” “太后。”霍繁篓收了信叠好塞进信封里,“最不愿意见到太上皇和圣上兄弟相残的是谁,当然是太后啊。” 张丙中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点着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霍繁篓往外走,他又追了出去:“不对啊,你这话有多此一举的嫌疑,太后能护着太上皇,赵远山肯定早就想到了,还要你提醒?” “我说我的,他们有没有想到关我什么事。”霍繁篓将信递给已经取了一篮子肉来的周婶子,“找齐全,肉一定要亲自送到他手里。” 周婶子笑着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霍繁篓道谢。 “这药你送给霍姑娘。”白世英拿了个瓷瓶过来递给霍繁篓,“是我调的膏,效果比一般的要好一些。” 霍繁篓收了塞在怀里:“有劳白姑娘,告辞。” 白世英送他们出去,霍繁篓和张丙中跟着周婶子,亲眼看见她将肉送给齐全,两人才拐进了胡同里,松了口气。 齐全提着一篮子的肉,笑着将银子递过去,周婶子咯咯笑着,道:“主家下回要肉记得还要来光顾生意,我们家的肉,可是全京城最好的。” “一定,一定。”齐全应着,目送周婶子离开,他才掩了门,脸色就沉了下来。 韩妈妈朝门缝里看了看,两人提着篮子飞快的去了外院房中,关了门齐全将一刀一刀的肉拿出来,就看到里面压着一封信。 “写的什么。”韩妈妈觉得奇怪,什么人送信用这个方式,齐全回道,“让我们小心一些,说有人开始怀疑太上皇的病是有意作假。” 韩妈妈一怔,脸色变了变:“这怎么办。”以前虽然也有几番试探,但至少试探,怀疑还不至于。 若真的怀疑,圣上怕是不能留太上皇了。 “我来想办法。”齐全将信在火上烧了,韩妈妈想起什么来,问道,“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齐全将着了火的信丢在铜盆里,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霍姑娘!” “霍姑娘?!”韩妈妈惊了一下,他们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顾若离的身份,也知道赵勋连走前似乎在找她,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后时间紧迫只留了一份信给她就走了,“她还在京城,她怎么知道有人怀疑太上皇的病作假?” 这就是问题啊,可是齐全想不了那么多:“爷知道就行了,我们不用知道的那么清楚。”话落,他在床底找了件又破又旧的衣服换上,戴上了假发,黏上胡子,准备妥当后他对韩妈妈道,“宵禁前我会回来,家里就交给你了。” 韩妈妈应是。 三日后,应天城中十王府内静悄悄的,当初太祖迁都前,这里住着十几位皇子,整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可是百年之后,这里早已破落萧条,远不如隔了一条街的侯府簇新鼎盛。 几只狗聊天似的不停的叫唤,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回荡,燥的不知是谁隔着院子大喝一声,可依旧无济于事,那些狗在各个旮旯犄角叫的越发的欢快。 有数道人影朝十往府走去,步伐矫健,落步无声,转眼功夫六个人停在了十王府侧门。 门响了三声。 从里面打开,随即六个人一闪而进,门又不着痕迹合上。 “远山。”有男子从里面飞奔出来,一下子将领头之人抱了个满怀,“你可终于来了,我都想死你了。”话落,狠狠的拍着赵勋的后背,满脸的笑容。 灯光昏黄,两人站在影壁后,赵勋看着正对着他笑的男子。 过的不如在京城好,这三年他憔悴了许多,看上去竟有近四十岁的样子,瘦削的脸,大且亮的眼睛,笑容和煦,一脸的赤诚。 “太子。”赵勋抱拳,对赵凌道,“远山来迟了。” 第73节 赵凌哈哈一笑,拉着赵勋的手臂往内院走:“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还有什么迟不迟的。”又道,“怎么样,路上还安全吗,没有受伤吧?” 当然不安全,赵勋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的道:“很顺利。” “那就好。”赵凌边走边问道,“我父皇呢,身体如何?”他已经听说赵勋寻到大夫的事,似乎有起色,可到底怎么样他却不清楚。 赵勋大概和他说了一遍,赵凌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抚掌道:“可真是神医,将来回京我一定要好好谢她。” 谢她吗?赵勋微顿,想到顾若离的样子。 小丫头精明的很,还知道用计迷惑他,不过也好,这一路不太平,若是她在也不安全。 至于泄密的事,以她的精明应该不会,若走漏了风声,她这个大夫也性命难保。 这些,他连走前在信中都和她道明,就算她想不到,也能看得懂。 想到这里,赵勋微微一笑,颔首道:“好!” “是七爷来了吗?”两人说着话,院子里迎来一位妇人,穿着一件鹅黄的撒花褙子,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丰腴高挑,皮肤细腻瓷白,一双桃花眼如黑宝石般嵌在圆润的脸上,眼角一颗泪痣,妖异风情。 赵勋淡淡抱了拳,并不看对面的女子。 赵凌原配三年前过世,留下了两子一女,两年前赵凌在应天知府邢大人府中,见到了身为邢夫人大丫头的沈橙玉,一见钟情。 邢家见他房中无人料理,顺水人情,将沈橙玉送到了十王府。 名义上是妾,可赵凌并无正房,也无侧妃,所以,下人见着她都以夫人作称,宛若正妃。 赵凌高兴的道:“玉儿,你去让厨房做桌席面,我和远山要好好喝一杯。” “好。”沈橙玉看着赵勋,直勾勾的,“我记得远山最喜欢吃应天的咸鸭了。”话落,扶着丫头,腰肢款摆的走了。 赵勋眉头微蹙,和赵凌两人进了书房,一进门赵凌就压着声音问道:“太后娘娘身子可好,我听说她有意将父皇送到应天来,可是真的?” “确有此意。”赵勋颔首,“只圣上未曾同意,一时三刻,不会达成。” 赵凌搓着手很着急的样子,又停下来:“我竟忘记问你兵符的事,你怎么能把兵符摔了,这可是你安生立命之本,一旦丢了兵符,谁还能将你放在眼里,到时候你的命,还不是任由他们取了。” 赵勋没说话,赵凌又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你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和你娘吵架就吵架,辞呈我都可以理解,这兵符可不是开玩笑的,虎贲营是你一手创立的啊,你就不心疼?还有河套,要是圣上真放弃了怎么样,那整个西北,就等于敞开了门户等着额森来啊。” 赵勋很淡然,他端着茶吹了吹,轻描淡写的道:“西北百姓,与你的命,那个更重要?” 赵凌一愣,被他的话噎住,憋的脸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以后要想的事,额森三年内不会有大作为。”赵勋漫不经心,“太子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将行宫搬回京城吧。” 赵凌颓然的坐了下来,垂着头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杞人忧天了。” 赵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爷要不要先去梳洗?一路风尘,也能减些疲累。”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沈橙玉直接走了进来,“梳洗好,饭菜也收拾妥当了。” 赵凌点头:“对,你先去梳洗。走,走,我送你去。”话落,不由分说的拉着赵勋去了书房前头的院子,丫鬟小厮立着,房里摆着浴桶,衣裳整洁的码放在一边,两个模样俊俏的婢女立在旁边。 “不用人伺候,你们退下。”赵勋挥手遣退丫头,又对赵凌道,“兄长也去歇着吧,我很快就好。” 赵凌点头:“我在外头喝茶,你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说着出了门。 赵勋褪了衣裳跨进桶里,他洗的很快,三两下便净身出来,手搭在一边干净的衣服上,顿了顿,又捞了先前的脏衣穿上。 “谁!”赵勋扣好中衣,脚步迅速一动,人已经朝屏风后面走去。 后面并没有人,安安静静的,只有正厅里赵凌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可赵勋没有动,眸光落在平淡无奇的墙上。 就看到,那面墙晃了晃,随即如窗户般一点一点侧开,光线从里面透出来,他看清门后立着的沈橙玉。 “怎么不穿我给你备的衣衫。”沈橙玉倚门而立,眉梢一挑,眉眼惑人,“是不是不喜欢呢?” 赵勋拧着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转身,抓了自己的外衣穿上,大步朝门口走去。 “七爷!”沈橙玉走了出来,泫然欲泣立在他身后,“你就这么讨厌我?不能给我展个笑脸吗。” 赵勋转身,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冷寒:“滚!” 沈橙玉好像没听到一样,拿帕子压着眼角:“我们女人都是苦命的。”话落,又道,“七爷,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但凡给我回一封,便是开平卫距此万里,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追随你去。” “你这次来,带我走吧。”沈橙玉莲步贴过来,“日日想念,我再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了。” 赵勋没有耐心应付,一把将她推开,冷冷的道:“你若想死便直说,看在太子的份上,我倒是乐意送你一程。”话落,拂袖而去。 沈橙玉跌坐在地,看着空开的房门,脸色一下子阴冷下来。 赵凌见赵勋出来,忙迎了过来,揽着他的肩膀道:“玉儿亲自做了几盘菜,她的手艺比家里的厨子还要好。”他说着一顿,道,“这次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赵勋颔首,两人去内院各自落座。 赵凌给他斟酒,他眉头微皱伸手去挡,赵凌微怔笑着问道:“戒酒了?” “无妨。”赵勋收了手,脑海中却浮起顾若离的话,“受伤不要喝酒……” 他摇摇头,举杯和赵凌碰了碰。 太医院和礼部满京城找那个丫头封赏,她倒是不急,居然躲了起来,京城就那么大,看她能躲到何时。 赵勋失笑,喝了杯中的酒。 吃了几杯酒,赵凌想到如今的境地胸有不忿,摇头道:“我现在是知道了,为何太祖要迁都去燕京,应天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是地方不好,而是他不喜欢这里。 “等我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赵凌捧着酒杯,盯着赵勋,“远山,你一定要让我回去啊。” 赵勋微微颔首:“好。”两人碰杯,赵凌一口饮尽杯中酒,“你来时,父皇那边安排好了吧,若是被人察觉他身体渐愈,二叔他会不会……” 昨天,赵勋就收到京城来信,信的内容不足为奇,但通知他的人却很有趣。 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消息,这般紧张的通知他。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赵凌看着他,赵勋举杯,“伯父不会有事。” 九月末的西山清濯庵热闹非凡,女香客们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 就在这时,两辆马车在庵庙后门停了下来,随即前后从车里下来四位女子,三位少年,个个鲜衣良马,风华正茂。 庙中的小尼迎了过来,行礼道:“崔四小姐在后院的清远居,各位请随小尼移步。” 一行人有说有笑,领头的少年笑着道:“昨天要不是下雨,马继昨儿可就闹着要来了,瞧他这一脸的憔悴,怕是惦记着三小姐而没有睡好吧。” “去!”唤马继的少年啐了一口,一身银色的锦袍夺目放彩,“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儿是你去金陵阁让人买了鸭油烧饼送过来了,只管说我,齐厚绅,你和我装。” 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跟在小尼身后。 “清雅姐姐,清莹姐姐,思婕姐姐,思敏姐姐。”崔婧语从院子里迎了出来,期期艾艾的扑在马清雅怀中,“山路难走你们还来看我,真是难为你们了。” 马清雅掩面一笑,抱着崔婧语,齐思敏就指着崔婧语不依不饶的样子:“好呀,你只喜欢清雅姐姐,也不待见我们,我们这般无趣,还是走好了。” “没有,没有。”崔婧语急的跺脚,一脸娇俏,“四位姐姐,我谁都想。” 大家都笑了起来,马继忽然凑脸过来:“那可想我了?” 崔婧语脸一红,撇过脸去,那边齐厚绅咳嗽一声,道:“马继,你不要吓着语儿了。”说着话,一双眼睛不停的在崔婧语脸上转悠。 “我怎么会吓着她,吓着她是她们家的丑女。”马继哼哼一声,和崔婧语道,“你都在这里关了快一个月,你爹也不接你回去?” 崔婧语听着眼角一红,点了点头:“我爹说她的腿还没好,不让我回去。” “那你就多住几天。”马继着胸口,“明天我找人把她再打断,给你出口气。” 崔婧语噙着泪笑了起来。 几个人说笑着进了院子,崔婧语问齐思敏:“娘娘的身体好些了吗,赵七爷还没有消息吗。”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齐思敏凝眉道,“姑母都被他气成这样了,我们以后就算见到,也会当做不认识他。” 崔婧语点着头,觉得赵勋做的太过分了。 “说他做什么,扫兴。”齐厚绅道,“他丢了兵权,没了虎贲营做后盾,以后他想再横也没这个能耐。” 众人就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齐思捷道:“我听说我十姑母将她的金项圈送给你们家丑女了?那可是皇太妃的东西,她这马屁拍的可真是丢人现眼。” “三婶一直都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崔婧语撇嘴,“她恨不得把那对母女供起来才好。” 齐思捷撇撇嘴,一脸的不屑:“我听说她当时在家也这样,看见大姑母回去,恨不得连马桶都亲自倒。” 大家一愣,都捂着嘴切切的笑。 几个人中午在庵庙吃过饭,轰闹到下午才离开。 崔婧语看着一下安静下来的院子,越发挨不住寂寞,躁的砸了手中的杯子:“不行,我明天就回去,我看谁敢把我怎么样。” “小姐。”芍药拿手绢包着手捡着地上的碎瓷,劝着道,“您就别闹了,伯爷把您送到这里是为您好,若是让你在家里,这会儿您的腿也和三小姐一样了。” “她敢!”崔婧语咬牙切齿,“一个继室,连个儿子都没有生,她横什么,不就占着太后娘娘的势吗。太后娘娘还能活几年,到时候我看她怎么得意。”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芍药捂住了嘴,“我的好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崔婧语推开芍药,气道:“我就说,我就说。” 芍药叹了口气,扶着她起来:“昨天下过雨,后山又有许多树叶黄了,落叶缤纷格外的好看,趁着天色还早,奴婢陪您去散散心吧。” 崔婧语嘟着嘴,万般不愿的由几个丫头扶着去了后山。 她不过走了一刻便就累了,坐在半山的石亭里,看着四周或红或黄的叶子,心里头越发觉得自己凄凉。 当出杨氏在时,他们兄妹三人如珠如宝的被疼爱着,崔延庭也对他们言听计从,宠爱有加,可是杨氏一走,方朝阳就进了门,自此以后崔延庭就变了,处处以方朝阳为先,什么事都听她的。 就算方朝阳故意欺压他们三个,崔延庭也装聋作哑不管不问。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一天都不想过了。 可是,她们女子想要离开家,唯一的途径就是成亲,可是她还这么小,连崔婧文都没有定亲,哪里还能轮得到她。 想到这里,她就想起来杨清辉,不由对芍药道:“你现在就回去一趟,让表哥明天来看我,他要是不来,你就说我病了。” 芍药欲言又止,可又怕崔婧语闹,只得点头应是,匆匆交代了几句走了。 崔婧语想到杨清辉要来顿时高兴起来。 “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崔婧语起身往亭子外头走,“我的扇套还没做好呢。”话落下了台阶提着裙子跑在前头,几个丫头一迭声的喊着,随在她后面。 崔婧语重回了房里,指着几个小丫头道:“你们都待在外头,谁不许进来打扰我。” 几个丫头应是,崔婧语啪的一声关了门,从枕头底下翻出做了半截的扇套,捏着针迫不及待的走了起来。 “呵!”忽然一道男声凭空出现在她耳边,“所谓大家闺秀也不过虚有其表啊,给男人做扇套,也不怕嫁不出去?” 崔婧语啊了一声,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身量高瘦的少年倚在床边,挑着眉梢看她,满眼的嘲讽。 第74节 少年的容貌很精致,剑眉凤眼,鼻梁直挺,唇瓣锋薄如刀,是一张雌雄难辨的面容。 她皱眉,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是你。”崔婧语跳了起来,指着他,“是和丑八怪在一起的少年。” 少年抬眉打量着她点头道:“在下霍繁篓,小姐好啊。” 崔婧语瞪眼,喝道:“你进来做什么,这是我的房间,你快滚出去。” “我要不滚呢。”霍繁篓走过去,大刀阔斧的在椅子上坐下来,无赖的看着她,“你耐我何?” 崔婧语指着他,三两步往门口跑,想要去开门喊人,霍繁篓不急不慢的看着她:“你喊便是,人来了,我就脱光了从这里出去。” 他死了不怕,她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你!无耻。”崔婧语硬生生停下来,回头瞪着他,她觉得霍繁篓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 霍繁篓眉梢一扬,“四小姐乖,过来坐啊。” 崔婧语站在门口,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你想做什么,为丑八怪报仇?”她秀眉倒竖,气的粉脸微憨,越发的娇俏可人。 “嗯。”霍繁篓道,“得问问你的意见,你想断左腿呢,还是右腿。” 崔婧语抄起墙角的一盏花盆就朝霍繁篓砸去:“滚,给我滚。” 霍繁篓灵活一避,花盆碎在他脚边:“刚刚迈的左脚,那就断左腿好了。”话落,冷笑了一声,盯着崔婧语的左腿。 崔婧语缩了缩,指着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霍繁篓走过去,戏谑的挑着她的下颌,皱着眉嫌弃的道,“真是丑死了!”嫌弃的擦了擦手指。 他的话,比断她的腿还要让崔婧语受不了,她怒道:“你眼瞎吗,我丑?难道那个丑八怪美?”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三儿比?!”霍繁篓一脸的嘲讽,抽了挂在门上的门栓,杵在地上,用鼻孔看着她,“主动点,否则我两条腿一起敲了。” “你这个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崔婧语想不通,顾若离那么丑,却还有人说她美。到底谁美谁丑,难道他看不到吗,“我警告你,你要敢动我一下,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霍繁篓不置可否,一把捏住崔婧语的下颌,拖着她到桌边,崔婧语大叫:“来人啊,救命啊。” 她声音一起,院子外守着的丫头就纷纷冲了进来。 就在进门的那一刹那,就看到崔婧语被一个少年押着,将左腿压在桌子上,随即他高举木棒,砰的一声砸了下来。 少年目光阴狠,毫不留情。 崔婧语疼的哀嚎一声,晕倒在少年身上。 “小姐。”几个丫头被惊着,好一刻才反应过来,可又不敢靠近,拼命扯着嗓子喊人。 霍繁篓厌恶的皱恶眉,将崔婧语推开,丢了门栓,飞快的跑到后窗跳了出去,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建安伯府中。 顾若离的腿养了二十几天,已经消了肿,走路时也没了痛感。 “真的不疼了吗。”雪盏蹲在地上摸了摸顾若离的小腿,“您千万不要勉强。” 顾若离笑着摇头,跳了跳:“你别一惊一乍的,我真的没事了。”白世英制的药膏效果非常的好,腿上的肿见眼的消了下去。 雪盏长长的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奴婢去回郡主。” “我自己去。”上次方朝阳去西苑后,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敢多问,猜测着是不是太上皇那边掩饰的很好,所以她没有发现异常,“一会儿我要出去,顺道和郡主说一声。” 欢颜啊了一声,拦着道:“不行,郡主说您这个月都不能出去。” “没事。”顾若离坐在梳妆台前拆了发髻,自己拿梳子梳着,“我去和她说,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担着。” 欢颜不情不愿的上前给她梳头。 顾若离去了正院,方朝阳正靠在软榻上假寐,听到她声音微微睁眼扫了一眼,问道:“腿好了,打算出去放风?” “是啊。”顾若离笑着道,“我认识了一位姐姐,她是大夫,也会制药,我想去她那边坐坐。”她说着,观察着方朝阳的反应。 方朝阳睁开眼看着她,问道:“女大夫?近日倒是常听到女大夫。” “大夫又不分男女。”顾若离笑着道,“您不同意?” 方朝阳看她,目含审视:“你这口气是羡慕?怎么,还惦记着学医救世?” “是有这个意思。以后您若是有头疼脑热的,我也是可以开方子的。”顾若离笑咪咪的,好似求着方朝阳让她给她试试一样,方朝阳噗嗤一声一声笑了起来,“我还想多活两年,你就别在我跟前丢人现眼了。” 她说这话时,面上并无刻意的样子,顾若离心头顿时就松了下来。 看来,方朝阳并没有把她联想成霍大夫,也没有认为她的医术能治太上皇…… 是什么事让她打消了怀疑了呢? 因为太上皇掩饰的好,还是方朝阳确定了别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她暂时不怀疑,她也就放心了。 “那我走了。”顾若离还是想开医馆,不然就算有天有机会报仇,她也会毫无能力,现在方朝阳既然没有怀疑她,那她就放心了,“会早点回来的。” 方朝阳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顾若离松了口气,心情愉悦的出了门。 被关了一个月,她脚步轻快就好似出了笼子的鸟儿,从未有过的欢快,刚走到垂花门,正遇上杨清辉,他盯着她的腿瞧了好半天,高兴道,“你这是全好了?” 杨清辉几乎每天都会去看她,顾若离笑着道谢:“都好了,多谢杨公子这些日子的关照,还有各式各样的零嘴。” “零嘴也治不好你的伤。”杨清辉本就打算去找她,见她出来原地转了身跟着她往外走,“你的医馆,什么时候开业,我连礼都备好了。” 顾若离失笑,回道:“我正打算去看看,也不知霍繁篓筹备的怎么样了。”话落便道,“到时候一定请你过去。” “成,那我等你的消息。”杨清辉停在影壁,目送他离去。 顾若离出了门,径直去了石工巷他们的家,院门没有锁,她推门进去,院子里依旧晒着三七和防风,顾若离捻了在鼻尖闻了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师父,您回来了。” “阿丙。”顾若离笑着回头,就看到张丙中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腿好了吗,还疼不疼?” 她点头,蹦了两下以示状态,张丙中松了口气:“虽然好了,可还是要好好养着,快进去坐着歇会儿。” “霍繁篓呢。”顾若离四处找着,张丙中回道,“他去医馆了,所有东西昨天都送来了,估摸这会儿在忙着摆弄。” 她来了兴致:“既如此,我们也去医馆看看。” “好啊。”张丙中起身,将院子里晒的三七和防风收回去,换了衣衫和顾若离一起出去,方到门口他指了指顾若离手中进门时拿下来的帷帽,“你戴上比较好,最近有好些人在打听你。” 顾若离将帷帽戴上,奇怪道:“都是什么人,找到家里来了?” “是。”张丙中点头,“有街坊,还有些人鬼鬼祟祟的,我说不认识你,他们还不信,在这里盯了小半个月,这几日才总算消停下来。” 医馆找她?难不成是因为梁欢的事? 想到梁欢,她便想去白世英那边看看,也不知道梁欢的娘怎么样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医馆,铺面关着的里面并没有人,张丙中觉得奇怪,走到后门敲了半天,又爬上围墙喊霍繁篓,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出去了?”他一脸的狐疑,寻常霍繁篓都在这里的,“要不我们等一下?” 顾若离点头,两人在后门的台阶上坐下来,不过坐了一会儿,就看到霍繁篓一瘸一拐的从巷子口走了进来,样子很狼狈。 “霍繁篓。”顾若离皱眉迎了过去,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霍繁篓一愣看着她:“你腿好了?”她点了头,指着他的腿还有衣服上乱糟糟的被勾破的洞,“做贼去了,弄成这样。” 霍繁篓呵呵一笑,指着里头:“走,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医馆,再有几天就能开业了。” “你别打岔。”顾若离拉着他,“你是不是又爬墙了,去哪里了?”霍繁篓的左腿有伤不能受重,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困在围墙上不能下来,摔了后好几日都是一瘸一拐的走路。 “老习惯,真的没事。”他摆着手,拿药匙开了后门,进去指着摆了一院子的各式各样的柜子,“我请了街坊帮忙,一会儿他们人就过来,帮我们把东西搬进去,再收拾一下就能开业了。” 顾若离看着他,沉了脸问道:“你是不是去清濯庵了?” “咦!”霍繁篓眉梢高高的挑起来,惊奇的看着她,“你现在越发厉害了,这猜人识人的本事见长啊。” 不是她本事见长,是她太了解霍繁篓的个性了。 “你做了什么?”顾若离盯着她,霍繁篓呵呵一笑,含糊其辞的道,“以牙还牙呗。” 以牙还牙?那就是把崔婧语的腿给打断了? 顾若离沉了脸,想说什么,可霍繁篓做这些都是因为她,她叹了口气,无奈的问道:“她认出你来了?” 霍繁篓撇撇嘴,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报仇这事儿,打闷棍多没意思,要的就是光明正大!” 顾若离无语。 “你厉害!”张丙中哈哈笑了起来,调侃道,“我可是听说了,崔家的两位小姐长的跟天仙似的,你也下得去手。” 霍繁篓翻了个白眼:“丑死了,还貌美如花,你眼睛生疮了吧。” 张丙中就撇了眼顾若离的脸,咕哝道:“也不知道谁眼睛生疮了。”师父美不美他不知道,可是就现在这脸,还真的是和美不挂钩。 “我回去看看。”顾若离没心思,这会儿崔家肯定知道了,崔婧语也一定会大闹一场,她要事先和方朝阳说一声,霍繁篓拉着她,“不会这么快的,那些个丫头吓傻了,至少要到晚上才能进城。” 顾若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指着院中的椅子:“坐下,我看看你的腿。” “这个行。”霍繁篓嘿嘿笑了起来,大刀阔斧的坐下来,将裤腿撩起来,指着膝盖,“这里疼,逢阴天下雨下雪刮风出太阳都会疼,走路疼,睡觉疼,跳着疼,坐着也疼。” “可真是难为你了,没有不疼的时候。”张丙中也凑过来,看着膝盖,蹙眉道,“好像肿了。师父,他这应该是小时候受过伤的缘故吧。” 顾若离没回他,捏了捏霍繁篓的腿,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道:“你儿时,在哪里长大的?” 霍繁篓目光微微一闪,随即笑着道:“当然在庆阳啊,跟着老头子住在破庙,等长大了这条腿就开始疼。有什么问题?” “没有。”顾若离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裤子放下来,回道,“好好养着吧,别再受寒受创,至于疗法,改日问个擅外科的大夫好了,我也没有把握。” 伤的年头太久了,而且,在儿时生长时的伤,并没有养好,很难治。 霍繁篓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白姑娘找了你两回。”霍繁篓起身去搬一个小桌子,“你没事记得去看看她,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有事。” 顾若离过去按着他:“你别搬了,回头成了残废。”话落四处看了看,“还是请工来做吧,这么多东西收拾起来也不容易。” 霍繁篓咧着嘴笑了起来,勾着顾若离的肩膀:“我们三儿这是心疼我了。” 顾若离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甩开他的手。 三个人围着医馆里里外外转着好了几圈,计划着每一处的用途,想着将来名声大噪时这里的车水马龙。 “还要请一个大夫和药工以及伙计。”顾若离算着,“阿丙一个人忙不过。” 张丙中点着头:“我是大夫,不能一直做伙计的事。”话落,又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开业,朝阳郡主那边怎么办?” 第75节 “我不露脸。”顾若离凝眉道,“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最重要的还是太上皇那边,如果被发现他的病好了,方朝阳恐怕就真的会怀疑她了。 张丙中和霍繁篓都高兴起来。 顾若离失笑,心里却惦记着崔婧语的事:“你们小心一些,我先回去看看,没有事的话,明天再来。”又盯着霍繁篓,“你不要乱跑,崔家又不是小门户,不会让你白欺负。” “还想报复我?那也得有证据啊。”霍繁篓不以为然,摆手道,“你回吧,我既然敢打断她的腿,就有本事让他们拿我没有办法。” 他在京城毫无根基,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顾若离不走了,奇怪的看着他。 “好奇?”霍繁篓嘻嘻哈哈的笑道,“我告诉你,我这半个月可没白忙活,崔家的事可让我查了七七八八。”他就想去打崔婧语了,可是也知道一棍子下去,崔家肯定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才忍了半个多月,查个把柄捏在手里,好自保。 她露出惊讶的样子,霍繁篓就凑在她耳边道:“崔玉林养了个外室。” 崔延庭养外室?他居然有这样的胆子?顾若离也觉得很惊讶,寻常看他不温不火对方朝阳也是言听计从的样子,竟然…… “先不准告诉你娘。”霍繁篓敲打她,“这是我保命的本钱,你漏出去我可就没有护身符了,到时候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顾若离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崔延庭外室的事情。 霍繁篓不可能拿这种事信口开河,她要不要告诉方朝阳? 以方朝阳的清傲,她想不到她会怎么做。 是以牙还牙,以同样的方式让崔延庭难堪,还是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再次和离。 顾若离不知不觉的上了街,帷帽之外,所见所闻都模糊起来。 她忽然觉得方朝阳很可怜,当初在庆阳时,她那般洒脱毫不犹豫的离开,本以为她另选会比顾清源还要优秀,却不曾想,这一切不过是表面。 至少,顾清源在男女之事上,绝对不会左右逢源。 顾若离抬脚,飞快的回了建安伯府。 ------题外话------ 姑娘们,劳动节快乐啊。 ☆、076 情义 “今儿早啊。”方朝阳站在后院的荷花池里,家里的小厮正在起藕,淤泥被打捞上来堆在旁边,一节节的藕染着泥滚动着,她指着藕对顾若离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杜嬷嬷做的糯米糖藕了。” 她很爱吃吗?时间太久她不记得了,不过她爱吃甜食的习惯一直都没有变。 “杜嬷嬷呢。我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每次我跟着你出门,她都会拿着帷帽戴着我头上。”顾若离笑看着方朝阳,“她回家荣养去了吗?我问李妈妈,她说她不知道这个人。” 方朝阳面色微变,视线落向远方,语气里有难掩的失落:“嗯,荣养去了。” 是因为想念杜嬷嬷,所以她才会失落吗? 顾若离小心翼翼的换了话题。 “你许久没有进宫了,太上皇他……身体还好吗?” “没死。”方朝阳支着面颊,望着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满目疮痍的荷塘,淡淡的道,“约莫是不甘心吧,强撑一口气。” 顾若离一愣,飞快的扫了眼方朝阳的面色,发现她虽这么说,但脸上并没有高兴的样子,不由追问道:“圣上会不会……着急?”因为着急,而等不及将太上皇杀了。 方朝阳呵呵笑了起来,睨了她一眼:“要是舍得杀,早在赵远山将他带回来的路上就杀了,何必留到现在。”她嘴角勾着嘲讽的笑,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了,“圣上什么都好,就是顾念太多了。” 因为不想背上弑兄篡位的罪名,所以宁愿杀了不相干的顾府?顾若离心头冷笑,望着方朝阳道:“有赵将军的消息吗。” “不知道。”方朝阳收回目光端了茶盅,慢慢的喝着,“不过,也挺不了多久了。” 就算赵勋将兵符交出去,解散了虎贲营解,弃了河套,圣上也不敢留他。 对于圣上来说,赵勋的威胁很可能比一个还活着的太上皇更大。 母女两人都没再说话,看着荷塘里的满身淤泥滚动的人,方朝阳悠悠的道:“这世间,就是个泥潭,自你出身便置身其中,想上岸,只会泥足深陷……”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很不像方朝阳这样的人说出来的,顾若离觉得她今天很奇怪。 “有什么事说吧。”方朝阳放了茶盅,“陪着一个你讨厌的人说这么久不着边际的话,也是难为你了。” 顾若离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茶盅,低声道:“我朋友今天去清濯庵将四妹的腿打断了。” 方朝阳微微一怔,随即眉梢高高的扬起来,嘴角的笑容渐渐扩散,晕上了眉梢,好似含苞待放的牡丹,一点一点舒张了花瓣,那一瞬,所有的光彩都聚在她的脸上…… “所以你赶回来告诉我?”方朝阳轻轻一笑,看着自己的女儿,“怕你承担不了后果,寻求庇护?” 顾若离没解释,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和方朝阳相比,她的能力实在是不值一提。 “我知道了。”方朝阳似乎高兴起来,眸色都亮了几分,爽快的道,“你既求到我了,这事儿我替你担着了。” 顾若离微楞看向她,她也正望着她,眼中那一瞬而逝的愉悦,突然扎在了她的心头……她想到了当初在庆阳时,她蹒跚学路摔在了地上,方朝阳提着她的衣领拉她起来,凝着眉斥道:“不会走时,就仔细学着,一旦你迈了步子,就必须要有不让自己摔跤的能力,要不然就趴着躺着,别站起来。” 她记住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顾若离点头,崔延庭养外室的事,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件事还是让她自己去察觉吧,若是从她这个女儿嘴里说出来,更让她难堪。 顾若离辞了回了内院,院子里很安静,三夫人在院子里绣花,二夫人带着崔甫回了娘家,静悄悄的,只有后院时不时发出的吆喝声。 路过崔婧容院子时,她顿了顿还是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小丫头,笑眯眯的看着她,行礼道:“三小姐好,我们小姐在房里看书呢,奴婢引您进去。” “好。”顾若离进去,崔婧容已经听到声音迎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她,高兴的道,“她们说你出去了我还不信,你的腿真的没事了吗。” 顾若离点头:“全好了。” “我瞧瞧。”崔婧容不放心,拉着她坐在炕上仔细的检查,顾若离失笑,“我可是大夫,虽不擅外科,可好坏还是能分辨的。” 崔婧容确定她没有事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真是吓死了,生怕你留了外样。” “让你受惊了。”顾若离看着她的脸,依旧是苍白的,只是比起前段时间,似乎多了些血色,“你的药快吃完了吧?” 崔婧容点头:“还剩六副就吃完了。其后我不用再吃药了是不是,淡口要怎么淡,盐也不要吃吗。” “那倒不至于。”顾若离回道,“忌辛辣,以果蔬为主,不过鸡蛋和肉类还是要吃的。” 崔婧容一一记着。 顾若离目光一转,落在她摆在炕边的书,是本《心经》,翻的有些旧了,看样子是经常看的。 “我没事就翻了看看。”崔婧容将书夹上书签收了起来,顾若离一愣歪着头去看她,疑惑的道,“你哭了?” 崔婧容的皮肤很白,所以眼睛肿了一些就非常的显眼。 “没有。崔婧容摆着手,“是昨晚没有睡好。”她没说完,娇兰就插着嘴道,“三小姐不是,是二夫人她……” 崔婧容急着站起来喝道:“娇兰。” 娇兰闭上嘴,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崔婧容被转过去,背影孤零零的…… “怎么了?”顾若离扶着崔婧容坐下来,柔声问道,“是二夫人回你外家,没有带你去吗。” 崔婧容飞快的擦了眼泪,摇着头道:“没有,只是好几天没有看到我娘了,有些想她!” “原来是这样。”顾若离并不相信,可不想再追问,崔婧容一切痛苦的根源都在她的病上,等她的病好了,这些应该都不会存在了吧,“等二婶回来你去看她便是,住在一个院子,不过百十步的距离,你不用为难自己。” 崔婧容点点头,勉强朝顾若离笑着:“我也这么想的,等娘回来我就去看她还有郎哥儿。” 顾若离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小姐。”娇兰脚步匆匆的跑了回来,目光望顾若离身上飘,急着道,“四小姐从清濯庵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顾若离眉梢微扬,等会儿估计就会闹起来。 崔婧容眼睛一亮高兴的道:“真的啊。”随即又想到了崔婧语去清濯庵的原因,有些尴尬的和顾若离解释,“她自小娇养,长的又好看,家里也好外头也罢都宠着她,所以她的性子就有些……” 对喜欢的人卖乖,能梨花带雨弱不禁风,可对着讨厌的人却是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崔婧容深有体会。 “不是。”娇兰还没说到重点,“四小姐是被抬回来的,她闹着说要……要见三小姐,还说是三小姐找人打断她的腿的。” 顾若离没说话。 “怎么会这样。”崔婧容一惊,转头看着顾若离,焦急的道,“你快去和他们解释一下,别让家里人误会了。” 误会什么,这件事虽是霍繁篓自作主张的,可是他的出发点却是为了她。 和她指使的也没什么分别。 “是我朋友打的。”顾若离站了起来,朝崔婧容淡淡的笑了笑,“我去看看,大姐好好休息。”话落往外走。 崔婧容惊怔,一时呆呆的看着顾若离没了反应。 顾若离一出门,院子外头正走动的丫头们都停下来,瑟缩的看着她,目光躲闪。 为了报复,把别人腿打断,这样的手段太狠辣了。 顾若离不看她们,径直去了正院。 院子里站了一溜儿的丫头婆子,二夫人身边的,三夫人身边的,崔婧文房里的,以及正院里服侍的,见到一个个的都转过脸来,神情莫测。 芍药红着眼睛立在门口,一副要把顾若离生吞的样子。 “三小姐回来了。”秋香迎过来,扶着顾若离背着一院子的丫头,低声飞快的道,“伯爷,二夫人,三夫人以及三老爷还有大少爷,大小姐表少爷都在里面,一会儿您进去不要说话,有郡主替您做主,您什么都不用怕。” 有郡主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顾若离抿唇笑笑,颔首道:“知道了。”便由秋香挽着上了台阶,暖阁的帘子半撩着,里面的人已经看到了她。 她进门,谁也没看,略蹲了蹲和各人行了礼。 崔延庭蹙着眉,脸色有些冷,目光里没了前几日见到她时的亲和,方朝阳坐在他对面,两人隔着炕几,一个神色冷厉,一个漫不经心。 三夫人和崔延福坐在右边,下首是崔岩和崔甫以及杨清辉,对面则是二夫人并着崔婧文,一人一边将哭的悲痛欲绝的崔婧文护在中间。 崔婧文的腿两边绑着木条,缠着绷带架在杌子上,看样子应该肿了起来,不知骨头伤到什么程度。 “顾若离。”崔婧语一看见她,整个人就跟着了火似的,抄了手边的茶盅就朝她丢了过来,顾若离敏捷的退了两步,那茶盅碎在她脚边。 崔婧语气的发抖,指着她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找人暗算我,我告诉你,今天若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姓崔。” 要是她的腿没有断,或许这会儿很有已经扑上来了。 顾若离恍若未闻,立着没动,看也没看她。 第76节 打都打了,她要骂就骂两句好了,至于道歉,她做不到。 “三丫头。”二夫人沉声道,“一家的姐妹,你这样做太过分了。莫说语儿是你的妹妹,就算是陌生人,你也不能说打断谁的腿,就打了,小小年纪怎么心肠这般狠毒。” 这是顾若离第一次听二夫人说这么长的话。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二夫人,她立在崔婧语身边,看着她眼底忙是憎恶。 二夫人对她们母女忍耐的很辛苦吧?顾若离收了目光继续垂着眼帘。 “和他废话什么。”崔岩道,“这样狠毒的人,今天敢打断语儿的腿,明儿指不定就能做出别的事情来,我们岂不是要日日提醒吊胆,生怕哪一日醒来,连命都没有了。” 崔岩话说着一顿,又对崔延庭道“父亲,我知道您难做,可是此事性质太恶劣了,我们决不能姑息。” 崔延庭手放在腿上,攥成了拳头,显然也气的不轻。 三夫人看了眼顾若离,皱着眉想说什么,可被三老爷扯了扯衣袖压了下去。 “大家都不要激动。”杨清辉柔声道,“听三表妹怎么解释吧,这事儿也许有什么误会呢。” 他的话一落,崔婧语眼眸猩红的盯着他,一脸的失望:“表哥,你居然护着这个恶毒的丑八怪?”又道,“听她解释,解释什么,难不成我说的你都不信。” 杨清辉扯了扯嘴角,解释道:“语儿,有时候即便你亲身所经历的事,也有难辨真假的时候。这件事三表妹怎么想的,内情是什么,不问清我们谁也不能武断下结论。” 崔婧语摇着头,不敢置信:“你居然因为她不相信我。你们居然相信一个丑八怪,都疯了吗,疯了吗。” 杨清辉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忽然,一直沉默的方朝阳开了口,目光云淡风轻的在每个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在自己的茶盅上,她放下来朝顾若离招招手。 顾若离乖巧的走过去,方朝阳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芝麻大的事儿,咋咋呼呼的,吵的我头疼。行了,事情我知道了,都散了吧。” 散了吧?!就这么散了? 轻描淡写的。 顾若离低头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纤细,清凉,却异常有力。 她低头笑了笑,忽然体会到崔婧语说的那句:“母亲跋扈,女儿古怪。”的含义。 似乎确实如此,是她们欺负了崔家人吧。 三夫人站了起来,呵呵笑着和稀泥:“是啊,散了吧,我房里还有事。”话落,扯着崔延福和众人笑笑,“散了,散了。” 夫妻两人快速的出了暖阁。 房间里安静下来,除了杨清辉,其他的人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从容坐着的那对母女。 这世上,大约没有这样的人了。 打了就打了,我认了。可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父亲!”崔岩大怒,几乎是爆喝的样子,“您还要再忍吗,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崔延庭拳头微颤,似乎做出了极大的隐忍,他抿着唇余光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崔婧文翻了年就十六了,可是连亲事都没有着落,崔岩亦是,十五的人一事无成,最小的女儿却被养的刁钻泼辣,早没了以前的娇俏可爱。 这个家,都怎么了。 他猛然抬头看向方朝阳。 方朝阳满不在乎的任他看着。 崔延庭抿着唇。 “爹!”崔婧语大哭起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以前娘在的时候,你对我们多宠爱,现在呢……连我们生死你都置之不理了吗。” 崔婧文眉头一拧,喝道:“语儿,休要胡说。”她脸色也很难看,却知道,方朝阳只要不开口,这件事她们谁说都不算。 不管怎么样,崔婧语腿被顾若离的人打断是事实,方朝阳势必要给一个交代的。 “胡说不胡说,是人都长了耳朵,长了心的。”二夫人轻笑一声,觑着方朝阳,对崔延庭道,“大哥是一家之主,该有的魄力还是不可少的。” 大家都等着崔延庭发话,等着他跳起来,一巴掌打在方朝阳脸上,丢给她一封休书。 即便不能,给方朝阳难堪也可以。 这么多年,她仗着身份目中无人,现在若是落了她的脸,真的是大快人心。 顾若离亦看着方朝阳,她静静坐着,一副你们不服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她突然就想到崔延庭在外面养外室的事。 “娘!”顾若离声音不高不低,道,“我也去住清濯庵吧,给四妹妹祈福,直到她腿伤好了我再回来,行不行。” 娘啊?方朝阳一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随即笑了起来,摇头道:“清濯庵多无趣,娘带你回家住些日子,你大舅母还没见过你呢。”话落,她牵着顾若离的手站起来,和崔延庭挑衅的道,“就按你当初的规矩办吧,我也罚着娇娇面壁思过去,让她也长长记性。” 话落,母女两人一起往外走。 那背影,恨的崔婧语牙根发痒。 二夫人目光一凝,挺直的腰渐渐软了,扶着椅子的背坐了下来。 崔婧文沉了脸,扶着崔婧语的肩膀,紧紧攥着,果然啊,方朝阳搬出了依仗…… 她这一招釜底抽薪,让她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亏是母女,都是这般的仗势欺人。 “朝阳。”崔延庭忽然清醒了过来,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追了几步,方才脸上所有的不忿一瞬间消失了,和颜悦色的道,“我送你回去,正好我也有事和侯爷谈。” 方朝阳回头看着他,唇角微勾,道:“语儿的腿还得请各大夫瞧瞧才是,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了。”话落,头也不回的带着顾若离走了。 崔延庭脸刷的沉了下来,他转头看着崔婧语,一句话不说,可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爹。”崔岩站了起来,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和父亲比肩,“你怎么能这样,你还有没有一点立场。” 崔延庭反手就给他一巴掌,怒目而视:“蠢货!”拂袖而去。 房间里剩下的四个人,或坐或站,皆没了声音。 “真要去沐恩侯府?”顾若离转眸看着方朝阳,她记忆中她和娘家的兄嫂的关系并不亲近,若是闹一闹就要回家,就把阵地让出来,这不像是她的行事风格。 方朝阳松开她的手,睨着她,眼角露出让人看不明白的笑意,不等她回答,崔延庭已经追了过来:“朝阳,你等我一下。” 顾若离愕然,回头看着跑的气喘吁吁的崔延庭。 “娇娇你回去歇着吧,我和你娘说几句话。”崔延庭哄着顾若离,“乖,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吃金陵阁,你还没去过对不对。” 顾若离朝方朝阳看去,后者没说话,她就乖巧的立在一边,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崔延庭直皱眉,却什么都不好说,只好忽略顾若离的的存在,尴尬的和方朝阳道:“事情不怪娇娇我知道,她这么多日没出门,哪里有机会指使别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顾若离忍不住腹诽。 方朝阳没理他,崔延庭又道,“你别生气,咱们不是说好了,有事好商量吗。” 方朝阳这才抬眸看他一眼。 仿佛受到了鼓励,崔延庭亟不可待的道:“不是商量,是……是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回去了。”崔延庭拉着她的手,挨着她的耳际,“让娇娇看笑话了。” 方朝阳退开一步,摆了摆手:“我和娇娇说说话,你去请太医来吧。”话落,昂着头原路回了正院。 崔延庭长长的松了口气。 顾若离乖巧的跟在方朝阳后头,母女两人重回了正院,二夫人和崔婧语几人已经走了,房间里收拾干净,一如从前。 “你和霍繁篓什么时候认识的?”方朝阳示意顾若离坐,望着她,声音清冷,“他为什么要帮你报仇?” 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顾若离回道:“顾家出事那天认识的。” 方朝阳便凝眉道:“所以呢,他帮你报仇,是朋友情深,还是他有别的图谋?” “啊?”顾若离惊了一跳,她不是孩子,当然明白方朝阳的意思,可是不得不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你想歪了,我们这一路经历了很多,所以有了交情,他帮我,是出于义气。” 义气?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对女人是有义气的:“好了,你不用瞒着我,以你的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男女之事,无论在何种阶段,掌控权你要握着,亲疏远近,都要你把握。” 顾若离不明白她的意思,怎么就说到这件事上来了。 “崔婧语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会为了她真的回娘家去。”方朝阳靠在身后的褥垫上,“这世上,男人的话你可以听,却不能信,无论是谁。” 所以,她方才不让她走,是为了让她看看崔延庭的反应? 她不在乎崔家的人的反应,却要借着这件事告诉她,不能任由霍繁篓信马由缰,不要相信霍繁篓说的什么义气,情义之类的话? 她立刻想到了顾清源,直接问道:“父亲呢,他的话你信过吗。” “回去吧。”方朝阳摆手,闭上了眼睛,“我累了。” 顾若离起身出了门,方朝阳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顿,渐渐悠远起来…… “小姐。”雪盏和欢颜迎了过来,一人一边的扶着她,雪盏道,“您没事就好,我们都吓死了,生怕伯爷真的责罚你。” 欢颜嗤笑一声,道:“有郡主在怕什么,再说,小姐也不是任由他们摆布的。” 有了今天的事,以后看谁还敢往他们院子里放蛇。 顾若离脑子里却一直回转着方朝阳方才说的话,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有感而发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若离一时猜不到。 “孙太医来了。”瑞珠从罩院外迎了过来,低着声很不忿的样子,“上次小姐腿受伤,郡主请他,他都没有来。” 孙太医?就是杨清辉说的那位孙道同孙太医吧? 听说他的外科,在太医院是首屈一指的。 只是为人有些刻板固执。 “来不来是他的事,你胡说什么。”雪盏觉得院子里的几个丫头都被欢颜带的没有谱了,不由训道,“快去提水给小姐泡茶。” 瑞珠应是跑去烧水。 顾若离回房梳洗换了衣裳,刚歇了一会儿,瑞珠掀了帘子露出青涩的小脸,笑着道:“小姐,表少爷在外面,说有事找你。” 是打算问她今天的事?顾若离放了书随意套了件褙子出去。 杨清辉立在院子里,见到她就问道:“孙大人来了,你想不想见?” 是为这件事。顾若离摇头:“我不能让郡主知道我是大夫,现在还不大合适。” “原来如此。”杨清辉颔首,又歪着头奇怪的道,“我还以为你见过了,他方才还问我府里是不是还有位三小姐,是不是也懂医术。” 孙道同怎么会这么问?顾若离心里微转,立刻想了起来,回道:“估计是上次那位冯大夫来,看出了什么。”她当时疼的没别的心思,所以没有深想,更何况,她自己本身就要急救,也避不开同行的眼睛。 杨清辉颔首,她的事情很复杂,确实要多几分谨慎:“延州嘉赏的事是他主持,他派人去了延州,才有知道你到了京城,这些日子在京中找你,一直没有消息。” 第77节 应该是她在家养伤没有出门的缘故,杨清辉又道:“这个嘉赏不是小事,它可是能助你在京中立足,你不会不要吧。” “当然不能不要。”顾若离笑道,“只是我医馆还没开,不管赏了什么我也不敢拿回来,还是等医馆开了比较妥当,顺理成章也能造势。” 杨清辉想想也对:“那我继续保密。”轻轻笑了起来,鬼鬼祟祟的朝外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才,“我走了,得空再来找你。”话落,快步出去,等上了小径他又理了理衣裳,昂首阔步大摇大摆的走着。 不问她为什么打断崔婧语的腿吗? 顾若离失笑转身回房里,就听到身后崔婧容的声音:“三妹!” 她回头看去,就看到崔婧容戴着帷帽,不敢进来,怯生生的站在门口望着她。 “大姐。”顾若离迎过去,笑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去我房里说。” 崔婧容拉着她的手,紧张的攥着:“我……方才的事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她方才在得知顾若离报复崔婧语是时态度太伤人了,她担心顾若离会生气。 “你想多了。”顾若离笑着道,“虽说是她先不对的,可说起报复,也并不是光彩的事,更何况……”硬生生敲断被人的腿呢,“你的反应是正常的,我又怎么会生气。” 崔婧容盯着她,好似确定她真的没有生气,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我真的是无心,只是……只是心疼四妹妹,但是和你……”她解释不清楚,急的红了眼睛。 “知道,一件事归一件事。”顾若离回道,“这足可见大姐心地良善,我又怎么会生气。” 崔婧容点着头。 “小姐。”娇兰朝后看了看,飞快的道,“菊容姐姐来了。” 崔婧容脸色一变,害怕的松了顾若离的手:“你明天有空去找我,我先走了。”她说着,由娇兰扶着,小跑着走了。 顾若离看着她们主仆慌乱的背影,目光一转落在菊容身上,菊容站在花园里,目光不善的看着她这边,发现顾若离正望着她,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二夫人身边几个丫头,就数她脾气最坏了。”瑞珠往外看了看,低声嫌弃的道,“不过我们不用怕她,她也不敢过来。” 以前二夫人房里的就不敢招惹她们,现在有了今天的事,她们就更加不敢过来了。 不管是郡主还是三小姐,在这个家里谁也惹不起。 顾若离好笑的看了眼洋洋自得的瑞珠,无奈的道:“别人害怕,也值得你这么沾沾自喜?” “那是肯定的。”瑞珠笑着道,“您不知道,我们去厨房拿饭菜,去洗衣服取衣服,去针线房接针线,但凡我们去了,谁都不敢抢在我们前头,这感觉,小姐您是不会懂的。” 原来她在众人眼中,也是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了,顾若离觉得好笑。 花语阁里,崔婧语绑着腿靠在床上,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崔婧文和崔岩坐在床边,都不说话。 连翘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 “别哭了。”崔婧文给妹妹擦眼泪,无奈的道,“事情已然这样了,下次你就学乖点,不要再去招惹她们。” 崔婧语哭的愈发的伤心,崔岩就道:“这不是招惹不招惹的,住在一个屋檐下总要碰到的,难不成以后语儿就不出门了?”按照他的意思,崔延庭当初不该娶方朝阳。 一个和离的女人,身份再高又怎么样。 更何况,她还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这么些年他们忍着让着,如今倒好,还居然把自己女儿接回来住,母女两人完全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我看,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们赶走得了。”崔岩眯着眼睛,满脸怒气,“顾家出事的事你们不知道吧,听说是圣上羽林卫做的。你们说,要是现在传出去,顾若离还活着,圣上会怎么样?” “这个办法好。”崔婧语立刻不哭了,“方朝阳也脱不了干系,圣上肯定怀疑是她把顾若离救出来的。”事实上,她也是这么怀疑的。 崔岩眸露恨意,攥着拳头。 “不要胡闹。”崔婧文道,“难道方朝阳死了我们就好过了?”又道,“不要忘了,顾若离在我们家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到时候爹爹怎么解释。” 崔岩一愣,眉头拧了起来。 “我们就说不知道。”崔婧语道,“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崔婧文就无奈的点着崔婧语的额头:“还能怎么样?如果不能怎么样,当初父亲为什么要娶方朝阳?”又道,“你们不要自作主张,爹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有他答应的理由。” 崔婧语咕哝了一句,不高兴的道:“二姐,你怎么一直帮着别人不帮我们,不管说什么,你都说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崔婧文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奈的道,“等!”等崔岩有所成,等她们姐妹成亲离府,等变天。 崔婧语不懂,可崔岩明白,他沉声道:“没错,这世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好,动不了顾若离,那就去把那畜生的腿给我打断。”崔婧语一想到霍繁篓,就狠的牙痒痒,“我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崔岩点头:“此事交给我。”崔婧文想阻拦,他已经起身往外走,“你们好好在家,那边尽量不要去。” 崔婧语兴奋的道:“哥,两条都要。” 崔岩嗯了一声,走了。 “歇着吧。”崔婧文摸摸妹妹的头,“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要来和我商量,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崔婧语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拉着崔婧文的手道:“姐,思敏说她姑母原还打算到我们家提亲,要把你说给赵远山呢,你千万不要答应啊。” “乱想什么呢。”崔婧文淡淡一笑,如今家里闹成这样,不会有人想到她的婚事的,“赵远山的婚事,王妃娘娘只怕做不到主。” 崔婧语听着就松了口气,点着头道:“那就好,要是嫁给她你就惨了,他那个人听说心思深如海,嫁给他,天天猜度着过日子,得多累啊。”又道,“应该找表哥那样的,脾气好,学识好,将来肯定会把自己妻子宠在手心里。” 崔婧文抿唇笑笑,点了点她的鼻子:“是。表哥最好了。” 崔婧语红了脸:“你不准说出去,不然会影响表哥科举,他这次背负了全家人的希望,一定不能落榜。” “知道了。”崔婧文无奈,其实,以杨清辉的学识,想要高中并非难事,难就难在圣上会不会给他前程,“不要胡思乱想了,今儿孙大人可是说了,你的腿不能受力,这两个月要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哪里都不能去。” “你别说了。”崔婧语稍微好点的心情,又燥了起来,“我一想到我的腿,我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 崔婧文也不想说,可是却知道,她要不叮嘱指不定崔婧语又会惹出什么事来:“你该高兴,上次方朝阳没有请动孙大夫,这一次他却来了,可见他虽未曾将方朝阳放在眼里,却依旧不敢小觑我们家。” “是。”崔婧语点着头,“她们这会儿肯定气死了。”话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孙大人为什么要问三小姐?是不是上次他的徒弟出了什么错?” 要是出错就好了,让顾若离变成个瘸子。 一个又丑又瘸的女人,真是大快人心。 “我也不知道。”崔婧文若有所思,“听说半个月前他被戴大人参了一本,说他办事不利。说是延州大头瘟要奖赏的一位霍大夫来了京城他都没有查清,就让人去了延州。这一回,太医院院正的位置,应该是戴大人占先机了。” 这些事崔婧语不关心:“那孙大人来,或许是想拉拢爹爹。”她说着一顿,道,“什么霍大夫?就是延州治好大头瘟疫的那个女大夫吗。” “是啊。”崔婧文语气羡慕,“说是年纪很小,出身低贱,可是却天赋异禀,连伯祖父治不好的病,她也可以。外祖父的病也是这位霍大夫治好的。” 还真是厉害。崔婧语点点头:“没事,她不是来京城了吗,以后咱们找机会把她请到家里来坐坐不就得了。”又想了想,“她要是真厉害,就把大姐的病治好……”话落,掩面一笑。 “不准取笑大姐,她已经很不容易了。”崔婧文点她的额头,想到那位霍大夫。 虽出身不好,可她却能随意行走,和男子一样学医救人,凭自己的本事。 这是他们永远都做不到的。 “你羡慕什么。”崔婧语笑道,“该羡慕是应该是顾若离,一个又丑又一无是处的人,以后恐怕就要待在家里一辈子了,可真是可怜。”那么丑,怎么嫁的出去。 崔婧文正要说话,连翘敲门进来,笑着道:“大小姐,四小姐,二夫人来了。” “快请进来。”崔婧文迎了出去,二夫人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她挽着对方的胳膊,笑着道,“您直接推门进去就是,立在这里,折煞我们了。” 二夫人轻轻一笑,两个人进了房里,崔婧语喊道:“二婶,我正想着您呢,您就来了。” “可不是。”二夫人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她的腿,心疼道,“要多休息,千万不要乱动,免得落了病根,以后就受苦了。” 崔婧语红着眼睛点头:“在家里,也就二婶真心关心我们。” 二夫人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你们二叔年前就回来了,我想着,请寻常几家来往的夫人来家里坐坐。”又暧昧的拍了拍崔婧文的手,“宴席的事我怕是没空打理,就要劳烦你了。” 崔婧文一怔,忙红着脸应是。 二夫人这哪是请人来家里做客,分明就是替她的婚事筹谋,所以她才会不好意思。 “那一定要请三姐姐啊。”崔婧语一脸的兴奋,“大家可都好奇我家的丑女到底有多丑呢。” ☆、077 开业 二夫人和崔婧文筹办宴席,顾若全然不知,第二日一早便就出了府。 她惦记着白世英,便直接去了石工巷。 巷子里还和以前一样,院门开着她直接进去,白世英正站在院中晾晒药草,听到声音回头过来,便微微笑了起来:“你来了。” “白姐姐。”顾若离微微行了礼。 白世英放了手中的活,立在那里上下打量着她含笑道:“看来,腿是真的好了。” “是,你给的药膏很好用。”顾若离很认真的点头,“比太医院给的都好用。” 白世英轻笑,正要说话,厨房里跑出来一个孩子,喊着道:“白姐姐,还要不要添柴?”他说着一顿,看到了顾若离,顿时跑了过来,小小的身体站的笔直,朝顾若离行礼,“霍姐姐。” “是梁欢啊。”顾若离蹲身看着他,他比半个月前胖了一些,一双眼睛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人也精神了许多,“你在这里帮忙吗,身体好些了没有,蘑菇钉没伤着你吧。” “没有。”梁欢有些尴尬,压着声音道,“我娘还不知道。” 顾若离点头:“我不会说。”又道,“你在这里,那你娘呢,病好了吗,有没有买好吃的回去给她补一补。” 说起自己的娘,梁欢眼睛都亮了起来,高兴的点着头:“我娘不咳嗽了,就连睡觉都不咳,霍姐姐你太厉害了。”又道,“我娘一直惦记着你,说如果见到你,一定要给你磕头,感谢你救命之恩。”话落,就要跪下来。 “不用。”顾若离拉着他,“我也是举手之劳,你要是磕头,我心里可就内疚了。” 梁欢不依,推开顾若离还是跪了下来,咚咚的磕头,又昂着头道:“这是欠的情,我一定要还,至于恩,将来你们有需要我梁欢的地方,我一定全力帮你们。” 就像个大人似的,满脸认真的做着承诺。 “起来吧。”白世英将梁欢拉起来,“没人不让你报恩,只是能力未到,现在说这些未免有些大话的嫌疑。” 梁欢点着头,又小心的看了眼顾若离,垂了眼睛:“我知道了。” 白世英和顾若离对视一眼,两人微微笑了起来,顾若离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梁欢识字吗?上学管没有?” “我识字的。”梁欢点头,一脸的认真,“我娘每天都交我识字的,我现在都能自己看书了呢。” 难怪上次去时,他家的桌子是用书垫脚的,原来梁欢的母亲还识字。 “我娘说,我爹是秀才老爷,可有学问了。”梁欢说起自己的父亲,一脸的骄傲,“我以后也要像我爹那样,做秀才老爷,让我娘高兴。” “真厉害。”顾若离笑着道,“那我们可就等着你做秀才老爷了。” 梁欢保证的点着头。 顾若离轻笑,白世英道“去坐会儿,总不能一直站着说话吧。” “好。”顾若离应了,便走到院中的竹藤编的椅子上坐下,随即楞了楞:“好似不是我上次坐的那把,你的椅子换了?”她说着,打量着院中,“怎么好些东西都换了?” 白世英凝眉没有说话。 第78节 “戴家的人来砸的。”梁欢回道,“他们来找你没有找到,就找白姐姐麻烦,还说让白姐姐把你交出来,否则以后每隔初一十五都来一次。” 戴家的人?顾若离眉头紧紧出了起来,没有想到戴家的人居然为了找她,砸了白世英的家。 “对不起。”顾若离看着白世英满面的歉意,“你没伤着吧?” 白世英含笑道:“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些人心胸狭隘罢了。”又道,“那天你要是不去,张婶子和二娃说不定真的被送去官府了。” 顾若离皱着眉,想到戴氏百草堂,心头不痛快。 “白姐姐,我有事想和你商量。”顾若离看着白世英道,“医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想……” 白世英认真听着,问道:“是不是缺银子?” “不是。”顾若离道,“我想等医馆开张后,能不能请你帮我制药,一些药膏或者药丸由你来供,行不行。” 药丸不难做,可是要做的好却很考校制药的功力,白世英的技艺在给她那瓶药膏上已经体现了。 “价格的话,就按市面价,您看行吗。” 白世英听着淡淡一笑,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供药便算了,往后你需要我做的药丸便直接来拿,我不做生意,也不是药师。” “可你是啊。”顾若离奇怪的看着她,白世英明明很喜欢制药,可是却又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喜好很自卑,似乎很不愿意承认,上不得台面一般。 “你说笑了。”白世英道,“我们女子,本该安分守己,如我这样已经是世人所难容的。所以,我虽喜爱,却不愿以此为生。” 她是觉得这是贱业,所以不愿意从事吗。 “知道了。”顾若离不想劝她,如白世英这样的能力,如果她真有这样的打算,也不会圈在这样的地方,一直默默无闻了,“等你想好了一定要告诉我,可不能哪日突然去给别家医馆供药,到时候我可要生气的。” 白世英掩面而笑,起身去了房里,过了一会儿拿了一本书出来递给她:“这本书送给你,摆在我这里也不过是摆设。” “这本书我不能要。”顾若离摆着手,“它是孤本,我不能要的。” 白世英执意给她,顾若离笑着道:“要不然你让我誊一本吧,原本还是留在你这里,也当你送我了。” “真是固执。”白世英颔首,指了指里面,“也不着急,等你空闲了就来。” 顾若离颔首,正要说话,张丙中从外头跑了进来:“师父,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顾若离回头看他,见他跑的一头的汗,便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崔家的公子找人去家里闹事了。”张丙中道,“扬言要卸了霍繁篓的两条腿,你快去看看。” 顾若离一下子站起来,急匆匆和白世英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便和张丙中往外走,白世英跟在后面交代道,“你小心些,不行的话就去报官。” 顾若离应是,和张丙中出了门。 张丙中边走边道:“……突然就带着人冲进家里,将我的药系数倒了不说,还到处找霍繁篓。”他抹了脑袋上的汗,“幸好他不在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多人,他和霍繁篓双拳难敌四手啊。 顾若离气的不行,他们在家里不敢动手,就到外面找她的朋友麻烦。 “你现在去三里胡同。”顾若离停下来吩咐张丙中,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既然大家撕破脸,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你自己小心,别和他们真动手,我一会儿就回来。”张丙中应了,朝三里胡同跑去。 顾若离一个人回去,一进门她一眼就看到大喇喇坐在院子里的崔岩,他身后站在六个小厮,两个是他的常随,其余四个很面生,不像是府里的人。 “你居然来了。”崔岩坐着没动,挑着眉看她,“怎么着,想替你朋友打抱不平?” 顾若离走过去,抄起被他们丢着的一条扁担,往地上一杵,冷冷的看着崔岩,道:“想报仇?冲我来。” 崔岩一愣站了起来,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脑子没坏吧,谁打断语儿的腿,我就打断他的腿,我找你作甚,给我滚一边去。” “是吗。”顾若离挑眉,看着他,“等你打断我朋友的腿,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再敲断你的腿?” 崔岩一怔,嗤笑道:“那你就来试试。” 顾若离挑衅的看着他。 两方对峙起来,崔岩的小厮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少爷,毕竟是三小姐,若是闹出去不好看。更何况,三小姐也不是好相与的,就算今天我们占了便宜,可您和自己妹子打架,怎么样都不光彩。” 崔岩当然知道,要不然他就不会站着不动,和顾若离斗嘴皮子。 他针对的是霍繁篓。 “不和你废话。”崔岩重新坐了下来,觑着顾若离,“你把霍繁篓找回来,让我卸了他的腿,替语儿出口气,咱们的帐就两清。” 顾若离冷笑:“你好大的口气,我要不呢。” “那我就等。”崔岩喝道,“除非他永远都不回来。” 顾若离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爆喝,崔岩抬头去看。 就看到崔延庭大步走了进来,一张脸阴冷的几乎能结冰。 “父……父亲。”崔岩瑟缩了一下,“您怎么来了。” 顾若离让开,抓着扁担和崔延庭象征性的福了福,站在一边, 崔延庭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走到崔岩前面,抬手就是一巴掌:“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去。” “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崔岩的脸气的瞬间腾红,他捂着脸怒道,“你凭什么打我,你不给语儿讨公道,难道不兴我报仇。” 崔延庭指着他,牙关紧咬,要不是他闹这事,他也不会被顾若离从三里胡同找回来。 他养外室的事情,一旦被方朝阳知道。 后果不堪设想。 “还不快回去。”崔延庭怒目圆瞪,骇的崔岩都愣了愣,他从来没有见过崔延庭生这么大的气,不由心里打怵。 崔岩的小厮扯着他往外走:“少爷,走吧。” “好,你就护着她吧。”纵然心里害怕,可崔岩还是顶了嘴,不吐不快,“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是崔家的长房嫡子,是将来要继承爵位的,总有一天,他要让他们所有人都后悔。 崔岩甩袖大步而去。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若离和崔延庭站在院中,张丙中站在门边,手里攥着木棍,生怕一会儿崔延庭发疯会伤害顾若离。 “娇娇以后没事不要出来乱走动。”崔延庭打量着顾若离,“你该和你姐姐学学规矩,女孩子家就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顾若离垂着头应是,一句不提外室的事情。 “这就好。”崔延庭直皱眉,又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你母亲,她性子急,知道了不定会怎么样,我们毕竟是一家人,闹出来大家都不好看。” 不要告诉方朝阳,是不要说崔岩来闹事,还是不要说他外室的事呢? “是。”顾若离乖巧的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崔延庭很惊讶的看着她,原本她以为顾若离是单纯乖巧的,可是一个单纯乖巧的孩子,是不可能让人去打断自己妹妹的腿,所以他觉得顾若离的性格,远不是她所表现出来的。 “这样才乖。”崔延庭露出温和的笑容,“我们都是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你大哥和妹妹那边我会去说,往后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谁都不准再提。” “就怕大哥还生气,回来找我朋友的麻烦。”顾若离叹了口气,看着崔延庭,“伯爷能保证?” 崔延庭颔首:“他们没有这个胆子,你尽管放心。”话落,负着手道,“我也正要回去,你和我一起吧。” 顾若离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我还有事,伯爷先回去吧,我办完事就回。” 崔延庭点点头,负手跺着步子出了院门。 “真够可以的。”张丙中见他走了,竖着大拇指过来,“这位伯爷可真是不简单。” 把顾若离当成小孩子,唬一唬,吓一吓就从容的走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就这么确定顾若离不敢告诉方朝阳?! “他没错。”顾若离无奈的笑道,“我确实不会说,只要他能管住崔岩以后不来找你们的麻烦即可。” 张丙中愕然,想想却也觉得有道理,这种事,有时候不说比说要好。 “这是怎么了。”霍繁篓从外面进来,奇怪的看着院子里倒了一地的药材,“你们两个打架了?” 张丙中翻了个白眼:“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要报仇也好歹遮个脸,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你看怎么办吧。” “崔茂燊?”霍繁篓眉头微拧,看向顾若离,“他带人来的?” 顾若离点头。 “有点尿性啊。”霍繁篓冷笑一声,踢了踢地上的三七,“此仇,爷必报。” “霍繁篓。”顾若离也生了气,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们没有自保的能力。今天要是你在家,保不齐就真的吃亏了。”她坐了下来,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吃炮仗了啊。”霍繁篓笑嘻嘻的坐过去,挤着她,“开个玩笑,我又不是斗势的人。” 顾若离没理他。 “顾三。”霍繁篓揽着她的肩膀,“医馆今儿就弄好了啊,一会儿你去看看,咱们挑个黄道吉日就开业了。” 顾若离一怔,看着他:“这么快?” “那是,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他笑嘻嘻的道,“现在唯一缺的就是大夫了,恐怕一开始你得自己撑些日子,等有些名堂了,就会有大夫来。” 顾若离心里终于舒服了些,她松了口气,想了想道:“要不然就后天吧,二十六,再迟点大家就要忙新年的事了。” “成啊,你是东家,听你的。”霍繁篓笑着点头,“咱们暂时只看病不卖药。” 找不到合适的药铺,就暂时只能这样了。 三个人将刚才的一幕揭了过去,说起以后医馆分工的事情,顾若离直到天黑才回去。 “郡主好像有些不舒服。”一进门,雪盏就急着她道,“你今天走了以后郡主就歇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起床。” 顾若离楞了楞,去了正院,秋香和秋云守在门口,见着她压着声音道:“郡主在休息,伯爷陪着她呢。” “请大夫了吗,怎么说?”顾若离听说崔延庭在,她就不方便进去了,秋香回道,“说是风寒,估摸着昨儿在后院吹着风了。” 昨天是挺冷的,方朝阳在那边足足坐了一个多时辰。 “吃药了吗?”顾若离听到房里的说话声,看来是醒的,秋香点头,“吃过了,听声音似乎好一些了。” 她就没有再问,转身下了台阶,就听到房里方朝阳咳嗽了一声:“娇娇回来了?进来吧。” “是!”顾若离原地转身又重上去,秋香笑着打了帘子,房间里很暗,墙角点着一盏灯,崔延庭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碗清粥,语气温柔的哄着方朝阳,“再吃一口,你今儿一天没吃东西。” 方朝阳厌恶的摆着手:“你出去吧,我和娇娇说几句话。” 崔延庭放了碗,笑着道:“行,行,可你要记得吃饭。”话落,和颜悦色的和顾若离道,“记得哄着她再吃点饭。” 第79节 顾若离点头应是。 崔延庭出了门。 顾若离看着方朝阳,她披散着头发,面色有些潮红,但精神还不错。 “坐吧。”方朝阳指了指杌子,问道,“去找你的朋友了?” 顾若离点头。 “你的朋友在做什么?”方朝阳扬眉,“若闲着无事,便让他跟着伯爷后面吧,若是他聪明,也能得一份前程。” 让霍繁篓跟着崔延庭啊,顾若离立刻摇头:“他要在一家医馆做掌柜,志向也在此,不给您添麻烦了。” 方朝阳淡淡一笑:“算是我多事了。” 顾若离欲言又止,想了想道:“我给您号脉吧。” “你?”方朝阳莞尔,一副哄小孩子的表情,“行,让你试试。” 顾若离就笑着搭了脉,过了一刻颔首道:“是风寒,没什么大碍。多歇着就好了。” 她的样子和平时没有不同,可在方朝阳眼中,却觉得好笑,她的女儿故作老成,学者顾解庆的样子说话行事,她不禁笑了起来,收了手道:“往后家里有人生病,就请顾大夫瞧了。” 顾若离看着她笑。 方朝阳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靠在床头望着她。 顾若离顿时尴尬起来,左右四顾,就端起杌子上崔延庭放下的粥递给她:“生病了要吃饭。” 方朝阳一愣,挑眉道:“可真是不容易,也能叫你贴心一分。”话落,自己接了碗,慢条斯理的拨弄着,却没有急着吃。 顾若离安静坐着,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样在家里树敌,若有一日你没了依仗,你可想过后果?” 这一家人,几乎没有一个是真心待她的,但凡有一日她失势了,就必然会被那些人欺辱。 “后果?”方朝阳挑眉道满脸的不屑,“我若怕,现在就大可对他们好一点。可惜,他们不配!” 顾若离无话可说,方朝阳轻笑,看着她:“何况,我不还有你吗。” 拿当初呢,为什么走的时候那么决绝,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找她呢,顾若离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回去吧。”方朝阳放了粥,“瞧你一脸疲惫的样子。” 顾若离看了她一眼,起身出了门。 顾若离回去洗漱,坐在炕上翻着书,欢颜在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家里的事,又说崔婧语的朋友过来:“……马公子以前就常来,跟在四小姐身后,言听计从呢。” 顾若离看她一眼,欢颜又道:“大家都猜,以后四小姐会不会和平凉伯府说亲。就算不是他们,可能也是永城伯,都是姻亲,好说话。”她说着一顿,雪盏撩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大小姐来了。” 不知道她和崔岩打架的事情吗?还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顾若离嗯了一声,将书放下去了院子里。 崔婧文穿着一件粉色的革丝暗纹褙子,面容精致端庄,笑盈盈的站在院中。 “二姐。”顾若离行了礼,“去房里坐吧。” “就不进去了。”崔婧文含笑道,“原本月初是要去法华寺赏菊的,可家里的事情不断,最后也没有去成。二婶便打算请一些常来往的夫人太太们来家里坐坐喝喝茶。” 顾若离听她说。 “就在后天,你不要出去,正好也给你引荐一番。”崔婧文亲切的道,“你来了也好些日子了,虽说不能对外说你是谁,可到底是家里人,也要和外面多走动走动。” 后天?她没有空,顾若离道:“后天我有事,恐怕不能在家中,多谢二姐好意。” “怎么这么巧。”她初来乍到,哪里会有什么事。不过是不喜欢这个家,不愿意待在家里罢了,“你的时间能不能调一调,家里难得来这么多客人。” 顾若离摇头:“不能。”她话落,就看到崔婧文脸色微变,她接着又道,“不过到时候我尽量早些回来,你看可好。” 崔婧文笑了起来,点头道:“当然好,那你可不要忘记了。” 顾若离应是,崔婧文就往外走:“我给母亲炖了汤,这会儿给她送去,三妹妹早些歇着吧。”便走了。 顾若离看着她离开,凝眉问雪盏:“大少爷没有回来吗。” “没有吧,奴婢没瞧见。”雪盏疑惑的道,“小姐找他可是有事,要不奴婢去打听一下?” 她只是奇怪罢了,没什么可问的,顾若离摆手,回了房里,欢颜凑过来笑着道:“来那么多夫人太太,小姐,你那天一定要打扮的漂亮点才好。” 以后的婚事,说不定就指望他们了……不过三小姐和二小姐不同,郡主不管二小姐婚事,伯爷一个男人也没这个心思管,而其他人更是不敢,可是三小姐的婚事,郡主肯定是要操心的,将来也肯定会有个好夫婿。 顾若离没有往婚事想,再者,她和崔家三兄妹都闹成这样了,她实在不想虚以委蛇,所以这事说了便撂下了。 到了那天,一早她洗漱戴上帷帽出门,在外院碰见候着她的杨清辉,他抱着一副字画,笑眯眯的看着她。 “有事?”顾若离笑着道,杨清辉挑着眉拍了拍手里的东西,“送你的。我亲笔题写,虽说现在不值什么,可将来可会万金难求。” 顾若离道了谢,将字画捧在手里点头道:“多谢杨公子赐墨宝。” 杨清辉轻声道:“我就不去了,以免叫人看见生疑。祝你生意兴隆。”又道,“若是不顺,你和我说,我去找孙大人帮忙。” “多谢。”顾若离笑着点头。 铺面在金簪胡同第二家,门头原本只有四尺半,霍繁篓嫌窄硬生生重撬了两尺的墙,为此和隔壁卖杂货的廖掌柜吵了一架,最后他请了一顿酒,此时才算了了。 顾若离站在门口,抬头望着簇新的门脸,还有刚挂上去的,规规整整的牌匾。 仁心仁术,合安堂。 她心头跌宕,含笑从正门进去,门内并排放着供等待排位的四条凳子,再往里去是二十尺的进深,十五尺宽的厅堂,左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右面则是一架屏风,屏风后亦是一张桌子,左边向内还做两间隔间,挂着帘子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穿过过道就是后院,后院统共四间房,里面各摆了床,墙刷的粉白,清清爽爽的。 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铺着打磨平整的青石板,不染半点灰尘。 顾若离重新回来,立在正中的柜台前,霍繁篓站在里面,拨弄着算盘,指着一排切割整齐的病例笑着道:“怎么样,你可还满意。” 俨然就是一个现代的中医诊所,缺少的只是中药。 不过柜子他们买了,进药的渠道慢慢找便是。 “比我想的好。”顾若离点头,“辛苦你了。” 隔着帷帽,霍繁篓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却知道她是真心的,不由得意的大笑:“午时三刻,街坊们就会到,中午在聚福楼定了席,吃过饭,咱们就正是挂牌开业了。” “是!”顾若离笑着道,“这些霍掌柜安排便是。”她话落,就看到白世英和梁欢以及他娘走了进来,顾若离迎过去,笑道,“白姐姐。”又道,“梁太太。” “霍姐姐好。”梁欢好奇的四处看,“这里就是医馆啊,我能到处看看吗。” 顾若离点头:“当然可以。”话落,梁欢就这里摸摸,哪里看看的走了。 “你别碰坏了东西。”梁太太拘谨的站在门口,担心梁欢添乱,顾若离笑道,“梁欢很懂事,你不用担心。” 梁太太点着头,不大好意思的将自己提着的包袱递过来:“你医馆开业是大事,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脸亦红了,“这三双鞋是我自己做的。”她和霍繁篓以及张丙中,一人一双。 鞋子做的很普通,可是针脚细密,穿着应该很舒服:“谢谢。”顾若离不客气的接过来,“让你费神了。” 梁太太摆着手:“你不嫌弃就好。”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要不是顾若离,她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没命了。 “怎么会嫌弃。”顾若离请她坐,那边白世英看了一圈回来,颔首道,“虽然有些简单,可医馆也大抵是这样的,真是不错。” 霍繁篓在后面笑。 他们刚坐下聊着天,张顺和张婶子带着两个孩子,捧着一只猪头,一路噼里啪啦的放着鞭炮过来。 鞭炮一响,周围就来了许多好奇的百姓,大家围在门外朝这边看热闹。 “恭喜啊!”张顺将猪头摆在门口,点上香案,一家三口进了门,朝顾若离和霍繁篓抱拳,顾若离笑着道,“让你们破费。” 张婶子笑着道:“这点东西破费什么,和霍大夫的恩义相比,我们就算是把家当都卖了,也只得。” 顾若离轻笑。 “嘿。”霍繁篓理了理衣服,“该我出场了。” 大家就都看着他。 他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口,朝着乡邻一抱拳,大声道,“各位乡邻街坊,今儿我们合安堂正式开门迎客,虽说希望各位一生顺遂健康,可到底吃五谷杂粮,偶也会头疼脑热。往后只要不舒服就到我们医馆来,开业头三天,无论什么病,我们只收一文钱!” “一文钱。”看热闹的百姓笑着道,“你说的是真的,只收一文钱?” 霍繁篓一拍胸脯:“比真金还真。”他笑着一抬手豪气万丈指着头顶的牌匾,“你记住这个名字,今儿说的,一个吐沫一个钉,绝不会反悔!” 众人都笑了起来,看着他问道:“小哥,你是大夫不成?” “哪能啊,大娘。”霍繁篓的道,“我是替东家跑堂的,所以啊,咱们是一样的,您有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和我说,我去和东家提,只管包你们满意。” 他几句话逗的家捧腹大笑。 白世英颔首道:“霍公子口才不凡,倒是合适做生意。” “他只有嘴皮子了。”顾若离坐在里面,看着外头热闹的情景,不禁想到了顾氏合安堂,眼角微红。 就在这时,有个女子推开围观的人群,挥着帕子走了进来,望着门口立着的霍繁篓,眼睛一亮:“吆,这医馆里的小厮还有这样漂亮的呢。”话落,腰肢款摆的走到霍繁篓面前,直勾勾的打量着,“嗯,虽瘦了点,可瞧着应该是不错的,开苞了没有啊,得空去醉春楼找我,姐姐帮你!” 围观的男人哄堂大笑,满脸的暧昧,妇人们则骂着道:“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在这里做狐狸精。” 霍繁篓嗅着一鼻子的脂粉味,嬉皮笑脸的道:“姑娘来瞧病?有的病我们可治不了。” 言下之意,当然是指这女子的职业病。 骂着的妇人就笑了起来,附和着道:“可不是,脏了大夫的眼睛!” 又是一阵笑。 女子也不恼,目光扫了眼那些旁人,又落在霍繁篓脸上:“你既开了业,自是什么客都接,还挑客人啊。吆,这可比我们好,我们可没得挑。”话落,素指一抬推开霍繁篓,“大夫呢,给姑娘我瞧瞧。”话落,摆了一文钱在桌上。 白姑娘撇过头去,不愿意去看。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他们今天第一天开业,就有这种人上门找晦气,张丙中就蹭的一下站起来,要撵人,顾若离拉住他摇头道:“病人只是病人,既来了,我们总要问一问。” “姑娘请坐。”顾若离起身迎她,“你哪里不舒服,且与我说说。” 女子眉梢一挑,打量着顾若离掩面咯咯笑了起来:“这可巧了,还是位女大夫,回去我和姐妹们说说,以后就来你这里。”话落,风情万种的扭坐在椅子上,众目睽睽之下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大夫为何要戴着帷帽,可是怕人知道你操着贱业?别介啊,这哪种活儿不是人做的,羞什么。” 顾若离皱眉,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给她号脉。 “稍等。”霍繁篓笑着过来,拿了方帕子抖开,铺在女子手臂上,对姑娘笑笑,“这样才行。” 顾若离心头失笑,搭在脉上。 女子脸色变了变,随即又调笑着:“什么病,也不必替我遮掩,只管说。” 顾若离伸手号脉,那女子停了一会儿,收了手道:“什么病,说吧。” “姑娘这是妇人病。开些药清洗一番,不过……”顾若离话还没说完,拿女子就哎呦一声,道,“这可和我在别的医馆瞧的不同,你行不行啊,别是唬人的吧。这一文钱不值当什么,可要是误了我的病,你担的起吗。” 第80节 顾若离抱臂,问她:“那你且说说,别的医馆又是怎么说的。” “我哪懂,这不是你的事吗。”女子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朝外头喊道,“瞧见没有,这可是个半吊子,你们可不能图便宜,就来让她看病,回头误诊耽误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外头的百姓静静看着,观望着里头的情形。 毕竟是新开的医馆,大家心里都没底。 “得了。”女子挥着帕子,香气熏人,“我也不看了,这一文钱哪我就当给讨饭的人了。” 看来,是有人见不得她开医馆,所以让此女来找茬了,顾若离拦住她,冷声道:“我不管别人如何诊断的,姑娘就是妇人病,若我没有料错,你这病已有半年时间,灼痛,瘙痒,且后门脱肛,大便干燥且出血,你若愿意,我给你开方子,你回去清洗半月忌房事,此病便能痊愈,若不能,不出半年你这生意也做不得了。” 女子一怔,脱口而道:“真这么严重?”话落,捂着嘴,一副口误的样子,忙换了口气,“少吓唬我,我的身体我清楚,你不懂不要拽着病往我身上套。” 外头看着的百姓笑了起来,女子的反应太明显了。 “你哪家医馆派来砸场子的?”霍繁篓靠在门口,轻蔑的道,“回去告诉你雇主,下回派个聪明的来,这几句话就露陷了。” 女子脸色一变。 外头的更是哄堂大笑,指着她道:“我们这街可容不得你这样的贵人,赶紧滚!” 女子满脸通红,甩了帕子推开霍繁篓就狼狈的跑了出去。 “让大家见笑了。”霍繁篓笑着抱拳,“各位身体不适尽管来,若是不信,瞧过我们再去别的地儿验证一番,若有误诊,尽管来责问。” 众人就开始蠢蠢欲动。 “大夫,我家闺女这半年都不吃饭,你能有什么法子吗。”有个妇人站了出来,拖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瘦骨嶙峋,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她每天只吃几枚枣子,或是吃个指头大小的馒头就再不吃了。” 顾若离颔首,朝小姑娘招招手:“进来我瞧瞧。” 小姑娘被妇人牵着进去坐下来,顾若离号了脉,解释道:“郁结在脾,气实,怕是有什么结没有解开,心情不爽。”又道,“我开副温肝汤,每日一贴,半个月后便就能好。” “半个月后就愿意吃饭了?”妇人一脸的惊喜,没想到顾若离真有办法。 顾若离颔首:“是,方子给你,你按照方子去抓药,不要断,这半月随她愿意吃什么去。” 妇人高兴的接了方子揣在怀里,恭敬的放了一文钱。 后面就有人问到:“佟婶子,你这就信了,不要去找别的大夫瞧瞧?” “瞧什么,我们开胃健脾的药不知吃了多少,却一点用都没有。”妇人牵着孩子出来,高兴的道,“这位女大夫可和别的大夫说的一点都不同,我就信她了。” 大家都蠢蠢欲动起来…… 到晚上打烊,霍繁篓坐在桌边数钱,笑着道:“三十五钱,幸亏只有开业的几天,要不然我们撑不了几天啊。” 顾若离很累,却又很高兴,笑道:“想要赚钱,还是要卖药,单问诊怎么会有大的进项。” “明天我就去找药去。”霍繁篓露出一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样子,“把货都铺上。” 顾若离应了,想起今天的那位女子,凝眉道:“……不知是谁家派来打探的,看样子来者不善。” “既然是闹事的,今天没占到便宜,就一定还会再来的。”霍繁篓收了钱,冷笑着道,“我倒是要看看,谁在后头做手脚。” 顾若离颔首,看看天色起了身:“时间不早了,你们关了门早些回去歇着吧。”她喝了口茶出了门,霍繁篓跟着出来,“我送你回去。” 她没有反对,两人在街上闲逛,霍繁篓拉着她道:“你等下。”就跑到路边买了一块梅花糕过来递给她,“先垫肚子,免得回家狼吞虎咽的。” “你不吃?”顾若离接过来捧在手里,霍繁篓笑着道,“一块糕两文钱,我们今儿刨了租子可是亏钱的。” 顾若离失笑,掰了一半给他,霍繁篓一愣接了过来:“还是我们三儿对我好。” “油腔滑调。”顾若离白了他一眼,两人并肩逛着,霍繁篓瞧见卖烧饼的,又买了一块,顾若离无奈,“不是舍不得钱吗,怎么又花了。” 他指着烧饼:“这家好吃,最后一块了,你尝尝!” “还不错。”顾若离咬了一口,霍繁篓眼睛一亮伸头过去,在顾若离咬的地方也咬了一口,笑眯眯的一脸餍足,“是不错。” 顾若离看着那两口凑在一起变成一大口的烧饼,愕然的看着他。 霍繁篓仿佛看不到她的表情,嚼着人间美味似的。 顾若离正要说他,抬眼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人,她笑着道:“杨公子,这么巧。” “三表妹。”杨清辉迎了过来,“还以为你要晚点,我正打算趁着天黑去你铺子里看看呢。” 趁着天黑去看看?霍繁篓眯着眼睛打量着杨清辉。 顾若离笑着道,“刚好打烊了,要不我再陪你去看一下。” “既打烊就改天再去,我和你一起回家。”杨清辉说着又朝霍繁篓抱了抱拳,道:“霍小哥有事去忙,我陪三表妹回去,你放心。” “不放心。”霍繁篓摇头,“看她进门我才放心。”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霍繁篓,他一把揽着她的肩膀:“你赶快回去,我可是累了着急回家睡觉。”话落,又对杨清辉道,“杨公子,走啊。” 杨清辉看着他们的背影愣了愣。 到了建安伯府侧门,霍繁篓当着杨清辉的面,替顾若离整理帷帽:“早点休息,明儿不用来的太早。” “你路上也担心。”顾若离忍住没有拍开他的手,他应了一声,才回头看杨清辉,“告辞!” 杨清辉抱拳,目送霍繁篓离开,又看着顾若离,含笑道:“霍小哥……很有趣啊。” “是!”顾若离无奈,捧着只吃了一口的烧饼进门,在外院和杨清辉道别,她进了内院,雪盏迎了过来,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要去正院见方朝阳。 “二小姐等了您一个晚上。”雪盏道,“这会儿还在房里呢。” 等她做什么?顾若离不解。 雪盏压着声音道:“大少爷两天没回来了。” 崔岩难道从那天起就没有回家? 出了什么事吗。 ------题外话------ 我是可爱的存稿君,啦啦啦… ☆、078 挑事 “二姐。”顾若离进门,果然就看见崔婧文坐在炕头上,双手笼在一起,眉头轻蹙,见着她进来便骤然收了愁色,含笑道,“三妹回来了。” 顾若离行了礼,姐妹两人对面而坐。 雪盏重新沏茶上了,退在暖阁外面守着。 “丫头说二姐等了我许久,可是有事找我。”顾若离喝了口茶,含笑的看着崔婧文。 崔婧文颔首,笑道:“今儿家里来客,我亦是忙了一天才歇下来,便想到你也没有回来,就过来看看你。”又半真半假的斥责,“三妹可是忘了,你说是早点回来的。” 她说着斥责的话,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斥责的样子。 顾若离才想起来,歉意的道:“真是抱歉。”又道,“早该和你说一声了,让二姐挂心了。” 是真的忘了,还是有意不回来的。 她才来京城也不认识人,外头哪有多少的事情可以这样忙,只怕是根本不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所以每日都避着出去,崔婧文眉头拧了拧,随即道:“也不是大事,我只是想将你介绍给夫人太太们,既是错过了,那便等下一次好了。” 顾若离应是。 “你没事我也回去了。”崔婧文站了起来,“早点歇着吧。” 顾若离送她,崔婧文扶着连翘的手缓缓出了院子。 “小姐,您怎么不问问三小姐。”连翘回头看了眼合上门的院子,“说不定她知道大少爷去哪里了。” 崔岩那天去找霍繁篓报仇的事她们都知道,也知道没有找到人,却被顾若离拦了,其后崔延庭去了撵走了崔岩…… 后面的事都是崔岩的小厮回来说的。 崔延庭还为此打了崔岩。 只是,那后面崔岩就没有回家,他熟悉的朋友都问过了,就是找不到他的人,连学馆都没有去。 崔婧文昨晚担心的一夜没睡,今天招待客人都是勉强打起精神的。 “问了又如何。”崔婧文叹了口气,落寞的道,“她便是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再者,连我都找不到他,顾若离也不可能找得到。” 连翘叹了口气。 “要不要和伯爷说一声。”连翘也着急,好好的人招呼也没有一声就失踪了,“伯爷办法总是多一些。” 他们在这个家里,有事能求的只有崔延庭。 二夫人那边倒是愿意帮,可是却没有多少能力,平凉伯到底不如从前了。 否则,二夫人也不会忍气吞声,在方朝阳手底下讨生活。 还有今天这宴席,虽不是方朝阳办的,可作为主母她总该出来露个脸,可她倒好,一句累了就给推了,弄的大家都在问,尴尬不已。 好在二夫人圆了场,若不然,只会更加难看。 “明天若是还找不到,就去告诉父亲。”崔婧文叹了口气,站在自己院子前头,想起什么来,又回头去看对面的院子,心头越发的悲凉,他们姐弟三人,一个离家出走,一个断了腿困在家里,而她…… “去看看四小姐吧。”崔婧文原地转了个身去了对面,崔婧语还没睡,躺在床上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见着她来立刻发着牢骚,“姐,我的腿怎么还没好,我都快生虫子了。” “急什么。”崔婧文坐下来,摸摸妹妹的头,“你的性子坏就坏在太急了。” 崔婧语不高兴,问道:“哥呢,两天没来看我了,人影也没有。”她不知道崔岩的事。 “可能学馆有事吧。”崔婧文道,“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着腿,明儿孙大夫来复诊,你可要乖点,不要乱说话。” 崔婧语哦了一声,咕哝道:“是不是没有报仇,所以不敢来见我了。” 崔婧文皱眉,很想说她两句,要不是她惹了事,崔岩也不会冲动的去找那少年麻烦,更不会受了父亲的气不回家。 可到底没舍得说这个妹妹。 此时,孙府的书房里,孙道同和冯匀以及姜通坐着喝茶,三个人都有些愁眉不展。 冯匀道:“师父,要不然建安伯府的复诊还是徒儿去吧,您留在宫中,有什么事也不会耽误。”因为嘉赏的事,孙道同被戴韦参了一本,圣上虽没有说重话,可孙道同这些天却一直愁眉不展。 “院正的事,就算最后不成,也是圣意如此,您……想开点。”姜通也跟着劝,“戴韦这人心术不正,早晚都会出事。” 孙道同放了茶盅摆了摆手,道:“院正一职老夫从未放在心上,身为大夫,行医救人是本分,至于高升与否,没有必要多费心神。”他一向不在意,可戴韦却处处针对他,所以,两人便明里暗里的斗到现在。 “我是在想这位霍大夫。”孙道同道,“明明是说人在京城,却怎么也找不到,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冯匀也觉得是:“难不成又离开了?”和她认识的那几个人都问过了,说她不在,而且他们也派人盯着石工巷,这都快一个月了,也确实再没见到那位霍大夫出入。 第81节 “要不,明天我再去问问。”姜通回忆着那天见到顾若离的情形,“只有我见过那位霍大夫,若是碰到我定能认得。” 孙道同颔首:“也好,你再去看看。”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去请安,方朝阳正在用早膳,听她说要出去,便也奇怪的看着她:“你日日出去,都在忙什么?” “看书。”顾若离笑道,“郡主可有意,也过去坐坐。” 她当然知道方朝阳不会去,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我不去,无趣。”方朝阳摆了摆手,继续用膳,顾若离见崔延庭不在,顺口问道,“伯爷出去了吗。” 方朝阳扫了她一眼,颔首道:“一早走了,你有事?” “没事,就是问问而已。”便行了礼出门,方朝阳放了碗筷对李妈妈道,“收拾一下,我们去荣王府。” 李妈妈应是,出门吩咐了车马,又回去服侍方朝阳换衣裳。 “王妃娘娘的病还没有起色吗?”李妈妈给她梳头,拿了支金灿灿的凤钗比了比又放了下来,配了一只素一些的,“这都有近一个月了吧。” 方朝阳嗯了一声,道:“说是头晕,吃什么药也不得用,躺在床上起不来。” “这可真是作孽。”李妈妈叹了口气,“赵七爷这一走,留了王府一堆乱事,王妃也病了,王爷又不是能管事的人……” 方朝阳笑笑,抚了抚鬓角,道:“她病了也不碍事,昨儿蔡夫人来,可不还打听了崔婧文的事。” “二小姐?”李妈妈一怔,蔡夫人是东平侯府夫人,出身淮阴,祖上曾是淮阴侯,只是并非世袭罔替,到她这辈便收了爵位,所以她在京中左右逢源,和谁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近日她常去荣王府探病,颇得荣王妃的看重。 所以李妈妈很惊讶,问道:“奴婢记得王府还有两位庶出的爷吧,是不是为了那两位爷打算?” 让人来问崔婧文,能为什么,当然是家里孩子的婚事。 “你当她是贤惠的。”方朝阳起身,整理了衣裳,“生着病还操心庶子的婚事。” 李妈妈心头发凉,紧张的和方朝阳道:“这……赵七爷可不能嫁啊,那样的人,谁知道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并不担心崔婧文嫁过去会怎么样,她过的好不好,方朝阳都不管她一个下人更加不会多事。 可是赵七的立场很危险啊,而且这人也让人捉摸不透,要是不死,将来指不定可能造反,那他们可不就要被连累了。 “怕什么。”方朝阳轻轻一笑,“她敢提,我就敢应。” 李妈妈垂首应是,扶着她出门,出院子时恰巧碰到来复诊的冯匀。 “郡主。”冯匀行礼,不敢看方朝阳。 方朝阳睨着他,问道:“怎么你师父没来?” “他正有事脱不开身。”冯匀回道,“只是复诊,在下也是可以。” 方朝阳轻蔑的一笑,颔首道:“是受了圣上训斥,所以闷闷不乐了?”她拂袖,绕过冯匀,“这院正一职,怕是要多筹谋了。” 冯匀砸了砸嘴,没有说话。 顾若离一出门,便碰到了杨清辉,她奇怪道:“你要出去吗?” “孙大人唤我有些事。”杨清辉和她一起往外走,“你现在是去医馆吗?” 顾若离颔首,回道:“现在里面还没有大夫,我不去不行,更何况才开业,也不能没有人。” “这好办。”杨清辉道,“我写信给伯祖父,请他给你举荐几位大夫来,多少人想来京城,就怕无处落脚,你只管说要什么样的大夫,伯祖父一定能帮忙。” 这也是个法子,顾若离眼睛一亮,道:“内科和外科大夫各要一名即可,医馆还小,三个人便能撑的住。” “行。”杨清辉想了想,“我今儿就写信回去,若你这两日实在顶不过,不如和孙氏医馆借位大夫来。” 孙道同那边就算了,顾若离道了谢,和杨清辉在胡同口分开,她径直去了医馆,张丙中已经在里头忙碌,顾若离问道:“霍繁篓呢?” “说是今儿去找货去了。”张丙中将铺子里打扫了一遍,把牌子挂出去,又给顾若离沏茶,“师父,咱们要不中午在哪里搭个伙吧,总不能一直在饭馆定,这样也太不节约了。” “行啊。”顾若离立刻就想到了梁欢的娘,“和梁太太说一声,问问她有没有空给我们做饭,我们给她工钱。”白世英那边也能带上一份。 张丙中眼睛一亮,点着头:“我看行,那位梁太太一看就是很贤惠的女人。” “那你去和她说。”顾若离喝着茶,笑道,“先给她银子,别让人垫钱。” 张丙中应是,忽然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他探头往外走看,就看到四个人抬着个滑竿急匆匆的往前跑,滑竿上坐着个女子,无声无息的躺着。 应该是急症。 “这里也有医馆。”一行人路过,隔壁廖掌柜看张丙中朝那边看着,就起轰吆喝道,“跑那么远做什么,到这里一样看啊。” 那四个人一顿,朝合安堂看了一眼,随即皱着眉道:“新开的,谁知道行不行,别延误了病情。”话落,小跑着走了。 “多谢啊。”张丙中笑呵呵的凑在廖掌柜那边,“不过那些人不识货啊。” 廖掌柜个子不高,三十几岁的样子,胖乎乎的皮肤很黑,笑起来胡须一抖一抖的,不了解的人瞧着满脸都是精明算计,一旦熟悉了,倒是很和气的人。 “别急啊。”廖掌柜道,“酒香不怕巷子深,等日子久了,别人就知道你们厉害了。” 张丙中竖着大拇指:“高见。” “不过。”廖掌柜凑过来,朝里头喝着茶的顾若离扫了一眼,虽看不到她的脸可还是能感觉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便好奇道,“你们大夫医术到底怎么样,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尤其还是个小女子。” “我师父的医术……”张丙中来了劲儿,“我敢这么说,满京城所有的大夫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能越得我师父的。” 廖掌柜瞪着眼睛,一副你就吹吧的表情,咕哝道:“真是没谱了,一个小姑娘,见过的病人还能比年纪大的多?” 这大夫,一是靠勤奋天赋,二就是靠经验,没有经验天赋再好也不成。 “嘿,你别不信啊。”张丙中要解释,廖掌柜就指着空荡荡的医馆,道,“先把病人拉过来,有生意了再说。” 张丙中撇嘴,回头看着门可罗雀的医馆,一屁股坐在地上叹气道:“昨天还有人来,怎么今儿就没了呢。” “昨天是凑热闹的。”顾若离笑道,“今天没热闹瞧了,也就没有人了,有什么可怪的。” 张丙中百无聊赖,挥着抹布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 “张丙中。”忽然,廖掌柜又跑了回来,“我知道今天为什么你们医馆没人来了。” 张丙中眼睛一亮,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戴氏医馆啊,今儿他们所有大夫免费问诊,就一天,过时不候。”廖掌柜摩拳擦掌的,“我也去看看,有病没病瞧一瞧也不收钱。” “喂!”张丙中想喊他,可廖掌柜一转眼就跑了没了影,张丙中委屈的回头去看顾若离,“师父,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熬着啊,顾若离笑道:“可以印发一些宣传单,不然大家都不知道这里开了合安堂。” “成。”张丙中站了起来,“我也去戴氏百草堂看看去。”话落,丢了抹布就跑走了。 顾若离一个人在医馆里坐着。 来往的人,见这里新开了医馆,总会多看一眼,随记又走了。 毕竟陌生,不痛不痒的病倒是不怕,一旦真生了大病,谁也不敢进来,就怕她的医术不行,耽误了病情。 她起身收拾了桌椅,将昨天剩下的病例摆好,刚歇下忽然就看到门口涌来一群人,她一怔走了出来,就看到四个人男人抬着个滑竿冲了过来,滑竿上坐着位女子,无声无息的躺着,那四个人满头大汗,喊着道:“大夫在哪里,快点出来。” 跟着他们来的,还有一群看热闹的。 “我就是。”顾若离出了门,立即闻道一股血腥味,她目光一转落在女子的下身,虽搭着棉被,可从椅子下透出来的猩红依旧能看得见。 倒像是血崩,她心头打了个转走了出去。 “她是休克还是晕倒?”顾若离站在女子身边,立刻拨开她的眼帘检查。 问话的人却拦住她,皱着眉道,“你就是大夫?”显然不相信。 “我是。”顾若离没有理她,拿起那女子的手腕号脉,掀开了被子,轻轻摸了摸肚子,发现女子小腹微隆,蜷缩着,下身的裙子上满是血。 “是戴氏百草堂推荐我们来的。”那个人打量着顾若离,一脸的嫌弃,回头和自己同伴道,“不会是咱们被坑了吧?一个女人会治什么病。” 几个人点着头,一脸的犹豫。 “谁规定女儿不会治病?”顾若离轻蔑的扫了那人一眼,回医馆取了针包来,站在门口:“她的病是急症,想好了要不要在我这里治。” 那几个人明显犹豫起来。 忽然,从人群走出来个人,笑呵呵的道:“别看人家年纪小就欺负她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顾若离看着那人,立刻认出来是戴氏百草堂名叫樊四的伙计,那天也是她刁难张婶子和二娃的。 樊四见顾若离看过去,一脸的冷笑,抱臂站在人群中,等着看热闹。 张丙中冲了进来,护在顾若离身边低声道:“师父,他们故意将人指到这里来,刁难您的。” 病人一来,顾若离就知道了,一定是戴氏百草堂做的事,就连昨天哪位来捣乱的女子,应该也是他们指使来的。 张丙中问道:“怎么办?”又道,“要不然,我们也不收吧。” “去白姑娘那边取药煎药。白术五钱,陈皮,麦芽各两钱,速煎取来!”顾若离对张丙中道,“此人是急症,若放任不管,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戴氏百草堂是不仁,可病人是无辜的。 张丙中应是,立刻跑走了。 “东家,要不换一家吧。”抬滑竿的其中一位男子,对另外一人道,“百草堂都治不好,这人恐怕也不行,我们赶紧去孙氏医馆吧。” 被问的男子摇头,回道:“孙氏医馆跌打外科较好,妇科和内科不行。” “若是要换地方,就动作快点。”顾若离皱着眉道,“她的病再拖一个时辰,阎王爷救不了她。” 男子脸色大变,看着她问道:“你……你真的会治病。”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顾若离看着男子,冷声回道,“要治就治,不愿意就赶紧换地方。” 旁边的百姓就跟着道:“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大夫都没有说什么,你们在这里犹豫个不停。” “是啊。这位女大夫虽说年纪小,可说不定能医术很好呢,你这样拖延,到时候这病人要是死了,算谁的。” 那个被唤东家的男子看着顾若离,攥着拳头,显然在考虑到底是走,还是让顾若离试试。 要是走,这会儿再去找医馆,要是别家也不收怎么办,可是留下来,要是这位女大夫根本救不好怎么办。 男子急了,白着脸点头:“那……那劳烦大夫了。” 顾若离皱眉,走了过去,取了针,在女子风池,人中,足三里几处扎了针。 戴氏百草堂的伙计站在一边满脸的幸灾乐祸。 这女人是小产的迹象,也不知吃了什么大凉的东西,变成这样……他们的大夫说了,保大人还有几分把握,可是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万万不能了。 且不但不如此,吃了药,以后再想怀孕,也是不易。 “晕了几时了?”顾若离问病人的丈夫,男子回道,“一刻多钟,方才在戴氏百草堂吃了荆芥,醒了一刻,可一会儿又晕了过去,且崩漏的血越发的多了起来。” “太抬进去。”顾若离颔首没有再多问,男子看着她,问道,“你……你可能保住孩子?” 第82节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他,男子就急着道:“我……我娘急着抱孙子,我们前几年一直没有动静,吃了好些药才怀上,若是没了,我娘肯定受不住。” “病不在胎上。”顾若离道,“现在救还来得及,孩子不会有事。” 男人一惊,疑惑的看着她:“病不在胎上,可这是胎漏啊?” 一边的伙计笑了起来,朝人群外的几位大夫招招手,一副看笑话的样子:“快瞧瞧,她说胎漏不在胎上,难不成是在脑子里?” 有几人没忍住笑了起来。 并着看热闹的百姓都觉得顾若离有些扯了,这血从下面出来的,不是胎出了问题,还能有什么:“这位大夫,你可辩证准了啊。” “我是大夫,现在由我主治。”顾若离皱眉,看着一行人,实在不想解释,可还是看向男子,问道:“她早上吃了什么,吃完饭后做了什么?” “早上吃了四个大肉包子,又说没饱,非闹着要吃饼,我着急去铺子里卸货,便让我娘给她做,可等我卸完货回来,她就血漏不止,晕过去了。”男子说着,一直握着女子的手不松,“早知道会这样,我怎么也要把饼给她煎好了再走。” “她是吃多了,怄气,致使胃气不行,所以才血行下漏,致使血崩。”顾若离话一落,看着的人一片哗然,有人喊道,“你这话不通,既胃气不顺,因是嗝满脾涨,如何会血崩。你糊弄我们没有关系,这可是一尸两命,你担得起责任吗。” “这位大夫。”顾若离转身看着说话的人,不用问也知道是戴氏百草堂一起来跟过来找茬的大夫,“那依你之见,当下什么药。” 那位大夫就道:“自是止血止晕的药,先止血,再行其他,你这样让人一直失血,怕是不等你治,这母子也难保性命了。” “用止血的药,孩子便留不住。”顾若离扫了那位大夫一眼,看着男子,“你要信我,就听我,若不信我也不勉强。” 她要把话说清楚。 “我。”男子摇摆不定的看着顾若离,心头也没了底,“你到底行不行?” 顾若离撇了他一眼,就在这时晕倒的女子醒了过来,男子一看扑在她身上,扶着她道:“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肚子疼不疼?” 女子虚弱的说不出话来,翻着白眼,一副又要晕过去的样子。 顾若离推开围观的人,到隔壁杂货铺子去了,转眼功夫端了个碗拿了一双筷子过来,还冒着热气哄着女子喝:“把这碗喝了。” 女子靠倒着,随时会再晕过去。 “捏着她的嘴。”顾若离对男子道,“我来灌。” 男子没了主意,他旁边的跟着一起来的帮着他,顾若离端着碗将一碗的黄橙橙的汤汁倒进女子嘴里,她被动的吞咽着,捂着胸口打了膈一副要吐的样子…… 旁边看着的人静悄悄的,不解的看着顾若离的手法。 “把她扶起来。”顾若离拉着女子起来,女子已经翻着白眼,仅存了一点意志,身下的血更是一刻未止,她捏着女子的嘴,将筷子伸进她喉咙里。 “这是做什么?”伙计回头去问大夫,“催吐?” 大夫颔首,一脸的不解:“看样子像是。”又狐疑的盯着那只碗,“方才看清了没有,碗里装的什么?” 什么药能熬得那么快。 “不知道。”伙计摇头,“气味倒是不大好闻。” 旁边的男子问道:“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催吐。”顾若离拿着筷子,在女子口中轻轻一拨,“让她把早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话落,女子骤然起来捂着嘴,干呕了一声,随即趴在滑竿的扶手,张开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旁边的人啊呀一声推开来,纷纷喊道:“真的吐了,吐了就能好了吗?” “还没见过胎漏用这样的手法。” 女子呕吐不止,并着方才喝进去的汤汁,自己早上吃的四个包子,三个菜饼悉数吐了出来,酸臭难闻。 吐完,女子软软的倒在滑竿上,闭上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死了吗?”伙计窃笑,崩漏用催吐的办法,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相信是有用的了,“可是一尸两命啊,胆子可真够大的。” 抬滑竿的四个人都傻了眼。 “没死。”顾若离道,“等药来,把药给她喝了。”她说着话,大家确实看着女子胸口上下起伏,显然只是晕了。 并且,吐完之后,女子土色的脸似乎好看了一些。 大家都不明白顾若离在做什么,不止血却催吐。 “药来了,来了。”远远的张丙中提着个壶往这边跑,“让,让!” 众人让开,让张丙中进来。 顾若离将女子弄醒,喊着张丙中:“把她扶起来,我来喂药。” 那四个抬滑竿的人扶着女子,顾若离从张丙中手中接了药壶,摸了摸热度,就捏着嘴将药往她嘴里倒。 咕咚咕咚的咽完,女子靠在滑竿上,虽没什么精神,可没有像刚才那样晕过去。 男子惊讶的不得了,低头去问自己的夫人:“你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下身不似水流似的。”女子点着头,艰难的应了,男子喜形于色,又道,“你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 女子一听,忽然就哭了起来,道:“我们的孩子来的这么艰难,你却是一点都不体贴我,整日里忙着,让你给我煎饼你也嫌我拖累……”她一副伤心欲绝,生气的样子,“你娘也是,整日里孙子孙子的喊,我若这胎是闺女呢,岂不是要把她掐死。我越想越怕,越想越气!” 这么说,她真的是吃多了,又受了气,才会如此。 “大夫,真如您所说。”男子惊愕不已,“她真是吃多了,又受了气,您真是神医啊。” 他说着话,朝顾若离一揖到底:“刚才多有得罪,往大夫千万不要责怪。” 旁边的人哗然,一脸惊叹的看着顾若离。 “往后让她心情顺畅些,也不用每餐吃的太饱。”顾若离退开一步进了医馆,“我开副方子,你按着方子明天再吃一帖,血就能彻底止住。” 男子点头不迭,再没有半点怀疑:“好,好,那吃完药我们还要不要来复诊。” “药方。”顾若离递给他药方,回道,“后日来复诊,我看完后再说。” 男子应是,点头着:“好,好,我后天一定来。”话落,又想起什么来,问道,“那……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事吧。” 顾若离看了他一眼,拿帕子擦了擦手,颔首道:“孩子暂时没事,可若再有一次,就很难保证了。” “我知道了。”男子如听佛伦妙音般,“以后再不让她受半点气。” 顾若离含笑点头。 有人不相信的冲出来,喊道:“不可能,明明是胎漏。”他过来拿着女子的手腕号脉,凝着眉,过了一刻顿时脸色大变,一脸吃惊的看着顾若离,喃喃的道,“真……真的止住了。” 顾若离挑眉看着这位大夫。 “戴氏百草堂的?”顾若离眯着眼睛望着他,那大夫就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摆着手,“不,不是!”就推开后面的人跑走了, 顾若离冷笑,望着正往后缩也想溜的樊四,道:“去告诉你们戴氏百草堂的东家,想刁难我可以,可病人是无辜的。下一回,可以让他自己吞根钉子来找我医治,试试我能不能起死回生。” “嘿,你怎么说话的,谁是戴氏百草堂的。”樊四连连后退,“你一个小医馆,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话落,拔腿就跑了。 “原来是戴氏百草堂刁难啊。”围观的百姓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也太没有医德了,人家小医馆才开张,他们就想打压。行内打压也就罢了,可和病人没有关系,这样做就是草菅人命啊。” “对,真是太过分了。以后再不去百草堂看病了。连药也不要去买他们家的。” 看热闹的百姓们义愤填膺,今儿这位夫人情况危急,可是戴氏百草堂呢,明明可以救,却偏偏把人指到这里来了,若不是顾若离医术硬,指不定这会儿还能不能活着! “太过分了。”抬着滑竿来的四个人,顿时气的面红耳赤,“大家说的对,今天是我们这样,明天保不住就是你们,这个亏我们不能白吃了。”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 “这位大夫。”男子回头朝顾若离抱拳,道,“救恩之恩我们铭记在心。”他说着掏了一吊出来递给顾若离,“我身上就带了这么多,若是不够,我再回家去。” 顾若离笑着取了五枚下来,和大家道:“昨天开业我们便做了承诺,这三日内,无论大小病都是一文钱。剩下的四文是方才的药钱,多余的,你拿回去。” 男子一愣,回头去看躺着的女子。 “听大夫的话。”女子笑着道,“医馆就在这里,我们记着恩,总有机会报答。” 男子点着头把钱收起来,又转头对大家道:“走,跟我一起去讨个公道去。”话落,呼喝着,带着一堆人去戴氏百草堂。 女子被剩下的两个人抬着起来,顾若离叮嘱道:“往后少食多餐,不能贪嘴。” “是。”女子应是,“往后再不会这样胡闹了。” 一行人这才走了。 “真是太厉害了。”旁边,廖掌柜竖着个大拇指看着顾若离,“大夫,你真是了不得啊。”他在戴氏百草堂也听到那边大夫的诊断了,后来又跟着来这边,全程看下来,真是心情跌宕起伏…… 没有想到,这隔壁的女大夫,还真有本事的。 “我就是说吧。”张丙中昂着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我师父的医术,在这满京城,也没有人越的过。” 廖掌柜不疑有他,点着头道:“这回我信你,以后我们家有头疼脑热的,就算人家不收钱,我也不会去。” “这才是聪明人。”张丙中哈哈笑了起来,廖掌柜朝顾若离挤眉弄眼,“方才那碗汤,好样的。” 话落,哈哈笑了起来。 张丙中一头雾水,看着顾若离问道:“什么汤?”他没有看到,顾若离起先给那位女子灌了一碗黄澄澄的汤。 “碗在地上。”顾若离指了指地上的碗,“你自己看。” 张丙中哦了一声,端了碗起来,廖掌柜在一边窃笑。 “呕!”张丙中一闻就干呕起来,“什么东西?” 廖掌柜哈哈大笑,正好他的小儿子跑了过来,不过才三岁,长的圆乎乎的,非常可爱:“爹爹,我饿,要吃饭。” “走,吃饭去喽。”廖掌柜抱着儿子,大笑着回了铺子,张丙中瞪眼,回头看着顾若离又指着孩子。 顾若离含笑,递给他四枚铜钱:“送去给白姑娘,我们不能白拿她的药。” “您厉害。”张丙中服气的很,要不是这样那女子也吐不了这么干净,他高兴的将钱塞进怀里,“顺道我也去戴氏百草堂看热闹去。” 顾若离回去讲刚才用过的针消毒,白世英含笑进了门,道:“听说方才治了个急症?” 顾若离迎过去,笑道:“我让张丙中找你,你看到他了吗。”说着请她落座,白世英颔首,“在路上碰见了。”话落,摊开手掌,里面静静躺着四枚铜钱。 顾若离笑了起来。 “我的药可不止这个钱。”白世英轻笑,顾若离给她沏茶,心头随即一动,问道,“你的药虽不多,却是很全,都是从哪里取的货?” 白世英接过茶,看向她奇怪道:“每年三月初十,京中大夫会有一个杏林春会,你不知道吗。” “似是听过一些。”顾若离好像听顾解庆讲过,“只是不知道是做什么,是各处的大夫交流医术聚会?” 白世英颔首:“起初是这样个意思,只是近些年规模扩大一些,俨然是一个集会,一些药农和药铺都会过去找销路,至于大夫则有三日交流,详细的我也不大清楚,不过第三日会在商会前摆案问诊,只收疑难杂症。” 居然还有这样的聚会,顾若离一点都不知情:“这么说,你的药是在那里找到的药农,定时他们给你送来?” “是这样没错。”白世英含笑道,“我的药量少,不究竟谁给我送,只要质量好就可以了。” 顾若离便动了心,只是现在才十月底,到明年二月十五还有近半年的时间。 “若是着急,便去通州那边看看。”白世英道,“那边有药农,专门为一些小的药铺供货。诸如百草堂这样的,大多都有自己的园子。” 第83节 顾若离若有所思。 两个人说着话,忽然门口有人进来,那人有些鬼祟的样子,捂着脸飞快的进了门,顾若离看着一笑,道:“杨公子。” “三表妹。”杨清辉松了袖子,露出自己的脸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来你这里认个门,又怕熟人看见。” 顾若离好笑,请他坐,又指着白世英介绍道:“这位是白姐姐。”又和白世英介绍,“是家中的表哥,姓杨。” 白世英朝杨清辉略点了点头,杨清辉却是一愣,看着白世英眼中有着一划而过的疑惑,随即醒神过来,抱拳道:“白姐姐好。” “你们聊。”白世英和顾若离道,“你要请梁太太为我们做饭的事,我去和她说,顺道看看他们。” 顾若离送她出去:“菜钱和工钱我们每个月都提前给,多贴少补,你让她尽管放心。” “嗯。”白世英和杨清辉微微点头,出了门去。 杨清辉跟着过来,疑惑的看着白世英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顾若离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有点眼熟。”杨清辉笑着道,“我这人记性好,不管何时见过的人,我都能记得,这位白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顾若离微怔,她和白世英认识也有些日子,只知道她是保定府人,却从未听她提起别的事。 就连张婶子也只是知道她的闺名,其他的一无所知。 她就像是局外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一个人住在院子里,清清冷冷的…… “总能想起来的。”杨清辉撂开这件事,在医馆里四处转着,“信我已经送出去了,过些日子伯祖父就应该有消息了,说不定年底前,就能大夫到京城。” 应该不会这么快,年底大家也都不会出门。 “这里做的不错。”杨清辉走到后院,顾若离随着他,就听到他道,“只是你这帷帽戴着怕是不便,不如面上罩着棉纱的好。” 顾若离摸了摸帽子,确实有些不方便,她无奈的道:“戴着面纱也没是区别,先这样吧。”别人只当她出于女子身份,不宜抛头露面才这样。 杨清辉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前厅传来砰的一声响。 两人一怔,跑了出去。 就看到挂在门头上的合安堂牌匾,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她脸顿时沉了下来,抬头去看,就看到门口堵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领头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朱红的潞绸直裰,外头罩着灰鼠毛大敞,领着上的毛比他脖子还要长,堆簇着一顶圆乎乎的脑袋。 那人抱臂冷笑着,挑衅的看着顾若离。 ☆、079 后悔 “戴二爷。”杨清辉看着对面的人眉头紧蹙,又侧目看着顾若离,“你和他结仇了?” 即便杨清辉不认识,顾若离也猜到了对面是什么人,如今更是确定,这人就是戴氏百草堂的东家,太医院戴韦的同胞弟弟。 戴家仗的,就是戴韦的圣宠。 顾若离抿着唇盯着对面的人,低声对杨清辉道:“你回去吧,免得一会儿闹起来,让人看见你。” “你一个人怎么行。”杨清辉不走,“我去和他说。”话落,就要出门去。 顾若离拉着他:“他既然来了,没有个结果是不会罢休的。”她说着一顿,轻声道,“不过有件事要你帮忙。” 杨清辉点头:“你说。” 顾若离和他低声交代了几句,杨清辉一愣,笑了起来:“好,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不会出人命。”顾若离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着来意不善的一行人,“戴二爷,有什么事,说吧。” 戴二爷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顾若离,今儿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说是个小丫头,没想到年纪小成这样,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一拳就能将她砸死。 “还认识,可见京城没白混。”戴二爷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盯着顾若离,好像恨不得把她脸上垂着的棉纱戳个洞,记住她的长相,“你就是这家医馆的东家?” 顾若离昂头看他,颔首道:“没错,有何指教。” 牌匾都砸了,她也不没必要和他废话。 “指教?当然要指教。”戴二爷一脚踩在断掉的牌匾,指着顾若离,“你几次三番的针对我们,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顾若离看着他没说话。 “呸。”戴二爷啐了一口,脚下一踩,踏着合安堂三个字,“你不说不要紧,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胆子着实不小,今儿还敢煽动病人去他医馆闹事,他要不给她长点记性,她还真当戴氏是泥人捏的。 顾若离冷笑一声也抱臂看着他,淡然道:“你想怎么样。” “嘿,口气不小啊。”戴二爷啐了一口,道,“那就让你看看我想怎么样。”话落,手一挥,“给我砸,砸到他跪着求爷为止。” 他话落,跟着他的十几个随从,猛兽似的冲了过来,一把将顾若离推开,抄起门口放着的板凳,照着里头一顿乒乒乓乓的砸。 旁边有的百姓看不下去,指着戴韦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这位小大夫,你赶紧去报官。” “我去。”廖掌柜将孩子赶回去,他义愤填膺的要去报官。 顾若离和他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戴二爷看着被推在一边,还假装镇定小姑娘:“我今儿就让你知道,在京城,老子跺个脚,就能让你医馆开不下去。”又了冷笑,“和我斗。” 顾若离站在一边,看着方才还簇新的桌椅板凳,茶碗碟盅转眼间被砸的七零八落,气的攥紧了拳头。 “你们干什么。”霍繁篓冲了进来,他二话不讲,抄了地上的一条板凳腿,就朝戴二爷砸了过去,戴二爷吓了一跳忙躲过去。 霍繁篓拉过顾若离在身后,凝眉问道:“伤着没有。” “我没事。”顾若离拉着他的手,低声道,“不要动手,随他们砸去。”里面的东西都不成形了,拦着也没有意思。 霍繁篓紧攥着她的手,回头冷冷的盯着戴二爷。 张丙中气的跳脚:“我就说看着一群人从戴氏百草堂后门出去,还以为做什么去了,没想到是到这里来,真是太无耻了。” 这么大的动静,左右街坊以及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这家合安堂从昨天开始,直到此刻不停的有人来找事,如今戴氏百草堂的二爷,更是直接打上门来了。 也不知道是结了上门仇。 那位女大夫可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开个医馆不容易,如今一下子被人砸完了,她却只能无能为力,任人欺负。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旁边有百姓喊道,“你们戴氏百草堂那么大的家当,至于和一个小大夫过不去吗,也不怕人笑话。” 戴二爷方才被霍繁篓吓唬了一下,正要打回去,一听又有不相干的嗯说话,便喝骂道:“老子是和小大夫过不去?老子这是替你们绝后患,这样的医馆这样的大夫留着,将来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呸!”廖掌柜站了出来,“人家方才可是治好你们大夫都治不了的病,我看我们就是死了,也是你们戴氏百草堂害死的。” 戴二爷嘿了一声,手指着一圈,骂道:“我们戴氏百草堂在京中多少年,何时死过人,少给老子危言耸听。”又指着顾若离和霍繁篓,“明天早上,你们给我滚出京城,否则,我叫你们死了都没有人敢收尸。” 戴氏在京中的势力不算大,可是制服一个毫无根基的百姓,还不是如同捏死一直蚂蚁。 “没死人是因为你们从不收要死的人。”张丙中气的磨牙,廖掌柜也气的瞪着眼抖胡子,拉着顾若离道,“走,报官去,怕他个鸟。” 顾若离朝他福了福:“给廖掌柜添麻烦了。”又道,“随他砸好了,我们可以再换新的。” “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廖掌柜急的一头汗,跺着脚道,“就这么让人平白欺负啊。” 当然不是,顾若离轻声道:“我在等。” 等什么啊,等他把你们都打死啊,廖掌柜喊霍繁篓:“你也是死人啊,报官去啊。” “对,报官去。”旁边的百姓喊道,“有名有姓,我们给你们作证,顺天府也不敢为虎作伥,包庇纵容。” 霍繁篓朝大家抱了抱拳:“这事儿听我们东家的。”虽然他也不知道顾若离在等什么。 顾若离朝他笑笑。 “报官。”戴二爷照着地上的牌匾啐了一口,指着顾若离,“她要有这个能耐这个胆量,我还真就佩服她了。” 顾若离站着没动,也没有说话。 可在别人眼中,反倒不觉得她在害怕,而只是奇怪,她怎么这么淡然从容的,一点都不着急。 “二爷。”砸东西的人终于砸完了,“东西都砸完了。” 戴二爷哈哈一笑,看着顾若离:“爷今天和你说的话给爷记住了,长点脑子,不要以为自己有点花拳绣腿就天下无敌!”话落,走过去,盯着顾若离,“明天早上就滚,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话落,挥着手,“走!” 留下来一片狼藉和唏嘘不敢再说话的百姓。 就在这时,忽然自远处响起锣鼓开道声由远儿近,大家吵嚷的声音静下来,戴二爷的步子也是一顿,问身边的随从:“今儿什么日子?”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他的随从回道,“会不会是哪位贵人路过?” 京中的贵人谁会这么高调,戴二爷摆摆手,往旁边让了一步,围观的百姓也都好奇的朝那边探着脖子看去。 就看到一行约莫十几个人,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三位穿着官服的人,身后则是两个随从模样抬着一块用红布盖着的东西,紧接着则是四个拿着锣鼓唢呐奏着的人。 戴二爷眼睛一瞪,顿时感觉不妙,指着当先的三个人,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是他们。” 他认出来了。 霍繁篓也看出什么来,猛然转眸去看顾若离,她朝他微微一笑。 “此间可是霍大夫所开的医馆。”那一行人径直在医馆前面停下来,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随即领头的冯匀走了进来,高声问道:“霍大夫可在?” 霍大夫?谁是霍大夫? 旁边的人顿时好奇的议论起来。 “是不是前几天在戴氏百草堂前面治吞钉子的霍大夫?” “那不就是延州瘟疫的那位霍大夫嘛,我当时也在,还和她说话了。” “她人在哪里,谁是霍大夫。” 大家顺着那人的话,纷纷好奇的去找。 就在这时,顾若离走了出来,步伐不快不慢,从容不迫的往前面一站,福了福,道:“小女便是。” 哗啦一声。 像是平地惊雷一般,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她是霍大夫,她居然是霍大夫。那个延州治瘟疫,在百草堂治吞钉子的霍大夫。” “上次她离开后就再没见过,原来在这里开了医馆,我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戴二爷听完掏了掏耳朵,回头问随从:“她说什么,她是谁?” “霍大夫啊。”随从觉得莫名其妙,霍大夫就霍大夫,有什么了不起的,“二爷,霍大夫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吗。” 第84节 戴二爷也不知道他,可是又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揪着旁边的百姓,问道:“这霍大夫,什么来路。” “你连人身份都不知道,也敢砸人家医馆。”那人一副你脑子有病的表情,“延州大头瘟听过没有,就是霍大夫治好的。” 戴二爷一个没站稳,打了踉跄被自己的随从扶住。 我的娘,这个小丫头,居然是延州来的霍大夫,太医院和礼部翻遍京城要嘉赏的霍大夫。 他这是…… 戴二爷头晕眼花,手哆嗦了起来。 他在人家春风得意的时候,给人家找了晦气,最重要的是,这春风是圣上送的。 怎么这么倒霉。 冯匀看着面前带着帷帽的小姑娘,心头一愣,觉得这小姑娘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可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蹙眉愣怔了半刻,随即道:“霍大夫,请接旨。” 话落,冯匀的往旁边退了一步,随即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抖开手中的明黄的卷轴,顾若离忙跪了下来,随即周围的人也都惊骇的就地而跪。 “延州瘟疫,朕甚感欣慰……”来人抖开圣旨,一长串词往下念,旁边的百姓听的云里雾里,可却是大体听出了里头的意思。 圣上是说,延州瘟疫霍大夫功不可没,她小小年纪有此修为,他为杏林出此英才感到欣慰。 圣上还说,医儒一家,金银大俗,他赠牌匾一张,以兹鼓励,望将来顾若离能潜心修为,造福百姓! 话落,来人收了圣旨,笑着道:“起来吧。” 顾若离起身,对面三人立刻回头对身后的人道:“打开来,让霍大夫瞧瞧。”又抱拳向天,“这是可是圣上的亲笔墨宝!” 话落,身后的红绸刷的一下落在地上。 御笔题封,烫金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可比赏赐金银不知好了多少。 有人念着道:“悬壶济世。”落款是枚红章,他们看得清,却不敢读出来。 真的是圣上亲笔。 悬壶济世啊,这是多大的荣耀,所有人低低的欢呼起来,赞叹不已。 顾若离朝一边的戴二爷扫去一眼,对方正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块牌匾,她收回目光,再次跪下,朝皇城的方向磕头:“民女谢主隆恩!” “霍大夫。”冯匀含笑,柔声问道,“这牌匾给你挂在哪里?” 挂在哪里,当然是中堂上啊,顾若离笑着道:“不敢劳驾几位,我们自己挂,就挂在中堂上!” “无妨。”冯匀手一挥,他身后跟着的人就立刻抬着牌匾过去,廖掌柜抬着手道,“我家有梯子,我去取来。”他夫人在一边锤着他,“说什么废话,还不快点。” 转眼间,廖掌柜取了梯子来,牌匾稳稳的挂在了中堂里。 “多谢各位。”顾若离行礼,“医馆此刻乱的很,恐怕没有落脚的地方,就让我馆中掌柜陪同几位去吃杯茶解解乏。” 站在冯匀左侧一直未曾开口的中年人出声道:“不必了,杂家还要进宫回禀了。可算找着霍大夫了。”那人话落,走过来朝顾若离抱了抱拳,道,“恭喜霍大夫,延州刘家村瘟疫控制,你做的实在利索,杂家可是听圣上夸了好几次。” 顾若离朝他看了一眼,应着是:“小女学医,救认治病是本份之内,当不得圣上夸赞。” “小小年纪得此大赏还能不骄不躁。”那人微微颔首,满意道,“杂家回去和圣上回禀,至于进宫谢恩的事,你就等通知吧。” “有劳大人。”顾若离应是,不慌不乱的应对着,寻常的人哪里有这样的淡然,那人颔首道:“好说,往后都在京中,常来常往便是。” 顾若离应是,那人回头和冯匀以及另外一位道:“这事儿虽办的有点急,可也算圆满了,回吧,圣上可等着呢。” “劳累裴公公了。”冯匀恭敬应是,目光一扫躲在人群里的戴二爷,唇角轻勾,才和另一人道,“陈大人请。” 三个人打道回去,熄了锣鼓,所有人欢呼着送他们离开。 “中间那位是礼部郎中陈大人,右边的是太医院冯大夫吧,至于左边那位看样子是宫中来的。”等他们一走,旁边的人纷纷起来,议论着,“三处一起来,看来圣上对霍大夫非常看重啊。” “这也是对我们百姓的关心啊。”有人道,“延州的事,是霍大夫悬壶济世,可也是皇恩浩荡天下太平啊,要不然,不用瘟疫,我们也都得活的水生火热。” 大家纷纷点头,激动不已。 “霍大夫,恭喜,恭喜啊。”众人一窝蜂的涌过来,将顾若离围在中间,“没想到你就是霍大夫,我们真是有眼无珠,失敬失敬啊。” 顾若离含笑应是。 戴二爷吞了吞口水,他身边的随从早就傻了眼,愣愣的道:“二爷,这下怎么办。” “怎么办。”戴二爷一巴掌拍在说话的人脑袋上,“让你砸,你就不能敷衍我一下,东西全砸了。” 随从欲哭无泪。 “愣着做什么。”戴二爷推着随从,“仔细想想,刚才都砸了什么,立刻去给我买,买不到就连夜做出来,不管花多少钱。”又道,“明日一早,都给我送过来!” 没有圣上,他砸也就砸了,谁也能把他怎么样,可是现在…… 戴二爷头也不回的冲上了路边停着的马车:“不行,我要回去和大哥说一声。”怎么就这么寸,他前脚把人铺子砸了,后脚圣上就来嘉赏。 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岂不是觉得戴家狂妄在打他的脸。 他们这脑袋还保得住? 戴二爷一刻不敢留,催着马车赶紧回去。 医馆没了,大家除了恭喜,也实在不好意思逮着顾若离让她诊脉,便凑着道:“霍大夫,这里头东西,你要重新置办,只管说一声,三日内,我们都给你补起了。” “不敢劳动各位。”顾若离抱拳,“我们还备着一套替换的,最迟后日,一准重新开业!” 大家也没有多想她怎么会多备一套替换的,难道还知道有人会砸场子不成,便道:“那成,你忙着,等开业了我们再来。” 顾若离和霍繁篓一一将众人送走。 “我们还有新的?”张丙中一脸的不解,顾若离点着头,“没有新的,我也会让他有新的。” 戴家若是不蠢,就一定会赔,要是他们不赔,她也有办法让他们把今儿砸的一样一样的都补齐还原。 “成。”张丙中信服的点头,一回头就看到廖掌柜坐在自家的门口的台阶上,呆呆的看着顾若离。 “你这是怎么了?”张丙中凑过去推推他,“吓傻了。” 廖掌柜回神过来,哈哈大笑:“我这铺子是要发了啊,没想到隔壁住的就是霍大夫啊。”医馆生意好了,他连带着也能好起来啊。 顾若离噗嗤一笑。 “你就这点出息。”张丙中笑着道,“我可是和你说了,我师父的医术,没有人别人越的过,你还不信。” 廖掌柜点头不迭:“信,信,现在你就是跟我说她是菩萨,我也信啊。”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廖掌柜的小儿子蹬蹬跑过来,趴在他父亲的肩膀上:“什么菩萨,爹,菩萨在哪里?” “快,快去给菩萨磕头去。”廖掌柜指着顾若离对他儿子道,“往后有她在,你一定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长大成人。” 他儿子就好奇的看着顾若离,咧着白生生的小牙,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姐姐,你还要尿尿吗,我还有。”话落,就要脱裤子。 “不用,不用。”顾若离笑着道,“等以后用得上,再来和你讨。” 小孩子高兴的点着头。 “你跟我来。”霍繁篓拉着顾若离进了医馆,低声问她,“你早知道太医院要封赏的事?” 顾若离摇头:“也不是,我是知道孙大人在找我,说是派人去延州耽误了事,前些日子又听到我在京城的。”她微微一顿,又道,“适才戴二爷来闹事,杨公子正好也在,我就请他去请孙大人了。” 她也没有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其实就算他们今天不来,明天来后天来,戴家知道后,一样会吓的魂不附体。 “你胆子越发练肥了。”霍繁篓点着她的头,“方才也不知道躲一下,若是被伤着,你找谁去。” 顾若离笑了起来。 “这些东西,你估计他们明天能送来?”霍繁篓扫了一眼医馆,除了中堂里挂着的簇新牌匾,就没有一样全乎的东西,砸的太彻底了。 顾若离点头:“看他们诚意了。” “好了。今天也没什么事了。”霍繁篓叹气,“早知道有今天,我也不用费这么多力气,随便弄点东西摆一摆就好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 “师父。”张丙中跑了进来,一脸荣耀的看着中堂上的牌匾,“咱们找个地儿喝一杯吧,这么大喜的事情,怎么也要庆祝一下。” 顾若离和霍繁篓对视一眼,张丙中就道:“把白姑娘还有梁欢母子都请了,咱们热闹一下。” “行。”顾若离道,“索性今天也没事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外走,连铺子门都不用关,里面挂着的那块牌匾,就是最好的镇宅。 “你们回去了啊。”廖掌柜道,“放心回去,这里我给你看着,有人进去偷一块木头,我也不饶他。” 霍繁篓笑着道:“偷什么,一会儿您都拿去当柴烧。” 廖掌柜哈哈笑了起来。 三个人去了石工巷,白世英正好关门出来,在巷子里看见他们一愣,忙迎过来问道:“我听说那边出事了,怎么回事。” “没事。”顾若离笑着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白世英松了口气,“只要你们人没事就好。” 顾若离点头。 “既是圣上的赏赐,可说了你何时进宫谢恩。”白世英回头看她,牵着她的人往院子里去,顾若离回道,“来的那位公公说要回去先回禀圣上,在做定夺。” “这虽荣耀,可到底是其次。”白世英颔首,道:“有了御赐拍吧,往后医馆就不怕没有生意了。只是这东西都砸了怎么办,你不打算去戴家让他们赔?”他们现在就是十个胆子,也不敢上来找茬了。 “看明日吧。”顾若离道,“估摸着这会儿正想着对策和退路呢。” 顾若离说的没错,戴二爷此刻正锤头丧气的坐着,面前的茶都凉了,他也没敢伸手去拿来喝一口。 “我早就警告过你。”戴韦脸色极其的难堪,训斥道,“京中水深,你当你是天潢贵胄,也不查清楚就敢上门去砸人的铺子。如今好了,砸出个悬壶济世,你让我怎么说你。” 戴二爷欲哭无泪,想到那个牌匾他更眼红,他们铺子前挂的是太子亲笔题的字,可人家呢,是圣上亲自写的。 悬壶济世! 多大的名头,往后这京城的杏林界,还不是她的天下了。 “还不知道反省。”戴韦气的不行,他好不容易把孙道同压了一头,如今倒好,一个釜底抽薪,就把他打回原形了。 还有,孙道同居然恰好赶在这个时候去封赏,肯定是早就打听好了,就等着他弟弟这个蠢货往里头栽。 一石二鸟,一点都不费力。 “你怎么就这么蠢。”戴韦越想越气,“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戴二爷要是知道,他也不会任由戴韦骂道现在:“我让人去定桌椅了……”他支支吾吾的,心虚道,“今天赶工,明儿下午就能送去。” 赔人家东西就行了?戴韦指着他:“你去给我跪着认错,直到她原谅你为止。” 第85节 “跪着?”戴二爷跳了起来,跪舔跪地跪父母,他还没跪过别人,戴韦看见他就来气,就喝道,“今儿你把人医馆砸成那样,裴公公可是瞧见了,冯匀也瞧见了,他们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你做的好事……” 戴韦的话还没说完,戴二爷已经抹着冷汗,不迭的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明天一准去。” “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要再去医馆。”戴韦沉声道,“以免把事态闹大了。”他们医馆开不下去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传出去,还有孙道同,肯定会在这件事上将他一军。 “是!”戴二爷点着头,可是心里又不服气,等戴韦骂完,他抬头问道,“大哥,这事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你不准再插手。”戴韦坐下来,凝眉思索了一阵,随即冷冷的吩咐道:“去将秦氏药堂的秦老板和医局的蔡大夫找来,就说我有事和他们商量。” “杏林春会的事吗。”戴二爷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点着头道:“成,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不要声张。”戴韦喝道,“若坏了事,我拿你是问。” 戴二爷点着头,他就知道,戴韦也不是好相与的,京中医局一向是他说了算,如今来了个黄毛丫头,一下子势头就蹿的这么高,他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 孙府,杨清辉和孙道同对面而坐,他恭敬给对方续茶,笑着道:“原是想早点和您说,可霍大夫的意思,医馆还没有开张,这封赏下来也没地方供着,难免有些儿戏了,所以这才拖到今日。” “你这孩子。”孙道同摇头,“你早说,也不至于被戴二爷欺负,此人嚣张跋扈,在京中惹了他势必要有一番扯皮。” 杨清辉应是:“晚辈也不曾想到戴家会去闹事,不过如今这么一番震慑,怕是他们也要重新考量了。” “戴贤文此人心胸狭隘。”孙道同摆手,“恐怕事情不会轻易化解,你让霍大夫注意一些。” “是!”杨清辉应着是,孙道同想起什么来,问他,“这位霍大夫的医术,果然如你所言,出神入化,深不可测?” 这话也不是他说的,杨清辉回道:“晚辈不懂医术,此话乃是伯祖父所言,便是他也自认在疑难杂症上,不及霍大夫。”又道,“且她胆大心细,用药精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杨清辉说着,眼睛都亮亮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成。”孙道同颔首,“既然她有难言之隐,那老夫就等她来吧。”这话是杨清辉说的,说顾若离想要准备好,再来郑重拜见。如今还不是时候。 杨清辉笑着应是。 “此事罢了。你科考的事准备的如何了?”孙道同也很担忧,杨清辉的身份在这里,想要出头,怕是不易。 杨清辉回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伯爷既请你住在家中,他是不是求了朝阳郡主从中周旋了?”孙道同目光一转,问道,“若是她出面,能在圣上面前说上几句,届时不求别的,只望到时候不要借故刁难你,也就行了。” 崔延庭什么事都没有和他说,当然也没有和他说这样的话,杨清辉心里很清楚,崔延庭请他住在家里,不过是做个姿态,让别人认为他有情有义。 而他愿意住进来,自然是顺水推舟。 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将来走仕途,少一个仇人多一个朋友总没有坏处。 “应该不曾。”杨清辉回道,“科考之事,家父和祖父的意思,也是来试探一番圣意,成不成都无妨,晚辈回去和伯祖父学医去。” 他说的很轻松,可孙道同却忧心忡忡。 若圣上执意不给杨家路走,杨清辉也确实只有另谋出路了,只是,到底有些不甘心,孙道同看着杨清辉,无奈的叹了口气。 梁欢和他娘被张丙中请来,顾若离和她说了做饭的事情:“梁太太,这是月钱,每月五两银子的菜钱,若是多了便入下个月,若是少了,你就来和我取。”又给了她一吊钱,“这是你的工钱,你看可行。” 五两银子一个月,再多十个人吃饭也足够了,梁太太接了银子:“五两银子有些多了,不过若是用不完,就留在下个月。”又道,“至于工钱,我是断断不能要的,你们救了我们母子一命,我若再收工钱,就太不知好歹了。” 再说,一吊钱也太多了。 “拿着吧。”白世英含笑道,“给欢儿买身干净的衣衫,家里也置办些东西,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梁太太红着眼睛,硬是不肯收。 “梁欢拿着。”张丙中将钱塞给梁欢,“你是男人,这点担当要是没有,也太丢脸了。” 梁欢听着胸口一挺,点头道:“娘,您做工拿钱是应该的,大不了您做的好吃点就是。”他不知道一吊钱是多少,只知道有钱了,他们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梁太太收了钱朝几个人行礼:“几位是我们母子的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想了想又道,“我娘家姓焦,几位的梁太太,我这妇人担不起,若是不嫌弃,喊我一声焦婶便是。” 焦氏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只是由于日子过的不好,人显得有些惨老,白世英笑道:“婶子喊不得,以后我们就喊你焦大姐吧。” “我可不能喊。”张丙中嘿嘿笑着道,“我比她可是大了许多。” 几个人在白世英的院子里说了许久的话,晚上焦氏做的晚饭,在院子里摆上桌子,请了张顺一家人过来。 吃过饭霍繁篓送顾若离回去:“……戴家的人暂时不敢再来闹事,只是按照戴二爷的性子,怕也忍不了多久,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嗯。”顾若离也想到了,点头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他们真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两人走到建安伯府的巷子口,就看到杨清辉正站在巷子里,昏暗的光线下他眉目清朗,姣姣如月的望着他们笑,顾若离喊道:“杨公子。” 霍繁篓就撇撇嘴。 “我也才回来。”杨清辉和霍繁篓打了招呼,又问顾若离,“你没受伤吧,我听说医馆全部砸掉了?” 顾若离将情况大概和他说了一遍,又道:“这次多谢你了,他们及时赶来,给了他们一番震慑,往后恐怕再不会赶来闹事了。” “此事孙大人已经知道了。”杨清辉道,“他说若是他们再来捣乱,你便遣人去告诉他,他一定会帮你出头。” 顾若离道谢。 “时间不早了。”霍繁篓见两人聊的开心,便道,“明儿还要早起,快回去歇着吧。” 顾若离应是,和杨清辉一起往侧门走,又想起什么来回头叮嘱霍繁篓:“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霍繁篓摆手,扫了一眼杨清辉,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顾若离挑眉,觉得霍繁篓有些奇怪,好似很不喜欢杨清辉似的。 “霍小哥似乎对我有意见啊。”杨清辉也感觉到了,奇怪的道,“可是我哪里得罪他了。” 顾若离也不知道,只得笑着解释:“没有,他小孩子性子,不熟悉的时候便觉得他刁钻难相处,熟悉了就一心一意的对人好。” 霍繁篓是这样的人吗?杨清辉看着走远的霍繁篓轻笑,视线转了转,又问顾若离:“你往后就戴着帽子出行吗?” “是啊。”顾若离笑道,“其貌不扬是一,毕竟我是女子,出门行走,总要有点顾忌的。” 杨清辉愕然,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是!”脑海中不禁想起他在顾府第一次见到顾若离时她的样子…… 两人在如意门边散了,顾若离回了内院。 雪盏在院门口等她,远远看见便提着灯笼迎过来:“小姐。”就扶着顾若离压着声音道,“大少爷回来了。” 崔岩失踪有四天了吧? “自己回来的,还是被找回来的?”顾若离说完,雪盏就朝身后看了一眼,道,“是被人送回来的。” 送回来的,什么意思? “说是受了风寒,人有些晕怔,连路都走不了。”雪盏压着声音,说的鬼鬼祟祟,“连郡主这边都没有来请安,二夫人也没让进门去瞧,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见。” 这又是闹的哪门子的事,顾若离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往后少和他们相处,以免有什么事我又不在,你们会吃亏。” 崔岩的性子,她还当很沉稳,没想到也是个刺头,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小孩子脾气,她实在没有心思和他们兄妹闹腾。 “知道了。”雪盏扶着顾若离进了正院,方朝阳房里的灯还亮着的。 顾若离犹豫了一刻,还是进了门,李妈妈迎了过来,和她低声道:“伯爷在房里,三小姐明儿再来请安吧。” “好。”顾若离看了眼窗户上投着的倒影,和雪盏一起往后头走,忽然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瓷器碎裂声,紧接着就是崔延庭略抬高的声音,“我也没说什么,你何故生这个气,算我不对行不行。” 她顿了顿,快步朝罩院走去,刚走了几步,李妈妈追了过来:“三小姐,郡主请您去说话。” 不是吵架了吗,请她去做什么,顾若离点了头又转身回了正院,李妈妈打了帘子顾若离进了门。 方朝阳坐在桌边,崔延庭已经不在了,只有秋香拿帕子包着手,蹲在地上捡门边碎裂的茶盅。 “坐吧。”方朝阳没事人一样指了指对面,看着她问道,“吃过饭了?” 顾若离坐了下来,秋云上了茶,她点头道:“吃过了。”又看着她问道,“您的病,好了?” 方朝阳扬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和杨倓松一起回来的?”方朝阳睨着顾若离,眼神很暧昧,顾若离不解她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态度说话,回道,“在门口碰到了,怎么了?” 还真是小孩子,方朝阳摆手:“没什么,你自己玩的开心就好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顾若离见她没什么事,就打算回去休息了,今天一天确实有些累了。 “我今儿去荣王府了。”方朝阳端着茶盅道,“你可知道荣王妃打算给赵远山说亲事。” 顾若离抬起来的屁股又落了下来,赵勋还没有定亲吗? 她从来没有关注这些,不由看着方朝阳,问道:“定了吗?他人不在京中,这样也可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在不在有何干系。”方朝阳不以为然,淡淡的道,“想说崔婧文,你觉得如何?” 崔婧文?荣王妃为什么要给赵勋定建安伯府? 她看向方朝阳,问道:“是因为你吗?”如果是因为方朝阳的缘故定崔婧文,那这么说来,荣王妃对赵勋也不是全然没有母子之情。 至少,她会为赵勋寻求一个有力的外家,将来等他回来,成了姻亲的方朝阳,无论如何也会帮他一把吧。 “伯爷同意?”顾若离想到崔延庭,他应该不会同意吧。 自己的嫡长女,怎么会舍得嫁给一个身败名裂,还有可能起兵造反的人。 到时候建安伯府这些年的经营和努力,就真的付诸水流了,不但如此,还可能被赵勋拖累,彻底翻不了身。 “还不算笨。”方朝阳轻轻一笑,支着面颊道,“他当然不同意。”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同意了就成。 顾若离很惊讶,不明白方朝阳的目的是什么。 就算她不考虑崔婧文,也要想想赵勋这个人的复杂性吧。 荣王妃这是在拉他们下水。 “您同意了?”顾若离惊讶道,“您不是不喜欢赵将军吗,且,他也不是任由摆布遵循礼教的人,到时候岂不是大家都闹的很难堪。” 方朝阳呵呵笑了起来:“我难堪吗?”她掩面疲累的打了哈欠,很辛苦的样子,“那就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顾若离突然就明白过来。 方朝阳根本就知道赵勋不会乖乖受荣王妃摆布,而荣王妃呢,很有可能也不是为了关心赵勋而给他说亲事。 她们是两厢合作。 一个是为了逼赵勋露面,一个顺水推舟,助圣上一臂之力。 至于崔婧文,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顾若离若有所思的辞了方朝阳回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另外一边,崔婧文正静静坐在崔岩的床前,听着病重神志不清的崔岩睡梦中不断的哼哧声,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坐在那里居然渐渐抖了起来。 连翘看着心疼,倒了热茶来轻声劝着:“小姐,这都下半夜了,您回去歇着吧,奴婢在这里守着。” “不用。”崔婧文腰背挺的笔直,垂眸喝了半口的茶,神色沉静的放了茶盅,“你去歇着吧,这里我守着就好了。” 第86节 连翘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点头应是出了门。 崔婧文紧握住拳头,想到今天二夫人说的话:“……方朝阳今天去荣王府,肯定和你的婚事脱不了干系。” 荣王府有什么婚事。 两个庶子,一个十六,一个十七,虽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可荣王妃在病中肯定不会考虑到他们。 拿唯一的可能,就是赵勋。 赵勋什么人,就算他明天带兵打到京城,她也丝毫不惊讶。 一个满身反骨,深不可测的人,她怎么能嫁。 可是,婚事她根本做不了主。 如果方朝阳真的同意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待在家中绣衣待嫁,等着哪一日赵勋死了,或者造反的消息。 不管哪一种,她这辈子都毁了。 崔婧文重新端起茶来,慢条斯理的喝着,心里头却如巨浪翻腾一般,难以平静。 她的视线,落在崔岩身上。 他今天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若非她逼着开了门,她可能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他这三天,居然都待在那种地方,身体虚损的,连路走不了。 实在太浑了。 他的常随说,若不是怀远侯世子颜显找到他,恐怕他还在里面耗着。 受了委屈,就去那种地方折腾自己,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崔婧语的腿还没好,现在他也病倒了。 他们兄妹三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崔婧文红了眼睛,紧紧攥着拳头。 崔婧语的腿是因为顾若离,可毕竟是崔婧语胡闹在先,她可以忍了,可是现在,崔岩也被逼成这样。 若非心里实在难受,崔岩不可能去哪种地方胡来的。 她咬着唇,唇瓣露出血珠来。 让她一下子清醒起来。 她不能再忍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兄妹三人的命,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崔婧文静静坐着,端着已经凉掉的茶盅,久久没有动,直到外面的天色渐渐泛白,她才缓缓的起身,走出了房里。 连翘迎过来,低声道:“奴婢守一会儿,您回去歇着吧。” “不用,我去给母亲请安。”崔婧文理了理衣袍,昂头挺胸的往内院去。 ☆、080 赔礼 崔婧文到时,方朝阳和顾若离正在用早膳,她上前行了礼。 “二姐。”顾若离也放了碗筷起身给崔婧文行礼,并没有立刻坐回去。 崔婧文朝她笑笑,扶着她坐下:“三妹你不用应着我,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吃了不舒服。” “好。”顾若离也不和她客气,坐下来接着吃饭。 方朝阳只在她进来时扫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崔婧文就上前伺候着,拿帕子包子筷子,给方朝阳布膳。 过了好一刻,方朝阳端茶漱口,她又去顾若离面前,顾若离微怔笑着放下碗筷,给她添了热茶:“二姐,喝茶。” “谢谢。”崔婧文浅浅的笑,放了手里的筷子。 方朝阳凝眉,睨了她一眼:“说吧,什么事。” “母亲。”崔婧文和方朝阳道:“茂燊昨晚回来了,有些不舒服,就没有来和您请安。”又道,“等他好一些,就让他来。” 方朝阳敷衍的嗯了一声,摆手道:“让他歇着吧,估摸着是累了。” 她的话一落,崔婧文便怔住,仔细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人能告诉方朝阳崔岩生病的事,才暗自松了口气,道:“四妹的腿还是没有进展,孙大人的徒弟有些不放心,我想去外头找大夫进府来看看,行不行?” 孙大人的徒弟都不行?崔婧语的腿伤很严重吗?顾若离放了筷子,朝崔婧文看了一眼。 “行啊。”方朝阳很痛快的应了,“你想请谁就请谁,这些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 崔婧文垂首应是。 “那我告退了。”崔婧文又福了福,朝顾若离笑笑,往外走,方朝阳忽然喊着她,道,“这两日我有些不舒服,家里的事情,你操劳两日吧,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李妈妈!”话落站了起来,看着顾若离问道,“你吃好了,今儿还出去吗?” “出去的。”顾若离看着她问道,“郡主有事。” 方朝阳摆手:“没事,你忙你的吧。”话落,由秋香扶着走了。 崔婧文站在门口手脚冰凉,方朝阳果然同意了荣王府的婚事了吗?她不愿意教她处理内宅的事,所以就让她自己琢磨…… 这是为了将来出嫁做准备啊。 “小姐。”连翘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崔婧文几不可闻的摇摇头,又回头看了眼顾若离。 她坐在桌边正喝着茶,神色轻松的样子。 崔婧文的眼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的忙转过头去,快步出了门。 她怕她再不走,也会和崔婧语一样,指着她们母女的鼻子,骂他们无耻! “伯爷呢。”崔婧文径直去了外院,让人喊了崔安进来,崔安回道,“伯爷昨晚出去就没有回来,二小姐要是找伯爷,小的可以去帮您找一找。” 找回来有什么用,父亲根本不管他们的,崔婧文绝望的摇了摇头:“崔管事你去忙吧,我没事。” 崔安奇怪的看了眼崔婧文,退了出去。 “小姐。”她身边的另一个小丫头宜春跑了过来,道,“大小爷醒了,又喊眼睛疼,又喊腰疼的,怎么办。” 崔婧文蹭的一下站起来,边往外走,边道:“让人去请大夫来,记住,请内科大夫。” 连翘应是,崔婧文又停下来,叮嘱她:“你亲自去,不要惊动旁人。” “奴婢知道的。”连翘应了,独自出了门。 顾若离先去看了崔婧容,她的药吃完了,主仆两人自那日开始,每日寡油少盐,闲了就在太阳底下晒着,连她们最爱吃的酸梅也戒口了。 娇兰不知从哪里听到生姜洗头可生发,每日两次煮了生姜水给崔婧容擦头皮和眉毛,连眼睫上也有仔细擦上两边。 顾若离重开了调养的方子给娇兰,便出了门。 “杨公子。”顾若离很意外这两天一直能碰到杨清辉,“你要出去吗?” 杨清辉笑了笑,回道:“不出去,正打算去看茂燊。” 顾若离也觉得崔岩有些奇怪,失踪三天,回来就躲在房里,还有方才崔婧文说冯匀的医术不行,要换个大夫。 崔婧语的腿上只要养着就好了,没有必要再换大夫。 “他怎么了?”顾若离奇怪道。 杨清辉叹了口气,可又不好和顾若离明说,便道:“脸上长了疮,不好意思出门见人,倒没别的事。” “长疮了?”顾若离眉梢微挑自然不信,不过杨清辉不明说,她当然不会刨根究底的问,便点了点头:“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你担心一些。”杨清辉叮嘱道,“戴家那边怕是不会消停。” 顾若离应了,径直去了医馆。 刚走到金簪胡同的对面,她就看到她的医馆前面围了好些人,还有人抬着桌椅板凳,一件一件的从马车里卸下来往里头搬。 没想到戴二爷的效率这么高。 顾若离穿过街走到了对面,围观的人见她过来纷纷打招呼:“霍大夫来了。”给她让开了路。 她走过去,随即愣住。 就看到昨天还气焰嚣张的戴二爷,此刻正垂着头一副任人辱骂的样子跪在了医馆中堂里御赐的牌匾的之下。 态度又诚恳,又谦恭。 听到大家喊霍大夫到了,他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她,满脸的悔不当初。 顾若离差点笑起来,不由暗暗点头,他还真是聪明,没有跪在门口,而是跪在了御赐牌匾下面! 面子上,至少能过的去。 “师父。”张丙中从里头跑出来,指着里面来来往往搬东西的小厮,低声道,“一早就来,家具可都是榉木做的,比我们以前的好多了。” 这么说,他们还真是赚了。 “这张椅子放在屏风后面去。”霍繁篓忙的不得了,指挥着小厮搬东西,“这椅子大,也摆在屏风后面去。” 戴二爷的小厮,被他指使的团团转。 顾若离跨了进去,走到戴二爷面前,停下来。 她没有动手去扶,只站在他面前。 戴二爷呵呵笑着,一脸的求饶的样子:“霍大夫,昨儿的事真的是误会,您大人大量,一定要原谅我。”又道,“都怪樊四那臭小子挑拨离间,我今天把他带来了,要杀要剐随霍大夫处置,只要霍大夫消气怎么样都行。” 戴二爷话一落,就看到樊四被人五花大绑的抬了进来,往地上一丢。 砸在地上,他疼的嗷嗷叫,可因为嘴巴被布条堵住,只能瞪着眼睛痛呼。 顾若离朝樊四看去,他一脸惊恐的往后缩,生怕顾若离会上来踢他两脚解气。 “阿丙。”顾若离回头对张丙中道,“请戴二爷起来。” 张丙中走过去,扶戴二爷起来,就听到门外看着的百姓喊道:“霍大夫,这样的人送上门了,就不能轻易绕了他,一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好长记性。” 张丙中也觉得,趁着人多乱杂,踹两脚怼几拳才行。 “让大家担心了。”顾若离回身看着大家,道了谢,又对戴二爷道:“昨天的事,你既说是误会,那便就是误会罢。东西和礼你都赔了,还是请回吧。” 这小丫头,还挺傲气的,戴二爷目光一转,呵呵笑道:“这……霍大夫原谅在下了?” 顾若离看着他,没有说话。 第87节 “你要不原谅,在下就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霍大夫原谅了为止。”戴二爷说着话,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利索的很,“霍大夫,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赔礼,只要你不满意,我是一直跪倒你满意。” 顾若离去看张丙中,张丙中朝戴二爷身上打了眼色,意思是告诉顾若离,让她上去抽两个耳光。 戴二爷虚头巴脑的铺场面,那他们就给他来点实诚的。 顾若离自然不会去,这样的人不能绝后话,只抽两巴掌既不能解气,又不能解决问题,她不会做这种留人话柄的事。 在这件事上,他们就是受害者,赔了罪她也要是受害者。 “戴二爷。”霍繁篓靠在柜台上,笑呵呵道,“我们东家口拙,你这哪是赔罪,分明就是欺负人啊。” 戴二爷一愣,回头去看霍繁篓,立刻摆着手道:“怎么会,在下是真心诚意道歉的。” “真心呢。”霍繁篓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惦着一只脚盯着戴二爷,“来,给霍爷来一斤诚心。” 戴二爷暗暗磨牙,拳头攥的咯吱响,可那么多人看着,他又说了是来道歉的,就不得不忍着,待霍繁篓说完,他抬手就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是我错把珍珠当鱼目了,我不识人,望霍大夫原谅。” 他一打完,外头的人一阵抽气。 要知道,戴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可戴韦如今是太医院院正,京中哪个勋贵见着也多要给几分薄面的。 戴二爷这样赔礼,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哎呀,这可使不得。”霍繁篓一脸的笑,亲自去扶戴二爷,“小的就只是开个玩笑,您还真打,也太实诚了。” 戴二爷恨不得给霍繁篓两巴掌,他都打了,他还来说这话,当他是傻子吗。 等着,今儿这两巴掌,改日非百倍奉还。 “这些东西我们就收下了,要不然这空空的医馆,实在有辱上头挂的这块牌匾。”霍繁篓扶着戴二爷坐下来,“您今儿其实真不用过来赔礼,大家都是同行,虽说是冤家,可也有不打不相识的,您说是吧。” 戴二爷点头,觉得这小子油嘴滑舌,实在欠抽。 “阿丙。”霍繁篓使唤张丙中,“傻站着干什么,烧水,给戴二爷泡茶。” 张丙中翻了个白眼,拉着顾若离道:“师父,我去烧水,您顺便去后院看看,他们东西布置对不对。”他看出来了,顾若离待在这里浑身难受。 顾若离确实不想和戴二爷磨嘴皮子,便和张丙中一起去了后院。 “说起来,小的还有事求二爷。”霍繁篓坐了下来,笑着道,“您瞧,我们这医馆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就是药材。您家里有药场,要不,给我们匀点?” 他说的是匀点,不是卖一点。 “等过几日宫里下令让我们东家去面圣谢恩,她一定会提起此事,没有你戴二爷的帮忙,我们这医馆可就算是荒废了。”霍繁篓说着,嬉皮笑脸的盯着戴二爷,抱着拳,“多谢,多谢。” 这明着是敲诈,可戴二爷还不能拒绝,霍繁篓都说了,顾若离过些日子是要进宫谢恩的,但凡她说一句戴家的不适,他们可就不好交差了。 打顾若离没什么,打了圣上的脸,他们哪还有活路。 “你也说了不打不相识。”戴二爷咧了咧嘴,点头道,“成,今儿下午就给你把药装了送来,但凡我那边有什么,你这里一样也不会少。” 霍繁篓起身,一揖到底:“那就多谢戴二爷了。”话落,转身朝外头道,“各位要是看病就请里头,要是没事就散了吧,从今儿起,我们和戴二爷就化干戈为玉帛了,没什么可看的了。” 外面一阵窃笑,廖掌柜在门口抱着拳:“一笑泯恩仇,恭喜二位啊。” “同喜,同喜。”霍繁篓回礼,两人挤眉弄眼的打眼色。 戴二爷嘴角直抽,一肚子的气却没不敢露半分。 “二爷,东西都搬进来了,一样没少。”戴二爷的随从过来回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戴二爷磨牙,攥着拳头回道:“回去照着铺子里的药,每样都送一份到这里来。” 随从应是。 “那我可就等着药了。”霍繁篓抱拳,“二爷贵人事忙,小的就不送了,您慢走。” 戴二爷嗯了一声,拂袖,大步出了门。 他一刻都不想在里头待。 人一走,霍繁篓就笑嘻嘻的去了后院,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药材暂时搞定了,有了这些撑着,到明年三月我们再进药都不迟。” “你厉害。”张丙中竖起个大拇指,“小心哪天被人套头打黑棍。” 霍繁篓白了他一眼,看着顾若离道:“这种人,你不用和他客气,好了坏了都改善不了关系,还不如趁机敲他一笔,等以后翻脸了,我们也不吃亏。” “你是掌柜。”顾若离含笑道,“这些事你做主。” 霍繁篓接着就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来,阴森森的盯着两个人:“难怪方才都躲后院来了,是怕受连累,被人打黑棍是不是。” 顾若离失笑。 “呸。”张丙中道,“我们是觉得你太丢人,不想和你狼狈为奸。” 霍繁篓踹他屁股,张丙中嗷的一声,捂着屁股跑去炉子边,摇着头道:“戴二爷也真是,跪了一早上了,也没捞着茶喝。” 三个人笑闹了一阵,各处看了看家具,就去了前院,廖掌柜也进来四处打量着,竖起个大拇指:“戴家大爷不亏是新晋院正,这一出手,事情做的就这么漂亮。” 一个晚上,这么多桌椅柜子就齐全了不说,还都是上好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挑不出理来啊。 “他要不漂亮,我今儿就带人打回去。”霍繁篓豪气的指着头顶的牌匾,“霍爷我扛着牌匾,打他们,他们都不敢还手。”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顾若离道:“不管他赔礼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们也没有吃亏,此事就此了了,你不要再去找事,免得变成我们礼亏。”又道,“至于后面戴家会做什么,我们防着点便是。” 霍繁篓颔首。 “霍大夫在吗?”有人在门外喊了一声。 “有客人来了。”张丙中兴奋的不得了,“今儿肯定不是捣乱的了。”他说着,几个人朝门口看去,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外面,见着他们出来,就拘谨的问道,“请问,哪位是霍大夫。” “我是。”顾若离看着她问道,“姑娘哪里不舒服?” 小姑娘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才回道:“不是我不舒服,是我们小姐……”她说着,朝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低声道,“我们小姐想请您出诊,多少钱都任由您开。” 出诊?顾若离凝眉道:“对不住,我们医馆如今只有我一个大夫,不方便出诊。若是你们小姐身体不适,还是请她过来,这里有隔间,后院也有单间,非常方便。” 小姑娘愕然,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回去问问我们小姐。”说着,一溜烟的跑走了。 “都什么事。”张丙中一脸失望,随即又看到有人进来,立刻开了笑脸迎过去,道,“二位,请进。” 就看到门口进来两位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的壮年男子,两人皆身高马大,腰间配着刀,左边那人蓄着络腮胡子,一双眼睛大如铜铃,看人时像是瞪着谁一样,面相凶横,他走路时右腿不能落地,由左边那人扶着,蹦跳着进来,咚的一声落在地上,似乎震的房顶都能震颤几下。 “谁是霍大夫。”络腮胡子目光一转,问道,“给我看看这腿。” 顾若离看了眼他的腿,颔首道:“我是霍大夫,请坐。”话落,将椅子拖出来请那人坐,那人坐下来,随着他来的人又拖了条凳子给他架着。 “腿疼。”络腮胡子将自己的裤管撸起来,粗着嗓门道,“有半个月了,一抽一抽的,白天还能忍,一到晚上就疼的想杀人!” 顾若离蹲下来看,发现他膝盖的地方肿了起来,能看到皮肤底下的筋络抽在一起,她摸了摸又对那人道:“手给我。” 络腮胡子将手递给他,顾若离号脉,过后她抬头道:“寒伤荣血,筋脉为之引急。”她顿了顿,见那人不解的看着她,就解释道,“此乃痛痹,你半月前可受重受寒?” 络腮胡子若有所思,他旁边的人就道:“有!”话落,和络腮胡子道,“大哥,半个月前咱们在通州……” “对!”络腮胡子点头道,“没错,我在水里待了半夜,第二天就开始疼。” 这么冷的天,在水里泡半夜!顾若离了然,拿笔开了方子:“我给你开四物汤,外加牛膝,红花,黄柏,乌药。”她念着药名将方子给那人,“先开十贴,十日后再来复诊,若不痛便再喝五贴,若还继续疼便换方子。” 那人狐疑的看着顾若离,凝眉道:“外头不是说你医术了得,药到病除的吗,这么还要这么久。” 这两天满城都在说合安堂,说霍大夫的医术,还和戴氏百草堂打擂台……他就是冲着霍大夫的名声来的。 “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顾若离无奈的道,“再说,你的病也并非只这半个月,只有细细的养,才能除根。” “半个月,黄花菜都凉了!”络腮胡子哼了一声,拍着桌子道:“走,到秦氏看去,什么狗屁神医。”话落,扶着旁边的人就往外跳。 张丙中想喊,顾若离拉着他,摇头道:“虚名在外,大家却又不了解,他有质疑是正常的。” “真是气人。”张丙中吹胡子瞪眼,气呼呼的坐了下来,“没有名气不好,有名气也不好了,真是难做。” 顾若离无奈的道:“怪只怪,我们医馆开的时间太短,不管什么名气多响,百姓的口碑还是最重要的。” 有实际的病例,他们亲眼所见,才是最重要的。 “急什么,药管开着还怕没有病例?!”霍繁篓无所谓的摆着手,“将来京中杏林,就是我们合安堂说了算。” 张丙中冷嗤。 “霍大夫。”方才走的那位小姑娘又怯怯的跑了回来,站在门口道,“我们小姐来了,请问从哪个门能进后院?” 顾若离和霍繁篓对视一眼,霍繁篓道:“从后门。”他指着隔壁的巷子,“这里进去。” 小姑娘应是跑开了,顾若离去了后院,那辆马车直接驶了进来,小姑娘上前撩了帘子,顾若离就看到一个穿着桃红撒花褙子的女子从车里走了下来,那女子一抬头,她便是一愣,道:“是你。” 是开业那天来闹事的女子。 “霍大夫。”女子上来就给顾若离行礼,“小女子春容,那天我是拿了戴二爷的钱上门来给你寻晦气的,你千万不要记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那件事顾若离明白,可不明白她今天上门来做什么。 “我的病,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春容羞于启齿的样子,“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半个月就半个月,我养着病绝对不接客。” 顾若离颔首,指了指刚收拾的房间:“进去躺着,褪了裤子。” “是。”女子由小丫鬟扶着进了房间,顾若离在外面洗手进去,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出来,顾若离洗了手看着她问道,“你以前还有什么病史?” 女子垂着头回道:“六年前染过梅病……”话落又强调道,“不过已经好了,真的。” 顾若离当然知道她的梅毒好了,便颔首道:“我开方子给你,你回去外洗内服,至于怎么用,我会写说明给你。”又道,“这半个月,你切记不要行房。” 女子应是,又扫了眼顾若离,问道:“姑娘,你成亲了吗?” “啊?”顾若离愣住,问道,“有什么问题?” 女子笑着摆手:“我看你的身体应该是处子,瞧着胸脯还瘪的,年纪应该很小才是。”她掩面一笑,满脸春意,“怎么这么老道,一点也不害羞。” 顾若离愕然,看了她一眼进了前院,过了一会儿拿方子给她:“我这里没药,你自己去取,怎么用纸上都写着。”又将病例递给她,“下次再来,把病例带上。” 女子愣了愣,接过来塞在怀中,又笑呵呵的和顾若离道:“谢谢你啊霍大夫,都不记我的仇。” 顾若离不是不记仇,是没有必要,戴二爷都来走过过场了,她没有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较劲。 “这是诊金。”女子递了一锭二两的银子过来,“够不够?” 顾若离没有客气接了过来,颔首道:“够了。”话落,转身回了前面。 女子拿着方子轻轻笑着递给小姑娘:“去抓药去。”话落扶着车辕上了车。 霍繁篓笑眯眯的打量着她,顾若离浑身发毛,皱眉道:“你没事做了?戴二爷要送药来,你把药柜收拾出来。” “是,东家。”霍繁篓哈哈笑着,又扫了眼顾若离,才去收拾,顾若离也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大显眼罢了,再说,她不过才十二岁,才发育而已。 “师父,喝茶。”张丙中坐在旁边,拿着个本子一本正经的,“师父,我见您开的经方都有添减,这经方添减,要怎么去辨别。” 他还真的学起来了。 第88节 “经方的加减是有严格的原则性,却又有极大的灵活性,病因,病机,主症,兼症,变症。”顾若离笑道,“这些就是观其脉证,随症治之。重在经验积累。” 等有足够的经验,见识的病症多了,也就能拿捏,什么程度该加,什么程度该减。 张丙中哦了一声,顾若离见他这样,便含笑道:“你若真想学,就从药开始吧,抓药配药炮制,先把所有的药弄清楚,药理记住,再学辩证,届时用药时,自然而然的心中就有加减。” “成。”张丙中点着头道,“那从今天开始,我就站药柜,专门配药抓药。” 等过些日子,他还可以去和白世英学制药,他也看到了,白世英的手法绝非一两日的功夫,而是经久历练而成。 “霍大夫在吗?”说着话,门口便有个老太太杵着拐杖进来,他手上还牵着个年纪约莫在二十出头的男子,顾若离迎了过去,问道,“老人家,我就是。” 老太天打量了眼顾若离,扶着她的手臂回道:“劳烦您给我瞧瞧,我儿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眼睛看不见?”顾若离一愣,请他们坐下,看着那个男子的眼睛,那男子道,“不是看不见,是看见的东西是反的,比如大夫你这会儿在我眼前,我瞧着你却很远,且又高又瘦的……” 小看成大,近看成远? “我看看。”顾若离剥开眼帘看了看,张丙中也凑过来瞧着,顾若离轻声道,“劳驾把手给我。” 男子将手架在脉枕上,顾若离号脉,过了一刻凝眉道:“何时出现这种情况的?” “前天。”男子回道,“昨儿去看了大夫,说是上火,就开了清火的药,可今天也没有好转,我就来你这里了。” 顾若离点头,又问道:“那病发前可有饮酒,或是吃过什么东西?” “吃东西?”男子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他娘就在旁边道,“吃了,那天家里杀猪,他请人回来吃酒,单他一人恐就吃了二斤猪肉并着一个猪蹄,喝的酩酊大醉,我担心他受凉,好不容易将他挪到炕上……谁知道,第二天起来就看不清东西了。” 顾若离若有所思,正要说话,身后张丙中忽然扯了扯她的衣服,顾若离回头看他,就见他指了指外面。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街对面站着两个人,正朝这边看着,窃窃私语。 “你们昨天去的哪家医馆?”顾若离看着男子,男子回道,“去的蔡氏医馆,刚刚也去了,想请他们换贴药,那边蔡大夫就推荐我来您这里,说您擅疑难杂症,药到病除。” 蔡氏医馆?她不认识啊,难道是想试探她的? “火盛又遇热助,上乘于脑,其精故散,精散则视物散。”顾若离没有再去看对面的人,对男子道,“蔡家的大夫辩证并没有错。” 男子一愣,问道:“那……那我怎么眼睛还没有好。” “没有药到病除一说。”顾若离写了一张药方,“滋阴地黄丸,每日三次一次一丸。忌吃辛辣,以果蔬为主,三日后再来复诊。” 男子应了一声,他娘就接了药方应是,递了十文钱给顾若离:“这够不够?” “够了。”顾若离接了钱交给张丙中,又交代道,“切记忌口。” 母子二人应是,扶着颤巍巍的出了门,他们一走霍繁篓就跟着出去,就看见那两人与方才街对面的两人走到了一起。 “这是霍大夫开的房子。”老太太将药方递给走过来的两人,“蔡大夫,这位霍大夫说您的辩证没有错,只是这开的药有些不同,您看我们是吃哪副药?” “滋阴地黄丸。”蔡正皱眉很身边的对视一眼,“张大夫,你看看。” 张大夫接过来看了一眼,摇头道:“居然用滋阴地黄丸,此人目赤瞳散,视物不真,就是火太旺,根本不需要清补,她的不对。还是清热解火牛黄解毒丸最为妥当,”又道,“蔡大夫更胜一筹。” 蔡正含笑,将方子递给他们母子:“吃谁的药你们自己决定吧,这医患都是互选的,若是不放心,你们再换一家也不是不行。” “这……”老太太看看手中的方子,还是揪了丢在地上,道,“我们自然是信姓蔡大夫的,这牛黄解毒丸我们回去接着吃。” 蔡正一脸的满意,颔首道:“不出三日,你的眼睛就能恢复。”便理了理衣服,昂首而去。 “我看是徒有虚名啊。”蔡正摆手道,“还劳戴大人打算提前开杏林春会,这样的小角色,实在是没有必要。” 张大夫赞同的点头,回道:“还是去和戴大人说一声,好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蔡氏医馆的。”霍繁篓撇了眼那两个人的背影,对顾若离道,“怕是你霍大夫的名头太大,惹了这些人妒忌了。” 顾若离皱眉叹了口气,道:“那男子病症看似不危及生命,可精气耗散,不滋阴补血只除风热,只会雪上加霜……”她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们这样空降的挂着名头的,能震慑人的同时,也难让人信服。” 大家都不了解她,凭的就只是她解了一两个杂症,遥远的延州一个无关自己痛痒的大头瘟,虽捧着,可到底还是愿意相信接触更多,知根知底的大夫。 人之常情,换做是她,她也会这么想。 “有它在,怕什么。”霍繁篓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说着话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外头道,“看,威力来了。” 顾若离也回头去看,就看到戴家的小厮赶着两辆马车过来,停在了门口。 “有劳各位了,今儿我做东,请大家吃酒去。”霍繁篓虚情假意的客套,“劳烦将药帮我抬进去。” 药是麻袋装的,一包包从车里抬下来,一会儿工夫,医馆里就堆满了。 “酒就不喝了。”戴二爷的小厮拿了个单子过来,“还劳烦霍掌柜签个字,我们的药可是送来了。” 霍繁篓很干脆,在桌子上沾了墨水,照着小厮手里的单据就按了个手印。 小厮嘴角抽了抽,拿着东西走了。 “霍繁篓。”顾若离想起什么来,拉着他往后院走,“梁欢找了间学馆,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上学?” 她才想起来,霍繁篓是识字的。 “我?”霍繁篓白了他一眼,“没空。”他话一落摆着手要走,顾若离拉住他,凝眉道,“你要做掌柜,不认字写字将来怎么记账。” 霍繁篓想说他有自己的办法,可话到嘴边他忽然看着顾若离,问道:“你嫌弃我?” “我嫌弃你做什么。”顾若离懒得和他解释,“我是为你考虑,你年纪还小,不识字太不便了。” 霍繁篓嘿嘿笑了起来,点头道:“也对,那你教我吧,每天十个字,你教完我练习。”就拉着顾若离,“就现在,走!” 话落,就颠颠的去拿笔墨,张丙中一个人弓着腰收拾药,看见他闲着就怒道:“你真当自己是掌柜了,快来帮忙。” “急什么。”霍繁篓挑眉,“我先和三儿写字,这是大事。” 张丙中一愣,顿时不生气了,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霍繁篓对顾若离道:“师父,你不知道吧,他还不认识字,那天你送的信都是我念的。”又道,“那次赵远山送的信,我还以为他认识呢,一本正经的看了半天。” 顾若离一怔,扫了眼霍繁篓,问张丙中道:“赵公子什么时候送的信,我怎么不知道?” “就他走的那天,我不知道,是霍繁篓收起来的。”张丙中等着霍繁篓,一副你不是好人的表情,“肯定是他藏起来了。” 顾若离就看着霍繁篓。 “丢了。”霍繁篓蹙眉,抱着笔墨拉着顾若离往桌边走,“他的信能说什么好话,你没看见就当福气了。” 顾若离没说话,沉了脸道:“可那是我的信。” “知道了。”霍繁篓按着她坐下来,“可是我已经丢了,最多下次再有信我替你收着成不成。”又见她不高兴,就凑过来脸来,问道,“你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我的气吧。”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顾若离要说什么,霍繁篓将笔塞在她手里:“我和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次。” “算了。”信也丢了,她再多说也没什么意思,而且,信是赵远山走的那天留的,恐怕不是警告就是威胁之类的话,她便道,“下不为例。” 霍繁篓颔首应是,目光闪了闪,唇角勾出丝笑容来。 张丙中就在一边翻白眼,哼了一声,咕哝道:“就知道师父吃软不吃硬,手段用的炉火纯青,还下不为例,再有他一样会这么干!”又不甘心,挑唆道,“师父,您的心太软了,不能被他糊弄。” 霍繁篓根本不用看张丙中,柔声道:“我们三儿不对我心软,难不成对你!” “得了。”顾若离写了一个霍繁篓三个字给他,“会写吧?” 他会写的,只有他的名字,和顾若离的名字! “会啊。”他拿笔过来,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提笔龙飞凤舞的写出顾若离三个字。 他自己的名字,若不细看很难认得出,可顾若离三个字,却比她自己写的还要好看,一笔一划锋利流畅,如同名家笔下的成品。 看着纸上的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她心口一滞,就听霍繁篓道:“写的不错吧,聪明人,一学就会!” “你……”顾若离指着纸上她的名字,“常练?”不常练,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霍繁篓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闲了就写,效果不错吧。”他看着顾若离,看着她脸上慢慢浮上的松动,慢慢涌出的暖意,眉梢一挑眼底满是笑意,乘势揽着她肩膀,道,“这六个字我会,你换其他的教。” 顾若离嗯了一声,提笔写了个“合安堂”三个字。 霍繁篓就照葫芦画瓢,写的很丑,顾若离握着他的手:“提笔要举重若轻,手臂要稳……” 霍繁篓点着头,看着顾若离握着他的手,满眼都是笑。 如此学了半个月,霍繁篓已经能捧着书看个七七八八,学习的能力出乎她的意料,她奇怪的道:“余下的字你怎么认的?” “笨。”霍繁篓笑着道,“一句话五个字,我能认识两个,其他三个不也就无师自通了么。” 顾若离惊叹,颔首道:“余下的字也不用我教了,你自己抄书,有不认识的就来问我。” “那怎么成。”霍繁篓嬉皮笑脸的,“还是你教的好。” 顾若离无语。 “今天腊八,恐怕没有人来,要不咱们歇一天,回去煮腊八粥吃吧。”张丙中在门口扫雪,擦着汗回头看着顾若离,“再把白姑娘和梁欢母子两人请来一起热闹一下。” “好。”顾若离搓着手,医馆的生意不算很好,也不算太差,霍繁篓算过这个月抛去房租和一切杂费,他们得了二两银子。 这已经很出乎他们意料了,难怪京中的医馆如雨后春笋,每条街都有一两家。 “走,回家吃腊八粥去。”霍繁篓把笔一放,将柜台收拾了一下,就提着门板关门,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去找白世英。 白世英依旧那副打扮,从厨房出来,看见他们含笑道:“……正要去找你们,我煮了腊八粥,就在这里吃吧。” “你煮的?”顾若离很惊讶,白世英笑道,“我如何不会,只是不擅罢了。”说着进厨房端着一个钵子出来,里面果然是腊八粥。 张丙中忙过去接住摆在正厅里,白世英又拿了四只碗和一碟小菜出来:“没有糖,我放了甘草和蜂蜜。” 顾若离盛了一碗尝了尝,味道有些怪,可还是忍不住笑着点头:“味道很不错。” 停下来的雪又再次下了起来,四个人坐在桌边,讨论着过年的事情,热火朝天。 “霍姐姐,白姐姐。”梁欢和二娃蹬蹬跑了进来,养一个月,梁欢的个头窜了很多,脸色也变的白里透红,穿着崭新的袄子,显得又精神又好看,他抱着个大包袱过来,笑着道,“我娘做的点心,还是热的呢。” “这是我娘做的藕夹,里头塞的肉呢。”二娃挤着梁欢,不甘落后的将自己包袱也摆在桌子上,“她说今天腊八节,请你们去我家过。” 梁欢眉头一皱,不高兴的道:“去你家干什么,你娘挺着肚子,去我家最好,我娘做了许多好吃的。”张婶子又有身孕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拉着梁欢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问道:“天冷,让你娘歇着,别又着了风寒。” “她不给人家洗衣服了,姐姐给的工钱她说够我们花的,她就给人做做鞋子,不冷手的。”梁欢点着头,又看着霍繁篓,“霍哥哥,你认识几个字了,我认识两百个字了,先生还夸我聪明呢。” 二娃也凑着道:“我也认识一百多个字了。” 霍繁篓吃粥的动作一顿,皱眉看着他们,一副嫌弃的样子,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捏了捏梁欢的鼻子,摸摸二娃的头,道:“真是聪明的孩子。” 张丙中哈哈大笑,指着霍繁篓一脸的嘲笑。 白世英挑眉看着霍繁篓…… “若离。”白世英拉着她,“陪我去洗碗。” 顾若离道好,收拾了碗筷跟着她去厨房,白世英的厨房有三口锅,却都不是做饭用的,灶台上收拾的很干净,旁边摆着两排柜子,柜子里都是药,分门别类摆的很齐整,药的保存也有她自己的一套法子,比普通药房损耗都要少很多。 “霍公子是哪里人?”白世英将碗放在桌子上,拉着顾若离坐下来,顾若离回道,“庆阳人吧,他不曾仔细说过。” 第89节 白世英若有所思:“他没有家人了吗,以后就跟着你做掌柜?”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顾若离没有多想,“若是以后他能找到家人,自然更好了。” 她对霍繁篓是有依赖,像是家人中那般割舍不下的情谊,不过,这些都比不上他自己真正的家人,将来他要走,她绝不会拦他。 “他人很聪明。”白世英微微颔首,却觉得如霍繁篓这样聪明的男孩子,志气怎么只是掌柜,他留在顾若离身边,若不就是时机未到他走不得,要不就是他自己……舍不得走。 只是,这话她不想和顾若离说,男女之间的事,别人不能下定论,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你过年在哪里?不用回家吗。”顾若离看着白世英,见她不再说霍繁篓就问道,“保定并不远。” “我在这里就好了。”白世英淡淡一笑,道,“过年与我而言,和今日也没有不同。” 她不回去吗?明明作妇人打扮,却从未提起过夫家。 顾若离心里叹了口气,却没有多问,笑道:“那我初一来你这里,我们一起过。” “好。”白世英含笑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张婶子喊道,“霍大夫在不在这里。” 顾若离走了出去:“张婶子,找我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他们找你。”张婶子说着让了一下,顾若离就看到她身后站着两个男子,一个络腮胡子瘸着腿,另一个则瘦高的个子。 是半个月前来医馆看腿的那两个人。 ------题外话------ 玩的好累,今天终于可以回家了……我的存稿君也快阵亡了,不舍得啊啊啊,大哭。 ☆、081 我的 “霍大夫。”络腮胡子激动的对她抱拳,“上次我冒犯了你,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再给我看看腿。” 顾若离凝眉走了过去,白世英问道:“怎么了。” 她将当时的情况和白世英说了一遍,她听着也皱了眉不悦的看着那两人。 就诊最忌就是摇摆不定,一个大夫,药还没有起效,就着急的换人,又回头说大夫的药没有效果。 “你这人怎么这样。”张丙中冲了出来,“当时我师父开方子你还不要,不是去秦氏医馆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当时顾若离开了方子,他还嫌弃顾若离的药效慢,现在又回头来求。 “都是我雷武的错。”络腮胡子抱拳,“当时以为不过小毛病,抹点药就好了,去秦氏医馆他们也确实只开了药酒回去抹,可抹來抹去的,都半个月了,腿不但没有好,还越来越疼。” 他这一个月,真的疼的没睡一个囫囵觉,人暴躁的,恨不得见人就砍几刀才好。 实在没有办法,才觍着脸找了回来。 “师父。”张丙中道,“别给他看,要是半个月再不好,他指不定又换别的大夫去了,回头来和别人说你的医术不好。” 顾若离看着他没说话。 “这次我保证不换。”雷武立刻抢了话,保证的道,“就是霍大夫的药两个月没效,我也不会换。” 张丙中就指着他还要再说,顾若离朝他摇了摇头,和雷武道:“你进来坐吧,我给你看看。” “好嘞。”雷武迫不及待的进来,生怕有人赶他走似得,在回廊下的凳子上坐下来,撸起了裤管,顾若离一看就紧蹙了眉头,现在的腿比上次还要严重。 “是不是变的更严重了。”雷武一看顾若离脸色不对,就气的攥着拳头道,“老子就说,这两天更疼了。” 张丙中冷笑着道:“活该,要是听我师父的话,你早就能蹦能跳了。” “我……”雷武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还是上次那个方子,不过要多吃五天。”顾若离看了一遍他的腿,紧皱着眉头低声道,“秦氏医馆给你的药酒接着抹,内外兼治,效果会好一些。” 雷武一愣,问道:“你这里没有药酒?我不信他们,那药酒铁定是骗人的。” 她哪里还要药酒,早被崔婧语打了,顾若离正要回他,就听白世英问道:“是痛痹之证吗?” 她眼睛一亮,点头道:“是,白姐姐这里有?” “我不是药酒。”白世英含笑道,“你稍等一刻,我去取来。”话落,她进了正厅去了后院。 雷武顿时就高兴起来,激动的和顾若离道:“霍大夫,上次真是对不住。我现在铁定不三心二意的,就专心在你这里。”又道,“我前两日才知道,我妹妹的病就是在你这里治好的,要不是你她恐怕连孩子一起就没了。” “你妹妹?”顾若离奇怪,雷武就道,“是啊,前段时间她在大出血,我妹婿带她来的,你给她灌了一碗汤,她吐了一回,第二天回家吃了你的药,就没事了。” 顾若离想起来了:“现在还好吗,母子都没事吧。” “好的很。”雷武笑着道,“前几天孩子还动了呢,他们家老太太高兴坏了,天天炖肉给她吃。” 顾若离笑着点头:“她身体很好,多养养便没事了。” “早晚一次。”白世英拿了一个圆肚手掌大小扁平的瓷瓶出来,“用的时候揉上一刻钟。” 顾若离接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眼睛一亮,问道:“你这是药膏?” “嗯。我按照经方配的药草熬制的。”白世英含笑道,“比药酒略好一些,你若想要,我再熬些放在你们医馆里。” 顾若离高兴不已,炮制太费时间,而且,她自己的手法实在普通,所以她对炮制就有些提不起兴趣来,可是白世英不同,似乎再普通的方子,到她手中,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你真的太厉害了。”顾若离赞叹不已,白世英看着她,眼底却划过一丝落寞,淡淡的笑道,“不过技艺罢了,有什么厉害一说。” 顾若离摇了摇头,她觉得白世英心中有个结,让她既欢喜迷恋制药这个技艺,又轻蔑不屑于此道。 她很想问一问,可是看白世英这样,便也知道,就算去问,她大约也不会说的。 “多谢了。”雷武笑着道,“白姑娘姓白吗,是湖广人?” 白世英目光一顿,笑着道:“不是,我是河北保定人。” “哦。”雷武呵呵笑着道,“还以为你是湖广人,我记得湖广有个药家很有名,当初太祖在世时,他们一直往宫中送药呢。” 白世英笑了笑,面色很淡。 “这药给你。”顾若离将药递给雷武,“记得白姑娘说的,按方子吃药,按手法抹药膏,二十天后你再来复诊。” 那就就差不多过年了,雷武问道:“你何时结业?” “二十九。”以前她工作时都是年二十九才放假的,“你直接去医馆,若是我不在就来这里找我也可。” 雷武应是,将药塞在怀中站起来,忽然霍繁篓伸手过来,搭在雷武的肩膀上,挑着眉头道:“你这样就走,多没诚意。” 雷武面色一怔,眼中就露出一股杀气。 顾若离心头一顿,打量着雷武,这两人面相不善是早看出来了,只是没有想到霍繁篓不过轻轻搭在他肩上,他便有这样的反应。 显然不是善类。 “小兄弟。”雷武的杀气一晃而过,随即道,“有何指教。” 霍繁篓眉梢微挑,盯着雷武,就笑着道:“没什么指教,你这样大夫换来换去,到底最后谁治好的,怎么说的清楚。” 雷武不解。 “你既然在秦氏医馆没看好,还越发严重了,怎么着也要让别人知道不是。”霍繁篓以拳抵唇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不然,你腿好了,秦氏还以为是他们的药酒有用呢,岂不是白让他们占了名声。” “对!”雷武被霍繁篓一提,顿时明白了,“你不说我也正打算去,那般龟孙子收了我三两银子,还糊弄我,这口气不出我就不是雷武了。” “就是,太可恶。”霍繁篓点着头,松开他的肩膀,抱拳道,“祝你早日康复。” 雷武觑着霍繁篓,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小兄弟有趣!”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霍繁篓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才转回来,顾若离就好笑的看着,道:“还以为你敢和他们敲诈勒索呢。” “为什么不敢。”霍繁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这里,他还敢杀了我不成。” 顾若离懒得和他说,却也知道,霍繁篓看着吊儿郎当,可是不管做什么事,都会事前事后想清楚,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去做。 “白姐姐。”二娃抬着头看着白姑娘,“我想和你学制药,行不行?” 白世英微怔,垂着头看他,问道:“怎么想制药了?” 张丙中也在一边蠢蠢欲动。 “霍姐姐说你好厉害,我也想厉害。”梁欢又道,“等我学会了制药,再学医术,将来就算考不上状元,我也能养我娘。” 白世英抿唇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好好读书,将来我请人教你,好不好。” 她话落,大家都是一愣。 白世英的意思,是她不能教梁欢,得请别人来教他。 梁欢目光滴溜溜一转,笑着点头:“好啊,只要能学,我都可以的。” 白世英笑笑,没有说话。 顾若离越发觉得奇怪,从白世英家中离开后,霍繁篓送她回去,雪花如幕让人睁不开,他们走在厚厚的积着雪的街道上,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心情欢快的道:“三儿,你是不是觉得白姑娘身上有很多秘密。” “嗯。”顾若离点头,歪着头看他,笑道,“你也是啊。” 霍繁篓一怔,眼珠子灵活的一转,嬉笑着把脸凑过来道:“我的秘密都在脸上,苦难也都在脸上看到了没有。” “无聊。”顾若离无语,推开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霍繁篓忽然将她一扯,抬手拉着她的后颈,噗嗤一声丢了个小小的雪团进去,“我就是无聊,怎么着吧。” 顾若离被冰的哎呀一声跳了起来,忙伸手去抓雪块,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后背只剩下冰凉凉湿漉漉的一块。 “霍繁篓。”顾若离揪了雪团去砸霍繁篓,霍繁篓拔腿就跑,她跟在后头指着他,“你给我站住,否则这块雪留到明年我也得塞你脖子里去。” 霍繁篓站在巷角看着他,春绿的衣袍如同刚冒牙的嫩笋,青愣愣的让人眼前明亮,他肆无忌惮的笑着,精致的眉眼都染了光晕。 顾若离喘着气,小手攥着雪冻的红通通的,帷帽上的白莎在风中轻扬,偶尔露出的下颌和晶亮白洁的牙齿,霍繁篓一时看的痴了。 “啊呀。”他一个走神,顾若离的雪球已经正中他鼻尖,他拨开雪,鼻尖上还残留着雪花,样子很滑稽。 顾若离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捧着腰指着他…… 霍繁篓愣住,这是他们认识半年来,他第一次看到顾若离如此放肆的笑。 只对着他一个人。 “三儿。”霍繁篓招招手,“过来。” 顾若离摆手:“上一次当就够了,若时时都上当,你当我傻的不成。”霍繁篓挑着眉头,不屑道,“是吗。” 顾若离摆手,拐着进了巷子,建安伯府的侧门已在眼前,忽然霍繁篓在她身后哎呀一声,顾若离回头看他,就见他歪在在雪地里,捂着腿一脸的痛苦。 “怎么了。”顾若离跑了回去,蹲在他面前,凝眉道,“腿疼了?” 霍繁篓的脸揪在了一起,点了点头。 第90节 “我看看。”顾若离伸手过去,手却被他抓住,随即一拉她靠了过来,霍繁篓的雪团直接拍在她的脸上,他哈哈大笑,得意的道,“在我这里,你就是傻的。” 她的心太软了,只要对她展露善意,她就会十倍百倍的回报信任。 所以,他很自信,顾若离一定会再被击中。 “霍繁篓。”顾若离气极,抓了雪一股脑的拍在他头上,身上,脸上,霍繁篓歪在雪地里哈哈大笑,惊的建安伯府的侧门打开,里头的婆子朝里探头探脑的看着。 “我错了,我错了。”霍繁篓求饶,拉着顾若离起来,又忍不住道,“谁让你是菩萨呢,菩萨的心就慈的。” 顾若离推开他,回道:“懒得和你废话。”转身就走。 “三儿。”霍繁篓喊她,顾若离还是回了头,看着他,霍繁篓一头一脸的雪,只有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在外面,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又黑又亮,透着憧憬和美好,“你是菩萨,至少……是我的。” “无聊。”顾若离失笑,转身往侧门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见他还坐在雪地里看着她,她凝眉道,“快回去换衣服,别受凉了。” 霍繁篓点头,爬了起来,大步出了巷子。 顾若离才进了门里,里头的婆子一个个笑着迎了过来,顾若离一一打了招呼穿过影壁进去。 “三表妹。”顾若离走了几步,就看到穿着天青色棉袍,披着湛蓝色斗篷的杨清辉,正送人出门,顾若离朝那人看了一眼,是个中年人,提着药箱,见着他便微微点头,率先走了。 “是大夫。”杨清辉和那人道了别,正好看见顾若离略有些打量的眼神,就和她解释道,“来给茂燊看病的。” 顾若离应了一声,奇怪崔岩的风寒这么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好。 “伯祖父来信了,说开年后延州的大夫就会到,一位外科,一位内科。”杨清辉没有再接着话题谈下去,“你也认识的。” “我认识?”顾若离眼睛一亮,若是她认识的,那就是在刘家村的几位大夫了,“不会是方大夫吧?” 杨清辉露出俏皮的样子,神秘的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随便来谁都成,在刘家村的那几位大夫医术都不比她差,等他们一来就能独当一面,她也不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了。 “谢谢。”顾若离道谢,“我正盼着这件事,现在医馆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有时候一个人确实有些忙不开,若是有大夫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杨清辉颔首,指了指里面:“表姐说好几日没见到你了,想请你去她院子里吃饭,她亲自熬的粥。” “好。”顾若离点头,“我先回去换身衣裳,郡主那边还要请安,稍后就会过去。” 杨清辉点头目送顾若离离开,他才直起身,目光淡淡的朝院外飘去。 顾若离回自己的院子里,雪盏拿着掸子给她扫了身上的雪,念着道:“下着雪,小姐该打伞的,要是受凉了可怎么是好。” “知道了。”顾若离笑着,心情很好的捏了捏雪盏的鼻尖,雪盏脸一红,跺脚道,“小姐越发没有规矩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 “快换衣服,都烘热乎了。”欢颜捧着一件银红的小袄过来,顾若离看了一眼,道,“拿那件朱红色的小袄吧,上面滚着银边的那件。” 欢颜一愣,回道:“是小姐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件吗。”那件一看就是成衣铺子里买的,虽也很好,可不比她手里这件。 这件的布料,可是郡主从宫里带回来的,江南制造的贡品。 “嗯。”顾若离点着头,低头去解领子,雪盏过来帮她,笑着道,“那件衣服是小姐朋友送的吗?” 顾若离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雪盏目光闪了闪,想了想又想,还是道:“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不要生气。” “嗯?”顾若离看着她,雪盏就垂着头一边给她脱着外衣,一边道,“家里几位小姐都是不出门,便是出去也不过去别家的院子里找各自的姐妹坐坐说说话,就是这样,还是人前人后避着的,鲜少露面。” 她没说完,顾若离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大小姐和二小姐便不说了,就是四小姐那样活泼的性子,也不敢随意出门。小姐,您是不知道大家都怎么说您,您若再出门,只怕她们说的更难听了。”雪盏说着眼角都红了,“郡主不在乎这些,所以不管您,可是您将来是要成亲的,若满京城都知道,您每日出去,还和别的男子毫无戒防的,将来……将来婚事上指定是艰难的。” 体面的人家,哪会愿意要一个整日里抛头露面在外头疯玩的姑娘。 这也就是郡主的性子,换做别人,顾若离是断断出不了门的,莫说大门,就是这侧门也离不了。 “今天家里来人了?”顾若离脱的只身一件小衣,瘦瘦的身体,开始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看着微微一愣。 在顾府时也没有人管她,只是她不大出去,到京城来方朝阳不管她,所以她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些,如今雪盏说起来,她才惊觉,她似乎正在悄然长大…… 在别人眼中,她不再是孩子了。 “嗯。”雪盏点了头,回道,“平凉伯府的两位马小姐来了,给二夫人送腊八粥。”她听到了她们和崔婧语在议论顾若离,说的话很难听,所以她气的哭了一场。 可又不敢去和方朝阳说,就只好来提醒顾若离。 “知道了。”顾若离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这么大的人了,听别人说几句难听就哭鼻子。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要不想听,就堵住自己的耳朵,若不然就你拿着针线,把她们的嘴都缝起来。” “小姐。”雪盏擦着眼泪忍不住笑了起来,“奴婢是真心的,您却打趣奴婢。” 顾若离点头,她明白这些:“我还是要出去的,在家里我呆不住。”又低声道,“只要郡主不说我,谁来说我们就当没有听见。” 雪盏瞪眼,她是知道了,她方才的话对顾若离是一点用都没有。 指望郡主说她?要说早就说了。 “就当奴婢什么都没有说好了。”雪盏叹气,“只要您开心,到时候有郡主和太后娘娘在,不怕您寻不到合意的亲事。” 顾若离微怔,她的亲事吗,现在说还太早了点。 “我去见郡主。”她换了衣裳去了前院,方朝阳穿着湖蓝的妆花缎褙子,撇着大红的斗篷,绒绒的兔毛裹在脸上,露出巴掌大精致的面容,正由李妈妈扶着要出门,见到她过来便道,“你来的正好,我去一趟宫中,太后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利,我晚上就不回来了。” “是哪里不舒服?”顾若离习惯的问了一句,方朝阳一愣,笑着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夫了。她是早上去西苑看太上皇,路上吹了点冷风,有些头疼罢了,不是要紧的病。” 方朝阳说着下了台阶:“你自己在家里,雪越发的大了,不要再出去了。” “知道了。”顾若离送她出远门,见她脚上穿着木屐,便道,“让轿子进来不就成了。” 方朝阳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她,阔大的斗篷画出一道鲜亮的弧线,她展颜一笑,道:“雪景不错,走走心里舒服!”便出了院子。 “郡主慢走。”顾若离目送她走远,又在院门口站了站,带着雪盏和欢颜去了崔婧容的院子里。 娇兰一听到脚步声就开了门:“三小姐,可算见到您了。”她高兴的引顾若离进去,又和雪盏,欢颜打了招呼,“快进屋里,里头暖和。” 顾若离脱了脚上的木屐,在正厅的炉子里暖了身上,才转身去了暖阁,崔婧容已经迫不及待的迎出来:“三妹妹。” 她穿着一件姜黄色半旧的褙子,下身是条有些小的鹅黄挑线裙子,光着头,眉目光亮,笑盈盈的拉着她的手。 “大姐。”顾若离笑看着她,“正好来了,我给你看看,这段时间戒口有没有进展。” 崔婧容的药吃完了,现在一直在调养,并戒口酸辣。 “你看你。”崔婧容笑着道,“我往后都不敢请你来了,好似让你来就是为了我的病一样。” 屋子里的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 “顺手的事。”顾若离拉着她坐下来,给她号脉又仔细看了她的发根,娇兰就凑过来道,“奴婢觉得眉毛根上好像不一样了。” 顾若离一愣,觉得应该不会这么有效果,可还是凑过去看。 雪盏和欢颜也好奇的过来,四个人盯着崔婧容的眉毛和头顶仔细找,欢颜叫着道:“这儿,这儿,奴婢看到了。” 一根很细很细,才冒出头的绒毛。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娇兰捂住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抱着崔婧容:“小姐,小姐,真的有,真的长出来了。” 崔婧容抬手摸了摸,虽没有摸到,可还是高兴的眼角微红。 “三小姐。”娇兰哭着道,“还要不要吃药,还要做什么,您跟奴婢说,只要大小姐的病能好,奴婢就是把心肝挖出来做药引也愿意。” 崔婧容摇着头,破涕为笑:“谁要你的心肝做药引,不要胡说。” “小姐。”娇兰道,“你的苦都是因为这个病,要是好了,奴婢就是死了也高兴啊。” 崔婧容哽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用吃药,也不用药引。”顾若离笑着道,“该吃的药都吃完了,养着就好了。” 娇兰点着头,崔婧容道:“听到了吧,三小姐都说了。” 雪盏和欢颜也惊讶的看着顾若离,她们只知道顾老爷子以前是太医院的院正,顾家是杏林世家,却不知道顾若离也略通医术。 “三小姐,您也会医术啊,那以后我们头疼脑热,是不是就不用请大夫了?”欢颜兴奋不已,觉得顾若离深藏不露,居然还会医术。 顾若离失笑。 雪盏就点着欢颜的额头道:“三小姐是大夫吗,什么人病都瞧的。” 欢颜瘪着嘴不说话。 “只要你们信我,往后病了就来找我便是。”顾若离含笑道,“不过,可不准说出去,免得让大家笑话。” 几个丫头纷纷点头。 娇兰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的敲门声,她一怔笑着道:“一定是表少爷来了。”话落,提着裙子就出去了,随即没了声音。 “怎么了。”崔婧容觉得奇怪,掀开暖阁的帘子,随即神色一紧,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低低的喊了一声,“娘。” 顾若离顺着掀开的帘子看出去,就看到二夫人沉着脸站在院子里,崔甫一副幸灾乐祸的跟在后头,而娇兰正跪在脚边,一动不敢动。 “二婶。”顾若离和崔婧容一起出了暖阁,她行了礼起身站在一边,二夫人目光一转,眯着眼睛望着顾若离,冷声道,“天气冷,三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不要着凉的好。” 顾若离看了眼崔婧容,她垂着头眼睛红红的。 崔甫咕哝道:“丑八怪!” “是。”顾若离只当没听见,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丫头往外走,方走到门口,就听到啪的一声响,她惊了一跳回过头去,就看到崔婧容正捂着脸,手指缝里露出来她娇嫩没有血色的脸上,指印清晰可见。 “闹腾什么。”二夫人的声音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可是嫌家里太静想去庄子里?” 崔婧容摇着头,眼泪簌簌的落却不敢说话。 “往后不相干的人不准再放进来。”她喝令,又回头看着自己的丫头菊容,指着娇兰,“让她长长记性。” 顾若离听不下去,雪盏害怕她回去,一把拉住她,拖着她出了院子。 身后,两个婆子抬着板凳出来,将娇兰按在院子里,不过一会儿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响了起来。 崔婧容哭着求道:“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放过娇兰吧。” “闭嘴。”二夫人冷声道,“若再有下次,我连你一起打。” 崔甫站在门边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娇兰,娇兰咬着唇撇过头去! “小姐。”雪盏拉着顾若离,“您别去,若是去了大小姐肯定也要被打,您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啊。”二夫人总归是她的娘,将来她若是病好了,婚事还要二夫人做主,若是病不好住在家里,崔甫还要养她一辈子。 二夫人母子俩,崔婧容只有顺从,没有能力反抗。 顾若离气的不行,她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所以越发的生气…… 崔婧容什么也没有做错,她只是生病了,只是样子有些奇怪,生为母亲,二夫人怎么能这样对她,太让人寒心了。 “二夫人不是郡主。”雪盏和欢颜拉着顾若离往前院走,“郡主虽口硬,可心软,对您是真的好,什么都顺着您,可是二夫人不是啊,她看着性子好,可是一旦狠心,谁也劝不得。” 第91节 “二叔呢。”顾若离心里明白雪盏的话,可看见这样的场景,她依旧生气,“二叔在会不会好点?” 雪盏摇了摇头:“二老爷整日在外面,不管家中的事。” 她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那方小小的院子…… 对于崔婧容来说,此刻应该如同监狱吧。 “怎么了。”杨清辉从对面走了过来,见顾若离满面愁容,便凝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若离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是大小姐。”欢颜道,“二夫人不让大小姐和我们走动,还打了娇兰。” 杨清辉微怔,眉头也渐渐蹙了起来,却并没有立刻过去,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别难过了,等她的病好了,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顾若离点头:“我回去了,你也别去了。” “我和你一起走。”杨清辉和顾若离并肩往外走,顾若离没心情说话,杨清辉仿佛想到什么,低声问她,“我听孙大人说,杏林春会的帖子已经发出去了,今年由戴大人主持,你可收到帖子了?” 顾若离的思绪被打乱了一些,她摇头道:“还没有,或许我才来京中,认识的人不多,便不在邀请之列吧。” 杨清辉若有所思,颔首道:“不去也好,以你的修为,去那种地方只会别扭。” 顾若离侧目看他,杨清辉朝她笑,挑眉道:“一会儿偷偷给娇兰送点药膏去,等晚上再去看她就成了,不要难受了。” “谢谢。”顾若离笑了笑,心头却依旧难受,就在这时,身后就听到崔婧语喊道,“表哥,你在做什么。” 话落,她已经催着扶着她的丫头,快点。 “你慢点。”杨清辉迎了过去,笑着道,“你的腿还没好,不要乱动。” 顾若离也回头去看,就看到崔婧语一双眼睛正瞪着她,指着她道:“丑八怪,以后不准和我表哥说话,你这种人,只配在外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看着你都脏了我的眼睛。” 顾若离皱眉,杨清辉脸色一沉,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她是你姐姐。” “什么姐姐。”崔婧语喊道,“表哥,你是怎么了,她长的这么丑也就罢了,还那么不检点,今天她和那个霍繁篓,在院子外面又搂又抱的,满府都传遍了,她不嫌弃丢人,我都替她脸红。”因为她,她们府里几个姐妹名声都坏了。 她和霍繁篓搂抱了吗?顾若离实在不想和她废话,转身搬便走。 “三表妹。”杨清辉见顾若离负气走了,便怒着和崔婧语道,“她做事有她自己的方式,你不了解就不能这么说他,语儿,我不想再听到这样去诋毁一个你不了解的人。” “表哥。”崔婧语不敢置信,“我诋毁她?你看看她做的事,泼我一身的蛇,打断我的腿,还整日在外和男人野。这些事哪件是正经小姐做的事?!” 杨清辉拧着眉摆手道:“随你怎么想吧。”便要走了。 “表哥。”崔婧语喊道,“我要去看我哥,你陪我一起去。”她一见杨清辉不高兴了,便立刻换了话题,“我好久没有看到哥哥了。” 杨清辉停下来,无奈的看着她。 崔婧语眼角红红的,泫然欲泣的样子。 “走吧。”杨清辉过去和她一起走着,芍药和另外一个丫头扶着她,崔婧语低声道:“表哥,反正我不喜欢她,以后你不要和她再来往好不好。而且,是她娘把我娘害死了,我们还是仇人呢。” 杨清辉不想和她争,负手走着,沉默下来。 “我哥怎么办。”崔婧语垂着头忧心忡忡,“一直治不好,也不知道什么病,太愁人了。” 崔岩自从上次回来后,就一直病着,太医院的大夫都来走了一遭,吃的药也换了好几个方子,却都不见效。 杨清辉想到过顾若离,可却不能开口,他虽确定顾若离不会见死不救,可却不敢让她的身份暴露。 她既然藏着,就必定她有她的理由。 两人沉默的去了外院。 顾若离回了自己院子,雪盏端了粥上来给她,顾若离没什么心情吃,便坐在炕上发着呆,雪盏想起什么来,笑着拿了个筐子出来:“二小姐这些日子守着大少爷,闲着无事给郡主和你各做了六方帕子,您看看喜欢吗。” 顾若离拿起来看了看,崔婧文的针线自然是没有话说,六方帕子每一针每一脚都走的缜密精致,她摆了回去,颔首道:“我不常用,留着吧。” “好。”雪盏笑着道,“奴婢给您新做了个荷包,您身上那个要不要换下来?” 顾若离身上那个荷包一直戴着,上面的线头都被磨的花了。 “好。”顾若离将荷包拆下来,“帮我洗好收起来,千万别弄丢了。”这是顾家大小姐给她做的,手工和崔婧文不相上下,她年少时许多姑娘家的东西多是她送的。 只是,如今她留在身边的,对顾家的记忆,只有这个荷包了。 “好。”雪盏高兴起来,将荷包递给顾若离,小心翼翼收了她的旧荷包,“奴婢一定小心保管着。” 顾若离将新的挂在腰上,又侧目看了一眼筐子里放的六方帕子,随口问道:“郡主用了吗?” “没有吧,郡主不大喜欢用别人的东西,她手里拿的帕子都是李妈妈亲自绣的。”雪盏笑着收拾东西,将帕子摆在炕头的柜子里。 晚上,方朝阳果然没有回来,只有崔延庭回来打了个照面便又走了,顾若离洗漱后悄悄去了崔婧容那边。 “三妹。”崔婧容拉着她进来,还小心的看了眼外头,“今天没吓着你吧。” 顾若离摇头,见娇兰不在房里,便问道:“她怎么样,我看看她的伤势。” “好。”崔婧容带她去了耳房,娇兰正躺在床上,脸色潮红昏昏睡着,下半身褪了衣服,盖了半身的被子,伤口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外面,猩红一片,有几处血肉就黏在了一起。 “先用些外用的药。”顾若离将药膏递给崔婧容,又道,“明早我再送点消炎的药回来,还有伤口不能这么暴露着,会容易感染。” 崔婧容红着眼睛点头,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顾若离先粗粗的给娇兰处理了一番伤口,第二日一早去了医馆,拿了消炎的药回来。 晚上回来时方朝阳已经在家中,崔婧文正伺候她用膳,拿帕子包着筷子,恭恭敬敬的候着。 “你回去吧。”方朝阳有些不耐,摆了摆手,崔婧文低头应是,无声的退了出去。 方朝阳就看着顾若离,凝眉道:“怎么弄的这么脏,在哪里疯了回来的。”她话落,目光落在雪盏身上,雪盏立刻回到,“欢颜回去拿衣服了,马上就来。” 方朝阳这才没有说。 “太后没什么事。”方朝阳扫了眼顾若离,“暂时还能护着太上皇几日。” 顾若离在对面坐下来,应了一声,又抬头问道:“伯爷没有回来吗?” “你找他有事?”方朝阳狐疑的看着她,顾若离摇了摇头,笑着道,“没有,就随口问一下。” 方朝阳放了碗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顾若离看着就想到了崔婧文绣好的手绢,问道:“二姐怎么今天在这里伺候了,她不是要照顾大哥的吗。” “她自己要这里待着,赶不走。”方朝阳拧着眉,显得很疲惫的样子,顾若离见她这样,便道,“你的风寒……还没好?” 方朝阳微怔,看着她,轻轻一笑,道:“没睡好罢了。”端着差喝着,余光看着她,想到方才婆子来说,顾若离在门外和那个叫或霍繁篓少年有说有笑…… 真是两小无猜,方朝阳唇角微勾。 “别人的话你不用在乎。”方朝阳轻嗤了一声,“只要你自己高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子是你自己的,谁也不能给你做主。” 顾若离听着一愣,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方朝阳却忽然扶住了额头,眉头紧蹙,顾若离凝眉道:“你怎么了?” “突然有些头疼。”方朝阳说着起了身,李妈妈赶忙过来扶着她,她摆了摆手,“我去歇会儿,你自己吃过饭回去歇着吧。” 顾若离目送她离开。 ------题外话------ 我回来了,要努力让续着最后一口气的存稿君活过来…。 ☆、082 难安 “你没事吗?”顾若离问道,“可用请大夫看看?” 方朝阳头也不回的道:“不用。”便出了门。 顾若离没有再追问,回房梳洗歇下,又想到崔岩的病,只觉得奇怪。 怎么这么久都没有起色,她不由掀了帘子问雪盏:“大少爷的病,大夫怎么说的你可知道?” “不清楚。”雪盏摇头,回道,“伯爷和大小姐瞒的很紧,问起来都说是风寒,可是奴婢听府里的小厮说,大少爷是……”她说着脸颊红了起来,难以启齿的样子。 顾若离越发奇怪,看着她,等她接着说。 “说是大少爷在那种地方得了脏病。”雪盏满脸通红,“所以才一直出不了门,羞于见人。” 她记得崔岩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就病倒了,若是梅毒之类的病,不至于这么快就发作,而且,看崔延庭和崔婧文的态度,也不像是得了这种病。 “那种病何至于养这么久。”顾若离躺了下来,看不到人号不到脉,她猜不到是什么病,“或许,是什么不利于行的病。” 雪盏哦了一声,低声道:“三小姐,您能治好大小姐的病,是不是说您的医术特别厉害,比杨家大老爷还厉害?” 杨家大老爷,自然是指杨文治了。 “大姐的方子是经方,如何说明我医术了得的。”顾若离失笑,“快去歇着吧。” 雪盏哦了一声往外走,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你要不要去给大少爷看看,说不定能治好他的病呢。”如果能将崔岩的病治好,那他们的关系一定能缓和一些了吧。 在一个屋檐下,雪盏认为和气最好。 “不去,也没那个本事。”顾若离翻了个身,“再说,他们也不信我,我何至于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就算去,也不是为了缓和关系,大家都这样了,就算她把心掏出来,他们姐弟几人也不会念着她的好。 最重要的,她也不需要谁念着她的好。 顾若离迷迷糊糊睡着,第二日起来,又是一夜的大雪,欢颜哆哆嗦嗦的跑进来,在炉子边烘着手:“小姐,今天好冷啊,您还要出去吗。” “待会儿再说。”顾若离抬头看了天色,阴沉沉的,北风和刀子一样割在人脸上。 她是有些不想动。 “小姐。”欢颜暖和了,给她倒了茶递过来,“二老爷刚刚回来了,带了好些东西,正和伯爷说话呢。” 二老爷崔延孝吗? “估摸着今天晚上家里肯定要为二老爷接风洗尘。”欢颜低声道,“您今儿就别出去了,省的还没玩一会儿,就要被找回来,来回的跑实在太冷了。” 顾若离被欢颜说动了,坐暖烘烘的炕上喝着茶,真的不想动。 “小姐。”雪盏捧着个托盘进来,上头盖着的蓝绸落了一层雪,她笑着将东西摆在炕上,道,“是二夫人身边的菊容送来的,说是二老爷从岭南带回来的小玩意,每位小姐都有,您的他们就送来了。” “岭南的东西吗。”顾若离挑眉去看,雪盏掀开了绸子,顾若离就看到里头摆了各种各样木雕和牙雕的东西,她拿了一枚项链捧在手中,是颗牙齿雕刻成孔雀样子的饰品做的非常精致。 “这个也好看。”欢颜拿了个手掌大小的插屏在手中,是鸡翅木的,单层镂空花纹,刀工精细,在京城鲜少见到。“做的这么小,可真有本事。” 顾若离微微颔首。 二老爷是不知道她也来了,所以没有给她买吧,若不然哪有人送姑娘家牙雕的东西,也不怕柔弱些的会被吓着了。 第92节 “郡主没有让我过去拜见吧?”顾若离将东西放下来,雪盏摇头,“回来的时候奴婢特意去问了李妈妈,她说外头雪太深了,还没扫干净,说您别去了,回头摔着冻着了。” 顾若离就心安理得的待在房里没有出去。 晚上,果然正院里办了酒席,顾若离穿着那件朱红的革丝小袄,披着灰鼠毛斗篷去了花厅,一眼就看到坐在侧首和崔延庭说着话,满脸含笑的崔延孝。 崔延孝比崔延庭看上去略老成一些,粗眉大眼个子很高,有种身强力壮的感觉,笑起来很豪爽。 这样的性格,倒是和他走南闯北的性格很契合。 崔延庭眉眼欢喜的和他说着话,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二弟比对三弟崔延福要亲近许多。 二夫人静静坐在一边,目光落在崔延孝身上,和以往她所见不同,此刻眉眼都笼着淡淡的轻柔。 她又去看方朝阳,坐在主位上喝着茶,崔延孝和她说话,她便淡淡的应了一声,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喝着茶,也不看别人,神色清冷。 几个小辈坐在下首,崔婧语的腿撤了木条可依旧不能落地,崔婧文坐在她旁边,崔甫则仿似椅子上有针似的,一刻都不停的扭动着。 杨清辉含笑,时不时接上两句话,和崔延孝聊着。 唯有崔岩和崔婧容不在。 顾若离目光扫过众人,进了门,三夫人迎了过来,笑着道:“还以为你出去了,快进来,外头冷。”握着她的手暖着,“可怜见的,你这也太瘦了,一冷可不就耐不住了。” “三婶。”顾若离朝她笑笑,道:“我不冷的,穿的多。” “快坐炉子边上,暖和些。”三夫人给她脱了斗篷,又拉着她介绍给崔延孝,“这是娇娇,我们家的三小姐。” 崔延孝转眸过来看着她,很快的打量了一遍,哈哈笑着打了招呼。 不亲也不疏,态度刚刚好。 顾若离各自行了礼,在对面坐了下来,隔壁的崔婧语就冷哼了一声,侧过身一副不愿意看到她的样子。 “见到了岭南先生和夫人,也赶巧了,他们正从西北回来。”崔延孝笑着道,“留着在汝南侯府吃了饭,岭南先生果真如传言那般,风流雅趣,幽默的很。” 岭南先生是阙郡王,贞王次子,按辈分算应该是赵勋的堂叔,原是在京城的,圣上登基后他自请带着家眷搬去了岭南,和汝南侯梅氏做了邻居。 因为他的夫人,正是汝南侯嫡出的小姐,亦是荣王府世子妃梅氏的嫡亲姑母。 顾若离侧耳听完杨清辉的解释,才恍然明白过来,难怪都说世子妃梅氏虽是岭南人,可却养在京城。 原来是因为这层关系。 “不止这样。”杨清辉笑着道,“家中小姑母所嫁的,便就是贞王府三爷,不过未曾封王,留在了赵家的祖籍凤阳。” 就是崔之秀吗,顾若离只听崔婧容说过一回,因为崔之秀出嫁后鲜少回来,所以家中的人提起的实在不多。 果然都说京城的勋贵,若是真论起来,都是亲戚。 盘根错节的,总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我一回来,就听说在给荣王府在说文丫头?”崔之孝话锋一转看着方朝阳,“可定下来了,是赵远山还是其他两位公子?” 方朝阳目光一扫看着他,崔延庭却是道:“你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事做什么。” “这有什么,孩子都这么大了,什么婚事也该让她们知道。”他说着朝崔婧文看去,就看到她身体僵直的坐着,脸色惨白。 方朝阳放了茶盅,声音好像是从鼻尖里发出来的一样:“还没定,二叔有好人家?” “原来如此。”崔延孝一愣,哈哈笑道,“我一个大男人哪懂这些,这些事还是你这个母亲做主的好。” 方朝阳淡淡扫了他一眼,没继续接话。 “不过,荣王府好是好,和小妹也算是一家人,可到底赵远山这人不可托付。”崔之孝一点都不遮掩,直来直去的,“虽说是嫡子,依我看,要真想结亲,还不如挑剩下的两个庶子。” 崔婧文怎么也是建安伯府的嫡长女,却要嫁给庶子,就算对方是荣王的儿子,也有些不大合适。 崔延庭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顾若离听着侧目去看崔婧文,就看到她几不可闻的晃了晃,揪着手里的帕子,垂着头。 “大姐为什么非要嫁去荣王府。”崔婧语忍不住,大声道,“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何至于这么委屈求全。”话落,意有所指的瞪了眼方朝阳。 方朝阳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语儿。”崔延庭喝道,“小孩子家的,这是你能议论的事吗。” 二夫人也拍了拍崔婧语,示意她稍安勿躁。 崔婧语哼了一声,不服气的咕哝着。 三夫人想说什么,三老爷拦着她,摇了摇头。 “拦着我做什么。”三夫人回头看他,声音虽小可语气娇嗔,三老爷低声道,“这个家里的事,何时你能做主,只管坐着。” 三夫人欲言又止,可还是听了三老爷的话。 大家都各自沉默下来。 这样的气氛,一直延续到用膳,几个长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顾若离则安静的吃过饭,辞了回自己的院子歇下。 二夫人和崔延孝回去,路过崔婧容那边时,崔延孝脚步顿了顿,二夫人拉着他道:“这么晚了肯定歇了,明天再来看她吧。” “也好。”崔延孝抬脚走了,二夫人低声道,“你方才说那些做什么,即便说了,她也不会听的,左右不是她生的,她不会心疼。” 崔延孝皱眉,低声道:“我若不说,家里就不会有人提,到时候若文姐儿出了事,大哥还会反过头来怪我们,当时为什么不拦一下。” “呵!”二夫人冷笑,“他自己的孩子他不心疼,还有脸来怪我们,这个家若不是你东奔西走的做生意,哪里有他们的锦衣玉食!” 崔延孝低声道:“说这些做什么,若是没有爵位,我就是挣再多的钱,也还是低头一等。” 二夫人没说话。 “荣王妃的病还没有康复,怎么就惦记着赵远山的婚事。”崔延孝若有所思,“莫不是有别的打算吧。” 二夫人顿了顿:“听蔡夫人的意思,似乎是想把婚事定下来,让方朝阳在太后面前周旋,将赵远山找回来,好好成亲过日子,把之前的事揭过去。” 揭过去?这怎么可能,莫说赵远山会不会同意,就是圣上也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太上皇还活着。 “我再去打听打听。”崔之孝沉声道,“还有娇娇,看着还挺沉稳的,不像大嫂的性子。” 二夫人轻嗤,将顾若离来后家里的事情和他前后说了一遍,崔延孝愕然:“可真是看不出来……” 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忍忍吧。”崔延孝看着黑漆漆的后院,丫头婆子手里提着的发出微弱的光的灯笼,意味深长,“再忍几年,这些可能就都没有了。” 二夫人不解看着他。 “再忍几年,太上皇去了,太后也撑不了几年,到时候家里不就太平了。”崔延孝趁黑牵了二夫人的手,二夫人挣扎了一下,红着脸没有再动,崔延孝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二夫人是平凉伯嫡女出身,却嫁给他这个一无是处的人,还要在家里忍气吞声,对于她来说,确实太委屈了。 她们走在前,三夫人和崔延福领着丫头婆子,走在后面。 崔延福牵着她的手,两人无声的走着,等看不到二夫人和崔延孝时,她才出声道:“听说二哥这一次挣了不少钱,还和汝南侯搭上了线,往后怕是越来越好,大哥也越发倚重他了。” 她说着,语气有些落寞,心疼的看了眼崔延福。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崔延福看着她微笑,道,“咱们把自己的铺子打理好,银钱不愁便就是了。” 又没有孩子,攒那么多家当有什么用呢。 “我咽不下这口气。”三夫人紧抿着唇,她这辈子都活在别人的轻视中,因为出身,因为身体…… 她就不信这个邪。 “好了。”崔延福捏了捏她的手,含笑道,“整天胡思乱想的,把眼下的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三夫人咬着唇,凝眉道:“三爷,我前天去看了那位姑娘,正经出身,年纪又小,长的也很标致……”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延福打断,“我说了不用,你若真想要个孩子,我们便去族里过继一个来,旁的不要再想了。” “三爷。”三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顾若离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崔延孝的话,睡不着。 方朝阳和荣王妃不会真的将崔婧文定给赵勋吧? 他那样的人,若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顾若离觉得她能猜得到。 一定是毫不留情的退婚,根本不会去考虑女方的难堪和尴尬。 她并非是关心崔婧文的名声,是觉得这样做,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联系不到赵勋,她想什么都没有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太上皇安好,只要他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第二天依旧在下雪,顾若离一早就出了门。 医馆人多的时候,她就会请白世英过来帮忙,中午由焦氏做饭,吃过饭若没有来,大家就窝在后院里说说笑笑,日子过的飞快。 转眼到了年三十,中午她和霍繁篓以及张丙中,在白世英那边吃年夜饭,焦氏带着梁欢,做了一桌子的菜,放了鞭炮,各人包着压岁钱给梁欢,梁欢笑眯眯的收了,很有算计的拿笔记账。 “记着做什么,以后还我们?”霍繁篓凑过去,梁欢忙把纸折好收起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霍繁篓哈哈大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好样的。” 梁欢就白了他一眼,一副你年纪小我不和你计较的样子。 惹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成,我不惹你嫌了。”霍繁篓对梁欢说完,就拉着顾若离的手,“走,陪我回去贴春联去。” 现在回去啊,顾若离正打算回建安伯府去,那边也要开席了,霍繁篓笑道:“就一会儿工夫,贴完我就送你回家。” 顾若离想了想,就点了头,和白世英以及焦氏道:“我们就回去了,初一或者初二我再来。” 白世英站在门口望着她微笑:“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我在家的。” “听说初二城隍庙就有灯会。”顾若离觉得年节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她一个人在家里难免冷清了些,“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白世英淡淡笑了笑,颔首道:“好,等你来了我们一起去。” “霍大夫回吧,我和欢儿在这里陪白姑娘。”焦氏笑着道,“我们三个人作伴,也有个说话的人。” 顾若离点头,道:“那白姐姐就托付给您了。” “放心,有我在呢。”焦氏颔首,梁欢也插着话,“还有我,我会照顾白姐姐。” 顾若离夸他能干,白世英忍不住笑着道:“以往不认识你们,我一个人也过了两年,如今倒变的不堪一击了。”眼中却是暖暖的。 一直冷清着,便不觉得孤寂,但热闹之后的突然安静,却能将心中的寂寞放大无数倍,顾若离握了握她的手,和霍繁篓以及张丙中出了门。 第93节 院子里的对联还没有贴,冷锅冷灶的没有过年的气氛。 “我去熬浆糊,师父写对联。”张丙中挽着袖子,笑着道,“一会儿就能把对联贴好,灯笼挂上。” 顾若离应是,铺着红纸,将张丙中准备好的春联诗句翻了一遍,挑了比较应景合适的抄在红纸上。 她的字并不狂劲,甚至写的有些刻板,但胜在字体俊秀干净,透着一股淡然从容的气息。 “真好看。”霍繁篓跟在后头写小张的福字,字体不再歪扭,可谈不上好看,“等我再练练,明天的春联换我写。” 顾若离轻笑,点头道:“成,明年就靠你了。” “浆糊来了。”张丙中捧着碗,拿着刷子笑着道,“先贴院子,再把灯笼挂上……” 三个人又是春联,又是灯笼,还在院中的树枝上也挂了两个大红的灯笼。 “好看。”张丙中道,“我要给老大写封信,告诉他我在京中落脚了,让他们放心。”话落,就放了碗跑回房里写信去了。 “他这是想家了。”顾若离笑看着霍繁篓,他就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拉着顾若离道:“跟我来。” 她跟着他进了房里,就看到他递了个包袱给她,慷慨的道:“拿着,新年礼物。” “又是衣服?”顾若离拆开一看,果然是套大红的革丝小袄,还配着两支兰花样儿的银簪子,“我的衣服很多了,不用再买。” 霍繁篓根本不听,拿着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一脸的满意:“好看。”又盯着她,“那是我买的吗?能一样吗。” 顾若离无语,将衣服包起来:“知道了,明早我就会换上。多谢!”话落,提着包袱出去,“我走了,回去迟了不大好。” “我送你。”霍繁篓给她提着,两人一起出了门,街上铺子都关了门,四处鞭炮声不断,有孩子穿着崭新的衣服,在雪地里玩闹,满眼都是新年的欢快喜庆。 “霍繁篓。”顾若离看着他,“你小的时候,穿过新衣服吗。” 霍繁篓目光微顿,笑着道:“有衣服穿就不错了,还讲究新旧。”他话落,挑着眉梢,道,“你当我和你一样,养尊处优呢。” 顾若离眼前,便浮现出一座破庙,一个小男孩瑟缩在墙角,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他缩着脚揉着手,却一脸的坚毅,而远处,欢声笑语,一派新年节气…… “以后不会再有了。”顾若离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霍掌柜。” 霍繁篓却不像以前哈哈大笑,回头看着她,点头道:“嗯,以后不会再有了。” 顾若离微怔,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晚上,建安伯安静的吃过年夜饭,大家都散了,没有像她在顾府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零嘴守夜,她还记得她被两个姐姐拉着打叶子牌,一边出牌一边打瞌睡,头撞在桌子上惊醒过来时,外头正是迎春的鞭炮声…… 满庆阳的上空都是亮的,她们站在屋檐底下冻的直哆嗦,却舍不得回去。 建安伯府却不同,或许也没有不同,只是她和方朝阳看不到而已。 “三小姐。”李妈妈递给她一个红包,“这是郡主给您的压岁钱,望您年年岁岁健康平安!” 顾若离一愣,朝方朝阳看去。 方朝阳也很惊讶,扫了眼李妈妈嗔怪道:“就你事情多。”她想不起来这俗事。 “三小姐年纪小,这个可不能少。”李妈妈笑着和顾若离道,“记得放在枕头底下,吉利。” 顾若离笑着应是。 “答应你的事没办成。”方朝阳看着顾若离,挑眉道,“你怪我了?” 她早想到恢复她姓顾的事不好办,尤其是圣上那边,但凡提了,怕就要麻烦不断了,顾若离摇头:“没什么,再等几年也无所谓。” 方朝阳看着她,笑笑,眼底有什么一划而过。 顾若离辞了离了暖阁,站在院子门口,抬头看着时不时被烟花点缀的夜空,看似很近,却离的很远…… 她忽然就想起来,中秋节那天,赵远山说带她去看烟火。 撩开帘子的那一瞬,火树银花,绽在眼前的感觉。 她笑了笑转身回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她转身去看,就看到杨清辉朝她这边走在,木屐踩在雪水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杨公子。”顾若离微微笑了起来,杨清辉停在她面前,递了个红包给她,“新年诸事顺利,快快长大!” 顾若离看着红包微怔,随即笑了起来,双手接过,道:“多谢。”话落又道,“我没有准备回礼。” 杨清辉笑着扬眉,一副孩子气的道:“那就记着,明年时要补给我双份的。” “好。”顾若离点头,抱拳恭喜,“那就先将祝福的话说了。祝你就能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方朝阳和崔延庭去宫里请安,二夫人和崔延孝带着崔甫出了门,顾若离和杨清辉偷偷去了崔婧容那边。 三个人窝在炕上打叶子牌,只有杨清辉一人输钱,他心疼的道:“这只有出项却没有进项,今年一开头我便是不顺啊。”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崔婧容将她赢的钱都还给杨清辉,“早知道不玩钱的。” 杨清辉一副悉听受教的样子。 顾若离笑了起来。 “三妹你看他。”崔婧容掩面而笑,道,“我就说小的时候就数他最调皮。你就是说出去,他有这样子的时候,别人也不会相信,只当我们诬陷他呢。” 杨清辉挑眉,逗趣道:“表姐尽管去说,别人不信,三表妹是肯定信的。” 顾若离点头,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方朝阳按理回了一趟沐恩侯府,转道又去了宫里,顾若离就去找霍繁篓和白世英。 转眼到了初五,医馆在一阵鞭炮声开业。 “保佑我们今年万事顺利,生意兴隆。”张丙中请了一尊财神回来摆在医馆的后院暗格里,霍繁篓看见,就踹着他的屁股,骂道,“好好的医馆,被你弄的乌烟瘴气的,你不拜药王,拜什么财神。” 张丙中咧着嘴呵呵笑了起来,把财神藏的越发的深。 “霍大夫。”门外,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进了门,看见顾若离径直走了过来,“请问是霍大夫吗。” 顾若离看和他点了点头。 “这是请帖。”小厮从手中拿了封大红的请帖递给她,“今年京城的杏林春会请帖,戴大人让小的送来的,请霍大夫届时一定要莅临。” 杏林春会的请帖吗,她刚和杨清辉前不久才讨论过。 “有劳小哥。”顾若离回了礼,小厮道了声不敢便走了,顾若离拆开请帖看了一眼,上头写的时间正月十八,历时三天。 不是三月才举办吗,怎么又提前了? “什么东西。”霍繁篓从后院过来,见顾若离手里拿着请帖,好奇的拿过去看过,“杏林春会?戴大人送来的?” 顾若离点头。 “去呗。”霍繁篓将东西丢在桌上,“听说每年都很盛大,不过倒不是去的大夫多,而是药农和药商很多,就算没有这请帖,我们也要去的。” 顾若离点了点头,他们还要去找供药的商家。 “有人来了。”霍繁篓拍了拍顾若离,语气酸溜溜的,“找你的。” 顾若离应声回头,就看到杨清辉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她笑着迎过去:“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找我有事吗。” 春闱临近,杨清辉过了初一就没有出来走动,一直埋头在房中读书。 “有大喜的事。”杨清辉挑眉,一脸的调皮,“你看看,是谁来了。”他说着,往门边让开一步。 顾若离就看到两人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 她看着,一瞬间热泪盈眶。 “霍大夫。”方本超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袄,胡子拉碴的背着个硕大的包袱,刘大夫立在他旁边,不比他好上多少,风吹雨淋的,连唇角都起了裂。 这还是年初五,他们就到了。 “方前辈,刘前辈。”顾若离迎了出去,一手扶着一位,“我……我不知道是你们过来。” 方本超和刘大夫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方本超道:“原是要等过完年的,可我们心里着急,就赶着来了。” “快进来坐。”顾若离请他们进来,回头喊着霍繁篓,“快去聚福楼定酒席。” 霍繁篓和两人抱拳打了招呼,又倒茶过来:“成,我这就过去。” “不用忙。”刘大夫喝了茶道,“我们也不是立刻就走,往后还要多劳累霍大夫照拂了。” 他们各自的医馆都很好,可是当杨文治写信来,说顾若离开了医馆缺大夫时,他们还是立刻动心了。 跟着顾若离在京中,无论是见识,还是所学,都要比在延州单打独斗的好。 人生在世,总要拼搏一次。 他们觉得,跟着顾若离就一定会有新的天地。 “说什么照顾,你们能来我真的没有想到,也太高兴了。”顾若离是真的高兴,“有你们在,往后我也有主心骨了。” 刘大夫轻轻一笑,方本超有已经道:“是我们投奔你,我不来,在延州有大把的人挤破脑袋要过来。若非我们消息得的早,又趁着大家不注意就走了,只怕这会儿就轮不上我们了。” 顾若离失笑,刘大夫颔首道:“我和方大夫想的一样,留在延州,虽比从前好,可总觉得缺了什么,如今到了这里,见到了霍大夫我们才明白,我们就该趁着还能动时,多见识见识,再闯荡一番,才不枉费此生。” “是。”方本超点着头,打量着顾若离的医馆,“弄的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实在是能力不凡。” 莫说京城寸土寸金,就是有能力开医馆,也不容易招揽生意。 这不是卖布卖纸,买的不好大不了下次不来,看病的事情,一个陌生的大夫和一个熟悉的大夫,大家都只可能选择熟悉的那位。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去给大夫练手。 所以,顾若离能开医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有客人,真的很不容易。 “托它的福。”顾若离指了指中堂上的牌匾,“要不是有它在,他们也不敢轻易上门来求诊。” 方本超才抬头看到,立刻惊的跳起来,朝牌匾叩礼,刘大夫问道:“霍大夫可受邀进宫谢恩?” “不曾。”顾若离摇头,按理说她应该进宫谢恩的,哪怕圣上不见她也该去走个过程,好赞一番天恩浩荡,只是没有人来和她说,她也没有卯着劲儿去走关系…… “如若能进宫谢恩,应该会更好。”刘大夫感叹,想了想又道,“是我太不知足了,如今有它在,已经足矣。” 顾若离笑了笑,霍繁篓进门来,道:“席面定好了,方大夫和刘大夫要不先随我去家中梳洗收拾一番,稍后我们再去吃饭。” “也好。”方本超低头看着一身的皱巴巴的衣服,实在是狼狈不堪,“那我们就叨扰了。” 霍繁篓哈哈笑着,道:“你们来是情分,叨扰这类的话就不要再提了,往后我们互相照应,共进共退!” “好,好!”方本超高兴的提起自己的包袱,霍繁篓就接了过来,一个肩膀挎了一个,又回头对顾若离道,“你先在这里,我们稍后过来。”这才想起来杨清辉也也在,就道,“杨公子可要一起过去坐坐。” 他们梳洗,他过去做什么,杨清辉笑道:“我还有事,和霍大夫说几句话还要回去。” 霍繁篓点头,当先出了门。 方本超和刘大夫打了招呼,边走边聊随着霍繁篓往家去。 第94节 “你去哪里接他们的,早知道我们自己去接就好了。”顾若离很不好意思,杨清辉正忙着备考,却还为了她的事情奔波,“不要耽误了你看书。” 杨清辉一脸不在意,笑道:“我知道时他们已经到了城外,并不麻烦。”话落,顿了顿,他道,“你可是想要进宫谢恩?若不然我和孙大人提一提?” 他以为顾若离想要去谢恩,便想到了孙道同,嘉赏的事是他主持的,理应由他来安排。 “不必。”她回道,“不过说到这件事聊上几句,若要进宫谢恩,我反而尴尬了。” 顾家的事没有说法,她进宫见了圣上,只会更加难受。 还不如就这样,赏也赏了,她也因此受了益,其他的她要不起,也不该贪。 “你说的有道理。”杨清辉理解顾若离的心情,“那我先回去了。”他说着要往外走,又想起什么,停下来看着顾若离,“这两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郡主已经连着五日都在宫中。” 方朝阳今天又进宫了吗?昨天她回去方朝阳还没回来,等她早上走时,方朝阳还没起。 “我也不知道。”顾若离拧着眉,不知道是不是太上皇那边出了什么事,“等我回去问问郡主。” 杨清辉颔首出了门,顾若离送他出去,心里却莫名的提了起来。 她忽然就有些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霍繁篓和方本超他们过来,顾若离问他:“这几天听到外头有什么传闻吗?” “没有。”霍繁篓摇头道,“太上皇没有事,也不曾听到赵远山什么消息。” 难道方朝阳去宫里是为了别的事吗。 顾若离觉得有些不踏实,决定晚上回去直接问方朝阳。 “去吃饭吧。”霍繁篓笑着拉她出去,“席面都定好了,方大夫和刘大夫还等着呢。” 顾若离收了心思,几个人一起去聚福楼吃饭。 “当初在刘家村的几个大夫,如今在延州都是赫赫有名呢。”方本超笑着道,“马大夫还写信来说要去我那边走动,可一直没有去,听说医馆里太忙,他实在腾不出空。” “是的。”刘大夫颔首道,“刘家村的祠堂就建在路口,香火不断,人气极旺。”因为这件事,他家在固城也是家喻户晓,幼子在学馆里,就连先生也常常夸赞,让他跟着他这个父亲好好学习。 其实,当初去刘家村时是抱着必死的心……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大的收获。 不但是他,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一趟,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那么大的改变。 名利双收。 可是他们都没有做什么,只是按照原来的方子,做了一些所有大夫都会做的事。 得到和付出并不对等,这让他们又惊喜又惶恐。 心里更加明白,如果没有霍大夫,不说他们会不会被传染而死,但是肯定不能控制疫情。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姑娘。 顾若离为他们高兴:“这是好事,大家都没有白忙活。” “霍大夫。”方本超和刘大夫一起敬她,“以茶代酒,我二人到暮年能遇到您,得您提携,是我们的福气,往后一起共事,您尽管吩咐,千万不要客气。” “吩咐不敢当。”顾若离站起来,低低的托着杯子,“刘前辈是内科,方前辈是外科,我们能凑的这么齐,实在是缘分,这杯茶当是我敬二位,千里迢迢过来,这份情谊我永远记在心里。” 刘大夫还要再说,霍繁篓一看这架势,就笑着道:“往后都是一家人,喝茶,喝完咱们回医馆做事。” “对。”张丙中道,“把医馆闯出名头来,这是我们五个人共同的目标。” 几个人笑着碰杯,一个个心中跌宕,激动憧憬。 散了席,几个人回了医馆,顾若离因为女子的身份,坐在屏风后面接诊妇人或疑难杂症,张本超在左边的桌子,刘大夫主治,坐在右面,张丙中守药柜,霍繁篓跑堂待客…… 顾若离坐在里头,看着有病人候着的厅堂,微微笑着。 “三儿。”霍繁篓安排好外面的客人,走了进来拉着顾若离去了后院,“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顾若离不解,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你听了别胡思乱想。”霍繁篓沉着声,慢慢说道,“外头在传,赵远山死了。” 心头一跳,顾若离楞住。 方朝阳进宫是为了这件事吗?过了好久她才回神,道:“他怎么可能死,会不会是他使的障眼法?” “还不知道。”霍繁篓拧着眉也不确定的样子,“说是摔下悬崖死了,连尸首都找到了,正在运送回京的路上,估摸着四月能到,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 连尸体都找到了。 难道真的死了?顾若离不相信,她觉得赵勋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霍繁篓沉声道,“追杀的人从未间断,便是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他是人呢。” 顾若离的力气一下子抽干了,赵勋死了,那太上皇怎么办? 顾家的事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才能为顾家讨回公道。 “三儿。”霍繁篓握着她的手,发觉她指尖冰凉,“你别胡思乱想,顾家的事一定有办法解决,就算没有赵远山,还有我,我一定会帮你。” 顾若离抬头看着他,他能帮什么呢,就算再聪明的霍繁篓,也算计不到在重重宫阙,高高在上的圣上。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左右朝纲,什么下毒放毒,莫说她见不到圣上,就算见到了,她也做不到这些事。 “你要信我。”霍繁篓捏着她的手,紧紧的攥着,“我一定能帮你。” 顾若离微怔,点点头:“谢谢!”又摇摇头,“赵远山死了,那我们怎么办呢。” 霍繁篓拧着眉,面色凝重的道:“你让我想想,别急。”话落,顺着她的后背,害怕她惊着气着,“一定有办法的。” “霍繁篓。”顾若离将他的手拿下来,“我……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霍繁篓看着她,点了点头,开了一间房的门,又提了炉子摆在桌边:“你在里面待会儿,有事喊我,我就在前面。” 顾若离失魂落魄的坐下来。脑子里乱哄哄的。 她要好好想想,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近圣上? 她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怎么可能接近一国之君。 也不可能借助方朝阳,她不会给她机会去报仇的,不但如此,还会引起她的警觉,让她更加的寸步难行。 要怎么做? 地位,权利,让圣上召见,信赖? 顾若离想到了什么,又站起来开门出去,就听到霍繁篓问道:“你怎么了。” 他这一回守在门外没有离开。 “我想去赵远山的私宅找齐全或者韩妈妈问问。”顾若离抬头看他,才发现霍繁篓这半年长高了许多,“赵远山死没死,他们肯定知道。” 霍繁篓按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一会儿我去问,你先回去,可以探一探郡主的意思。” “好。”顾若离点头,她去确实不大合适,“那我先回家,你有消息就来告诉我。” 霍繁篓点头。 建安伯府中,崔婧文也愣愣的坐着,崔婧语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惊醒过来:“你……说什么?” “赵远山死了。”崔婧语止不住的笑起来,“他死了,你就不用担心嫁给他了。”说着,她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让他死的透透的,再不要给我姐姐添乱了。” 还好现在只是私下里议亲,若不然崔婧文真的要被连累了。 “不要胡说。”崔婧文心里很复杂,她高兴她不必再担惊受怕嫁给赵勋,可又觉得堂堂骁勇将军赵勋,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会不会……他知道了荣王府在给他定亲,所以以假死的事,来终止这件事? “应该不会。”崔婧文摇头,喃喃自语,颜显说连尸体都找到了,那么也就是说,这件事就算是赵勋也没有办法做假的。 崔婧文松了口气。 只要赵勋是真的死了,那别的事就不重要了。 她怕就怕赵勋是诈死,将来会行报复之事,毕竟他可不是忍气吞声愿意息事宁人求和气的人。 “我去和哥说这件事。”崔婧语坐不住了,“还有二婶,她肯定很高兴。” 看她方朝阳还怎么打如意算盘,赵勋死了,她还能在京中找到第二个糟糕的人让崔婧文嫁吗。 “你别去吵茂燊。”崔婧文拦着他,“他身体没好,心情又不好,颜显难得来一次,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颜显是宜春侯府的世子,和崔岩年纪一般大,却要比崔岩沉稳许多。 崔婧文很高兴,崔岩能和颜显走的近。 “哥的病怎么办,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起色。”崔婧语忧心忡忡,忽然想起什么来,和崔婧文道,“要不然,我们请那位女大夫来看看?” 崔婧文一愣,崔婧语接着又道:“听马继说,她现在在京中很有名气,就连圣上都赏了一块御笔题封的牌匾,还有,她擅长疑难杂症,说不定她真的能治好哥呢。” “你说的有道理。”崔婧文略点了点头,“此事我先和表哥商量一下,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崔婧语自然是赞成,杨清辉向来是有主意的,且见解和看法也比他们要成熟周全很多。 “去看看表哥回来了没有。”崔婧语等不及的吩咐芍药,“若是回来了就请他过来一趟。” 芍药应是而去。 稍后杨清辉过来,崔婧语将她的意思和他说了,杨清辉微楞,想了想还是道:“病情也缓解了不少,这两日我没听到他喊背疼,不如再等等看,也要问问他的意见。” 顾若离虽戴着帷帽,陌生的人看着自然不容易分辨,可一旦熟悉的人,便是听了声音,也是能认得出来的。 他不能让她冒险。 崔婧文略有些疑惑的看着杨清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反对:“表哥认识霍大夫?”她想起来,霍大夫可是和杨文治是认识的,还曾去杨府给杨文雍治病,如果杨清辉认识,也很正常。 “听说了,不曾见过。”杨清辉神态寻常,“当初他去家里时我正好不在,后来和伯祖父去刘家村后,也不曾见过她。” 崔婧文若有所思,却没有再说这件事。 “郡主回来了。”芍药站在门口念了一声,又道,“三小姐和她一起的。” 几个人一怔,崔婧语语调奇怪的道:“难道那个丑八怪也去宫里了?”她来了京城这么久,方朝阳也不敢带她去宫中见太后,难不成今天带她去了? “应该不是。”崔婧文摇头,“现在去宫里不是最好的时机,她不会带她去的。” 崔婧语哦了一声,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若离在门口碰到了方朝阳,母女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方朝阳换了衣裳回了暖阁,看着顾若离坐在炕头上发呆,便道:“知道赵远山的事情了?” 顾若离点了点头。 第95节 “有什么可伤心的。”方朝阳不以为然,“他早晚都有这天,早死晚死罢了。” 顾若离不想和听她说这种话。 “还有件事。”方朝阳在她旁边坐下来,叹了口气,“太上皇今儿晕倒了,怕是也撑不住多久了。” 顾若离毫不掩饰的沉了脸,站了起来,方朝阳拉着她坐下:“急什么,你不就想要圣上给顾家一个说法吗,这事我给你办。”又道,“至于报仇你就别想了,搭了自己的性命去报仇,有这个意义吗。” 顾若离侧目看了她一眼,方朝阳就含笑点着她的额头:“瞧我做什么,少跟我使性子,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服气也给我忍着。” “想去看太上皇?”方朝阳睨着她,“放心,他要是真的快死了,我一定想办法带你去见她一面。” 顾若离坐了下来,闷着声不说话。 满脑子里都是赵远山死了,太上皇也快不行的话。 “圣上能给我什么说法。”顾若离看着手中的茶盅,声音远的她自己都听不清,“让他写罪己诏?向顾氏向天下人认错?” 莫说他不会这么做,就是做了,顾氏满门的性命就值这个罪己诏?! 她不服气。 “你想多了。”方朝阳笑了起来,“至多找个名头封你做个县主或是顾家封个挂名的爵位罢了,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她不要县主,顾氏更不要爵位。 顾若离低头喝茶,心里乱糟糟的。 “三小姐。”李妈妈掀了帘子,在暖阁外露了个脸,有些奇怪的道,“外头有个少年,说是来找你的。” “找我?”顾若离不解,霍繁篓从来不会到家里来找她,何况,她才刚从医馆回来,“是什么人?” 方朝阳淡淡喝着茶。 “姓张。”李妈妈进了门,小声道,“说是和您是好友,在外头认识的。” 姓张?她不认识什么姓张的人。 ☆、083 陷害 “你去看看。”方朝阳按着要出去的顾若离,凝眉对李妈妈道,“问清楚了。” 顾若离看着方朝阳,不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是找她的,她出去看看不就行了。 李妈妈看了眼还没有明白的顾若离,应了一声出了门去。 三小姐自小离了郡主这个母亲,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妇人教养,虽是聪明乖巧的,可到底不比寻常姑娘家仔细…… 女红厨艺不会,就连内宅里的事情她也是懵懂不知。 如果有人教,哪怕寻常和妇人接触的多点,也绝不会这样。 李妈妈心疼的叹了口气,出了门。 “你既然不认识姓张的,那就问清楚了再去见。”方朝阳放了茶盅,“并不失礼。” “嗯。”顾若离顺势坐下来,想不到会是什么人,她来京城除了建安伯府的人,就是戴二爷了吧。 可戴二爷也不知道她就住在建安伯府。 旁人也想不到去查她,因为作为霍大夫,她的来历是一目了然的,根本不需要去查证什么。 她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想这个姓张的是什么人,便道:“赵公子的死讯传回来,荣王妃是什么反应?”她很想知道,荣王妃用婚事逼赵勋露面,却得到他的死讯。 她会是什么反应。 “你太小看她了。”方朝阳揉着额头,冷笑着道,“她若真疼惜这个儿子,当年他们兄弟二人闹腾,她就不会把赵远山送走,一连三年不让他回京了。” 居然有这种事?顾若离很惊讶:“赵公子不是荣王妃亲生的吗?” “亲生的又如何。”方朝阳又端着茶盅起来喝着,察觉里头没了水,便自己添了一盅,“她有长子继承爵位,次子如何,对她来说并无多大的影响。” 顾若离愕然,寻常人家都是宠惯着次子的,荣王妃却是反过来了。 就是因为爵位稳固,所以她就偏袒着吗? 这样的偏袒是因为爵位,还是她真的偏心长子? “赵远山倒也是争气。”方朝阳漫不经心的喝着茶,“自己折腾来折腾去,居然让他封了骁勇将军。”在外头,别人提起荣王世子赵政,知道的没有几个,可说起骁勇将军,却无人不知。 顾若离叹了口气,想到赵勋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 却不相信,赵勋真的死了。 他这样的人,就算死也应该拉一群人垫背陪着死才对,而不是这样寂寂无声的没了。 “郡主。”秋香进来,脸色尴尬的看了眼顾若离,支支吾吾的道,“李妈妈将那位姓张的少年……绑起来了。” 顾若离一愣,方朝阳就冷笑道:“让崔安好好问问,要是不说就灭了口,也好让有心人长点记性!” “可是……”秋香又道,“那个少年说他家里有三小姐的信物,要是他死了,他家里人就会拿着信物去报官,让我们偿命。” 方朝阳听着眼睛就眯了起来,面色渐冷。 顾若离微怔,出了什么事,这就把人绑起来了? 少年拿的什么信物?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人根本就是来者不善。 难怪李妈妈刚才那样看她,她确实没有往这事上想,只当是仇人寻仇,或者是找错了人。 她不曾和建安伯府的人一起出去走动过,所以不会有人来在这里找她。 原来,是有男子拿着所谓的信物,高调张扬的找她,并不为找她,只是想昭告旁人,她作风不正,让她声名狼藉。 所以,她想不起来这位姓张的少年是谁,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认识。顾若离不禁失笑,问道:“他说他手里有我的信物,说了是什么东西?” 对方既然咬定是她的东西,那必然就是她常用的,能让人一眼认定是她的,否则,随便拿一方帕子,一根簪子,谁知道那是谁的。 “是……是您以前一直挂在身上的荷包。”秋香说着,朝顾若离腰间看去,她腰上那个旧荷包已经不在了,如今配着的是个新的。 顾若离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顿时明白过来,喊道:“雪盏。” “三小姐。”欢颜进了门,她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雪盏回院子里去了,一会儿就来。” 她们在门外已经听到了,雪盏吓的双脚发软,疯了似的跑回去找顾若离让她收着的那个旧荷包。 “拖出去。”方朝阳凝眉着,看死人一样扫了眼欢颜,对秋香道,“将三小姐院子里的人悉数发卖了,留着何用。” 一个院子都看不住,留着何用。 “郡主。”欢颜软倒在地上,哀求的看着顾若离,“三小姐……” 顾若离皱眉,拦着秋香,护着欢颜道:“是别人上门来找事,我们还是先将事情弄清楚再说吧。”又道,“你打卖了她们,我房里还要再进人,比起她们岂不是更加不如。” 方朝阳不悦的看着她,秋香暗自抹汗,心里也害怕的不得了。 听三小姐的意思,怕是这个荷包是被人偷了的。 按照郡主的脾气,她们这里外的丫头,恐怕一个都跑不了。 自己院子里的东西,居然让别人偷去了。 是他们的失职。 奇怪的是,方朝阳没有斥责,茶盅咯噔一声放在炕几上,冷着脸望着秋香道:“去和崔安说一声,带着人去少年家中,找不到荷包,就悉数将人绑回来!” 秋香点着头应是,匆匆跑了出去。 顾若离松了口气,心里却也不舒服,她回头看着欢颜,问道:“东西不是锁在箱子里的吗,药匙只有雪盏和你有,怎么会丢了。” “奴婢也不知道。”欢颜吓哭了,抹着眼泪道,“前两天奴婢看着还在的。” 顾若离若有所思。 家里不可能有外人进来,尤其是正院里,能进去的只有是家里人。 会是谁? 顾若离拉欢颜起来,低声道:“先别急着哭,回去仔细查查,近日都有哪些人进过我房里,还少了什么东西,都清理一遍。” “是。奴婢这就去。”欢颜说着往外走,正好与雪盏撞上,后者脸色发白的站在门口,绝望的看着顾若离,噗通一声跪下来,“郡主,三小姐,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 “行了。”方朝阳不耐烦的道,“你们三小姐已经替你们求过情了,有什么事忙什么事去,别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 雪盏猛然抬起头来看着顾若离,顾若离和她点了点头:“去和欢颜清理一遍我房里的东西,看看还少了什么。” “是!”雪盏被欢颜扶着起来,出了暖阁。 方朝阳就看着顾若离,问道:“你说,怎么办?” “先把人扣了。”顾若离道,“事情是因我起的,我去看看,此人到底想干什么。” 方朝阳就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慌没有怕,也不会一味的发善心,便道:“一起吧,正好闲着无事做。” “哦。”顾若离奇怪的看她一眼,和她一起去了外院,回事处的后院耳房隔壁空着的,两个人径直进了门,隔着一道不厚的墙,开着窗户,他们能很清楚的听到隔壁的说话声。 “找表小姐,你也配认识我们表小姐。说,谁指使你来的。”崔安怒斥着,一巴掌拍的桌子吭吭的响。 少年的声音有点尖利,但口齿不清,说话时像是牙疼似的,嘶嘶的吸着气:“我说了,我和你们表小姐情投意合,那个荷包就是她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今天上门就是提亲的,求你们夫人成全我和表小姐。” “呸!”李妈妈喝完一声,上去就是一巴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再说一句,就将你一嘴的牙都撬了。” 那少年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硬声回道:“你就是打死我,也不能拆开我和表小姐,这辈子她非我不嫁,我非他不娶!” 李妈妈气的发抖,指着少年和崔安道:“楞看着做什么,给我打,打死这个没脸没皮的。” “妈妈稍安。”崔安劝着道,“他一口咬定表小姐的荷包在他手中,这东西不找出来,就算把人打死了,到时候闹出来,事情岂不是更难收拾。” 李妈妈气的在房里来回的走,道:“郡主说了,有什么后果她担着,先将他一家人都绑了。” 崔安点头,回道:“您别急,人都已经都去了,一会儿就有消息。” “你们去好了,就算杀了全天下的人,我们的情谊都不会动摇。”少年一副无赖的样子。 李妈妈啐了一口:“没脸没皮的东西,等找到东西,我让你生不如死。”说着,上去又扇了一个耳光。 少年被打的眼前发黑,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若离在隔壁听着,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她回头看着方朝阳,问道:“郡主觉得会是谁指使他来的。” 第96节 她和这个人无冤无仇的,不是人指使的,还能有什么。 方朝阳扫了她一眼,问道:“你真不认识?” 顾若离摇头,她确定不认识。 “那就等结果吧。”方朝阳揉着额头坐下来,吩咐秋香,“倒杯茶来。” 秋香应是而去。 顾若离奇怪的看着她:“你一整日都在喝茶,很渴吗?” “嗯。”方朝阳摆手,有些疲累的样子,“心里烦躁。” 病还没有好透吗?顾若离走过去拿着她的手腕号脉,方朝阳一愣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 不管顾若离是不是真的能号脉会医术,可这个女儿如今学会关心她了。 “有些内火。”方朝阳的身体并没有大碍,“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调养一下?” 方朝阳呵呵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啊,吃不死就成。” “吃不死的。”顾若离扶额,不好和她解释太多,她当在哄着她玩,就随她去想好了,说的多了反而让她怀疑。 说着话,有人蹬蹬跑了过来,崔安出了门在窗户底下问道:“怎么样,找到他家没有,东西呢。” “找不到人。”来人回道,“家里的东西都收拾过,没有值钱的东西,看样子是提前躲起来了。” 顾若离听着心头便了然,看来,这个张姓少年是有备而来。 “崔管事。”顾若离隔着窗户和崔安吩咐道,“去查查这个少年常在哪里走动,有没有赌博或者其他恶习,若是没有,就看看近日他家中可有什么变故,以及他接触过什么人。” 崔安在外头一愣,走了过来,就看到顾若离站在窗户里面,面色冷静,有条不紊的说着话。 他是第一次和三小姐讨论什么事,以往见到只略打个招呼便罢了,知道的也只是家里的人议论,说是三小姐胆子奇大,脾气不好,养的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整日里在外头走动。 如今这样听她一说,思路清晰,逻辑清楚,不由微微一怔。 “若是查到了恶习,或是以上不管哪一种,就顺藤摸瓜。”顾若离并没有在意崔安的反应,接着吩咐道,“等找到东西,便去顺天府报失窃,就说此人偷盗了家中铺子里的东西,交由官府去审办。” 偷铺子里的东西当然比偷府里的好,这样一来,到时候报上丢失的东西引人注意,三小姐那小小的荷包,就不会有人注意。 人都是这样,一个价值高昂的东西和一个并不起眼的东西相比,当然是先在意价值高昂的。 哪怕余下的意义更大。 “是。”崔安应着是,和来回禀的小厮吩咐道,“就按三小姐说的去办,要快。” 小厮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李妈妈听到顾若离的声音走了出来,难过的看着她,道:“三小姐放心,这件事一定能查清楚,不管是谁,郡主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对于这件事,顾若离更在意的是她的东西失窃,以及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件事。 而并非是她因为一个荷包而造成的声名狼藉。 人的名声,从来不是这些事来定义。 她的价值,也不会在她能不能嫁给好男人,生几个儿子,把内宅打理的多么井井有条,和各家勋贵利益牵扯的府邸处的多么融洽来体现的。 如果她要的是这些,那她前世就不会死的那么早,她大可以待在城市,过舒服的阔太太生活。 她从来都清楚,她要的是什么生活,在乎的是什么。 “让妈妈费心了。”顾若离朝李妈妈笑笑,“既然人绑了您也别太急,慢慢查就是了。” 李妈妈怕的,是这件事被有心人闹出去,到时候可就难看了。 “是!”李妈妈应是,“三小姐放心。” 顾若离颔首,回身看着方朝阳。 方朝阳赞赏的看着她,放了茶盅道:“这件事你处理吧,我回去歇着了。” “我?”顾若离跟着她往外走,方朝阳摆了摆手,“我累了,你不要烦我。”就走了。 顾若离惊讶,满脸的无奈。 李妈妈迎过来站在她身边,看着方朝阳的背影,低声和她道:“三小姐不要误会郡主,她这是为您好,将来您总要当家的,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您不用可以,却不能不知道啊。” “是。”顾若离明白方朝阳的用意,苦笑道,“这些,我怕是学不来。” 李妈妈心疼看着叹了口气,宽慰她:“三小姐年纪还小,又是聪明的,学一学看一看也就会了。”又道,“将来自己当家,遇到这些事,不至于被底下人糊弄。” 顾若离点头:“那就有劳妈妈教我了。” “教您不敢当。”李妈妈笑道,“三小姐方才处理的手段就很好,只是,三小姐可想过,若是这件事真传出去了,您和这位少年……您要怎么办?” 怎么办?顾若离看着李妈妈。 “若是真的传出去了,按照郡主寻常的手段,肯定打杀一片,让您不要管。”李妈妈也苦笑,“郡主性子干脆,不愿意拖泥带水,所以就会这样。” 顾若离听着。 “但三小姐可知道,若是这件事换做二夫人,她会怎么做。”李妈妈看着她。 这是在考她妈?顾若离立刻就想到二夫人训斥崔婧容的样子,凝眉道:“或许,会将我送去庵庙静修几年,等大家将这件事遗忘了,再回来说亲事,若是依旧不好行事,便找个远点的地方嫁了。” “三小姐说的没错。”李妈妈赞赏的的道,“那要是三夫人呢?” 三夫人吗?顾若离想了想回道:“三婶的话,应该会藏在家中,再求人寻个亲事嫁了吧。”三夫人出身不好,对于子女这样的遭遇,或许更能感同身受,怜惜几分。 更何况,她要求更上一层楼,子女的出路,就是她的砝码之一。 “三小姐都懂。”李妈妈松了口气,原来顾若离只是没有往这些事情上想罢了,但凡讨论起来,她依旧能按照个人的性子去想到对方的行事风格,“这件事,最妥当的办法,就是防范,若真的防不住了,遭了人话柄,那就等,等上几年别人淡忘了再说,若依旧不行,就寻个远点的亲事,这样才真正是为你考虑的。” 也就是说二夫人的手段是最妥当的? 顾若离忽然明白过来,笑看着李妈妈,点头道:“我明白了。”李妈妈和雪盏一样在提醒她,让她小心一些,女孩子总归是待在内宅最妥当。 李妈妈点着头,回头看着掩上的耳房侧门,依旧头疼。 “拿我先回去了。”顾若离和李妈妈以及崔安打招呼,“若是有消息就遣人和我说,不定什么时候都成。” 李妈妈和崔安应是,目送顾若离而去。 “妈妈方才的话可是有些多了。”崔安和李妈妈向来走的近,无奈的道,“三小姐瞧着可不是笨的。” 李妈妈叹了口气:“便是三小姐恨上我了,我也是要说的,有的事不乘机说,往后再想讲,就没有机会了。” 崔安摇了摇头,指着耳房的少年:“怎么办?” “接着审。”李妈妈脸色一变,冷冷的道,“留着命就成。” 崔安颔首,接着去办事。 顾若离回去时,房间里被雪盏和欢颜翻的底朝天,见她回来,欢颜跑过来回道:“三小姐,除了那个荷包,还少了一个金项圈,就是三夫人送您的那个。”又道,“我们的药匙都一直带在身上,从来都没有丢开过,可是锁却没有撬开……” 项圈也丢了? 也就是说偷东西的人,不但知道她荷包和项圈放在箱子里,还有箱子的药匙。 “院子里的人,奴婢打算一个一个审。”雪盏走了过来,满脸的愧疚,“一定找到那个吃里扒外的人。” 顾若离点头,坐了下来:“今天天色晚了,也不用着急。”又道,“这两天留心院子里所有人的动静。” 事情既然出来了,对方就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奴婢守着。”雪盏点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若是抓到了,非将她千刀万剐不可。” 顾若离若有所思,项圈丢了,可那个姓张的少年只咬定荷包在,那项圈去哪里了。 雪盏和欢颜将房里收拾好,又将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婆子都喊出来,训道:“往后三小姐房里,除了我和欢颜,谁都不准进去,若叫我发现了,立刻喊人牙子来领走。” 一院子的人都猜到了事情始末,个个静若寒蝉。 第二日一早,雪盏熬了一夜,并没有收获,顾若离也是天未亮就起来,刚洗漱好李妈妈就来了,她引着李妈妈进暖阁,问道:“可是有眉目了。” “如三小姐所料,这人名叫张峥,是京城人,以前在松山学馆读书,前几年忽然染上了赌瘾家境都被败光了不说,还连自家的祖宅也输了。”李妈妈回道,“可就在前几天,他家人忽然又在大兴花了四百两买了间三进的宅子,还连着二百亩的地,一家人可能都搬过去了。” 四百两不是小数。崔安说张峥家境并不好,哪里来的钱买宅子。 “那查得出他的钱从哪里得来的吗?”顾若离问道。 李妈妈喝了口润嗓子茶,回道:“在赌局上赢的,他当了一块砚台,得了一两银子,一天的时间,在通天赌坊赢了一百两!” 用一两银子赢了一百两?赌坊居然让他毫发无损的出来了? “既是赢了一百两,那余下的三百两是从何处来的?”赢了一百两,却买了四百两的宅子,这也太奇怪了。 “余下的钱还不清楚,崔管事派人去大兴了。”李妈妈蹙着眉生气的道,“等找到他们家,就水落石出了。” 顾若离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李妈妈道:“快去看看那人,别让他自尽了。” 人一进来就被扣了,事情也太简单了,她怕这人是打算死磕,一旦出了人命,他们就是想压也压不住了。 “啊。”李妈妈一怔,“好好的怎么会寻死。”她话落,蹭的一下站起来,一刻都不敢耽误,往外疾步匆匆的走了,顾若离也跟着过去,刚到如意门门口,就碰到了崔安,他脸色微变的道,“三小姐,那人恐怕不行了。” 真的自尽了?李妈妈扶着墙腿就软了下来。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才遮着掩着,就连方朝阳说把人打死她都壮着胆子反对…… 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有胆子自尽。 要真的死了,事情就压不住了。 他的家里人来要人,说建安伯府闹出了人命,再带出顾若离和人私通一事。 三小姐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这可怎么办。”李妈妈也慌了神,看着崔安,“不是让你看着的吗,怎么让他自尽?” 崔安欲言又止,惭愧不已。 顾若离问道:“人也绑了,就算他想死,也要有个方法吧。” 李妈妈听着一怔,顿时明白过来:“对,怎么自尽的?”她都急的糊涂了。 “人是绑着,身上也搜过,什么都没有。”崔安想不通这人是怎么做的,“早上过去一看,人就不行了……”那人的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 屎尿拉了一身不说,还口吐白沫,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还是吃了什么毒药。 “我去看看。”顾若离径直往外院去,崔安一看立刻拦着她,“三小姐,那人太脏了,怕是会污了你的眼。” 要死的人有什么可污眼的,她见的太多了,顾若离摆手道:“无妨。”便脚下不停去回事处的后院,李妈妈由雪盏扶着也赶了过去。 门外守着两个小厮跪着,瑟瑟发抖,人是他们守的,两个人轮番睡了半夜,后来那人尿了裤子,又喊肚子疼,他们才受不了躲在门口,一直到天亮他们还听到里面有声音。 第97节 “把门打开。”顾若离停在门口,小厮立刻爬起来推开了门,她就看到房中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手脚都被绑着,嘴里的布条丢在一边,脸色乌青,嘴角还留这口涎和白沫,身下一片狼藉。 像是死前极度的痛苦,导致了大小便失禁。 “你们不用进来。”顾若离跨进了门,李妈妈啊了一声,想拦可又知道拦不住,就回头对雪盏道,“回去和郡主回一声去。” 雪盏应是。 顾若离蹲下来查看此人的症状,牙龈红肿,脉搏浮弱,呼吸困难,她又看了眼睛…… 不是病,应该是中毒了。 至于什么毒药她还不清楚。 李妈妈和崔安站在门口,就看到顾若离蹲在那人面前,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看什么,很认真的样子。 “把人找个地方埋了吧。”李妈妈低声道,“趁着天还没有大亮,知道的人不多。” 崔安也是这样的想的,先把这事摆平了,再去大兴将这人的家里人安顿好,找到顾若离的荷包,要是赔钱他们也可以赔点钱,先把事情压下来。 “先把人裹了带出去。”顾若离走了出来,看着李妈妈,“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办,不要惊动别人。” 三小姐也是这样想的,李妈妈顿时点着头:“不用找别人,他们就行了。”李妈妈指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小厮,喝道,“今天的事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传出去半点风声,我拿你们是问。” 也就是说还留着他们,两个小厮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三小姐,崔管事,李妈妈放心,我们一定守口如瓶,若是胡说半句,就让我们烂舌头,被雷劈死。” 李妈妈回头看着顾若离,等着她的定夺。 “就让他们办吧。”顾若离喊他们进去,低声吩咐了几句,两个小厮不敢多问,找了席子将那人裹起来,上了马车小心翼翼的驾车出去。 李妈妈搓着手,和崔安道:“不行,你亲自去一趟大兴,别人办事我不放心。” “成,我这就去。”崔安说着一顿,又看向顾若离,问道,“三小姐觉得呢。”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暂时不用去了,我看他们恐怕此时就已经在京城了,就等着时机成熟上门来闹。” “这……”崔安立刻露出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那就来一个绑一个。” 方朝阳不会在乎无法收场,崔延庭根本不会插手这件事,所以,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最妥当。 顾若离依旧反对:“他死了,你灭口所谓知情人,这就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说着微顿,道,“若我所料不错,今天就会有人上门来闹。”她说完,朝外走,“我出去一下,下午就会回来。” 李妈妈想拦,想了想又忍了下来,指着雪盏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么还让三小姐一个出去,快去跟着。” “妈妈。”雪盏摇着头,“三小姐说了,她若是出去,不让我们跟在后头。” 李妈妈叹了口气,摔了袖子快步进了内院,方朝阳正在听院子里管事婆子回话,处理完了才看着面色焦急一头冷汗的李妈妈,问道:“急成这样,娇娇呢?” “三小姐说有点事去办,一会儿就回来。”李妈妈将顾若离的处理方法告诉了方朝阳,方朝阳闻言就挑着眉梢含笑道,“不错啊,就依着她的意思办好了,这事儿要是我办,可没有她这么周到。” 她才懒得费这些神,谁惹她,就豁着命来,看谁能活到最后。 “可三小姐说他的家人今天肯定会来闹。”李妈妈急的不得了,“我们虽不怕,可是到底难看啊。”好好的,弄个笑话给人家看。 方朝阳摆手:“谁想笑便笑就是,你能拦得住别人吗。”又道,“等她们笑够了,再叫我瞧瞧谁笑的最欢实。” “你歇着吧。”方朝阳道,“去家里看看,今儿大家都在做什么。” 李妈妈一拍大腿:“奴婢真是急糊涂了。”话落,撩了帘子就出了门,在后院转了一圈,各个院子都安静的很,就好像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李妈妈待到了正午,才回前院。 刚去正院门口就碰到雪盏鬼鬼祟祟的往后院跑,她喊了一声,雪盏就急着摆手,“一会儿和您说。” 李妈妈惊讶,看着雪盏沿着小道绕到抄手游廊下面,又躲在假山后头,她立了一刻理了理衣服又去了外院。 “怎么样。”崔婧语站在后院的围墙里,透着门缝看着趣儿问道,“她出去了,没说什么事?” 趣儿摇着头,回道:“奴婢不知道,只听到雪盏和欢颜说了一句。”她说着跪了下来,哀求道,“四小姐,雪盏正在查是谁偷的荷包,要是查到了奴婢肯定没有命的,您答应过奴婢,一定要保奴婢周全,送奴婢出去。” 崔婧语冷笑一声,道:“不就五两银子吗,芍药,拿给她。” 趣儿自小卖进来,这两年家里日子好点了,就想赎她出去。以前她还不想,可自从上次崔甫放蛇,她连累被打了板子还不能休息时,就动了心思。可又凑不出五两银子,她就动了这个歪脑筋。 弄到了银子,她就可以让家里的人来赎她。 “银子是小。”趣儿磕着头,一脸的害怕,“她们……她们肯定会查到奴婢的。” 崔婧语脸色一变,喝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事,我说能保你不死,你就一定不会死。”又道,“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把嘴巴闭紧,保准你无事。” 趣儿不敢再说,接了芍药递过来的银子揣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离了门。 崔婧语就掩面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高兴的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整日里在外头野,现在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四小姐。”芍药有些害怕,“这事不和二小姐说一声吗。” 崔婧语眼睛一瞪:“说什么,她听到了怎么可能同意,你不准去说。” 芍药着急,回道:“可是方才外院传,那人死了。” “死了?”崔婧语一惊,“怎么可能死的?”她没说要闹出人命啊。 芍药快要哭出来了:“这事不是你吩咐的吗。”崔婧语心虚的沉了脸道,喝道,“不要胡说。” “不准胡说什么。”不知何时,崔婧文过来,立在她们后面,拧着眉道,“语儿,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做了什么事了?” 崔婧语摆着手:“姐,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有做,真的。” “有人来闹的事,是不是你背后做的手脚?”崔婧文一听到有人拿着顾若离的荷包上门来求亲,她就想到了崔婧语,只有她能想到这个点子,“快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怎么可能。”崔婧语道,“我整天在家里,从哪里找到人上门来闹事,我就是想也有心无力啊。” 崔婧文审视的看着她,崔婧语是没有办法找到人做这种事,所以她只是怀疑而已。 “你……没有找马继帮忙?”崔婧文走过来,盯着自己的妹妹,齐厚绅胆子小,家里也管的严,马继就不一样,又闹腾也没个谱,对崔婧语更是言听计从,若是他帮崔婧语,这件事就不是没有可能。 “哎呀,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崔婧语跺脚,“我说了我没有。你怎么就不觉得是她自己惹的糟事。” 顾若离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崔婧文肯定是有人背后主导,她将信将疑的看着崔婧语:“你没有最好。我和你说了,她的身份不宜让过多的人知道,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我们都逃不了干系。这是其一,其二,别人可不管她是表小姐还是三小姐,她如今在我们府中,就是我们府的人。闹出丑事,我们一家的姐妹,名声都要受损。” 这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绝对不能做。 崔婧语一怔,她没有想这么多。 “我……”崔婧语目光躲闪,“我说了我没有。”话落,跺了跺脚跑了。 崔婧文就看着芍药,芍药垂着头不敢看她,跟着后头走了。 崔婧文立在原地,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人死了,三小姐吩咐人抬出去了。”连翘过来,低声道,“他的家人来闹了,说找府里要人,昨天有人看他进来的,到现在都没有出去。” “死了?”崔婧文脸色微变,回头问道:“谁在外面主持?” “是李妈妈。”连翘回道,“郡主和二夫人都没有动静,三夫人刚刚去外院了。” 崔婧文颔首,低声道:“我们回去,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说完,又补充道,“让琉璃去将父亲请回来。” 琉璃是崔岩的小厮。 连翘应是。 三夫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去过了正院,方朝阳见她很热心的样子,便道:“……你既是得闲,便去看看吧,总要有个人主持大局才好。” “我来就是这个打算,也不知道什么没谱的人,居然闹到我们家里来了。”三夫人笑着道,“大嫂你这是要去荣王府吧,从东侧门出去,那边好走。” 方朝阳嗯了一声。 三夫人这才出了门,径直往外院而去,刚过如意门就听到侧门外又是哭又是闹的,好像围着很多人似的,声响大的不得了。 她顿时沉了脸,喊了个小厮过来,问道:“外头来了多少人,都在说什么。” “他们别的没说,只让我们交人,还说若是今天中午不交出来,就去顺天府告我们,说我们害了人性命,让我们偿命。”小厮说着一顿,又道,“李妈妈和崔管事轰不走,他们来了两个妇人,在巷子外头哭到门口,堵的路水泄不通。” 顾若离站在荣王府对面的巷子里,此刻,荣王府正门以及侧门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有的车径直停在正门,有的车则绕道去了侧门,就看到那些进门的人有说有笑,没有半点来替赵勋吊唁的架势。 “说遗体没有运回来,吊唁和灵堂都没有设。”霍繁篓笑眯眯的靠在巷子的围墙上,嘲讽的道,“瞧那些人,赵远山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来表态了,可真是人心丑恶啊。” 荣王府没有了赵远山这个拖后腿的,自此后,就能彻底消除圣上的忌惮和疑虑了。 毕竟是圣上同胞兄弟,荣王再不靠谱,那也是最名正言顺的王爷。 “赵远山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霍繁篓哈哈笑了起来,顾若离白了他一眼,道,“你难道和这些人有不同?” 霍繁篓见她不悦,顿时闭嘴不再调侃。 “人死为大。”顾若离道,“更何况,他到底是死是活我们还不知道,说这些未免太早了点。” 霍繁篓也知道,只是看见这样的状况,想到以前风头无两的骁勇将军,就忍不住嘲讽几句。 “回去吧。”顾若离扫了眼门头上的牌匾,就看到门口迎出来一位男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素面的潞绸直裰,身材高大,浓粗的眉头,眼睛很有神,高挺的鼻梁,鼻尖略有些勾,唇瓣锋利如刀削一般,他一脸难以疏散的悲伤,朝从马车里下来的人抱了抱拳…… “赵正卿!”霍繁篓用下颌点了点头门口那位男子,“荣王世子,赵远山的同胞兄长。” 原来这就是赵政啊,顾若离又看了一眼,倒真的看出他和赵勋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不过赵勋更加清俊英武一些,气质也刚劲磊落,她收回视线,道:“没了赵远山,赵正卿是谁,和我们也没有瓜葛。” 霍繁篓撇撇嘴,追着顾若离而去:“有赵远山,赵正卿也和你没有关系。” 顾若离扫他一眼,霍繁篓就低声问道:“我想到办法给你报仇了,你要不要听听?” “不要。”顾若离直觉他的点子都是阴的,立刻就道,“我也有打算了,等我的办法没有用事,我们再用你的法子行不行。” 霍繁篓就哼了一声,不说话。 顾若离往建安伯府走,等走到巷子口就看到许多人张着头往里头凑,他顿时沉了脸,啐道:“恐怕是你说的闹事的人。” “应该是。”顾若离回头看他,“我先从角门进去,你快医馆。” 霍繁篓点头,又忍不住叮嘱道:“你别逞强,实在不行就按照郡主说的,把人都灭口了,省的理不清。” 顾若离没说话,绕到另外一边,从角门进了府。 ------题外话------ 为什么猜是赵七回来?我们的赵七同志要回来,必然是脚踏七色云彩,锣鼓喧天中高调回来! ☆、084 理事 “都给我轰走,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三夫人站在影壁后,看着崔安道,“这样的人,你越说他们就越来劲儿。” 崔安苦着脸,道:“说是这样说,可这么多人看着,实在是不好办。”又道,“他们手中还有三小姐的信物。” 第98节 最重要的,还是要顾忌三小姐的名声。 “那就把人请进来喝茶。”三夫人皱眉,来前她已经听说了,顾若离房中失窃,丢了一个她一直佩戴的荷包,还有她送的项圈,所以她才忍不住过来,东西是她的,还不知道背后指使的人到底什么目的,“把看热闹的都轰走。” 要能请进来早就请了,那些人诚心想要把事情闹大,所以不可能进来息事宁人的。 崔安无奈的叹气。 门外,李妈妈带着婆子拦着张峥的家人,指着领头的张峥母亲张邵氏道:“你这么闹有什么用处,我们说了他不在我们府里,你们就是闹到明年,我们也交不出人来。” “他就在你们家,你们交不出来人,肯定是把他害了。”张邵氏如丧考妣,吼叫着,一口咬定他儿子被害死了,“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惹了这样的人家,如今死的冤屈,我们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尸体都收不了啊。”她哭着,鼻涕一甩砸在墙上,惊的李妈妈倒退了好几步。 张邵氏一哭,旁边的另外一个妇人也跟着喊:“我侄儿自小乖巧,学问又好,可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人,这要是没个说法,我们今儿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让老天看着,你们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巷子外头围着看热闹的人纷纷指指点点的,更有人喊道:“你们在这里喊有什么用,他们势强,你们就是真的撞死也没有用。还不如去顺天府击鼓鸣怨去。” “官官相护,顺天府还敢动建安伯府吗,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个郡主娘娘。” 越说大家越气愤,同仇敌忾,好像真的看到了建安伯府欺压百姓,害了人命一样。 “你们无权无势的百姓,为什么在这里闹。”忽然,有个中年男人站在人群,问道,“还说什么自家儿子进了建安伯府,你们这样的人,他们会让你们进去吗。莫不是想敲竹竿吧。” 这人话一落,大家恍然大悟,看着哭着的张邵氏和她的姊妹。 李妈妈却是脸色大变,朝那人看去。 “谁说我们进不了。”张邵氏就道,“我儿和他们府中的表小姐定了情,他来找表小姐,怎么就不能进去。” 大家一阵静默,因为张邵氏的话太有冲击力了。 建安伯府的表小姐,那也是大家闺秀。 居然和一个平头百姓定情?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浮想联翩。 “闭嘴。”李妈妈大怒,上去就对张邵氏抽了一耳光,“你若再胡言乱语,污蔑我们府中小姐,我第一个将你送官府去。” 打完,李妈妈就有些后悔。 张邵氏啊呀一声,终于来了劲儿,就道:“你们瞧瞧,说打就打。我儿肯定是没有命了啊,不就是一个小姐吗,长的又不好看,性子又野,我们还不稀罕了,你们怎么能这样。” 李妈妈气的直抖。 “原来有这样的原因。”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一脸的了解了的表情,“这是活脱脱的西厢记啊。”话落,哈哈笑了起来,样子极其猥琐。 旁边的人也明白过来,大府里看着光鲜,可内里不知腐坏成什么样子了。 好好的待嫁闺秀,居然做出这种私定终身苟且之事。 实在太丢人了。 “我还有信物。”张邵氏说着,就从腰里去翻,李妈妈就打算上前去抢,只要把荷包抢过来,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婆子忽然拉住她的手,李妈妈一怔恼怒的看着她。 “三小姐说,让您不要急。”婆子低声道,“她已经安排好了,你只管周旋着就成。” 李妈妈心头一凌,在人群中去找顾若离,又回头望府里看,就看到顾若离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淡淡含笑,望着她。 她心里忽然就有了底,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 “这位夫人。”李妈妈伸出去抢东西的手顿时改成了握,她握住张邵氏的手,话锋一转,“您说了半日,您儿子在我们府中,这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您儿子是谁,长的什么样儿,我们府不大可人也不少,这要找恐怕还真要费些功夫,是不是。” 张邵氏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李妈妈突然就改了语气。 “你说他进我们府里了,何时进的,谁带他进去的,总要给个明白话。总不能您说他进去了,就进去了,您说我们杀了人,我们就得认啊。”李妈妈笑看着她,张邵氏随口就道,“我又没跟着来,怎么能知道谁领着他进去的,反正人在你们府里,你们今天必须将他毫发无损的交出来。” “若真的在我们府里,又不是小厮,那自然是客人。”李妈妈拍了拍她肩膀,谦和有礼,“闹成这样,什么客人也惊动了,该出来了。” 张邵氏依旧愣怔,李妈妈没有按牌里出牌。 “这位妈妈说的话颠三倒四,你说要找人,就赶紧让人去找。活着就请人出来,死了就把尸体抬出来。”方才说话那人又道,“兜着圈子,莫不是心虚了,不想让她拿出你们小姐的信物?” 张邵氏如醍醐灌顶,顿时清醒过来:“对,我有信物,我儿子是来提亲的,他就在你们家,你们必须将他交出来。” 李妈妈扫了方才说话的那人一眼。 那人顿时警觉,和旁边的另外一人打了眼色,随即往后退了几步,钻到人群外面去了…… 有人和他接头,拉着他在隔壁一条巷子里,问道:“确定姓张的死了?” “确定。”那人点着头道,“我们一直盯着这边的,早上亲眼看到他们裹着姓张的尸体出去的,我们还跟着到城外,看他们挖坑埋人才回来。” 另外一人就冷笑着,道:“那就好办了,他们交不出人,这事就善不了后,那位表小姐也脱不了身。” 一旦闹出人命,事情可就能大能小了。 “那我走了,方才那婆子看到我了,恐怕有所怀疑。”那人道,“你盯着这里,主子的意思你知道吧。” 另外一人点头,了然的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边,张邵氏坐在地上,接着哭着:“把我儿子还回来。” 她不用说的太复杂,只要哭着闹着咬住两件事就成。 一件是她儿子凶多吉少,建安伯府害人性命,另一件,就是她手中的信物,是表小姐给他儿子的,两人情投意合。 其他的事,都不必说。 “告官去吧。”旁边有人喊着道,“你斗不过他们的。” 另一人接话道:“刚才都说了,告官也不会有用。你刚才说的什么信物,既然是表小姐的,就把表小姐喊出来对峙,莫不是她反悔了,所以叫了张公子进府,害了他性命,好了解这事吧。” “没想到这姑娘心这么狠,就算不想和人好了,也不必做的这么绝,把人的命也害了。” 他这话很有引导性,话一落,就有人觉得有道理,纷纷点着头。 这样大宅子里的秘辛,从来都是百信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把人交出来。”有人忽然振臂高呼一声,“把表小姐和张公子交出来!” 李妈妈气的直抖,恨不得将这些人的嘴都堵上,就在这时,崔安走了出来,往门口一站,喝道:“都给我闭嘴!”话落,手一挥,从府里跑出来十几个家丁,个个手里都拿着木棍,将张家的人团团围住。 “他们想灭口了啊。”有人喊道,“把张家的人都弄了,他们好把事情压下去啊。” 这话一落,张邵氏就蹭的站起来,大哭大喊道:“劳烦哪位好心人帮我去报官。”话落,就有人应道,“我去。” 张邵氏见有人去,就立刻和姊妹一起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你死的太惨了,娘这就去配你了,我们平头百姓斗不过他们啊!” 巷子里顿时混乱起来,连着看热闹的人都躁动起来,嚷着建安伯府倚强凌弱。 随即就有人动了手。 砰的一声,崔安搬出个瓷坛子,往门口一摔。 惊的大家一滞,朝他看来。 “都给我住手。”崔安指着大家,大声道,“这妇人口口声声说他儿子被我们害了,我告诉大家,我们根本没有。”又道,“你们看,如果他儿子真死了,那此人又是谁!” “让让!”随即,人群中,张峥由两个小厮扶着,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虽脸色苍白,可五官整齐让认识他的人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大家哗啦一声让开。 一起的起因,是因为张峥被建安伯府害了,现在人活着,他们还闹个什么劲儿。 巷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张邵氏一下子蹿跳起来,指着张峥:“你是人是鬼?” 李妈妈也惊住,上午这个人明明是死了,她不由回去看崔安。 崔安也摇着头,他只听三小姐吩咐行事,至于这个人为什么又活了,实在是不知道。 方才躲在人群中说话的两人脸色大变,顿时挤过来看着张峥,张峥脸一转瞪着两人道:“滚犊子。没见过活人。” “怎么会。”那两人喃喃自语,他们亲眼看到张峥的尸体被卷着埋了的,为什么又活生生的出现了。 而且,他也不可能活啊。 “怎么办。”那人问道,另外答,“快走,我们中了圈套。” 话落,两个人立刻的推开旁人往外跑,他们一走,便就有人跟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 “我当然是人。”张峥阴冷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你给我喝的那碗药,没毒死我,让你失望了。” 张邵氏噗通一声坐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她摇着头,那个人给她药时,说虽不是烈性的毒药,可喝完后六到八个时辰内却必死无疑,她今天早上也确确实实看到了张峥的尸体被抬出去的。 要不然,她不会来这里闹着要人。 “我的亲娘啊。”张峥虽很虚弱,人在摇晃,可是却实实在在活着,“下一回,记得换个烈性的药,要不然我命硬,还得接着活下来。” 张邵氏瞪眼,嚎啕大哭起来,指着他:“你……你这个孽障。” 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让旁边的人听的云里雾里弄不明白,崔安问道:“张峥,你是说是你娘让你来我们府中闹事的?还给你喂了毒药?” “是!”张峥看着众人,道,“若非霍大夫救我一命,我现在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我亲娘,让我拿着一个荷包,来这里找一个表小姐,只要一口咬定我和表小姐私定终身,我们就能得一百两的银子,我信了也应了,可是谁能想到,这一百两不但是让我来闹事,还要将我的命也搭在这里啊。” “你个孽障,孽障啊!”张邵氏满脸的绝望,“你给我闭嘴,闭嘴!” 张峥抬脚就踹他的娘,喝道:“我闭嘴?你连我都能杀,你算我什么人,凭什么让我闭嘴。”他说着一顿,又道,“我这辈子,再没有你这个娘,也不再是张家的人,这世上,我只认霍大夫,是她救了我,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想用我的命去换银子,没门!” “大家听好了,她是受人指使,来陷害栽赃建安伯府的,不要上他的当!” 所有人哗然。 原来张邵氏是拿了别人钱,指使自己的儿子到建安伯府诬陷表小姐的名声,其后又瞒着儿子给他喂了一碗毒药。 等儿子死在建安伯府,她就来闹事要人。 意在陷害建安伯府,陷害那位无辜的表小姐。 “你这妇人心太毒了,自己的儿子再孬也不能杀了啊,还想栽赃给建安伯府,害人家小姐,你要不要脸!”旁边的人听不下去,纷纷指责张邵氏,“这样的人,就该送到顺天府去,活活打死。” 张邵氏骇的清醒过来,左右去找方才还在这里的几个男人,他们说好的,只要她来闹,在门口嚎哭,其他的事会有人暗中帮她的。 那几个人刚刚还在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一场闹剧,看热闹的人都不想看了,纷纷摆着手道:“就让建安伯府收拾他们去,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上赶着找死,这大府里的事也是你能掺和的。” 一下子,人群都散开,只留下张家的人在巷子被建安伯府的家丁围住。 顾若离站在影壁后听着,见崔安进来,低声问道:“那几个人派人跟着没有?” “跟着去了。”崔安道,“三小姐尽管放心,小的派去的几个人都是练家子,手上有功夫的。” 顾若离点点头,吩咐道:“那就将张氏母子带进来。” 第99节 “好。”崔安应了一声,出门去和李妈妈说话。 三夫人看着顾若离,目光中含着审视,心里却忍不住吃惊…… 看不出来,她小小年纪办事这么有条理,且雷厉风行的,方才还一团乱麻的事情,她三两下就整理出了头绪。 不但那个叫张峥的少年没死,就连张邵氏也不敢再哭闹。 一个死局,她伸手就解开了。 顾若离不知道三夫人所想,看着李妈妈和张邵氏说话,就听她道:“进去说话吧。难道是想我叫人来直接把你捆进去。” “你这个畜生,畜生啊。”张邵氏顿时大哭起来:“你怎么不去死。” “把人带进去。”崔安使了颜色,建安伯府的家丁的家丁顿时将张邵氏和张峥的姨母,以及张峥拖着进来门。 崔安将侧门一关。 “三小姐。”他走到影壁后面,抱拳问道,“人都带进来了,您看怎么办?是先审问还是直接绑了送衙门去。” 顾若离道:“先审问清楚。”顾若离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影壁外站在门口的张家人听的清清楚楚。 张邵氏咬牙切齿的道:“我们说的是实话,你们小姐的信物还在我手里。”这件事到现在她也糊涂起来,只能抓着自己手里最后的砝码。 “信物?”顾若离从影壁走了出来,戴着帷帽看着张邵氏,冷笑道,“你进了这道门,还敢和我们说信物。” 张邵氏一怔,打量着面前这个年纪很小的姑娘,支支吾吾的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你所谓信物的主人。”顾若离盯着她,伸出手来,“东西给我,我可以考虑请顺天府从轻发落你,若不然你大可以试试,谋害亲子,陷害勋贵,污蔑他人的罪名,够不够你吃上八十板子,把牢底坐穿。” “你就是表小姐。”张邵氏没有想到这位表小姐年纪这么小,蹬蹬连退了几步,“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凭什么送我去顺天府。” 顾若离颔首:“你还期待有人来救你?他们花钱让你办事,就是怕暴露自己,你觉得他们现在还有可能出来救你?” “不……不可能,他们说保我们没事。”张邵氏摇着头,心里却很清楚,顾若离说的很对。 顾若离见她这样,就招了招手,李妈妈立刻带着婆子,上去就将张邵氏和张峥的姨母摁倒在地,任他们尖叫嘶喊,将她们全身搜查了个遍。 “在这里。”李妈妈从张邵氏腰间找到那个荷包,“小姐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顾若离接过来,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没有错。”心里也松了口气。 顾府的东西,她唯一的念想,就只有这个荷包了。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张邵氏不甘心,“你们会遭报应的。” 李妈妈上去就是一巴掌,喝道:“不要给脸不要脸,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立刻割了你舌头。” 张邵氏啐了一口,满嘴的血。 “项圈呢。”李妈妈喝问道,“给我交出来。” “没有项圈,只有这个荷包。”张邵氏回道,“你们别想诬陷讹诈,我没看到什么项圈,只拿了一个荷包。” 李妈妈不信,朝张峥看去,张峥撑不住早就坐在了地上,虚弱的道,“我也没有看到项圈,你们可以去我家里搜搜,要是有她肯定藏在床底下。” 李妈妈皱眉。 顾若离和三夫人对视一眼,三夫人低声道:“就让人去他们家里搜。” 顾若离就和崔安打了眼色。 “你这个孽障。”张邵氏一听张峥说话,立刻怒了,“就是你坏的事,你怎么不去死。” “想卖我的命,换你们过好日子?!”张铮推开张邵氏,“你就做梦吧。” 张邵氏呆呆坐着,她妹妹扑上来摇着她:“大姐,怎么办啊,你快想想办法啊。” “怎么办。”张邵氏脱了自己的鞋子就照着张铮头上打,“我现在就把他打死了,人死在建安伯府,我们的事就算办成了。” 张铮抬脚就踹,一路连滚带爬躲在一边。 顾若离看着皱眉和三夫人道:“……让崔管事审吧,三婶要不要回去喝杯茶。” 三夫人也厌恶的直皱,点头道:“成,我可还没去过你房里,今儿就去讨杯茶吃。” “若是嘴硬,就打到他们说为止。”顾若离扫了眼张邵氏和她妹妹,冷冷的道,“将人分开问,一个一个来!” 崔安应是。 张邵氏顿时脸色大变,灰败如土。 “娇娇。早上不是说这人死了吗。”三夫人也没有弄明白,“怎么又活过来了。” 顾若离穿过如意门,含笑解释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当时摸了他的脉,觉得还没有气绝,就让人送医馆去了,没成想还真的救活了。”她进门时看到张峥的状况,就知道是中毒了。 至于什么毒,她当时还没有判断。 便就让小厮将他裹着,出门两辆马车,一辆往城外去,一辆就去了合安堂,她随后也过去,确诊是白头翁中毒,药量很大。 白头翁用量过大,就会在六个时辰内渐渐有牙龈肿痛,腹泻等症状甚至窒息等症状。 所以,她昨天去外院听到张铮说话时就觉得奇怪,只当他牙疼,没有想到,那时候他身上的毒已经渐渐发作了。 她去了医馆,灌了瓜蒂散催吐,又用焦地榆,盐黄柏,粟壳,炙甘草煎熬,每隔半个时辰喂半剂,折腾到中午,总算保住了一命。 若再有两个时辰,张峥的性命可能就真的绝在建安伯府中。 “这做娘的可真够狠的。”三夫人直皱眉,“为了银子,亲生儿子都敢杀。” 顾若离在合安堂已经问过张峥,他确实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是他娘给他砚台当了一两银子,也是他娘让他去赌馆,赢了钱他娘带着人堵着将银子收缴了,随即一家人就找了大兴的宅子。 其后张邵氏才和他说,让他来建安伯府闹,只要闹了他就能得这一百两银子,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一走,他们家就搬走了…… 至于什么人找到的张邵氏,让她来府中污蔑她,张峥并不知情。 所以,直到“死前”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被母亲利用,而他,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来建安伯府提亲,而是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吧。”顾若离沉声说着进了院子,雪盏看见她欲言又止,顾若离便道,“什么事说吧,三婶不是外人。” 三夫人一怔,侧目看着顾若离,没有说话。 “是趣儿。”雪盏说的咬牙切齿,“奴婢已经审出来了,是她趁着欢颜睡着偷了药匙重新配的,等我们都不在时,进房间开了箱子。” 趣儿是院中洒扫的小丫头,今年不过八九岁的样子,顾若离有印象:“金项圈呢,也是她拿的?” “她说她不知道。”雪盏摇头,“她只拿了荷包,别的东西一概没有动。” 三夫人就冷哼一声,道:“既然开了箱子,又怎么会只拿一个荷包,再好好审。” “是!”雪盏应是,犹豫的看了眼顾若离。 顾若离点了点头:“听三夫人的吩咐。”心里却觉得不必审了,荷包虽不值钱,可比金项圈重要多了,单一个荷包趣儿的命就保不住了,她没有必要遮掩着,咬死不承认金项圈。 一定还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我去看看。”三夫人气恼,直觉有人是冲着她来的,要不然别的不偷,恰巧将她送给顾若离的金项圈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舍不得,又将东西偷回去了呢,“娇娇去歇会儿。”说着,就带着雪盏去了耳房。 顾若离进了暖阁坐下,将事情前后理了一遍,李妈妈就回来了。 “张邵氏怎么说的?”顾若离给李妈妈倒了茶,她一口饮尽,气急了道,“说有个男人找到他,前后给了她四百两银子,要她儿子一命,她当即就答应了,收了荷包和银子,让张峥来办这件事。” “什么人可知道,是不是今天在巷子里和她行托的人。” 李妈妈点头,回道:“她认了。说一共三个人,中间走了一个。” 顾若离颔首:“既然就是那些人,那事情就好办了,等崔管事派去跟着的人摸到线索,再将人抓回来,就水落石出了。” “娇娇。”三夫人从外头进来,看见李妈妈在里面便直接问道,“问出来没有,他们怎么说的。” 李妈妈看了眼顾若离,见她颔首,才将刚才的话和三夫人重复了一遍。 “居然有这种事。”三夫人隐约明白了什么,看着顾若离道,“趣儿那死丫头咬死了只说她拿了荷包,没有看到金项圈!” 果然是这样。 “三夫人,她可说了是谁让她这么做的?”李妈妈看着三夫人,三夫人目光顿了顿,回道,“说是四小姐!” 李妈妈就露出果然如此表情,抿着唇满脸冷意。 “趣儿先留着。”三夫人直皱眉,觉得崔婧语真是够蠢的,做出这种事来陷害顾若离,有什么意义呢,他们现在是姐妹,要是顾若离的名声真的坏了,她就好了? 一家子姐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难道她还以为,方朝阳会因为顾若离名声有损把她送走,或找个远地方的亲事,早早嫁了? 方朝阳要是这样的人,就不会这个节骨眼还去荣王府凑热闹。 她根本就不在乎名声。 此刻,崔婧语从椅子上跳下来,惊愕的道:“你是说那个人没有死吗?” 芍药点头。 “怎么又死又活的。”崔婧语想不明白,“那事情办的怎么样,顾若离和那个姓张的事情坐实了没有。” 芍药摇摇头:“那个姓张的反悔了,一口咬定他没有拿三小姐的信物,也没有去找三小姐。” “马继怎么这么蠢。”崔婧语大怒,“这点事都办不好,早知道就不让他帮忙了。” 芍药垂着头,低声道:“小姐,您还是想想这件事怎么善后吧,趣儿被找了出来,姓张的一家人也肯定招了,到时候您……”张家那边是查不到崔婧语,至多到马继那边,可是趣儿靠不住啊。 恐怕吓唬一下,她就什么都说了。 “她们能把我怎么样。”崔婧语昂着头,“我会咬死了我不知道,难道还能把我送官府去不成。” 芍药满嘴苦涩,执拗的道:“奴婢去找二小姐来,这件事一定要和二小姐商量一下。”说着要出去。 “你给我站住。”崔婧语道,“她为了我哥的事已经焦头烂额,你不准再去烦她。” 其实,她是怕崔婧文的训斥。 “小姐。”芍药跺脚,“一会儿郡主就要回来了,您要怎么办。” 崔婧语搓着手,在房里来回的走动,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芍药道:“走,我们出去。”话落,她抓了床头挂着的斗篷就往外走,芍药跟着她后头跑,“您要去哪里?” “去找马继。”崔婧语道,“让他把事情都认下来,这样方朝阳就找不到我头上了。”她就不信,方朝阳还有能耐去找平凉伯府的麻烦。 芍药欲言又止,可又拦不住,跟着崔婧语偷偷摸摸的从角门出了府。 她前脚刚走,崔婧文就带着连翘赶了过来,见崔婧语不在,她拉着房里的小丫头问道:“四小姐人呢。” “和芍药姐姐出去了。”小丫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的二小姐,吓的瑟瑟发抖,“还披着斗篷,像……像是要出府的样子。” 崔婧文浑身冰凉,顿时回头吩咐连翘:“给我备车,我们去马府。”主仆两人就往外走,她说着顿了顿,又问道,“伯爷回来没有。” “还没有。”连翘道,“去请的人说伯爷在荣王府脱不开身,一时半会儿没有空回来,还问是什么要紧的事。” 第100节 崔婧文没有再说话,直接去了外院,上车时就看到崔安和李妈妈两人站在回事处门口低声说着话,张家的一家子人被扣在在后面的院子,她甚至还能听到张邵氏嚎丧一般的声音。 “我们去找四小姐吗。”连翘扶着崔婧文上车,就听她道,“先把她找到,免得她又做出什么蠢事。” 她早就该想到这件事就是崔婧语做的,稍微聪明的人根本不可能用这种漏洞百出的法子,她倒好,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单一个趣儿,就能将她连锅端了。 譬如现在,根本不用方朝阳出手,顾若离一个人就将事情还了原,什么死而复生,什么母子反目,她根本早就知道了,而弄出来的迷障,让崔婧语这个蠢货上钩。 “等这件事成了,就将她送去延州。”崔婧文下了决心,“她喜欢表哥,我就帮她求这门亲事,到了延州有外祖母和舅母在,她好歹不会丢了性命。” 崔婧语这样的性子,将来不管嫁去哪个府,出不了三年,就能丢了性命。 连翘不敢说话,毕竟是主子,她不好真的去谴责议论。 只是,却也觉得崔婧语太不省心了,事情闹了一出又一出,却一次便宜没有占到! 顾若离让人将张邵氏带到外院的花厅,她隔着屏风并未露面,张邵氏不安的四顾张望,她打量了对方一阵,问道:“你仔细说说,对方找到你时是怎么说的。” “那日我在路上和我家那孽障吵架。”张邵氏回道,“她推了我一把,我跌在地上,是有个少年扶我起来的,那人长的很好看,穿的也很光鲜,还给我一两银子,我只当是哪家阔少爷生了个好心眼,却没有想到,那个少爷说能再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给她办一件事。我一听到一百两银子,我就立刻应了。” “那个少年就给了我一个荷包,教我引着孽障去通天赌坊赌钱,而后再去建安伯府找一个表小姐,就说表小姐和我家那个孽障私定终身。”张邵氏说着一顿,又道,“我晚上就和孽障说了这件事,孽障一口应了,第二日就拿着当掉砚台的钱去赌钱,果然让他赢了一百两。” 顾若离静静听着,心中狐疑越大。 “你买了四百两的宅子,余下的三百两何处得来的。”顾若离问道。 张邵氏就回道:“也是那少年给的,不过不是他亲自来的,而是他的随从。”说着一顿,又道,“随从又给了我三百两,说买孽障一命,还给了我一包药粉,让他来建安伯府前喝了这药,我……我们家被这孽障拖累的,没有过过一天人过的日子,我就下了狠心,拿了三百两,出门前给他喝了那碗汤。” 这个张邵氏还真是聪明,儿子该死她恐怕早就想除了了,如今碰到这样的好机会,杀了人还有人替她背黑锅,她自然会毫不犹豫的做了。 就如现在,她一看形势不对,承认的也干脆利落。 顾若离站了起来,紧声问道:“那个随从,你在那少年身边见过?” “那倒没有。”张邵氏回道,“不过知道这件事的就我和那个少年,没有别人,不是他的随从还能是谁的。” 少年既谨慎的让张峥以赢钱的方式拿到一百两银子,就是怕人查到,那他为什么又画蛇添足再派人去添加三百两。 这太不合常理了。 “如果见到那个少年,你还认识吗。”顾若离问道。 张邵氏点头:“认得,化成灰我也认得。” 其实,不用让张邵氏去问,趣儿说是崔婧语让她偷的荷包,而崔婧语能请到人帮忙的,不是崔岩就是三夫人所说的马继! 崔岩生病在床,只有马继能做到这些。 但是让她怀疑的是,后面再去给三百两的人,到底是不是马继。 “知道了。”顾若离没有再问,和李妈妈点了点头,李妈妈上去拉张邵氏出去,张邵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这位小姐,我们真的不是有心害谁,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听了歹人的话,求你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 “日子过不下去不是你害别人的理由。”顾若离看着她道:“你的态度我们府中的管事会和官老爷说,你要求也去顺天府求官老爷吧。” 张邵氏烂泥一样,被李妈妈拖着出去。 顾若离回了房里,三夫人迎了出来,问道:“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没有。”顾若离将事情和三夫人说了一遍,三夫人道,“张邵氏说的不像假话,语儿也好,马继也好,应该还没有这个胆子取谁的性命。” 崔婧语和马继都是小孩子闹腾,没有考虑后果,可正因为这样,才不敢真的将事情闹大,甚至于想要张峥死,而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你看怎么办。”三夫人道,“把伯爷和郡主请回来吧。” 顾若离点了点头,有了趣儿作证,崔婧语的干系逃不掉,至于要怎么处理,就要看方朝阳和崔延庭的决定了。 “金项圈哪里去了。”三夫人惦记着项圈,“她们拿这东西做什么呢。” 顾若离暂时也想不到,难道是因为金项圈的价值才偷的? 崔婧语在平凉伯府的对门巷子里候着,芍药去敲门,守门的婆子一眼就认出她是崔婧语贴身丫头,暧昧的笑着,让她稍等。 芍药臊的满脸通红,却不能说一句解释的话。 过了小半刻,马继从门里出来,看到芍药顿时高兴的道:“你来了,你们小姐呢,在哪里?”他四处去找马车。 “在……在那边。”芍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指着对面,马继顿时拔腿就跑,过了街盯着崔婧语看,“你怎么不坐马车,来找我什么事?” 崔婧语拉着他衣袖往里头走了几步,压着声音道:“你怎么办事的,那些人根本不顶用,他们三两招就让人捆住了,一会儿就要被送顺天府去了。” “怎么会。”马继道,“这事就是扯皮的事,送到顺天府对她们可没有好处。” 张家的人一闹,到时候全城都知道了表小姐和私通的事,方朝阳就不得不将那个丑女送走。 “你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崔婧语嗔怒的道,“你怎么还给那个姓张的下毒,差点闹出人命来。这么大的事情,让我们家背上害人性命的恶名,你怎么这么笨。” 马继一愣:“我没有,我只给了那个婆子一个荷包,让他儿子去赌馆拿了一百两银子,再上门去闹一场,没有让他们一家人去闹,更没有让人下毒啊。”又道,“闹出人命,是你们家人打的吧,我可没本事做这种事。” 他觉得他这件事办的天衣无缝。 崔婧语皱着眉不耐烦的道:“不管怎么样,反正现在事情败露了,到时候肯定要查到你这里,你帮我全部认下来,就说是你看不惯顾若离,想要帮我教训她一顿,知道没有。” 马继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让……让我认?”他一个男人,认下这种事? “你要不认我肯定就活不了了。”崔婧语跺脚,一双妙目含着泪花,“你认下来至多罚一顿饭,方朝阳不可能把手伸到你们家来,可是我就不一样了。” “你别哭,别哭啊。”马继点着头,“我认还不行吗,他们要来问,我就一列承担了,总可以了吧。” 崔婧语顿时松了口气,擦着眼泪点头道:“那你记住了,不要说漏嘴了。” “知道了,知道了。”马继点着头,崔婧语将帷帽戴上,又看了他一眼,“我回去了,出来太久会被她们发现的。” 马继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目送崔婧语和芍药穿过巷子往后头快步走了。 他奇怪的咕哝道:“怎么一家人去闹了?还出了人命呢?”话落,有些后怕,要真出了人命,这事儿就不是罚一顿饭这么简单了。 崔婧语小跑了一阵,呼呼喘着气靠在墙边,芍药吓的双腿发软,拉着她道:“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免得被二小姐发现了。” “不怕。”崔婧语轻轻一笑,道,“要是二姐问起来,我有办法应她。”马继答应了全部挡下来,她就轻松了。 芍药惊讶的道:“您要怎么应?” 崔婧语理了理衣服,道:“我们去给我哥请大夫去,那个女大夫的医馆听说在金簪巷吧,我们去看看。” 芍药这才明白了崔婧语的意思,她私自出来总不好交代,可若是打着为崔岩请大夫的名头,就好解释了。 “金簪胡同在东面。”芍药指了指,“走过去有些路。” 崔婧语心情轻松:“没事,我们难得出来,就当走动走动,回去了,家里也是乌烟瘴气的。” 芍药无言。 两个人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金簪胡同,崔婧语站在巷子口就看到里面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大夫,大堂里还有人坐在板凳上侯着,看上去生意很好的样子。 “你进去问问。”崔婧语吩咐芍药,“只找霍大夫,别人不要。” 芍药哦了一声,让崔婧语站在街边,她进了合安堂的门,张丙中迎了出来,客气的问道:“这位小姐,是看病还是抓药?” “我想找霍大夫。”芍药道,“想请她出诊。” 张丙中打量了一眼芍药,笑着道:“真是不巧,今儿霍大夫有事没来,要不您过两日带着病人来,霍大夫不出诊的。” 芍药还想说什么,那边有人喊张丙中抓药,他就笑着道:“后天来吧,后天霍大夫一准在。”便去忙了。 真有脾气,芍药扫了眼合安堂退了出来,往崔婧语站的地方去。 可等到她走过去,却是惊住,崔婧语不见了。 “小姐。”芍药慌了神,“小姐,你在哪里?” 街上人来人往,就是不见崔婧语。 崔婧文找了马继,听马继说崔婧语回去了,她又驱车赶了回去,她刚进门,她房里的小丫头就从回事处迎了出来:“二小姐,伯爷和郡主回来了,正在花厅里呢。” “说什么了吗。”崔婧文下了车,步伐略放慢了些,小丫头回道,“郡主让崔安将张家一家子人送到顺天府去了,就以讹诈偷盗的罪名,至于趣儿……说是捆在院子里打板子,打死为止。” 处置了趣儿,也就是说方朝阳还是想遮掩的?崔婧文步子快了一点,又问道:“伯爷怎么说?可提到了四小姐?” “提了,趣儿一口咬着是四小姐让她偷的荷包,伯爷就让人去找四小姐,可四小姐不在房里,这才打的趣儿。” “四小姐不在?”崔婧文脸色大变,和连翘对视一眼,又道,“你确定她没有回来吗。” 小丫头很确定的摇头。 难道是因为走路所以慢了一点?崔婧文拉着连翘吩咐道:“你去外头迎迎,如果看到语儿回来,把事情和她交代一遍。” 连翘应是,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崔婧文到内院时,就看到趣儿无声无息的躺在长凳上,脸色煞白,后背上血肉模糊,一看就已经死了。 李妈妈吩咐几个婆子:“把人抬了丢在角门,让她家里领回去。” 婆子应是,拿草席一裹,将趣儿的尸体抬走了。 花厅里,崔延庭的声音拔高了几分,道:“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做了都做了,娇娇也没有真的名声受损,你何必将事情做绝了。” “我做绝了?”方朝阳冷笑着看着崔延庭,“你来说一个不绝的法子?” 崔延庭背着手脸色极其难看的来回的跺着步子,走到顾若离面前,看了她一眼,又嫌恶的掉头过去,便又看到了三夫人,三夫人道:“大哥,有的事情不能姑息,语儿翻了年都十三了,你不教她做人,往后她嫁人出府,有她的苦头吃的。” “废话什么。”崔延庭毫不客气的噎三夫人,又停下来看着方朝阳,道,“我去找二夫人,让她回去说项,将语儿和马继的婚事订了。” 方朝阳不说话,冷笑着看他。 “反正我不同意让她去做姑子。”崔延庭丝毫不让的样子,“我建安伯府的百年来还没有哪个姑娘出家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是吗。”方朝阳的语气淡而无波,“那就让她开先河。” 崔延庭骤然停下来,喝道:“方朝阳……” “怎样。”方朝阳也站起来,虽比他矮一些,可气势却分毫不让,“你若心疼,就去告诉她,下辈子投胎就活明白点。”话落,看向一边坐着的顾若离,道,“娇娇,我们走。” 顾若离起身跟着方朝阳往外走,崔延庭啪的一声扫了桌子上的茶碗碟盅,却不敢再说不服的话。 “舍得回来了。”方朝阳看到崔婧文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正好,给她收拾一番,清濯庵熟门熟路!”拂袖便出了门。 三夫人也不想在里头待着,立刻跟着跑了出来。 崔婧文静静站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才掀开帘子进了门,看着崔延庭的背影,道:“父亲,你写信给外祖父,让他将语儿和表哥的亲事定了吧,语儿只有嫁给表哥,才是最好的出路。” “文儿。”崔延庭回头过来,凝眉道,“嫁给倓松?” 崔婧文点头:“语儿自小外祖父就最喜欢她,还有外祖母也疼惜,他们不会不管的。” 崔延庭没有立刻答应,若有所思的坐了下来。 第101节 方朝阳端着茶的手势一顿,看着顾若离问道:“你的意思,崔婧语和马继不过是让张峥上门来闹事,且也只给了一百两。而其后的三百两,以及要张峥性命的人,是另有其人。” 顾若离点头:“是这样没有错。”趣儿到死都没有承认拿金项圈,张家一家人的话都没有出入,说先是少年让张峥去赌官赢了一百两,第二天又是另外一个人吩咐张邵氏杀子闹事,补了三百两。 “呵!”方朝阳拨着茶盅,轻笑道,“这倒是有趣了。” ☆、085 失踪 “崔安可回来了?”方朝阳看着李妈妈,问道。 李妈妈点头指了指外面,转身就掀了帘子对外头道:“郡主问你那边怎么说的。” 崔安没有进来,隔着帘子和里头回道:“马公子说他见四小姐一直被三小姐欺负,上次还被敲断了腿,所以他看不惯,前两天在路上偶尔见到了张邵氏母子,就突然想到了这个法子。” “他买通了趣儿,随便偷了个三小姐的东西出去,再让张峥去赌馆取了一百两银子,随后就让他拿着荷包来府中闹事,四小姐完全不知道。” 崔安说完,外头就安静下来。 “没有了?”方朝阳和顾若离没有说话,李妈妈却是急了,掀了帘子看着崔安,问道,“让张邵氏下毒呢,栽赃咱们府的事情呢?” 崔安摇摇头,回道:“马公子说不知道,他只让张峥来闹事,给了一百两,其他的他一概不知道。”又道,“他还说,就那一百两,还是他问别人借的,四百两他根本拿不出来。” 这些公子哥儿又没个差事的,一个月至多二十两的月列,不会余下多少钱,让他们一下子拿出四百两,确实不容易。 “还真是背后有人在捣鬼。”李妈妈脸色沉沉的,又想起什么来,问道,“那今天行托的那几个人呢,送银子给张邵氏的人,是不是马公子的。” 其实不用问了,可李妈妈还是不甘心。 崔安摇头:“马公子身边的常随,一个十四,一个十六,根本不是张邵氏说的中年人。” “这……”李妈妈喃喃的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方朝阳和顾若离,又想起什么来和崔安道,“你派去跟踪的人呢,回来没有,那几个人抓到了吗。” 这是最后的线索。 “没有。”崔安垂着头,惭愧的道,“那些人知道自己被跟着了,三拐两拐的不见了。” 那就是说,最后的线索也断了。 顾若离也料到了,对方趁乱加的这把火,实在是太妙了。 崔婧语让趣儿偷荷包,这人就乘机拿走了项圈,要不是趣儿怎么打都不肯认下项圈,她们也只会觉得是趣儿自己昧下了东西。 还有张邵氏得的四百了银子,对方时机掐的刚刚好,若非她多想了一层,定然就信了他们就是马继的小厮。 只是,她想不通的是,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建安伯府来的? 抑或是一石二鸟? 顾若离此刻想不到,只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一石二鸟啊。”方朝阳冷笑着道,“既除了你,打了我的脸,又给了建安伯府当头棒喝……或者,是给了崔玉林当头棒喝,却还能不显山不露水借着东风行事,多妙。” 这件事要是成了,那么建安伯一下子两个女儿就要被送出去,顾若离名声狼藉,崔婧语陷害手足。 都留不得。 至于方朝阳,若是顾若离的身份瞒住了,她还只是在府中丢了个人,若瞒不住,圣上那边她可不好解释。 崔延庭亦是,纵仆杀人,他这个伯爷也是岌岌可危。 且,直到此刻,她们都没有弄清楚,对方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此人虽心机难测,可到底还是让三小姐发现了,再接着查,肯定会有所收获。”李妈妈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郡主,再派人去留意着,只要那几个人没死,就一定能找到。” 方朝阳含笑,顾若离接了话道:“查必然要查的,那几个人只要还在京城,早晚都会再出现。” 李妈妈应是,信服的看着顾若离。 方朝阳轻轻笑了起来,看着顾若离道:“这一天的功夫,你就让李妈妈对你赞赏有加了,可见还真有几分聪明劲儿。” “哪有。”顾若离窘迫的起身道,“我出去一下,外头还有事要办。” “你等等。”方朝阳摆着手,“今儿就算了,事情还没过去,你就老实待在家里,不定外头有什么人等着你呢。” 顾若离怔了怔点头道:“那我回去补觉。”她昨晚没有睡好。 方朝阳轻笑,目送顾若离出了门。 “郡主和三小姐关系越发好了。”李妈妈轻声道,“要是刚来的时候您拦着她,她肯定是要顶您两句的,如今您说不让她出去,她一句没反对就应了。” “我生的,她能拧到哪里去。”方朝阳不以为然,眼睛里却都是笑意,“你去看看崔玉林在做什么,别叫我在家里再看到那个蠢货。” 李妈妈道了一声是,立刻拐着出了门。 顾若离刚回去,杨清辉就急匆匆的来了:“……我关在房里,直到现在才知道家里出的事,现在处理的怎么样?” 难怪她这两日都没有见到他,还以为他出门了。 看来,他虽嘴上说不过随便应付而已,但其实还是很用心的在努力,顾若离请他在正厅坐下来,雪盏和欢颜守在旁边,回道:“张家闹事的人已经送去顺天府了,要怎么处置,顺天府会看着办。至于指使的人……” 她说着,端茶喝着,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和杨清辉说。 “是不是四表妹。”杨清辉也立时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系,顾若离的东西当然在房里锁着的,寻常人进不了府,只有家里的人做的手脚。 这一家子能做件事的人,出了崔婧语不会有别人了。 “嗯。”顾若离点头,将趣儿和马继的话与他毫无隐瞒的说了一遍,“……不过四妹妹出门去了,事情到底如何,还要等她回来再问。” 其实没什么可问的,但是话要这么说。 这是李妈妈教她的,在内宅里,说话行事都不能太直接,这世上只有一个方朝阳,别人要是也这样,那就只有等着“挨打”的份。 “真是太糊涂了。”杨清辉紧蹙了眉头,忧心忡忡,“按郡主和伯爷的脾气,怕是这个家里不能留她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 “你没事就好。”杨清辉看着她,松了口气,“要是真让那些个无赖得逞了,污了你的名声……”他想想也后怕。 顾若离轻笑,请他喝茶:“污了就污了,大不了我收拾包袱,回延州投靠杨前辈去,有医术在身,我也不会饿死。” 刚刚的经历虽谈不上性命之忧,可也是凶险不已,在京中,女子的声名何其重要,这是她们一生都要时刻顾全的事情之一,可到了顾若离这里,她却是轻描淡写的告诉他,污了就污了,我有医术在身,饿不死的。 杨清辉心头微跳,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一直觉得顾若离和他所知道的女子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就是她的自信和从容。 这些和身世,地位,聪慧,外貌都没有关系。 她是独立的个体,茕茕孑立,不依附着任何人,任何事,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活,并一个人一步一步的往目标而去。 那么清晰,明亮的立在那里,纵然没有引人注目的外貌,也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他忽然笑了起来,颔首道:“是我庸俗了,这些东西不过身外之物,于别人而言或许是致命的,对你来说,却可以完全不必在意。” “也没有不在乎。”顾若离见他忽然变的这么郑重,不由怔了怔,纠正道,“有总比没有好,谁也不愿意背着恶名活着。” 杨清辉笑着摇头,道:“既然你没事,我也不赖在你这里了,我去二表妹那边看看。” “嗯。”顾若离送他出去,“他们如何处置这件事,我没有资格过问,抱歉!” 杨清辉行走的脚步一怔,回头看着她,又笑着摇了摇头,大步出了门。 顾若离叹了口气,目光在这个小小的院子扫了扫,动了心想搬出去。 等过了京中的杏林春会,她就搬走。是她突然到来打乱了别人的生活,如果她走了,这里恢复了正常,应该就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情了。 而且,医馆渐渐上了轨道,她也没有心思困在内宅里,陪着小姐们捻风吃醋斗心机。 她喜欢行医,也只想行医。 “三小姐。”雪盏和欢颜进来,直到此刻,她们才得了机会和顾若离静心说话,“如果您要走……就让奴婢们跟着您一起走吧。”说着,两人跪了下来。 “我没说我要走啊。”顾若离一惊,一手拉着一个起来,“好好说话,跪着做什么。” 雪盏和欢颜不肯起来,两人红着眼睛。 “奴婢看出来您不喜欢这里,若非因为郡主,您恐怕早就走了。”雪盏看着顾若离,一开始她以为顾若离是来投奔方朝阳的,因为她无处可去,可是现在她看出来了,顾若离待在这里,仅仅是因为这里有方朝阳,她随时都可以走,也不会因为无依无靠而流落街头任由人欺凌。 她们愿意跟着她。 “就你们看的清楚明白。”顾若离无奈,“我不走,至少现在不会走。” 欢颜立刻就拉着她的衣角:“那您什么时候想走了,一定要带上我们,不管去哪里,我们两个这辈子都跟着您了。” “知道了。”顾若离点头道,“快起来,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真的要走呢,又是一阵闲话。” 两个丫头抹着眼泪站起来。 “这次是我们失职给您惹了祸事,您不但没有怪我们,还在郡主面前保了我们。”雪盏羞愧的道,“往后我们一定尽心当值,全心全意服侍您。” 欢颜附和的点头。 “说的好像你们以前不尽心一样。”顾若离含笑道,“出了趣儿这件事,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也吓坏了,你们也不用一直唬吓,只要他们安分点,其他的事不用太计较。” 雪盏气的不行,拉着剩下的三个小丫头一人打了五板子,吓的几个丫头哭都不敢哭一声。 “奴婢是再受不了这种事。”雪盏垂着头道,“一会儿就让她们休息两天,养养伤。” 顾若离含笑点头。 崔婧文在花厅中陪着崔延庭坐了好一刻,父女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崔延庭忽然站起来,道:“去找你二婶,让她回家说项,将你妹妹定给马继。” “父亲。”崔婧文直皱眉,“马继和她都是孩子的性子,往后的日子过不好的。” 崔延庭摆着手,和她道:“倓松是杨家的希望,你外祖父不会同意他娶你妹妹的。”又道,“我们不能把最后的人情也消磨掉,将来……”他说着,摆了摆手,不打算和女儿细说,“你不懂。” 崔婧文怎么会不懂,崔延庭一说话她就明白他的用意:“我知道,您当年伤了外祖父的心,如今只有我们能维系最后一丝来往,若因为妹妹的婚事,将这最后一点联系也折损了,到时候就真的没有挽回的可能了是吧。” 杨家的未来难测,他们要留一条后路。 崔延庭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儿很聪明,却没有想到她这般通透,听着她的话,他赞赏的点头,道:“有你二婶这层关系,平凉伯府不会亏待她的。” “父亲!”崔婧文摇着头道,“他们再好,也不如外祖父他们好,只有她们才不会亏待语儿的。” 这一次,依着方朝阳的性子,是不可能放过崔婧语的,眼下他们为了保住崔婧语,只有快点将她婚事定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除非…… 让崔延庭休了方朝阳。 可那谈何容易。 “不用再说了。”崔延庭起身,看着崔婧文道,“你去把语儿带到书房去,我有话和她说。” 第102节 崔婧文应是,跟着崔延庭身后一起出了花厅,正院里婆子噤若寒蝉的守着门,见到他虚虚的行了礼,全然没有以往的恭敬,他不禁抬头朝暖阁里看去,门帘子垂着,窗户关着,他能想到里面的地龙温暖如春,可他却不想进去。 方朝阳的性子,她说什么就得依着,否则,她就能做出更让你难以承受的事情来。 崔延庭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外书房。 崔婧文去了崔婧语的院子,她院子里的小丫头守在门口,见着她就赶过来回道:“四小姐还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崔婧文惊住,“芍药也没有回来吗。” 小丫头点了点头。 崔婧文心就快速的跳了起来,崔婧语离开马继那边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半时辰了,她就是再怎么游荡也该回来了。 “去将表少爷请来。”崔婧文绞着手绢,脸色越发的沉重,崔岩病着,她能找的人就只有杨清辉了,她话刚落,杨清辉就从门外进来,“语儿还没有回来吗。” “表哥。”崔婧文迎过去,急着道,“语儿带着芍药出去了,都两个多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杨清辉安抚她:“你先别急,我出去看看。”他说着又交代道,“你再让身边的婆子去街上看看。” 崔婧文点着头,心里越发的慌起来。 崔婧语鲜少独自出门,更没有过带着一个丫头连车也没有坐的在外头走动,世道那么乱,她一个小孩子…… 她不敢往下想。 “我知道了,这就派人去找。”崔婧文说着,就立刻吩咐院子里的婆子,“喊几个人一起去,条条巷巷都要看仔细了。” 几个婆子应是而去。 杨清辉也不再耽搁,带着自己的常随出了门。 杨清辉前脚刚走,连翘就回来了,她冻的脸色发紫,搓着手道:“奴婢在巷子外头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四小姐,您看要不要遣人去找找。” “已经去了。”崔婧文无力的坐在院子里叹气,心就像被人剜了一个洞似的,要是崔婧语也出了事…… 她真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疯。 “我们去看看茂燊吧。”崔婧文想要有人依撑,她无力的往外院而去,崔岩躺在床上,人瘦了一大圈,房间里渲染的浓浓的药味,“你好些没有,这个大夫的药可有效果?” 崔岩的后背疼,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大夫瞧过后,有的说是痛痹,有的说是肾脏衰弱,各式各样的说法,药也分门别类的吃,可就是没有起色,他烦躁的摇摇头,道:“能略止点痛,旁的一概没有起色。” “哪里痛,姐姐给你按按。”崔婧文走过去站在床边,崔岩就摆摆手,“你歇着吧,别累着自己了。” 崔婧文没有强求,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看着枯瘦的崔岩发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将他折磨成这样:“等过两日我帮你去请霍大夫来,听说她擅长疑难杂症。” “我也听说了。”崔岩道,“不过盛名之下,也有名不副实的,你不要报很大的希望。” 崔婧文笑笑,看着他发呆。 “怎么了?”崔岩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中午的时候也听到闹腾了,问自己的常随,也只略说了有人来找顾若离闹事,他没兴趣听就没有再细问,如今看崔婧文这个样子,难道事情和她们有关?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崔婧文道,“你的病也不好,我着急罢了。” 崔岩不信,打量着她,见她真的很累的样子,就将信将疑的道:“过些天就是杏林春会,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看,那么多大夫在,总有办法的。” “好。”崔婧文说着一顿,就听到外头连翘喊了一声,“二小姐……” 崔婧文站了起来对崔岩道:“我还有事,你好好歇着,明儿我再来陪你说话。”就脚步匆匆的出了门。 崔岩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 “回来了吗。”崔婧文一看到连翘就急着问她,“人呢。” 连翘拉着她走到一边,压着声音道:“芍药回来了,在侧门外不敢进来。” “怎么回事。”崔婧文说着就朝侧门走,“她一个人回来,语儿呢。” 连翘也不知道,芍药什么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哭,她急的不行只好来找崔婧文。 崔婧文出了门,在侧巷子里看到瘫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芍药,急着问道:“你别哭了,语儿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她心里砰砰挑着,连话都说不清楚。 “二小姐。”芍药爬起来跪在崔婧文脚边,抓着她的裙子,“四小姐不见了,奴婢怎么也找不到她,找不到了……您快派人去找找……” 就好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崔婧文打了个趔趄,抬手就给了芍药一个巴掌,喝道:“你胡说什么,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奴婢也不知道。”芍药哭的断断续续的,脸疼着她也顾不上,“奴婢陪着四小姐去找马公子,说了几句话我们就分开了,四小姐说怕回来您会责备,就带着奴婢去金簪胡同的同安堂去请霍大夫……”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没有想到,奴婢进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再出来小姐就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也没有人看见她。” “怎么会这样……”崔婧文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她能去哪里,能去哪里。” 她就算要走,也一定会带着芍药的,没有理由招呼都不打一声人就不见了。 崔婧文抖着手扶着连翘:“快,快去告诉父亲,让他派人去找,快去啊。” 连翘应着,等崔婧文站稳,快步跑了回去。 崔婧文站在墙根,抬头看着天,夜幕降下来,黑压压的乌云压在头顶,什么都看不到,她透不过气来。 “二小姐。”芍药哭着道,“眼见天就要黑了,要是今晚找不到四小姐……可……可怎么办。” 一个待嫁的姑娘,一夜未归宿。 这可比拿个荷包污蔑顾若离和人私通还有严重! 这些都是其次,就怕歹人将她害了或是卖了。 “闭嘴。”崔婧文指着芍药,目眦尽裂,“给我滚去找,找不到语儿,你也不要回来。” 芍药脸色发白,跪坐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 “文儿。”崔延庭大步走了过来,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语儿人呢。” 崔婧文攥着拳头,将事情始末和崔延庭说了一遍,崔延庭猛然侧目看向芍药,抬脚就将她踹到在地上,喝道:“好大的胆子,居然一个人带着小姐出去,若是语儿出了什么事,我将你千刀万剐了。” 芍药的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块石头,憋的她脸色乌紫,趴在地上痴傻了一般。 “你先回去。”崔延庭道,“我现在就去找东城兵马司借人。” 崔婧文一听惊动兵马司的人,立刻拉着崔延庭:“父亲,使不得,要是传出去语儿她往后还怎么做人。” 崔延庭微怔,他也气的糊涂了,听了话他沉了下来,颔首道:“你去把你二叔和三叔喊出来,就说我有事找他。”他要借用家里铺子里的伙计和府中的小厮。 崔婧文松了口气,快步回去将崔延孝和崔延福找了出来。 “语儿怎么会不见了。”崔延孝才从外头回来,家里的事情他才听说了一些,不明就里,“会不会去哪个小姊妹家中玩的忘记了时辰。” 崔延庭皱着眉道:“事情稍后再说,先派人去找人。” 崔延孝点头应是没有再问。 “老三。”崔延庭道,“你去找你小舅子,让他派他手下匠人一起帮忙找,记住,只说找家里逃出去的丫头,不要说是语儿。” 崔延福一句话没说,只点了点头。 兄弟三人分头去找。 几乎将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夜里子时崔延庭才满身夜露的从外头回来,李妈妈听到动静忙穿了衣服起来:“伯爷回来了,奴婢给您打水。” “滚!”崔延庭怒喝一声,砰的一声推开了卧室的门,随即一愣,方朝阳还没有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她的女儿受点委屈,她就要将崔婧语送去庵庙剃头做姑子,如今他的女儿人都找不到了,她却在家里睡的安逸。 “方朝阳。”崔延庭大怒,“是不是你将语儿藏起来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她还只是个孩子。” 方朝阳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冷冷的看着他,道:“说话要讲证据,你说我藏了崔婧语,有什么证据。” “我要什么证据,她只跟你们母女有过节,这事不是你做的,就是娇娇做的,除了你们没有别人。”崔延庭气的太阳穴跳着疼。 方朝阳轻轻一笑,摆手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不要烦我睡觉。”话落,闭上眼睛。 “你居然还睡得着。”崔延庭大怒,上去就掀了她的被子,还不等他去拉方朝阳的胳膊,耳边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他顿时捂着脸瞪看着方朝阳,“你敢打我。” 方朝阳昂头看他:“你那里来的自信和我颐指气使的。”她站起来,悠悠的穿着鞋,立在崔延庭面前,轻蔑的道,“崔玉林,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丢了脑子和我说话。”话落,拂袖出了门。 崔延庭愣愣的站在床边,好半天才回神过来。 他走了一夜,找了一夜,冻了一夜,却不记得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怎么会回来找方朝阳闹,她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 要是她想报复崔婧语,绝对会光明正大的做。 “伯爷!”李妈妈站在门口,毫无温度的看着他,“您误会郡主了,她不是这种人。”话落随着方朝阳一起去了罩院。 崔延庭瘫坐在床上,只觉得头快要裂开了。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将自己推到里面,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的方朝阳,喃喃的道:“……您没有地方睡了?” “这是我的家。”方朝阳拿眼角看她,“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顾若离哦了一声,问道:“您和伯爷吵架了?”她还不知道崔婧语失踪的事情。 “吵什么,这世上没什么事是值得费口舌的。”方朝阳翻了个身将顾若离搂在怀里,“来,让娘抱抱。” 顾若离全身顿时僵直起来,儿时的记忆如洪水一样,从方朝阳搂着她轻拍的手臂上涌了出来,方朝阳抱过她吗? 应该是抱过的,只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亲昵的搂着她哄着她睡觉。 “那个……”顾若离拘谨的连话都说不全了,“我不是孩子了。” 方朝阳咯咯一笑,道:“我说你是,你就是,睡吧。”话落,回身将床头的灯罩盖上,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只有母女二人长短不齐的呼吸声。 顾若离睁着眼睛,鼻尖是清香,身畔是暖意,可她就是睡不着。 方朝阳也睡不着,看着黑幕中顾若离如同宝石似的闪烁的大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摸她脸上的疤,触手凹凸不平,恶心的她忙松开,咕哝道:“得空就把脸洗了,太丑了。” 顾若离又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三夫人看着冻的脸都乌紫的崔延福回来,心疼的给他拧了热帕子捂着脸和耳朵,问道:“让小厮们去找就是了,你何必冲在前头,要是受凉了怎么办。” “我一个大男人,病了也无妨。”崔延福道,“只是语儿还没有找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在外头,就算将来回来,也是生不如死,三夫人轻笑,道:“让她小小年纪心思不纯,闹的家宅不宁的,如今弄出这种事情来,也算是报应了。” 顾若离一个姑娘,将来她要嫁人,连嫁妆都不会让建安伯府掏一个钱,何至于总针对她。 那个丫头太笨了,三夫人都懒得说她。 “你也少说风凉话了。”崔延福道,“总归是孩子,再怎么闹腾关起门来教训就是,闹到外头去就太过了。” 三夫人不屑,给崔延福泡了热茶递给他:“你难不成也当是郡主做的手脚?”她说着一顿,在椅子上坐下来,道,“这件事管是谁做的,但肯定不是郡主,也不会娇娇,她们母女俩一个性子,做什么恨不得砸在谁脸上,哪会藏着掖着。” 崔延福觉得三夫人说的有道理,可崔婧语找不到,他心里实在是疼惜。 “歇着吧,明儿再去找。”三夫人摇了摇头,想到那姐弟三个人,也是无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这些事做什么呢。” 第103节 这边,崔婧文一个人坐在房中,灯被她掐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响在耳畔。 她周身发冷,不停的颤栗着,只要想到崔婧会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样的人,她就胸口憋着气,像要发疯了一般。 “小姐。”连翘站在门口,低声道,“伯爷和二老爷,三老爷都回来了,您……也歇会儿吧。” 崔婧文没有说话,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笔直的躺在床上,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 第二日一早,出去找的人陆续回了消息,满京城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甚至连城外都找了一遍,就是没有崔婧语的下落。 崔婧文急的嘴角起了火泡,却一筹莫展。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不能大肆张扬,不能报官,不能传出去,只能偷偷摸摸的找,想要找到实在太难了。 “我今天再去找找。”杨清辉一夜未睡,早上才回来,匆忙吃了几口饭,换了衣服接着出去,崔婧文忽然站起来,抓住杨清辉的衣袖,满目的哀求“表哥,若是将来语儿回来,能不能求您带她回延州,照顾她,就当……就当为了我娘,行不行?” 杨清辉怔住,惊讶的看着崔婧文,随即明白过来。 崔婧文是让他娶了崔婧语。 “你不要胡思乱想。”杨清辉看着她,凝着眉头面色沉重,“先找到语儿,以后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 崔婧文多聪明,杨清辉话落她就明白他的意思,慢慢松开手。 杨清辉几乎是落荒而逃! 按理他应该答应的,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将来若真要娶妻,三个表妹任谁他都可以。 面对一个陌生的女子,他宁愿是熟悉的,没有感情又如何,哪对夫妻又是情深似海呢。 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愿意,不知道为什么,他恨不得立刻找到崔婧语,发现她不过是在哪个闺友家中小住了一日罢了。 杨清辉快步出了院子,心情沉重的,举步维艰。 “杨公子。”顾若离看见他步伐不稳,拧着眉道,“你没事吧。” 杨清辉怔住,定定的看着顾若离,摇着头道:“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四妹她还没有消息吗。”顾若离早上起来就听到了消息,也是惊讶了许久,“到底是怎么走失的。” 杨清辉心里很乱,只略说了一句:“她带着丫头上街,两个人失散了半刻,再回头她就不见了。” 京城这么乱吗。顾若离凝眉道:“我和你一起去找找吧。”她说着,回头吩咐雪盏,“和郡主说一声,我出去了。” 崔婧语可恶是一回事,可却罪不至死,她这样一天一夜,一个姑娘家,还不知遇到了什么事。 雪盏欲言又止,看着顾若离渐渐走远。 “昨天崔管事派去跟踪的人可回来了,有没有消息?”杨清辉恢复了心神,顾若离点头,“回来了,不过在半路就跟丢了。” “事情都凑在一起了。”杨清辉无奈,侧目看着顾若离,“你往后出门也小心一些,尽量让霍小哥跟着你。” 顾若离点头,道:“好。”却在想,会不会是幕后那个人掳走了崔婧语? 若真的是这样,对方的目的就更加模糊起来。 她摇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两人在街上转了半日,杨清辉见顾若离有些累的样子,便道:“你回去歇着吧,我再去西面看看,若是没有也回家休息一会儿。” “我去医馆吧。”她这两日都没在医馆长留,“你自己小心一点。” 杨清辉颔首,一个人往西面而去。 顾若离则去了金簪胡同,医馆里人不算很多,却也有五六个人在排队等着,刘大夫忙的不得闲,见她进来匆忙打了招呼,就埋头写病历。 “霍大夫。”方本超迎过来,低声道,“昨天的事解决了吧?”那个叫张峥的少年送来时他也惊了一跳,若不是救治及时,那条命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人送去顺天府了。”顾若离进了隔间,张丙中端茶过来,“师父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有睡好。” 顾若离摸摸脸,想到昨天晚上方朝阳硬挤在她房里睡觉,不由失笑,道:“是有些没睡好,没事。”又问道,“霍繁篓呢,没看到他。” “在后院呢。”张丙中指了指后面,“昨晚就住在这里没回去,今儿一直在后院捣鼓,说要请人来挖井,往后就不用出去打水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正要说话,外头就有个头撞了个洞大哭着的孩子被抱了进来,喊着大夫。 “我去看看。”方本超道,“你先歇着。” 顾若离应是,和张丙中一起去了后院。 果然看到霍繁篓拿着个尺子在比比划划的,见顾若离过来就道:“三儿,那天我给一个大户人家送药,在人家后院看到他们的压井,也不用水桶,水直接压上来的,太方便了。” “压井吗?”顾若离问道,“你想在院子里挖一口?” 霍繁篓点头应着:“是啊,压一口井,将来你洗手也方便。”他拿了个画了样子的图纸给顾若离看,“就摆在墙根底下,再搭个棚子,也不落灰,你觉得呢。” 顾若离没有意见,霍繁篓就奇怪的看着她:“人不是送衙门去了吗?你怎么还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外面传什么闲话了?” “没有。”顾若离道,“是崔婧语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霍繁篓哦一声,冷笑着道:“这种人,失踪了才好,省的整日里在眼前晃悠,跟苍蝇似的。” “一码归一码。”顾若离白了他一眼,“她罪不至死。” 霍繁篓撇嘴,不想和她讨论这件事,笑着道:“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咱们去看灯吧,听说还有烟火看。” “到时候再说。”顾若离意兴阑珊的道,“霍繁篓,等过了杏林春会我就搬出来和你们一起住吧,省的在那边总是事情不断。” 霍繁篓顿了一下,没有像以前那样高兴的附和,而是道:“那边总归是大府,你搬出来住,家里这么多男人,有些不方便。” 顾若离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不方便了?你不是说要换个大点的院子吗?” “再说吧。”霍繁篓道,“我先把井挖了,等我弄好了医馆里的事,你再想想要不要搬过来。” 他说完弓着腰接着忙着井的事情。 顾若离没有说话,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崔延庭带着家里的人,以找逃走的丫鬟为由,在京城甚至于通州,大兴几处又翻了数遍,可过去了十天,崔婧语依旧毫无消息。 她就像是一滴水,在地上被太阳烤干了,消失无影无踪。 府中的气氛沉闷,上元节那天马清雅和马清莹嘱婆子来约崔婧语去看花灯,崔婧文也只得应付着说崔婧语不舒服,在家歇着。 第二日,马家姐妹就过来了,崔婧文好不容易将两人哄走。 她自己则哭倒在崔婧语的院子里大病一场,人迅速消瘦下来。 崔岩觉察了不对,让小厮扶着去找崔婧文,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三妹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失踪了。”崔婧文脸色惨白,哽咽的道,“我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你们,可是我失言了,你病着,她下落不明……往后我便是死了,也无脸去见娘。” “我去找。”崔岩转身就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她,“不是方朝阳和顾若离做的?” 崔婧文摇摇头,道:“不会是她们!”依她们母女的行事手段,不会这样去报复崔婧语。 崔岩喝道:“不要忘记了,顾若离身边可是还有个无赖。” “我派人跟着他了。”崔婧文道,“他一切正常,没有丝毫异像。” 崔岩紧紧皱着眉头,脸色阴沉的可怕,他一拳打在门头上,咬牙道:“若要让我查到是谁害的语儿,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你回去歇着吧。”崔婧文道,“语儿她怕是……”她实在不敢想,可是又不甘心,崔婧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崔岩气怒的出了院子,可因为身上的疼,他不得不弓着腰,冷汗簌簌的落,刚走到正院前的小径,就看到顾若离戴着帷帽脚步匆匆的往外走。 “三妹!”崔岩咬牙挺直了腰背,走了过去。 顾若离回头,就看到崔岩站在她几步之外,冷笑着望着她,她不禁满脸惊讶。 没有想到几个月不见,崔岩瘦成这样。 “你这是……”她转身打量着他,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的样子,还有他微弓的腰背,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苦,“病还没有好?” 崔岩冷哼一声,道:“我的病没好不正趁了你的意。”要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负气去那种地方,就不会得了这种病,“怎么,你过的很自在啊。” 顾若离皱眉,摇了摇头:“我还有事,不想和你说这些。”她也不愿意看到崔婧语这样,可这不是她造成的,她没有负疚,也不需要为任何人感到抱歉。 “顾若离。”崔岩喝道,“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若是语儿有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顾若离懒得理他,头也没有回的出了门,径直去了合安堂,方本超和刘大夫收拾好了在门口候着她,见到她的人立刻就迎了出来,道:“说是辰时就开始了,我们要快点。” 今天是杏林春会开始的日子,他们要早点赶过去。 ☆、086 震惊 医局全名叫和剂医局,为了简单,通常都简称为医局。 顾若离还是第一次去。 是间两进的院落,建在城南的抄纸巷,是朝廷设在民间的署衙,设了没有品级的司医,让京中医馆推举人兼任,近几年来皆由蔡氏医馆的传人蔡正担任,但实际做主的人,却是如今的太医院院正戴韦。 因为不设衙役,所以平日里面也没有人当值,只有每年三月,这里才会人流如织,如同集市一般,卖药的,种药的,配药的,药工,百姓,还有从各处奔涌而来,为切磋见闻的大夫。 顾若离到医局时,门口已经是水泄不通,许多零散的药农挑着自己种的草药给人相看,药铺里的人就会蹲下来一家一家比对,堵着门和路……人多了,各式各样的小贩也都挑着担子来,卖零嘴的,搭档子卖混沌烧饼的,甚至于客栈的伙计都站在街上揽客。 “可真是热闹啊。”方本超咋舌,“我还是学徒时跟着师傅来过一次,那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多人。” 他居然还看到前头有人在卖酒! “这酒……”刘大夫也看到了,忍不住失笑,“谁还会在这里买酒喝。” 刘大夫话落,就听到旁边有个女声接了话,道:“是药酒,草药滤出去了。” 大家回头去看,就看到白世英和焦氏笑盈盈的站在他们身边。 “白姐姐。”顾若离笑了起来,这段时间她因为崔婧语的事,忙着两边走动,都没有见过白世英,今天碰上她不禁很高兴,“你们也是才来吗?” 白世英点头,道:“今儿没有炮制,原是是打算明天来的,不过一想你约莫也在,便过来了。”又道,“近日似乎瘦了,可是累了?” 顾若离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的样子:“等回去的时候我和你细细说。” 白世英点头。 “这位姑娘是……”方本超和刘大夫好看的看着白世英,她亦戴着帷帽,不过看样子年纪不大,若是以前看到有女子出入,他们也会觉得奇怪,可是认识顾若离以后,倒觉得见惯不怪了。 “白姑娘。”顾若离给两位介绍,又和白世英道,“这位是方前辈,这位是刘前辈,初五的时候才从延州到京城,过来帮我的忙,要不然合安堂真的是忙不过来了。” 白世英蹲身福了福,含笑道:“二位前辈好。” 方本超和刘大夫抱拳回礼,道不敢。 “咦!”张丙中笑着往前挤了几步,蹲在一个老农的担子前头,“本家老伯,你也在这里卖药啊。”老伯也姓张。 第104节 张老伯五十几岁的样子,虽穿的旧衣服,但收拾的很干净,蓄着花白的胡子,一看见张丙中就认了出来,笑着道:“原来是阿丙,你也来这里买药吗?还要不要防风和三七,我这里还有。” “要啊,上次买的我师父说成色很好,已经都用完了,这回你一定要给我多留点。”张丙中呵呵笑着,张老伯就站了起来,“你师父来了?” 被称为师父,自然是德高望重,老伯不敢怠慢。 张丙中颔首,就指着顾若离:“这就是我师父。”又和顾若离道,“上次就在老伯这里买的防风。” 张老伯一愣,就看到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人群里,戴着帷帽看上去十三四岁的身段,他呆了呆,尴尬的抱了抱拳。 “老伯除了三七和防风还种别的药吗?”顾若离走了过去,白世英也在担子前蹲下来捡了块三七查看,张老伯就回道,“地不够,只能种这两样,三七又是一种三年,所以我们明年打算种紫苏和地黄,这两样药师父要吗?” “这确实是三年的三七。”白世英将药放回去,含笑道,“老伯种药是内行,若是明年紫苏和地黄收了,就尽管给我们送来,便是霍大夫不要,我也能全部收下来。” 顾若离看着白世英失笑:“白姐姐这是在和我抢生意啊。” “药不错。”白世英含笑道,“不过我也用不了那么多,届时再分你一些便是。”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那成,那成。”张老伯道,“你们要我明年就种这两味!”他松了口气,又和看着张丙中道,“我家里还有一些三七,防风则没有了,改天给你们送过去。” “成啊。”张丙中点头,“金簪胡同合安堂,进去找里面谁都可以。” 张老伯说着就把担子挑起来:“一家货不定两家客,我这就回家了,你们再慢慢看。”他东西都定了,所以不必要再在这里吆喝。 “慢走啊。”张丙中挥手,目送张老伯离开,又和大家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要不然我们也弄点地,找些像张老伯这样的药农种,不求每样都有,只种药量大的几样,行不行?” 以前顾府在庆阳也有庄子,里头也种了七八个种类,她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她在京中不知会待多久,将来会怎么样,就定这些难免有些操之过急了。 “再等一年。”顾若离回道,“一年后等我们稳定一些,再想办法买点地,自己种药草。” 顾若离话落,刘大夫就道:“是,若不然到时候医馆用不完,我们再去卖,岂不是又成了生意人了。” 几个人说着话,就穿过人墙似的人群,往医局的院子里走。 “霍公子今儿没来吗。”焦氏左右看看,没见到霍繁篓,张丙中回道,“他神神秘秘的,说有点事要出趟远门,昨天下午走的。” 霍繁篓走都没有和她说,顾若离也是早上才听张丙中说才知道的。 他也不认识几个人,能去哪里! “他说他要回来看药的。”方本超接了话道,“估摸着今晚就能回来吧。” 几个人进了医局的门,庭院里站着三三两两正聊着天的人,听着称呼满耳朵的都是张大夫,李大夫……张丙中看着眼睛都红了,兴奋的道:“这不会大周的大夫都来了吧。” “恐怕是近的几处地方大夫都来了。”刘大夫目光在庭院里一扫,又朝中堂里看去,里头摆着一溜溜的椅子,估摸着几十把至多,都坐着人,而上座中,右边的位子还是空的,只有左边有位穿着紫红直裰四十来岁蓄着胡子白胖的人坐着喝茶。 “是他。”张丙中指着上位的那人小声道,“上次那对母子来我们医馆看病,就是这个人站在街对面看的。” 他还记得霍繁篓说过,这人是蔡氏医馆的。 “应该是蔡大夫。”顾若离低声道,“他是医局的司医,主持每年的杏林春会。” 她的话一落,张丙中就意兴阑珊起来:“有这种人主持,怕是好不到哪里去了。”话落,扫兴的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笑笑,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戴大人到!” “戴大人?”顾若离朝外头看去,就看到穿着官袍大步进来的戴韦,后头还跟着一颠一颠的戴二爷,他们甫一进门,院子里就沸腾起来,众人都抱着拳打招呼,“戴大人。” “好,各位好。”戴韦微微笑着,一一抱拳回礼,目光一转看到了顾若离,神情微微一顿移了开去,他身后的戴二爷就走了过来,抱了抱拳,“好巧啊,霍神医。” 他故意喊她霍神医。 “戴二爷。”顾若离点了点头,道,“是巧。” 戴二爷哈哈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怎么能让您站在外面,快请进,请!” 顾若离笑笑,去看方本超和白世英几个人,戴二爷就道:“一起啊,里面大的很。” “进去吧。”方本超很想见识一下,被邀参加杏林春会的多是一些较有成就的大夫,他有些迫不及待,“不知道寒老这次会不会来。” 韩恭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内外科皆擅,听说他研制的药酒都能续骨。 “好。”顾若离颔首,回头去拉白世英的手,白世英微微摇头道,“我就只是过来看看,你去吧,等这里结束了你去我那边,我们说说话。” 顾若离微怔,白世英已经朝她笑笑,和焦氏两人走了。 她叹了口气,随着戴二爷进了大堂,戴韦已经和众人打个招呼,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戴二爷就打着头进门大声道,“各位,如今京城炙手可热的霍神医来了。”话落身体一侧,将顾若离让了出来,“这位就是圣上御赐牌匾,悬壶济世的霍神医。” 里头坐着的人,从二十几岁的学徒,到鹤发鸡皮七八十的老人。 他们本来没有注意这边,只和戴韦说着话,如今听戴二爷这么一说,众人几乎是唰的一下转头过来。 如今满大周的大夫,谁说不知道霍大夫的,那真是落伍了。 治了连杨文治都素手无策的病,控制延州刘家村的疫情,得了圣上的御赐牌匾,最重要的,传说这位霍大夫不但是位女子,还是个未及笄的黄毛丫头。 真的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一个小丫头,不但医术高超,还独自闯荡开了医馆,里头挂着圣上御笔题写的牌匾。 悬壶济世! 这太匪夷所思,让人不想记住都难。 所以,戴二爷的话一落,大家的目光就齐刷刷的转过来,看着顾若离。 果然是个小姑娘,戴着帷帽怯生生的站在门口,顿时,有人面上就五彩缤纷起来。 按说,霍大夫的身份,他们应该起来打招呼让座,毕竟有了前面的这些成就和挂名,他们都该客气一番结交一下,可是现在,对面站着的是位小丫头,和自己的孙女,女儿差不多年纪,这…… “荒谬。女人也能做大夫。”有个年纪很大的大夫低哼了一声,转头过去端了茶盅接着喝茶,有人就用余光打量着顾若离,却装作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和旁边的人说话。 “霍大夫。”坐在后面的倒是有几个年纪略小的大夫起来朝她抱拳,“快请进来坐。”请她坐后面去,虽然她成就很大,可毕竟是女子。 隔着帷帽,顾若离打量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道:“多谢,我就坐这里好了。”她说着,指着第一排一个空出来的首座,大步一迈昂着头就坐了过去。 众人哑然,惊愕的看着她。 她一个姑娘家,居然堂而皇之的坐在了男人中间,还这么自然。 再有能耐,也只是个女人,更何况,她得的名声是不是虚名,还是哪个男人给她的,真是不好说! 顾若离稳坐下来,腰板笔直,仿佛没有看到众人表情一般。 “嘿!”戴二爷嘿了一声,还以为顾若离能被气的哭鼻子,再不济也羞愤一下,没想到她还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最惹眼的位置,“有胆!” 戴二爷点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们……”张丙中忍着笑,指了指后面,“我们坐后面去吧。” 方本超和刘大夫点着头,几个人到后几排坐了下来。 “这里都是男人。”方才那位老者和顾若离中间隔了一个高几,他不屑的看着她,道,“霍大夫还是在外头的好,免得传出去,对你一个女子名声可不好。”这医局自建造以来,还没有哪个女人进来过,就更别说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众人都看着顾若离,老者姓韩,名为恭,表字秉德,乃凤阳医术世家韩氏的传人,和湖广白氏,庆阳顾氏,苏州郑氏以及沅江毛氏并称四大药家。 这四家都是近百年来的世家,不管家底如何,但医术和药草都是传承了五代以上,且每一代都出过人才,颇有些名气。 所以,韩恭一说话,众人都应着不敢开口。 “名声是我的。”顾若离微微一笑,道,“劳前辈忧心了。”她没有出言不逊,声音青涩却温和守礼。 这样的情况她预料到了,这些大夫刻板守旧,最是见不得女子出来做事,所以,她只要出现,就必然会有这样的轻视。 韩恭脸色一变,一双眼睛恼怒的盯着顾若离,随即冷嗤一声,道:“这天下就该制定了律法,令女子只能修女德女戒,旁的书一概不许碰,否则就绑起来浸猪笼才好。” 顾若离很想问他,您母亲亦是女子,您是不是也要浸她猪笼,可到底还是忍了,只笑着道:“是,只不过您说这话时,要问问我们合安堂中堂里的那块牌匾,不知圣上赏匾时,是不是也如前辈这般所想。” 韩恭一愣,顿时大怒,拂袖道:“你休要胡言,圣上日理万机,如何能记得你这样一个小女子的事!” “是吗。”顾若离端了茶,喝了一口,回道,“圣上没空,所以这些事都要前辈您来管?” 韩恭顿时被噎住,指着顾若离瞪着眼睛,喘着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师父被霍繁篓练的,口齿越发伶俐了。”张丙中捂着嘴偷笑,又发现旁边有人正在凝眉看他,他脖子一抬露出一副骄傲的样子,“霍神医是我师傅”。 方本超失笑。 “好了。”戴韦和蔡正对视一眼,戴韦就道,“各位多数都是熟人,许久不见,叙叙旧,聊聊天是必要的,只是这话点到为止,等稍后会散了,大家再私下里去聊一聊,说一说也不是不可,今天既然开了会,还是以医术为主,各位说可是这个道理。” 众人就纷纷捧着,应和道:“戴大人说的有道理,我们千里迢迢来京城,为的就是和各位大夫切磋一番,互相增进见闻,私事杂事就不要多谈了,耽误时间。” 顾若离和韩恭的斗嘴,就这么揭过去了。 戴韦就看了眼顾若离,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放下来,接着道:“老夫在太医院,这一年多也接触了各种各样的病证,今年不如就让老夫抛砖引玉,开这个头,大家听听,这病证到底如何治比较妥当。” 众人一下子静默下来,朝戴韦看去。 “城东一老者,年逾六十,素日喜好饮酒,今日两臂作痛,体软痰涌,口噤语涩,头目晕重,老夫观其脉浮玄而无力,苔白不腻,眼散而无神……”他说着一顿,道,“他亦曾询过别的大夫,开了祛风治萎的方子,可药吃了不见好,却越发严重,便来求老夫。各位听着,此病有何见解。” 他的话一落,底下就一阵哗啦啦的嘈杂起来,大家都在讨论着,顾若离自然是一个人坐着,听着满耳朵的嗡鸣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就听旁边的老者抚须道:“臂麻体软,脾无用也,痰涎自出,脾不能摄也,口斜语涩乃是脾伤,头目晕重则是脾气不升,所以,一剂补中益气汤加神曲,半夏,茯苓,先连服二十剂,若不愈再添。必愈!” “这方子好。”有人听着就恍然大悟的样子,道,“韩老前辈,只是这一次拿药二十剂,是不是有些多了。” 病人病情随着吃药,会逐渐有了起色或者变化,所以除了调养的方剂,大夫开药都是三五剂量或者七八天的药量,过后再来复诊,按当下病人的病证,再添减药量。 这一次二十剂,太过武断了。 “无妨。”韩恭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此病无这剂量不会有效!” 众人有的听着点头,有的则是将信将疑的样子,就有人看着戴韦,问道:“敢问,戴大人是如何开的方子。” “韩大夫说的不错。”戴韦颔首,“老夫开的亦是这个方子,不过,老夫开的是三十剂,服完后也不用复诊,必能痊愈。” 戴韦自己说完,摸了胡子含笑看着众人。 果然,大家一阵错愕,随即有人抚掌道:“韩大夫开了二十剂我们便觉不可思议,如今戴大人开了月余且方子不变,我等实在是望尘莫及,佩服佩服。” 戴韦满意的点着头。 顾若离暗暗点头,虽对戴韦没有多好的印象,可这一次三十剂的药量,确实有魄力,可见他的医术不一般,至少辩证清楚,很自信。 “在下也有一病症,实在蹊跷。直到来前病者也没有起色。”说着话,对面第二排有位三十几岁年轻的大夫站起来,朝众人抱拳道,“在下有一病人,古稀妇人,家境殷实,只是自去年年底开始,不时眩晕,宛若坐船,天旋地转一般,在下试了许多法子,都不曾起效,只能每日以人参吊着,略好转一些,人还是只能卧床,难以起身!” “这病少见。”有人念着道,“没有见到人还真是不好说。” 顾若离看向韩恭,韩恭也是若有所思,她又朝戴韦和蔡正看去,两个人皆是一副明了的样子…… “这老妇,应是血菀于上,而气不返于下的眩晕症。应平肝熄风,清热活血,补益肝肾。”蔡正哈哈一笑,抚须而道,“天麻钩藤益母桑,栀芩清热决潜阳,杜仲牛膝益肾损,茯神夜交安神良。华大夫回去后,用天麻钩藤饮试一试,定有效。” 他一时高兴,将方决都念出来了,显得很有把握的样子。 “蔡大夫说的没错。”有人赞同的道,“肝阳偏亢,风阳上扰,故头痛、眩晕,用天麻钩藤饮实为精妙。” 第105节 众人又是一阵应是,方才说话的那位华大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笑着抱拳道:“在下这就回去一试。”可却是叹气,要只是天麻钩藤饮能治好,他就不用在这里提出来了。 眩晕之证,谁不会用方子呢。 “你可曾用过此方。”韩恭说着一顿,看向对面的华大夫,华大夫一怔起身呵呵笑着,就是不说话。 众人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只怕是已经用过这个方子了。 蔡正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看来你是用过的。”韩恭道,“既是用过却毫无效用,只怕这老妇的眩晕有些不同寻常。” 蔡正勉强笑着,看着华大夫道:“方才听你一说,我当便如你所言那般,可还有什么症状你不曾提到?”年纪大的老年妇人,若是眩晕的话,通常都是这类方子,且大多有效。 华大夫摇摇头:“也没有旁的不同,只这几样。” 众人就若有所思起来。 蔡正脸都绿了,极其难堪的坐在那边。 “此证若真如华大夫所言,老夫也素手无策。”韩恭摇头道,“单听闻确实难以判断。” 华大夫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戴韦目光一转,看了眼坐在后面的戴二爷,戴二爷眼睛一亮,就站了起来指着顾若离道:“问霍神医啊,她擅疑难杂症,活人吞钉子她都能救活。” 众人一静,都朝顾若离看去,下一刻都移开了目光。 本心里,大家还是不信她的医术,年纪这么小,还是个女子,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霍大夫可有何高见。”戴韦就顺势朝顾若离看去。 韩恭眉头一簇,和戴韦道:“戴大人问一个女子作甚,实在是有辱我等斯文!”他实在是瞧不上女子从医,且还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顾若离放了茶盅,并不避讳,目光扫了一眼众人,又看着韩恭,道:“韩大夫,是不是成体统,不是您一家之言就能定的。”话落一顿,她又回头对戴韦道,“既戴大人所邀,在下便就献丑了。” 众人一怔唏嘘,纷纷撇开眼不想看她。 一个女人,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方子来。 “你能有什么方子。”韩恭皱着眉,一脸的厌恶,“小小年纪,竟如此大言不惭。” 顾若离站了起来,朝韩恭略点头,道:“在下确实没有一个有效的方子。”她话一顿,大家都纷纷摇头,你没有站起来出什么风头,正在这时,就看顾若离话锋一转,道,“因为眩晕之证分很多种,单看脉象和症状,我们实在难以区分之间的不同。所以,用一样的药,治不同的病,当然不会有效。” 眩晕分耳源性晕眩还是血压性晕眩还有其他类型的眩晕,单中医号脉辩证是分辨不出来的。 “分很多种?”有人听不下去,当既就问道,“你既说分很多种,又难以区分,还讨论个什么劲儿,不等于白说。” 顾若离看着那人,摇着头道:“难以区分,不代表不能区分。”她微微一顿,扫视全场,言简意赅的道,“想区分眩晕不同,只有问!” 问病人,细致的分,一点点的排除。 “呵!”韩恭就冷笑一声,不屑道,“在座都是几十年行医问诊,望闻问切的手法,难道还要你来教不成。” “此问非彼问。”顾若离回了他一句,便接着又道,“这问也分多种,若普通人或青年眩晕,则要问其是否有听力减退,恶心,呕吐,可会面色苍白等症状,再观察其走路是否有倾斜或倾倒的症状,以及其两耳可有发炎流脓的情况,头晕时神智可还清醒。” 她说着微顿,旁边有人已经低声道:“怎么还分这些,我从来没有听过,我师父也没有提过。” “快别说话,听她怎么说。”有人制止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那人点头,凝神听顾若离说话。 “若年老人者眩晕,除了以上询问观察外,则要问其是否卧位、蹲位、半坐位突然直立时发作,会不会出现眩晕、眼前发黑、面色苍白、出汗甚至虚脱、暂时意识丧失而倾倒的情况,甚至于,问其脖颈是否疼痛,手臂是否发麻,以及可有发热,腹泻等症状。” 她话一落,方才还质疑的那些人,顿时闭口不言,若有所思,大堂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而方才在外面庭院聊天的大夫们,不知何时挤了进来,听她在说。 一时间的静谧之后,大家恍然回神,顿时一片嗡嗡的交谈声,没有人想到他们方才还瞧不起的女大夫,几句话就能给他们当头棒喝。 “居然分的这么细致。”有人道,“真是闻所未闻,大开眼界。” “这位女大夫是谁,就是那位得了悬壶济世牌匾的霍大夫?” “自然是她,大周也没有几个女大夫,更何况,还年纪这么小。” 众人嘈杂,议论不断,好像眼前开了一扇新奇的窗,让他们看到了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的风景。 震惊,目瞪口呆却又激动不已。 而这些,都是这位他们瞧不上的女大夫带来的。 韩恭没有说话,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戴韦眼底亦是露出惊讶之色,他没有想到,单一个眩晕之证,她能列数这么多的辩证和不同,而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心头震惊,极力维持面上的镇定。 蔡正见大家一脸信服的样子,顿时张嘴想辩上几句,可一开口,所有的话都堵在喉间,他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这套理论,太过新颖。 他想说,都说不出来。 顾若离扫了众人一眼,又道:“以上列的几种,也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说到底,具体情况还是要因人而异。如果难辩证,就要从病者的出身,经历,甚至于生活作息一一盘问归纳最后辩证。决不能将所有晕眩囫囵成一种病,用一种方子,这没有效果,也是很正常的。” 众人惊讶至极,再看顾若离时,眼中的轻视立时就少了几分。 “霍大夫……”对面,华大夫激动的看着她,问道,“您的意思是,方才说的这么多种可能造成眩晕的种类,所用药皆是不同?”他这问题问的并不高明,可当下,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就是这个问题。 再深的,他不敢开口,只怕是说的太过肤浅,而引人耻笑。 “是。”顾若离点头,道,“每一种病症引起的眩晕所治的方法都是不同,至于怎么用药,各位都是名师想必也不用我多言了。”她说着坐了下来。 就听到椅子咯吱咯吱的响,有人坐不住,站起来想问,就听门外有人抢着问道:“你方才说手臂发麻,脖颈疼痛,又是何种缘由?” 顾若离回头,看着问话的大夫,回道:“这脖颈疼痛,手臂发麻者,多因工种而引起的症状,比如常年低头劳作的绣娘,比如田间老农,抑或各位大夫亦是难免。” 那位大夫听着,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脖子,旁边的就有人喃喃的道:“我这脖子确实疼,也常眩晕,难道也是这个原因?”他吃了很多药,都没用。 “如果是这样,按照霍大夫所言,你所治的根本不是眩晕,而是你的脖颈。” “是啊。应该从骨头入手才对。” 大家都纷纷议论一起,像是学堂里的学生听到老师说了一堂很新奇的课题,忍不住的嘈嘈议论。 顾若离不是不愿再说,而是怕他接着问为何工种引起脖颈不适,又导致手臂发麻致使头晕……那她就不得就不把西医搬出来,给大家上一堂人体骨骼解析的课程。 太复杂了,她没这个心思。 蔡正脸都绿了,他方才就不该回答华大夫的问题,如今引起顾若离这么长篇大论的讨论眩晕,分析的他听都没有听过,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可笑的是,这些蠢货还听的极其认真。 甚至于他看到有人带着炭笔,在仔细的记录。 “霍大夫所言有礼。”戴韦颔首道,“没想到眩晕一证你就分的如此细致,不知霍大夫师从何人,此方结论又是如何得出的。” 众人都很好奇,她一个小姑娘莫说有没有这个本事得出这个结论,单说她这个是不可能见过千儿八百的眩晕病人的,没有这些经验她哪里能总结出这么详细的结论。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传授给她这样的知识了。 “小女的师父已经仙逝了。”顾若离回道,“他生前淡漠名利不喜旁人议论,就不说他老人家名讳,以免扰了他的清净。” 去世了?戴韦打量着顾若离,直觉她在撒谎。 大周的大夫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可是能得出这样结论的大夫,就一定不是平庸之辈,即便隐居山林也该有风声传出来,可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位高人。 但是,如果没有这位高人,难不成还真是这个小姑娘自己总结的? 戴韦皱着眉头,面色变了变。 后面,戴二爷跟吞了个鸡蛋似的,他就只是想让顾若离出丑而已,连蔡正都说错了,她不可能有什么好的见地,没有想到,居然让她这么一通长篇大论的,还长了脸了。 “原来如此。”戴韦微微颔首,却不想将所有人的目光继续落在顾若离身上,他见众人还在思索顾若离方才说的话,便含笑和道,“各位,可还有什么病证,提出来我等一起讨论。”便换了话题。 可那些人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皆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着方才的话题。 顾若离侧目打量了一眼蔡正,果然黑着脸一点都不遮掩的样子,她轻咳一声,接着喝茶。 韩恭凝眉扫了眼顾若离,虽依旧厌恶,可却没有和方才那样说侮辱性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方才顾若离的那篇话,让他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这一生看过的眩晕何其多,方子他也改动无数,可最后治愈的,却不足一半。 剩下的,他分辨不出来不同,只当是个体差异,却没有想到,这其中还划分的这么细致。 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 没有人应和,戴韦的脸彻底绷不住,他皱着眉看向蔡正,咳嗽了一声。 蔡正立刻会意,道:“我有一证。”他说完,发现没有人在听,不禁站了起来,拔高了声音,“各位,我有一怔,诸位听听。” 他毕竟是司医,大家这才朝他看来。 蔡正舒心了一些,含笑道:“去年入署我与友人去十渡游玩,路遇一人,远道而来。此人寒热,吐泻不得,身痛如刀刮,我问其病前他从何处来,他答因身上财物尽丢,他徒步从保定府走至十渡,原还好不曾有不适,可近前突然发病。” 蔡正的话一落,就听一个大夫道:“署月远行,肯定是中暑了啊。用黄连香薷饮及六和汤。” 蔡正含笑,脸上亮光一点一点恢复过来:“他遇我前,曾遇过大夫,吃过一剂,吃完便晕厥了。” “竟有这事!不是中暑?”有人奇怪道,“这大热天不是中暑,难不成还是中寒?” “是啊。且这症状也正是中暑的病症。”又道,“蔡大夫,您最后是如何治的,此人可痊愈了。” 大家的胃口都被蔡正吊起来,他笑而不语,目光落在顾若离身上,问道:“霍大夫方才一篇眩晕辨析说的极其有理,不知对此病症,有何高见。” 一个眩晕,就算你说的好听,那也是别人传授的知识,可当下的病症,看你还怎么得意。 他有自信,这个病症看似简单,却很难用药,因为若不细察就是迷雾重重,她根本不会有这能力得出辩证。 若是以前,顾若离不会出这个头,可今天,她就是冲着蔡正来的。 “我觉得方才这位大夫说的没有错,此人应该就是中寒。”顾若离看着蔡正,不理旁人的议论,含笑道,“蔡大夫可是用附子理中汤喂之?” 蔡正脸色一僵,心头跳了跳:“霍大夫如何肯定此人就是中寒?” 旁边就有人点头道:“是啊,这六月出行,怎么会受寒?”又道,“霍大夫,你这辩证的不对啊。” 顾若离摇头,道:“蔡大夫方才定然还有一点没有说。”她说完蔡正的脸已经黑如煤炭,旁边的众人则惊讶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确知道蔡正还有别的事没有说。 顾若离道:“署月虽热,他又身无长物,必定是渴了喝泉水,累了席地而卧,至此寒邪入侵,才会中寒。” 众人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点头应道:“还这样推断,确实有道理。” 他身上没钱,渴了当然只能喝泉水,累了只能躺在地上,如若中寒也不足为奇。 可蔡正却没有说,分明就是有意刁难他们,出自己的风头。 大家都是行家,顿时心头不悦,看着蔡正,等着他来解释。 第106节 辩证,切磋,请教都是正常的事,杏林春会的目的就是这个,可是你为了出风头而用这种手段,就太让人不齿了。 蔡正艰握着茶盅,恨不得将里头的茶都泼在顾若离脸上,他干笑了几声,道:“老夫一时粗心,竟忘了将此说明。” 大家念及他身份,当然不会指着他鼻子反驳,可态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没有人应和。 顾若离低头喝茶,又续添了一杯,神色自若。 戴韦轻蔑的扫了眼蔡正,让他起来压制顾若离,他倒好,自己给自己挖坑:“蔡大人方才的病症很是精彩,署月吐泻,身痛如刀,我们理所当然认为是中暑,却不曾想,亦有中寒一说,实在是增长了见识。” 戴韦出来打圆场,大家自然都要给面子,稀稀拉拉的点着头。 蔡正脸色千变万化,眯着眼睛忍耐着发作。 “时间不早了。”戴韦扫了眼蔡正,怕他一会儿发作起来丢脸,“大家都回去歇着吧,明日早点过来,本说的炮制,有几个师父还不曾到,便延至后日,明日便是例行会诊,大家都准备好。” “提前了啊。”众人道是,又问道,“那今日可要将召集的公告贴去城门。” 既然这么多大夫切磋问诊,当然就要召集一些疑难杂症,寻常的头疼发热是一律不接的,不过这样的疑难杂症不是随处可见,每年他们都要提前贴出告示,届时免费问诊,会诊。 “已经贴了。”戴韦笑道,“各位这几日只管来便是,其余的事蔡大夫已经准备妥当。” 众人就朝蔡正抱拳,说着辛苦的话。 蔡正扯了扯嘴角,余光往顾若离身上扫,走了过去,压着声音道:“霍大夫好造诣。” “多谢蔡大夫夸赞。”顾若离微微福了福,蔡正就冷哼一声,道,“老夫希望,明日霍大夫也能这般出彩。” 顾若离一点都不谦虚的点了点头,道:“托蔡大夫吉言。” “你!”蔡正指着他,若非碍着旁边还有人看着,他定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敢越过他抢风头的,“你给我等着。” 顾若离应是。 蔡正拂袖而去,上了戴韦的马车,就含怒:“……看来我真是小瞧这位姑娘了,小小年纪虚荣心如此的强,处处占着风头,却又没有真本事。”靠嘴说话,谁不会呢。 “你啊。”戴韦摇头,“我与你说过,不要操之过急,后明日便是议诊,我让你准备的几个病者可都备齐了?”他故意把时间随意调整,意在让大家没有猝不及防。 蔡正顿时面色一松,颔首道:“备齐了,只等带到人前来。”他本来还没讲顾若离放在心上,为难她只是因为戴韦吩咐罢了,可如今他真的是恨不得将她踩在脚底下。 一个小丫头,也敢在杏林春会猖狂。 “那就等明天不就成了。”戴韦含笑,靠在车壁上,蔡正立刻就接了话道,“等她弄出了人命,这悬壶济世的牌匾,看她还怎么有脸挂在医馆里。” 戴韦颔首,意味深长。 顾若离从医局出来时已经是正午,方本超几个人围着她,一脸好奇的问着她今天关于眩晕的解析:“……可是正如你所说,眩晕分这么多种?” “是!”顾若离边走边道,“眩晕大类分中耳性眩晕,血压性眩晕,还有其他原因难以统计。但中耳性眩晕又细分了几种,血压性亦是,分高血压低血压……” “什么是中耳,什么高血压,低血压?”不但是张丙中一头雾水,刘大夫和方本超也是满脸的不解,“还有脖子疼也会晕,手臂麻也会晕,脑袋磕碰了也会晕,还都不一样的治法,这……这要怎么分。” 顾若离看着三个人的样子,笑了起来,道:“所以要细问,慢慢排除啊。”所以,现代中医都常借用西医的仪器去辨别区分,因为确实在有些病症上不如西医准确,简便。 “长见识了。”刘大夫满脸唏嘘,又想起什么来,问道,“说起来,霍大夫你今日似乎有些针对蔡大夫,这是为何?” 不等顾若离说话,张丙中就道:“蔡大夫上次故意刁难我们,这个仇当然要报。” 刘大夫看着顾若离,倒不觉得她是因为这个,若是因为此事,她大可以报复戴二爷或者戴大人。 蔡大夫做的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顾若离的心胸也不会这么狭隘。 “我另有所求。”顾若离笑着道,“等过两日你们就知道,现在事情没成,就暂时不和你们说了。”她话落,那位华大夫并着另外几个年轻一些的大夫追了过来,“霍大夫。” “华大夫,各位前辈。”顾若离回身,和几个人行礼,华大夫侧身让开,抱拳道,“我方才提的这个病证,以您之见,我应该用什么药比较合适?” 旁边的几个人围着他,也纷纷点头:“没有听霍大夫一番高论以前,我们都没有在意过这些,方才您一讲,我们恍然大悟,确实以前也见过类似的,却怎么也治不好的,实在是蹊跷。” “病者我没有亲自过诊,确实不大好说。”顾若离个子小小,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大夫围着,尤其显得的瞩目,引着旁边凑热闹的人也都围了过来,就有百姓认出她来,喊道,“原来是霍大夫啊,您也来杏林春会了。” 顾若离见有人喊她,便笑着打招呼,颔首道:“想来听听同行们高见,增长见闻。” “他们听您高见还差不多。”有人笑着道,“您虽年纪最小,可医术造诣却不比他们差。” 顾若离莞尔,华大夫几人面红耳赤,点着头道:“这位先生说的是,霍大夫的医术确实了得。” “担不得夸奖。”顾若离无奈,望着华大夫回道,“前辈用龙胆草,芦荟,黄连,降气,蜀漆,丹皮,赤芍试试,再每剂中加两枚猪胆汁,连吃十剂,应该有用。” “我记住了。”华大夫点着头,“等我这次回家,就给病者开此方子,若有效我定将诊费差人给您送来。” 说着,朝顾若离作揖行礼。 “前辈客气了。”顾若离侧身让开,“大家同行,来这里就为了切磋交流,您若这样,实在太折煞我了。” 华大夫呵呵笑了起来。 旁边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顾若离开的方子,就有人看到韩恭从里头由药童扶着出来,跑了过去:“韩老前辈,华大夫说的病症,有方子了……”他将方子和韩恭说了一遍。 韩恭一愣,凝眉道想了想,颔首道:“此方有些道理,可以一试。” “连您也觉得好。”那位大夫信服不已,笑着道,“看来,外间传霍大夫医术造诣高深,确实不假,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一个小姑娘,比他们学了十来年的人还要精通,这难道不神奇吗。 韩恭一听是顾若离开的方子,面色微变,视线就落在顾若离身上,鼻尖冷哼一声,拂袖道:“老夫还有事,恕不奉陪。”便走了。 那大夫也不生气,一一将方子记下来。 顾若离和众人道别,华大夫就问道:“明天霍大夫可会来?” “会来。”顾若离含笑道,“难得一见的盛况,自然不能错过。” 众人颔首应是,纷纷与顾若离道别。 “我们走吧。”顾若离终于“脱困”,长舒了一口气,方本超含笑道,“您那番理论一说,震惊四座,就连我也激动异常,何况是他们。” 他们一起问诊也有数次,最近更是在一家医馆做事,可还是觉得顾若离深不可测,不等到有特殊的病症出现,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她的医术到底有多深。 “前辈就别捧我了,我方才是故意显摆。”顾若离无奈的道,“您们先回医馆吧,我去看看白姐姐。” “这位白姑娘有些奇怪啊。”方本超笑着道,“她对药材似乎是又爱又恨的样子……” 白世英确实是矛盾的,她既守着女子的本分,不愿意突破纲常,可又行为又处处与别的女子不同,顾若离想到白世英,笑道:“我去看看她,你们先回医馆吧。” 几个人颔首应是,和顾若离分开。 她刚到石工巷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娇娇?”她一愣回头去看,就看到崔延孝从车里探了头出来,车停在巷口,她一愣上前来行礼,“二叔好。” 崔延孝本来只是觉得背影像就试着喊一句,没想到真的是顾若离,他从车里下来,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话落,马车的车帘微微掀开,露出二夫人姣好的面容,打量着她。 “二婶。”顾若离行了礼,又道,“我朋友住在这里,我过来找她。” 二夫人的目光就朝巷子里扫了一眼,又落在顾若离身上,随即放了帘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那你早点回去,语儿的事……你也要注意点安全。”崔延孝叮嘱道,“你一个人,要不然我留个婆子跟着你吧。” 顾若离摇头:“我朋友会送我回去,二叔放心。”她说着笑了笑,不欲再说的样子。 “那行,我和你二婶先回去了。”崔延孝微微点头,吩咐了赶车的婆子接着走路。 顾若离立在巷子口,就看到二娃老远就朝着她挥手喊道:“霍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说着蹬蹬的超她这边跑来。 她只当没有听见,目光落在崔延孝和二夫人的马车上,车帘微微掀开了一条缝,随即又慢慢放了下去。 顾若离若有所思,微微皱了眉头。 ☆、087 司医 二娃很聪明,见顾若离没有回头,他便停在巷子里没有再冲过来。 等马车走远了,顾若离才朝他走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二娃真聪明。”又道,“你找我做什么?” “我上元节的时候去逛庙会,给你买了花灯。”二娃见顾若离夸他,顿时高兴起来,“可惜你一直没有来,我等了你好久了。” 顾若离失笑,道:“那谢谢你了。你娘最近还好吗,肚子里的宝宝有没有动?” “动了。”二娃高兴的道,“他还踢我一脚了,我娘说这胎肯定是个妹妹,我就要有妹妹了。”他说着,手舞足蹈,想象着家里有个妹妹后的样子。 顾若离点头,和二娃一起进了白世英的院子。 “白姐姐。”二娃跑去了厨房,“霍姐姐来了。” 白世英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顾若离微微一笑,道:“怎么样,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那些老大夫最为古板的,但凡见到女子和他们做一样的事,就会竭尽刻薄嘲讽。 “还好。”顾若离在回廊下的摇椅上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我既是去了,就做好了准备,他们说的难听我也不会任由欺负。” 白世英含笑坐在她对面,点头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顾若离向来只做她想做的事,别人如何看,对于她来说或许重要但绝不会影响她的立场和决定。 这是白世英欣赏她的地方之一。 “你后天去吗。”顾若离放了茶盅看着白世英,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后天是各大药方选送的制药师父炮制。” “改时间了啊。”白世英含笑道:“我会去,去年就曾见过一位师父,手法很是新颖,颇长了见识。” “你不参加吗。以合安堂的名义报名。”顾若离看着她,觉得白世英可以试试,不为争名夺利,只是和那些真正懂行的人切磋一番,也好知道自己的不足,“不计输赢,重在参与。” “我不行。”白世英含笑道,“那边都是男子,我只在一边看着就足够了,若报了名岂不是……” 好像遇到这样的问题,她就开始矛盾了。 “在生理上,男子和女子是有分别的,体力上或许也有。可技艺上,不分男女。”顾若离看着白世英,道,“白姐姐不必在意这些,妄自菲薄。” 二娃蹲在一边也点着头:“嗯,女子也很厉害的,我娘就很厉害的,比我爹还厉害。” 顾若离和白世英都笑了起来。 “我去看看就好了,你别劝我了。”白世英含笑道,“你明日去吗,既然制药排在最后,那明日就是群医会诊了吧。” 顾若离点头道:“去的。” “那祝你马到功成。”白世英微笑看着顾若离。 第二日一早他们到的时候,抄纸巷里已经沿街摆了十几张长桌,椅子等一应的东西都放好了,大夫也陆陆续续的往这边走,张本超看着顾若离问道,“您坐哪里?” 如方本超和刘大夫这样的,既无有名的医馆做靠山,也没有多大的名气,是没有资格的入座的,至多站在后头听听前头有名望的大夫讨论罢了。 但顾若离不一样,昨天一语震惊四座,又有御赐悬壶济世的牌匾,一定会有她的位置。 “不知道。”顾若离扫了一圈,看到韩恭和华大夫几人已经下了车,方本超就低声道,“若是一会儿他们再欺负您,您就和昨天一样,自己找了地儿坐,不必理会那些人。” 第107节 顾若离失笑点头,道:“我便坐在首位,看他们可会将我扯开。” “就该如此。”刘大夫也赞同,“既论医术,便只说医术,何来男女区别对待,太有辱斯文。” 大家附和的点着头。 “可惜霍繁篓了不来。”张丙中觉得霍繁篓很奇怪,“他不是最喜欢赶热闹的吗。”这么热闹,居然待在医馆里盯着人挖井。 顾若离也觉得霍繁篓这两天行事神秘,昨晚回来的很迟,今天一早喊他,他也说不来,似乎很忙,却不知道忙什么。 “霍大夫。”那边,华大夫向她招着手,“这边。” 顾若离点头,和方本超几人往人群走去,华大夫和另外两个大夫迎了过来,道:“您们才到吧,听说今天有几列难得一见的杂症,人已经在医局了。” “那小女有幸了。”顾若离颔首应着,站在一群男人中间,尤为显目。 蔡二爷挤了过来:“霍大夫,快过来坐。”昨天没请她坐,她自己坐前面去了,让她长脸,今天便直接请她坐主位好了,反正她也喜欢,“这里,这里。” 顾若离看到,这是临首的第三张椅子,也就是说,前头坐的应该是戴韦和蔡正? “好。”顾若离没有推辞,“有劳二爷张罗。” 张罗着你怎么死,戴二爷眉梢高高扬着,笑着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顾若离笑笑,点头。 “戴大人,孙大人到。”人群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顾若离就看到戴韦先出来,他依旧穿着青色官袍,带着插耳官帽,微微站定目光一扫,四周皆是一片拜见之声。 他本身医术学识不凡,又刚刚晋升为太医院院正,所以很有威望。 顾若离也跟着众人拜了拜。 随他之后,马车中又下来一位老者,同样是青色官服,戴着官帽,蓄着长髯,面容生的端肃,眉间一道川字纹,显得不苟言笑,很难说话的样子。 孙大人,那就是杨清辉所说的孙道同了。 顾若离朝他看去,对方目光一转也落在她身上,淡淡一扫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回旁边的人话。 她没有上前,依旧列在人群中。 “二位大人请坐。”蔡正从医局里走了出来,扶着第一把椅子,“戴大人,请。” 戴韦和孙道同依次坐在首座第一第二的位置。 蔡正一转眼,就请顾若离:“霍大夫,请吧。”他这是在挤兑她,当着这么多大夫的面,她一个后辈,哪怕再有成就也不好坐下去。 可她要不坐,那么接下来就不知道她的位置在哪里了。 或者,就让她站着。 对比昨天她出的风头,改观了别人的看法,那么今日她若站在人后,这脸可就真的要丢尽了。 “多谢。”顾若离福了福,半点不推辞的坐在了孙道同的右手边,“蔡大夫,您也请坐。” 这可是他的位置,蔡正愕然,脸一下子纠在了一起,可真是不要脸,居然真敢坐下去了,这列位大夫哪个不比她威望高,她居然坐在人前! 可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老夫还有事。”蔡正笑着,去请韩恭,“韩老前辈,请坐!” 果然,韩恭一看自己坐在顾若离下首,顿时黑了脸,冷哼道:“一个女子,如何不知大防,如何能不避忌。” 她要避忌,她就不学医,不来这里了。顾若离起身福了福,回道:“韩前辈年逾古稀,孙大人和戴大人亦是过了不惑之年,小女更是未曾及笄,这大防……松一松,也无妨吧。” 自己说松一松?韩恭知道这丫头说话直接,便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她争执,便哼了一声,拉着椅子坐了下来。 到底不像昨天那样,抓着她无知妇孺之类的说,毕竟昨天顾若离的那一番话,带给他的冲击至此都没有散去。 “各位,都坐吧。”蔡正作为主持,招呼着后面的人落座,这样一来大家按辈分和齿序纷纷坐了下来,而各位大夫后头站着的,大多都是不曾有名望的大夫或是学徒,摩肩接踵不下百人。 留着一条街的空地,对面则站了数百的京中百姓,有的是打算来看病的,有的是单纯的来凑热闹,有的则是来卖自家货的。 “霍大夫。”忽然,对面有人挥着手,引的顾若离抬头去找,就见廖掌柜在人群里拼命的挥手,朝她竖起大拇指,顾若离失笑,转过脸去,正与孙道同的目光相撞,她微躬身道,“孙大人!” “嗯。”孙道同打量着她,听说了许多次的霍大夫,昨天她的言论他也被人兴奋的转述了很多次,可今天还是头一回正式见到,他对她的年纪和来历没有好奇,是人都有不可言处,可是她师从何人,他却很想知道。 一开始,他只当她是杨文治收的徒弟,可杨文治说不是,且,看最近她表现的医术造诣,确实不像是杨文治的手笔。 大周还有哪个大夫,能有如此高的水平,能教出这么出色的徒弟的来。 世人说天赋异禀他也是不信的,行医靠的就是经验,可是瞧着这个小丫头,却不得不相信,天赋异禀一说。 否则,没有办法去解释,她所带来的震撼。 孙大人只是应了一声,两人皆不约而同的看向别处。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孙大人便就是顾若离朝中的人,他和杨文治的关系,以及他早先的表示,她觉得这位老者不单德高望重,且也不是迂腐守旧的人,所以,她不想早早让人知道,她和孙道同私下的交葛。 不过,等适当的时机,她一定会正式拜见一番。 今天这么多人,她还是收敛的好。 至于孙道同,自然是记得杨清辉早先说的话,等她来拜见。 “各位。”蔡正站在人前,和众人抱拳,“今日是例行的群医会诊,按例,几日前医局便招了数列杂症,已待医局内,现在将病人一一请出,请众人会诊。” 众人都有往年的经验,所以纷纷点头。 “少顷,听旁人先说。”孙道同端茶,并不看顾若离,声音轻轻的,若不细听在嘈杂之中顾若离根本听不到。 她一怔,恭敬应是。 先出来的是位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由一杆滑竿抬着出来,面色惨白,在这正月寒凉的天气里,满头大汗,喘气亦是不均。 顾若离看向他的腿,发现他右腿曲着,微微发颤的样子。 “这是……”韩恭微倾了身体,看着少年眉头打结,就听蔡正道,“此少年病有六日,还未及弱冠,至于如何得病老夫不曾探问,却也不知。” 少年被人放了下来,躺在滑竿上,蓄着一口气的样子,他的家人站在一边远远看着,满脸的担忧,又极其的期待。 杏林春会,每年都会治好几列疑难杂症,这孩子的病也瞧了许多大夫,都说不好治,他们看着心里都没底,所以听说杏林春会在招疑难杂症,他们前天立刻从通州赶了过来,指望能有法子治好。 “我来看看。”华大夫走上前,拿了手腕号脉,原脸上神色还算轻松,可渐渐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又换了左手,号完后开始按压少年的胸口,按完后则一脸的疑惑,旁边的人问道:“怎么了?”话落,也纷纷上来诊脉。 “可有口渴,大解可通?”华大夫见少年微睁着眼睛,是有意识的,便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声音虚弱,说不出话来,陪着他的父亲便代他答道:“说是口渴,却不想喝水,大解有五日未通了。” 华大夫若有所思,似乎有结论却不敢下。 “老夫看看。”韩恭走上前去,号完脉,也按压了少年的胸口,若有所思道,“喉间可有痰堵。” 这问的便又深了一层。 “有。”少年的父亲答道。 韩恭点头,道:“阳明病,典型的上湿下燥。”话落,一顿又道,“却不像是结胸,胸口不曾有硬块。” 他的话一落,旁边的几位大夫纷纷点头,华大夫就道:“在下也觉得奇怪,不敢妄下定论。” 韩恭就回头朝戴韦抱拳,道:“戴大人来一瞧,一辩老夫可曾有疏漏之处。”戴韦的内科,在目前还鲜有人能说比肩,便是他,也不敢。 像是结胸病,可是心下又没有痞硬,很难下定论。 众人就看着戴韦。 “一起,一起。”戴韦谦虚的做出请的手势,与蔡正和顾若离招呼,“二位一同来瞧。” 孙道同是擅外科,所以此病他若不想上前,观望就好了。 顾若离跟着站起来离席,随着戴韦走了过去,蔡正撇了眼顾若离,目光中阴冷一片。 “韩老先生顾虑的没有错。”戴韦号脉,又回头看着少年的父亲,“以往用药,可曾有大夫开过大陷胸汤?” 大陷胸汤是治疗结胸病的经方。 “用过。”少年的父亲答道,“方子在此。” 有人接过来递给戴韦,戴韦接在手中看了一眼,便给了韩恭,韩恭看完抚须道:“看来,此证并非是结胸病。”若不然,大陷胸汤不会没有用。 戴韦含笑,眼底高深莫测。 蔡正站在一边露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扫了一眼站在人群里,非常娇小却又格外惹眼的顾若离,道:“霍大夫呢,有何高见。” 顾若离也觉得奇怪,脉她虽没有亲自诊,但听几位大夫说的话,她大概也有了数,可若不是结胸病,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还是头一回见。 “霍大夫请。”戴韦就朝旁边退了一步,给顾若离让开位置,“我等犹豫,望霍大夫能有结论。” 韩恭拧着眉虽有厌恶,可却也往一边让开了一步。 顾若离犹豫要不要上前。 少年的家人一看几位名医都没有辙,却请一个小姑娘上来,顿时苦了脸,可又不好说,在一边着急不已。 “是。”顾若离还是应了,上前拿了少年的手腕仔细辩证,过了一会儿按了胸口及腹部,确实如同几位大夫所言没有结块,她便抬头问少年的父亲,“他可曾说胸下疼痛?每日几时发热?” 少年父亲点头回道:“有疼痛,每日未时到酉时左右起热。” “日晡小有潮热,舌红,苔黄腻,脉沉紧。”顾若离又附身听了少年的呼吸,便说了辩证,“有痰。大便五日不通,虽胸口无硬块,却应是结胸病无疑。” 她的话一落,蔡正立刻就接了话道:“既是结胸病,为何前面吃的药却没有用呢。” 结胸病也没有更好的方子,大陷胸汤已是很妙。 “是因为药量不足。”顾若离回头看着蔡正,道,“此病,应用峻剂。” 话一落,戴韦眼睛一亮,含笑道:“霍大夫以为,此峻剂当如何用?” “甘遂一钱五分,大黄三钱,芒硝三钱!”顾若离道,“若体质合适,两个时辰内上下必解。” 上下必解,最直接的自是下泻通便,上吐清痰。 大黄三钱,芒硝三钱,就连甘遂都要用一钱五分,这方子也太生猛了,众人一阵哗然,孙道同从座后站了起来,到少年身边号了脉,查看了一番,拧着眉面色有些凝重。 他也觉得房子有些重,却也不能给出更好的建议。 “霍大夫这方子是不是有些……”方本超犹豫,担心的道,“这孩子才十四,又身虚,怕是熬不住这么猛的方子。” 这是泻热逐水峻剂,要是用了药泻太狠,很容易出人命。 “韩老先生以为此方可行?”戴韦朝韩恭看去,韩恭觉得可以一试,可是也犹豫着,觉得药量太多,怕这个孩子受不住,“老夫没有定论。” 戴韦又转道看向少年的父亲,问道:“我等都无良方,你可要用此方一试。” 少年的父亲也是读书人,不用人解释,也知道芒硝和大黄是什么药效,不由害怕的道:“这……这峻剂太利,怕我儿受不住啊。”话落,急着朝各位大夫行礼,“求求各位大夫,再仔细看看,想个好的又稳妥的法子啊。” 第108节 戴韦没有说话,别人自然更不能开口,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只有霍大夫开了方子。”蔡正笑眯眯的看着顾若离,“霍大夫这方子有几分把握,可千万不要弄出人命啊。” 顾若离看着他没有说话。 蔡正一愣,随即又道:“各位如何看,这方子能不能试?” 谁也不敢说,要是一会儿吃出人命来,谁来负这个责任。 “抱歉啊。”蔡正用激将法,“这没人信,也不敢用,劳霍大夫再想想可还有别的方子了。” 这病,戴韦前天就看过,也提了峻剂一说,可是却又说孩子太娇不能用,所以作罢! 今天他们故意排在前头,意在诱顾若离开方子,以她以往的行医手法,必走险峻之道,果然,她一开口就用了峻剂。 这孩子自小娇养,又素来体弱,要是用量不当,拉泻上半天,恐怕结胸病没叫他丢命,这一个方剂下去,立时就能死在马桶上。 众人就看着顾若离,等着她说话。 顾若离自然知道戴韦的意思,出声道:“蔡大夫觉得,这峻剂不行,恐要了病者性命可是?” “这老夫可不敢说,峻剂太猛,不曾用过。”蔡正摆手,一脸看热闹的样子,“不过霍大夫天赋异禀,是我们常人所不能及的。” 顾若离颔首,转眸看着戴韦,道:“戴大人,小女觉得此方可试,且不会出人命。” “哦?”戴韦颔首道,“既然这样,那就取药煎药,喂之!” 少年的父亲一听,腿都软了,扑了过来护住自己的儿子,道:“还……还是算了,我儿性命要紧,这里治不好我们再慢慢换其他方子试,就不劳驾各位大夫了。” 顾若离没说话,治不治双向选择,她强求不了。 “霍大夫说行啊。”蔡正扶着少年的父亲,就道,“她保你儿无事,你怕什么。” 有事才好呢! 看她还怎么仗着御赐的牌匾得意。 “真……真的?”少年的父亲看着顾若离,顾若离低声道,“此病没有别的法子,老伯自己考虑好了。” 少年的父亲顿时犹豫起来,这么多人都没有法子,若是他换了别的地方,肯定也是如此,天下名医可都在这里了。 “若我儿出事怎么办。”少年的父亲看着顾若离,想要让她保证。 蔡正点头,戴二爷就在人后喊道:“霍大夫向来一言九鼎,巾帼不让须眉,你儿子要是死了,霍大夫肯定偿命啊。” 哗啦一声,大家都沸腾起来,华大夫欲言又止,想要阻止顾若离,孙道同皱着眉却不好多说什么,方本超挤过人群拉着顾若离低声道:“算了,他是死是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哪有让你偿命的道理。” 他们就是想害她而已。 “那要是活了呢。”顾若离不看戴二爷,只盯着蔡正,“蔡司医,当如何?” 是要赌,赌就赌,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出头风的。 “救活?”蔡正嘴角抽了抽,能救的活大家也不会这么犹豫了,你胆子大你就试呗,心头转过,他顺着顾若离的思路,脱口就道,“这司医我也无脸再做,让你便罢!” “好!”顾若离爽快应了,又看着戴韦和孙道同,“请戴大人和孙大人为我二人作证,若此列失败,害了少年性命,我甘愿偿命,若少年病愈,蔡大人便辞去司医一职,举荐小女。” 刘大夫,方本超以及张丙中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两天顾若离一反常态,频频强势出风头。 原来她的目的在这里。 蔡正怔住,他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顾若离会顺着杆子就爬,随即他如遭雷劈一般,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顾若离…… 这个姑娘,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真的想要做医局的司医吧? 医局设了百年,莫说没有女大夫做司医,就是女人也没有进去过两个,她居然打起了这个主意。 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巴蛇吞象。 “好魄力。”蔡正挑眉道,你想做京中那么医馆也要愿意推举你才成啊,“霍大夫尽管试试。” 况且,这少年死定了,而你也死定了! 顾若离点头,道:“行医便要胆大心细,蔡大人断定此方会要少年性命,是因为你没有把握,而我有!” “无耻。”蔡正冷哼一声,没见过这么盲目自信的大夫,还是个女人。 戴韦皱眉,看了眼蔡正,虽说赌有点画蛇添足,可蔡正自己都应了,他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不行,只得点头应了。 “若此病能治愈,以霍大夫的医术和成就坐这司医一职并不为过。”孙道同见顾若离如此自信,便对她更有信心,此时此刻他若不扶一把,便枉受杨文治所托,他起身道,“老夫愿作这证,举荐霍大夫做司医。” 何况,抛开私交,顾若离治好的病例已经不少,她还有御赐的悬壶济世的牌匾,坐司医一职,一点都不过分。 顾若离道谢,朝两人福了福,又看了眼蔡正,转身对少年的父亲道:“老伯,我赌不是碰运气,是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如今我的性命和公子的性命相关,我保他无事。”又道,“不敬之处,稍后定当赔礼。” 她不该拿人性命打赌,可是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办法。 当然,这个少年也没有更好的治法,或许有,可他却不一定能熬到那一日。 少年的父亲犹豫不决,他也知道,这么多人说不行,一来是说明峻剂太狠,二来,也说明他儿子的病难治,他若不试,说不定就耽误儿子性命了。 他来回的走,额头上满是汗。 所有人就震惊的看着顾若离,这么峻的药方,她说她有十分的把握。 还和蔡大夫赌。 很狂啊。 “大言不惭。”韩恭皱眉,只说了这一句,便拂袖对少年的父亲道,“到底如何,你自己考虑清楚。” 忽然,孙道同接了话,沉声道:“糙话难听,以老夫之见,若此方无用你儿也无救了,不如一试。” 他的意思,你要不用,就是个死,现在用这个方子好歹还有希望,更何况,顾若离可是说十分把握。 少年的父亲看看孙道同,又看看顾若离,心头一横,道:“好!取药来,一试。” 众人的心又提起来,又紧张又期待,不管怎么样,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位霍大夫小小年纪,确实有魄力,敢做也敢当。 “阿丙。”顾若离回头看着张丙中,张丙中应了一声,道,“师父,我在!” 顾若离道:“记得我方才的方子没有,你扶他们进去,亲自抓药。水六升,先煮大黄,取二升,去滓,置芒硝,煮一二沸,再入遂末,温服一升。” “徒儿明白。”张丙中应着,大声喊着师父,招呼人抬少年回医局,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对很古怪又不怕死的师徒。 戴韦含笑,道:“既有了定论,我们便看下一例吧。”话落,招手换人来。 廖掌柜在对面喊着顾若离:“霍大夫,药到病除!” 众人被他的口号喊的哭笑不得,顾若离也是一脸无奈,和廖掌柜点了点头。 “你还喊药到病除,没瞧见那么多大夫都没有说话吗。”旁边有人推廖掌柜,“大家都说不行,只有霍大夫一个人打保票,一会儿出事了怎么办,你现在喊着,岂不是丢人。” 廖掌柜一副你不识货的样子:“你不懂,霍大夫的性子,她说行就一定不假。” 旁边的人嘘声一片,毕竟她再厉害,可也不如这么多大夫厉害,随大流的道理时刻不能忘。 众人心里跌宕,记挂着少年的病,也不再回去坐了,等着下一位疑难杂症。 就见一中年男子被人搀扶出来,一瘸一拐的很痛苦的样子,旁边有人端了椅子过来,让他坐下,戴韦就介绍道:“这位是左军都督府的胡总兵,刚从滇南回来探亲,半个月前忽膝盖疼肿,先左腿,他用温盐熨之,便又攻右腿,两相反复,又雷鸣上胸,后背如万捶,实在难熬。” 这是外科吧,华大夫等人便没有上前,而是在一边看着。 有人请孙道同,他却没有上前。 “我来看看。”另外一位擅外科的大夫上前,看了半天没有说话,有人喊道,“秦大夫,你来试试?” 秦大夫自从雷武在他药馆前大闹,丢了脸面后,年后这段时间非常低调,甚至于两天来都没有出头,听人一喊顿时觉得来了机会,上前来查看了一番,道:“这是湿淫所中,用药酒涂抹揉开,再内服我店中传世经方即可。” 他话落,大家都没什么可说的,毕竟秦大夫治跌打外科,也是小有名气。 “此乃内症,怎可如此草率,误认性命!”韩恭轻嗤一声,道,“速速退下,勿要丢人现眼。”这么大年纪都不如人家小姑娘,实在丢人。 原来是内科?难怪孙道同一个擅外科的大夫,没有开口,顾若离了然。 秦大夫被韩恭一训,顿时面红耳赤,怒道:“你有何方法。” “这是湿淫所中,已惊伤胆,虽痛的厉害,但不是多难的病。”他话落,抬手向自己的药童道,“拿布帛来!” 药童应是,立刻拿了一块半臂宽七尺左右的布过来。 韩恭上前,三两下用布帛将病者的胸紧紧缠住,大家一阵不解,问道:“这……这是做什么。” 方本超也觉得奇怪,低声问顾若离:“他这是做什么?膝痛为什么缠胸?” “他说惊胆,这在治本。病发的疾,从肚子到面,所以脸青黑,又攻腿膝所以剧痛,一会儿他应该会催吐!”这就和她治疗那位孕妇崩漏一样,看似症状是崩漏,但却病因却完全不相干。 这就需要经验和准确的判断。 看来,这位韩老先生的医术,确实不凡。 顾若离钦佩不已。 旁边的人并着方本超听她解释完后,皆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华大夫道:“霍大夫,要是你治,你也是用这个手法?” “不会,我的法子没有韩前辈的独到。”顾若离含笑回道。 韩恭的动作一顿,余光扫了一眼顾若离,继续手下的动作,压下那人后背,伸手在他咽喉里一掏,就看那人干呕一声,随即大吐不止,不一会儿地上就是一层白沫。 吐完,拆开布帛,周总兵忽然就站了起来,一脸的轻松。 “好了?”旁边的人一阵惊讶,随即鼓掌叫好,“真是厉害啊。” 韩恭一脸严肃,回去桌案开了方子递给那人:“三剂,回去连吃,不必再复诊。”很有自信。 周将军连连道谢,由家人搀扶着走了。 秦大夫脸上五颜六色,实在挂不住,韩恭回头扫他一眼,拂袖道:“不学无术。”就坐了下来。 众人哄笑,秦大夫狼狈逃走。 “韩先生好手法。”戴韦抱拳,也坐了下来,扫了眼顾若离暗暗算着时间,“再请下一列如何?各位。” 大家其实都惦记着医局里的结胸病少年,只是一时不会有结果,众人便都点头应是,等着下一个病症。 说着,有个婆子抱着一个孩子出来,那孩子约莫五六岁的样子,个子很高,瘦的只有一把骨头,歪在婆子肩膀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大家来瞧瞧。”戴韦做了请的收拾,众人待那婆子坐下来,就纷纷围了过来,就听婆子道,“我家少爷是口中有病。”他说着,哄小孩子张口,“给大夫瞧瞧。” 那孩子听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虽是嚎哭,可声音像猫一眼。 见他张嘴哭,众人就纷纷凑上前去看口中,随即又捂住鼻子退开几步。 孩子口中腐臭难闻,令人作呕。 “是喉藓。”有人捂着鼻子上前看哭闹的孩子,辨道,“难怪面黄肌瘦!” 第109节 这种病,吞一口吐沫都痛不欲生,何况吃饭。 “风火毒也。”有人道,“我曾治过一列,用臭柑橘叶可愈。” 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蔡正站在人后,时不时看向医局,显然心不在焉。 “霍大夫,您来看看。”华大夫向顾若离招手,“您看看,是不是喉藓。” 顾若离颔首起身,走了过去,也是查看了一遍,只觉得不像是喉藓,她有些犹豫的问婆子:“这孩子,可患过毒疮?” “没有啊。”婆子摇头,“以前精神可好了,又白又胖,除了头疼脑热外,没有生过什么大病。” 顾若离就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的看着孩子。 “霍大夫也没有瞧出来吗?”华大夫看着顾若离,“是不是喉藓?” 顾若离摇头,犹豫的道:“我觉得有些不大像,可又一时难定。” 华大夫点头,又回头去看戴韦:“戴大人,我等没有结论。” “我瞧瞧。”戴韦走过来,拨开少年的喉头看了一眼,道,“却为阴虚喉藓。”又号脉问诊,辩证道,“非实火,而是寒凉所致,当用理阴煎,加大补元煎,虚补滋阴。” 华大夫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旁边的人听着有的点着头,有的若有所思。 韩恭喝茶,侧目看着孙大同,问道:“孙大人为何不问一番?” “外科无疑难,老夫不过来凑热闹罢了。”孙道同笑道,“韩老先生方才一诊,实在精彩。” 韩恭摆手,凝眉道:“这没什么,老夫年少时曾见家父用过此法,今日才敢出手罢了。”他说着,扫了一眼站在人后的顾若离,又撇开了眼睛。 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眼见已过了午时了,还没有结论。 也不知死活。 他想着,又看向那个喉藓的孩子,他不能定方子,所以就不打算上前。 “这理阴煎似乎有些不妥。”刘大夫隔着桌子,在那边低声应了一句,戴韦顿时转头过去找人,心头冷笑,面上前却是道,“这位大夫,有何不妥,还望赐教。” 刘大夫尴尬不已,他只是觉得不妥,至于哪里不妥,他也说不上来。 “是有不妥。”顾若离走了过来,看和戴韦道,“因为这孩子不是实火也不是阴虚,而是梅毒。” 她就觉得有些眼熟,可是又不敢确定,毕竟是个小孩子而已。 “梅毒?”众人唏嘘,“这不能吧,毕竟这么小的孩子。” 戴韦眉梢微挑,虽不高兴,可却没有和蔡正那样挂不住。 “这孩子的父母可曾患过梅毒?”顾若离上前来,问抱着孩子的婆子。 婆子哪里知道,摇着头道:“这……这老妇不知。” “患过。”忽然,人群中有位女子走了过来,以薄莎裹着脸,穿着一件粉红撒花的褙子,身形婀娜多姿,眼眸若秋水一般脉脉含情,“我有他前,确实患过梅毒!” 众人哗然,没有想到父母患梅毒,也会波及胎儿?或者,梅毒也会遗传,没有听说过啊? 顾若离却是怔住,纵然对面的女自裹着脸,可是她还是一眼认出来,此女就是来她医馆看妇科的春容。 当时她确实说过,六年前患过梅毒,不过已经治愈了。 春容几不可闻的和顾若离点了点头,道:“霍大夫,您推断的没错,我生她前患过梅毒。”又道,“却不曾想让他受了此罪,霍大夫,我儿这病能不能治。” 那时年纪小她也不知道有了身孕,等知道时月份已深,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生下来养着,却没有想到,她曾经得的病却害了孩子。 戴韦拧着眉,脸色极其的难看,这个霍大夫实在是目无尊长,不论是谁提的辨证,她都要反驳一番,让自己出头! 可恶。 “能治。”顾若离看着春容,点头,“甘草、桔梗、山豆根、草龙胆、射干,土茯苓,浓煎,牛黄二分送服。半月后去我医馆复诊。” “真的能治好吗?”春容激动的红了眼睛,这病在喉吃不了什么东西,若再有个一月半月,就活不成了,她激动的当即一拜,道:“多谢霍大夫,我这就去抓药煎药,诊费半月后我必亲自送与医馆。” 顾若离颔首。 春容带着婆子抱着孩子疾步而去。 “霍大夫。”华大夫问道,“梅毒一症也会传染吗?” 大家都看着顾若离,因为都没有听过梅毒也会传染的说法。 “不会。”顾若离道,“但是若怀胎时梅毒未愈,或潜伏未发,孩子就会被传染,生的孩子或是死胎,或是成梅毒带菌的孩子,幼年时会全身溃烂,若不问清楚这一点,只当普通喉藓或者毒疮治疗,就会延误时机,害了孩子性命。” 戴韦气的微微发抖,却不好发作。延误性命,不就是在说他吗?他方才不过嫌恶孩子没有细问罢了,若细细察也不只有她一人能辨证出。 “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大悟,又问道,“若是父亲患梅毒治愈后呢,可会影响子嗣?” 顾若离点头:“也会。”又道,“有一部分出生后会先天性心疾,但这不好预估,只能看各自情况再为定夺。” 众人哗然。 大家围着顾若离说话,戴韦便被挤在人后,他站了一刻,实在下不了台,戴二爷走了过来,笑着道:“大哥,我有事和您商量。” 戴韦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顺势走开。 对面的百姓一阵欢呼,如同方才韩恭那般,鼓掌喊号。 顾若离莞尔,不用看也知道是廖掌柜带头起事。 “不好了。”忽然有人站在医局门口喊道,“那少年吃药后吐泻不止,已经晕厥两次,请哪位大夫来看看。” 蔡正一直焦急等着,听着立刻就来了劲儿,道:“去什么,把人抬出来,里头逼仄看不清。” 躲在里面,还怎么让她丢人。 医局的人自然听蔡正,立刻就进去抬人,过了一会就将少年用滑竿抬了出来。 不过两个时辰不到,少年已经虚脱的没个人样,比方才还不如! “脉浮无力。”蔡正冲过来就号脉,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这很不乐观啊,霍大夫。” 顾若离皱眉上前号脉,又侧目看着张丙中,张丙中低声回道:“一步未错,我亲自喂得药。” “好。”顾若离点头,扶着少年的后背,轻捶了几下,少年忽然翻身起来,又大吐一口,只见地上皆是浓黄的痰,虽不臭却恶心不已! 众人大惊。 少年吐完白眼一翻,下身失禁,人倒了下来,脉搏皆无。 “这……”华大夫惊了一下,上去号脉,“没……没有脉象了。” 蔡正眼睛一瞪赶紧上来,随即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摇头道:“可惜了。”又看着顾若离,“霍大夫,你这可是闹出人命了啊。” 死了好啊,死得其所! 那少年的父亲,一看自己的儿子没气了,顿时大呼一声,扑了过来:“我儿,你快醒醒啊。” 嚎啕大哭起来。 “霍大夫。”戴韦坐着,目光不善的看着顾若离,“我等劝之又劝,你竟还固执用此峻剂,实在是糊涂误认性命啊。” 蔡正附和:“还胆大心细,我看你只有胆大了吧。”又摇着头,“害人性命,就是庸医,不能姑息。” 众人静默,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 “死了?”孙道同和韩恭一起过来查看,刘大夫和方本超则涌过来,一人一边的护着顾若离,低声道,“霍大夫,接下来该怎么做。” 看戴韦和蔡正的意思,恐怕不能善了。 “冒失!”韩恭回头看着顾若离,满脸厌恶,孙道同也皱了眉,心里转着,想着对策。 戴韦重重叹气:“既在医局出了人命,我身为院正,就不得坐视不理。”他痛心疾首摇着头,“来人,去通知顺天府!”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霍大夫。”蔡正凑过来,冷笑道,“你那悬壶济世的牌子,这会儿可保不住你的命了。” 圣上说你悬壶济世,你却治死了人,别人能饶你,圣上也不饶你。 “这司医一职,怕是不能够了。”蔡正说的咬牙切齿,“下辈子若是投胎再做女人,就乖乖待在内宅,别出来丢人现眼了,一个女人就该守着女人的本分,还妄想出人投地,实为耻!” 他说的话,声音虽小,可大家都听的清清楚楚。 华大夫几人欲言又止,可到底不敢帮顾若离,站在一边,一脸的惋惜。 “谁说他死了。”顾若离上前,推开少年的父亲,拉着仰躺的少年,照着他的后背,又是猛拍了几下,众人惊愕不已,愣怔的看和她的动作。 就看到,顾若离拍了三下,不轻不重。 少年起初软软的没有反应,随即忽然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又再次趴在扶手上,哇的一声吐了一口痰出来。 “又活了,居然又活了。”众人几乎是跳起来,方才是真的没有脉象了。 蔡正呆了,看着那少年吐了一口痰,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的父亲,喊道:“父亲!” 声音不大,却如同炸雷。 因为前面少年一直不能开口,至此,他才说的第一句话。 “我的儿。”少年的父亲呆呆的走过去,不敢置信的道,“你这是……醒了?” 少年依旧虚弱,可比起前面却要精神百倍:“觉得舒服了许多,”又看着顾若离,“应是没事了吧?” 顾若离点头回道:“回去接着吃药,已是无妨。” “不可能。”蔡正扑过来,抓着少年的手腕号脉,随即节节后退,摇着头不敢置信的样子,“那种峻剂,怎么可能不死。” 众人听着,就看着蔡正凝眉道:“蔡大夫,活了是喜事,您如何能说这种话。” 蔡正恍然看着众人,面色发白。 “他不死,是因为药量不多不少。”顾若离回头看他,声音自信,“峻剂便如此,多一分要人性命,少一分误认性命,蔡大人,你说呢。” 说个屁!我当然知道,还要你讲,蔡正恨不得扑过去打顾若离一顿才好。 现在好了,他这是被她套进去了,他这么这么蠢。 方本超几人长长的松了口气,张丙中更是高兴的道:“我就说我师父怎么会失手,她的医术,是不可能失手的。”关键是,以顾若离的个性,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无事最好,时间不早了。”戴韦摆手,“已过了午膳时间,大家都散了吧。” 大家都站着没动,好似没有听到一样。 “稍等。”孙道同起身,看着戴韦道,“既是有赌约在先,自是要履行,如何不提便散了,戴大人,这不是君子所为。” 第110节 ☆、088 险阻 是啊,如何说,刚刚可是打赌在前的。 众人看着蔡正和戴韦。 蔡正脸上五颜六色,变化莫测,他往后退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好的,他打什么赌,人家是治死了还是治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话说出去了,他收不回来了。 胡思乱想间,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小姑娘这两天分明就是有意刺激他的,意图非常明确。 就等着此时此刻。 蔡正下不了台,他不能反悔啊,这么多人看着,就算保住了司医的位置,将来他也是名声扫地。 “你这人。”张丙中道,“你不会不认账吧,我师父一个女子都能一言九鼎,你一个大男人却输不起,丢人。” 蔡正噎住,不知如何回。 对面,就有百姓喊着道:“你医术不行,当然是能者上,年纪资历算什么,只要能看好病,我们老百姓就服!” “对。”有人道,“你和戴大人分明就是嫉妒人家小姑娘本事大,联手欺负她,刚才以为这少年死了的时候,你们可是又嘲讽,又幸灾乐祸,还要喊官府的人来,现在输了,就想赖账了!” 对面的百姓哈哈笑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今天顾若离所表现的修为和能力,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性别,对年纪的限制,既然如此,那么女子做司医又如何,左右没有品级,又没有触犯朝廷的律法,有何不可! 重要的,是医术造诣高,能为百姓谋求福利,其他的,对于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肃静。”戴韦喝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众人被他一喝略安静下来,戴韦就扫了一眼蔡正,暗骂了一声无用,便去看韩恭,问道:“韩先生觉得如何。” 韩恭刻板守旧,众所周知,她连女子行医都不赞同,怎么可能让她做医局的司医。 孙道同立刻皱眉,怕韩恭说出难听的话,拦在他前面,含笑道:“戴大人多此一举了,韩先生长居中都,京中之事与他并无多大的干系。” 戴韦扫了孙道同一言,回道:“京中司医向来靠各家推举,不是谁说做就能做的,自然要听各位大夫的意愿。” “若有你我举荐,就不同了吧。”孙道同也不用掩饰,他素来和戴韦不和,并不是秘密,“既然你做了保,便推荐一番,又有何难。更何况,霍大夫的医术,恐怕不在戴大人之下。她年纪还小再历练几年,就算太医院院正,她也不是做不得。” “你!”戴韦大怒,眯着眼睛看孙道同。 孙道同依旧不苟言笑的样子,回视着戴韦。 他若是歉让的,戴韦也不会两年多才得到院正的位置,只是他无心追求这些,被动应付罢了。 “老夫无话可说。”韩恭看着两人争执起来,拂袖道,“孙大人说的没错,京中医局与老夫无关。” 众人惊愕,韩恭虽是这样,可比起他向来的行事个性,很明显,他是不反对的。 若不然,他一定会站起来拍着桌子说顾若离无耻妇人,没有妇德,竟想要立于人前,抛头露面! 他没说,就表示他不反对。 众人想过之后又是了然,行医虽复杂,有时要靠家族扶持,名师指点甚至于朝廷嘉赏,朋友抬举,可说到底,最后大家还是靠医术说话,你能力行不行,是做做样子徒有虚名,还是真有本事,成竹在胸…… 几个病症,一段时间,就能看出来了。 顾若离这样的,有延州瘟疫打底,杨家起步,京中十几例各式各样的病症作保,还有昨天和今天的表现。 足可以让所有人信服。 “蔡大夫。”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冲了出来,一把拉住蔡正的衣袖,“你还我眼睛,你说半个月能康复,可我吃了月余的药了,不但没有起色,还越来越严重!” 众人哗啦一下让开,盯着蔡正。 蔡正正头大,一眼就认出上次看病的母子两人,儿子视物是反的,近的变远,大的视小,他开了清热牛黄解毒丸。 还以为痊愈了,没想到居然还没有好。 “滚,滚。”蔡正推开那人,“什么还你眼睛,我不认识你。” “你这个庸医,你居然不认账。”那个妇人道,“当初霍大夫说要我们吃滋阴地黄丸,你说她的不对症,我们信你的医术,可现在过去这么久,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我来看看。”韩恭过来,抚了脉又问了几声病症和起因,便转眸若有所思的看向顾若离,旁边就有人问到,“韩先生,如何。” 韩恭蹙眉,道:“此病,地黄丸对症。” 这是肯定了,大家都纷纷鄙夷的去看蔡正,你辨证不出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人不要吃药,这不是害人吗。 蔡正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顾若离也怔住,看着母子二人道:“你们没有吃滋阴地黄丸吗?” “是霍大夫。”老妇人看见顾若离,顿时握住她的手,“当时我们就该听你的,不该信他啊,这劳什子药吃了一点用没有不说,还越来越差,我们家就他做活,如今倒好,歇在家里我们都无米开锅了。” 顾若离也没有想到,她朝蔡正看去,凝眉道:“此病当除风热,凉血溢血,以收耗散之气,应用滋阴地黄丸。”又道,“牛黄解毒丸,只散不收,只会愈加损耗,如何能治。” “如何不行。”蔡正嘴硬,可那老妇人扑过来,喊道,“行不行,你看看啊,我儿子的眼睛可是一点看不见了啊!” 她说着大哭起来。 蔡正大骇,连连后退,无话可说。 “霍大夫,那现在吃地黄丸还来得及吗。”老妇急着抓着顾若离的衣袖。 “来得及。”顾若离道,“速速换药,每次二丸,每日三次,连服半个月!” 老妇应是朝顾若离行礼:“我们这就去吃,若能好,我定三拜九叩为霍大夫点长明灯,日日供奉。” “不必了。”顾若离扶她起来,道,“就医问诊本就你情我愿,你信我便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 老妇连连应是,扶着儿子快步退了出去。 蔡正一脸灰败。 “就这医术还做什么司医啊。”对面廖掌柜喊着道,“让霍大夫做!” 这母子二人便就是蔡正的最后一根稻草。 众人一听,顿时应和起来,那些原本还观望的人,被刚才母子的事情一弄,坚定下来,指着蔡正道:“让了这司医,叫霍大夫做!” 顾若离看着蔡正。 “各位如何看。”戴韦朝众人看去,不禁将蔡正拉在一边,实在是瞧不上他,京中来的几家医馆大夫有人不说话,有人则是道,“此事由戴大人做主,我们听大人安排。” 都不想做恶人。 现在很明显,是霍大夫和蔡大夫在争,而孙道同和戴韦在幕后做推手。 得罪谁都不好。 “我看可以。”孙道同站起来,司医位置不显却管着京中医馆,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戴大人不愿举荐,本官可与圣上回禀启奏此事。” 孙道同搬出了圣上。 戴韦皱眉,因为他压着这件事,所以顾若离得赏后一直没有进宫谢恩,若是孙道同真的捅到天庭,此事他还要费力解释一番! 司医他不想让,但是,看今天这形势,他不让也不行了。 不过无妨,他有别的法子,戴韦心头一转,便道“既是打赌,自然要履行,不能出尔反尔。本官愿举荐霍大夫,若诸位没有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 戴韦都这么说了,京中医馆的大夫们自然不会反对,纷纷点头。 蔡正周身冰凉,悔不当初。 “不过。”戴韦话锋一转,看着顾若离道,“蔡大夫胜任这几年,一直将医局管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的职位不能撤,按本官看来,蔡大夫依旧留在医局,和霍大夫一起打理,有他这个前辈在,对霍大夫来说,也是莫大的帮助。” 他这是以退为进,打的好算盘,孙道同还想再说,却看到顾若离和他微微摇头,他便语气一改,道:“既然戴大人如此说,那便由戴大人做主了,那就请蔡大夫辅助霍大夫打理医局。” 戴韦的话没有分主次,孙道同替他分了,顾若离是主,蔡正是辅。 众人一静,随即欢呼起来。 纷纷涌过来朝顾若离抱拳:“霍大夫,恭喜,恭喜!” “往后大家同在京中共事,还请您多多关照。”那些资历深的大夫虽是不服,可到底当下不敢反对,顾若离正在风头上,他们不能触这个霉头。 将来时间长着呢,是骡子是马,总是真相大白的一天。 顾若离一一回礼,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赵远山死了,她想报仇,别无途径,只有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圣上身边,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告诉天下人,顾氏的冤屈,她要还顾氏一个公道! 所以,司医是她的第一步。 “戴大人。”蔡正想说什么,被戴韦一个眼神扫过来,冷声道,“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 蔡正一口银牙咬碎了,当初可是戴韦让他针对顾若离的,如今他冲在前面做了马前卒,戴韦却来说他好自为之。 他气的倒仰,却一个不敢顶。 只能生生忍着。 “本官还有事。”戴韦和众人抱拳,“今日时间也不早了,就此散了吧,明日医药炮制,各位再来。”便拂袖而去,和蔡二爷一起上了马车。 蔡二爷不忿:“哥,您怎么能顺她的意,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人没撂倒还让她做了司医!” “你要不会说话就闭嘴。”戴韦凝眉,隐忍着怒气,“如此形势,你当我不退让他们便会罢休,愚蠢!” 蔡二爷咕哝着,到底是谁愚蠢,真正蠢的是蔡正吧,人家喊他一声蔡司医,他顺着话就和人赌司医的职位。 这还不如双手恭让出去,省的丢这个人了。 “可是这个亏不能就这么生吞了啊。”蔡二爷催着道,“您没看她今天和孙新意狼狈为奸,说不定到时候两人里应外合,就将您的院正给挤下来了。” 孙道同今天还说了,若非顾若离年纪小,又是女子,太医院院正的职位她也不是不能坐。 戴韦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医局门外,顾若离应对着各路认识和认识的大夫恭贺,蔡正早就在群情激昂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留在这里,他只有被羞辱的份。 好不容易送走各位大夫,顾若离松了口气,那边立刻就有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的男子来问顾若离:“霍大夫,这桌椅板凳要搬回去,只是原来在里头做事的人,是蔡大夫带来的,如今他一走,所以……” 现在顾若离是司医,这些事情理应由她来做。 “心胸狭隘。”张丙中跳脚,撸袖子道,“我们自己搬!” 那人又道:“不单这些,明天药师大比的事情也还有许多事要安排。” 第111节 顾若离看着那人,问道:“请问阁下贵姓,可是在医局领职。” “在下姓黄,黄长安。”那人回道:“医局不设衙役,在下是原是孙氏医馆的药工,近日派来协助医局,等杏林大会结束后就回去上工。” 顾若离明白了,这里没有专门做事的人,每年杏林春会,几家大的医馆会派学徒过来打杂,帮工,等事情结束他们再回去。 “所以,现在只剩你一人在这里?”顾若离看着黄长安。 黄长安点点头,回道:“方才孙大人连走前吩咐小人,留下来协助霍大夫,至于其他人……”他不大好意思说的直接,事实上那些人都走了。 顾若离了然,刚才那些医馆碍于场面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或许,群情之下也有被煽动支持她的,可说到底对她还是不服。 她是个小姑娘,又才来京中没有多久,哪怕再有能力,他们心中也是不服气的。 所以,掉了头,等所有人都走了,他们就在这件事上表明了态度。 没有人,她怎么举办? 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她这个新上任的司医,能把明天的制药大比办成什么样儿。 顾若离叹气。 “这怎么办。”张丙中拧着眉头,他们都没有经验,现在再去请那些医馆派人来,不免有些低声下气求人的意思,如今顾若离是司医,只有他们来求她的份。 架子是一定要摆起来的。 “我们自己做吧。”张方本超,“我看他们也没有几个人在里头帮工,我们做来得及。” 黄长安苦笑,就道:“昨天一共是十六个人!” 方本超无语。 “我看到后院是有锅灶的,药材都是药师们自己带来,现在缺的是什么?”顾若离道。 按理说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才是。 “东西都备齐了,但是明天人一到,烧水端茶,迎客待客都要人。”黄长安去年就过来帮忙,所以有经验,“结束后场地收拾,还要给来参加的大夫,每人发礼品,虽备好了,可各家医馆都要一个个送去,是个不小的事情。” 司医的事不会少,这个顾若离早就想到了,她点头道:“先将桌椅搬进去,别的事情我们慢慢商量。”又看着黄长安,“谢谢你。” 黄长安抱拳,回道:“霍大夫客气了,这两日听你辩论,看你行医在下受益匪浅,该是在下谢你才是。” 顾若离失笑。 “霍大夫。”廖掌柜忽然跑了过来,顾若离惊讶的道,“廖掌柜还没有走吗。” 廖掌柜笑着道:“走什么,我带着街坊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他说着,就看到后面陆陆续续跑来十几个男子。 都是一条街上做生意的,或是住在后头巷子里的百姓。 “谢谢大家。”顾若离和众人行礼,那些人过来,笑着道,“咱们可是街坊,您做了司医我们脸上也有光,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人后,还有女子也挥着手:“霍大夫,我明日来给您烧水,这么多大夫光喝茶就不少,您别和我客气。”又道,“你可是为我们女子正名,告诉大家,我们女子也不弱的。” 众人大笑。 寻常百姓,女子抛头露面再正常不过,还有许多妇人,虽不能在外跑堂打杂,可做的事也不比男子少。这还是在城中,若是去田间乡下,妇人们还不是背着孩子在地里干活。 “谢谢。”顾若离道谢。 大家一起将外头的桌椅搬回去,又将里头都打扫了一边,茶碗碟盅都清洗了一边,才散去。 顾若离站在医局院内,抬头看着天,虽很累,却眉梢舒张,心情愉悦! 至少,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又近了一步。 “师父,先回去歇会儿吧,下午索性也没有什么事。”张丙中拿着医局的药匙,“明天要早点过来开门准备。” 药师大比说是辰时正就开始,那他们卯时初就要过来。 没有人打下手,就只能自己来了。 顾若离笑着点头,和方本超以及刘大夫还有黄长安行礼,道:“今天辛苦各位,明日散会后,我们请了席面,犒劳自己。” “多谢。”黄长安抱拳,指了指外头,“那我就回去了,明日若医馆事情不多,我再带两个师弟过来帮忙。” 顾若离点头道谢,亲自送他出去。 “别的医馆不用去打个照面吗?”方本超愤愤不平,当初蔡正上任,肯定不是这么草草了事,好歹也要召开个会什么,把顾若离正是介绍给大家,“真是小人。” “没有人帮忙,我们就靠自己。”顾若离拿钥匙锁门,笑道,“多大的事,我既做了司医,就不怕他们不认我这个官。” 方本超赞赏的点头,道:“对,不认也得认。”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走了。 他们一走,原先隐在暗处的几家小厮各自回去报信,秦大夫听完小厮的话,一口茶喷了出来,笑道:“你是说,她喊了街坊邻居进去帮忙的?” 小厮点头。 “呵!”秦大夫哈哈大笑,“那就看看,明天他们怎么帮忙。” 药师大比,来的人那么多,一些乌合之众能管什么用。 顾若离回了医馆,刚到门口,霍繁篓就跑了出来,满脸得意的道:“你成司医了,我们三儿真是太厉害了。”竖起个大拇指。 “在门口,你至于这么夸张吗。”顾若离无奈。 霍繁篓摆着手,一脸的不赞同:“我这是没空过去,若不然在医局我就能扯串鞭炮放,怕什么,喜事就该高兴。” 霍繁篓话落,她就听到身后噼里啪啦的放起了鞭炮,左右铺子里的人都过来朝她恭贺:“霍司医,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霍繁篓颠颠的冲在前头,和大家一一回礼。 医馆里,早就坐了好几排的人,在等着顾若离回来。 见顾若离进去,里头认识的人纷纷起来打招呼,顾若离扶着一位老者坐:“您身体不舒服快坐,我一个小辈,您不用客气。” “老朽凭人本事认人,不看年纪。”老人家很认真的道,“霍大夫值得老朽起身相迎。” 顾若离失笑,还是扶着他坐下来。 众人在医馆内外闹腾了许久,才散了。 “你去歇着。”方本超道,“有我们解决不了的,你再过来。” 顾若离犹豫,那些等着的病人也道:“我们都是小病,刘大夫和方大夫就成了,霍大夫您现在不一样了,是当官的人了,不是大病不能出手。” “大夫职责就是看病。”顾若离哭笑不得,可那些人不理她,各自去刘大夫和方本超前面排着。 顾若离只好和霍繁篓去后院。 霍繁篓拉着她到已经挖了一点出来的井边,道:“按隔壁几家挖井的深度,我们这里估摸着一天就能出水。” “这么快。你最近就在忙这个吗?”顾若离在他身边坐下来,给他倒了茶,霍繁篓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递给她,道,“差不多,主要是这件事。”他含糊其辞的带过去了。 顾若离没有追问,看着他标出来的地方发呆:“你说,崔婧语到底被什么人掳走了,难道是人贩子吗?” 霍繁篓没说话。 “会不会……”顾若离看着他,想到了什么,“会不会被卖到那种地方去了?” 不是有人专门盯梢漂亮的姑娘,迷晕了卖去那种地方接客,若是不从就百般折磨……想到这里,顾若离心里也没了底。 以崔婧语的脾气,怕是活不了多久。 “你想这么多做什么。没了她你不觉得清净许多吗。”霍繁篓白了她一眼。 “我是不喜欢她,可到底不愿意看到一个姑娘家沦落到这种地方,往后我搬出来不相见就是,她再闹腾我看不见也就心不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霍繁篓揉了揉她的头,“还是我们三儿最善良。” 顾若离拍开他的手,奇怪的看着他:“霍繁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最近觉得你很奇怪。”又是挖井,又是整顿医馆,还买了几个柜子放在后院的病房里,说是可以摆东西。 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有吗。”霍繁篓挑眉,一双凤眸熠熠生辉,“我好歹是掌柜,总要有个掌柜的样子嘛。” 顾若离没说话,看了看时间,便道:“我回去了,也不知找到人没有。” “你还没吃饭吧。”霍繁篓拉着她,令道,“吃了饭再走。” 他一说,顾若离还真的有点饿了,就点了头,霍繁篓笑嘻嘻道:“我去拿,正好我也没吃。”话落,就跑前面去端饭菜,还搬了个小桌子过来,摆在后院空的房间里,提着炉子摆在顾若离身边给她烘着。 “就吃个饭,你这么麻烦做什么。”顾若离坐下来,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他们吃了吗,等他们一起吧。” 霍繁篓不听,给她盛饭盛汤:“他们已经在吃了,今天焦姐送的分量多。” “原来如此。”顾若离低头喝着汤,霍繁篓就托着下巴在对面看她,她一愣问道,“你不是还没有吃吗,不吃了?” 霍繁篓点头,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慢慢嚼,顾若离被他看的不舒服,放了筷子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怎么神神叨叨的。” “三儿。”霍繁篓忽然正色,看着她,“你能不能把脸上的疤撕了,给我看看。” 顾若离怔住,皱眉看着他,并非是觉得他的要求无理,而是实在觉得他奇怪:“你到底怎么了?” “就看一眼,你立刻贴上去。”霍繁篓没有嘻嘻哈哈,而是满脸严肃的哀求,“就一眼。” 顾若离叹气,白了他一眼,放了筷子对他道:“你等我下。”就戴上帷帽去了前堂,过了一会捧着一碗化开的药回来,摆在桌子上。 “就用这个可以?”霍繁篓一脸的期待,顾若离点头,摘了帷帽拿帕子沾了药水,在脸上慢慢的拍湿,随后将那块疤一点一点往下揭,她疤下白皙的肌肤也越来越清晰…… 撕了一半,霍繁篓忽然按住她的手,摇着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摘了!” “你抽的什么风。”顾若离皱眉,又从荷包里重新取了药膏化开,将疤粘了上去,“来来回回,神神叨叨的。” 霍繁篓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她,面上是少有的认真。 顾若离坐下来重新吃饭,又看着他道:“你不是说你早前见过我的吗。” 霍繁篓轻笑,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捏住她的脸:“再看一次,不行啊。” “拿开。”顾若离拍开他的手,“我吃完了,你忙你的井去吧,我去大堂看看,若没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霍繁篓颔首,笑盈盈的目送顾若离离开。 等看不到她时,他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收敛,面色阴沉的毫无温度,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顾若离方才喝过的汤,端起来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捧着碗的手,青劲狰狞。 顾若离过去时,方本超正在休息,见她过来就道:“这点客人我们还能应付,你回去瞧瞧,近日家里也不顺坦。” “等我搬出来就好了。”顾若离抱歉的看着他,“得亏你们来了,要不然这医馆我就不得不关门了。” 方本超哈哈笑了起来,道:“您就别抬举我们了,这些人可都是冲着您来的,就算您不在他们待在这里也心安,怎么会关门。” “您也别抬举我了。”顾若离失笑,方本超道,“您别担心,明天我们一起上阵,事情一定能办妥。” 第112节 顾若离点头应是,又去了一趟白世英那边,白世英看到她便高兴的道:“……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实在没有想到,你做了医局的司医。” “让姐姐见笑了。”顾若离笑着道,“此事我确实早有图谋。” 白世英知道顾若离有秘密,她也有,可这不妨碍他们成为朋友,她笑着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谢谢!”顾若离道谢,又道,“只是那些医馆原本派来帮工的人都撤走了,明天人手不够,恐怕还要请姐姐过去帮忙。” 白世英微滞,惊讶道:“我吗?” “姐姐可别说医局女子去不得,若是这样,我就白费了今儿这番功夫了。”顾若离拉着她的手,笑道,“就当我死皮赖脸,求姐姐帮忙了。” 白世英就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道:“知道了,明日我去便是。” “谢谢。”顾若离点头,“那明早你早点去,说是有许多事要提前准备。” 白世英应是,顾若离这才回了建安伯府。 守门的婆子见她回来,立刻笑着迎过来:“三小姐可算回来了,方才雪盏姑娘还在门口等您来着。” “等我做什么。”顾若离进了内院,方朝阳去了宫中,顾若离回房梳洗换了衣裳,雪盏低声道,“四小姐还是没有消息,二小姐被二夫人接去了自己的院子,说是烧的很高,人都开始说胡话了。” “请大夫了吗?”顾若离放了茶盅,雪盏点了头,“二夫人一回来就给请大夫了,应该是吃药了。” 顾若离就没有再问,欢颜抱着洗好的衣服进来,摆在炕上叠着,一边道:“奴婢觉得,四小姐怕是回不来了。”又道,“都这么多天了,生不见尸,生不见人的……”话落叹了口气。 人在的时候,你日日看着烦,可若真的没有了,便就会觉得可惜了,想着她仅有的那一点点好。 “四小姐还是很活泛的,有她在家里,后院里总是欢声笑语的。春天赏花,夏天避暑,秋天钓鱼,冬天玩雪,热闹不已!”雪盏也跟着叹了口气,觉得可惜。 “小姐。”欢颜看着顾若离,问道,“您觉得那个项圈,到底是谁拿走的?” 谁拿走的项圈,谁在马公子之后又补了三百两买张峥的命,这人是不是就是掳走崔婧语的凶手? 一点线索都没有。 “要是知道,事情就好办了。”顾若离看着腰上的荷包,她怕丢了,便又将旧的带在身上了,“既然伯爷着手在找那些人,总有线索的。” 医局的事多,她现在没心思想家里的事。 雪盏点头应道:“等找到,非要将这人千刀万剐。” 后院中,二夫人坐在床前轻推了推崔婧文,低声道:“起来把药喝了,再吃些东西。” “谢谢二婶。”崔婧文坐起来,一口气将药喝完,二夫人拿了枕头给她靠着,心疼的道,“你自己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语儿回来,还要你照顾呢。” 说起崔婧语,崔婧文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二婶,语儿她……恐怕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不会的。”二夫人握着崔婧文的手,安慰道,“就算死了,我们也要见到尸,一天没瞧见,我们就一天不能放弃。” 崔婧文倒在二夫人怀中,低声哭了起来。 “真是可怜见的。”二夫人叹气,给崔婧文顺着气,“快别哭了,仔细你的眼睛。” 崔婧文应是,拿帕子擦着眼泪,泪眼朦胧的看着二夫人,哽咽的道:“二婶,语儿的事……舅舅他们还不知道吧。”她说的舅舅,是随着崔甫喊的,平凉伯府的,亦是二夫人娘家的兄嫂。 “傻丫头,这是咱们家的事,怎么好和他们说。”二夫人摇头,“不管将来语儿怎么样,这事也只能烂在我们自家人心里,就算语儿回不来,对外也只能说暴毙,万万不能透露半个字。” 他们家,除了崔婧语,可还有几个姑娘没定亲,两个公子没有娶妻,说出去只会坏了门风。 “是!”崔婧文点头,目光动了动,拉着二夫人的手低声道,“我……我还有个事想和您商量。” 二夫人的眉头几不可闻的跳了跳,随即慈爱的看着她,问道:“什么事?你只管说,二婶若能办到,一定会帮你。” “我是想。”崔婧文有些尴尬,眼睛红红的看着二夫人,“若是语儿回来,能不能央求您做个冰人,她和马继自小认识,又是知根知底的,最重要的,马继对她也是有心的……” 杨清辉的态度,崔婧文看到了,若是他不愿意……那么就只能退而求次之寻马继了,语儿的情况,她要做多种准备。 她的话没说完,二夫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此事我心里有数。”二夫人打断她的话,道,“你先养着身体,到时候我们再商量。”话落,叹着气的拍了拍她的手。 崔婧文点头。 崔延庭实在没有法子,暗中花钱找了江湖上的人帮忙,就连山东境内的漕帮都打了招呼,只要有崔婧语的消息,不论死活,都要告诉她。 他从衙门回来,站在自家门口,顿了顿,又转身走了,常随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伯爷,杏林春会今天群医会诊听说可热闹了,有个女大夫大放异彩,将蔡大夫挤走做了医正,您看要不要请那位回来给砸门少爷看看?” “此事我倒是忘了。”崔婧语生死不明,他三个孩子只剩两个了,崔延庭立刻原地转了个身:“这个女大夫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情况,正好闲着,我去找戴大人问一声。” 常随应是,跟着崔延庭又回了建安伯府,套了马车往戴府而去,方走到三牌楼便遇到了荣王府的马车,他下了车站在对方的车边,含笑道:“可是世子爷?” “崔伯爷。”赵政穿着一件素白滚银边的革丝直裰,掀了帘子含笑看着崔延庭,“伯爷这是去哪里?” 两个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正打算去戴府,茂燊病的蹊跷,百药无用,我便想要去和戴大人见上一面,好探一探这位新上任的司医到底如何。”崔延庭道。 “我和伯爷想法不谋而合。”赵政哈哈一笑,道,“正好顺道,又听说医局换了司医,便动了心思,请她来给我母妃诊病。” 荣王妃自从被赵勋气病后,就一直有头晕的毛病,吃了好些药都不见效。 正巧顾若离昨天在医局,说了一通关于眩晕的理论很有见地。 “可是巧了。”崔延庭颔首,道,“祝王妃早日康复!” 赵政颔首,抱了抱拳:“托您吉言。” “说起来。”崔延庭道,“远山的棺木,已经在路上了吧。” 赵政脸上顿时露出伤心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说是到了绥德,天气太冷路上也结了冻,怕是要过了四月才能回来。” “唉!”崔延庭遗憾的摇摇头,抱拳道,“就不耽误世子爷,告辞。” 赵政颔首,放了车帘。 崔延庭重新上了车,往戴府而去,他的常随隔着帘子问道:“伯爷,世子爷将大夫请回去问诊,您看,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到时候再说。”崔延庭凝眉道,“听说此人是个女子,我们先探个虚实再说。” 顾若离睡不着,将明天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一应要用的东西,医局都搜现成的,待客用的茶碗茶叶也都是新备好的,今天她看了,都很充足。 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人手不够,怕手忙脚乱,忙不过来。 “小姐,您早点睡吧。”雪盏给她放了帘子,柔声道,“看您这两天像是很累似的,人都瘦了一些。” 是吗?顾若离朝她笑笑,道:“明天寅时喊我起来,我有事要出门。” “这么早吗,奴婢记住了。”雪盏应了一声,将灯调暗出了门。 顾若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脑子里还是不停的转着,所有的事情都涌了上来,她索性坐起来,开了灯拿了纸笔,将给明天要做的事情,要准备的东西,一样一样列出来,记住。 她有职场经验,怯场到不会,只是医局的事情毕竟第一次接触,心里还是没有底。 直到子时,她才歇下打了个盹儿,寅时不到她就起了,雪盏给她挑了件葱绿的褙子,道:“今天立春了,您穿的鲜亮点。” “好。”顾若离对穿衣服打扮这些事向来不上心,以前是霍繁篓做主,现在是雪盏拿主意,她穿戴好连镜子都不照便趁着天黑要出去,雪盏提着灯笼送她,边走边道,“要是郡主问起来,奴婢怎么说?” “就说你不知道就好了,我回来和她解释。”顾若离说着出了如意门,一穿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一道光由远渐进,她看清来人,惊讶道,“杨公子,你是没歇,还是已经起了?” “起了。”杨清辉瘦了很多,走过来看着顾若离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顾若离应是回头看了眼雪盏,道:“我自己走就好了,外头街上一会儿也有人走动了,你不用担心。” 雪盏应是,转身回了内院。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杨清辉站在顾若离面前,低声道,“恭喜你。” 他一点都不意外顾若离会坐上司医的位置。 “我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顾若离苦笑,杨清辉问道,“今天虽是杏林春会最后一天,可却是你第一天上任,蔡大夫肯定会称病不去,届时你一人可忙的过来。” 顾若离也想到了,昨天闹成那样,蔡正怎么也不会再露面。 更何况,他就是来了,也绝不是为了帮她。 “医馆里的几个人,加上白姑娘,虽是不够大约也能应付一下。”顾若离笑笑,看天渐渐变亮,便道,“等我回来我们再聊,你多注意身体,别累病了,春闱也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了。” 杨清辉颔首,浅笑着目送顾若离出门。 顾若离径直去了医馆,拿药匙开门,点了里头的灯,去厨房将灶膛生了火。 她一个人坐在火光前,忽然就想起了在赵勋军营时的情景,她头一回生火,赵勋还以为她是奸细…… 一晃眼,半年过去了,她生火的手法却早比那时候纯熟许多。 “师父。”外头,张丙中喊着道,“我们来了。”他说着,人已经在厨房外头,见顾若离在烧水,立刻走了过去,笑道,“这种事情让我来,您去看看别人可还有要准备的。” 顾若离应了出了门,霍繁篓,方本超和白世英以及刘大夫,黄长安都到了,几个人在院子里相见,都笑了起来。 霍繁篓四处看了一遍,点着头一脸得意:“往后这里就是我们三儿的地盘了,还不错。” “别贫了。”顾若离推着他,“后院的八个大灶,你把柴火都劈好分好,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霍繁篓点头应是:“司医吩咐,小的一定竭尽全力。” 大家都笑了起来,各自在不大的医局中忙碌了起来。 “让你这么早就过来。”顾若离歉意的看着白世英,就见她笑着道,“是我托你的福,如今能这般在医局肆意的逛!” 两个人失笑,将茶水间在茶碗等要用的东西收拾齐整。 辰时不到,各家医馆派来的药师到场,又是备药,又是生火,又是泡茶,外头还有人吆喝着…… 用手忙脚乱已不能形容。 顾若离站在院中,一一和进门的大夫打招呼,有了昨天的事情,大家见面已都是熟人,纷纷向她抱拳行礼,喊着道:“霍大夫,辛苦,辛苦。” “托各位的福,一会儿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顾若离引着众人进去。 大家都知道,昨天各家医馆将人撤走了,原以为今天这里该是乱糟糟一片,没有想到不但没有,反而还依旧和昨天一样,处处安排得当,井井有条。 这行医和做事不一样,有的人读书很好,诗词歌赋独领风骚,甚至于科考都能得个会元,可是一旦入仕途,不是处处碰壁,就是被人排挤。 所以,人的能力,不能单看一方面。 顾若离是好大夫,可她能不能做好司医,大家还是抱着观望的态度,毕竟她的年纪和经历在此,能不出大错,已经是很不易。 但,眼前的情况,显然不在他们的意料之内。 “真是看不出来,她还没有及笄。”华大夫感慨不易,这么小的年纪,到底是如何教出来的,才能让她懂这么多,且还能处变不惊,事事稳重。 顾若离不知道大家所想,安排好个人落座,又去了院子里。 一会儿工夫,医局里已经到了许多人,各家医馆派来的药师,都到齐了,黄长安验过个人身份,就按排各人要站的灶台,好的是,他们都各自带着个药童,否则,他们真的是分身乏术。 第113节 “戴大人没有来吗。”众人朝大堂里看去,只有顾若离坐着陪各位大夫说话,“孙大人和韩老前辈也没有来。” 这是表达对新任司医的不满啊。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有人叹了口气,道,“自此,京中医馆将要被一位女子统领了。”从来未有的事啊。 另外有人道:“且看着吧。不管如何,霍大夫的医术是没有可挑剔,至于能不能做事,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不行,明年就换人,换了也好,不至于蔡正一家独大,他们各家也都有机会了。 “时间到了。”顾若离看看时间,邀请众人去后院,“各位,请吧。” 她说的不卑不亢,很多时候和他相处的人,都记不起她实际的年龄。 众人一去了后院,药味四起,阵阵香味…… “戴大人没有来。”华大夫低声道,“可要等一等?”前面两天都是等戴韦到了才开始的。 顾若离看了看时间,摇头道:“时间到了,戴大人或许有事耽误了也未可知。”前两天,他也没有这个时候还没有到。 华大夫点头。 “各位。”顾若离大声道,“还是往年的规矩,得魁首者彩头百两,另有锦旗一枚,太医院院正戴大人亲笔题写!” 彩头和锦旗都是其次,只要赢了名利自来。 “两个时辰为限,两味药,用何种手法,各自定夺。”顾若离绕了一圈,又回到起点停下来,沉声道,“不过,话说在前头,若有发现作假者,一律取消资格,医局也不将欢迎此人。” “霍大夫。”有人喊道,“规矩我们懂,你放心!” 顾若离颔首,帷帽下的薄纱微微晃动,她立在人前,沉声道:“那我们就等着各位大师的惊艳之法!” 众人应是,小小的后院顿时忙碌起来。 “炮,炒,煨,炙,煅……《雷公炮灸论》中的十七法。”白世英闲了站在灶台边观看,见一个大师傅将牡蛎放入炭火大火煅,低声和顾若离解释道,“此法要掌握火候,热了粉末容易起黑变味失了药性,冷了粉末粗细难匀,不易入药!” 顾若离也曾做过,只是火候没有掌握好,试了数次也不曾成功过。 “白姑娘也会的。”张丙中一边看着啧啧称奇,一边道,“我见过她煅赭石,这人手法不行啊,一看就是生手。” 顾若离回头看着白世英,白世英摇头道:“不过技艺,多练练便成了。”便不在意的样子。 “咦,我们的师傅怎么还没有到?”华大夫一脸的奇怪,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路上耽搁了?”他派自己的药童回去问。 顾若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华大夫已经没有再说,而是叹道:“这些药师都没有见过,也算是人才辈出,要是白家的人来,今天可就热闹了。” 顾若离微微挑眉,华大夫便解释道:“白家的药草以及炮制的手法,堪称一绝,世人很难超越。这两年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来,才有机会看到各家展露头角,若是他们来了,今天就肯定是他们独占鳌头了。” 湖广白家这么厉害啊,顾若离不禁生出一丝好奇。 白世英走到另外一边看了一眼,见那人在炙黄芪,不禁皱了皱眉,顾若离过去看着那人翻动着大勺,低声问道,“怎么了?” 白世英就摇摇头,低声道:“他翻的太慢,等出药就会糊了。” 是吗,顾若离朝锅里看去,果然,已经看到有几片颜色不大纯的样子。 “谁把我的药换了。”忽然,他们看着的那师傅将勺子往锅里一丢,大声喝道,“谁动了我的药!” 众人大惊,都看着他。 “怎么了?”顾若离走过去看着他,问道,“你的药怎么了?” 那人长的人高马大,大冬天穿着单薄的中衣,露出健硕的半截胳膊,一见顾若离就喝道:“你是新上任的司医?你来看看我的药!”他说着,也不顾烫,伸手就在锅里抓了一把药砸在顾若离身上,“你到底行不行,一个女人也学人做官,老子的药都让人换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方本超护过来,指着那人道,“有话说话,你还要不要比赛了。” 那人抓着铲子在手里,咚的一声将那口铁锅砸了个洞:“老子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比赛,你说我比不比!”又道,“可现在比个屁,就在医局,就在刚才,我的药被人换了。” 众人惊讶不已,有人从锅里捡了几片黄芪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顿时嗡嗡议论起来。 “被人换药?”顾若离重复了一句,打量着那人一眼,随即凝眉拿着药也细细查看,那人啐了一口,“不是别人换的,难道是我换的不成,我不管,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药确实是假的。”白世英将药在手心搓了搓,立刻变成了一堆粉末,根本不是黄芪,她低声和顾若离道,“不过此人也来者不善。” 四周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们,连别的师傅手里的动作都停了。 “你行不行。”那边有同样比赛的师傅道,“你不行就退出,说什么别人换你的药,你算哪根葱!” 那人大怒,猛然回头瞪着说话的师傅,喝道:“你他妈又算哪根葱。”话落,抄起锅铲,就暴躁的超那人打了过去,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锅铲一抬险险挡住,两人扭打在一起。 场面顿时燥乱了起来。 ------题外话------ 昨天有个姑娘问群号,我一直忘记说了。(也不知道还能记得什么。) 验证qq群:97620914群名,娇医有毒!有兴趣的加哈,将订阅截图给管理员,随便我的哪本书都行,然后就能进vip群了。 ☆、089 难料 两人动手,打的非常激烈。 大家惊住,随即哄闹着往前堂跑。 地上的药,灶里的柴,桌上的茶碗碟子,甚至燃着火的炉子都被抓起来互相砸出去。 又快又狠,眨眼功夫,整个后院就像被人洗劫了一样,一片狼藉。 “你药换了,你找司医去。”另一人吼着道,“你他妈跟老子横什么,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我赵司医了,你插什么嘴!”那人搬着铁锅就砸,却不往对方身上丢,而是直直的朝顾若离这边砸了过来。 “快出去。”霍繁篓从外头冲了进来,一把将顾若离拉开,喊道,“这两人根本不是打架,而是冲着你来的。” 那口铁锅在不远处落地,四分五裂。 顾若离看出来了,他们是蓄意闹事。 “这里交给我。”霍繁篓拉着她走,“你先出去。” 顾若离当然不可能留他在这里,一对二他根本没有胜算,便拉着他去了前堂,华大夫一行人在中堂议论着,见顾若离过来便道:“这两个人疯了一样,霍大夫,你看要不要先报官。” “嗯。”顾若离点头,去喊张丙中,“你先去兵马司,请他们派人过来。” 张丙中应是,跑了出去。 “各位,可有人受伤?”顾若离看着嘈杂的大厅,惶惶不安的人群。大家都摇着头,回道,“受伤到是没有,只是这么一闹,今年的药师大比就泡汤了,好好的杏林春会,实在太扫兴了。” “是啊,办了那么多届,今天还是头一回有人打架闹事的。”大家说着话,就听到那两人边打边往这边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断,不知又砸烂了什么。 “你算什么司医,打架闹事你都不管吗。”后堂,有人大吼一声,冲了出来,手里的抓的锅铲径直就朝顾若离砸了过来,“一个女人,你也想出风头,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那把铲子砸的奇准,好像早就算计好的一样,那么多人,准确无误的超顾若离这边飞来。 “三儿。”霍繁篓一把拉住她,将他护着,那把铲子的把手就砸在霍繁篓的背上,顾若离就听到他闷哼一声,她扶住霍繁篓,顿时大怒,目光阴冷的朝那人看去,冷声道,“我有没有这能力做司医不知道,但是却有能力,让你们今天出不了这个门。” “各位。”顾若离将霍繁篓扶住,看着大家,“今天的事我会和大家一个交代,但是此刻,请大家立刻离开这里。” 大家看和这个小小的姑娘,站在人前,声音冷澈,显然是动了震怒 “那……那我们走了。”有人说了一声,往外走,顾若离点头朝众人点头,“慢走!” 华大夫要留下来,他旁边的人就拉着道:“时局不清,这些闹事的人若没有依仗不会这么大的胆子,你再欣赏霍大夫,可也要考虑清楚,别把自己搅和进去。” 华大夫被人拉着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响,方才那个丢铲子的人已经软倒在地上,而顾若离正拿着铲子,照着那人的后背,砰的一声,砸了下去。 那人哀嚎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个七尺高的男子,就这么被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撂倒,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众人愕然,一时间居然忘了走,愣愣的看着大堂里的情景。 “还要不要继续。”顾若离提着铲子看着追出来的另外一人,虽身形娇小,可她昂着头的样子,却半分不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昨天敢接这个医局,今天就敢站在这里,你们有本事就冲我来,我们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她要是怕,就不会站在这里,她要是怕,就不会到京城来。 “司医打人啦。”那个打架的人,先是呆呆的看着顾若离,实在没有想到她会用药迷倒那人,更没有想到她一个女人居然这么狠,抄了东西就敢打架,好半天,他们才反应过来,喊道,“司医打人啦。” 他用外头能听到的声音喊着,却又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低的道:“今天只是个教训,你最好学聪明点,赶紧滚出京城,否则,往后我们不会再这样,而是直接要你的命。” 顾若离冷笑,道:“好,那你就试试。”看来,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药师,他们只是来闹事的。 “三儿。”霍繁篓后背火辣辣的疼,却撑着站起来,和刘大夫他们一起护在顾若离身后,“先打了再说!怕他个屁。” 顾若离点头,第一天上任就打一架,以后恐怕她就更加风头无两了。 “呵!”那人看着他们,道,“就凭你们。” 霍繁篓就啐了一口,伸手就将一边的宫灯往地上一砸,吹了火折子就丢了上去,顿时火苗在地上蹿了起来,他喝道:“刘大夫,方大夫出去,把门关上,今儿咱们就在这里了断了。” 刘大夫要说什么,方本超立刻就应道:“死就一起死了,我不走。”话落,回身就要去关门。 灯里的油不多,火苗也不高,可对面人的样子,却让闹事的人肝颤,他只是来闹事,没有人说要拼命啊! “那边还有灯。”白世英走过去,将墙角的灯拿下来,当着他们的面也和霍繁篓一样砸在了地上,含笑道,“这里的油多。” “别!”对面的人害怕,谁真想烧死在这里,顾若离就盯着他,道,“我第一天上任你就来砸场子,怎么着,以为我哭着求你们?谁都要脸,你们不给我脸,那大家都索性连命也不要了,自在!” “有道理。”霍繁篓哼哼,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死了干脆,你们也收了安家费了吧。” 闹个事而已,收什么安家费,那人攥着手里的铁叉,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正要合上的门外一阵喧哗,随即,就听到有人喊道:“霍大夫,你在里面吗?” “是廖掌柜。”霍繁篓说了一声,立刻吆喝道,“在。” 他应了一声,随即中堂的门被人踹开,就看到迎着光,一下子冲进来几个人:“听说有人来闹事,霍大夫,我们来帮你,闹事的人在哪里。” “你们……”顾若离看着进来的街坊,一时间眼角温热,廖掌柜眼尖,立刻发现了对面的人,道,“就是他,别让他跑了。” “我来。”有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走了出来,粗着嗓门喊道:“这种货色,我雷武一只手就解决了。” 对面的人宛若困兽,穷凶极恶的扑了过来,雷武不慌不惊接了招:“呵,有两下子。”说着话,两人就你来我往,看不清招数可只见那人哀嚎一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雷武速度极快,一脚踩在那人胸口,喝道,“敢跟你五爷动手,你活的不耐烦了。” 那人被压的死死的,动荡不得,雷武就哈哈笑着抬头对顾若离道:“霍大夫,怎么处置。” “是你。”顾若离没有想到是雷武,“你的腿……” 雷武站的稳稳的,哈哈笑道:“托您的福,我的腿好了。昨天听说您升任了司医就想来道喜,只是有事耽误了,没想到今天一来就看到这事,您放心,往后您只要有事,就吩咐一声,我派兄弟跟着你。” 顾若离点着头,道谢 “快,把火灭了。”霍繁篓推着方本超,两人将地上的火灭了,他刚刚砸灯就是朝空地丢的,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可能将医局真烧了,到时候就不是帮顾若离,而是害她了。 第114节 “多谢各位。”人多了,事情处理起来就格外的顺利,“这人先绑了,等衙门的人来了带走盘问。” 大家应是,廖掌柜喊道:“霍大夫,这些人恐怕就是故意来闹事的,瞄着你第一天上任呢。”又道,“不查问一下,到底是背后做的手脚?” “是啊。”外面没有离开的大夫和医馆的人还剩下一小半,也纷纷应道,“这些人太可恶了,决不能纵容。” 不等顾若离说话,雷武就将那人提溜起来,往地上一丢,一脚碾在他胸口,他驾轻就熟的拔出刀指着那人鼻尖,“给老子老实招了,否则,立刻割了你鼻子喂狗。” 那人方才还闹的欢实可这会儿一动不动,瘫在地上,倒也有骨气,人在瑟瑟发抖,可就是不开口。 “怕是不敢说。”霍繁篓道,“雷大哥,你先割了鼻子再说。” 雷武吆喝了一声,道:“霍兄弟说的对,不给点颜色,还当我们唱戏的。”话落,刀一抬朝那人脸上砍去,那人吓的哇的一声,大叫,“饶命啊,我说,我全都说。” 雷武的刀戛然而止,抬脚踹他:“啰嗦什么,说!” “我们是拿钱办事。”那人刚开口,就听到门口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在闹腾什么,出了什么事。” 那人的话就被打断。 众人回头去看,就看到戴韦由几个大夫簇拥着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扫视众人,随后落在顾若离脸上,眯着眼睛语气不善的道:“霍大夫,到底这么回事。” 顾若离上前行了礼,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戴韦便盯着她,道:“第一天上任就出现这样的事情,你既然做了司医,就要负起这个责任,药师的药你都看不好,还怪别人闹事。” 竟是说她失责。 “是!”顾若离应是,没有反驳,“大人教训的是,是我疏忽了。” 在医局闹事就是她的错,戴韦若向着她,自然不会说这话,可若他不向着,说这些也无可厚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以不将蔡正放在眼里,却不能顶着戴韦。 戴韦扫视一通,目光落向闹事的几个人身上,就看那人像是遇到救星似的,一改方才瑟缩的样子,喊着道:“大人,根本不关我的事,是医局看管不利,让人将我的药换了。可医局不管不问,太不公平,这什么狗屁司医,我不服!” “我不服啊大人。”那人又道,“她不但不管事,还放火烧医局,这样的人不配做司医。” 戴韦目光阴冷,看向顾若离,道:“霍大夫,你太让我失望了。昨日还觉得你虽年纪小,又是女子,可到底医术了得,可今日就出了这种事,你让我如何向其他的医馆交代,如何向百姓交代?!” “我们不用你交代。”雷武看戴韦这个样子,很不顺眼,“你什么人,医局是你属管,你不居然不问闹事的人,在这里责问霍大夫,分明就是胳膊肘向外拐。” “你又是何人。”戴韦怒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雷武啐了一口,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老子看不惯,你怎么着,路见不平你也能把我抓去关起来?”又道,“再说了,就你这样当官的,老子不告你,就是给你面子了。” 戴韦暗怒,却不想和雷武这样一个无赖争吵,丢了脸面,他只看着顾若离,道:“霍大夫,你当如何解释?” “戴大人。”顾若离回道,“这二人的来历,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可否允许我细问一下,再来给大人解释。” 戴韦紧紧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请问阁下是哪家医馆派来的药师?”顾若离走到被雷武踩着胸口的那人面前,“你师从何人,学徒几年,这里列位大夫,你可认识几位?” 她的话一落,地上那人脸色一变,喝道:“事情闹都闹了,你管我是哪家医馆的。” 顾若离失笑,摇头,道:“黄先生。” “在。”黄少安从外头进来,顾若离看着他问道,“请问,你可知道今年医局一共有多少家医馆报名药师大比?” 黄少安想也不想答道:“十二家,欲分两组,八味药,决出胜负!” “多谢。”顾若离走了回来,低头看着方才那人,问道,“阁下不报来历也可以,十二家医馆我自会去查。我且问你,苦参、鸦胆子、博落回这几味药如何炮制,又有什么功效?” 那人一怔,脸色大变,显然没有料到顾若离会问他这个问题。 “我才学徒,背不全!”那人转头,顾若离又道,“好,既是学徒,那三七防风总该知道吧。” 那人依旧答不出。 众人看着便恍然大悟,这人根本不是药师。 至于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是来闹事找茬的。 “戴大人。”顾若离走到戴韦前面,依旧守着礼,“看来,他们根本不是哪家医馆或药铺派来的药师,您看,如何处理?” 戴韦心头冷笑,面上却是端肃,道:“即便如此,可你不提前查问,赛前不核对清楚,你的责任一样逃不掉。” 顾若离点头,回道:“那是因为,他们身上各自都有举荐信。”她话落,霍繁篓就将一封信递过来,道,“这是保定东山药铺的举荐信,上头还有您的印章,请过目。” 戴韦一怔,接过信看了一遍,心头飞快的转了转,基本已经将始末弄清楚了。 他今天故意来迟,本意就是要给顾若离难堪,却没有想到碰到了这件事,当然不会当做没有看见。 居然是有人闹事,戴韦扫了顾若离一眼,心思明亮。 “即便这样,又如何。”戴韦将东西丢给她,喝道,“可你失职一样不可忽去,从即日起……”他的话说了一半,忽然从外面冲进来两来个人,一边跑一边喊,“霍大夫,我们在路上被人劫了。” 话,戛然而止,那两人停在院子里,看到满院的人个个神色凝重。 “阿超。”华大夫跑去一个青年身边,问道,“你怎么才来,路上出了什么事?” 叫阿超的药师回道:“昨晚我接到请柬,说请我去明福楼去吃酒,几个炮制师傅先聚一聚,明日只论技艺,不伤和气。我一想这敢情好,便就去了。” 另一人也道:“我也是接到这的请柬,去了以后发现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本以为大家还在路上,我二人便喝茶谈天,不曾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刚才醒来,我们意识大事不妙,才匆匆赶过来。” 事情似乎已经明朗了,顾若离问道:“请柬可在。” “没……没有了。”阿超摇着头,“连着我们的身上的名帖以及举荐信都不翼而飞,我们怕偷东西的人别有图谋,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华大夫叹了口气,指着里头道:“你们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药师大比,是没法继续了,他们闹事也达到了目的。 那两个药师就看到大堂里躺了一地的人,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目瞪口呆。 “大人。”顾若离看着戴韦,“看来是有人很对医局,针对药师大比,还望大人做主,给各位师傅一个公道。”他刚刚想说什么,免她的职吗? 戴韦想说的话,已经过了时机,此刻再说就太过明显针对顾若离了,他便拂袖道:“你是司医,此事当然由你做主,若事事都来问我,要你何用。”话落,戴韦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人,眯了眯眼睛,拂袖而去。 刚刚还一副上司的样子斥责顾若离,一转眼烂摊子就都丢给她。 戴韦的针对性真是毫不掩饰了。 顾若离福了福,目送他离开。 “霍大夫,您看这怎么办。”大家都围着顾若离七嘴八舌的问,出了问题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有的人千里迢迢的来,就是为了比试,要是不比了,他们不是白来了。 顾若离也无奈,看着几人道:“各位稍安勿躁,先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我们细细闲谈接下来的要怎么办,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今年的杏林春会留下遗憾。” 顾若离都这么说了,他们也没什么好争的,便道:“那就拜托霍大夫了。” “师父。”张丙中带着五马司的人终于赶来,“你没事吧。” 顾顾若离摇头,去和兵马司的人交代:“……这二人受人指使,偷盗了药师的名帖和举荐信,冒充他们过来比试,却意在闹事,将医局后院砸的一片狼藉,还望几位大人仔细审问,还医局以及因此受惊的大夫和师傅们一个公道。” 兵马司的人打量着顾若离,已经知道了她就是昨天挤掉蔡正,名震京城的新任司医,一个女子能这般能耐,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就是真有几分能耐,他们公事公办,抱拳道:“还要请霍大夫派人同去,将事情和我们交代清楚。” “自然。”顾若离应了,话落,那两位晚来的药师就道,“我们愿意去作证。” 顾若离颔首,就和兵马司的人道:“有劳官差大人。” “不敢!”兵马司的人就带着那两个闹事的人以及张丙中和两个炮制师父回了衙门。 “霍大夫。”雷武道,“下次再有人闹事,你去城东童家巷找我,要是我不在,你找我兄弟也可以,不管谁在,你的事我们一定管到底。” 顾若离没有想到雷武会帮她,她感激的点头,道:“这次多谢你。”又看着廖掌柜带来的街坊,“多谢大家了。” “客气的话就不说了,你一个女子,行事多有不易,我们都知道。”雷武道,“往后有困难,只管找我们。” 大家都点着头。 “大家都辛苦了。”霍繁篓笑着道,“今儿我做东,请大家下馆子,以表我和东家对大家的谢意。” 雷武摆着手:“来日方长,你们事情多的很,不必为我们耽误时间。”又回头看着大家,“你们说是不是。” “吃饭什么时候都行。”廖掌柜道,“这里也没个帮手,我们先帮霍大夫把这里收拾了。” 众人一阵吆喝,各自忙活起来。 顾若离想拦,白世英拉着她的手,道:“他们一片心意,你若不愿,反而伤了他们的心。往后你想报答,谁家头疼脑热,你尽心看病,不收诊金便是。” “白姐姐说的有道理。”顾若离点头,人情往来,她到底还是生嫩。 白世英笑着给她理了理帷帽,道:“你已经很厉害了,方才连我都惊了一跳,打那人时那般凶狠!” “我是被气着了。”顾若离失笑,“白姐姐砸灯的时候,也是不输男子的。” 两人对视,都轻轻笑了起来。 “三儿是心疼我。”霍繁篓在椅子上坐下来,抬眼看着顾若离,“那时候要是有刀,她恐怕把那人就给捅了。” 那一刻,她确实如此,耳中只有霍繁篓痛苦的闷哼,她气的极了才动的手。 “你就知道贫嘴。”顾若离走过去看着他,“伤的怎么样,疼不疼?” 霍繁篓摆手:“养两天就好了,没伤着骨头。” 顾若离松了口气。 “戴大人那边……”白世英犹豫的道,“会不会为难你?” 为难是肯定的,只要戴韦在一天,她这个司医就不会好做,顾若离无奈笑道:“我只要做好本分的事,他便是为难,也没有办法。” “你说的也对”白世英笑笑,看进去收拾的人都出来了,便道,“走吧,会也散了,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顾若离也累了,点头道:“嗯,先回去,别的事明天再说。”还有那么多药师,总要给他们一个解释。 顾若离送走雷武一行人,又在里头转了一圈,锁好了门往外走,霍繁篓想起什么来,和她道:“对了,我和登州同济药行谈的不错,你来看看。” 顾若离应了一声,跟着霍繁篓出去。 里面虽乱,可事情平和息了,外头买药收药的人看完热闹,又继续各自谈买卖,倒依旧很热闹。 顾若离被霍繁篓拉在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停了下来。 她打量了对方一眼,十七八岁,穿着灰色褐衣,很老实的样子,别人都是摆了桌子,桌子上放着样品,只有他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里,手上抓着几个人参和三七。 他见到顾若离楞了一下,就恭敬的行礼道:“这位是东家吧,我是同济药行的周鸿霖。”又递了人参给她看,“我们的人参都是辽东过来的,您看看,非常好的。” 顾若离接过来看了看,确实不错。 “您要从我们这里进货,我保证您每一个药都是最好的。只要不好,您随便怎么罚我都成。”他拍着胸脯保证,很憨厚的样子,“您只管告诉我,隔多久给您送一次货,什么时候送到,我们也绝不会耽误一天时间。” “你们药行没有听过。”顾若离问道,“是新开的吗?” 周鸿霖听着一愣,一张略黑的方正的脸透着红,却又急着道:“东家,就是我们是新开的,所以我们才会有诚信,真的!” 看来真的是新开是,顾若离回头看着霍繁篓。 第115节 霍繁篓望着她笑,道:“我们医馆也是新开的,正好合适。” “除了三七和防风,你先送一批货到我们医馆去看看。”顾若离不知道同济药行怎么样,但是觉得周鸿霖这个人还是很老实的,“若是药确实好,我们再付钱,往后若再取货,我们会先付三成定金,余下的货到结清,您觉得如何。” 周鸿霖怔住,然后掰着手指算了算,随即点头道:“东家,可以的!”话落,又问道,“那,那您要哪些药?” “稍后这里结束你去金簪胡同同安堂,会有人给你货单。”顾若离将人参还给他,“登州过来可不算近,你们打算怎么运货?” 这里来的,大多在京中开了分号的,如周鸿霖这样从外地来,单打独斗的,恐怕还没有。 “我……”周鸿霖有些紧张,小声道,“我用牛车。” 牛车,从登州过来,恐怕要走上十来天的路吧,顾若离朝他笑笑,点头道:“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第一次交货后我们可以签契约。” “好。成!”周鸿霖笑着点头,憨憨的,一口白牙,“我稍后就去医馆!” 顾若离点头,和霍繁篓离了他去了另外一边。 就看到别的桌子前人来人往,生意谈的热火朝天,只有周鸿霖前面没有人,可他还是很高兴的样子,紧紧攥着人参…… 不知道高兴什么。 “这人可信。”霍繁篓和顾若离道,“做生意虽说认名号,但也要看人品,再大的药行也有卖假货的,但若是人品好,这些事就更有保障一点。” 顾若离也觉得是,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的定了。 “有药进就行。”霍繁篓松了口气,像完成了一桩大事一样,“现在就等着兵马司审问,要知道是谁闹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他。” 顾若离看着他道:“能查出来,我会找人主持公道。你别去报私仇,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我知道了。”霍繁篓摆着手,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顾若离还想说他两句,白世英几人走了出来,她锁了医局的门大家一起出了抄纸巷。 “怕是不好查。”刘大夫摇着头道,“看今天戴大人的态度,这件事就算他不知道,肯定也猜到是何人的手笔。” 他是担心,戴韦会袒护。 “他们既说不服,就不会就此消停。”顾若离道,“除非他们就此消失,否则总会查到指使的人。” 她才上任,多是不熟,慢慢的等她真正掌了医局,再想闹事,她也不会任由人欺负。 “霍大夫,你们回来了。”廖掌柜站在门口,笑着道,“家里做了饭,你们过来吃吧。” 顾若离笑着回道:“一会儿焦姐会送饭来,今儿多谢您,要不是你带着人,我们真是要素手无策了。” “客气什么。”廖掌柜豪气的道,“只要你一天在这条街上,就是我们的招牌,有人打我们招牌的主意,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霍神医,霍司医在隔壁,来往的人多了,金簪胡同热闹了,他们的生意也会好起来。 这是互相得利的事,廖掌柜生意做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是有的。 “是您抬举了。”顾若离笑着说完,那边焦氏已经提着食盒过来,笑着道,“前面来了一趟,见你们还没有回来,就又回去热了一遍,吃着看看若是凉,我再生火温一温。” “正有些饿。”方本超含笑道,“辛苦梁太太了。” 大家正摆着饭菜正要吃饭,周鸿霖来了,霍繁篓笑着迎他:“正好吃饭,一起吧。” “不……不用,我刚刚在吃了烧饼,饱了。”他说着,急切的道,“你们的货单呢,我这就回去了,一个月内一定将货给你们送来。” 霍繁篓笑着点头,将货单递给他,问道:“怎么样,今天招揽了几个生意?” “只有你们一家。”周鸿霖垂着头叹气,又抬起头来,“不过已经有开头了,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霍繁篓老神在在的拍拍他肩膀:“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同理,同理!”周鸿霖和各人抱拳,又看着顾若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是霍大夫?” 顾若离颔首,周鸿霖就高兴的道:“你真的是霍大夫?” 他的样子,像是捡了个宝似的,压不住的窃喜,顾若离也失笑,点头道:“我是霍大夫。” 周鸿霖顿时满脸喜色,朝顾若离抱拳行礼:“霍大夫放心,你的药我一定准时送到,绝不耽误您一天功夫。”话落,掉头就跑了出去,弄的大家面面相觑。 周鸿霖到门口,正好遇进门的张丙中碰上,他回头奇怪的看了那人一眼,跨进了门里,喊道:“兵马司将人移交给顺天府了,都问清楚了,那些人是大兴的药农,说是有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去闹事,具体是谁他们不知道,只是按照信上交代的收钱做事。” 原来是药农,难怪炮制时还是有点手法的,可见指使的人思虑还挺周到。 “我看八成是蔡的那个龟孙子。”张丙中喝了口茶,道,“顺天府让您明天去一趟。” 看戴韦的样子,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所以,除了戴二爷和蔡正还真的没有别人了。 “我明早过去。”顾若离放了茶盅,若这件事真的是蔡正做的,那么顺天府查不出来,她就自己查。 “我去后院看看。”霍繁篓跑去后院,顾若离看了眼日历,在想着那些药师要怎么办,白世英看着她问道,“你看,要不然和戴大人商量一下,再补一天?” “恐怕不行。”顾若离摇头,“这一天都是有费用的,我若提,这钱势必是我自己拿。”这种事就是吃力不讨好,就算不办药师大比,她也决不能自己贴钱进去。 白世英也叹了口气,顾若离第一天上任,就碰到这种事,确实棘手。 “不过,我们可以民间举办。”顾若离心头一动,“大家自发组织,不走医局的官道,这样一来既得了名引起了百姓关注,也不费医局的费用,一举两得。” 医局的药师大比延续了百年,可若办民间的,却是头一次。 方本超点头:“这个主意好,药师来就是为比高低,民间办的一样有这个效果。”又道,“就在咱们医馆前面办。” 众人都点着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顾若离若有所思,正要说话,就听到后院里霍繁篓喊道:“出水了,出水了。” 大家都跑过去看,七八个挖井的工匠在清理着土,和霍繁篓说说笑笑,顾若离走过去,果然就看到丈深的井里已经有水渗了上来,里头的人踩着泥朝上头喊道:“把周边清理一下,砌上石块,明天就能完工。” 霍繁篓站在井口,凝眉道:“不等明天,今晚就把事儿做完。” “成啊。”那些工匠道,“不过夜里冷,主家可要加点钱才成。” 霍繁篓很大方的应了。 顾若离正想问他怎么这么着急,就看张丙中跑了过来,喊道“师父有人来请你出诊。” 顾若离一怔,看着张丙中,他就解释道:“我说了您不出诊,可他们说是荣王府的,还拿着世子爷的名帖,请您明天上门……” “荣王府?”顾若离和霍繁篓对视一眼,就连刘大夫和方本超都是一惊,一起问道,“谁病了?” 张丙中也明白其中缘由,面色凝重的道:“说是荣王妃娘娘。” “我去看看。”顾若离凝眉,跟着张丙中去了前头,一眼就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大喇喇的坐在厅堂里,见顾若离出来,他就道,“你就是霍大夫吗,我们世子爷请你去王府出诊,快收拾一下,速速跟我走。” 这哪是请,分明就是命令。 “抱歉。”顾若离看着小厮,回道,“我们医馆人手不够,从不出诊,若是贵府有人要看病,还请到医馆来。” 小厮脸色一变,蹭的一下站起来,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顾若离:“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可是荣王府的。” “不管哪个府。”顾若离道,“一概不出诊。” 小厮就指着顾若离,冷笑着道:“好,你有能耐,你猖狂。”说着,踹倒了一个长凳,“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世子爷。” 小厮说着,出了门,径直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方本超担忧的道:“会不会因此得罪荣王府了?” 他们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不会又添一个吧。 “我们一个小医馆罢了。”顾若离将长凳扶起来,“他要动我们,还不是捏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只是,就算他要来捏,我们也不能坏了规矩,京中的权贵到处都是,届时只要有人来请,我就不能再拒绝了。” 大府的阴私,她虽没有见识过,可也听顾解庆说过。 各种各样的事情,你难以想象,大夫走动难免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知道的越多就越多麻烦,甚至曾有太医因此被威胁或是丢命的。 还不如一开始就摆高了架子。 省的那些层出不穷的麻烦。 “别担心了。”顾若离笑着道,“该来的总会来,我们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顺利解决了再说。” 众人暗暗叹气,却也知道,在京中遇到这种事实在是避无可避,还不如见招拆招来的轻松。 有荣王府横插了一道,众人没了心思,顾若离看着张丙中道:“阿丙陪我出去一趟吧。”霍繁篓没空,她只能找张丙中。 “好啊,师父要去哪里。”张丙中说着积极了跑了过来,顾若离笑道,“去蔡府,蔡大夫今天没有来,也不知是不是病了,我应该去看望一番才是。” 张丙中咦了一声,随即笑了起来,点头道:“对,去看看。” 师徒两人和大家打了招呼,和白世英一起出了门,在街上分开,白世英回去他们则去了蔡氏医馆。 “我们东家不在。”柜台上的伙计一听顾若离报了家门,立刻就板着脸,眼角扫着她,“你要找,就去府里找吧!” 就是她让蔡氏医馆成了笑柄,他们见到她没有上手招呼就算客气了。 顾若离只当没有看见里头人的态度,笑着颔首和张丙中两人出来。 “还去蔡府吗?”张丙中看着顾若离,她点头道,“戴大人说了,他来辅助我的,如今医局出了事,他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他。” 免得到时候他说他不知道。 “我猜闹事的人就是他找的。”张丙中讥讽的道,“明的不行就来阴的,卑鄙小人。” 蔡正并不难缠,这样的人情绪写在面上,最难周旋的是戴韦。 “我们找蔡大夫。”张丙中敲了蔡府的侧门,自报家门,“这是我师傅,霍大夫。” 守门的婆子一听是顾若离,脸色顿时一变,不冷不热的道:“稍等。”话落,关了门。 顾若离和张丙中对视一眼,两人失笑。 一会儿门打开,婆子觑着顾若离道:“请吧。”话落,请他们进了府中,蔡府不大,前后两进的样子,伺候的人也不多,倒是很清幽,顾若离去了外院的书房,蔡正迎在书房门口,有气无力的道,“不知霍大夫光临,有失远迎。” “蔡大夫身体不适,不必客气。”大家都是假的,没有必要客套太多,蔡正扫了眼顾若离,猜着他今天来的目的,引着师徒两人进去,让人倒茶,便坐着不说话。 “今天医局有人去闹事。”顾若离也不拐弯抹角,“不知蔡大夫可知道了。” 蔡正目光一闪,回道:“已经听说了。实在是抱歉,今天身体不适,没有帮上霍大夫的忙。” “无妨。”顾若离打量着他,“闹事的人已经送去衙门了,等顺天府盘问出来,也就知道是谁指使的了。” 蔡正听着眉头一拧,看着顾若离冷笑道:“霍大夫,你不会以为是蔡某人指使他们闹事,所以上门来兴师问罪?” 他的反应,果然很大,顾若离淡淡一笑,道:“蔡大夫误会了,药师大比今天没有圆满,我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后面该如何做。” 量你也不敢兴师问罪,蔡正心头冷笑,面上道:“这事霍司医决定就好了,蔡某实在不能给您建议。”你不是司医吗,找我商量做什么,难不成想让我背黑锅? “既如此,那我说说我的想法。”顾若离看着他,道,“我打算三日后,在我的医馆前面举办药师大比,以民间自发组织,各人自带灶具药材,蔡大夫觉得如何?” 不在医局就不是太医院承认的,即便赢了有什么意义,蔡正心里转了一圈,一脸的敷衍:“霍大夫好主意,我不能帮忙,预祝此番比试一帆风顺,皆大欢喜。” 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顾若离颔首:“既然你也觉得妥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又道,“只是今儿戴大人可能生我的气的,我胆子小也不敢去解释,此事还要劳烦蔡大夫了,戴大人和太医院那边,就交由您周旋了,赢家彩头以及锦旗一样不能少啊。” 第116节 蔡正一愣,顾若离又道:“您是前辈认识的人多,辛苦,辛苦。”话落,站了起来,“蔡大夫好好休养,告辞。” 什么我是前辈,交由我周旋,我可没说要帮你?蔡正想辩驳几句,顾若离和张丙中已经转身出了门。 “师父。”一出门张丙中就好奇的看着顾若离,问道,“您打算做什么?” 顾若离笑道:“我想做什么,刚才已经告诉蔡大夫了。”这事,蔡正办妥了就是应该的,办不好,就是他失职。 张丙中了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 “我回家去。”顾若离道,“你路上小心一些。” 张丙中应是。 顾若离回了建安伯府,进了巷子就看到崔延庭的两个常随站在马车边侯着,两人聊着道:“……去请了,人家连荣王府都拒了,何况我们。” “正是风头劲的时候。”另一个常随道,“一个女人还做了司医,听说还没有及笄,可真是不得了。” 两人唏嘘的聊着,就看到顾若离从巷子口进来,忙停了说话,行礼道:“三小姐。” 顾若离微微颔首,擦身而过。 “三小姐都在忙什么。”常随压着声音,“每天早出晚归的。” 另一人摇着头,捂着他嘴巴道:“不要乱说话,主子的事情不是你议论的。” “我只是不忿,四小姐没有消息,伯爷都闹的有家不敢回,这都什么事儿。”常随盯着顾若离的背影,道,“三小姐却跟没事人一样!” 她只当没有听见,进了侧门,去和方朝阳行礼,方朝阳看着她,问道:“去看热闹了?” 顾若离一愣。 “医局的杏林春会,听说很热闹。”方朝阳穿着一件正红的素面褙子,靠在炕上闲闲的翻着书,“那位女大夫出了极大的风头,你瞧见了?” 还好她没有去,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道:“是!瞧见了。” “女子也敢做司医。”方朝阳放了书,若有所思的道,“到是有些魄力。” 顾若离垂着头心虚的没有说话。 “回去歇着吧。”方朝阳看着她一脸疲倦的样子,“得空在家歇着,我可几日没有看见你了。” 医局刚接手,她还有很多事,明天还要挨家挨户的去说药师大比的事情……顾若离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敷衍过去。 方朝阳觑着她,忽然伸手点着她的额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脑袋都在想什么。”又道,“改天将那个叫霍繁篓的,带来给我看看。” “啊?”顾若离不解,“为什么?” 方朝阳就凝眉道:“我瞧瞧啊,听说样子还不错。” “我回去睡觉了。”顾若离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福了福,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方朝阳在她身后轻笑,道,“杨倓松我可不同意,你没瞧见他为了崔婧语都瘦了一圈了,这样的人,要不得!” 顾若离步子更快,出了门。 “三小姐臊的脸都红了。”李妈妈给方朝阳换茶,“她年纪还小,您可别吓着她。” 方朝阳就扫了李妈妈一眼,道:“你太小看她了,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什么不要什么比谁都清楚。我不过逗逗乐子罢了。” 李妈妈轻笑。 顾若离回自己房里,雪盏给她备了热水,她泡着澡雪盏就在旁边将今天家里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伯爷和郡主又吵了一架,二小姐的病好一些了,今儿还来给郡主请安了。” 顾若离歇了一夜,第二日在方朝阳不悦的视线里,辞了她出门。 “三妹。”崔婧文在院门口碰到,淡淡笑了笑,“好几天没有看到你了,近日很忙吗。” 顾若离打量了眼崔婧文,憔悴了很多,不过倒还算是精神,她颔首道:“有些事。”指了指外面,“我出去了。” “晚上早点回来。”崔婧文看着她含笑道,“我们姐妹还没有好好说说话,我想和你聊聊。” 顾若离停下来看她,随即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出了门。 医馆的门已经开了,张丙中在门口扫地,一看见顾若离就道:“师父,霍繁篓不见了。” “不见了?”顾若离奇怪道,“是不是又出去办事了?他的井挖好了吗。” 张丙中也是一脸狐疑,点头道:“早上来就挖好了,收拾的很干净。”又指了指后院,“给你留了东西,还有一封信,在后院的房间里,您去看看。” 顾若离心头一跳,霍繁篓来去至多和她打个招呼,从来没有写信的习惯。 他怎么了,出远门了吗? ☆、090 消息 后院如张丙中说的一样,收拾的很干净。 那口井被封着,井口竖着压井的管子,顾若离走过去试了试,有些紧,但细细的铜管里真的有水流出来。 她没有想到,现在的技术这般好,连这样的压井也能做出来。 难怪霍繁篓坚定的要挖井,确实要比普通的井方便。 她笑了笑,在水中洗了手,回头看着合着的房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砰砰跳着,不敢去开门。 驻足了良久,顾若离推开了门,入眼的是两张单人睡的床,床上铺着被子,墙角放着霍繁篓刚定制好送来的柜子,窗户上挂着帘子,旁边放着一叠裁好的纸,装订好了,一本一本的码放的很整齐。 这些都是霍繁篓一个人做的。 她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没有想到他每天打烊后,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 好像恨不得将所有他能做的事,都做完一样。 顾若离走到床边,床边摆着两个靛蓝的包袱,口子扎的很紧,她在床沿坐了下来,拆开了第一个包袱,里头码放着衣服,都是春夏的衣衫,从上到下,她一件一件抖开,桃红柳绿颜色不同…… 她拿着一件一件在身上比了比,尺寸也各有不同,似乎每一件都会大上一点。 顾若离又拆开第二个包袱,里面放的是秋冬的棉衣,薄的,厚的,大的小的,她的手抖了抖,衣服掉在床上,一封信映入眼帘。 信封是草灰色的,龙飞凤舞的名字,比她自己写的都好看。 他常练啊。 顾若离捡起来,坐在床沿,慢慢拆开,里面一张信纸,字依旧不好看,生僻字写的宛若蚯蚓似的歪歪扭扭,却让顾若离眼眶骤红。 三儿,我走了,不要太想我。 我庆幸学了认字写字,这样,即便我要走了,也能给你留封信,将来我也能给你写信,想说的话,不用当面也能让你知道。 当然,我更愿意看着你说,这样总能看到你表情,一副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 我们三儿就是太善良了,要记得,以后只能对我善良,对别人凶狠一点就好,他们不知好歹,你不用费这个心思。 我曾说你是我命里的菩萨,可是,我却没有能力保护我的菩萨。 看着你一步一步走的艰辛,我以为我只要站在你身边,做你的掌柜就好了,可是却发现,这些根本帮不了你。 所以我走了,去求我的前程,将来,我定要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边,将所有欺辱你的人,一个个踩在脚底,让他们仰望你,不敢再对你说半句不敬的话。 三儿,不会太久,太久了我怕你忘了我。 两年。 两年后你及笄之日便是我的归期,等我回来,留在你身边做你真正的掌柜。 你好好的,多保重…… 信纸落在地上,顾若离的眼泪决堤而出,她想过霍繁篓会长大,会成家立业,总有一天会离开她,可是她没有想到,他会走的这么突然,这么快。 这半年多来,他们从庆阳一路相伴历经艰辛,她早将他当做家人,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任性的做着他想做的,用他的方式表达他的关心,她也习惯了,他在身边,彼此照顾互相扶持,在这世上,比起方朝阳,他更觉得霍繁篓是她的亲人。 “居然走了。”顾若离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霍繁篓的样子,嬉笑怒骂,却忽然变的不真实。 居然都没有当面说一声再见。 顾若离叹气,他能去哪里? 他不是说在这个世上只认识她一个人吗,他来京城就是为了谋前程的。 京城不待了,他会去什么地方? 顾若离想不到,忽然觉得,她对霍繁篓的了解太少了。 他说他是乞丐,却从未说过一个乞丐,是怎样长大的,他经历过什么,遇到过什么人,还有,他的腿是这么受伤的…… 那么多的事,他从来都没有提过。 突然出现在她生活中,又突然消失,和他来时一样毫无预兆。 她回头看着一床的衣服,心头发酸,他似乎对衣服一直很执拗,从他们有钱开始,他便给她买衣服,几乎看到好看的,他便会买回来,见着她,高兴的抖开在她身上比划,高兴的只差手舞足蹈。 可是,以后再没有这个人在她眼前晃悠,只剩下一堆不会说话的衣服。 顾若离又叹了口气,心头闷闷的! “师父。”张丙中敲门而入,见顾若离一个人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床上堆了许多新衣服,奇怪的道,“您怎么了?这衣服是霍繁篓买的,疯了,买这么多。” “阿丙。”顾若离看着他,“霍繁篓走了。” 张丙中一愣,不明白走了是什么意思:“我知道。那他信中说了没有,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信中说两年后再回来。”顾若离指了指衣服,“这些都是他买的。” 张丙中啊了一声,他没有想到霍繁篓会走,他以为,霍繁篓这辈子都会像糯米团一样黏在顾若离身后,甩都甩不掉。 可是现在,这个糯米团突然就自动走了,他很不适应。 “他一个人都不认识,能去哪里了啊。”张丙中想不通啊,“离开两年,他能变成龙飞回来?” 待在京中都好,大家都在医馆,一家人似的融洽相处,哪里就不好了,非要走。 再说了,走了再回来,霍繁篓就变成张繁篓,刘繁篓了? “不知道。”顾若离要是知道,就不会担心了。 张丙中在门口蹲下来,看着一床的衣服发呆,啐道:“他就是没事找事,咱们的日子才顺坦一点,他就耐不住了,出去,出去就好了,也不知外头什么光景。” “走了也不事先说一声。”张丙中气道,“咱们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说好做掌柜的,就这么走了,他的事情谁来做。” “走了就别回来了。否则等我看到他,非一脚将他踹通惠河里喂鱼去。” 张丙中蹲在门口碎碎念着,顾若离坐在床边发呆,两人心头都很难受,却也知道霍繁篓的脾气…… 他要走,他们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他。 第117节 “您别难过了,为这种人不值得。”张丙中说着,抓了床上的衣服,又摔了回去,“这小子,死在外头才好呢。” 话落,又忍不住后悔,暗自念了几声菩萨。 “怎么了?”方本超和刘大夫见顾若离许多没有回前院,不禁奇怪,见没有病人来就到后来看看,看见顾若离和张丙中一个伤心一个不忿的样子,奇怪道,“出了什么事?” 刘大夫见顾若离手中拿着信,问道:“是不是霍小哥有事?” “他走了。”张丙中怒道,“说走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我就说,昨天晚上他回去那么迟,一会儿又开门出去了,鬼鬼祟祟的,那时候我就该起来看一下,抓着他打一顿才解气。” 刘大夫和方本超昨晚也听到了,只当是霍繁篓有什么事,没有想到他是收拾东西走了。 “要不要去找找?”刘大夫道,“这会儿肯定没有走远。” 顾若离摇头:“他要走,肯定不会让我们找到。”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去处…… 是不是近日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一说,那天我看见他在医馆门口收了封信。”刘大夫回忆着,“约莫初五初六的样子,我以为是他哪个朋友便没有多想。现在想想倒是奇怪,霍小哥似乎在京中不认识什么人。” “他哪是不认识什么人,他根本没有朋友。这么讨厌的人,谁愿意和他来往。”张丙中越想越气,刘大夫摇头,“恐怕,霍小哥有什么事没有和我们说,要不然他不会这么突然就走了的。” 能有什么事呢,他为什么不说。还说两年后回来……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两年后回来,他就能堂堂正正,就有能力保护她?顾若离满腹的疑问。 可是却没有答案。 “不就两年吗。”张丙中道,“等他回来我们再问他。” 几个人站在后院里,心里都舍不得,毕竟大家一起这么长时间,都有了感情。 “我去顺天府。”顾若离将信收好,又将衣服一件一件叠放整齐,包袱扎紧,“他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说。” 事情还是要做,她好不容易做上司医。 张丙中抹了一把脸站起来,道:“师父,我陪您一起去。” “你们去吧,医馆有我们在呢。”方本超道,“如果有难治的,就让他等着霍大夫回来再说。” 顾若离道了谢,和张丙中一起去了顺天府。 见他们的是府衙负责刑狱的推官钟大人,他年纪约莫五十出头,微胖的身材,左耳缺了一角,一副严肃的样子。 “你就是新任的司医?”钟鞍打量着顾若离,“昨日医局闹事,就是你让人报的兵马司?” 顾若离行了礼,回道:“正是小女。” 听说了是个女子,没想到年纪这么小。戴大人管理也不太严了,居然让女子做司医。钟鞍微微皱眉,道:“昨晚连夜审问了闹事的两人,这是供词,你看看。”他说着,将东西递给顾若离。 顾若离翻开来,只扫了一眼就不用再看。 两人一口咬定不知是谁指使,他们只拿钱办事,不问雇主来路。 “大人觉得此事如何办?”顾若离看着钟鞍,“这两日在医局闹事,搅了药师大比,损毁了财物,若找不到元凶,医局只能白受这样的委屈了,” “你这是不信本官?”钟鞍目光一凌,看着她不悦道,“他们这般都不肯说,可见并没有撒谎。眼下,应该是霍大夫自己盘查一下,自己可曾和谁结果仇怨,若不然,往年杏林春会一派和气,为何独独今年有人闹事。” 这人会不会说话,分明就是针对顾若离的,张丙中往前一步,张口预言,顾若离忙拉住他,和钟鞍道:“大人说的是,昨日是我第一天上任,恐无意间得罪了谁却不自知,此事让大人费神了,实在抱歉。” “算了。闹事的人我扣下来了,该如何罚你也不必过问。”钟鞍道,“至于幕后之人,你自己去查,若有线索便来告知于我,此等小事,本官不好耗费人力。” 顾若离应是,回道:“有劳大人。告辞!” “去吧。”钟鞍将方才的供词随手丢在桌案上,抚了抚衣袖,率先出了门。 张丙中气的不行,和顾若离出了门,他便愤愤的道:“他这是看您是女子,所以才会目中无人,真是太可恶了,做的什么狗屁官。” 要是霍繁篓在,他指不定又会想到什么点子,出了今天的恶气,顾若离叹气,道:“当下情况确实如此,我不过是个没有品阶又不得大家承认的司医,你让他凭什么尊重我。” 更何况,大家本来对女子出来走动就抱着轻视的态度,能见她表示钟鞍的休养不错了。 “早晚有天,让他们见着您就点头哈腰的。”张丙中哼哼着,回头盯着顺天府的正门,“最好都别生病了,生了病我们也不给他看。” 顾若离失笑,看着张丙中道:“嗯,死在我们面前,也不给他看。” 两人一愣,都笑了起来。 “您要去那些参赛的医馆通知大家去开会吗?”张丙中停下来看着顾若离,她摇头道,“嗯,等下午再去吧,我有些累,想去白姐姐那边坐会儿。” 张丙中点头,道:“您别太伤心了,那小子走了好,省的给你惹麻烦。” “嗯。我走了。”顾若离去了石工巷,却没有直接去找白世英,而是回了他们赁的宅子里去,开了门院子里晒着药,她推开霍繁篓的房间。 他的床上很乱,被子不叠,鞋子东一只西一只的扔在床底下。 柜门开着,里头还挂着几件衣裳,桌子上一摞摞他练字的稿纸胡乱的堆着,毛笔上还有墨汁没有干透。 就好像他还在这里,等会儿就会推门进来,喊着:“你闲着啊,帮我收拾房间吧!” 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张他练字的稿纸,上头抄的是三字经,字真的很丑,但好歹能认得。 她失笑,又抽了一张出来,却是愣住。 上头密密麻麻的写着她的名字,各式各样的字体,若非知道是霍繁篓写的,她大约会认作是哪个大家的手笔。 她细细折好,放在荷包里收着。 将他的稿纸一张张的整理,摆在桌角,又将笔砚清洗干净,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真够乱的。”顾若离将他被子叠好,柜门关上,鞋子摆在床底,等收拾完房间里焕然一新,她站了一会儿关上门出了院子…… 石工巷的路依旧难走,起了风,卷着沙土能掩着人一脸,她庆幸戴了帷帽,快步去了白世英那边。 “白姑娘。”焦氏正在院中缝衣服,是一件墨黑的褐衣,含笑道,“司医是不是官职,咱们霍大夫是当官了吧。” 白世英拿着药杵捣药没有答话。 “她一个女子,居然做官了,我以前听我相公说过,从来没有女子做官的。”焦氏将针在头皮上挠了挠,笑道,“昨天看她站在医局里的样子,可真想不到她才十三岁,我活了这把年纪,在她面前都觉得心里没有底气。” “那是因为焦姐见的少。”白世英含笑道,“经历的多了,也能和他一样,处变不惊,事事周到。” “白姑娘可别安慰我了。”焦氏摆着手,笑着道:“我就是再经历多少事也做不到她那样。” 白世英失笑。 “不过白姑娘你可以。”焦氏看着白世英道,“你这么好的手艺,埋没了太可惜了。霍大夫可是提了好几次了,想让你去医馆,你就去呗,她也是女子都没有怕在人前,你也没什么可怕的,是不是。” “我吗?”白世英摇了摇头,“我不行。” 焦氏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目光一转就看到顾若离站在院门口发呆,她一惊喊道:“霍大夫。” “焦姐。”顾若离笑着进来,又和白世英道,“回家去看了一下,路过这里,过来看看你们。” 焦氏放了手里的东西去给顾若离倒茶,白世英手上不停,看着她道:“怎么了?”她感觉到顾若离兴致不高。 “霍繁篓走了。”顾若离在白世英身边坐了下来,脱了帷帽,托着面颊叹气道,“说两年后回来。” 白世英一怔,凝眉道:“他去哪里,没有和你说吗。” 顾若离摇了摇头:“就留了份信,信中也是寥寥几笔,说两年后回来,至于去哪里做什么,一概未提!” 白世英看着她没有说话。 “霍大夫喝茶。”焦氏端茶过来,笑着道,“你们聊,梁欢快下学了,我回家给他做饭去。” 顾若离和白世英松她出去,焦氏关了院门走了。 “他人聪明,想趁着年纪小拼搏一番也在情理之中。”白世英牵着她的手在桌案边坐下来,把茶盅推给她,安慰道,“不是还要回来吗,两年后等你们都长大一点,各自成熟了,再相见岂不是更好。” 顾若离喝茶的动作一顿,觉得白世英这话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道:“只是习惯了他在,突然走了有些不舍。”她笑了笑,“你说的对,他那么聪明,一直困在医馆里,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事实上,她也从未想过,霍繁篓会一直待在医馆。 她总觉得他在等什么,似乎在等什么人,又或者,在等什么时机…… 从他们到京城后,她就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说不清,他又从来不提。 “你做了司医,每日都有许多事情。”白世英含笑道,“等忙起来,就不会伤心了。” 顾若离点头,两人静静坐在桌案边慢慢喝着茶。 白世英很喜欢待在院子里,也很喜欢院中那棵银杏树,即便是下雪的时候,她也会抱着手炉在屋檐下,静静坐着。 “药师大比的事情你想好了吗。”白世英看和她,“准备在医馆前面办?” 顾若离点头:“民间办的少了约束,不过还要和问各家医馆的意思,我下午会各家走动一番,再做最后定夺。” 大约怎么做,她心里已经有了谱。 “我回去了。”顾若离看了眼时间,“先去各家医馆走动一遍,等定了我来告诉你,到时候你去看。” 白世英起来松她,笑道:“好!” 顾若离出了门,先去了保定东山药铺在京中的分铺,门口的伙计一眼就认出她来,笑着道:“是霍大夫,里面请。” “你们东家或是掌柜在吗。”顾若离含笑打量着了东山药铺里的情景,是间很大的铺子,药柜摆满了一堵墙,四五个伙计在柜前忙碌着,抓药的客人也来来往往,很兴旺的样子。 “东家在保定没有来,不过掌柜在。”伙计笑着道,“霍大夫稍坐一刻,喝杯茶,小的这就去请掌柜出来。”顾若离是女子身边又没有带着丫头,他不好将她一个人引后院去。 “好。”顾若离颔首,在大堂里的桌案后坐下来,有人上了茶,笑着道,“您喝茶。” 顾若离道谢,上茶的伙计就看着她,问道:“霍大夫,您前儿的诊断真是太精彩了,我看着都恨不得鼓掌叫好。” “谢谢。”顾若离打量着小厮,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的,“你是这里的学徒吗。” 伙计点着头,笑道:“我才来没多久,从小就喜欢草药,闻着味儿我都能多吃三碗饭。”他说着话,两手也比划着,“不过看您行医更有趣,那么难的杂症,您号个脉,问一问就知道了,太厉害了。” 顾若离轻笑。 伙计还要再说,就听后头出来个中年男子,蓄着长髯大步而来,喝道:“哪有你这样待客的,就听你在说,还不快去做事。”他虽训斥,倒也没有凶神恶煞的样子。 “是,是。”伙计应着是,忙去干活。 顾若离起身,和掌柜行了礼,掌柜抱拳笑道:“在下姓郑,是这里的掌柜。”他说着一顿,道,“本该我们去拜见霍大夫的,只是昨天的事情实在措手不及,我们还真是没有想好如何办,便犹豫着拖到现在,实在是失礼。” “我来也是一样的。”顾若离落座,开门见山的道,“昨天药师大比落了遗憾,戴大人让我处理,可您也知道,若再办经费方面就要重新募集,难免不参赛的医馆有异议。” 郑掌柜颔首,道:“医局经费向来短缺,在下也听蔡大夫提过数次,每年三日都是紧巴巴的,不堪用。” “嗯,账面也查过,确实不宜再操办一次。更何况,势头过了,再办恐怕也委屈了各位药师。”顾若离很客气,慢慢道,“可若不比,那些远道而来的药师岂不是白来了一趟。所以我想,若是大家愿意,参赛的十二家医馆各自准备备赛的用品,就在合安堂前面举办,届时再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和药师来做评判,虽不能如往年医局的比试正式,可大家也能从中受益。” 其实,药铺派药师去比试,为的就是树立威望,赢一个名号,打响了名号,自然是受益无穷。 可医局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的,最后谁得了魁首,百姓也不一定知道……但是在医馆门口,又是在合安堂这样风头正劲的医馆里,到时候谁输谁赢百姓口耳相传,效果定然比医局还要大。 第118节 做生意,除了药商他们打交道最多的还是百姓。 虽没有正红的朝廷官印,可有了口碑,也是利益。 郑掌柜心里转了几道弯,立刻就将利弊想了个通透,笑着道:“此事由霍大夫做主,我们药铺定然全力配合,定下了时间您只管派个人来知会一声,我们一定准时到。” “好!”顾若离回道,“多谢郑掌柜支持,届时我和蔡大夫定了时间,便会来通知你。” 郑掌柜应是。 “那我就先告辞了。”顾若离行礼,“改日再会。” 郑掌柜抱拳行礼,送她出去。 顾若离在街上站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可她隔着帷幕却什么都看不到,空荡荡的…… 她叹了口气,去了华大夫所在的保和堂。 郑掌柜站在门口,看着顾若离较小的身影,逐渐隐在人群中,暗暗点头。 一个女子,年纪还这么小,便能做到这些,将来前程不可估量。 他抬头看看天,或许自此后,京中的医馆格局,就要彻底改变了。 保和堂很顺利,比郑掌柜的态度还要积极,但其他几家医馆并不顺利,有四家顾若离并未找到当事的人,另几家则是态度模棱两可,显然是打算再观望一番…… 顾若离并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等。 说了一下午的话,她又回了医馆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医馆最后一个病人离开,他们几个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事情办的如何。”刘大夫得空喝茶,看着顾若离问道,“那些医馆没有为难你吧。” 顾若离摇头,将事情大概和他们说了一遍,刘大夫道:“能做到这样已是不易,只要有几家点头,这个药师大比就能再办,届时别的几家自然会再来找你。” 顾若离点头,只要轰动了,自然就不愁他们不上门来求她。 “霍繁篓那小子。”张丙中将抹布摔在桌子上,气呼呼的道,“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大家一下子都沉默下来,方本超起身,摆着手道:“大家都累了,回去歇着吧。”又看着顾若离,“您跑了一个下午,也早些回去吧。” 顾若离确实很累,全身的力气像是耗尽了一样,她起身颔首道:“那我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师父,我送您。”张丙中收拾了一下跑了出来,以往都是霍繁篓送她的,“您一个人晚上回去我不放心。” 顾若离摆手:“外面正热闹,不怕的。”她说着往外走,“你也累了,歇着吧。” 张丙中欲言又止,方本超拉着他道:“霍大夫累了,你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都怪霍繁篓。”张丙中气愤,咬牙切齿的,却又找不到人发泄,话落,就看到一辆马车飞驰着,从远处往这边跑来…… 他们都朝那边看去,张丙中奇怪的道:“这么多人,也不怕撞着谁。” 说着话,那马车上一路有人挥着鞭子吆喝着,很快就从合安堂门口飞速而过。 顾若离看着有点熟悉,尤其是那个车夫,看着像是建安伯府。 是出了什么事吗,跑的这么急? “我先回去了。”顾若离和张丙中还有刘大夫,方本超告辞,“你们也早点歇着吧。” 几个人应是,目送她慢慢走远。 顾若离站在建安伯府的巷子口,忽然就想到年前大雪那日,她和霍繁篓在这里玩雪……霍繁篓将雪团塞进她的领口…… 他们笑作一团。 两年,两年他会变成什么样? 还是那个像无赖一样的少年吗。 “三小姐,是你吗?”巷子里,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顾若离一怔收回思绪,才看清是欢颜,她点了点头,欢颜立刻像只小鸟一样跑了过来,“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顾若离和她一起往家去,欢颜就拉着她的胳膊,压着声音道,“就在刚刚,伯爷将四小姐接回来了。” 顾若离就想到刚才飞驰过去的马车,步子一顿,惊讶的道:“四妹妹回来了?” “是。”欢颜扶着她站在巷口,又不远处虚掩着的侧门看了一眼,低声道,“听说是从城东一个闭塞的胡同里找到的,那里去年大雪的时候压倒了两间院子,里头的人搬走了,想等着年后开春暖和点再翻新……四小姐就被关在那间院子里,还是房主带工匠回去发现的,四小姐捆着手脚堵着嘴,人瘦的脱了形。” 崔婧语什么样欢颜还没有看到,但是府里都传遍了,说是关在里头没吃没喝,连大小解都没有办法,身上又脏又臭,人都疯了。 “关起来了?”城南吗,那岂不是离医馆和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伯爷不是去那边找过的吗。” 欢颜也不知道,猜测道:“估摸着,是看那件院子太破旧了,就随便看了一眼,更何况,那些帮忙找人的人,一直是当找一个丫鬟。有手有脚的人,怎么可能躲在那种地方,早就逃走了,他们也不会真用心犄角旮旯都去翻一遍。” 欢颜说的不是没有可能,那些人毕竟是帮忙,又不了解真实的情况,找起来自然不会用心。 “请大夫了吗?”顾若离往回走,欢颜摇头,“奴婢没瞧见大夫来,估摸着伯爷是想找个信得过的大夫吧。”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崔婧语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顾若离没有说话,和欢颜一起进了侧门。 里外的气氛比较诡异,欢颜边走边道:“家里的人都在那边,郡主也去看了一眼,刚刚和伯爷吵了一架,奴婢听着,好像是伯爷说四小姐都这样了,郡主怎么还狠心的记着不相干的事情,郡主就说一件事归一件事……” 方朝阳是要坚持将崔婧语送去做姑子吗? “小姐,您是去看四小姐,还是先回去?”欢颜将顾若离的帷帽接在手中,顾若离道,“先去给郡主请安。” 在这个家里,对于她来说,是先方朝阳,再是其他人! 不管方朝阳是对是错,她都必须站在她这边。 两人往内院去,侧门边婆子将马车往外赶,一边走一边唏嘘的道:“四小姐这么惨,我都闻到身上的味儿了……好好的姑娘家,唉!” “这话可不能传出去,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婆子点着头,小声道:“就是心疼,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等查到了伯爷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顾若离和两个婆子擦肩而过,婆子们纷纷停下和她行礼。 她穿过如意门,径直去了正院。 “三小姐。”李妈妈一见到顾若离回来,就从暖阁门口迎了过来,笑着道,“郡主正念着您呢,还没有用晚膳吧,就在这里用吧。” 顾若离顿了顿,看着李妈妈道:“好。” 李妈妈高兴的打了帘子,顾若离进了门,就看到方朝阳穿着家常的褙子,坐在桌边写着什么,她有些惊讶,还是第一次看到方朝阳写字。 她走了过来,就看到纸上布满了狂草的大字,笔法锋利,棱角鲜明…… 方朝阳的字非常漂亮,就如她的人和她的个性一般,非常特别也有辨识度。 “您这是?”顾若离自己倒茶喝着,方朝阳没理她,等写完最后一笔才抬头看她,道,“静心,要不然我怕我做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情。”又揉了揉额头,“赶紧撤了,看着更燥。” 因为崔婧语的事,被崔延庭气的吗。 秋香忙进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方朝阳喝了口茶,才觉得舒心了一些:“最近燥的很,瞧见了谁都想争两句,真是不省心。” 她在说她自己。 “我给您开的药你按时吃了吗?”顾若离跟着她在炕上坐下来,方朝阳摆手道,“还不得空,近日宫里不太平,圣上前儿摔了一跤磕着腿了,都快翻了天了。” 圣上摔了一跤?难怪昨天孙道同没有来医局。 “严重吗?”顾若离看着方朝阳,就听她回道,“不严重,就是皇后娘娘打杀了一批人,闹的人心惶惶。” 顾若离没有说话。 “年前阳泉雪灾,路上都是流民,也就京城略好些,你近日出门的时候注意一些。”方朝阳盯着她,“别整日想着玩,都在家里待着,小心嫁不出去。” 顾若离无语,她才认识到方朝阳还有这样的一面,闲了就拿她逗乐子。 她很好逗吗。 不过,路上都是流民,那霍繁篓这一路会不会顺利?也不知道她带够了银子没有。 顾若离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 “怎么了?”方朝阳低头看她,“和你那位朋友吵架了?” 顾若离点头,回道:“他留了封信,人走了。” “呵!”方朝阳轻笑,颔首道,“可见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配不上你,所以自己走了。” 顾若离皱眉抬头看她,方朝阳挑眉,一副我说的必然是对的表情。 “四妹妹回来了?”顾若离不理她前面的话,顺势就换了话题,“她可说了是什么人绑的她,目的是什么?” 方朝阳摆着手,一副不愿意谈的样子:“没说,神神叨叨的,话也说不清楚。”又道,“你要是好奇就过去看看,我瞧着是认不出来的。” 她就不去了,免得崔婧语看到她又会受了刺激。 只是好奇,到底是谁讲她绑走,又为什么将她关在那里,这么多天没有消息,她也以为崔婧语已经没了。 不过,人没事能回来更好,崔婧语再不懂事,可罪不至死! “三小姐。”李妈妈掀了帘子进来,指了指外头,有些担忧的样子,“四小姐请您过去,说有话和您说。” 和她说?说什么?顾若离顿了顿,道:“就说我累了,明天再去看她吧。” 她不想和崔婧语吵架,人回来了就好,至于其他的和她也没有关系。 “二小姐亲自来请的,人还在外面。”李妈妈咳嗽了一声,“奴婢去回了吧。” 顾若离愕然,没有想到崔婧文亲自来的,是知道她会拒绝吧,她顿了顿道:“算了,我去看看吧。”既然她亲自来,她就不好拒绝了。 “李妈妈跟娇娇一起去。”方朝阳吩咐道,“免得待会儿发疯伤人。” 李妈妈应是,跟着顾若离一起出了门。 ☆、091 病态 崔婧文穿着一件淡黄撒碎花的褙子,弱不禁风的立在院中,背脊挺的笔直,面上是难掩的忧色。 “二姐。”顾若离出了暖阁,朝她福了福,道,“你遣个丫头来便是,何故自己走一趟。” 崔婧文打量着顾若离,她来的这小半年个子长高了许多,虽说脸依旧那般,可身段却已有了少女的韵致,俏盈盈的走过来,她从她身上看到了方朝阳的影子。 方朝阳的容貌,在京中首屈一指,至今还不曾有谁和能她比肩。 崔婧文心头动了动,想到崔婧语现在的样子,忽然很庆幸顾若离的脸毁了…… 至少,老天是公平的。 “三妹妹。”崔婧文微勾了勾嘴角,“这么晚了,还让你出来。” 第119节 顾若离走过去,含笑道:“二姐客气了。”又道,“四妹妹还好吗?” “边走边说吧。”崔婧文看着她,待顾若离颔首她才转身往外走,轻声道,“才给她梳洗睡下,并没有受过打骂,只是瘦的脱了形。恐要仔细调养一段才能恢复了。若非她闹着,我也不会这么晚来打扰你和母亲。” 她已经检查过崔婧语身上,确定她没有受到过打骂和凌辱,这一点让她很欣慰…… 顾若离嗯了一声,侧目看她:“可知道是什么人绑的她?” “问了几句她只说不知道,便睡了。”崔婧文摇头,她想道崔婧语的样子心都觉得碎了,若让她找到那人,必要亲手将她碎尸万段了,“可能是才回来,等她情绪平复一些就好了吧。” 两个人往后院走着,四处静悄悄的,只有崔婧语的院子里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顾若离进了门,崔延庭,崔延孝夫妻以及崔延福夫妻两人,崔岩和杨清辉都坐在厅堂内,就听崔延孝道:“看她的样子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她说她不知道,就等等再问,逼得狠了恐怕她受不住。”又道,“人回来又没出什么事,就是最大的安慰,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抓的她的,我们再慢慢查,细细问便是。” “真是太奇怪了。”三夫人道,“将她绑走关在那间黑屋子里,也不打也不骂,还每隔三天送点吃的去,他到底想干什么?” 要是穷凶极恶的土匪,抓着人就会要赎金,要是人贩子就该卖了,要是仇人早就杀了。 可是崔婧语除了受了惊吓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三弟妹这话说的。”二夫人讥诮的看着三夫人,道,“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惊吓,难道还算轻的吗。非要死了害了,才算严重?” 三夫人眉头一皱,干笑着回道:“她没事我自然高兴,只是这件事蹊跷,我这么想也并不离谱啊。” “好了,好了。”崔延孝打断妯娌两人的对话,看着崔延庭道,“我看,若是语儿问不出什么,大哥,您就找顺天府的人私下去查。” 崔延庭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三妹来了。”崔婧文听着,就回头看了眼顾若离,就看她也是眉头轻蹙,眸光懵懂的样子,她步子微顿进了正厅,“我先陪她去见四妹妹。” 崔延庭扫了眼顾若离,面无表情的摆着手:“去吧。” “娇娇啊。”三夫人迎了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将顾若离拉在一边,低声叮嘱道,“语儿神智有些不清,你和她说话时,离她远一点。”又看着跟着来的李妈妈,“让李妈妈跟着你,担心些。” 这么严重吗,顾若离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三婶。” 三夫人颔首没有再说。 崔婧文推开房门,新提上来的大丫头彩娟开了门,和她低声道:“四小姐口中念念有词,可是声音太低,奴婢听不清楚。” “知道了,”崔婧文颔首,回头去看顾若离。 顾若离和李妈妈随着她进了房里。 粉色的莎帐,淡紫的帘子,多宝阁上摆着许多可爱的木制娃娃和不知名的小玩意儿,房间里处处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活力,而此刻,不大的房间里,点了十几盏灯,横竖摆着,将房里照的灯火通明。 崔婧语身边的几个丫头也悉数守在床边。 顾若离走到过去,就看到崔婧语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张原本精致明媚的面容,变的惨白消瘦,颧骨高高凸起,下巴尖利,若非早就知道,只看外表便宛若死人一般。 她的手腕露在被子外走,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觉,似乎梦见了什么很害怕的样子,瑟瑟发抖。 而手腕上,数道深浅不一的勒痕触目惊心。 她念念有词的说着话,说的什么听不清,可声音嘶哑,像是喉咙里被塞了什么,闷闷的听不清。 “语儿。”崔婧文坐在床边,握着崔婧语的手,轻声喊道,“你三姐姐来了,你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几乎是崔婧文的声音一起,崔婧语便猛然惊醒过来,一双眼睛圆圆瞪着,满是惊恐是害怕,她尖利的叫了一声,抓着崔婧语的手:“你别走,求求你别走,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这里好黑还有老鼠,还有人在哭,别走行不行,求你。” 崔婧文哭着点头,回握着她的手:“不走,姐姐不走,姐姐在这里。” “我害怕。”崔婧语虽看着崔婧文的,可是眼睛却是放空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她漫无目的的喊着,念着,“要不然……要不然你杀了我吧,怎么样都行,求你别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我害怕。” “语儿。”崔婧文泣不成声,“你已经回家了,在家里了,别怕!” 崔婧语摇着头,另一只手胡乱抓着:“杀了我吧。求求你了!”她摇着头,并没有哭闹,而是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 “她从小就怕黑。”崔婧文攥着妹妹的手,“从来不敢一个人睡觉,床边总要留一个人守着夜,要不然她就整夜整夜的哭……” 虽然崔婧语到现在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说,可是从她只言片语的呢喃中,她推测,是有人将她关在那间黑屋子里……前后半个月的时间,她一个人待在那里,看不到人,说不了话,入眼的只有黑暗,和不知名的各种各样令她害怕的声音。 她能想象得到,崔婧语一个人待在那里,精神是何等的崩溃,以至于她求着那个恶人,让他杀了她! “语儿。”崔婧文大哭,“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没有把你照顾好。” 听到崔婧语的哭声,崔婧语好像突然再次从梦里惊醒了一样,翻身坐了起来:“姐,你怎么在这里?”她声音干哑,但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顾若离这才看清她全身的样子,以前崔婧语虽是弱柳扶风,可却是健康活泼的,此时此刻她瘦的皮包骨头,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将她掐断了。 “不是我在这里。”崔婧文抱着她,哭着道,“是你回来了,你被救回来了。” 崔婧语一怔,好像渐渐回忆起来,那个人三天没有来了,她没有吃也没有喝,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有人进来了,她拼命的拿脚瞪着墙,直到看到那扇门被人推开,强烈的光线投射进来…… 她求他们,去建安伯府报信,之后的事她便都记不得了。 不对,她记得她回到了家,记得崔婧文哭着帮她洗澡,记得哥哥和父亲在她的房里大声争吵。 她回来了。 “姐!”崔婧语嚎啕大哭,抱着崔婧文,“姐,我好害怕!” 崔婧文点着头,不敢和她一起哭,怕刺激她,抹着眼泪抱着她道:“不怕,语儿不怕,你在家里了,没有人能欺负你。” 崔婧语哭的上气不接下去,软软的倒在崔婧文怀里。 “语儿,先吃点东西好不好。”崔婧文给她擦着眼泪,“吃了东西,才有力气说话。” 崔婧语摇着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饥饿:“我不饿,你给我点水喝就行了,” “快去拿水。”崔婧文回头吩咐丫头,丫头忙倒了温水过来,崔婧语一口气喝完又递过去,“再来一杯。” 她连着喝了三杯,才舒服的道:“喝了水,觉得舒服多了。” “语儿!”门被推开,听到动静,客厅的人除了杨清辉和崔岩外,都跑了进来,崔延庭一看到崔婧语醒着的,便道,“语儿,到底是谁将你绑走了,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崔婧语目光闪了闪,摇着头声音很大,好像怕别人不相信一样,“我的眼睛被蒙着,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是谁,真的。” 崔延庭和崔延孝对视一眼,前者怒道:“怎么会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们几个人,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绑你?” “是个男的。”崔婧语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着摇着头,一副根本不想回答的样子。 顾若离看着,眉头微拧,想到了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二夫人柔声问道,“那你告诉二婶,他除了关着你以外,可还曾对你做过别的事情。” 她的话一落,房间里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二夫人言下之意,是崔婧语是不是受到了侵害。 虽然检查过了,可问一问她们心里还是放心,只要她是完璧的,这件事又没有传扬出去,崔婧语就还能留在京城,即便传扬出去,将来把她远嫁了,她也不至于受婆家人的奚落。 “没有!”崔婧语摇着头,“他不和我说话,也没碰过我,只将水和吃的塞在我嘴里,一个馒头一碗水,我吃完他就走。”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此人为何要这样。 绑架了崔婧语,不要钱也不要命,就将她关着,给吃给喝…… 难道只是为了吓唬她? “这太匪夷所思了。”三夫人想不明白,“那今天要是你没有被人发现,他会不会还要来给你送吃的?” 崔婧语摇着头,道:“他原本昨天就该来了,可是他没有,我也不知道。” “大哥。”崔延孝拉着崔延庭出去,他压着声音道,“你看,是不是要请大夫来看看,语儿的脑子会不会……” 崔延孝在外头走动见的多了,他怀疑这些是崔婧语想象出来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现在她还不清醒,少等一等再请大夫。”崔延庭皱着眉,隐忍着怒气,若是传扬出去,崔婧语以后还怎么做人。 崔延孝朝房里看了一眼,就看到崔婧语好似很正常一样的和二夫人说着话,没有前面神智不清时的害怕不安,侃侃而谈,神色轻松。 一点都不像被人绑架了,受了委屈的样子。 “我再去问她。”崔延庭不死心,“此事,决不能就此罢了。”他们建安伯府的小姐,说抓就抓,说关就关,当他们是泥人捏的不成。 要不找到这个人,他就像被谁打了一巴掌,却还不知道是仇家是谁。 将来还会不会对他们下手。 崔延孝欲言又止。 杨清辉和崔岩站在院子里,互相对视一眼,崔岩攥着拳头,道:“表哥,你对此事如何看?” “我也不知道。”杨清辉摇头,崔婧语和崔延孝的话他都听到了,觉得太蹊跷让人想不通,“我觉得语儿是知道什么,却不愿意说。” 他的话一落,崔岩跳了起来,随即后背的疼痛让他弓腰背,倒在常随身上,可还是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说,语儿是故意不告诉我们?” “我只是感觉。”杨清辉若有所思,“并不敢肯定。” 崔岩脸色阴沉,因为后背疼的受不住,而跌坐在地上,杨清辉过去扶着他:“你回去歇着吧,语儿既然回来了,事情我们可以慢慢问。” “嗯。”崔岩坚持不住,由常随扶着回了外院。 房间里,崔延庭不死心,追问道:“那天你是怎么被此人掳走的?” “我站在街边等芍药,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有人上来用帕子捂住我的嘴,我挣扎了几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崔婧语努力回忆着,似乎很痛苦的样子,“爹爹,您别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崔延庭脸色极其的难看,觉得崔延孝说的是对的,崔婧语的脑子根本就不正常了。 “我会请大夫来。”崔延庭吩咐崔婧文,“这两日你照顾她,不要再让她出去。” 崔婧文点着头,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让崔婧语一个人离开家里。 “爹爹。”崔婧语看着崔延庭道,“我没事,就是手脚被捆的有点疼,擦点药就好了,一点事都没有,你不用请大夫。” 这一次,连三夫人也觉得她不正常了,受了这么多罪,她居然这么轻松的说自己一点事情都没有。 “你歇着吧。”崔延庭暴躁不已,拂袖便出了门,崔延孝和二夫人点了头,他跟着崔延庭出去。 “那你好好歇着。”三夫人看着崔婧语道,“我和你三叔先回去了。” 崔婧语点着头应是,三夫人又看了眼崔婧文,朝她招招手,两个人站在门口,她压着声音道:“我看,请大夫怕是没有用,要不要请道士回来做法?” 她觉得崔婧语是中邪了。 “请道士吗。”崔婧语回头看了眼崔婧语,犹豫的道,“我和父亲商量一下,让三婶您跟着费心了。” 三夫人摆摆手:“一句话而已。”话落,又道,“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差人去告诉我。” 崔婧文送她们出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顾若离和二夫人以及崔婧文。 第120节 “顾若离。”崔婧语好像才看到坐在桌边的顾若离,奇怪的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滚,快滚!” 顾若离一直静静听着大家说话,此刻才转眸去看崔婧语,笑了笑。 “是你刚刚闹着请你三姐姐来的。”崔婧文道,“你忘记了吗?” “我?”崔婧语一怔,好像想起什么来,点着头道:“对,我有话要问她,你们都出去!” “语儿。”崔婧文皱眉,觉得崔婧语神神叨叨的,有些不正常,“二婶还在这里,你怎么说话的。” 崔婧语盯着顾若离,好像没有听见。 二夫人摆着手:“没事,没事。”说着,回头扫了眼顾若离,笑着道,“只要语儿没事就好。你们姐妹说话,我回去了。” “二婶我送你。”崔婧文起身,又和顾若离打了个招呼,低声道,“她若是闹,你就出来,别受了委屈。” 她是怕两个人一会儿吵着动手了,崔婧语此刻不是顾若离的对手。 “好。”顾若离点头应了。 “我们就在外面,不会有事。”崔婧文去请李妈妈,“一家子姐妹,妈妈放心吧。” 李妈妈看到这样的崔婧语,其实倒也不担心,便跟着出去,守在了门里。 房间里,顾若离坐在桌边,崔婧语坐在床上,抬眼瞪着她,一改方才胡言乱语的样子,恶狠狠的道:“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顾若离挑眉,看着她。 她什么都不说,难道是因为怀疑她做的? 崔婧语眯着眼睛,如果眼神是剑,怕是顾若离此刻已经是满身的窟窿眼儿:“你不要和我装傻,我被他绑走,是不是你吩咐的?” 他?是谁? 顾若离顿了一下,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崔婧语的话一落,她突然心头一跳,站了起来,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不敢去想崔婧语话中的意思。 也一瞬间就信了,因为似乎潜意识中,她自己也曾这么想过。 “霍繁篓!”崔婧语压着声音,好像怕被人听到一样,咬牙切齿的道,“他视你如至宝,什么都听你的,如果不是你吩咐的,他怎么会绑我走,把我关起来。” 果然是霍繁篓绑的她? 真的是霍繁篓。 顾若离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脑子里,霍繁篓这半个月来所有的事情悉数涌了出来。 她一点都没有发现,霍繁篓也没有半点异样。 他绑她做什么? 忽然的,她想起来,那天他在量井的位置时说的话,他说:“没有她,你不是更加清净一些吗。” 那天他还说了什么? “你不要搬出来,那边有郡主护着你,总比在外头好。我们这里住了这么多男人,对你来说也不方便。” 霍繁篓,霍繁篓! 顾若离站不住,扶着桌子堪堪稳住的身体,她看着崔婧语,结结巴巴的道:“你,你确定是霍繁篓?” “呵!”崔婧语冷笑着,“他当初把我的腿打断了,就算蒙着眼睛,他一开口我就认出来了,更何况,他和我说了那么多关于你的事情……顾若离,你可真能装,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告诉我,你是无辜的吗。” 霍繁篓告诉她,他可以为了顾若离不要这条命,让她不要想着逃走反抗,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霍繁篓告诉她,让她乖一点,只要她乖一点,他可以考虑让她多活几天,让她看看顾若离的能力,让她知道,她和顾若离相比,连个屁都不是。 她听话了,她不哭不闹,她等着他来送吃送喝的,所以他心情好了,还会和她说几句话,告诉她,她的家人正在到处找她,不过很可惜,这里太偏又是废旧的院子,只要这家主人不来,她就算烂成了一堆白骨,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害怕,那么黑,夜里还有人在哭,她能听到老鼠在她脚边窸窸窣窣的爬,她不敢躺下来,因为只要躺下来,就会有东西爬到她身上…… 所以她听话,只要霍繁篓来了,她就不害怕了。 她就好像获救了一样,她迎合他,和他说着话,哪怕他说顾若离,她也听的津津有味。 只要霍繁篓不走,哪怕多待一刻钟,就算让她立刻死了她也高兴。 可是从很久以前开始,漫长的她都不记得多久了,霍繁篓没有再来,她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她只希望他能出现,听到他的声音。 可是他一直没有来。 就在今天,她忽然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她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用脚踢着墙,拼命的发出声音来,果然门被人踹开,眼帘被扯开,那一瞬她看不清对面逆着光站着的是谁,可是她一下子就辨别出来,不是霍繁篓。 她失望,却也高兴,至少她不用一个人待在这里,忍受害怕,不用在这里苦等着霍繁篓来,她能出去,能去找他。 等找到他,她狠狠的踹他几脚,扇他几个耳光。 他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来。 顾若离心里乱糟糟的,并没有去看崔婧语脸上的变化,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既然知道是他,为什么刚刚没有和伯爷说?” “我不会说。”崔婧语咬牙切齿的道,“这个仇,我要亲自去报,我谁都不会告诉的,就算到死,我都不会说。” 顾若离心头那个奇怪的感觉,再次跳了起来,她看着崔婧语道:“所以呢,你喊我来,就是想要告诉我,你恨我们,你要报复我们是吗?” “不是你们。”崔婧语盯着顾若离,宛若毒蛇一样,“是你!” 顾若离能理解,她狠自己,可是崔婧语的反应,太古怪了,她走过去看着崔婧语,问道:“你不恨霍繁篓吗?他差点杀了你。” “是你,要不是你他为什么要杀我。如果没有你,他以后就不会这样对我了。他那么好的人,都是你让她这么做的。”崔婧语冷笑着道,“顾若离,你且等着,将来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顾若离脑子里嗡嗡的,事情是霍繁篓做的,可是她脱不了干系,她也无需去和崔婧语解释,告诉她,她并不知情。 说不说并没有分别。 霍繁篓做的,和她亲自去做,没有不同。 “好。你来报仇我无话可说。”顾若离点头,又道,“可你也该想想,当初张峥的事,到底是谁借着你的手害我,没有那只手你就不会被推到此刻这个地步。”她说着,摆了摆手,想要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没有那只手,事情不会那么严重,崔婧语也不会出门去找马继,自然就碰不到霍繁篓…… 崔婧语却突然捶着床板,压着声音喊道:“顾若离,你这么恶心,这么丑的女人,根本不配他对你这么好,不配!” 是不配,顾若离惨淡的笑了笑。 现在,她就是想揪着霍繁篓的衣领盘问他一句,都做不到。 崔婧语说他好几日没有出现,她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可是霍繁篓已经离开了……幸好,幸好有人发现了她,若不然,按霍繁篓的行事风格,应该就会真的让她烂成一堆白骨再被人发现吧。 “你歇着吧。”顾若离摆着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着崔婧语,道,“还是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吧,你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她喜欢和依赖上了,一个绑架虐待她的人。 这是心理疾病,叫什么名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她记不清了,但不管哪个名字,都不在她所学范畴内…… 她帮不了她。 崔婧语这样,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霍繁篓故意如此,他好像在做试验,明明要杀崔婧语却有意给她了点温暖,让她喜欢上了他……很显然,霍繁篓确定自己成功了,所以后面他就不再去了,让崔婧语自生自灭。 不是,那个地儿很难被人发现,崔婧语就只有死路一条。 以他的聪明,他能察觉到这个并不奇怪。 还有,霍繁篓的性格不会抓了她,关着她,还亲自给她喂吃的。 她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微微发寒。 “我好的很。”崔婧语靠在床头,好像想到了什么,“等我养好了病,我会去找他,他看到我一定会吓一跳。”话落,她笑了起来,好像脑子里因此浮现出的画面,是无比的美好和甜蜜。 霍繁篓喜欢顾若离,是因为他不知道别的女子的美,等他了解她了,就一定会发现,她比顾若离优秀多了,也美多了。 有一天,他也会像对待顾若离那样对她,只对她一个人好,呵护的小心翼翼,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一定会的,那几次他们聊的多开心,她能感觉到霍繁篓对她的改变和关爱,要不然,他不会给她吃的,还给她水。 不会知道她怕黑,还来和她说话。 他一定也动心了,和她一样,喜欢四周寂静时,他们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抱歉。”顾若离道,“他已经走了,就在今天早上,他离开了京城。” 崔婧语一怔,又坐了起来,声音尖利的道:“不可能,你骗我。”难道是因为发现她不听话,他生气了吗? 所以才伤心的离开了吗。 崔婧语眼睛通红,像只困兽一般焦躁不安,懊悔! 顾若离皱眉,只觉她病的很严重。 “随你吧。”顾若离觉得好像,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我走了。” 她开门往外走,崔婧语在她身后,发疯一样从床上跳下来:“顾若离,你这个虚伪的贱人,你不得好死!” “语儿。”在院中候着的崔婧文吓了一跳,看了眼顾若离便跑进房间里,“你怎么了,快上床躺着,有什么话慢慢说。” 崔婧语根本不听,将枕头丢出来,被子丢在地上,指着慢慢出门的顾若离道:“你这个丑八怪,你一定是故意的,你故意将他藏起来,故意让我们不能见面,你这个贱人!” “三小姐。”李妈妈跟着顾若离,顾若离步子极快,像是身后有人在追着她一样,拼命的跑。 杨清辉也跟着出去,喊着到:“三表妹。”他跑的比李妈妈快,在正院门口拉住了顾若离,问道,“你怎么了?” “杨公子。”顾若离喘着气,看着杨清辉,“四妹妹她病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你想办法给她找一个心理医生辅导一下。” 杨清辉松开她,惊讶的道:“什么心理疾病,什么心理医生辅导?”他似乎懂,又似乎不懂。 “我不知道。”顾若离摆着手,“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没有心情说话。”话落,他转身跑回了后院。 杨清辉愣愣的站着,许久,顾若离方才说的话都在他的脑子里旋转。 顾若离回了房里,一个人关着门无力的坐在床沿上,她不知道她能说什么…… 抱歉?说不上,崔婧语这个样子,她自己的责任大过任何人,若非她无事生非,就不会无故跑出去,就不会遇到霍繁篓…… 可是,看到她这样,她心里还是难受。 怪谁呢,谁的错? 霍繁篓吗?他是为她报仇,为了让她清净才想要杀了崔婧语的,对这样一个人,她连谴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更何况,霍繁篓是什么人,她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好人,甚至于用自私阴暗来形容他也毫不为过。 这么久以来,他除了对她展露了善意,其他任何人,包括张丙中,他都不曾放在心里过。 她没有资格怪他,可却心里发凉,霍繁篓的聪明让她胆寒。 第121节 就像她此刻,就算怨他不该自作主张这么做,可还是不忍心怪他,因为知道他是为了她。 顾若离心情很复杂,茫茫然四顾,就只想离开建安伯府,离开这里。 “娇娇。”方朝阳推门而入,大步走了过来,看见顾若离脸色惨白的在床边发着呆,便拧着眉头道,“你怎么了,她欺负你了?” 顾若离抬头看着方朝阳,摇着头道:“没有,是我欺负她了!” “你?”方朝阳失笑,朝后摆了摆手,示意李妈妈他们出去,便在顾若离身边坐下来,高兴的道,“和我说说,你怎么欺负她了?” 顾若离垂着眼帘,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方朝阳呵了一声,笑着道:“你的意思,她不但不恨霍繁篓,还替他保密,喜欢上她了?” 她说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顾若离凝眉道:“她是心理疾病,在极度恐慌和害怕之下,反而对绑匪造成了心里依赖和爱意,这是病态的!” “太有趣了。”方朝阳轻轻笑着,又低头看着顾若离,道,“姓霍的这小子不错啊,有些手段。” 那么多人找,都没有找到,可见他选的地方多巧妙。 而且还有本事,让崔婧语不恨他,多有能耐。 “郡主!”顾若离无奈,方朝阳摆着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顾若离松了口气。 “不过,你这副样子是为了什么?”方朝阳挑眉,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你内疚?是觉得你把她害了?” 顾若离摇头,她没有内疚。 “那这副鬼样子做什么。”方朝阳点了点她额头,道,“两人交手,总有输赢,现在是霍繁篓帮你,让她变成这样,若是反过来呢,当初张峥得逞了,你觉得她会内疚吗。” 顾若离根本不在乎崔婧语如何想的。 “她自己蠢,乖得了谁。”方朝阳不屑,点了点顾若离的额头,道,“霍小子又不是天天看着她,她有半个月的时间,总能想到办法的,可是她没有,满心高兴的等着人家来虐她,这怪得了谁。” “可惜了。”方朝阳道,“要是他没走,实该请他上门来坐坐,这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做的滴水不漏,连顾若离都没有发现,多深的城府。 顾若离忽然很后悔,不该和方朝阳议论这件事,便道:“我累了!” “所以呢,你累了我就该走吗。”方朝阳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来,我头疼,帮我揉揉。” 顾若离无奈,起身站在方朝阳身后,给她揉着额头。 方朝阳轻笑,余光扫了顾若离一眼。 崔婧文拉着崔婧语,眸色凝重的问道:“你为什么骂三妹妹,什么她把人藏起来不让你见,是谁?” 崔婧语哭着,比方才哭的还要伤心。 “语儿。”崔婧文喝道,“你是不是知道是谁绑的你,你告诉我,你说啊。” 崔婧语摇着头:“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话落,推着崔婧文,“姐,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我已经没事了,我也没病,也没有隐瞒任何事。” 崔婧文自然不愿走,她就爬到床上,用被子捂着头,不再说话。 “语儿!”崔婧文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是不是顾若离知道,我去问她,我这就去。” 崔婧语忽然掀开被子,冷冷的盯着崔婧文:“二姐,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若再和别人说一句,问一句,我就立刻死给你看。” 崔婧文不敢动,呆呆的看着崔英语,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好,好。”崔婧文点着头,“我不问,我什么都不问。” 崔婧语满意了,又躺了下去,拿被子蒙着头。 崔婧文脱力般的出门,将房门关上,再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第二日一早,杨清辉在正院门口侯着顾若离,见她出来,他急着道:“你昨天说的心理疾病,和心理辅导,到底是什么?” “就是人在应激反应后,而造成的心理上有了偏差。”顾若离看着他,解释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她这样是需要找一个她信任的人,陪伴着她,慢慢疏导,时间长了,等她淡忘了这半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后,这种偏差或许就能恢复到正轨。” 杨清辉紧紧蹙着眉头,似乎在思考顾若离话中的意思,过了一刻他问道:“你的意思,他依赖并想保护害她的凶手,这样的表现,正是你所说的心理疾病的症状,是吗?” 杨清辉真的很聪明几乎是一点就透,顾若离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所以呢。”杨清辉问道,“她告诉你了,是谁绑架她的?” 顾若离抿唇,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杨清辉道,“此事我再想想。”他现在虽理解了顾若离的意思,却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和各个情绪之间的关联,他要回去仔细想想。 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有些感激杨清辉的善解人意和聪明,他没有追问凶手是谁,而她和崔婧语为什么都闭口不谈。 “你要去医局吗?”杨清辉问道,“昨天医局的事情我听说了,孙大人在宫中所以没有来得及过去,你都处理好了?” 顾若离大概和他说了一遍,杨清辉听完点头道:“医局的责任说大并不大,京中那么几家药铺医馆,各自运转也没有多少事,可若是出了事,就必须要经过医局来处理,你的事情很多,你注意身体。” “暂时还好。”顾若离无奈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能成为司医已是不易。” 杨清辉含笑,透过帷帽打量着顾若离,轻声道:“你的目标太过远大了,可惜我帮不了你。” 谁也帮不了,连她自己都只是在垂死挣扎做无用功。 “我走了。”顾若离道,“你闲了可以她说说话,不要问那半个月的事,可以谈一些有意思的趣闻,或者读一些诗句转移注意力。” 杨清辉应了。 顾若离一个人出了侧门,径直去了医馆,白世英在里面喝茶,与刘大夫说着话,见她过来便柔声问道:“昨天事情办的如何?” “定了几家,还有一些模棱两可。”顾若离见医馆暂时还没有人上门,便和白世英去了后院,摘了帷帽她坐在屋檐下,看着那口孤零零立在院中的井发呆…… “是不是还在担心霍小哥?”白世英看着她,顾若离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心里不踏实。” 白世英含笑,柔声道:“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暂时走不了。医局的事,医馆的事,都忙不过来。”顾若离笑道,“等过些日子,事情都稳定了我再出去。” 白世英颔首。 “听说昨天荣王府来请你了?”白世英看着顾若离问道,“你拒绝了?” 她点了点头,回道:“能拒绝的,一律不能开先河,否则,后患无穷。” “师父!”张丙中从前院跑了过来,喊着道,“宫里来了一位公公,是找您的。” 顾若离站了起来,心头砰砰的跳,问道:“是宫里,还是西苑?” 张丙中明白她的意思,回道:“是宫里。” “白姐姐坐会儿,我去看看。”顾若离理了理衣服,快步去了前院,果然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內侍立在堂前,见着他便道:“可是霍大夫?” “正是小女。”顾若离走过去,微微福了福。 小內侍侧身让开,和她道:“霍大夫,收拾一下随杂家进宫吧,太后娘娘有请!” 太后?方朝阳的嫡亲姑母吗? 她请她做什么,方朝阳在不在? “好。”这个邀请就是她不能拒绝的。顾若离抬头和张丙中对视一眼,飞快的交代道,“若我出了事,你们就赶快离开这里,千万不要再回来。” 张丙中喊了声:“师父!”顾若离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方本超和刘大夫也些担心看着她,宫中不比别的地方,只要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别的东西都不用带了。”小內侍道,“你有的,宫中太医院都有。” 顾若离应是,跟着小內侍出门,上了门口停着的轿子,她掀开帘子看向医馆门口立着的几个再熟悉的不过的人,摆了摆手…… 她的身份,就如同一层窗户纸,只差一次机缘巧合,就再也瞒不住。 若是别人还好,可若是圣上知道了,在这样的情境下,她必然死路一条。 ☆、092 一步 轿子走的很平稳,她将见到太后以后遇到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走了三刻钟左右,轿子进了宫门,帘子被黄门掀开,顾若离下了轿子,对方见是个女子便只扫了一眼,內侍已经道:“太后娘娘请的,霍大夫!” 黄门没有再问,顾若离跟着內侍过了宫门。 她垂着头走的极快,就在她以为要跟着內侍去坤宁宫时,前头的人方向却是一变,径直往西面而去。 “霍大夫。”內侍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边请。”没有想到她这么从容。 顾若离没有多问,跟着內侍加快了步子,又走了两刻钟左右,他们到了一道月亮门前,门边守着四个內侍,见着他们来便就用一种警惕的眼神打量着。 领着顾若离的內侍便亮了腰牌,那几个內侍仔细看了,才放他们过去。 出去便就是一座大理石建的拱桥,抚廊打磨的如同镜面一般,倒映着他们匆忙行走的身影。 顾若离飞快的抬眼朝前面看了一眼,是个华丽的花园,假山林立溪流潺潺,入眼的都是透着青的树木。 可她无端觉得有些凄凉。 她心头微动,已经猜到了这是哪里,不由头垂的更低。 请她来做什么?是发现了她的身份,而来审问她是不是曾经给太上皇治过病? 可是,就在昨天晚上,方朝阳还是很自然的,她并没有看出她的不同。 难道真的是太后娘娘生病了,宫中的太医素手无策? 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到了一幢小院前,这里她住过近十天,不敢说每一处都走过,可还是处处透着熟悉,就连院中的死寂,她都不觉得陌生。 “霍大夫。”內侍回头看她,“请。” 顾若离应是,穿过小径,到了那幢院子的门口,院门开着,院子外守着穿着飞鱼服的羽林卫,院内候着两排內侍和女官,里面几十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一出现,守在门口的羽林卫士兵便拦着她,依旧是內侍亮出了牌子,道:“太后娘娘请来的,京中医局司医,霍大夫!” “进去吧。”羽林卫没有再拦,示意他们进去。 內侍应了,让顾若离在院中等他进去回禀。 隔着帷帽,顾若离的汗渗了出来,如果只是太后过来看望太上皇,不会兴师动众连羽林卫都带着…… 而在宫中,出入能有羽林卫守护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她隐隐想到了什么,头垂的越发的低,心里的紧张难以言表。那个是她的仇人,是害了顾氏满门的人,她想过无数次她如果有一天爬上了某一个高度,正面去面对他时,她会有怎么样的反对。 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通,抑或是不管不顾拔刀见相见,即便不能杀了他,也能让自己死的堂堂正正,让天下人知道,顾氏是无辜的,是死在当权者虚伪和残忍的手段中。 第122节 可是,就算有那么一天,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就像她和霍繁篓说的,她很怕死。 却又更怕苟延残喘。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安安稳稳问心无愧的活着,她就愧对所有人,那些曾经爱她,照顾她的亲人。 这样复杂之下,清楚的知道一去没有回头路时,她不知所措,却又期待莫名。 胡思乱想间。 內侍重新出来,招呼她进去,她从帷帽的帘子后面,观察着不断走进后情形,随即她微微怔了怔,就看到金福顺正站在屏风边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弓着身子,几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看上去毫无生气的样子…… 似乎感受到注视,他抬起头来,随即一怔,张了张嘴又飞快的垂了下去。 顾若离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去,进了内室。 里面的摆设并没有变化,简简单单,收拾的很整洁,樊氏穿着一件姜黄的褙子,和当初分别时没有多大的不同,只是略消瘦了一些。 她又转头去看樊氏对面坐着的两人。 靠近床的是位年纪约莫六十出头的妇人,穿着紫红色撒花滚金边的宫装,眼角皱纹横叠,面色憔悴忧思的样子,见到她,对方微微一怔,眉头微拧。 这应该就是太后吧?她从对方的眉宇间找到了方朝阳的样子,想必,她年轻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顾若离又去打量太后旁边坐着的男子,年纪四十左右,或许更大一些,微胖的身材个子并不是很高,肤色很白,鼻子和嘴巴像极了太后,说不上多么英俊,可气质凌然,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不用去思量,顾若离也知道对方是谁,因为他穿着明黄的龙袍。 “太后娘娘。”引着顾若离的內侍上前行礼,回道,“霍大夫来了。” 顾若离行礼,太后打量了她一眼,眉头微拧,问道:“何以戴着帷帽不摘?” 顾若离的余光飞快的扫了眼樊氏,见她有些惊讶的样子,可随即又恢复自然,她垂着眉眼,回道:“小女容貌丑陋,恐惊了旁人,所以一直才会如此。” 太后和圣上对视一眼,她嗯了一声,道:“不是自卑,是怕惊着别人,倒是个周到的。” 顾若离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就是医局刚推选的司医?”圣上开了口,打量着顾若离,好似能看透别人一般,透着凌厉,顾若离应道,“是,小女正是京中医局新上任的司医。” 圣上微微颔首,一直立在他身后的裴公公就道:“圣上,她也是延州瘟疫的霍大夫,前段时间,您还让奴婢亲自去赐了牌匾。” “哦。朕想起来了。”圣上恍然的样子,道,“怎么没有进宫谢恩?朕还一直好奇,是怎么个年纪小的大夫呢。” 裴公公含笑回道:“年前您的事情多,一直都不曾得闲,奴婢想着当过些日子再回您此事,没成想,霍大夫成了司医,又被太后娘娘召入宫中,实在是巧合。” 圣上颔首,又看了眼顾若离,赞赏道:“小小年纪能有此修为旷古稀有,朕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裴公公在一边附和。 “先看病吧。”太后也好奇,可比起对顾若离的经历和外貌,她更期待她的医术,“去吧,给太上皇瞧瞧。” 顾若离跪着,膝盖生疼,耳边是圣上温和的声音,她不敢再抬头,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做出使自己后悔的事情。 顿了顿,她深吸了口气,应道:“是!” 顾若离起身,往床边走去,樊氏站在一边揪着手指,忽然开口道:“母后,这位小姑娘的年纪不大,医术会不会……”表示她有些不信任。 “试试吧。”太后叹气,声音悲凉的道,“各个大夫手法不同,她既盛名在外,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樊氏应是。 金福顺上前撩开床上挂着的半边帘子,顾若离就看到太上皇,他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她,脸色灰白一片死气,她心头一跳,就看到太上皇几不可闻的和她笑笑。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福了福,道:“得罪了。” “无妨。”太上皇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架在脉枕上,顾若离号脉……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无数次想要进来看看太上皇的病情如何,可是苦于没有办法。 今天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她看向太上皇,背对着太后几人,微微一笑,又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腕,意在告诉他,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好。 太上皇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望着她笑笑,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顾若离明白。 “如何?你可有法子治?”太后问的有些急切,这两日听了无数遍顾若离的传闻,说她擅长疑难杂症,胆大心细,用药精专,乃是不世出的奇才,就连荣王府都派人去请了,她居然还拒绝了,说是不出诊。 今天,她一早来看太上皇,见他居然咳出血来,便心头发凉,立刻着人去请顾若离进宫。 “小女无能。”顾若离再次跪了下来,垂着头道,“此症已是末期,除非有仙丹在世……” 顾若离说完,飞快的看了眼圣上,就见他稳稳坐着,听到她的话先是眉梢一飞,随即拧了眉头当太后之前抢着问道:“真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是!”顾若离道,“若是早些,小女或许还能一搏,只是此刻……”她摇了摇头,很遗憾的样子。 她的话一落,就听到太后身边的女官惊喊一声:“太后。” “没事。”太后有些受不住,头晕目眩,眼中的亮光也逐渐暗淡下去,她摆了摆手示意顾若离起来。 顾若离起身,太后走过去坐在床边,就听到太上皇咳嗽起来,声音痛苦发闷,樊氏忙拿了痰盂过来,太上皇呕了一口。 不是痰,而是褐红的血。 “参明!”太后慌了神,圣上也蹭的一下站起来,习惯性的喊道,“快传御医。” 樊氏摆着手,拦着道:“圣上,霍大夫正在这里呢。” “怎么办。”圣上回头看着顾若离,“你可有什么办法?” 顾若离打量了一眼太上皇,点了点头道:“我能施针,稍缓一刻,至于其他的,怕是无能为力。” “那就施针啊。”圣上挥着手,又去扶太后,“母后,您别激动,先让霍大夫施针。” 他走路有些跛脚,这让顾若离想起方朝阳说的他摔了一跤的事情。 太后松开太上皇的手,回头看着顾若离,迫不及待的道:“你快,快点啊。” 顾若离应是,去了床边,金福顺拿了一套金针过来递给她。 顾若离停下来,又扫了眼圣上和太后。 “母后,您先去外面坐着歇会儿,先让霍大夫诊治。”房间里又闷又湿还透着一股腐朽之气,太后摆手,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参明。” 太后不走,圣上自然也不好离开,便又回去坐下。 顾若离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太上皇看上去很虚弱,喘着气一副难续的样子。 “霍大夫。”太上皇声音很轻,嘶哑的道,“我可是要死了。” 他的脉象确实不好,不过这样的不好似乎是浮在表面,若不细查很难分辨……顾若离知道,他大概是在身体上做了手脚,要不然不会如此。 “我给您施针。”顾若离回头看着樊氏,樊氏上来帮忙解开太上皇的衣襟,交错间顾若离手中被塞了块帕子,软软的攥在她手心,她微微一滞,不动声色的将帕子塞进袖子里。 太医院中,戴韦看着自己的徒弟,问道:“你确定太后娘娘请了霍大夫去西苑了?” “确定。”他的徒弟今年初才进的太医院,年纪很小,却很活络,“徒儿亲耳听到黄门说的。” 戴韦蹙着眉,神情变幻莫测。 “不过,她终归是女子。”他的徒弟道,“就算翻了天,也不还是女人,您说是不是!” 戴韦没有说话。 “我去西苑看看。”戴韦大步而起,径直往西苑去,却在门口撞上了孙道同,对方似乎也急匆匆的样子,戴韦唇角微勾,看着孙道同道,“孙大人,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他不用想,也知道孙道同是打算去西苑。 是打算去救霍大夫? “有事要回家一趟。”孙道同并不看他,也不想和他纠缠,就在刚才他听到太上皇吐血的消息……太上皇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顾若离在那边太危险了。 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声望,决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葬送了。 “本官也正要回去。”戴韦抱拳,做出请的手势,“孙大人,同路吧。” 孙道同看了眼戴韦,冷哼了一声,拂袖走在前头,戴韦决心拖着孙道同,慢条斯理的跟在后面。 两人到了宫门外,戴韦正要说话,忽然就见孙道同停了下来,他一怔顺着看去,就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穿着鹅黄褙子的小姑娘,正扶着轿杆上轿。 而她身后,则跟着七八个坤宁宫的內侍,正手捧着绫罗绸缎。 一看就是太后嘉赏的?! 戴韦看着,心口顿时堵了一口气,进不去出不来。 “戴大人。”孙道同暗暗松了口气,回头看着戴韦,“一起吧。”至少没有听到太上皇去了的消息,那么顾若离这一行就算躲过了一劫。 戴韦脸色难看,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轿子前面,顾若离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停下来朝这边看过来,远远的福了福。 “霍大夫。”孙道同抱拳打了招呼,戴韦不得不跟着过去,顾若离回道,“戴大人,孙大人。” 几个人出了宫门,站在门外说着话,宫中的轿子就抬着侯在一边,顾若离和几个內侍和轿夫道:“劳几位稍等一刻,我与两位大人说几句话。” “霍大夫自管说,我们等一等便是。”领头的內侍应了,很客气。 顾若离道了谢。 “霍大夫去的西苑?”戴韦看着顾若离,想要打量她的神色,可惜她戴着帷帽,什么都看不清,“太上皇的身体可安好?” 顾若离毫无隐瞒的样子,回道:“方才咳嗽的厉害,燥入心肺,恐难用药治愈了……”又道,“戴大人不曾过去诊断过吗?” 这种事,他们不应该谈的,只是戴韦有心问,顾若离无心瞒,便说了起来。 孙道同听着心头一顿,眉头皱了皱,可到底没有阻止。 他不了解顾若离,可却觉得她应该不是毫无城府的,这样没有遮拦的和戴韦说太上皇的事。 “是吗。”戴韦心头冷笑,颔首道,“霍大夫医术高深,有你在,太上皇的病症怕是有治了。” 顾若离道了声不敢:“后日还要再来一次复诊。”她说着又道:“不敢耽误各位公公太久时间,小女先告辞了。” “慢走。”孙道同抱了抱拳,戴韦唇角几不可闻的勾了勾,目送她上了轿子。 一路上七八个內侍的架势引着的百姓议论纷纷,直到轿子在同安堂前门停下来,顾若离从中下来,大家才恍然大悟! 霍大夫,这是被请到宫里,给贵人治病去了。 得了这么多赏赐,看来是治好了,有功。 内饰们将东西放进医馆,顾若离在柜面拿了银子打赏,笑着道:“有劳各位公公,若是不耽误,留下来喝杯茶,用个便饭吧。” “还要回宫复命,不叨扰霍大夫了。”领头的內侍颔首,大大方方的接了银子去了。 第123节 顾若离将他们送走,白世英和张丙中几人就迎了过来。 “还顺利吗?”白世英担心她,便没有回去,顾若离含笑道,“还算顺利,让大家担心了。” 众人松了口气,只要没事就成,至于给谁看病都不重要了。左右都是贵人,是他们惹不起的。 “霍大夫。”廖掌柜笑盈盈的走过来,打听道,“您这得了一堆的宝贝,是去宫中给贵人看病了吗?” 顾若离笑着点头。 “厉害。”廖掌柜竖着大拇指,“佩服!” 大家不禁逗笑了起来。 顾若离和张丙中将宫里赏赐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刚坐了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几家医馆和药铺的掌柜或是东家,目的不约而同,都是为了顾若离打算举办的民间药师大比。 顾若离失笑,提着的最后一点心思放了下来,和大家讨论着药师大比到底如何办。 “我打算先发传单。”顾若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能贴告示的地方,都贴一遍,再邀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来做评审,尽量将声势做大,引起了轰动。至于彩头,我正拟一份契约,稍后给你们看看。” “我觉得师父的法子可以。”张丙中点着头道,“传单的事我去办,请老大夫的事师父您去做,刘大夫和方大夫依旧留在医馆,这几天生意太好了,离不得他们任何一人。” “可以。”顾若离点头,白世英就看着她道,“医馆我也能来帮忙,别的事不行,抓药的事倒是可以。” “那就辛苦白姐姐了。”顾若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将这件事办好了,往后医局的路我就能走的顺坦了。” 大家都点头。 “戴大人。”蔡正坐在戴韦的书房,愁眉苦脸的道,“她今儿从宫里一出来,京中几家参赛的医馆可都上门了,您快想想办法啊。” 戴韦没有说话,那些人并不知道宫中请顾若离进去是给谁看病,只当是贵人信任提携。 顾若离本就名声大噪,现在再加上去了一趟宫中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赐,简直是水涨船高,那些人自然就趋之若鹜了。 “就让她办便是。”戴韦凝眉道,“如今她正在风头上,你不要自作主张,免得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的骚。” 司医的事,可不就是蔡正自作主张,无缘无故的被顾若离撺掇着打赌,最后输的面子里子都没有。 “还有一事。”戴韦看着他,“顺天府关着的那几个人,是不是你找的?” 蔡正脸色一变,目光顿时闪了闪,低声道:“是蔡某和二爷一同寻的人。”又飞快的解释道,“您放心,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是我们吩咐的,就算在顺天府打死了,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 “你看看你们办的事。”戴韦生怒,实在是觉得烂泥扶不上墙,他连说都懒得说,“往后不管做什么都要来和我商量一下,不要再自作主张。” 蔡正忙应着是,又道:“那……我到底去不去?”是指顾若离办的药师大比的事。 “你是医局的人,自然要去。”戴韦知道,只要蔡正几次不去,医局就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到时候大家就只认一个霍大夫,谁还记得蔡正。 蔡正心里有些不安:“我怎么觉得她不安好心,要不然怎么会亲自上门来请我,还让我来请您出席。” 他和顾若离接触不多,但一直留意观察,一开始觉得这个小姑娘脾气不好,但没有多少心机,可这一回他吃了大亏后,再也不敢掉以轻心,总觉得她会蓄意报复。 “我安分些她还能如何。”戴韦心里想过,就听外头有人喊了一声,他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此事稍后再议。” 蔡正应是出门而去。 戴韦的常随进来,低声回道:“方才打听到,说太上皇似乎不大好,今天若非那位霍大夫,恐怕已经……” “圣上如何说?”戴韦眼睛一亮,顾若离治好太上皇可以讨得太后的欢喜,可却一定会惹了圣上的厌恶,这就是他的机会,他的常随听着就回道,“圣上没有说什么,回宫里后还派了人给太上皇送了一些补药。” 那是做给太后和天下人看的,圣上仁慈,依旧念着手足情深呢。 “你下去吧。”戴韦摆手,脸上阴晴不定,他曾想过要不要做点手脚,让太上皇早点……只是,这样一来就难免冒险,一旦被人察觉,就连圣上都不会保他。 可是,富贵和前程从来都是险中求的。 眼下,就是好时机? 除了太上皇,得了圣上的眼,却还有人给她背黑锅! 真的是一箭双雕。 他想了想,换了衣衫去了宫中,找了裴公公:“圣上的腿伤还没有痊愈,公公如何不劝着一些,让圣上又奔波着去了西苑。” “杂家如何劝。”裴冉挥了佛尘,道,“圣上一向挂念着太上皇的身体,这不去,哪能放心。” 戴韦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听说,早上太上皇吐了血,可有此事?” “戴大人这是对病症入迷了。”裴冉笑了起来,道,“吐血是没有错,不过那位霍大夫好了得,几针下去太上皇就恢复了神气,要不然太后娘娘怎么会那么高兴,赏赐了那么多东西。” 裴冉说着,嘴角撇了撇,显然是不待见。 戴韦心里立刻就有了数,含笑道:“霍大夫医术了得,有她在太上皇的病怕是有治了。” “她果真了不得?比你如何?”裴冉含笑看着戴韦,就听他道,“怕是要略胜在下一筹。” 裴冉愕然,凝眉道:“她小小年纪,居然如此了得!”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夸赞的意思。 戴韦的心思就稳了一半,裴冉是在圣上潜邸时就跟着的,和圣上的情谊非比寻常,他的意思通常就代表着圣上的意思…… 看来,圣上对太上皇的忍耐,恐已经到了极限。 “确实少有。”戴韦唏嘘,又想起什么来,道,“在下想后日去给太上皇问诊一次,公公您看,可行得通?” 裴冉什么人,几乎立刻就猜到戴韦的心思,似笑非笑道:“你是太医院院正,这调度安排都是你决定的,何必来问杂家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 戴韦笑着倒不敢:“圣上跟前,还望裴公公多美言几句才是。” “这是当然的。”裴冉道,“听说戴二公子成了亲,戴府可就小了点吧,正好,正东门哪儿有套宅子,说是四进可里头足足有五进的乾坤,我与圣上说说,戴大人劳苦功高,该给你换间大的了。” 戴家的宅子是他们自己的祖宅,位置不好不提,还很小。 而他一个太医院院正,是不可能赏赐宅子的。 这是莫大的恩宠。 “有劳公公。”戴韦笑了起来,那个宅子他知道的,也一直惦记着,“改日,戴谋请公公吃酒。” 裴冉轻轻笑了起来,高深莫测。 戴韦回了太医院,一个人在里头坐了许久,便急匆匆去的了戴氏百草堂,提前打烊关门,他一个人待在医馆里的药柜前,取药,研磨,治丸,落得指甲盖大小的一颗…… 隔日一早,他便去了西苑,金福顺迎的他,不冷不热的道:“戴大人今儿得空来了,稀客啊。” “听说太上皇身体欠妥,戴某今日来请平安脉。”戴韦并不生气,一脸的谦和,“霍大夫呢,走了吗?” 金福顺扫了他一眼,回道:“刚走。”领着他进了内殿。 戴韦眉头微动。 樊氏守在床前,太上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下官给太上皇,娘娘请安。”戴韦行了礼,鼻尖动了动,空气中有许多种的药香,很杂很乱…… 樊氏点了点头,道:“有劳戴大人了。” “不敢。”戴韦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忽然一怔,他闻香识草药的本事,虽是后天练的,可天生嗅觉灵敏,曾经,单凭远远的闻着味儿,他就能辩证对方吃的是什么药,得的是什么病。 他进太医院,也是凭的这个本事。 这房中的药香很多,好像被人刻意的熏染过,根本判定不出来是什么方子,但是就在刚才他坐下来时,有一种香味自太上皇鼻息中发出来,一晃而过。 若是普通人,定然难以察觉。 百花石蒜! 怎么会有这个药味?这种要虽有镇定止喘的效果,可却也有毒性,若服用略过量,人就会全身松弛,头脑麻痹,甚至有心跳过缓而死亡的可能。 这种药,药味有毒所以太医院里并没有。 难道…… 他不由飞快的扫了一眼樊氏,又看向太上皇,打量着他的神色,眼睛无神,面色惨白,他又扶了太上皇的手,肌手无力宛若死状。 太上皇吃力百花石蒜,所以才会这样,而他很有可能根本没有病! 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戴韦心头跌宕,惊恐不已。 “下官给您号脉。”戴韦颤抖着,手搭上了脉,果然和以前一样脉搏依旧缓而无力,就是将死之人的状态。 他坐不住冷汗冒了出来,突然站起来,道:“下官回去抓了药让人送来,请太上皇安心养病。”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 “有劳戴大人了。”樊氏含笑点头,戴韦收拾了东西转身要走,却发现苏召和金福顺正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 戴韦面色大变,手里的药箱砰的一声掉在了脚边。 没来由的,她想到了昨天顾若离在宫门外,和她毫不避讳谈太上皇的病症。 他中计了,他们分明就是故意引着他来的。 想干什么? 戴韦心头发寒。 顾若离离宫后去了孙府,孙道同正欲出门,听到有人说她来访不由一怔,道:“请她进来。” “孙大人。”顾若离进了书房,郑重行了礼,道,“一直想来正式拜访,却因身份之扰不敢贸然前来,还往大人原谅。” 孙道同含笑,请她入座。 顾若离摘了帷帽,在孙道同对面坐了下来。 “你的脸。”孙道同一怔,顾若离笑着道,“不敢瞒大人,小女脸上的疤是自己贴上去的,让大人受惊了。” 孙道同一愣,恍然明白过来,问道:“你……为何要藏着脸,又瞒着身份。” “请大人见谅,此刻还不方便说,怕给大人惹来不必要的困扰。”顾若离回道,“等将来确定不会连累了大人,再来向您请罪,和盘告知。” 孙道同颔首:“不必如此,是人皆有不可对人言之事。”又道,“霍大夫今日来府中,可是有什么事?” “后日我打算在金簪胡同重开药师大比。想请孙大人前去坐阵。”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其实,想请您给我壮一壮胆量。” 孙大同挑眉,含笑点头道:“此乃小事,到时候老夫一定前往。” “多谢大人。”顾若离起身道谢,见孙道同穿戴整齐,便道,“大人可是要出去,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这就告辞。” 孙道同做了请的手势:“老夫与你一起。”话落,两人前后出门,顾若离想到了什么,问道,“戴大人今日可当值?” “今日是他当值。一早似乎就去西苑了。”孙道同回道,“约莫是因为你今日去问诊的缘故,他向来疑心重,必要亲自走一趟才会放心。” 果然去了吗,顾若离扬眉没有说话。 在孙府门外,她和孙道同告辞,去了韩恭在京中的宅子。 “霍大夫?”韩恭听闻来人,顿时不悦起来,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又想到她的那一番关于眩晕的论证,便顿了顿,道,“请她进来。” 稍后,顾若离被请进了府中,韩恭就站在影壁后面等她,一副根本不打算让她进门的架势。 第124节 顾若离并不介意,这样的人摸清了性子,其实很容易相处。 她上前行了礼,喊道:“先生。” “有事便说,老夫没有空和你闲扯。”韩恭觑着她,面色倨傲且不屑。 但却没有说难听的话。 顾若离没有委婉,直接就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所以这才冒昧前来,想请了先生做个评审,望先生能百忙之中抽空前去小坐。” 韩恭听说了这件事,原本几家还没有什么,可是那天她被请去宫中,得了丰厚的赏赐,大家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办事很麻利,不过两天的时间,就将事情定下来,能在没有戴韦和蔡正的支持和引荐下,用自己的方式打开了门路。 这样一来,不用召开大会郑重介绍,她也能迅速在京中站稳,坐稳司医一职。 “到时候再看吧。”韩恭皱眉,不耐烦的道,“医术也好,制药也好,都是严谨的事情,你弄的这么花俏,不过就是为了名利!” 顾若离也不生气,点头道:“先生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是为了名。”又道,“这世上,男子想要声望,只要有实力,便就一定能成,可我们女子行事太过艰难,小女若不想些花俏的手段加以辅助,怕是不出几个月司医一职就保不住了。” 韩恭一怔,没有料到她这么直接的承认了,打量了她一眼,拂袖道:“肤浅!” 可尽管他这么说,药师大比那日,他还是很守时的到了,戴韦没有来,但孙道同却和冯匀一起过来,同来的还有京中其他几家医馆的大夫以及药师。 金簪胡同,一时间水泄不通,热闹的宛若城隍庙的庙会。 廖掌柜扛着个大锣敲着,营造的声势极其浩大。 知道的当然不会多问,不知道的便伸着脑袋问道:“合安堂今儿做什么,是霍大夫免费问诊吗?” “是霍大夫,不过是她领着京中的医馆办药师大比。”有人回道,“瞧这热闹劲儿,可真是前所未有。” 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在外头的人根本看不见,许多人直接到对面的楼上包了雅间,站在楼上观看。 辰时一到,顾若离便站了出来,含笑和大家道:“医局的药师大比落了遗憾,小女心中难安,觉得欠各位药师一个说法。思前想后便决定办这样一场大比。我们都是同行,虽有竞争可也要惺惺相惜,同进同退,共同努力,将医术,将制药发扬光大,再创辉煌。” 她说着,全场寂静,认真听着。 “今日大比,没有百两的彩头,亦没有医局颁发的锦旗。”她说着一顿,几家参赛的医馆有些嗡鸣声传来,众人难免有些失望,可顾若离话锋一转,道,“但今日来参赛的十二家医馆,可联合签一份契约。只要今日胜出的药师,以后他所制的药丸,挑一味,我们所有医馆都从他处购进,包括合安堂。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可比一百两的彩头和锦旗大多了。 十二家医馆,都从这家买这味药,那么就单这一味就够他们大赚一笔了。 众人顿时高兴起来,有人喊道:“霍司医,我们愿意签协议。”既然是比制药,那只要赢了不就成了。 “我们也愿意签。”保定东山药馆的郑掌柜走了过来,笑道,“在下带了私章,此刻便能签下。” “好。”顾若离颔首,将事先拟好的契约递给郑掌柜,“所有愿意签的此时都来签下,稍后待结果一出,此协议便就生效,往后若有一家违约,医局便再不受理此家事物,此言当前,还往各自郑重。” 众人应是,只要公平,今年他们不赢,那明年也行,风水轮流转,他们总有得利的一天。 只要一年,他们就能发一笔大财,还能打响名号。这可是比任何手段都要好。 众人签了契约,顾若离收好,颔首道:“那今日药师大比现在开始。” 个人带着灶炉,分成两组,她话一落,廖掌柜就扛着大锣哐哐敲了三声。 蔡正看着眉头直跳,就听到他身后立着的别家药馆伙计聊着天:“早知道我们也报名,这十几家固定进药,可不是小数目。”就比如报一个六味地黄丸,每一年用量都很大,单这一味药就能撑住他们的开销了。 “要不问问比几场,我们也参加吧。”另一人道,“霍大夫没有空,问蔡大夫也成,他不是协助霍大夫办的吗。” 那人就摆摆手,不屑道:“你没看蔡大夫坐在这边一句话没有,戴大人让他协助,不过是顾及他脸面,如今医局都是霍大夫说了算,还是不要问的好。” 众人点头应着,轻蔑的看着蔡正。 蔡正的脸跟火烧似的,明白过来,顾若离请他来不过是想告诉大家,他蔡正在医局已经被彻底架空,毫无用处。 他真是抽了风,跑来丢这个人做什么。 两场比试,中午时便出来结果,是保定东山药馆拔得头筹。 郑掌柜向众人抱拳谦虚的笑着,顾若离看着他暗暗点头,不亏是做生意的,心中有把握才会这么毫无顾忌的签了契约。 不过,输了的倒也无妨,反正要卖药,价格都是市价,他们就是去买也多费不了银子。 “霍大夫。”大比一结束,各家就涌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就这一场?明天可还会接着办?” 顾若离摇头,道:“今年就这一场,等明年再开杏林春会时,我们再重签契约。” “成。那明年算我们一个。”那人说着一顿又道,“还有,这两日京中有的医馆故意将神经散低价买,害的我们失了大批的生意,此事您定要主持公道。” “竟有此事。”顾若离一怔,看着那人道,“我定会彻查,若查到此家,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应和,喊着道:“霍大夫,往后有什么事是去医局找你,还是来合安堂?” “在合安堂,平常我就在这里。”顾若离学着男人的样子和大家抱拳,“有事尽管来找我。” 大家应着。 吵嚷着,直到下午才彻底散了,顾若离亲自将孙道同和韩恭送走。 累的倒在后院的病房的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张丙中喊着门,顾若离的开门,就看着他高兴的手舞足蹈:“师父你真是太厉害了,今天这一招彻底震住了大家,这么好的条件,不怕他们以后不想参赛,不想比。”又道,“要是霍繁篓那小子在,指不定嘚瑟成什么样儿。” 他话落,方本超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提霍繁篓。 “没事。”顾若离笑着道,“这都七八日了,他没有消息就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少了他我们还是要做事,不能原地等着啊。” 见顾若离不再难受,大家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这个契约一签,后面的事情就更加的多了。”顾若离无奈的道,“赢了的自不必说,输了的保不齐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名义不去遵循协议,到时候还会有纷争。” 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等着哪一家出了头,她狠狠打杀一通。 正所谓杀鸡儆猴,大家看不到后果,便会有恃无恐。 “走一步看一步。”刘大夫笑着道,“便是圣人,也不能事事都能算到,你能如此,已是难得。” “只能这样了。”顾若离好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医局都让她这么累,她太高估自己了,“事情办完了,我回去好好睡一觉!” 几个人送她出去。 她站在街上,太阳暖融融的照着,她心情顿时又轻松起来…… 至少,她往前迈了一步,将来的事便就多了一份可能。 建安伯府比平日似乎吵闹一些,顾若离进门时,守门的婆子看见她,笑着道:“三小姐回来了,郡主刚刚出去,您路上碰见她的车马了吗。” 方朝阳这个时候出去?是去宫里吗? 顾若离心头一跳,摸了摸荷包,那里面有樊氏塞给她的手帕。 “没有看见,估摸着是错过了。”顾若离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回了自己院子,雪盏打水伺候她梳洗,将家里的事情都告诉她,“伯爷请了一个大夫回来,那个大夫看过,只说四小姐的身体有些虚,养一养就好了,别的都没有大碍。” “请的哪里的大夫?”顾若离擦着脸,看向雪盏,就看她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那位大夫以前来过家里,给大少爷看过。” 那就是京中的大夫了,不知道请的是哪一位。 崔婧语并没有痴傻,也没有发疯,除了在对霍繁篓的爱慕上表现出了病态外,其他的一切正常。 诊脉是看不出问题来的。 “表少爷在家吗?”顾若离换了件衣裳,雪盏给她重新梳了双丫髻,“在家,春闱在即,表少爷肯定忙着看书呢。” 顾若离点头,想了想道:“大小姐那边你得了机会就去看看,我不方便多去,免得被二婶瞧见又连累她。” “奴婢昨天就去了。”雪盏回道,“大小姐挺好的,还问了奴婢四小姐的事,奴婢都说了,她还哭了一会儿,说想去看四小姐,又怕她不高兴。” 还是不要去的好,崔婧语如今像是只火药,轻轻一碰就能点着。 “郡主前脚一走,伯爷也走了。”雪盏低声道,“奴婢瞧着,像是出了什么事,郡主的脸色可不大好。” 顾若离一愣,就想到了太上皇。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她被雪盏推醒,心头便是一惊,问道:“郡主回来了?” “没有。”雪盏变了脸色道,“是太上皇薨了!” ☆、093 时间 顾若离翻身坐了起来,面色微紧。 “去告诉崔管事一声,让他等宫中的态度出来后再见机行事。”若是圣上驾崩,闻着就要立刻哭丧,家中也要挂白番,所有人披麻戴孝。 可是现在是太上皇,身份之尴尬恐怕史无前例。 只有等圣上的态度表现出来,他们才能决定到底怎么做。 “奴婢这就去和崔管事说一声。”雪盏匆匆而去,府中一片沉寂,所有人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赵勋死了,太上皇死了,一切危险的因素都消失了。 没有人再有能力短时间改朝换代。 等到中午,礼部发了公文,所有勋贵官员都要挂白番三日。 外头怎么样顾若离不知道,她待在府中等方朝阳,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时,方朝阳回来,她算了她梳洗的时间去了正院,方朝阳疲惫的靠在床上,看见她只是备懒的应了一声:“娇娇来了,今天没有出去吗?” 顾若离在床头坐了下来,看着她问道:“圣上打算如何安葬太上皇?” “你还真是操心的命。”方朝阳扫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有太后在,亏不了他的,自然是停棺七十二日,入葬东陵。” 停七十二天? 顾若离攥着荷包,手有些抖:“那棺椁停在西苑还是宫中?” “当然是西苑,难不成搬去宫里?”方朝阳凝眉,道,“晦气死了。” 顾若离顾及不上方朝阳的态度,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郡主……”顾若离还想问樊氏和金福顺以及苏召的安置,可看过去,才发现方朝阳已经睡着了,靠在床头歪着身子,眉心拢在淡淡的川字。 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吧,纵然再不喜欢太上皇,对他的行事再不认同,可毕竟是自小一处长大的兄妹。 如今对于她来说,太上皇去了,过去的一切都成了烟云随风散了。 她心里能留下来的,只有儿时的相伴和不舍。 顾若离将方朝阳扶着躺了下来,她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见是女儿,便道:“我两日未睡累的慌,你自己去玩吧。” “嗯。”顾若离应了一声,放了帘子轻手轻脚的出门去了。 李妈妈侯在门口,见顾若离出来,低声道:“郡主这两日累了,人都瘦了一圈。” 第125节 顾若离回头看了眼掩上的房门没有说话,李妈妈又道:“还有件事,我在外头候着的时候,听到那些官老爷说,今年的春闱要推迟到四月,等太上皇入葬以后再举办。” 推迟到四月吗?不过也符合情理,不管太上皇身份多复杂,可他毕竟曾是九五之尊,如此去了,总不能像普通人一样。 连停棺七十二日太后都争取到了,何况春闱呢,不过推迟两个月而已。 “我知道了。”顾若离回道,想到了杨清辉,李妈妈已经道,“此事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定了。虽说早晚都会知道,可要不要现在去和表少爷说一声。”也算卖个人情。 “我去说吧,正好也有事找他。”顾若离就径直去了外院,杨清辉暂住的院子里很安静,顾若离一出现,守在门口的小厮就笑着道:“三小姐,我们少爷在房里,您稍等一下,我去请少爷出来。” 顾若离点头,站在院子里。 转眼,杨清辉已经开了门快步走了出来,看见她道:“你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满眼的担忧。 “方才听李妈妈说,今年的春闱可能会推迟到四月。”顾若离说完,杨清辉就高兴起来,问道,“推迟到四月,那我又可以轻松几日了。” 顾若离失笑。 “药师大比的事我也去了,可真热闹。”杨清辉钦佩的看着她,“很周全,口碑也好,便是你的周围也街坊也得益了,你想的真周到。” 顾若离摇头:“谬赞了。我不过是为了名罢了,这样行事,又什么可赞的。” “谁不为名,你当我春闱是为了衬托别人甘当绿叶?”杨清辉笑着道,“这世上谁又能无欲无求呢,你能不损人利己,秉持原则,就已经是很难得。” 顾若离汗颜,想起崔婧语:“我这几日都没有去看她,她怎么样了?” “看上去很正常,气色也好了许多。除了那半个月的事只字不提外,并没有什么不同。”杨清辉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她以往都不喜欢做绣活的,现在反倒喜爱起来了,这算不算不寻常之处。” 这方面,顾若离也说不好,只能猜测着:“只要她不伤害自己伤害别人,等时间长一点或许就自愈了。” 杨清辉点头,又想起什么来:“那日我没看到霍小哥,他不在吗。” 霍繁篓啊,顾若离无奈的笑着道:“他走了好几天了,留了信给我,说两年再回来。” 杨清辉微楞,显然也没有想到霍繁篓会走。 他不禁想起前几次霍繁篓对顾若离的态度,真是没有想到他会离开,他若有所思道:“他……是为了给你报仇吗?” 报仇吗?因为没有能力,所以他选择了离开,挣一份能为她垫脚的前程吗?顾若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她不希望霍繁篓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希望他能真正的谋到一份前程,将来风光无限的站在她面前,一脸的得意和骄傲。 而不是为了别人。 “在说什么?”忽然,身后崔延庭的声音传来,顾若离一怔回身去行礼,喊道,“伯爷!” 杨清辉也抱了抱拳。 “倓松。”崔延庭见他们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道,“今日礼部出了公文,春闱延迟到四月初九,等太上皇入葬后,再举办。” 杨清辉应是,道:“那要多打扰伯爷几日了。” “一家人,何必如此。”崔延庭又扫了眼站在一边显得很乖巧的顾若离,忽然凝眉问道,“娇娇,那日你和语儿说了什么,为何她那般激动?” 崔婧语果然没有说,顾若离抬头看着崔延庭,回道:“也没有说什么,我只顺势问了她那几日的事情,她便生了怒。”崔婧语没有说,她当然不会自己去承认。 崔延庭显然不相信,因为是崔婧语请她去的,时候崔婧语又那么生气…… 他曾怀疑过,是顾若离找人绑架的,可按照崔婧语的性格,若是知道不会只是和顾若离吵一架这么简单。 所以他想不明白,可不管如何诱哄吓骂,崔婧语就是一口说她不知道。 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压下来,还有之前陷害顾若离的事情,马继只说让张峥来闹事,却并没有给毒药,更没有要人的命。 那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推动和策划这件事,会不会是一个人? 许多的谜团,崔延庭甚至觉得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独独瞒着他一人。 崔延庭不说话,顾若离也垂着眉眼,余光觑了他一眼,忽然一怔……他的腰间隐隐露出来一块玉佩,她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我还有事。”崔延庭转身,又扫了眼顾若离,“娇娇早些回去吧。” 他一走,那块玉佩便一闪而过,顾若离便再也看不到。 在哪里见过呢? 顾若离一时想不到。 “明天我去看表姐。”杨清辉低声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的。” 崔婧容吗,顾若离回道:“没什么,你告诉她等哪一日二婶不在家,我再偷偷去看她,让她继续忌口,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知道了。”杨清辉点了头,顾若离就指了指外头,“那我出去了,医馆客人多,刘大夫他们忙不过来。” 杨清辉送她出了院子。 顾若离径直去了医馆,刚到门口,张丙中就迎了出来,一脸紧张的压着声音:“正要去请您,荣王妃娘娘来了。” “荣王妃?”顾若离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就问道,“谁陪她来的?”不会是梅世子妃吧? 张丙中回道:“是世子爷陪着来的,我请去后院喝茶了,坐了一刻钟不到。” “我去看看。”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带着药箱去了后院,院中立着七八个华服的丫头婆子,马车就停在庭院里,豪气逼人的样子,顾若离走过去那些丫头都朝她看来。 她径直去了门口有人侯着的那间,就听到赵政轻声细语的道:“母妃,您躺着会儿,明儿还要去宫中,回头身子要受不住。” “死了还要害人。”荣王妃不耐烦的道,“若非太后压着,何至于这么折腾我们,谁家中没有事,耗在那边。” 赵政无奈,摇头道:“不但太后,人既去了,圣上也要做足了样子,他忍了一年多,不会在乎这最后的七十二日。” “算了。”荣王妃摆手,“我们还是回去说吧,隔墙有耳。” 赵政应是。 “娘娘。”荣王妃身边的丫头见到顾若离,便上前敲了门,“霍大夫回来了。” 门从里面打开,赵政瘦高的身影堵在了门口,穿着一件素白的革丝直裰,头发高束戴着歉红宝石的玉冠,鼻梁高挺微勾,唇角锋利如刀,一双眼睛看上去倒是很温和,长身玉立在门前……顾若离看着一怔,那一刹她还以为是赵勋。 只是,只要多看一眼便就能发现,他们兄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 “你就是霍大夫?”赵政看着顾若离,声音和气,“求你问诊,可真是不容易。” 顾若离朝一边的丫鬟看去,丫鬟就解释道:“这是我们的世子爷。” “世子爷好。”顾若离福了福,道,“实在抱歉,医馆人手太少,寻常不敢出诊,那日拒绝贵府后我心中也是惶惶,恐耽误王妃娘娘的病情,只是,规矩既然定了,便不敢随意改,还望王妃娘娘和世子爷见谅。” “无妨。”赵勋颔首,打量着顾若离,道,“你既做了名医,便该有些风骨,如此一来倒显得你珍贵。我们能够理解,若不然今日也不会特意上门来。” 顾若离很惊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赵政,见他面上挂着亲和的笑意,真的没有半分责怪和轻视的意思。 要是赵勋的话会怎么做?他们兄弟还真是不一样。 “多谢。”顾若离谢了,赵政让开了门,“请。” 顾若离进了门,就看到病床的床单一应被换了新的,上头躺着一位贵妇,一身水蓝素面宫装,未施粉黛,发髻上也只别了一朵素淡的珠花,容色清丽,明明应该有近四十的年岁了,可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 这位就是赵勋的母亲,荣王妃娘娘吗? 修长的眉,凤眼明媚,鼻梁高挺,唇瓣丰润,容貌端庄大气,气质亦是常年上位者的端肃和威严十足。 赵勋和赵政生的都不大像荣王妃……这么看来,就是像荣王? 只听说荣王问道念佛却吃肉喝酒还会逛窑子和妓子论风月,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王爷,却一直不曾亲眼见过,如今倒生了几分好奇。 “王妃娘娘。”顾若离行了礼,荣王妃已经打量过她,和外传的一样,因为容貌丑陋而整日戴着帷帽,年纪确实很小,清清爽爽的身材,看上去不过十三岁的样子…… 恐怕还要更小。 “免礼吧。”荣王妃道,“我这病也吃了许多药,问了许多大夫,都没有起色,你来瞧瞧,若是能治好,我定重重赏你。” 顾若离应是,在床边坐了下来号脉。 “如何?”赵政在一边,面露关切的问道,“可有辩证?” 顾若离收了手,看着荣王妃问道:“有些问题想要问王妃,只是这问题……”是女人的私密事。 “正卿,你先出去等娘一会儿。”荣王妃立刻明白了顾若离的意思,看和赵政,“我和霍大夫说几句话。” 赵政立刻明白,看了眼顾若离,她起身福了福,他退了出去带上门。 “冒昧问一句,娘娘葵水可还有?”顾若离回头望着荣王妃,荣王妃顿时面色微变,打量着顾若离,沉默了许久才道,“如今还在,只是断断续续,有时二三月才有,过年后便不曾来过了。” “平日除了头晕外,可还有失眠,多梦,身体潮热,燥闷等症状?”顾若离觉得荣王妃是现代人常说的更年期综合症,绝经前后,她又受了较大的激怒,情绪不稳,并发了神经衰弱,可能还有低血压等情况。 才会致使她时常眩晕,吃药都无济于事。 “你说的这些,确实有。”荣王妃颔首,眉头微拧,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是因为葵水将绝才至如此?” 顾若离基本可以肯定,便道:“是。” “竟是这样,和别的大夫所辨确实不同。”荣王妃问道,“那你可有得用的方子,此病当如何治?” 顾若离顿了顿,回道:“不用吃药,您平日多吃果蔬,早睡早起,若能每日早晚走上一个时辰,保持心情愉悦轻松一些,这些症状便会渐渐消失。” 荣王妃不解。 “这算不得病。”顾若离见她信,就解释道,“是女子到了年龄后,身体的自然反应,吃药反而会伤害您的身体,不如顺其自然,自我调养为上。” 荣王妃将信将疑,沉声道:“那多久以后,这样的症状会消失?” “不好说。”顾若离回道,“有的一两年便褪了,有的人则会有三五年甚至十来年,个人身体状况,不好一概而论。” 荣王妃没有说话,看着顾若离好一会儿,显然在思考她的辩证可靠程度。 她的目光很犀利,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去一般,顾若离很不自在,故作轻松的开始收拾药箱。 “好。”荣王妃从床上下来,她一站起来顾若离才发现她其实不高,但拢着眉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很难说话的样子,“你盛名在外,又不图利益,我便信你,按你说的法子回去自我调养。” “多谢王妃娘娘信任。若您坚持,月余后您就能体会身体的变化和好转。”顾若离颔首回道,“饮食上也多忌大荤,以清淡为主,尽量维持心平气和,效果会更好。” 荣王妃嗯了一声,走到门边又回头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会意,上前给她开了门,赵政就迎了过来,问道:“母妃,如何?” “回去再说。”荣王妃摆手,又和身边的婢女道,“给霍大夫诊金。” 婢女应是,上前来递给顾若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多谢。”顾若离大方收了,立在门口目送荣王妃上车,赵政待她上去,又回头看了一眼顾若离,才上了车。 待他们离开,顾若离拆开荷包,里面是十两一锭的银子,统共三块。 她笑笑,将荷包送去前堂给张丙中,刘大夫和方本超过来,问道:“荣王妃是何种病症,何以吃了那么多药都没有起色?” 没有起色,是因为时间未到,那些太医怎么可能去问王妃这么私密的问题,只会心知肚明的开些调养的药敷衍一番罢了。 顾若离将情况和他们说了,刘大夫愕然,尴尬的道:“……可见,有时候女子行医要比我们方便多了。”许多问题他们问不了,可顾若离可以,还有妇人病,他们看实在不合适,只有顾若离最方便了。 第126节 在妇人病上,女大夫确实要方便许多。 可这时代,对女人太过苛刻,所以,女子行医少之又少,凤毛麟角之下还依旧走的艰难。 刘大夫叹了口气,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顾若离看着一怔,就看到杨清辉从车里下来。 “快走。”杨清辉脸一露,就朝顾若离飞快的打着手势,顾若离提着裙子,飞快的跑到后院去。 等看不到顾若离时,杨清辉才转身掀了帘子,扶着崔岩下了车。 是建安伯府的少爷和表少爷,张丙中立刻认了出来,凝眉站在中堂里。 “是你!”崔岩一下车,就看到张丙中站在柜台边,他立刻拧着眉回头去看杨清辉,“这里真的是合安堂?” 杨清辉扫了一眼中堂没有看到顾若离,不由暗暗松了口气,道:“是,这里就是合安堂。” “二位。”张丙中装作不认识杨清辉的样子,迎了出来,“是看病呢,还是闹事啊。”后面一句话,他是觑着崔岩说的。 崔岩哼了一声。 “你们……认识?”杨清辉回头看着崔岩,“来过?” 崔岩摆手,不耐烦的道:“他就是和三妹妹一起的,还有那个姓霍的小子……”当时在他们赁的房子里,差点动手的。 他说完,目光往四周一扫,若有所思道:“难道三妹也在这里?” “和你无关。”张丙中冷嗤一声,没好气的道,“要是看病就进来,不看病赶紧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崔岩并没有想到,张丙中会在这里做事。 所以,他看到张丙中联想到顾若离,再正常不过。 “她难道也在这里做事。”崔岩想到了什么,“难怪她每日都早出晚归。”顿时怒了起来,她再是外人,可也是从建安伯府出来的小姐,居然在外头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 “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崔岩说着,就扶着小厮进了医馆,一把将张丙中推开,喊道,“顾若离呢,将她喊出来,我倒要问问她还要脸不要,居然在天天厮混在这里。” 张丙中脸都绿了,一把拦住要冲去后院的崔岩,道:“这里是医馆,不是你建安伯府,你若再横冲直撞,我就去报官,看到时候谁没有脸。” “你算个什么东西。”崔岩去推张丙中,可他病了几个月,张丙中又有防备,根本撼动不了,他便怒着喊杨清辉,“表哥,你进去找,将那个不要脸的丫头揪出来,到时候看她还怎么狡辩。” “茂燊。”杨清辉拉住他,“这是家事,回去看到三表妹你再问她也不迟,你今天是来看病的,你不要忘记了。” 崔岩怒道:“什么霍大夫,蛇鼠一窝,还不知怎么弄出虚名来。”话落,就朝外走,冷哼道,“我宁愿疼死,也不愿要他们这样的人看病。” 杨清辉愕然,看着崔岩气冲冲的出了门,上了马车。 张丙中气笑了,指着崔岩道:“活该病死。” 崔岩听着,唰的一下掀了帘子又放下来,喊道:“表哥走了,我们去找蔡大夫,他开的药也不是全然无用。” 杨清辉无奈,和张丙中笑笑跟着崔岩上了车。 晚上,顾若离回去,就看到崔岩阴冷着脸坐在如意门侧面的石墩上,她只当没有看见,打算直接进了如意门。 “你给我站住。”崔岩扶着小厮起来,看着她喝问道,“你是不是在合安堂里做事?” 顾若离回头看着他,问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崔岩道,“你在庆阳如何和我们没有关系,可到了建安伯府,就要守府里的规矩,否则就给我滚回庆阳去。” 顾若离也来了气,摘了帷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所以呢,兄长的病是如何来的?” 他的病,自然是在花街柳巷折腾回来的。 一个贵门公子,居然在那种地方得了病。 到底是谁不守规矩。 “住口。”崔岩抬手想要打她,顾若离往后一闪,淡淡的道,“想教训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话落,拂袖而走,崔岩指着她的背影,气的咳嗽起来,右眼像是被线拉着,不停的抽搐跳动。 “少爷。”他的常随琉璃扶着他,不安的道,“您身体不好,我扶您回去躺着吧。” 崔岩的后背弓下来,他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好似无数根针扎着一样,疼的他大汗淋漓,琉璃就道,“您今天既然去了合安堂,就该请霍大夫看看,如今在京中她的名声最响,前几天她还进宫了呢。” “不要和我提合安堂。”崔岩想到张丙中在里面,还有那个霍繁篓,他心里就膈应,可恨他什么都不能做,否则,非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琉璃想说你疼的这么难受,何必和大夫置气,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啊,可是这话他不敢说,只好叹了口气,道:“明儿小的去请颜公子来吧,他好久没有来了,正好陪您说说话。” 宜春侯世子颜显和崔岩是同窗好友,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崔岩这才面色转好,嗯了一声。 顾若离也被气着了,崔岩这样的人,便是再来求她,她也不会给她治病。 死了才好。 她念了一阵,心里便好受一些,站在正院前面叹了口气。 “顾若离。”忽然,崔婧语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惊了一跳回头去看,就看到崔婧文和崔婧语立在她身后不远处,她淡淡笑了笑,道,“二姐,四妹!” “你还是很忙啊。”崔婧语道,“在忙什么,忙勾搭男人吗?” 顾若离眉头微拧,崔婧文就道:“四妹!”又道,“这话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说的,下次不要让我听到。” 崔婧语哼了一声,推开顾若离就进了正院。 “她最近都是这样。”崔婧文叹了口气道,“三妹你别和她计较,她有时和我说话也是这样。” 顾若离和她笑笑,和崔婧文往院子里走,三个人还没和李妈妈说来请安,秋香已经从暖阁里走了出来,面含笑容的道:“郡主有些累了,让二小姐,四小姐先回去,往后也不用来请安了,各自安好就行了。” 这不是方朝阳的原话,她的原话是,滚! 只是,秋香不敢这么说,润色了一下,可意思还是很明显。 “我还不稀罕了。”崔婧语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崔婧文凝着眉看了眼暖阁,福了福道:“请安是我们做子女该做的,既然母亲不想见我们,那往后我便在院子里请了安再回去。”她说着,朝着暖阁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转身出了院子。 顾若离无话可说,方朝阳一向的作风都如此。 她不喜欢谁,就不会委屈自己忍着应付着。 大家最好老死不要相见。 “三小姐,郡主请您进去。”秋香暗暗松了口气,脸色一改方才公事公办的样子,笑着和顾若离道,“李妈妈给您做了桂花糕,是去年酿的桂花蜜,可好吃了,奴婢方才偷偷尝了一块。” 扶着顾若离进了暖阁。 崔婧语回头不高兴的瞪着崔婧文:“说了不要来你就是不听,现在是自找晦气,她什么时候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她怎么做是她的事,可我们却不能不尽本分。”崔婧文低声说着,“往后你不准再这样。” 方朝阳可以不在乎名声,可她们不行,要是传出去她们不孝,往后还怎么说亲事。 本来就很难了! “你先回去吧。”崔婧文道,“我去茂燊那边看看。” 崔婧文点头,正要说话,那边彩娟跑了过来,回道:“四小姐,琉璃刚才来说马公子来了,在外院呢,说请您去一趟。” “她来做什么。”崔婧语一脸的厌恶,崔婧文就道,“他既有事找你,你便去看看,索性大哥也在,没什么关系。” 崔婧语不想去,她看到马继就觉得厌烦。 “表哥也在。”崔婧文低声道,“你不是最喜欢和表哥说话的吗?”纵然不合礼数,可若是崔婧语的精神状态能好点,她也不在乎了。 再说,自家兄妹,外人也不会知道。 “不去。”崔婧语摇着头,“表哥太古板了,我不想去。”话落,就带着彩娟走了。 崔婧文愕然。 自小崔婧语就喜欢黏着杨清辉,杨家回延州的那几年,也是她最惦记杨清辉的,怎么现在就变成古板了? 她想不明白。 “小姐。”连翘道,“四小姐她……似乎不一样了。” 崔婧文知道,可是却没有半点办法。 “去二婶那边。”崔婧文叹气,去了二夫人那边。 二夫人正在盯着崔甫写大字,他四岁就启蒙了,可现在写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的跟苍蝇腿似的,一边写一边抱怨着:“我又不考状元,您让我练字有什么用。” “胡说。”二夫人喝道,“将来你即便不进考场,也势必要求个官职的,到时候你写的字便就有许多人瞧见,这么难看,如何拿的出手。” 崔甫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做官,我要跟着爹爹走南闯北做生意,多有意思。” 二夫人正要训斥几句,看见崔婧文进了院子,便敲了敲了桌面,道:“今天的五十个大字必须写了,否则你晚上就不要吃饭。” “娘!”崔甫想要反驳,可二夫人已经出了门,他丢了笔往椅子上一倒,唤着小厮道,“给我倒茶去。” 二夫人出了门,崔婧文上前行了礼,道:“二弟在练字吗?” “没有耐心。”二夫人叹气,和崔婧文进了暖阁,丫头上了茶,她问道,“语儿好些了吗,没有再闹吧。” 崔婧文摇了摇,将情况说了一遍:“……别的都说,唯独一问到是谁绑的她,就一概不提,还会和我争起来。”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二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她没事也是万幸了。” 崔婧文喝了口茶,点头道:“是啊,人没事就是最大的万幸了。”话落,又想到什么似的,道,“马公子来了,正在外院跟茂燊说话,估摸着一会儿要来给您请安。” “他惦记着茂燊呢,也是个有心的。”说起自家侄儿,二夫人便多了一份笑意,崔婧文点头,“是,他还找四妹妹说话,只是两人也不知闹了什么别扭,那丫头就是不肯去。” 二夫人眉梢微挑,想到崔婧文生病那日,她求她做媒的事情。 将崔婧语说给马继。 “过几天就好了。”二夫人含笑道,“春闱推迟了,倓松这几日在做什么?” 崔婧文目光动了动,回道:“许是在看书吧,今儿还陪着茂燊去了合安堂,只是那位霍大夫不在,便又返了回来。” “听说为人很清高。”二夫人道,“如今京中都推崇她,许多家说是想请她出诊,只是她连荣王府都拒绝了,便作了罢。” 崔婧文想到崔岩的病,又想到崔婧语的事,心里就再轻松不起来:“有些本事的人,都有些风骨,何况她又是女子,出入别人内宅总是不便,她拒绝也在常理之中。” 二夫人点头。 “请道士做法的事。”二夫人听崔婧文提过,又道,“等太上皇的孝期过了再说,免得传出去惹上麻烦。” 崔婧文也是这样的考虑,才没有请道士上来。 顾若离吃着桂花糕,方朝阳在一边看着书,她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想着医局的事情…… 药师大比的效果很明显,如今各家但凡有事都会直接来找她。 这样的活动或者事情,她只要再办一次,医局就不会再有蔡正什么事了。 而戴韦近日都不会再有心思管医局的事,听说圣上要赏赐他宅子。 第127节 虽高升不了,可却是恩宠万千。 蔡正得不到他的支持和帮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想不想跟我进宫去。”方朝阳放了书看着她,“你不是惦记着太上皇吗,去给他上柱香?” 顾若离一愣,忙摆着手道:“不去了,我的身份不方便。” “你还有忌讳的事?”方朝阳浅笑,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顾若离没话说,低头吃着桂花糕。 天气一天一天暖和起来,二月中旬的时候,周鸿霖的药材送来,顾若离查看过确实不错,便签了协议,定了每隔三个月送一次药。 转眼便到了四月,雪盏笑着拿了一件芙蓉色素面短褂在顾若离身上比划,笑着道:“小姐,这衣裳穿不了了。” “小了?”顾若离接过来看了看,这是去年中秋节左右霍繁篓给她买的,才半年而已,她就穿不下了。 雪盏掩面笑了起来,拿一件红色绣蝶戏莲图案的水粉肚兜出来,红着脸道:“天气暖和了,这衣服您还是穿里面吧。” 顾若离忍不住低头去看,胸前从原来的瘦削平坦,变的有些鼓囊了,她笑了起来接了肚兜过来,笑着道:“知道了。” 她的身体在渐渐长大,由孩子逐渐向少女蜕变。 悄然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换好衣服去了正院,方朝阳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同来,招招手:“让娘看看。” 本来没什么,可被她这么一说顾若离也面颊微红,摆手道:“没什么可看的,和昨天还不是一样。” “害羞了。”方朝阳捏了捏顾若离的脸,“得亏脸看不出来,不然可不就红了。” 顾若离无语,自己倒茶,李妈妈在一边笑着道:“郡主别逗三小姐了,她面皮薄。” “知道了,知道了。”方朝阳说着,放了茶盅,目光明亮的看着她,道,“不过有件事你约莫是爱听的。” 顾若离一怔看着她,就听方朝阳含笑道:“赵远山的灵柩已经下船到通州了,这两日就会到京中了。” 手中的茶盅一抖,杯中的茶撒了出来,顾若离心头顿时紧张起来:“到通州了?” “你可以上街去看看,圣上让顺天府钟鞍去城外迎,荣王府约莫也有人去,还是很热闹的。”方朝阳说的兴致勃勃,仿佛赵勋的死对于她来说,是件多么稀松寻常甚至还带着笑点的事情,“他和太上皇还真是有默契。” 让人出去迎,而非直接进城,是打算还要再检查一遍? 顾若离抿着唇没有说话。 ☆、094 乱相 顾若离恍惚的从正院出来,就看到崔婧容正和娇兰两人往这边走,看见她娇兰笑了起来,打着招呼:“三小姐。” 她心里梗着的事,就在看到她们主仆二人笑盈盈的立在对面时,忽然就轻松下来。 “大姐。”顾若离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压着声音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崔婧容看到她很高兴:“娇兰说我爹娘出去了,我就想出来走走。”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院子了,很想看看花园里的花开了没有,树上的叶子绿了没有,还有后院的湖中,去年留着的藕是不是透着青青的荷叶了。 所以,她忍不住走了出来。 “你有空吗,陪我在院子里走走?”崔婧容希翼的看着她,“我好久没有和你说话了。” 顾若离有些担忧的道:“要是被二婶知道了怎么办。” “没事。”崔婧容说着,抓着她的手去摸她的脸,隔着帷帽顾若离看不清,但手指上,却清清楚楚的摸到了什么……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高兴的道:“眉毛?!” “是!”崔婧容道,“虽少,可已经长了,真的。” 顾若离笑了起来,娇兰在一边抹着眼泪道:“三小姐,不但是眉毛,就是头发也开始长了,黑黑的一点虽然少,可是真的是头发。” “好,好!”她笑了起来,至少,还有一件事是高兴的,“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两个人说着话,在院子里逛着,一路上大家都看着她们,一来是惊讶崔婧容居然走了出来,二来,则是她们两人关系这样好。 还以为三小姐性格孤僻和家里人都处不好,没有想到,她和大小姐走的这么近。 他们在后院的湖边停了一会儿,又往回走,刚到崔婧容的院子外,就看到杨清辉快步走了过来,见着他们就笑着道:“我听说你们在院子里转悠,惹的大家都议论纷纷,惊讶的很。” “奴婢也看到了,后院那几个婆子,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娇兰笑着道,“我们小姐就该多出来走走,要不然,大家都不记得家里还有个大小姐呢。” 崔婧容失笑,拍了拍娇兰道:“不许胡说。” “有起色吗。”杨清辉期待的看着崔婧容,就见她点着头,道,“有,眉毛已经能看得出来了。” 杨清辉笑了起来,却没有多少惊讶,颔首道:“三妹妹的医术我放心,她既然开了方子,就必定药到病除。” “您就别捧我了。”顾若离摇头,指了指院子,“大姐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一会儿二婶也该回来了。” 崔婧容应了,低声道:“改天我再出来找你们玩。”话落,带着娇兰进了院子。 顾若离回头看着杨清辉,问道:“崔岩还好吗,听说找了个方子颇有些用?” “是。”杨清辉点头,“也不是方子,是托人从茅山带回来的膏药,贴上去疼痛就消减了许多,可是不贴又会疼了起来。” 顾若离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方子,道:“这样的药不能多用,你劝劝吧。” 杨清辉叹气,他劝了也没有用,只要不疼,崔岩是什么都愿意做。 顾若离就不想再多说什么。 “还有件事。”杨清辉和顾若离往前面走,边走边道,“听说赵将军的灵柩下船到通州了,你……有什么打算?” 总归是相识一场,他也想送一送。 当年叱咤疆场,击退瓦剌的骁勇将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了,总归让人心里发寒。 他想到杨文雍写给他的信,在信中叮嘱他安分守己,不论宫中出了什么事,他都不要出头。 太上皇去了,他哪里也没有去,只在房中看书。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们杨家的身份太敏感了。 “不去了。”顾若离摇了摇头,又道,“你也别去了,在家看书自在。” 杨清辉一怔,笑看着她微微点头。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和方朝阳一起用早膳,放了碗她看着对方道:“我今天要出去,郡主要去宫里吗?” “嗯。”方朝阳嗯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擦嘴,看着她道,“还有几日孝期就过了,恰好赵远山也正回来了,我去陪陪太后。” 赵勋虽不是嫡亲的孙子,可荣王却是由太后养大的,并没有多少分别。 儿子和孙子都死了,对一个老人来说,太残忍了。 “我走了。”顾若离想到了什么,道,“晚上郡主回来吗?” 方朝阳一怔,挑眉看着她,顾若离就笑着道:“我记得小时候杜嬷嬷给我做过一种榆钱饭很好吃,您也会的。” “我做?”方朝阳愕然,随即皱眉道,“李妈妈也会,你让她给你做。” 顾若离不说话,就看着她。 “知道了,知道了。”方朝阳不耐烦的摆着手,“我去去就回,这会儿还不知去哪里弄榆钱来,小孩子家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顾若离笑了起来:“那我走了。”便高兴的出了门。 “我这是太宠她了吧。”方朝阳撇嘴,李妈妈就在一边笑个不停,“哪个做娘的不宠孩子,您这是常理。” 方朝阳就哼了一声,回房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顾若离站在医馆门外,看着戴韦坐在桌边喝着茶,她脚步顿了顿…… 戴韦也转头过来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憎怨。 张丙中在柜台里头打着手势,指了指戴韦,意思是说他来了有一阵了。 “戴大人。”顾若离进了门,福了福,“不知您到访,久等了。” 戴韦不想和她废话,起身就往后院走去,张丙中愕然忙迎在顾若离面前,低声道:“师父,他不会动什么坏心眼吗?”按理应该不会吧,戴韦和蔡正不同,还不至于做无脑的事。 “无妨。”顾若离安抚道,“或许是医局的事情找我说,你在前头守着。” 张丙中应是,和方本超对视一眼,意思是一会儿要是有什么意外,他们就冲去后院,甭管对方是谁,揍一顿再说。 戴韦站在后院,听到顾若离的脚步声猛然转头过来,阴冷的盯着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人是什么意思?”顾若离看着戴韦,“小女听不懂。” 戴韦显然在忍着怒意,圣上赏赐的宅子已经拿到了,可是他不敢住进去,这两个月来,没有一天他是睡的安稳的,他逼视着顾若离,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要告诉本官,这一切你都不知道。” 顾若离没有辩驳。 “你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又怎么会做这种事。”他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若离,“我早就不该留你。” 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成,顾若离笑了笑道:“戴大人不必如此,此事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不管将来结果如何,您大可高枕无忧,即便有一日我要死了,也断不会将您供出来。” 戴韦恨不得立刻就杀了她才能解气。 他本来一帆风顺,即便有些阻碍也远不止于危及性命,可是现在,他如坐针毡,日夜不得安宁。 全拜她所赐。 “太上皇去哪里了?”他看着顾若离,一字一句压在齿间说着,“我查过了,棺材里根本没有人。” 太上皇的棺椁停在西苑,虽有人照看,可不可能日日夜夜不离人,就在上个月他曾偷偷去查看过,棺椁里面只有衣服,根本就没有人。 他什么都不敢说,甚至于樊氏和苏召那边,连半点异样都不敢表现。 他忍了近一个月,昨天听到赵勋灵柩将要回京的消息时,他再也坐不住。 来找顾若离。 顾若离也不知道太上皇在哪里,自然就不可能给他解惑:“您想的太多了,这些事都和您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戴韦简直要气笑了,“可是太上皇的药是我给的,你们逼着我帮他蒙混过关以假死示人,你现在轻松一句没有关系便就罢了?” 太上皇的身体根本就没有病,至于为什么好了他不知道,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八九不离十,是她治好的。 可是太上皇的病好了以后,却一直装着未愈,吃着百花石蒜让他们误以为他行将就木。 蒙混至今。 第128节 可恨的是,他们居然利用他,假死的药是他制的,太上皇死后也是他亲手验的,正因为有他在,所以没有人知道太上皇的死根本就是假的。 他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是打算金蝉脱壳,还是做更加惊天动地的事。 但是他不想掺和在这件事中。 更不想被人算计。 “事情已然这样了。”顾若离当然理解戴韦的心情,好好的院正做着,却突然被人变成了帮凶,还危及性命,是人都不会高兴的,不过这一切也都因为他自己,若非他心胸狭隘随她之后去了西院,他也不可能被苏召和金福顺控制,“大人便是再担心,也无济于事,我们能做的,就是等!” 戴韦不的事,但凡圣上知道了,不但他的性命就是戴府所有人都要入罪。 “好,好!”戴韦大怒,指着她道,“你既这么说,那就请你转告太上皇,我们各自珍重,走着瞧吧。” 顾若离拦了他一步,含笑问道:“大人打算做什么?和圣上如实招了?” “这是我的事。”戴韦冷哼一声,“和天下人性命相比,老夫一条命算不得什么。” 顾若离点头,转身就和张丙中道:“阿丙,关门!” 不管他说不说,既然他露出这个苗头,就不能任由他出去,一旦他真发疯了说了,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前功尽弃。 张丙中不问缘由,麻利的将医馆的病人请到外面,然后迅速将门插上,他和方本超以及刘大夫悉数走了过来,戴韦怒瞪着他们,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原没有想做什么,因为我们相信以戴大人的精明,绝不会做傻事。”顾若离看着戴韦,顿了顿又道,“只是此刻,大人不听劝,我们只好请您在这里住两天了。” “你们敢!”戴韦大怒,可他话落,张丙中已经扑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将他压在地上,戴韦毕竟年纪比张丙中大又多年养尊处优,哪里是张丙中的对手,动了几下就再也动荡不得。 “你在赌。”顾若离看着地上的戴韦,“我也在赌。只要一天没有公布结果,我们就不知道,到底哪一方会赢。” 戴韦浑身无力,可面色大变。 他彻底明白过来。 这个小姑娘的心到底有多大,一个司医她居然都没有放在眼里。 敢掺和谋朝篡位。 一个女子,她做这些有什么用。 “你……”戴韦瞪着她,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诅咒顾若离会输,那么他也是这条船的人,就算是被逼的又如何,没有人会愿意听他的解释,可是,她也不愿意顾若离会赢,改朝换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政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没有人再想经历动荡。 可是很显然,没有人会听他的话。 “放心,戴大人您死不了。”顾若离看向张丙中,道,“阿丙帮我讲他捆起来放到房间里去,一日三餐不要少了。” 张丙中点头,和顾若离合力将戴韦捆了手脚抬去病房,又锁好了门。 她走出来,看到刘大夫和方本超惊愕的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 “霍大夫……”方本超惊讶不已,似乎听明白了方才戴韦的话,又似乎不明白,“你是霍大夫吗?” 顾若离走了过去,摘了帷帽露出歉意的面容,看着他们福了福,道:“方前辈,刘前辈,抱歉!”又道,“我不姓霍,我……姓顾,出身庆阳顾氏,在家中排行为三。” 刘大夫愣住,方本超则是夸张的看着她,好半天才抬手指着她结结巴巴的道:“顾……顾老爷子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祖父。”顾若离解释道,“家门不幸,我独自苟活,却不敢以真面目,真姓名示人。”她叹了口气,“我住在建安伯府,也并非是什么表小姐,而是因为我是朝阳郡主的女儿。” 刘大夫和方本超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以往所有的不解和疑惑,在这一刻都一下子解开了,方本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我就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医术修为,原来是顾老先生的嫡亲孙女,是顾氏的传人。” 顾若离点头。 “霍……”刘大夫眉头微拧,又改了口,“顾三小姐,那你绑住戴大人,是因为什么?”他比方本超想的更深远一些。 顾若离做出请的手势:“说来话长,我们去前堂说。” 几个人在前堂坐了下来,张丙中就笑着打哈哈:“二位前辈别这么紧张,师父她不是坏人。” 知道不是坏人,可是骤然让他们听闻这样的事,还是忍不住惊讶。 “顾家的事,二位前辈都知道……”顾若离将事情和两人说了一遍,道,“……所以,这条路我若不走,这一世我活着便是苟且,若要这样,我宁愿当初死在那场大火中,好过一辈子隐姓埋名,寄人篱下。” “二位前辈。”顾若离道,“我请你们上京也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快,所以,我很抱歉连累你们。若你们想走,今天便让阿丙送你们离开,毕竟这件事没有成败一说,每个人只有一条命!” 刘大夫和方本超对视一眼,两人都沉着脸没有说话。 “现在走,来得及。”顾若离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若有人就说是医馆请来的大夫,他们查不到你们的事,也就不会为难你们。” 张丙中在一边想说什么,可到底改了口道:“嗯,现在出门,入夜就能到通州,明早上船……” 他们和张丙中以及顾若离不同。 都是有家有室的,一旦出事,丢的就不是自己的一条命,还有至亲之人的性命也会被连累。 “算了。”刘大夫摆了摆手,“我当年也受过顾老爷子的恩。他去了我什么都帮不到,却不能将他的孙女独自留在京中。”他说着,叹了口气,“正如你所说,怎么着都不过一生,早死早投胎!” 顾若离一愣,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刘大夫口中说出来。 “刘前辈……”顾若离想要劝,刘大夫摆着手道,“老夫也不是三岁小儿,自称一声老夫已是不惑之年,活够了也见够了,再惊天动地一番,此生不亏啊。” 张丙中哈哈笑了起来,抱着拳道:“刘大夫,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么爽气。” “我也不走了,来回奔波累的慌。”方本超笑着道,“我还等着合安堂稳定后,将家小接来京中,能在皇城根下有一席之地,也不愧对祖先了。” 话落,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起来。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刘大夫道,“这几日我们就住在这里了,省的来回的跑,出了事端。” 顾若离看着三个人一时语凝,若真的出了事,她一定会想办法将他们送走,只要离了京城,他们这种并不是直接关联的人,不会有更多的危险。 若真有,那就去司璋的那间山谷躲着,等过了风声他们再出来。 顾若离犀利转了转,道:“那这就交给三位,我先走了,这两日怕是没有空过来。” 刘大夫摆着手,含笑送她出去。 顾若离交代几句张丙中,就去了白世英那边。 白世英坐在石墩边看书,梁欢在一边练字,焦氏则坐在屋檐下做衣裳,顾若离推开门时,便就看到这样一幅幕,安静的如同一幅画。 “霍大夫来了。”焦氏放了衣服忙去泡茶,梁欢丢了笔跑了过来,“霍姐姐,你来了。” 顾若离点摸摸他的头,问道:“学堂里怎么样,学到哪里了?” “《三字经》说完了,快要学《幼学》了。”梁欢说着,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等霍哥哥回来,我认的字肯定比他多了。” 顾若离失笑,点头道:“梁欢这么厉害,他比不过你的。” 梁欢挑着眉,咧着小牙笑了起来,又坐在桌边继续练字。 焦氏将茶放在桌子上,顾若离坐下来喝茶。 “很累吧。”白世英看着她将帷帽摘下来,笑着道,“是不是长个子的缘故,瞧着瘦了一些。” 焦氏在一边也点着头:“姑娘到这个年纪是会瘦一点,吃的都用在长个子上了。”又道,“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一餐要吃两碗饭,不过半年的时间,我就蹿了半截筷子那么长。” 白世英打量着顾若离,点头道:“她也差不多了,都快有我高了。” 她的个子是长了不少,顾若离失笑,道:“我也想快点长大,也不至于做什么事都这么束手束脚的,让人不相信。” “白姑娘。”说着话,就听到张婶在外头喊门,随即推门而入,见到了顾若离,笑着道,“霍大夫也在。” 几个人打了招呼,张婶就道:“城门一会儿要戒严了,听说今天有个将军的灵柩要运回来,朝廷里几位大人都出去迎了。” “是骁勇将军!”梁欢昂着看着张婶,似乎不满她不知道赵勋的名号,“几年前就是他带兵赶走额森,守住京城的。” 张婶哦哦了两声,并不关心这些,对于他们百姓来说,这些大人物太遥远了,而这些守家卫国的恩情,就算他们想感谢也对方也不会稀罕:“就是这个将军,灵柩就停在城外呢,外头街上都闹起来了,不过兵马司的在赶着人,不让大家去迎。” 梁欢就撇撇嘴,道:“他不敬圣上,所以才会这样。” “不要胡说。”焦氏打断梁欢的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梁欢拧着脖子,回道:“我们先生说的,他还说不管赵将军到底做过什么,但是他的功劳是无人可替代的,他是大周的恩人,要是没有他,我们现在就是瓦剌人的俘虏了,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学管里读书写字。” “好了,好了。”焦氏认过字也读过书,比张婶要懂很多,“你好好写字,不管是谁都不是你该管的。” 梁欢哦了一声,低头写字。 顾若离和白世英对视一眼,白世英道:“你早点回去吧,这位将军拥护的人很多,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你们也担心些。”顾若离叮嘱道,“这两日都不要随意出门,又正逢太上皇的丧期到了,大家小心一些不会有错。” 白世英颔首,笑道:“你放心,我寻常也不出门。”便又看着张婶,“生意也停一停,安稳些最重要。” 张婶似懂非懂,但也觉得不大好,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她点着头道:“我晓得了,这两天都不出去。”话落,又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回去做饭去。”便出门走了。 “你这两天也别去学馆了。”顾若离笑看着梁欢,“等过个三五日再去,要记得我的话啊。” 梁欢先是有些犹豫,继而点头道:“成,那我就在家温习,只要功课不落下来先生不会怪我的。” 其实,顾若离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她只能凭着感觉去判断推测,甚至于太上皇那边,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回去了。”顾若离和白世英道,“你把门户关好,自己保重。” “你也是。”白世英点着头,看着她道,“过几日再来我这里。” 顾若离应是,出门而去。 街上很安静,并没有张婶所说的热闹劲儿,可是她一出去,那些正在巡逻的兵马司衙役就投来打量的目光,好似防备着什么人似的,紧盯着她。 她不敢多留,垂着头一路往建安伯府而去。 等到了侧门,她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郡主回来了没有?” “刚回来。”守门的婆子道,“三小姐回来的巧了,您和郡主是母子连心啊。” 顾若离松了口气,进了内院。 城门口,钟鞍带着手下的衙役快步而走,一路上顺天府的,兵马司的,甚至于都督府兵都出动了,守在各个街口巷道。 钟鞍皱着眉心里不屑,咕哝道:“一个死人,还用得着这样查,也太小心了。”他说着停下来往身后看了一眼,赵勋的灵柩架在马车上,车拆了车箱,灵柩静静的安放在上面。 车的两边,守着七八十人,一部分是延州知府运送的衙役,另外一大部分人,则是赵勋昔日的手下。 可真是有威望,虎贲营解散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没有走,护送他回京。 他叹了口气,又惋惜的道:“多有本事和前途的人,就这么没了。”话落,快步往前走,他的师爷就问道,“大人,那位吴先生说要跟着送赵将军进城,此事您要如何回?” “有什么说什么。”钟鞍回道,“至于到底同意不同意就不是我能做主的,内阁议过后,自然会有定夺。” 师爷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依卑职看,这话说不说都是一样,圣上恐怕不会让赵将军的灵柩入京。”最好的办法,就是停在法华寺,交给荣王府处理。 毕竟赵勋不是殉国,而是死的不明不白。 第129节 没有必要隆重行事。 两人说着话,忽然就朝旁边让了让,就看到荣王府两辆马车一路狂奔过去,径直出了城门,钟鞍心有余悸的道:“这是世子爷的马车?” “应该是。”师爷点头道,“他是赵远山的兄长,理应出面安排后事。” 钟鞍没有说话,径直上马车去了顺天府,请了顺天府衙周大人一起,过了金水河去了会极门,朝中六位内阁都在,钟鞍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亲眼看到了尸首,虽衣冠整齐,可已然有些发臭了,不会有假。” 这还算好,要是夏天运回来,怕是没到京中就臭气熏天了。 他没有仔细看,臭成那样了,还能诈死? “不过,他的旧部说要送他入京,下官不敢私自做主,便安抚了他们,等各位大人定夺。” 钟鞍将事情经过说过了便退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中书舍人来传话:“几位大人的意思,赵将军的灵柩就不用入京了,直接由荣王世子护送去法华寺,做足法事择日下葬便可。” 弄半天,还是不让人进城啊,人都死了还怕成这样,钟鞍腹诽了一通,又问道:“荣王府那边,是公公是说,还是下官去?” “已有人去了。”中书舍人扫了眼钟鞍,道,“你速速去城外告知世子爷便可,其余的事不必你操心。”话落,人便走了。 钟鞍一路快马出了城,半个时辰后,赵勋的灵柩被赵政护送着去了法华寺。 城中戒严渐松,荣王和荣王妃的马车也出城去了法华寺。 城楼上,当值的衙役来回的走动,显得焦躁不安,有人朝上头吼道:“老大,送不送?” “送,当然要送!”那人回道,“再等等!” 当初要不是赵勋,哪还有今天的京城,那些高坐上位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兵临城下,头挂在裤腰带上的感觉。 只有骁勇将军,领兵打仗,他永远是跟着兄弟们一起拼杀的。 有他在,就是大家的主心骨,战不会输,命也不会丢。 军中躁动,但城中安稳如常,宫中更是气氛轻松…… 方朝阳坐在厨房门口,嫌恶的看着李妈妈手中的海碗,道:“先上笼屉蒸熟了。”她出嫁后就没有下过厨房了,如今一来便有些难耐,脾气更大。 “是。”李妈妈笑容满面,“郡主只要想想一会儿三小姐回来,吃着了您亲手做的饭,还不知多高兴呢。” 方朝阳不屑:“她就是见我太闲了。”话落,就听到身后顾若离道,“我就是想吃了。” “回来的还真早。”方朝阳回头看着顾若离,似笑非笑道,“你就这么惦记着吃。”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走到她身边,认真的点头道:“是啊,后来再也没有吃过,常常念着。” 方朝阳没说话,指着李妈妈道:“你这样摆着如何成,一会儿上头熟了下头还是生的。”她说着,就进了厨房,挽着袖子将和着面粉的榆钱倒在笼屉上,又用筷子划开,码放的平平整整的…… 别人做饭总是有股子烟火气,可她的动作实在是优雅好看。 李妈妈咯咯笑了起来,回头朝顾若离打了眼色,似是在说,郡主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你一说要吃,她再不愿意也还是进了厨房,亲自动手。 顾若离也轻笑,在椅子上坐下来,托着下巴看着方朝阳的背影。 方朝阳又扇着风去灶台下看了看:“火不要太急了,蒸烂了不好吃。” “奴婢晓得。”婆子也跟着高兴,她们还没有见过郡主亲自下过厨房,更是不知道她还会做菜,不过也是,她是大家闺秀又是自小在太后身边养大的,纵然娇惯着,可该学的东西还是会学。 “你看着做什么。”方朝阳回头过来,看着女儿托着下巴正看着她,不悦道,“过来帮忙,既然下了厨房了,今儿便多做几样。” 顾若离笑了起来,挽着袖子进了厨房,问道:“您还会做什么?” “我什么都会。”方朝阳斜睨着她,“是你不会吧。也对,顾家一门子死脑筋,谁想得起来教你这些。” 顾若离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方朝阳一愣,今天还是头一回她说顾家不好,顾若离没有顶嘴,她心情不由高兴了几分,看着李妈妈道:“杀只鸡来,我们今儿做糯米鸡。” “不用杀,现成的就有。”李妈妈应了一声,高兴的将洗好弄干净的鸡拿过来,方朝阳看着案板上的东西,又看看顾若离,竖着秀眉下手。 顾若离捡了几颗蒜剥着,闲闲的看着方朝阳。 忙了近两个时辰,母女两人倒腾出四菜一汤,方朝阳累的不行,摆着手道:“我回去沐浴,你先吃吧。”她话落,就扶着秋香的手回去。 “把菜端到正院里去。”顾若离和李妈妈道,“伯爷今天回来吗?” 李妈妈摇头,回道:“伯爷已经许久没有回来吃饭了,估摸着是不会回来的。”自从崔婧语找人上门还顾若离名声后,崔延庭就再没有回来吃过饭,睡觉更是不提了。 夫妻两人形同陌路。 她有时想劝方朝阳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了也没有用,她太了解方朝阳了。 “那就在暖阁用。”顾若离大概猜到了,她也很久没有在正院碰到崔延庭了,不过,既然方朝阳不在意,她就不会掺和,毕竟是长辈的事,方朝阳的性子也容不得她问,便当做不知道好了。 李妈妈带着人将饭菜端去暖阁,顾若离回去换了衣裳过来,方朝阳已经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炕上等着她了。 “凉了。”她一脸的嫌恶,没了胃口。 顾若离夹了榆钱吃了一口,笑盈盈的道:“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真的?”方朝阳也吃了一点,随即皱眉放了筷子,“你要求太低了!”便不打算再吃。 顾若离给自己盛汤,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的吃着,忽然,李妈妈掀了帘子进来,脸色郑重的道:“郡主,外头戒严了!” “戒严?”方朝阳正喝茶,闻言不由放了杯子,“又折腾什么?赵远山的遗体不是去法华寺了吗。” 李妈妈摇着头,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崔安方才上街看了,似乎还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她说着看了眼顾若离,她依旧低头吃着饭,不知道是不关心,还是根本没有惊讶。 “打斗的声音。”方朝阳似乎想到了什么,蹭的一下站起来,对顾若离道,“你在家里不要出去,我去宫中看看。” 李妈妈忙过去拦着她,摇着头道:“现在外头一个人都没有,您不要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说不定是瓦剌人又打过来了呢。” “怎么可能。”方朝阳推开她,亟不可待的往外走,“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额森就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肋生双翅。” 李妈妈想要拉她,可方朝阳却已经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三小姐。”她急着道,“您拦一拦啊,这会儿不能出去。” 顾若离放了筷子,含笑和李妈妈道:“您不用担心,她出不去的。”话落,也没有心思再吃,端茶喝着。 李妈妈一脸的不解,没有明白顾若离所说的方朝阳出不去是什么意思。 可不等她想明白,忽然就听到院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惊掀开帘子出了暖阁,就看到院门砰的一声被人关上,随即就听到落锁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她大喝一声,推开不知所措的几个丫头,跑到院门边,喊道,“谁吩咐的,居然敢关正院的门,你们好大的胆子。” 就听到外头有个婆子道:“妈妈对不住了,是伯爷吩咐奴婢将门锁了,目的就是不让郡主出去。” 李妈妈脸色大变,回头去看,就看到方朝阳换了衣服,正阴沉着脸站在卧室门口。 “郡主,怎么办……”这边门锁着,旁边的角门肯定也是关了,他们出不去。 方朝阳大步走了下来,站在门口,冷声道:“把崔玉林找来,就说我有话和他说。” “对不住了郡主。”那个婆子道,“伯爷下午就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您安心待在家中吧,伯爷说只要您不出去,怎么样都行!” 方朝阳攥着拳头,显然是气的狠了,她扶着秋香盯着门,冷冷的道:“给我点了火把来,我烧了这里,看谁还能困得住我。” 谁给他的胆子,居然自作主张的将她关在家中。 “郡主。”顾若离走了过来,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您这会儿出去,无济于事,待在家中才是万全之策。” 方朝阳猛然转头过来,盯着顾若离,像是要将她的脸剜出一个洞来:“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会黏着我,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若离没有说话。 “赵远山?”方朝阳何等聪明,当下就明白过来,能让京城戒严的,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除了赵远山没有别人,她一字一句的问道,“他没有死?” 顾若离摇头:“我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她和方朝阳一样,赵勋是死是活她一点都不知道,唯一确定的,就是今晚会出事。 至于结果,没有人能猜测的到。 “好。”方朝阳大怒,“当我没有办法了是不是。”如果真的是赵远山,她就更要出去了,她绝不能坐视不理等着他生乱作乱。 方朝阳指着李妈妈:“给我拿个椅子来。” 李妈妈站着不敢动,眼角去看顾若离,方朝阳怒道:“何时我说的话还要问她的意思了,难不成她不同意你就不做了。” “郡主。”李妈妈满嘴苦涩,“三小姐和伯爷也是为了您好。” 连她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朝阳好,何况崔延庭,顾若离就想到了那天在他腰间看到的那枚玉佩…… 崔延庭,不简单啊。 “郡主。”二夫人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过来,不冷不热的,却让人很不舒服,“你还是安心在家待着吧,你那么蠢,免得做了什么蠢事,连累了我们全家,可就不好了。” 方朝阳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根本不屑和二夫人说话。 “将门户看好了。”二夫人吩咐道,“若是有人出去,一律乱棍打死,也不必去管谁是谁,以大局为重。” 几个婆子战战兢兢的应是。 “回去吧。”顾若离去扶方朝阳,“眼下,我们只有等!”她没有话安慰,她的希望却是方朝阳的绝望,她没有资格。 方朝阳眼角睨着她,怒哼一声拂了她的手,气冲冲的进了暖阁,随即就听到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将一桌的菜悉数掀了吧。 “劳几位姐姐去收拾一番。”顾若离也跟着进去,在暖阁门外立了好一会儿,才进了门。 二夫人离开正院手心都出了汗,她焦躁的在家中来回的走着,崔延孝看着头晕,道:“你停一停,就算再着急你能做什么呢。” “我怎么不着急。”二夫人听着院外远远传来的打斗声,她惊的出了门,朝皇城方向看去,她惊恐的指着那边道,“那边……那边是不是起火了?” 崔延孝拧着眉,点了点头:“火势不大。” “二爷。”二夫人焦急的道,“怎么办,我眼皮一直跳。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崔延孝拉着她,摇头:“你要是着急我便去舅老爷那边看看,你不要出去。”又道,“看住郡主,不要让她出来。” 二夫人慌乱的点着头。 崔延孝往前院去时,就看到崔延福和三夫人的院子里黑漆漆的,连一盏灯都没有点,他顿了顿问守门的婆子道:“三爷不在家中?” “在的。”婆子回道,“三爷和三夫人都在房里,估摸着是歇了吧。” 这个时候能睡的着,崔延孝顿了顿,去了前院。 三夫人确实睡不着,她拉着崔延福道:“要不然我去将郡主放出来怎么样,我可不怕二嫂把我怎么样。” “稍安勿躁。”崔延福道,“听外头的声音,应是已经交上手了。” 第130节 三夫人额头的汗都流下来了:“圣上能抵的住吧,毕竟城里还有羽林卫,又有兵马司,衙门里还有衙役……”太措手不及了,能调动的,只有这么多人。 现在就等着从西山调兵过来了。 “赵远山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三夫人说着又道,“他是怎么进城的,那些兵又是怎么进来的。” 崔延福摇着头,他没有出去也只能是猜测:“当初击退额森时,赵远山很受拥戴,如今几个门怕都是他曾今的部署,私下交情不一般!” 今天的事必定早有安排,赵远山回来就是信号,那些曾经的部署就等着他的号令。 所有的人,还是低估了赵远山,以为他只有虎贲营,却不成想,他在京中还有这样的势力。 “他的虎贲营不是解散了么。还说那些人一哄而散,想重新招揽都没有消息,他也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招兵买马啊。”许多都想不通,三夫人焦躁的不行。 “唯一的解释,就是虎贲营根本没有解散。而是被赵远山藏在什么地方了。”崔延福也想不通,八千人不是八个人,赵远山能将那些人藏在哪里呢。 “你听。”三夫人竖着耳朵,“是不是有人在喊?”不是一个人在喊,数百数千人在喊。 他们还没有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怎么又出了这种事。 “阿弥陀佛,保佑这一次能平安度过。”三夫人去佛龛前面点了香,跪在菩萨前头,当初崔延庭得罪了圣上,若不是想方设法娶到了方朝阳,他们府中的爵位怕是都不保了。 有了方朝阳以后,崔延庭不但保住了爵位,还在内务府谋了职位,家中这三年都安安稳稳的,可谓是风平浪静。 若是这一回又改朝换代了,那以方朝阳和太上皇还有赵勋的恩怨…… 他们的爵位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就算她是郡主,就算她有太后娘娘的爱护也不成了啊。 “三爷。三爷。”三夫人看着崔延福,“赵远山回来,那太子是不是也从应天来了?太上皇死了,赵远山总不会自己坐龙位吧?” 崔延福没有说话,脸色很难看。 ☆、095 人心 “少爷。”杨清辉带着常随远远站着,看着被锁了门,外面围着数十个婆子的正院,他的常随就道,“三小姐也被关了,您说怎么办?” 杨清辉并没有立刻说话。 “要不然……”常随低声道,“小的去角门那边闹一下把人引走,您想办法将三小姐放出来?”也不知道伯爷为什么要关郡主和三小姐,难道是怕郡主去宫中闹事? 郡主身份再高,可总归是女子,闹事应该还不至于吧? “不用。”杨清辉沉声道,“只要她们还平安无事,关了就关了吧。” 顾若离这么聪明,要是她想出来,肯定会想到法子的,可既然她不出来,就必定是有原因的。 更何况,她下午那么早回来,听说还黏着方朝阳做饭,只怕她早就知道了什么,而特意拖住方朝阳不让她出门,不让她察觉外头的异样。 她在保护方朝阳。 “回去吧。”杨清辉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常随哦了一声应了,跟着杨清辉回了书房。 可关了门他捧着书也看不下去,外头燥乱的声音一直未断,他很想去看一看,却又顾忌着…… 他很清楚,他在杨家扮演什么样子的角色,所以,这条命并不是他的。 杨清辉想着,起身铺了宣纸,提笔开始画画,水墨般的颜色,不过一会儿便渲染在纸上。 赵远山居然没有死,那祖父知道不知道这些事? 还是杨家也参与其中了。 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当初太上皇病重,伯祖父都不愿意到京中来医治,可见他们的态度还是以自保为主。 可若是不知道,又不合情理。 这一役,不论输赢,对他们来说都将是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不知不觉间,他手中一副画已渐渐显现,是个女子并没有容颜,背朝着他……风吹来,女子的衣裙飘逸,背影纤瘦坚韧,他看着忽然失笑摇头,提笔又在她的后背上勾勒出纤纤素手,食指纤长交握负在身后。 配上挺拔的背影,便让人自画中感觉到她的独立和与众不同。 放了笔,杨清辉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那副画目光渐淡,许多事他不知道却可以去推测,这一役若赢了,杨家必定会东山再起,祖父也定然官复原职,比起从前,杨家只会更加辉煌。 而他,春闱也不必担心落榜或寥落外放至荒无人烟的地方。 可是一旦这样,他的婚事就不再只是祖父口中所言,只望他自己喜欢即可,必然要起到婚姻该有的责任和作用。 他深知这些,所以一向云淡风轻,随遇而安。 可此刻,他居然衍生出不该有的抵触和想法。 杨清辉叹气,原来他也会改变,对事物的看法,对自我的认知,对一切的不确定以及,对这世间女子所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也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似是打盹一般,安静下来。 “表哥。”崔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杨清辉慢慢睁开眼睛,将桌上的画卷好插进画篓中,去开了门,就看见崔岩扶着门站在外面,低声道,“你想不想出去?” “什么?”杨清辉扶着他进来,问道,“去哪里?” 崔岩就按着杨清辉的肩膀,快速的道:“不管谁赢,对我来说都没有多大的改变,我想去拼搏一番,赌一个前程。” 此时此刻,这就个赌大小一样,开大还是开小,你会倾家荡产还是性命不保,都在你银子放下去的那一刻,就决定了。 “你去了,你的两个妹妹怎么办?”杨清辉挑眉看他,又道,“伯爷不在家中,你可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崔岩闻言一愣,顿时明白了杨清辉的意思:“你是说,我爹他也参与其中?” 杨清辉点了点头。 崔岩脸色大变,靠在门扉上再不说他也出去看看的话。 内院中,崔婧文坐立不安,她一会儿走到院子里听一听外头的动静,一会儿又遣着连翘去外院打听情况。 若是乱起来,建安伯府不会被殃及吧。 父亲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连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崔婧文焦躁不已,连翘忙回道,“快亥时了。” 都已经这么晚了啊,看来今天是个不眠夜了。 “正院那边歇了吗,郡主还闹了没有?”崔婧文说着朝那边看了看,连翘摇头道,“郡主就一开始的时候说要烧宅子,其后就再没闹过,里头静悄悄的,许是已经睡了吧。” 睡了?崔婧文摇头,她们是不可能睡的着的。 那么大的声音,刀剑嗡鸣尤似在耳畔,她甚至听到了无数人倒在血泊中的声音,皇城的方向火光未断,事情不平结果不出,今晚京城里所有的人都是不眠夜。 “我们去四妹妹那边。”崔婧文待不住,这样的时间实在太过煎熬了,“把房里的灯点上。” 连翘应是,吩咐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扶着崔婧文去了对面。 此刻,顾若离坐在椅子上,方朝阳坐在炕上,她穿着枣红对襟褙子,梳着牡丹髻,因很匆忙她当时只别了一只凤尾金簪,脂粉未施,面色冷清。 顾若离看着她,她衣服的盘扣很好看,一圈一圈一共盘了十八圈,每一圈的颜色都不一样,中心还缝了一颗珍珠,小小的色泽饱满形状圆润,每一颗都是一样大的。 她又去看方朝阳的裙子,是条淡紫的笼着烟莎的马面裙,一共三十二幅,镶着澜边,搭着外头紫色的烟莎,既不显得沉重却又飘逸清爽。 方朝阳很会穿衣服,一点平常无奇的东西,被她略一搭配,就会露出神奇的魔力,让她与众不同,鹤立鸡群。 可惜,她没有这样的天赋,对女子一应的东西,都没有那么敏感,颜色也是,只算得上认识的全罢了,至于搭配,她还不如霍繁篓好。 顾若离淡淡坐着,很平静的想着心事,打量着方朝阳的每一处。 “郡主!”顾若离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看着她精致的会泛着光似的五官,含笑道,“顾家出事前,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方朝阳就告诉她了。 只是,彼时心境不同,问和不问她心里已经认定了那个答案,方朝阳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改变。 可这半年的相处后,她还想再问一遍。 “知道又如何。”方朝阳看着她,蹙眉道,“你就祈祷今儿顺利过去,否则你以后可就真的自己一个儿人流落在外,无牵无挂了。” 顾若离扬眉,回道:“我本来就是如此,没什么不同。” 方朝阳哼了一声,道:“是,我们各自保重,下辈子不要再碰见才好。”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顾若离看着她,显得很执拗。 方朝阳皱眉,她心里焦躁的很,又气顾若离,可仔细一想又犯不着,便道:“我知道时已经晚了。再说,就算我早知道,也不会去管他们死活。” “为什么晚了?”顾若离追问着,现在不去问,或许过了今晚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有没有想过,顾家还有我。” 不期望方朝阳管别人死活,可她们是母女,她也只是叹息一声,说晚了吗? “你又怎么了。”方朝阳喝茶,顾若离皱眉,守在门口的李妈妈听不下去,道,“不是这样的三小姐,郡主派人去接您了。” 派人去接她了吗?顾若离微怔,问道:“是杜嬷嬷吗?” “废话什么。”方朝阳不耐烦的看着李妈妈,“你要是闲着就去想办法把门打开,在这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李妈妈并非一开始就跟着方朝阳,所以她自心里还是怕她的,尤其是一开始,她几乎是战战兢兢过完每一天,可是时间久了以后,她就找到了和方朝阳相处的方式。 方朝阳这个人很自以为是,清高,骄傲,但也很简单,她嘴上刻薄可心却并不坏,她就像是一只刺猬,你不去碰她,她永远不会竖着刺去扎你,可若是撩了惹了,这口气她势必要出的。 哪怕弃了性命,她也是不管不顾。 “奴婢要说。”李妈妈固执的道,“就是您将奴婢打卖了,奴婢也不吐不快。” 顾若离看着李妈妈。 “杜嬷嬷是去接您了。”李妈妈沉声道,“因为在郡主身边,只有杜嬷嬷能认得出您,也只有她最得信任,所以郡主就让她去了。只是杜嬷嬷到庆阳时顾府的正起,她没有找到您,却因为太过伤心愧疚,在回来的路上……去世了。” 顾若离早就隐约猜到了,可一直没有正视这个问题,可能比起去接受方朝阳这个母亲,她更愿意她们彼此两看相厌,不生恩情的好。 说起来,在性格上她和方朝阳很像。 “所以,那日您坐在荷塘边,忽然伤感,继而生了病,是因为得知杜嬷嬷去世是不是?”顾若离转眸看着方朝阳,“我问你杜嬷嬷去哪里了,你模棱两可,是因为不想告诉我吗。” 方朝阳皱眉,在此时此刻,宫中不知情景如何,她没有心思和顾若离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说了就表示我是个好母亲了?在你心里,我从来都不是吧。” 确实是这样的,顾若离好不避讳的点头:“以前不是!” 房间里就突然安静下来,方朝阳看着顾若离,许久许久以后,她才出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顾若离起身给她续茶,低声道,“有的话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所以现在想说清楚。” 以后没有机会了? 第131节 方朝阳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也对,过了今晚她就不再是郡主了,她不怕失去这些,即便是死了又如何,她也活够了。 她焦躁的不是怕失去什么,而是她不想看着她讨厌的人心满意足 “也对。”方朝阳颔首,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能不偏颇,难为顾清源还教了你如何正直。” 是你不正直,顾清源从来都是正直的,顾若离腹诽,摇头道:“父亲从来都是自责,他不曾在我面前说过您什么。更何况,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们为何至此,我并无权利干涉。” “你恨我,不是因为我无情的丢了你们父女而去?”方朝阳也觉得惊讶,她觉得换做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吧。 不过她无所谓,所以也就从来没有问过。 “不是。”顾若离道,“你走你想走的路,我们没资格拖住你。”又道,“我恨您,是因为您走时,没有来看我一眼,和我说一声再见。” 便是朋友也有一句好聚好散,何况是母女呢。 她纵然住着的灵魂是她自己,可这个躯体却是实实在在由方朝阳孕育而生,是血浓于水的。 “没出息!”方朝阳很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就为了这事恨我,你如何知道我没去看你,整日待在药房里,你知道什么。” 顾若离愣了愣,她确实除了吃饭睡觉,多的时间都泡在书房或者药房里,从来不过问别的事,以至于顾家出事后,她对顾氏对大周一无所知! 方朝阳就摆着手道:“不要和我婆婆妈妈的,说这些都是虚的,你该恨我,我也不怪你。” “知道了。”顾若离无言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墙角挂着的钟,已经是子时了,不知这一段会延续到何时才会结束,“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有说,您不用放在心上。” 方朝阳听着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忽然觉得顾若离还是很可爱的,她指着她道:“你瞧瞧你被顾清源养成什么样儿,古里古怪的。” “是您更古怪吧。”顾若离回嘴道,“父亲正直善良,古怪是您!” 方朝阳就高深莫测的看着她,随即叹了口气,和李妈妈道:“我还是太宠着她了,蹬鼻子上脸!” 李妈妈失笑。 觉得有三小姐在真的不一样,要是以前遇到这种事,就算天塌下来郡主也一定会出去的,可是今天她却没有,而是留下来待在家里,等待着结果。 这不是郡主作风的,可是却是她身为母亲的表达方式。 看着她们母女明明都在乎着对方,却都一样说着违心的话,不由觉得宽慰。 至少,在外面刀光剑影,波云诡谲的时期,他们母女窝在这暖阁中,说说笑笑,何尝不是互相扶持互相依托。 “三小姐性子可真是像极了郡主。”李妈妈掩面而笑,掀了帘子走了出去,方朝阳不满的看了眼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母女两人对面坐着,窗外远远的声音传来,方朝阳忽然站了起来,掀开帘子出了门…… 顾若离顿了顿,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就看到她站在院子里,看着皇城的方向,身影又孤单又寥落。 “没有停!”方朝阳转眸看着她,神色不明,“你觉得结果是什么?” 顾若离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赵远山既然活着,那太上皇也没有死是不是?”方朝阳回头看着顾若离,“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她直觉,顾若离是知道的,因为她今天的表现太过奇怪,分明就是一早就知道。 她当她在外头不过是因为不想待在这个家里,所以她不拦她,只要她高兴,她就不会拦着她,可是没有想到,她出去根本不是玩。 “你都做了什么。”方朝阳看着她,眯着眼睛,“为了报仇?” 她早就该想到,以顾若离的性子,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这个孩子太一根筋了,她认定了就一定会去做。 顾若离看着她,点了点头。 院外,崔延孝急匆匆的进了门,径直回了自己院子,还没进门二夫人就迎了出来:“二爷,你没事吧。” “没事,进去说。”他一身夜露,衣衫贴在身上,皱巴巴的,发髻也散了一半垂在头上,样子说不出的狼狈,二夫人看清他的样子,惊愕的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出了什么事?” “给我倒水。”崔延孝说完,二夫人递了茶给他,他一口喝完才松了口气道,“皇城内外都被围困住了,内阁次辅平大人将文案一把火烧了,你看到的火光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都督府被控制住,几位都督也都死了。西山大营根本进不了城,几个城门都被赵远山的人守着,但凡有人过去,必定射成了刺猬。”崔延孝说着唏嘘不已,“赵远山手段太过狠辣了。”他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的。 其实他根本不用杀这么多人,那些文官,但凡冒死去皇城的,一律都砍了,他甚至听说赵勋手下那个叫周铮的人,刀都砍卷刃了。 金河水都染成了红色。 场面可想而知。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什么时候是心慈手软的。”二夫人手心都出汗了,“我们……是不是在与虎谋皮?” 崔延孝没说话,是不是与虎谋皮,只有等局势稳定下来才能知道。 “宫里呢,宫里怎么样,圣上那边怎么样?”宫中才是关键,二夫人急切的看着崔延孝。 崔延孝摇头道:“宫中的情况,现在还不知道,圣上的所有兵力都调过去了,恐怕还要些时间。”又道,“只是,不知道赵远山会如何安置圣上。” 杀了?还是和太上皇一样幽禁? 他们猜不到。 “我兄长呢。”二夫人担心娘家的人,“你见到他了没有。” 崔延孝摇头:“我没有空去,路上遇到了几个趁火打劫的盗儿,要不是赵远山的人救了我,怕是我也回不来了。”他说着一阵后怕。 二夫人也惊出一身冷汗来。 “还有两个多时辰天就亮了。”二夫人交握着手,坐立难安,“天亮后,事情会不会就了了?” 崔延孝也不知道! 顾若离闭目养神,方朝阳不停的喝着茶,窗外渐渐露出亮光,李妈妈带着人轻手轻脚的将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给熄了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若离睁开眼睛,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 随即,院门被人打开。 顾若离和方朝阳对视一眼,前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后者则是眸色凝重,脸色沉郁。 有人来了,就表示输赢已定。 “是伯爷回来了,还有二夫人和两位小姐。”李妈妈神色变幻莫测,低声喊了一声,“郡主……” 方朝阳就冷笑了起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话落,整理了衣襟稳稳的坐着,视线又落在顾若离身上,道,“看来,你的仇是报了啊。” 顾若离没说话。 崔延庭掀开帘子,大步跨了进来,一夜奔波又不曾睡觉,可是他却是精神亢奋,满面春风的样子。 他站在暖阁门口,看着方朝阳,眉梢高高扬起,一改早前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样子。 好似一直装作驼背的人,有一日腰杆挺了起来,正打算俯瞰这个世界。 “怎么着。”方朝阳冷眼看着他,又扫了眼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有种意气风发却无处撒欢的感觉,所以打算到我这里来找乐子了?” 她的话一出,崔延庭就沉了脸,阴森的看着她,道:“撒欢又如何,你现在还有底气在我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 “我耀武扬威了吗?是你崔玉林太窝囊了。”方朝阳毫不掩饰的露出鄙视的样子,“就算我趾高气扬,我凭的也不是我的依仗,而是我自己,翻了天了,我方朝阳还是方朝阳,而你们呢……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崔延庭哈哈笑了起来,走了几步,坐在方朝阳的旁边,并不看她:“那就看看,你方朝阳能有什么的下场。”又意味深长的道,“放心,我不会休了你,就让你待在这里,这个家永远是你的家。” 方朝阳面色轻蔑。 二夫人和崔婧文以及崔婧语各自坐了下来。 “大哥。”二夫人冷笑着道,“您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这样的人,不值得和她费口舌。”她忍了够久的了,终于等到这一天,她能扬眉吐气的站在这里,指着方朝阳鼻子骂。 “伯爷。”外头,崔延庭的小厮喊了一声,道,“外头有人找您,让您去一趟宫中。” 崔延庭站了起来,看着方朝阳拂袖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酿造的苦果,你想不想吃现在由不得你!”话落,大步出了门。 方朝阳坐着,李妈妈给她重新倒了茶。 她打了哈欠,目光扫了眼剩下的几个人,道:“要是没什么话就散了吧,别碍着我休息了。” “真是太可笑了。”崔婧语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猖狂什么。我告诉你,圣上被软禁了,太上皇没有死,如今坐在龙位的可是换了。” 崔婧语又道:“就凭你当初那样对太上皇,你以为他会让你好好活着?就算他让,赵远山也不会同意。你知道他昨天杀了多少人,多少勋贵一夜空门吗?” 方朝阳还真是不知道,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赵远山想杀她,还欠了份量。 “方朝阳。”崔婧语大笑,觉得头顶上的乌云一下子被冲散了,太阳明晃晃的亮的她眼睛都花了,看什么地方都是五彩缤纷的,“你若死了,我们一定放鞭炮庆祝,找一处乱葬岗,让那些野狗啊,野猫啊也尝一尝,高贵的郡主是什么滋味。” “就这点出息?”方朝阳挑眉,“换做我,必然要剥光了挂在车壁上巡城一周才解气。” 崔婧语脸一红,指着她道:“你!” “去,去!”方朝阳厌恶的摆着手,“不要在我跟前苍蝇似的,我就是死也轮不着你们收尸,一边呆着去,丢人现眼。” 她居然这个样子,都这个地步了,她难道不知道,昨夜圣上的失败,意味着什么么。 自此以后,她就不可能再是朝阳郡主了。 丢了这个头衔,她方朝阳还算什么。 “四妹!”崔婧文摇了摇头,道,“你昨晚没有睡好,回去休息吧!”她说着站了起来,去拉崔婧语,“这里有二婶在,你不要添乱了。” 崔婧语当然不肯走,这么好的机会,她的气还没有出够呢:“我不走。”又指着顾若离道,“你娘给我提了醒,等你们定了罪,我一定会将你弄出来,然后剥光了衣服,挂在车壁上,游街示众。” 顾若离一直没搭话,她们吵架方朝阳一个人就够了,听完崔婧语的话,她抬眼扫了眼对方,淡淡的道:“那就等着四妹来救我了。” 她们母子两人一个德行。 崔婧语跺脚,指着顾若离道:“不要脸。”崔婧文一脸的无奈,墙倒了便就可以了,不用再做无用的功,推不推那堵墙都不会再立起来。 说不说,出气不出气有什么意义呢。 “走。”崔婧文回头看了眼方朝阳和顾若离,随即拉着崔婧语出门,“我还有话和你说。”又回头看了眼二夫人。 二夫人静静坐着,端着茶慢悠悠的喝着,好像就像以前一样,她是来做客的。 “你可知道,如今外面是什么样子?”许久以后,二夫人才抬眉看向方朝阳,“京中权贵,此番折损了一半,还有一半等局势稳定后秋后算账呢。” 太上皇的个性,大约是以和为贵,但是赵勋可不是这样人。 当初的帐,定然要结算。 所以方朝阳结下的帐也肯定逃不掉。 方朝阳斜眼睨着她,不以为然道:“又如何,平凉伯不是鸡犬升天了么,若不然,你今天敢来我面前这般姿态。” 二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放了茶盅,挑眉看着对方:“对,鸡犬升天,谁又不是呢!”又道,“你方朝阳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方朝阳嘴角勾了勾,满面不屑。 “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的高高在上,不过一个郡主,在我面前你还算不得什么。”二夫人冷哼一声,她是平凉伯府嫡女出身,而平凉伯府当年开朝时可是有从龙之功的,满京城谁也没有他们底蕴深厚。 第132节 沐恩侯府算什么,若非太后他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做个不知名的小官。 眼皮子浅就是不一样,养出来的女儿又没有修养,又刁钻。 “哦?”方朝阳浅浅一笑,“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方朝阳当初进门时,二夫人可是和三夫人一样日日贴着的,只是她的耐力不如三夫人罢了,如今倒反过来脸说这个话了。 “我房里可还有你亲手给我缝的衣衫呢。”方朝阳抚了抚鬓角,一脸的不屑,“秋香,去拿来给二夫人看看。” 秋香在外头应了一声是。 二夫人就蹭的一下站起来,似乎是要发火的样子,可是又生生忍了下去,她咯咯笑着坐了回去,道:“你不必激我,我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比你清楚。” “你这样的人,活该有这样的下场。”二夫人眯着眼睛,想到了过往的种种,原先杨氏在世时中馈就已经在她手中握着,后来杨氏去世,她更是在府中说一不二。 可是没有过多久,方朝阳就来了,她高傲,目中无人,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才解恨。 “嗯。我知道,你这是恨我将你的屏风送去荣王府做贺礼了吧。”方朝阳挑眉,笑了笑道,“可我也给你留了琉璃宫灯啊,你不是欣然要了吗。” 她虽霸道,可从来不占别人便宜。 “谁稀罕你的东西。”二夫人不悦,声音尖锐起来。 方朝阳回道:“那是你的事,你要是不喜欢,大可以来和我说,我房里的东西任由你挑,可你不来,怪得谁呢?” 二夫人被气了个倒仰,她就不该和方朝阳讲道理。 这样的人没有道理可讲。 “你就等着死吧。”二夫人说着,蹭的一下站起来不想再废话,刚走了两步,忽然顾若离开口喊她,“二婶……” 二夫人停下来看她,就听她道:“……那个金项圈是不是你拿的,添三百两买张峥一命的,是不是你?”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二夫人惊讶的看着她,目光闪躲,拂袖而去,“莫名其妙。” 顾若离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以前她不了解二夫人,只当她隐忍着,是个城府极深轻易不会出手的人,可是今天她的样子,让她猛然想到那个金项圈。 马继和崔婧语密谋的事情,他们纵使手段不高明,可也绝不会嚷嚷的到处去说,譬如崔婧语,她连嫡亲的姐姐都只字未漏。 那为什么,他们的事情,却被人知道了呢。 只有二夫人,她是崔婧语的二婶,是马继的姑母,是他们两个小辈尊敬的长辈…… 他们如果和二夫人说了这事,一点都不奇怪。 就算不全然道尽,以二夫人的聪明,也一定会猜得到。 “你说金项圈是她拿的?”方朝阳挑眉,随即颔首道,“我竟是将她忘了。” 顾若离拧着眉。 “郡主,三小姐。”忽然外头崔安的声音传了进来,有些惊慌的样子,“宫……宫里来人了,传郡主您入宫。” 纵然再从容,可方朝阳听到这个事时还是站了起来,唰的一下打开帘子,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太后可安好?”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太后了。 “不知道。”崔安摇头道,“来的公公小的不认识,只说圣上传话,让您进宫陪太后娘娘,即刻就去。” 方朝阳点了点头,飞快的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来回头去看顾若离,拧着眉头道:“娇娇……你和我一起去。”她不放心将顾若离放在家里。 “好。”顾若离也不会让方朝阳一个人去宫中,“走吧。” 母女两人从正院出来,就看到二夫人和三夫人以及崔延孝等,一家人子站在院外,并着十几个羽林卫面无表情的立着,以及来宣旨的內侍正斜眼看着他们,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以往宫中来人,对方朝阳可是恭恭敬敬的。 “呵!”崔婧语掩面笑着道,“怕是真不用我们收尸了,郡主娘娘,您慢走不送。” 方朝阳凝眉,回头扫了眼身后众人,就听到崔甫拉着崔婧语道:“四姐,那个丑女也会被关起来吗?以后不会回来了吧。” “能不能活着还不知道呢。”崔婧语遗憾的摇着头,“以后家里太安静了,我还真是不习惯啊。” 崔甫也呵呵笑起来,就差手舞足蹈了。 李妈妈顿时红了眼睛,拉着方朝阳的手:“郡主,奴婢陪您一起去。”要是她们母子死了,她也不活。 “奴婢们也去。”正院里的几个丫头,并着雪盏和欢颜都跪了下来,求着道,“奴婢们一起去吧。” 方朝阳皱眉,摆着手道:“又不是去死,凑什么热闹。”话落,拉着顾若离的手往外走去,边走边看着宫里来的內侍,问道,“太后娘娘身子如何了?” 那內侍很不情愿的回道:“奴婢不知道,郡主去了就知道了。” 方朝阳扫了她一眼,径直往外院去。 “有的人平时不积德,这个时候就该知道,自己有多么惹人讨厌了吧。”身后,崔婧语冷嘲热讽的说着话,话还未落,就听到崔婧容从后头跑过来,喊道,“三妹妹,三妹妹!” “容儿!”二夫人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崔婧容哭着道:“娘,让我和三妹妹说一句话,一会儿您怎么罚我都可以。”她说着,提着裙子朝顾若离跑去。 顾若离停下来,接住跑来的崔婧容,就听她道:“三妹妹别怕,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跟倓松回去……”她说着,飞快的塞了一个荷包给她,“这是我存的银子,你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荷包很干瘪,可对于崔婧容来说,这已经是全部了。 “好。”顾若离将荷包接在手中,含笑道,“大姐保重。” 崔婧容哭着点头。 “两个丑女。”崔甫道,“你还不快回去,丢人现眼。” 崔婧容松开顾若离的手,依依不舍的往回走,顾若离和她笑笑,跟着方朝阳径直出了如意门。 杨清辉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着她,见顾若离出来,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顾若离也微微颔首,两人擦身而过。 上了马车,李妈妈亲自驾车,羽林卫左右押送一般,缓缓出了院子…… 方朝阳看着顾若离,道:“虽然她们很讨厌,可话却没有说错。一会儿我要死了,你记得帮我收尸,只管将我烧了,随便撒在什么地方就成了,别叫人看见我死后的样子。” 顾若离点着头应是。 方朝阳松了口气,至少生了个女儿受了一场罪,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你这么淡然,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方朝阳担心太后,担心圣上,可是这会儿心里却又想明白了,人也轻松下来,随意的道,“你老实和我说,你来京城后都做了什么。” “我……”顾若离垂了目光,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她,问道,“霍大夫,你知道吧?” 还真是有许多事瞒着她的。方朝阳怔了怔,许久才点头:“近日风头正劲,还夺了司医一职。”从延州瘟疫,到圣上赏赐牌匾,她就是不想不知道都不行,“顾若离,你不要告诉我……” 顾若离点头:“您怀疑的没错,霍大夫就是我。” 似乎很惊讶,又似乎不惊讶。 惊讶的是,她的女儿医术这么了得,居然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受这么多人推崇,就是当年顾解庆也没有这样。不惊讶的是,以顾若离的行事和性格,她能做到这些,一点都不奇怪。 “你哪里来的胆子。”方朝阳指着她,又气的戳了戳她额头,“你打算做什么,想要名震天下,然后进宫药死圣上,还是号令天下所有医馆太夫,你就这么有能耐,还治瘟疫,还和人斗医,谁给你的胆子?” 她想做司医,确实是做的这样的打算,等有一日她能掌控京中医馆,能号令天下医馆,她就有资格站在圣上面前,和他对峙。杀不了他,她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去给顾氏讨一个公道。 所以,顾若离让她戳了几下,没说话也没有动。 方朝阳又捏着她的脸,问道:“所以你才把你的脸弄的这么丑,出门又必戴着帷帽,就是怕人认出来?” 她就说,顾若离怎么这么守规矩,每回出去都戴着帷帽。 脸那么丑,谁愿意都看一眼。 没成想,人家根本别有用心。 “算是吧。”顾若离这次拍开她的手,揉着脸道,“疼,什么习惯动不动就捏脸。” 方朝阳愕然,喝道:“我如何不能捏,你都是我生的,我想捏就捏了。” 顾若离扫了她一眼,不高兴的道:“您还是想想一会儿如何应付吧,别真的死的不明不白的。”就闭目养神。 方朝阳气的不行,可许多事情一下子涌了上来,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当初顾若离会和赵勋一起回来,为什么她会在西苑见到他,为什么那次去他会觉得太上皇的气色好了许多…… 没有想到,她那时候就已经在给太上皇治病了。 是她疏忽了! 方朝阳叹气,不由露出无奈的笑容,青出于蓝,她败在自己女儿手中,不算丢人现眼吧。 死了便死了,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这丫头自己一个人过的好的很,有她没她都一样。 “你记得给我收尸就好了。”方朝阳也觉得累了,摆手道,“以后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顾若离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可却能想象得到方朝阳此刻的样子。 一定是一副生无可恋的面色。 她坐了一刻,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街道人一个都没有,四处店铺都紧紧的关着门,路上虽不见尸首,可路面却处处都能看到淡红的血迹…… 可想而知,昨晚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车到了宫门,守门的并不是以前的黄门,穿着衙役的衣裳,拿着的兵器也是各种不同,显然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出来。 不过一夜而已,他们能做到这些,让京城在安静中等到新的一天到来,而非处处暴乱,官员哭求乱喊的景象,已经很不容易。 这大概是赵勋铁腕之下的威慑力吧。 “郡主,下车吧。”车帘子被掀开,方朝阳先下了车,随即顾若离也跳了下来,母女两人顺着宫门进去。 方朝阳走了几步,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死不了,放心。” 顾若离一怔回握了她的手,失笑。 “不是去坤宁宫吗。”走了一段,方朝阳冷着脸看着引路的內侍,“你带我们去哪里?” 內侍回头扫了她一眼,不屑的道:“哎呦,我的郡主娘娘,这会儿太后正养病呢,也不是您想去就去的,走吧,废话可真多。”话落,挥了拂尘就打算接着往前走。 方朝阳眼睛一眯,喊道:“站住。”那个內侍回头看她,还不等他看清楚,脸上就啪的一响,他顿时捂住脸,气的道,“你……你敢打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长脸。”方朝阳说着冷眼看着他,“我就算再失势,可想要捏死一个內侍,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和我横,你也配!” 內侍气的直抖,可却不敢打回去,对方可是太后的心头肉,就算圣上要杀她,可也不是他这种人能欺辱的。 “你给我等着。”內侍捂着脸正要说话,见到不远处有人说话,他道,“你给我等着。”话落,就朝说话的那些人跑去。 顾若离顺着视线看去,随即眉梢挑了挑。 第133节 就听到內侍带着哭腔的和那些人道:“金公公,郡主的差事奴才是架不住了,她不但闹事,还将奴婢打了。您看看……”将脸伸出去让大家看。 果然肿了起来。 “我正忙着。”金福顺一头的汗,宫里的事情太多了,他没有闲工夫管别人的事,“你先将人关起来,等过几天得空了再说。”郡主,当然就是朝阳郡主,除了她也没有人会这么嚣张。 金福顺向来最看不惯的就是她了。 內侍眼睛一亮,那就将人关天牢去,等圣上忙好了想起来了,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是。”內侍应着,正要走,金福顺已经转身和跟着他的各个司的人吩咐事情,“不要事事都来问杂家,又不是第一天进宫,该怎么样就按照原来的规矩办。” 众人应着是,又凑在金福顺面前,道:“公公,等这阵子忙好了,我们大家聚一聚,说起来我们也有好些年没在一起喝酒了。” “喝过吗?”金福顺目光一扫,冷笑着道,“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蛋,杂家没空和你们磨嘴皮子。”话落,挥着拂尘就走。 大家一哄而散,金福顺这才松了口气,回头一看,就看到方才来回话的內侍正领着方朝阳往另外一边而去…… 他顿时皱了皱眉,看着方朝阳身边戴着帷帽的女子。 “霍大夫?”金福顺一怔,快步跑了过去,“霍大夫?” 前面三个人停下来,內侍见金福顺跑了过来,忙凑过去问道:“金公公您还有什么吩咐。我这就将人带到天牢去。” “废话什么。”金福顺眼睛瞪住,推开那个內侍,径直去了顾若离身边,“霍大夫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顾若离没有说话,旁边的內侍就道:“……什么霍大夫,金公公,她是朝阳郡主的女儿。” 金福顺愕然。 ☆、096 相见 “你……你是朝阳郡主的女儿?”金福顺看了眼方朝阳,又看看顾若离不敢置信,“你从来没说过啊。” 方朝阳的女儿不就是庆阳顾氏的小姐。可是庆阳顾氏已经灭门了啊。 哪里来的女儿? 金福顺惊讶不已。 顾若离朝她福了福,褪了帷帽,笑着道:“我确实是郡主的女儿。” “杂家糊涂了。”金福顺想不明白,一拍大腿正要说话,旁边又急匆匆跑来两个人,催着道,“金公公,苏公公唤您过去。” 金福顺抹着汗,来不及多说话,回头吩咐引着顾若离的內侍,那內侍也糊涂了,问道:“那还送不送天牢?” “送个屁。”金福顺一脚踹过去,道,“把郡主和霍大夫送春华殿去歇着,再去和皇后娘娘回一声,就说……”他扫了眼方朝阳,道,“就说霍大夫和朝阳郡主到了。” 內侍张个嘴,不知道事情怎么又反复了,这个小姑娘还真是霍大夫?是霍大夫又怎么了,为什么要当做上宾,还要去告诉皇后娘娘。 “霍大夫您先休息一会儿,今儿圣上登基,宫里事情多的跟麻团一样,奴婢稍后就告诉圣上,您稍等片刻。”金福顺说完,来请的人又催,他摆着手,和顾若离解释,“您……您等奴婢一会儿啊,别走,别走啊。” 顾若离笑着点头:“公公去忙吧,我和母亲会照顾自己。” 金福顺还没有消化顾若离和方朝阳的关系,可这会儿容不得他多想,点着头道:“等会儿我们好好说话。”话落,就带着人小跑着走了。 “走……走吧。”留下来引路的內侍也不敢再说什么,眼角觑着顾若离,心里越发想不明白。 方朝阳也看着顾若离,似笑非笑,顾若离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低声道:“有熟人在,好办事!” “你能耐不小啊。”到底是自己生的,方朝阳戳戳她额头,也只哼了一声道,“我这是要靠你保命了?” 顾若离侧目看她,摇头道:“郡主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你。” “贫嘴!”方朝阳又戳了戳她额头,不再说话。 母女两人进了一座宫殿,里头的东西一应俱全,可却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引他们来的內侍就道:“二位在这里侯着吧。”话落,忙跑走了。 “丽妃的住处。”方朝阳在殿中逛了逛,道,“怕是已经死了。” 顾若离打量了一圈,在正殿中坐了下来,殿外人来人往,各自都忙碌的很。 “你在这里待会儿。”方朝阳往外走,“我去看看太后。”大局定了,是死是活她无所谓,可这不表示她就会任人鱼肉! 顾若离跟着起来,拉着她道:“太后毕竟是太后,她不会有事的。”她顿了顿又道,“有事的是您。” 胜负刚分,圣上就传她进宫,分明就是难以释怀方朝阳在他落难之时对他的做的事。 就算不杀,也绝不会善了。 若是她现在出去,但凡遇到了危险,有心一句乱匪误伤就能结了此事,没有人会为她的死而感到内疚和可惜。 “哪又如何。”方朝阳不屑,顾若离打断她的话,道,“就算死,也不是这个时候,您不是惦记太后,惦记圣上吗,不知道现在局势您贸贸然出去,只会坏事。” 方朝阳皱眉,终还是拂袖回了殿中。 当天下午,太上皇重新登基称帝位,建国号顺天,并将后宫曾因他而关入冷宫的七位嫔妃接出来,重新加封了品级,樊氏也再次搬入凤梧宫,做了皇后。 顾若离和方朝阳没有出去,自然不曾看到当时的境况,还是方朝阳抓了昔日认识的內侍问出来的。 方朝阳脸色很难看,太上皇登基,他会如何处置圣上? 会和当初他自己一样,把圣上幽静在西苑,抑或是直接杀了? 她不敢确定。 顾若离也猜不到,如果是她,必然不能再留圣上的性命,留一日便就会多一分危险。 天色渐渐暗下来,宫中却是灯火通明,她们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 “我去烧水。”这里昨天还有人住,那么一应的东西就应该还有,她点了灯和方朝阳去了后殿找到了小厨房,里头米面皆有,她含笑和方朝阳道,“今天我给您做饭吃。” “吃不下。”方朝阳摆手,一天一夜未休息也不曾吃东西,她憔悴了不少,虽时常和顾若离说笑,可心里却并不轻松,若非有顾若离在,她绝不会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待…… 就算死,她也要去前殿闹一闹,让那些拥护太上皇的人想起来,四年前居庸关的惨烈。 十万兵马无数百姓的性命,都葬在那一年的冬日。 他还有脸重新登基称帝。 “你不是想和太上皇吵架吗。”顾若离揉着面团,回忆着昨天方朝阳的手法,可水不是少了就是多了,水少了添水,多了加面,转眼功夫就变成了一个硕大的面团,她笑了笑抬头看着方朝阳,“不吃饭,明儿见着了气势上便就输了。” 方朝阳皱眉:“你会不会?!”她不饿也不想吃,可顾若离正在长身体,便忍着心头的怒走过去,挽着袖子揉面,“笨死了。” 顾若离在一边微笑,站在她身边,忽然伸手按住方朝阳的手,道:“娘,若是圣上真要您死,那我陪你你一起。等去了天上见到父亲,我就可以告诉他,瞧,我将你夫人又寻回来了。” 方朝阳一怔抬头看她,鼻尖微酸,却又皱着眉推开她:“一边待着去,我才不会去见他。” 她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顾若离看了她一眼,走去灶地下娴熟的生火烧水,不一会儿面条下锅,两人端回正殿,安安静静的吃了饭。 等时间过去,两人又找了软榻靠下,从容的补觉。 金簪胡同此刻只有街口挂着一盏灯笼,微弱的光线,只照着巴掌大一块亮光,有马蹄声嘚嘚朝这边跑来,一行七人风驰电掣一般,刚进了胡同忽然领头之人停了下来,看着街口第二家的牌匾,问道:“这里就是合安堂?”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回荡在空寂的街道上。 “没错。爷,里头好像没有人,要不要属下进去看看?”跟着就有人到门缝里窥了一眼,回头道,“霍大夫说不定歇了。” 领头的男子深看了一眼牌匾,摆手道:“改日再来。”话落,扬鞭走马,消失在街上。 天色渐亮,顾若离翻身起来,看到方朝阳还躺在身边,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梳洗好,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顾若离走了出去,金福顺三两步跑了过来,道:“实在对不住霍大夫,昨天实在事情太多,奴婢和圣上连句话都没有说上,今天一早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忙和圣上回了这事……” 他说着,看到方朝阳从后殿出来,目光闪了闪。 “您收拾一下,随奴婢去御书房吧,圣上在那里等您呢。”金福顺说着就上前拉着顾若离要走,顾若离拖住他,低声道,“郡主和我一起去吗?” 她不能让方朝阳一个人待着。 “郡主进宫是为了陪太后娘娘的。”金福顺脸色一转,笑着道,“奴婢这就让人送郡主去太后那边。” 圣上接方朝阳进来,可不是为了和她叙家常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方朝阳和霍大夫居然是母女……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只能先稳住霍大夫和方朝阳,将事情捋顺了,再想法子。 “我想先送郡主去坤宁宫,再和你一起去见圣上,可行?”她回头,牵着方朝阳的手,面色虽是和煦的,可眼神却是异常坚定,不容商量的样子。 金福顺叹了口气:“成,反正也顺路,杂家走一趟。” 顾若离笑着点头,回头去看方朝阳,道:“走吧。” 方朝阳皱眉,似乎很不适应被女儿维护,待在女儿身后的感觉…… 自从她懂事以后,除了太后,还不曾有谁这样强势的站在她面前,不问她的意见,替她做出决定。 而这个人,竟还是她的女儿。 这让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满嘴苦涩又甘烈,说不清道不明! 三个人出去,宫中的老人没有不认识的方朝阳的,可一路走着却没有人躬身行礼问安,所有人都知道……方朝阳这一次就算不死,以后也不会再是郡主了。 坤宁宫并不远,三个人走了一刻钟,金福顺笑着和方朝阳道:“太后娘娘就在里面,郡主请吧。” “娘。”顾若离看着她,“我稍后来找您。” 方朝阳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大步去了坤宁宫。 “怎么会是母女。”方朝阳一走,金福顺就露出以前的样子,拉着顾若离好奇不已,“今儿一早奴婢和圣上回这事儿,都没有说清楚。” 顾若离失笑,和他低声道:“郡主和建安伯是和离再嫁的,她有女儿也不奇怪啊。” “难道你是……”金福顺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拍手,“我……我明白了,你是顾家的小姐是不是?” 顾若离笑着点头:“是,我是顾家的小姐。” “这样就说的通了。”金福顺点着头,想了好久的问题终于明白了,顾若离见他不再问,就道,“圣上昨日登基,还顺利吗。” 金福顺面色一变,低声回道:“有赵将军在不会不顺利,那些人一看没有转圜了,就只有俯首称臣了。”又道,“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圣上的臣子,当年是他们背叛在先,如今圣上不问罪他们,已经是宽宏大量,谁还敢再说一句。” 顾若离点头应是,金福顺又道:“圣上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那些人却还吵吵嚷嚷的篡位造反,真是可笑。所以,昨天赵将军杀了一批人,今天剩下的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杀了朝廷官员吗?顾若离道:“我听说,还清了一批爵位?” “没错。”金福顺并不和顾若离隐瞒,而且也不用隐瞒,本来已经是发生了的事实,“本朝在京中的有爵位的一共二十一个,昨天动乱一起,赵将军就抽手剿了七个府,原本那些个还蠢蠢欲动的,顿时就消停了。今儿一早,便又清了三个,算是彻底清爽了。” 剿了的意思,自然是家中年长的男子一律斩杀,女子则等局势稳定再定夺发落。 赵勋可真是雷厉风行,办事毫不拖泥带水,这短短两天的功夫,他就做了这么多事。 “到了!”金福顺停下来,指了指前头的守着许多人的殿,“圣上就在里面。” 原本平静的心,忽然就快速的跳动起来,顾若离紧张的停下来,抬头看着那个掩着的门,就在前天,这里坐的还是另外一个人,而今天却换了主人。 第134节 她很想问金福顺原来的圣上去哪里了,是生还是死? 只是话到嘴边她又忍了回去,只要太上皇坐稳了现在的位置,那么以前的圣上是生还是死,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好!”顾若离应了,跟着金福顺往走,守门的六个內侍纷纷朝金福顺行礼,却奇怪的打量着顾若离,金福顺站在门口,对里头轻喊了一声,“师父!” 随即,就看到门打开了一条缝,苏召的脸露了出来,一扫就看到了顾若离,微微点头,道:“我去回圣上。”便又走了。 “圣上到现在都没有合眼。”金福顺低声道,“霍大夫不要介意啊。” 他话落,旁边的守门的內侍就惊愕的打量着顾若离,金福顺居然让顾若离不要介意,要知道里头坐着的可是天子啊! 可是金福顺不会乱说话,他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么这位其貌不扬的姑娘,是什么人? 殿门咯吱一下打开,苏召站在门口,朝顾若离点了点头,道:“霍大夫,请!” “苏公公。”顾若离这才行了礼,跨进了殿内,苏召又飞快的吩咐金福顺,“备了席面送来。”又补充了一句,“别去御膳房,就在小厨房准备。” 圣上吃不惯御膳房的伙食,还是小厨房比较好。 金福顺点头应是,指了指霍大夫:“您多费点心,霍大夫她第一次进宫,难免会害怕!” “去,要你多嘴。”苏召关了门,见顾若离等着他,就含笑走了上去,道,“随我来。”便带着顾若离往后面去。 前面是一张玄黄的桌案,上头堆着半尺高的奏疏,后面则是一架十二扇的屏风,他们绕过去,便就是一列列的椅子,约莫有十八张,上头则是龙椅,穿着明黄龙袍的太上皇就坐在上面,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奏疏。 他和先前在病中不同,此刻面色红润,身姿建郎,气质未改温润且又多了一份凌厉和沉稳,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随即丢了手中的奏疏,笑道:“霍大夫来了,快请坐。”他说着就从龙座上下来。 此一时彼一时,顾若离跪了下来,叩礼道:“民女顾氏若离,叩见圣上!” “免礼,免礼!”圣上亲自去扶她,笑着道,“当时在西苑时你多自然,还训斥朕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今再见,你倒是生疏了。” 顾若离跪着没动,道:“当时情况特殊,民女笨拙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圣上千万不要介怀。” “那样做才对。”圣上扶她起来,笑着打量道,“听金福顺说你昨天就进宫了,可惜朕事情太多,今儿一早才听到,可用过膳了?” 顾若离点头,笑道:“你事情多,事事要您定夺,民女就怕耽误了您的时间。”又道,“昨晚和郡主住在春华殿,我来前已经用过了。” “那就好。”圣上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凝眉道,“金福顺说你是朝阳的女儿,可是属实?” 顾若离点头:“是!”她起身,再次跪了下来,回道,“民女有冤,并非是故意欺君,还望圣上宽恕。” 以前的他是太上皇,现在是圣上,她不能忘了身份。 “快起来。”圣上话落,苏召就上去扶顾若离,笑道,“圣上问,就是让你说,你倒是自己紧张起来了。” 顾若离看着苏召点了头,应道:“是!” “朕也好奇。”圣上看着她问道,“你说你是顾氏的小姐,莫非真是顾庆阳的孙女。”顾解庆是庆阳人,圣上用他的姓加上籍贯称呼,以显尊重。 顾若离点头:“是,去年六月顾府走水,全家人皆死在那场大火中,唯独民女一人苟且偷生至今。民女当初上京为的就是讨一个说法,顾氏满门死的太过冤屈!”又道,“还请圣上做主。” “难怪你小小年纪医术了得。”圣上微微颔首,像是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顾氏一门是被朕连累的,就算你不来求朕,朕也会给他们一个说法,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负着手走了两圈,又停下来看着顾若离,怜惜的道:“得亏留了你,若不然朕这条命恐怕也保不住,朕欠你们顾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没想道事情这么顺利,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也站起来行礼道:“人情不敢当,祖父生前一直惦记着圣上,只是苦于力微,所以才一直穷困于庆阳。民女的情更是不敢提,身为子民,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朕这四年,尝尽世间冷暖。”圣上苦笑道,“你的救命之恩,朕不会忘。若没有你,此番也不会如此顺利,朕很有可能还困在西苑,垂死挣扎。所以啊,你就别和朕客气了。” 顾若离不再推辞。 “不过,你的脸……”圣上看着她,想起来什么,道,“你的身份是假的,那你脸上这道疤……”他没有听过顾家有个貌丑的姑娘。 更何况,以方朝阳和顾清源的容貌,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这般丑陋。 “是假的。”顾若离垂着头道,“当时情况复杂,民女怕被人发现,这才易容成这样。” 圣上恍然,指着顾若离和苏召道:“你说的对,她这脸上的疤还真是假的。” 顾若离一怔,看向苏召。 “奴婢只是猜测。”苏召见顾若离看过来,就含笑道,“当时你在西苑时,奴婢有回瞧见你洗脸,那样子小心翼翼的,奴婢便生了疑。只是,你不曾露出恶意,奴婢也就没有多想。” 圣上哈哈笑了起来,心情很舒畅的样子,对苏召道:“去将皇后请来,正好也快到了午膳时间,她一直惦记着霍大夫。” “是!”苏召应是,去门口吩咐內侍去请樊氏。 太上皇走过来,看着顾若离的脸上的疤:“这要怎么去了?不会掉吗?” “有药水。”顾若离笑着道,“还要请苏公公给我打一碗水来,用药一擦便就好了。” 圣上眼睛一亮,苏召已经道:“奴婢这就去打水来。”话落,就走了出去,转眼提着一壶清水出来,顾若离转身过去,将荷包里一直装着的药粉倒在水中,拿帕子沾了水,细细的将脸擦了一遍…… “苏公公。”门外有人喊了一声,苏召便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随即将门打开,门口走进来一人。 顾若离将脸上的疤除下来,姜黄的肤色,也在帕子的移动中,渐渐变成了白皙…… 太上皇坐着喝茶,看着她动作含笑道:“这样复杂,难怪朕都没有看出来。” “圣上。”忽然身后有道低沉的嗓音传来,圣上转头去看,顿时含笑道,“你来了,快坐!” 来人颔首,目光就落在背对着这边,俏然而立的少女。 顾若离听到了声音,浑身便是一怔,这道声音她很熟悉,曾经一路相伴数月,她停下来循声回头去看…… 两人目光一碰,赵勋眉梢微调,看着她深邃的眼眸瞬时眯了眯,但只是一刻眼底便划过一丝笑意,了然的打量着她。 顾若离则是怔了怔。 就看到赵勋逆着光站在她对面,刚棱有力如雕塑般的面容上,飞扬两道英武的剑眉,一双宛若古井一般深不见底的眸子,目光如炬,藏着令人胆寒的锐利,仿佛这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心里去,让人无所遁逃一般。 她目光闪了闪,避开他的眼睛,打着他的身上,他穿着墨蓝的衣袍,身姿挺拔,负手而立,气质犹如经过无数杀伐的宝剑,即便笼在鞘中,也仿佛下一刻便能剑身脱鞘,扬起锋芒,令人却步。 她想起来时听到的话,一夜,他绞杀了七家勋贵,清杀了数百羽林卫,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独自闯进宫中,就如同当年他独自去瓦剌救出太上皇一样,剑身滴着别人的鲜血,而他,大步而行衣袍猎猎,眸中只有前方。 别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他有目标也只为了目标,杀伐夺断,从不拖泥带水。 她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朝着他笑一笑,喊一声赵将军,还是装作不认识……毕竟,当初他走时,他们之间闹的并不愉快。 赵勋也正看着她,少女穿着芙蓉面的短褂,十三四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打扮的稀松寻常,但那张脸却生的极好,秀丽的眉头的微蹙着,眉毛下是一双大而有神的杏眸,嵌在不足他手掌大却白的近似透明的脸上,明亮的宛若黑曜石般,璀璨生辉。她的鼻梁挺巧,唇瓣粉润犹如花瓣,紧紧抿着,露着坚毅和倔强。 少女的皮肤真好,让他想到春日枝头刚刚绽放的白玉兰,又像是吴孝之每日必煮的那一颗水煮蛋,剥了壳白生生的立在手心里,吴孝之说:“这世上只有少女的肌肤,是这样的手感,嫩生生的,让人爱不释手。” 此刻那道秀眉间隆起的淡淡的褶皱,还有眼中盛着的赞叹和疑惑,令他眉梢微微一挑。 这双眼睛,真是熟悉…… “这要是不亲眼见到,朕可真的认不出来了。”太上皇站起来,挡住了顾若离的视线,他望着她含笑道,“这样看,真是像极了朝阳年幼的时候,但这双眼睛却要胜她几分……” 顾若离垂着头,没有了药水她面颊微红后,犹如粉色的花瓣,透着淡淡的娇憨。 这是他们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样子。 圣上微怔,哈哈笑了起来,道:“看着你就让朕想到了朝阳小的时候,不过她到是不会害羞,只会缠着朕带她出去疯玩。”他说着,似乎对方朝阳的恨意都减淡了一些…… “娘也常和我说她小的时候在宫里时的情景。”顾若离洗了脸,便就是为了让太上皇看到,有的时候触景生情并不是全然不好。 圣上笑着摇头,回头对赵勋道:“远山啊,你可认出来了。” 赵勋走了过来,立在顾若离面前,声音又低又沉犹如胡弦般,响动在人耳边:“这位是?”他说着不认识,可视线却一直不曾离开过顾若离的脸。 苏召惊愕,赵将军没有说实话啊,要是没有认出来,他怎么可能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 莫说看,就是见了数次,他也不记得人家的容貌。 “果然,朕也不敢认。”圣上笑着道,“这是霍大夫……”说着,又纠正自己,“不对,是顾大夫……她是庆阳顾氏的顾三小姐。” 赵勋并未露出惊讶的样子。 “顾三小姐!”他微微点头,抱了抱拳,“赵某眼拙,不曾认出,还望见谅。” 顾若离福了福,喊道:“赵将军。”又道,“面容不过是皮相,赵将军认不出也在常理。” 他们客气的,就好似第一次见面,圣上都觉得有些不习惯,含笑道:“都是熟人,用不着这么生疏,索性事情都堆在手边,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都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说话。” 赵勋和顾若离都坐了下来,隔着一张茶几,两人的杯子并肩放着。 “这一回事情能这么顺利,阿离功不可没。”圣上看着她,想到她是方朝阳的女儿,想到了方朝阳小的时候,好像心中的怨气就淡了许多,一声阿离,不像是救命恩人和朋友,倒像是家人,“既然你是朝阳的女儿,就要喊我一声舅舅,这情朕就记着了,咱们一家人来日方长。” 舅舅吗?顾若离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她忍不住朝赵勋看去…… 赵勋毫不避讳的回视着她,眉梢微扬,随即含笑道:“伯父说的对,既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又道,“顾三小姐,你说呢。” 他喊伯父,是有意的?顾若离愕然,一下子怔住,点了点头,道:“是!” 赵勋这是在帮她吗?喊一声舅舅,就表示方朝阳的危机解除了啊……若不然,没有方朝阳,圣上又何必认她这个外甥女。 “七爷都喊伯父了。”苏召轻声凑着趣,“三小姐还不快行礼改口。” 顾若离忙起身,朝圣上行礼,喊道:“阿离见过舅舅!” “罢了,罢了!”圣上摆着手,好像想通了什么,又放下了什么,含笑道,“朝阳的脾气其实朕也知道,就算现在她站在朕的面前,也不会低头认错,就随她去吧。不管怎么说,他也给朕生了个这么乖巧的外甥女。” 圣上明确说了不计较,那就真的没有顾虑了。今天真的太顺利了,顾若离长长的松了口气。 “远山。”圣上看着赵勋道,“顾氏的事你也知道,他们一家子是为了朕才去的,无论如何朕都不能亏待他们!” 赵勋侧目看着顾若离,微微颔首,道:“顾氏一门秉直忠烈,无论怎么赏封都不为过。” 圣上颔首,若有所思。 “是霍大夫来了吗。”樊氏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顾若离随即站了起来,就看到穿着正红宫装,带着凤钗仪态端庄容貌秀丽的樊氏,由着一位年老的嬷嬷扶着走了进来,看见顾若离她眼睛一亮,道,“这……这是霍大夫?” 她简直不敢认。 “民女顾氏若离,叩见皇后娘娘。”顾若离要下跪,樊氏快步过来拉着她,“别理这些虚礼,让我瞧瞧你的脸。” 顾若离抬起头来,樊氏细细打量着,又摸了摸她的脸,惊叹道:“原还可惜你的脸,只说身形好看,手又生的细嫩,没想到模样这般出挑……”她说着,回头看着圣上,赞叹道,“这样子,比朝阳年幼时还要胜上几分,尤其是这气质,真是像极了她父亲,清雅淡然,从容得体!” 圣上点头,笑道:“她父母都是难得一见的容貌,生的孩子自然不会差。” “真是没有想到。”樊氏高兴不已,拉着顾若离的手道,“算起来,你该喊我一声舅母呢,以后可不用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喊了,生分。” 顾若离垂头应是,喊道:“舅母好!” 樊氏就笑了起来,若非没有顾若离引着戴韦去西苑,太上皇就不可能假死,若非没有顾若离,太上皇的病也好不了。 这一次太上皇能复辟,若赵远山的功劳算首,那么其次就是她了。 “好,好!”樊氏点头,摸了摸她的脸,欢喜不已,“近日宫里有些忙我也腾不出空来照顾你,等过些日子你就过来,陪着我住几日,我们好好说说话。” 顾若离没有办法拒绝,点着头应是。 “午膳好了。”苏召笑着道,“是摆在这里,还是去偏殿?” 第135节 太上皇扫了一圈,指着旁边的桌子:“也别挪来挪去了,我们一家人,就在这里用饭。”又看着苏召,“你和金福顺也去吃饭,忙了这么长时间,先将肚子填饱了,下午也不至于头晕眼花的。” 苏召笑着应是,让人将饭菜端了进来。 樊氏拉着顾若离过去,又回头和赵勋道:“远山啊,以后阿离就是你妹妹了,可不能再欺负人家。” 他欺负过她吗?赵勋扫了眼顾若离,颔首道:“是。” 顾若离愕然,忍不住回头去看赵勋,却被樊氏拉着坐了下来。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安安静静的吃饭,顾若离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这会儿心思又定了,便吃了满满一碗,樊氏看着眉开眼笑,放了碗便高兴的道:“上次去请脉,我也没有仔细打量你,今日一看,个子长高了不少。” “是!”顾若离道,“上次太过惊险,幸而圣上和娘娘您淡然,若不然我就失态了。” 樊氏失笑,圣上放了茶盅道:“朕看你从容的很,你这孩子确实不同寻常,换做别的姑娘家,怕是连路都走不稳了。” “圣上。”苏召从外头进来,低声道,“午朝时间到了,您看……” 朝中的事情太多了,昨日登基,他们今天就必须开始午朝,更何况,昨夜礼部和兵部损失了七八个官职,就连内阁都失了个次辅,为了尽快稳住朝堂,就必须立刻将这些缺补上。 还有那些个勋贵,快刀斩乱麻,尽快将余党清了。 “那……那我回去了。”顾若离看着圣上和樊氏,“郡主还在太后娘娘那边。” 听到方朝阳,樊氏还是忍不住皱眉,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道:“你去吧,我手中也还有事,等过几日我派人去接你。”又道,“先回家,一会儿圣旨就送去。” 顾若离应是道谢和三个人行礼,却听到赵勋也起身,沉声道:“我也正要去西山,顾三小姐,一起!” “是!”顾若离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侧开身让他,赵勋步子未停大步走在了前头,她只得跟在后面,由苏召送着出了御书房。 殿外,守着的內侍不敢看赵勋,目光却好奇的落在顾若离身上,随即一个个怔住。 前头进去的明明是个容貌丑陋的女子,怎么一会儿出来,就变成了个似天仙般的小姑娘? 难道又是另外一个人。 可衣服穿的一样啊? 內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等他们想清楚,那两人已经顺着抄手游廊走远了。 “霍司医藏的好深啊。”赵勋却没有出宫,而是走到御花园的一道溪流前停了下来,这里似乎没有血腥气,依旧留着春日的欣欣向荣,他回头看着顾若离,“赵某相处了这么久,也不曾发现。” 他不似在殿中时的冷面疏离,此刻看着她,目光中露着戏谑之色。 顾若离回望着他,也高高挑眉,回道:“赵公子也不差。死了生,生了死,便是棺椁停放在城外,也不曾被人发现,实在令人佩服。” 赵勋挑眉,嘴角勾出笑容:“半年不见,霍司医口齿伶俐了不少。” “承让!”顾若离抱拳,顶了回去。 话落,两人相视轻轻一笑。分离的时间不长,却经历都是坎坷惊险,能活着见到调侃两句,已经是不已。 赵勋摸了摸她的头,好像他们不存在过不愉快,和以前一样相处自然融洽:“个子是长高了不少。” “时间在动,自然也就长大了。”顾若离抬头看着赵勋,道,“赵公子也变了,相较从前越发果断英武。” 赵勋一愣,终于明白她这是惦记着他连走前的事情。 “此一时彼一时。”赵勋看着她,声音又低又沉,“便是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赵某该如何做,还是会毫不犹豫。”又道,“至于道歉,霍司医觉得需要吗?” 其实,顾若离并不生气了,她能理解赵勋的行为,所以不存在生气一说,更何况,他能杀回来,助太上皇复辟,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受益。 他不欠她的,她有什么资格生他的气。 最重要的,她说要道歉,他就真的会说对不起? “道歉就不用了。”顾若离看着他,道,“改日赵公子若是得空,还请赏光,由小女做东请您吃饭,以表谢意。” 谢意?她有什么要谢他的,应该要谢的是他才对。 “好。”赵勋颔首,扬眉道,“等过几日赵某便会去府上拜访,届时就由你来做东好了。” 去府上吗?顾若离忽然想起什么来,看着他问道:“建安伯崔玉林和你是不是私下有过协议或者交情?”崔延庭身上的那块玉佩,她看到时当时并没有想起来,直到后来她才想到,这种模样的玉佩在周铮和陈达以及胡立等人身上都有…… 似乎是虎贲营所有。 当然,崔延庭不可能是虎贲营的人,那么这块玉佩很有可能就是赵勋给他的信物,抑或是起事生乱后,崔延庭和虎贲营的人联络的信物。 “唔。”赵勋颔首,理所当然的道,“上次你我一起回京时,他便找到了我,我亦给了他一块虎贲营的玉牌。” 也就是说,赵勋当时什么都没有承诺,也没有透露,只是送了崔延庭一块玉佩。 如何做,什么时候做,崔延庭是一无所知。 大家都不信任对人,却都在赌,包括她自己。 “那他都帮了你什么?”顾若离凝眉,崔延庭这个人太过小人,而且心胸狭隘,她要弄清楚了,才能再回建安伯府。 赵勋顿了顿,道:“他开的宫门,宫中的几位妃子,亦是他带人围住的,其他的,他也做不了。” 顾若离了然,难怪他那些都那么忙,起事时又是一夜都不在家中。 恐怕,这次不但崔延庭,平凉伯府也在其中吧,若不然,二夫人不会那般姿态。 “怎么了?”赵勋弯腰看她,“受欺负了?我帮你收拾建安伯府,一起剿了!” 顾若离一愣,忙摇头回道:“不用。有郡主在,别人欺负不了我们。”她说完,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他还会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了。 “帮霍大夫可不是打抱不平。”赵勋负手站在他面前,望着她声音淡淡的。 那是什么,顾若离微楞,继而笑了起来,道:“若是需要,再请赵将军出马震慑一番,届时我在京中可就真的能横着走了。” 赵勋挑眉,笑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去找郡主了。”顾若离指了指身后,“她见不到我会担心。” “你认识路?”赵勋挑眉,顾若离摇头笑着道,“我可以问人啊。” 赵勋含笑,就抬脚走在了前头,顾若离抿唇,疑惑他似乎很闲似的,口中已经说出来了了:“你没事做吗?我自己走就好了。” “嗯。”赵勋颔首,回头扫了她一眼,“许久没有见到霍大夫了,便是再忙也该叙叙旧。” 就算叙旧这会儿也不合适吧。 “你医馆不错,瞧着很大。”赵勋步子慢了几步,有意和她并肩而走,转面看着她的侧脸,方才在房间里便觉得她的皮肤很好,如今走了出来,光线亮堂时,越发觉得她像个瓷器一般,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和以前大不一样。 “你去了吗?”顾若离也朝他看来,双眸一对她微微一怔,道,“怎么了?我脸上没洗干净吗?” 赵勋点头,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一擦,挑眉道:“是没有擦干净。” “哦。”顾若离去拿帕子,发现刚刚用完便就丢了,便抬手用衣袖去擦,忽然眼前便伸出一只手来,手指纤长有力,却轻轻托着一方水蓝的帕子,什么花纹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谢谢。”顾若离接了过来,擦了擦额头,又看着赵勋,“干净了吗?” 赵勋弯腰看她,颔首道:“还不错。” 他离的很近,顾若离看着他的脸,这半年他好像黑了一点,可却愈发俊美刚毅,透着浓浓的成熟气息。 她微微一滞。 赵勋含笑,起身接着走,走了几步就听到顾若离道:“铺子找的巧妙,还算够用。” 他什么时候去的?她一点都不知道。 “这就是你当时不愿离开的缘由?”赵勋负手走着,背影宽厚结实,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在她耳边说话一样,“打算留在京中自己报仇吗。”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做了司医。”赵勋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猜她的打算,“是准备在大周杏林有说话权,届时再为顾府讨公道?” 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的脚印走在御花园沾着淡淡露珠的青石板上,一步一个脚印的,过了一刻她回道:“赵公子或生或死,真真假假的,我猜不透,只好靠自己了。”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也没有提前和她说一声。 要是真死了呢,她到时候找谁去。 赵勋眉梢微扬,就这样不相信他吗?这丫头的主意真是太大了。 若是换做别人,一个人,一双手,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单开了医馆,还做了司医,这个结果连他都觉得惊叹,可是放在这丫头身上,似乎就没有那么令人奇怪了。 她总能准确的找到自己的方向,不拖泥带水,定了目标就坚定前行。 这一点,到是和他很像。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出了御花园往左而去,一路上內侍女官纷纷行礼,喊着:“赵将军。”神态是既害怕又虔诚的样子。 赵勋的威慑,不只在军中,连宫中的人见着他都要怕上几分。 “到了!”赵勋停了下来,顾若离顺着往前看去,就看到坤宁宫院前的水蓝牌匾,她看向赵勋,福了福,道,“多谢赵将军!” 赵勋打量着她,颔首道:“留着,以后一起谢吧。” 她一怔,想说什么,一转头就看到院子里,方朝阳正静静站着,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们。 “我走了!”顾若离福了福匆匆进了院子,赵勋抬眸去看,就对上了方朝阳的视线,含笑抱拳,云淡风轻的道,“姑母!” 方朝阳收回视线,显然不待见他。 赵勋也不生气,看着顾若离走过去,他负手转身,大步而去…… “你的脸。”方朝阳回了视线,一下子就看到了顾若离的脸,“疤祛了?!” 顾若离摸了摸脸,笑看着方朝阳,道:“当着圣上的面,将疤洗了!”又道,“我有名有姓,自然不必掩着容貌了!” 方朝阳就打量着她的脸,又托着下巴细细看了看,满意的道:“还好,不至于见不得人。” 顾若离愕然,她的脸若是见不得人,那就算是方朝阳也得戴着帷帽了吧。 “走吧。”方朝阳指了指外头,“陪我去见见他!” 见谁?圣上吗? 顾若离拉着她的手,道:“不用去见了,圣上说一会儿圣旨会直接送去建安伯府,让我们回家去等就好了。” “他不见我?”方朝阳愣了愣,淡淡笑了笑,“也好,省的两看相厌。”话落,大步往前走。 顾若离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坤宁宫,跟着方朝阳后头小跑了几步,问道:“你不陪太后娘娘了吗?她身体可还好,要不要我进去看看。” “她不见我。”方朝阳这才生了一丝不甘,“他们将圣上关在西苑,也将她困在坤宁宫了。”太让太后寒心了,她愤愤的道,“不孝子。” 顾若离顿了顿步子,拉着方朝阳的手,牵着她往前走,低声道:“太后娘娘是怕保不住您,所以才不想见您吧。”她没有保住圣上,没有保住皇后,甚至没有保住太子…… 如今又轮到了方朝阳。 太后的打击可想而知。 第136节 “我又不怕死。”方朝阳攥着她的手,愤愤不平的样子,“你和她都活着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人关我什么事,他有本事就做一万年的皇帝,我才懒得理他。” 一万年那是王八,顾若离苦笑。 “以后不准和赵远山眉来眼去的。”方朝阳忽然停下来严肃的盯着她,“他心机太深,回头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卖她做什么,他们没有利益牵扯,再说他们怎么就眉来眼去了,已经很客气了啊。 “娘。”顾若离回道,“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吧。” 方朝阳瞪眼,想了想又哼了一声,接着往前走,顾若离笑了起来…… 两人出了宫门,一路上大家都惊愕的看着方朝阳,没有想到她还能全须全尾的离宫? 难道圣上是打算等会儿再下圣旨责难? 也有可能。以方朝阳的身份,就算不死,郡主之位是保不住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风光了半辈子,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如今终于倒下来了。墙倒众人推,她也活该有今天。 方朝阳才懒得管那些人的眼神,径直出了宫门,李妈妈还守在马车前,见着她们忙从车辕上跳下来,却又因守的太久她腿麻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李妈妈。”顾若离跑过去,“您没事吧。” 李妈妈摇着头,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忽然看到了顾若离的脸:“三……三小姐?” “我是。”顾若离点头,李妈妈跪在地上颤抖的抬手摸着她的脸,结结巴巴不敢置信的道,“真的是三小姐。”这眉眼,这皮肤,这身段……将来恐怕连郡主比不上她。 “真好看。”怔了许久,她只能想到这个三个枯竭的词,“真好看啊。” 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扶着她起来,方朝阳就在一边道:“你要不行就上车去歇着,我来驾车。”反正都是笑话了,她也不在乎多一个笑柄。 谁想笑就笑。 “这怎么使得。”李妈妈摆着手,“郡主上车,奴婢来驾车。” 方朝阳摆着手:“马上就不是郡主了,回去收拾一下,我们搬到羊皮巷的宅子里去。”她再没了耐心,留在建安伯府。 李妈妈一愣,瞬间红了眼睛,拉着方朝阳的手:“郡主……”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飞快的擦着眼泪,“好,好,就算不是郡主,可您也是沐恩侯府的姑奶奶,谁也不敢动您一根手指头。” 方朝阳冷笑了笑,和顾若离上了车。 李妈妈驾车慢慢的往建安伯府去。 车子在侧门停下,新来的守门的婆子惊愕的看着李妈妈,指着车道:“里头……里头是谁?” “没眼力见的东西。”李妈妈鞭子一挥,喝道,“还不快卸了门槛,没看到是郡主和三小姐吗。” 守门婆子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方朝阳回来了。 家里都传遍了,说他们母女这一去肯定就下天牢了啊……居然隔了一个晚上,两个人就回来了。 她战战兢兢的卸了门槛看着李妈妈驾车进来。 ☆、097 绝望 放了脚凳,方朝阳从车里下来,昂着头目光一扫,就看到四周正探头探脑打量她的婆子小厮们,纷纷缩了视线。 她冷笑,看着下来的顾若离,道:“以前不觉得,现在怎么瞧着,哪儿都这么刺眼。” “您这是又打算和离了?”顾若离扶着她的手臂,奇怪的看着她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她?” 方朝阳挑眉看着她,回道:“当时我高兴,现在我不高兴了!” 多简单的理由,她当时高兴了,就嫁了,现在不高兴了,就和离了! 不需要任何理由,方朝阳做事从来都是随心随性。 “知道了。”顾若离无奈的点着头,“您这是给我做榜样呢。”话落,自己也笑了起来。 方朝阳瞪眼,捏着她的脸,道:“学我你也要有资本,别画虎不成反类犬,丢人现眼了啊。” 顾若离没说话,母女两人过了垂花门。 早已经有婆子跑去内院通风报信。 两人路过那篇菊花地儿,这会儿只是透着青,光秃秃的杆儿实在是难看不已,可再往前走,那片露着花苞的牡丹,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 生机勃勃。 “郡主。”李妈妈犹豫的道,“要不然,您和三小姐在外院坐会儿,奴婢进去收拾就好了。” 她不想看到方朝阳被崔家的人奚落。 “不用。”方朝阳道,“就凭她们还气不着我。” 她话落,就看到迎面,二夫人和三夫人以及崔延孝崔延庭,甚至于崔甫和崔岩姐弟三人都赶了过来,惊讶的看着她们母女二人。 “来的还真齐。”方朝阳扬眉,手被顾若离牵着,往前走。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惊愕的看着她们。 过了许久,就听到崔甫高声尖叫道:“旁边那个是谁?”又道,“不会是那个丑女吧?!” 仿佛有根线,在他的这一声叫声中,忽然被扯断了。 哗啦一声,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都响了起来。 “怎么可能!”崔甫惊愕的指着顾若离,“四姐,四姐你快看啊,那个丑女不但没死,还变漂亮了。”比崔婧语还要漂亮许多。 崔婧语一把拍开他的手,喝道:“咋咋呼呼做什么,我没有眼见看啊。”手却忍不住抖了起来。 这是顾若离?那个容貌丑陋的顾若离吗。 不可能,不可能啊! 崔婧语摇着头,眼睛瞪着宛若铜铃似的,提着裙子就朝顾若离跑了过来,盯着她的脸一眨不眨的看着:“你是谁?你不是顾若离是不是?” “四妹。”顾若离微微颔首,淡淡回道,“一日不见,便就不认识了?” 脸不同,但是声音却没有变。 崔婧语蹬蹬倒退了几步,手往后伸着想要去扶着什么:“二姐,二姐……我眼睛花了是不是。你快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最得意最舒心的,就是她比顾若离美,而且美的不止一点半分。 可是,只是一夜而已,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原来的丑女摇身一变,不但漂亮,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的姿容,甚至比她还要胜过几分。 怎么可能。 “四妹。”崔婧文凝眉过来,扶住了崔婧语,视线也落在顾若离的脸上,声音暗哑的问道,“三妹脸上的疤,是假的?”若不是假的,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眼前的景象。 “一路来京多有不便,所以才出此下策。”顾若离回道。 崔婧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方朝阳,心里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闷闷的喘不过来气。 顾若离才十三而已,满身的青涩,可就算这样,她站在艳丽张扬的方朝阳身边,也丝毫没有失色,可以想象,再等两年等她成人,她的容貌会是什么样子。 就在前几天,她还在想这京中还不曾有人能和方朝阳比肩,她虽羡慕,可辈分不同她却不会嫉妒,更何况,她们姐妹的容貌也不差,比不上方朝阳,可胜在年轻青春。 但是现在…… 她紧紧攥着拳头,强忍自己的情绪,她们太蠢被假象懵逼还沾沾自喜,还得意的想着幸好她不美。 如今,连这最后一点也破灭了。 她看着面前俏生生,精致的如同瓷器娃娃一般的少女,头嗡嗡的响,拉着崔婧语道:“走吧。” 再不走,不用说崔婧语便是她也会失态。 可崔婧语哪里会走,她指着顾若离和方朝阳道:“你……你们快走,这个家不欢迎你们,快滚。” 她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你不是郡主了,你没有这个身份,还凭什么嫁给我父亲,滚,滚啊!”崔婧语跳着脚,目眦尽裂,她不想往后一直看着这张脸,便是什么都不说,她也受不了。 方朝阳抱着手臂看着她,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多说几句,说了你就能嫁个好人家了呢。” 她还是主母,继女不孝,传出去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方朝阳!”崔婧语大怒,眼泪簌簌的落,又笑了起来,“没关系啊,我怎么着也是建安伯府的嫡女,可你们呢,一个破鞋外加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儿,走出去满京城的人都会笑话你们。”又盯着顾若离,“以为好看了就万事大吉了?你没有建安伯府护着,出了这道门,就得去卖,要不然你们活不下去啊。” 幸好,幸好,方朝阳就要倒霉了,她们再也猖狂不起来了。 顾若离皱眉,眯了眯眼睛抬起手来,可不等她打出去,就已经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 “脏了我的手。”方朝阳拿帕子擦了手,又丢在脚边,崔婧语捂着脸往前走了几步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崔婧文拉着她,“四妹,不要胡闹!” 崔婧语正要说话,方朝阳摆了摆手:“快滚,你这幅样子瞧着我就恶心。”话落,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二夫人身上,抱臂道道,“有什么仇什么怨今天就都结了吧,省的你们留到棺材里去,脏了那块地。” 二夫人一直未曾说话,她虚眯着眼睛打量着顾若离,没有想到这丫头的心机这么深,这么长时间她们都没有察觉她以前的脸是假的。 “娇娇生的可真是好。”二夫人笑盈盈的走过来,打量着顾若离,“真是可惜了,小姐的模样丫鬟的命。不过,要是你们愿意留下来,倒也无妨,府里头正要打发一些丫头,你们正好顶了这个缺。” “你将雪盏和秋香她们打发了?”顾若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难怪她进来时那两个丫头没有出来,她早该想到,这一天一夜,二夫人绝不会看着她们在眼前晃悠添堵。 “家里的奴才,想打发就打发了,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二夫人扫了眼顾若离,冷笑着道,“顾家的姑娘……怎么着,圣上也没有可怜你几分,而赏你几锭银子?” “你最好想着雪盏她们没事。”顾若离冷声道,“否则,这个仇我势必要讨回来。” 她本来没觉得怎么样,大家相处不好,她们离开就是,本来就是不一家人,何必勉强住在一起,看着心里烦。 几个丫头她肯定是要带走的,就算她没有资格,但方朝阳有。 “又如何。”二夫人冷笑,拍了拍崔婧语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伯爷这会儿约莫也快回来了,这休书写起来也不费事,你们趁着空档快去收拾收拾。哦,对了……一会儿守门的婆子是要查一查的,别将不是自己的东西带走才是。” 顾若离看着二夫人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方朝阳为什么宁愿和没有主见,墙头草一样的三夫人说话,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这样得势的小人嘴脸,确实可恨。 “说完了?”方朝阳摆手,“那我便等着你们一飞冲天了。”话落,扶着李妈妈,昂首挺胸的往正院去。 二夫人冷笑看着她。 “哥。”崔甫推了推崔岩,“这个丑女怎么变漂亮的,我怎么没听明白?” 崔岩靠着,目光落在顾若离脸上,眼神复杂难辨。 过了好一刻,他才咬牙切齿的道:“她从来都没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所以就不可能让你看她的真面目。”又道,“虚伪!” 崔甫这才明白过来,点着头道:“虽然讨厌,不过长的可比四姐姐还要好看呢。” “闭嘴。”崔岩轻喝。 第137节 顾若离随着方朝阳往正院去,等走到门口母女两人脸色都变了一变,就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她们母女的衣衫箱笼甚至于鞋袜都乱糟糟的丢在了院子,上头还有人踩的脚印…… 顾若离能想象的到当时这里是什么样的情景。 她回头看向众人,怒道:“谁丢出来的?” “我!”崔婧语道,“脏东西不丢,还想赖在这里不成。” 顾若离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 “伯爷回来了。”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众人都回头去看,就看到穿着一身朱红色锦袍的崔延庭带着常随意气风发的走了过来,崔婧语提着裙子跑了过去,“爹爹!” “嗯。”崔延庭含笑道,“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崔婧语就指着方朝阳和顾若离道:“爹,您答应过我的,说不让她们再进这个门的,你看,她们居然又回来了。” 崔延庭闻言,视线往那边一转,就看到方朝阳母女长在门口,他随即一愣,看向顾若离,眼中亮了亮。 这丫头的脸还真是像方朝阳,可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别急。”崔延庭看着方朝阳,含笑和崔婧语道,“圣旨已经在路上了,稍后就到。” 院子里的人顿时松了口气,崔婧语更是笑了起来:“我就说,当时先帝登基,她这第一个俯首称臣的人,圣上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当时,太上皇被额森抓去,是方朝阳第一个拥护圣上登基的。 这件事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 正是因为如此,方朝阳才会越发的嚣张,要不然她一个外姓的郡主,凭什么这么张狂。 崔延庭笑了笑,看向崔延孝,道:“二弟,今日得信,岭南先生要回京中来,算算日子年底前应该能到,你筹划一下。” “好。”崔延孝点着笑道,“我好好想想怎么招待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崔延庭颔首,又皱眉看着方朝阳,道:“愣在这里做什么,我便是多看你一眼,亦觉得恶心。” “彼此彼此啊。”方朝阳抱臂,用下巴尖看着他,“你崔玉林也算是能耐人,嘴脸能千变万化,可真是不简单。” 崔延庭哼了一声,道:“人身在处境中说话,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方朝阳这般好命。不过,好命也不是延续一辈子的,往后你好自为之吧。”他本来是打算留方朝阳在家中日夜羞辱的,可是一家子人不愿意,他便作罢。 休了也罢,至少眼前清净一点了。 “多谢提醒。”方朝阳看着李妈妈,道,“去收拾一下吧,旁的也不用,将我嫁妆点算出来送走。” 李妈妈看了眼崔延庭,暗暗啐了一口,撸着袖子就去后院,刚到二夫人身边的菊容就拦住了她,似笑非笑道:“妈妈想库房的门可以,得去二夫人那边拿了对牌,这门不是你想进就能进,东西你想拿就拿的。” 李妈妈大怒,喝道:“这是郡主的库房,何时要别人同意,你给我滚开。” “郡主?”菊容拦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妈妈,“你说笑呢吧,我们家可没有什么郡主娘娘,那么高贵,我们可高攀不起。” 李妈妈气的直抖,抬手就要打菊容,可对方一手拦下,猛的一下将李妈妈推倒在地,又啐了一口,道:“呸,你个老货,还以为自己是正房太太身边的婆子?你也算个东西?”她指了一圈院子里的婆子,“你问问她们,哪一个不想上来抽你几个耳光。不要脸的老货。” 李妈妈抬眼看去,院子里的婆子纷纷低着头不敢吭声,更不敢过来。 “老货。”菊容踢了李妈妈一脚,“想要拿嫁妆可以,去二夫人那边求对牌去,要不然,让沐恩侯过来要啊,娘家的兄长出面,多理直气壮。” 方朝阳早就不回沐恩侯府了,所以,菊容这话不过是挤兑罢了。 李妈妈气的胸口翻腾,口中腥苦。 顾若离带来的冲击在身份和地位的转变之下,崔婧语觉得舒服了很多,她挽着崔婧文的手,笑道:“姐姐,我早看那一簇簇的牡丹不顺眼了,一会儿就让人去铲了,红艳艳的,要多俗气有多俗气。” 崔婧文皱眉,心里却有些不安,她打量着顾若离,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她藏着脸,不露声色,且来京中这么久她几乎都在外面走动,只字未提过顾氏的事……这不大像她的行事作风。 满门被灭,她不可能事不关己的自己过日子啊。 可是,是哪里忽略了呢? 她想不到。 崔婧语得不到崔婧文的答复,便就和二夫人笑盈盈的聊了起来…… 那边,崔延福拉了拉三夫人的手,低声道:“这事和你无关,你不要强出头。” “我知道。”三夫人知道就算她出头也毫无用处,“但是他们的嘴脸实在太恶心了,我看不下去。”话落,拂袖道,“回去吧。” 崔延福颔首,夫妻两人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崔安领着一行人沿着小径穿过牡丹花圃朝这边匆匆而来:“伯爷,郡主,宫中的圣旨来了。” 众人一听,顿时露出会意的笑容来。 “呵!”崔婧语道,“来的可真快啊。”可见圣上是有多恨方朝阳。 方朝阳握住了顾若离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若是他执意杀我,你便领着我的嫁妆过逍遥日子去,不过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把我烧干净才准走。还有,不许和你爹葬在一起!” 顾若离回头看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学着方朝阳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知道了,肯定撒了,您已经说了好几次了。” “没大没小。”方朝阳嗔笑,拍开她的手,眼角却有些湿润,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无论她是执意下嫁顾清源,还是义无反顾的和离,甚至于她再嫁崔延庭,她也不后悔…… 是自己做的事,她当时就高兴了,没什么可后悔的。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顾若离,她隐隐生了一丝后悔。 这个丫头,才刚刚对她收起利爪和防备,对她展露出善意和维护,她却不得不就此终了…… 她错失了她的幼年,却想留着她此刻的青涩,想要看着她慢慢长大。 她那么懂事,乖巧,还学了一身的本事,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她的面前,护着她,用她的力量和温暖,让她安心。 第一次,她生了后悔,当初她是不是应该再犹豫一下,不为别人,只为她?! 方朝阳眼角湿润,摸了摸顾若离的脸,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金公公。”崔延庭迎了过去,抱了抱拳,“怎敢劳您大驾亲自来颁圣旨,随便指个人来就成了。” 苏召和金福顺陪着圣上起起落落,现在大局未稳,等稳定后,金福顺一个秉笔太监的职位是妥妥的跑不掉的,往后,后宫就是他们师徒说了算了。 所以,他们是红人。 “伯爷!”金福顺抱拳,“此事重大,圣上特意让杂家来的,交给别人也不放心哪。” 崔延庭回头撇了眼方朝阳,含笑应道:“是,也只有金公公办事,圣上才能全然放心了。” 金福顺向来不是低调的人,闻言就挑了挑眉。 “这人是不是来的少了点。”崔婧语打量着金福顺的身后,来抓人还是就地正法了,总的有人才行啊,就来了这么几个內侍哪行啊。 崔婧语话落,金福顺就道:“不急,就在后头呢。”话落,众人就看到一行內侍和羽林卫鱼贯穿过垂花门朝这边而来,但并不是崔婧语想的,个个凶神恶煞,而是所有人都神色轻松,且手中都捧着东西,搭着红绸,虽看不到,但肯定是赏赐的东西啊。 难道是赏赐父亲的?崔婧语眼睛一亮,有些迫不及待的了。 “都齐了。”金福顺抖了抖手中的明黄的卷轴,亮了嗓门,道,“顾氏三女若离,接旨!” 崔家的人一愣,怎么不是方朝阳接旨,反而是顾若离接旨了? 可不等她们想清楚,金福顺已经开始念了。 “顾氏一门,悬壶济世,仁心仁术,效力于朝廷照拂于百姓,深得民心。却因人心难测遭奸人所害,满门忠烈。此事朕甚感惭愧和心痛,却苦于无法表付疼惜之心,只能力所能及给予封赏以慰顾氏一门在天之灵。” 崔延庭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顾家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个时候读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亦是满脸狐疑,不明白圣上的用意。 难道是先安抚方朝阳? “自今日起,追封顾氏解庆为恩德侯,赐庆阳为封地,享世代恩荫,长子顾清沾为世子,受后人香火供奉。”金福顺说着,朝顾若离看去。 顾若离早已泣不成声。 祖父,您听到了吗。我知道您不在乎这些名利,可是现在这个不一样啊……它为顾家的死正名了,它让顾家的死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价值……若是要让我选,我当然愿意你们皆在这世上,哪怕穷困潦倒,也不愿要这虚无的封号。 可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我能做到的,就只能这样了。 您听到了吗,圣上复辟了,他给您做主了,往后整个庆阳都是您的封地,往后百年,庆阳顾氏都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昌盛。 祖父,父亲……大伯,伯母……大姐,二姐…… 你们听到了吗。 顾若离捂着脸,压抑着哭声,后背轻颤着。 “哭什么。”方朝阳回头将她抱在怀里,“人都死了,封了有什么用,也值得你哭成这样。”可这样说着,她看着顾若离的样子,眼角也是微红。 顾若离趴在她的怀中,哽咽的道:“娘,我是高兴,至少在世人眼中,他们的死还有那一点点的价值。百年后,还有人记得庆阳顾氏,还有人知道,曾经有位名医,他姓顾,名解庆!” 方朝阳轻轻拍着哄着,道:“是,你高兴就好。” 崔家人的面面相觑,崔婧语低声问道:“爹爹,为什么封顾氏?”不是应该封他们吗? “闭嘴。”崔延庭烦躁的低喝一声,抬头看着金福顺,他知道圣旨后面还有别的没有读。 “霍大夫!”金福顺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拿了方帕子递过去,“快别哭了,仔细伤着眼睛,一会儿圣上可就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 顾若离接了帕子,点了点头:“耽误你功夫了,我没事!”低头擦了眼泪。 她太失态了,顾若离深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绪。 “没出息。”方朝阳点了点她的额头,抢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哭的丑死了。” 顾若离嗯了一声,任由她擦好了脸,这才抬头看着金福顺,点了点头。 “顾氏三女若离,医术修为高深,先救治延州大头瘟疫,后又治了朕的重病,若没有她恐朕早已登极乐。”金福顺一顿又道,“此恩此情,朕铭感五内,无以为报,今敕封顾氏若离为静安县主,封合水为封地,享百世供奉,京中医馆合安堂,特赐名为顾氏合安堂药局,钦此!” 药局,都是朝廷设在民间的衙署,但此刻,合安堂在前,药局在后,圣上这是以朝廷的名义对合安堂的肯定。 “霍大夫,恭喜恭喜!”金福顺一时改不了口,“不对,是静安县主,往后便是喊大夫也得喊顾大夫才对。” 顾若离含笑道:“金公公随便称呼,只要顺口,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 “成。霍大夫,快来接旨吧。”又指着身后一溜排的內侍,“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给你的。还特意交待杂家,等过几日接你去宫中小住几日。” 顾若离起身,走过去双手接了旨,叩谢道:“臣女叩谢圣恩。” 金福顺扶她起来,哈哈笑道:“静安县主,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那养身的方子……” “今晚就写。”顾若离笑着道,“改日去宫中便双手奉上。” “好叻,那杂家可就等着了。”金福顺笑的眉飞色舞,又回头指挥着內侍,“把东西给县主送进去。” 李妈妈楞了好半天,直到金福顺说把东西送进去才幡然醒过来:“哦,奴婢引路,各位公公这边请……”她跌跌撞撞,像是在做梦一样。 金福顺和顾若离说着宫里的事。 方朝阳已经站了起来,抱着手臂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嘴角越翘越高…… 第138节 圣旨里半句没提她,就表示圣上这是放她一马了。 她虽然不在乎,可却觉得骄傲,这都是因为她的女儿,若非顾若离,圣上怎么可能还留着她! 她凭着一己之力,给顾氏报仇正名,又给自己得了一个县主的封赏,还保了她的性命。 看来,她还是小看这个女儿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方朝阳轻笑,眉梢高高的扬着,一扫方才的阴沉,傲然的扫了一眼崔家人。 崔家的人还跪着,崔延庭呆呆的,脑子里不停重复着圣旨里的话,咀嚼着,半天却怎么也吞不下去。 什么顾氏三女医术高深,什么霍大夫,什么救了圣上,什么县主?! 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不明白,脸上宛若打翻了颜料瓶,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什么县主。”崔婧语惊叫一声,大声质问道,“什么县主,为什么要封她做县主?” 她的声音又高又突兀,金福顺也是一愣,瞬间就看出来她的意思,便嘴角一勾挥了拂尘道:“崔小姐,不封霍大夫难道要封你,你和杂家说说,你都立了什么功?” 崔婧语愕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张大了嘴巴,摇着头道指着顾若离道:“你喊她什么,霍大夫?” “嗯。”金福顺道,“霍大夫就是静安县主,难道你不知道啊,啧啧……可见一家子姐妹,也有眼红气不顺的啊。” 金福顺的意思,大名鼎鼎的霍大夫就是顾若离,而顾若离治好了圣上的病,所以才封了县主……怎么会这样,不是要打杀的吗,不是要关进天牢的吗,为什么突然反了过来,崔婧语手抖着,指着顾若离,:“你……”随即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她倒了,却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去扶她,大家都没有从方才的事情中消化过来。 二夫人呢喃,重复着道:“这么说,太上皇的病是霍大夫治好的,而霍大夫就是顾若离?”她说着,不敢置信,又去看崔延孝,“二爷,我没有听错吧。” 崔延孝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闻言沉沉的点了点头。 二夫人一下子抓着他的手臂,身体晃了晃才没有让自己出丑,她好久才稳住了情绪,木然的抬头去看方朝阳……她不但没有被薅了郡主的封号,居然女儿还封了县主,不但如此,她还对圣上有救命之恩。 怎么会这样。 她隐忍了三年,百般辛苦,终于等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能将方朝阳踩在脚底,看着她匍匐求饶命丧黄泉,她想要仰天长笑啊,她终于扬眉吐气了……可是这口气现在却吐不出来了。 被压在了胸口。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服,凭什么。 二夫人紧紧的盯着方朝阳,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方朝阳亦看着她,眉梢一挑,微微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二夫人的肩膀,道:“有的人命贱,这一辈子都是贱的,比如你!” “方朝阳!”二夫人大喝一声,方朝阳抬手就给她一巴掌,冷笑道,“三年前我就和说过,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人,或许有但绝对不是你,因为……你不配!” 二夫人瞪大了眼睛,捂着脸眼眸猩红的看着她,崔延孝也蹭的一下站起来,怒道:“方朝阳,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才知道我过分?”方朝阳挑眉,冷笑道,“我还有更过分的,要不要看一看。” 崔延孝握着拳头,忍的很辛苦。 “你得意什么。”二夫人冷笑着看着她,“保住了郡主之位又如何,没有你的女儿,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说话,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她知道方朝阳一向清高骄傲,让别人护着她,就算是太后来了,她也不会高兴。 “我有什么可耻的。”方朝阳就跟看笑话一般看着她,嗤笑道:“女儿是我生的,她有本事也是我女儿。要不你你也生一个看看!”话落,拂袖转身。 二夫人一口血从心口蹿了上来,盯着崔延庭喊道:“大哥,你聋了吗。” 崔延庭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婉儿。”崔延孝握着二夫人的手,柔声道,“你别和这种人置气,我们回去。” 二夫人猛然推开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你别碰我。都是疯子,你们都疯子!”她撺掇兄长拼了全族人的性命去为圣上效力,到头来,却不及一个小丫头来的重要。 “她犯了那么大的错,居然就这么轻易饶了,还县主,还霍大夫……” 她站不稳,就如喝了三斤白酒一般,摇摇晃晃的碎碎念着。 崔延孝和一脸懵懂的崔甫扶着她 崔婧文攥着拳头,垂着头慢慢站起来,又喊彩娟将崔婧语扶起来,她走到顾若离面前,含笑着,淡淡的道:“恭喜三妹妹封了县主,往后家中可更是热闹了,便是我们姐妹面上也有光。” 顾若离心头惊讶,没有想到崔婧文会上来说这番话,便是二夫人也是失了态,而她却还能神情自如…… “多谢二姐。”顾若离暗暗惊叹,她若非真的纯朴单纯,便就是心思深的让人难以估测。 崔婧文笑笑:“四妹有些不适,我先让人送她回去休息。”她说着,和金福顺点了点头,带着崔婧语往自己院子里,路过崔岩时,她低声道,“茂燊,你身体不好快起来。” 崔岩正一眨不眨的盯着顾若离,那日在合安堂的一幕幕涌上了心头。 没想到,她就是霍大夫! 她居然就是霍大夫,怎么会…… 难怪她天天在外面,难怪霍繁篓和张丙中都在合安堂,原来她就是霍大夫。崔岩看着顾若离,满面复杂。 “杂家还要回去复命。”金福顺扫了一眼崔延庭,和顾若离道,“宫中好多事,都脱不开身,瞧我这两天可是瘦了不少吧。” 顾若离点头,道:“等你歇了我开方子你补一补,定能将瘦了的再补回来。” “有劳县主了。”金福顺抱拳,“告辞,告辞!”话落,又和崔延庭略抱了抱拳,“伯爷,告辞!”话落,带着內侍慢慢往外走,崔延庭这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顾若离,跟着走着道,“金公公,我们送你。” 崔延庭看了眼崔岩,崔岩才脚步不稳的爬起来,跟着去送金福顺。 顾若离回头,三夫人和崔延福,见她看过来三夫人高兴的道:“娇娇,你的脸……还有你怎么是霍大夫了。” “三婶。”顾若离回道,“当初顾家出事时,我不敢暴露,只得隐姓埋名,所以才有霍大夫的称呼。” 三夫人其实不关心她是怎么是霍大夫,重要的是她是霍大夫,那个名动京城的霍大夫。 如今更是静安县主了。 她们母女不但没有倒,而且还多了一个县主,她高兴的只差手舞足蹈,担心了两夜,寝食不安后,居然等到这样的结果。 实在太惊喜了。 “阿弥陀佛。”三夫人满口念着菩萨,又看着顾若离,又激动的和方朝阳道,“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是庶女出身,虽娘家的势力不小,且还有个嫡姐是荣王妃。 可是那些都和她一个庶女没有关系,她靠的只有自己,没有人会将她放在眼里帮她一把。 所以,方朝阳来了以后她就高兴起来,这个人性子直没有勾心斗角,她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一眼明了,真的是让她太高兴了。 这几年,她没有走错路,更没有吃亏,如今更是赚大了。 “我……我去吩咐厨房给你们做饭。”三夫人手脚都没有地方放,“我们娇娇这么好看,又是县主了,以后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平了。” 方朝阳看着顾若离的脸挑了挑眉,眼底露出骄傲之色。 “三爷,我们去厨房,我今儿要亲自下厨。”三夫人说着,拉着崔延福就走了。 顾若离失笑,她才说了一句,三夫人就自说自话的,不等她再开口人就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刚才回来在车上是一句没有说。”方朝阳挑眸看着她,捏着她的脸:“什么事都瞒着我,开心是不是?” 顾若离抿唇笑着。 院后,李妈妈将菊容堵在了小门,菊容惊恐的看着她,道:“你……你想干什么。” “小蹄子!”李妈妈抬手就是一巴掌,道,“奶都没断,也敢在我面前横,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话落,又扇了两个耳光。 菊容骇的跪在地上,郡主还是郡主,不但如此还多了一个县主……她得罪了李妈妈,一会儿就算他们将她卖了,也不奇怪。 “妈妈我错了,求妈妈饶命。”菊容抱着李妈妈的腿,“我年纪小不懂事,求妈妈饶了奴婢这回。” 李妈妈啐了一口,指着她的脸就道:“想要见风使舵,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蠢货!”话落,一脚将她踢开。 菊容连滚带爬的起来,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顾若离和方朝阳站在院子里,后者直皱眉,喊道:“马玉婉!” 正由崔延孝扶着往家去的二夫人猛然停下来,就听到方朝阳在她身后不远处道:“给你半个时辰,将我院子里的丫头亲自送回来,若是少了一个,你就来我院中顶了。” 二夫人浑身一怔,一家人气的直挺挺的站在那边。 纵然再不服,可他们现在也不敢拿她们怎么样,圣上头一个封顾若离,就可见她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当朝的红人,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去斗。 二夫人颤抖着,回道:“是!”方朝阳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我马玉婉枉为人。 “还有。”方朝阳睨着她的背影,丝毫没有半分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自觉:“顺便去告诉崔婧语,让她给我滚过来收拾好,否则就给自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她是她母亲,不高兴了还真就能将她送庙里去。 “走!”二夫人加快了步子,一刻钟都不想在这里待着,逃也似的走了。 “李妈妈。”方朝阳笑了笑,抚了抚鬓角,“端个椅子给我,今儿心情好,我就坐这儿瞧着了!” 李妈妈眉笑颜开的应着,忙去端了两把椅子摆在屋檐下,方朝阳过去坐下,李妈妈又和顾若离道:“三小姐,您累了一天了,快坐会儿。” “好。”顾若离过去坐下来,李妈妈低声问道,“您……您真的是霍大夫?” 顾若离笑了起来,颔首道:“要不,我给您请个脉?” “不……不用,使不得。”李妈妈笑着摆手,又红了眼睛,拿衣角蒙着脸道,“奴婢胆战心惊的过了三天,以为这回是死定了,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我们三小姐这般有能耐,奴婢真是太高兴了。”话落,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得了,得了。”方朝阳指着李妈妈,“就这点出息!” 李妈妈嗔怪的看着方朝阳,哽咽的道:“奴婢可不听郡主的,往后奴婢就听三小姐的了,她可比您沉稳多了。” 方朝阳瞪眼,却又生不起来气,李妈妈笑着道:“那……那咱们还搬吗?” “搬什么,刚刚我不高兴,现在又高兴了。”方朝阳笑了笑,靠在椅子上,“我是主母,自然要住在这里。” 和她撕破脸,那就比比谁更有能耐好了,她方朝阳这辈子还没怕过谁。 李妈妈掩面笑了起来。 “母亲。”院门口,崔婧文走了进来,“语儿她身体不好,我代她来收拾院子。” 方朝阳皱眉还要再说,顾若离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 方朝阳就靠在椅子上,嫌弃的道:“手脚快点,看着就讨厌。” 崔婧文应了一声是,蹲在地上一件一件捡着,连翘几次想上来帮忙,却被她拦着了,院子里又杂又乱她一样一样的摆在框子里,身形又单薄又悲悯的样子。 第139节 “三小姐。”忽然,院子门口跑进来七八个丫头,领头的欢颜一把将连翘推开,冲着顾若离跑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雪盏也跑了过来,拉着她的衣袖,轻轻哭着。 “好了,都别哭了。”顾若离问道,“你们都关在哪里了?”这么快,就表示二夫人还没有将人卖掉。 欢颜就哭着道:“把我们关在外院的马厩里了,您闻闻,奴婢身上还有股马骚味。”说着抖了抖衣衫。 顾若离笑了起来,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几个丫头没有受苦。 “郡主。”秋香带着院子里的丫头在下面磕头,方朝阳颔首道,“一会儿自己去领五个板子,没用的东西,任由人欺负也不知道还手。” 秋香应是,心头苦笑,她们是奴婢哪敢还手。 不过郡主和三小姐没事了,以后她们还是正院的丫头,她又看了眼崔婧文,心头立刻明了…… 以后,她们还能在家里横着走了。 “院子里怎么了。”欢颜惊讶的看着崔婧文在收拾,“大小姐她……”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一会儿再说。” 几个丫头就没有再问。 “母亲。”崔婧文站拉起来,因为蹲的太久她不由晃了晃,稳住了身子柔声道,“这些都脏了,我送去洗衣房,洗干净了再给您送回来。” 方朝阳睨着她,挑眉道:“好啊。不过旁人洗的我不放心,你和语儿也当孝敬我一回了,洗好给我送来。” 崔婧文一怔,垂着头应是,带着丫头抬着几打框子的东西走了。 “娘。”顾若离无奈的看着方朝阳,方朝阳却是站了起来,道,“不要劝我,我又不是今天第一天这样,要是不习惯就给我忍着。”话落,摔了帘子去了暖阁。 “郡主的脾气改不了。”李妈妈立刻劝着顾若离,“三小姐您多多包容。” 顾若离叹气,看着李妈妈道:“郡主饿了,妈妈摆膳吧。” “奴婢去。”欢颜跳了起来,神采飞扬的,“奴婢要去院子里转一圈……”话落,一溜烟的跑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表妹。”杨清辉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顾若离站了起来,“杨公子。”她将圣旨交给李妈妈,供在正厅的供案上,自己去了院门口。 杨清辉打量着她的脸,忽然就想到了小的时候,他在药房里看到的那副画面…… 那个小姑娘的容颜渐渐和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慢慢重叠。 她的脸,果然是假的啊。 看着慢慢走近的顾若离,抱了他心头微跳,好半晌才回神过来,惊觉自己失态,掩饰的抱拳笑道:“恭喜县主,得偿所愿!” “你这是打趣我。”顾若离笑着道,“不过得偿所愿是真的!” 这半年来,她无时不刻不念着这件事。 杨清辉替她高兴,想到方才她跪在正院中哭的样子,不由也心头微酸,道:“以后,你还留在京城吗?” “暂时不走。”她说着回头看了眼暖阁,低声道,“郡主的性子,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这里。” 看来,母女两人和好了啊,杨清辉笑着点头。 “杨大人是不是要来京中复职了?”顾若离想到了杨文雍,“那杨前辈回来吗?” 杨清辉现在还不知道,他回道:“圣旨未下,估摸着要再等一等。”他话落,就看到崔岩的小厮琉璃跑了过来,“表少爷……” “怎么了?”杨清辉回头,琉璃骤然看到顾若离,愣了一愣,抱拳行了礼,“小的参见县主。” 顾若离还不适应这个称呼,闻言点了点头。 “表少爷。”琉璃拉着杨清辉的手臂,拢着声音在他耳边道,“大……大少爷疼的晕过去了……” 杨清辉凝眉,询问的看着琉璃,琉璃就快速的扫了眼顾若离,解释道:“估摸着,是刚才受了刺激,回去就疼的厉害了。” 杨清辉没有说话。 ☆、098 地位 “要不然……”连翘看着倒在软榻上痛苦的直哼的崔岩,低声和崔婧文道,“请三小姐过来看看?” 三小姐就是霍大夫啊。 当初他们不就是打算去合安堂求霍大夫看病的吗,若非中间出了点岔子,崔岩的病说不定又好了。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到,三小姐就是霍大夫,霍大夫就是三小姐。 崔婧文十根纤葱般的手指绞在一起,此刻,指尖红红的还沾着水泽,裙摆亦是湿漉漉的,她长这么大都不曾这么狼狈过……那么多的衣服和鞋袜,她怕是洗到明天早上也洗不完。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成者王,败者寇! 方朝阳和顾若离赢了,不但赢了,而且这一局她们赢的出其不意却又精彩完美。 她们也真是蠢,大名鼎鼎的霍大夫就住在她们家里,她们都没有想过去查一查,去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她们太轻敌了,以至于才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好了,昨天她们趾高气扬的奚落她们,不过一夜的功夫,事情就颠倒过来,她们从今以后还是会被压着,而且,以方朝阳的脾气,比之从前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狼狈如她们,只能灰头土脸的等着挨打。 崔婧文笑笑,摆手道:“出去请大夫来吧。”她倒是想舔着脸去求顾若离,可是也要人家愿意。 结了那么深的仇恨,以顾若离的性子不会来给崔岩看病的。 “是。”连翘目光动了动,正要出去,忽然崔岩便是哀嚎一声,崔婧文惊了一跳,道,“茂燊,你怎么样了。” 崔岩眼神放空,毫无焦距的看着崔婧文:“姐,我……我要疼死了。” “马上就给你去请大夫来。”崔婧文催着连翘,“快去啊,愣着做什么!” 连翘应是而去。 崔岩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落着,他咬着牙咕咕的响着,手背和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崔婧文看着眼泪簌簌的落:“茂燊,你别吓我,上午不还好好的,说不怎么疼了吗。” 难道是因为上午跪了一刻,精神又受了刺激的缘故吗。 崔岩瞪着眼睛,身上不停的发抖,好半天才从齿缝里蹦出一个字来:“疼!” 真的疼,后背上犹如无数个刀片,一点一点剔着他的肉,刮着他的骨头,若从前他只知生不如死是什么意思,那么如今他便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要是现在可以让他不疼,就算立刻死了,他也愿意。 崔婧文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做,就这么抱着他陪着哭着,不停的催着外头:“大夫来了没有?” “茂燊怎么样。”杨清辉跑了进来,一看见情景,就立刻道,“还有一块膏药,再试一试。” 崔婧文摇着头:“我才给他贴了,没有用,没有用了。” 崔岩似乎耐不住疼,抽搐了起来,攥着崔婧文的手臂,攥着床沿,硬生生的抠下一块木屑来。 “我去请三表妹来。”杨清辉以前担心的是顾若离身份暴露,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的身份已经不秘密,他说着往外走,崔婧文喊住他道,“连翘去喊大夫了,表哥……不要去。” 这是他们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除此之外,他们在她们母女面前,恐怕连乞丐都不如了。 杨清辉停下来,凝眉看着崔岩。 过了一刻多钟,连翘拉了秦大夫进来,她指着崔岩道:“你……你快去看看,我们少爷疼的不行了。” “我看看,我看看。”秦大夫提着药箱进门,先是给崔岩号脉,随即就道,“可受过外伤。”他挥着,摸了摸崔岩的后背,也没有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崔婧文看着崔岩疼的死去活来的,也没了耐心,道:“他没有受过外伤,你诊脉看不出来吗。” 又不是神仙,要是诊脉什么都能诊出来,那就不用望闻问了。 “既不是外伤,又背痛难忍。”秦大夫凝眉道,“那就是痛痹了,先用我的药酒试一试。” 死马当作活马医,崔婧文任由秦大夫倒了药酒给崔岩揉着后背,秦大夫满头大汗,可不但没有半点效果,还生生将他推晕了过去。 “你会不会治。”崔婧文道,“他已经疼成这样,你就没有法子让他止痛的?” 秦大夫也是一肚子的气,收手道:“祛表不除根,一会儿不还是痛,有何作用。”又道,“不过,也没有道理啊,药酒都用了,总该有点效果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你请的什么大夫。”崔婧文不悦的看着连翘,连翘回道,“是秦氏医馆的大夫。”她的意思,秦大夫治外科,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 崔婧文拿被子将崔岩盖上,道:“送秦大夫出去,再换个大夫来。” “是。”连翘应是,去和秦大夫道,“请吧。” 跑了一趟什么好处没落着,还受了一肚子的气,秦大夫怒气冲冲的收拾了要箱子,喝道:“我没用,你们家不是有位神医吗,请她不就成了。”请他来做什么! 崔婧文一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这京城,这天下就没有人能治好他的病了吗? 或许有,也肯定有。 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崔婧文捂住脸,无助的哭了起来,她不想去求她们,不想被她们母女踩在脚底上。 娘……你在天之灵为什么不保佑我们姐弟三人,留我们在这个世上受这些苦痛。 “姐……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活着了。”崔岩和崔婧文只相差一岁,从小就不喊她姐姐,可现在他喊了,可见他有多痛苦,多绝望。 崔婧文崩溃了。 想到她们母女的样子,想到她们嚣张的样子,为什么那么可恶的人,却有这么好的命,即便经历了朝堂跌宕,还能够这么快的东山再起。 还能稳稳的压她们一头。 “别……别说胡话。”崔婧文颤抖着握着崔岩的手,语无伦次,“你等我,等我回来。”又回头看着杨清辉,“表哥,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茂燊,我去去就来。” 杨清辉点了点头。 崔婧文起身,咬着唇看了眼崔岩,和自己弟弟的性命相比,她的尊严算什么。 她去求,求顾若离施恩过来看一看,只要能治好崔岩,哪怕让她立刻死了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崔婧文飞快的穿过如意门进了内院,正院的小丫头看到她来都是满脸的惊讶,她含笑道:“县主在不在,劳烦姐姐通禀一声。” “二小姐稍等。”小丫头跑去和屋檐下守着的秋香说了一声,秋香朝这边打量了一眼,掀了帘子进了暖阁,过了一刻,她就看到顾若离从里头面出来。 “二姐。”顾若离波澜不惊的看着她,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隐约已经猜到了崔婧文的来意。 第140节 方才杨清辉在时,琉璃就过来说过了,她无动于衷,也不会上赶着去看病。 大家闹成这样,若非方朝阳不肯走,她早就离开这里了。 至于崔岩,她狠心也好,漠然也好……她无所谓。 “县主。”崔婧文什么都没有说,噗通一声在顾若离脚边跪了下去,抬着头红着眼睛看着她,“我知道你就是霍大夫,也知道你医术了得,我能不能求你,去给茂燊看看,他……他疼的快要死了。” 顾若离一怔,没有想到崔婧文会跪下来,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过去扶她,道:“先起来再说。” “我知道你讨厌我们,那你打我几下出气行吗。”崔婧文不停的磕着头,“只要你愿意救茂燊,往后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求求你了。” 她们让她做牛做马了吗?顾若离皱眉,看着她道:“你问过他的意思了吗?他愿意让我给他治病?” “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崔婧文回道,“就算他清醒的也不会不愿意,求求你了,县主,求求你了。” 顾若离抿着唇,听到身后的声音,就看到李妈妈站在暖阁里掀了帘子,又放了下去,她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崔婧文,点了点头:“好,我随你去看看。” 崔婧文顿时笑了起来,感激涕零:“谢谢,谢谢县主。” 顾若离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崔婧语声嘶力竭的声音:“二姐,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贱人做什么,我们还不够惨吗,你这样会让她们更加嚣张,更加看不起我们。” 崔婧语说着,一下子冲过来,疯了一样去扯崔婧文。 顾若离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闭嘴。”崔婧文见顾若离脸色微变,顿时推开崔婧语,道,“你知道什么,你给我闭嘴,不要胡说。” 她好不容易跪下来,好不容易求动了顾若离,她不想再来一次,更不确定对方还会不会答应。 “二姐。”崔婧语跳着脚,指着顾若离道,“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说着,看向顾若离,只觉得她的那张脸实在刺眼,为什么,凭什么,让她生了这样一张脸。 为什么让她会医术,为什么让她救了太上皇,为什么让还封了她做静安县主。 太不公平了。 还有,还有霍繁篓知道吗,看到过她的脸吗。 她忽然上来,凑在顾若离面前,盯着:“你不是藏着掖着吗,你为什么要把脸洗了,是想勾着谁。”又道,“你休想,霍繁篓是我的,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她是疯了吗。顾若离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转身就打算回房去,崔婧文喊道,“县主,等等。”话落,抬手就给了崔婧语一巴掌,喝道,“你给我跪下!” 顾若离一怔回头去看。 崔婧语被打蒙了,捂着脸愣愣的看着崔婧文,呆呆的道:“二姐……你居然打我。” “跪下。”崔婧文不想和她解释,现在她们凭什么还和她横,莫说她现在是县主还是神医,就算是以前的她,她们也没有资格和她横啊,是她们认不清罢了,“和县主赔礼道歉,听到没有!” 崔婧语咬牙启齿:“我不,凭什么!”她怒瞪着顾若离,“她是县主,她就了不起了,算什么东西。” 县主了不起吗,她不知道,但是她是霍大夫啊,她们曾经羡慕的那个霍大夫。 “跪下。”崔婧文压着崔婧语,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她压住跪在地上,“和县主道歉,就说你错了,求县主去给茂燊治病。” 崔婧语没有站稳,跌跪在门口,想要挣扎着起来,崔婧文按着她拼命的摇着,喝道:“快说,你快说啊。” “对不起。”崔婧语哇的一声哭了一声,“对不起,求你去给我哥治病。” “够了。”顾若离凝眉看着姐妹,淡淡淡淡道,“这天下没有人闲着无事,一直欺压你们,你们也不用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角度。” 崔婧文一怔,不解的看着她。 “这世上有种病。”顾若离躬身看着两姐妹,“叫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她没有听过这种病,崔婧文惊愕不已,抬头看着顾若离。 “崔岩的病我或许可以治好。”顾若离太抬脚与他们擦身而过径直往外院去,“不过你们的病,我无能为力!” 她说什么,是在说他们也病了吗?崔婧文看着她的背影,瘫坐在地上。 “你高兴了,我们丢人你高兴了是不是。”崔婧语简直想要一头撞死,今天她们丢人丢的还不够吗,如今自己送上门来上让她羞辱。 “闭嘴。”崔婧文道,“没有我的话,你都不准再出院子一步,听到没有。”她说着,盯着彩娟,“要是你们小姐踏出院子半步,我就将你发卖了。” 彩娟也被刚才的崔婧文吓的六神无主,慌乱的点着头,去拉崔婧语。 “我恨你。”崔婧语站起来,一把将彩娟推开,盯着崔婧文道,“我恨你们所有人。”话落,捂着脸跑走了。 方朝阳靠在门口,看完一出戏,便回头对李妈妈道:“……女大不中留啊,看来我这个做母亲的是该操心一下才好。”她说着,转身往暖阁去,似笑非笑的道,“听说马府的那位公子对语儿情有独钟,改明儿我得请位冰人,去说说亲才好,总要有一方主动啊。” 李妈妈一怔,回道:“他们会不会不愿意?”毕竟,他们都不小了,马府要是有这个意思,早就该露点风声了。 “以前不行,现在行了啊。”方朝阳在炕上坐下来,盘着腿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我们家可是又多了一位县主了呢。” 便是李妈妈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拉着方朝阳的手,道:“郡主,这话您在奴婢面前说说就好了,传出去,别人会觉得您太猖狂了。”她自己也是满脸的得意。 “谁爱说谁说去。”方朝阳呵呵一笑,理所当然的道,“我方朝阳就是这样,难道怕别人说,我就藏着掖着。他是有多大的脸。” 李妈妈掩面而笑,要她说郡主的命就是好,自小生在沐恩侯府,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又生的貌美标致,没几岁就被太后接到宫里去,和宫中的皇子公主一起娇养着…… 便是圣上对她也爱护有加,处处维护。 后来出了居庸关的事情,郡主毫不犹豫的站了队,本以为这回太上皇复辟,对郡主必定百般刁难打击,连太后都不敢见她,保不了她。 就连她自己也抱着必死的心了。 可是,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了三小姐,居然是太上皇的救命恩人。 那么多功臣,圣上第一个封赏她。 这下好了,郡主不但没有倒,还突然多了一个得圣上,皇后宠爱的信任的县主。 要她说,这世上有的人就是命好,你就是拼了命,你就是使劲了浑身力气,也追不上她。 她能理解二夫人和四小姐她们的感受,那种心口被击了一锤痛不欲生,却又无处宣泄的感觉,实在是……李妈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大概是被郡主和三小姐影响的,连着她也觉得浑身舒坦。 顾若离去了外院,杨清辉站在卧室门口,见着她并没有惊讶,迎了几步他道:“有没有为难你?” “有啊。”顾若离点头,“在我面前又哭又跪的,好似我打了她一样。”说着,她摇了摇头,看向里面,问道,“怎么样,醒着还是晕了?” 杨清辉也无奈,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崔婧文刚才是什么样子,他抱歉的笑笑正要说话,顾若离摆了摆手,道:“……你不用替他们解释,我没有被谁逼着来,是我自己愿意的。” 不为别的,只因崔婧文为了弟弟,在她面前的那一跪。 杨清辉应是,做了请的手势,两个人前后进了房里。 崔岩合着眼睛,面色惨白如同骷髅一样,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琉璃见着顾若离进来,就如同看到了救世神似的跪在地上磕头:“县主,求求您救救我们少爷。” 顾若离不说话。 “起来说话。”杨清辉凝眉,怎么主仆都是一样,有话说话动不动就跪,他以前没觉得,总觉得方朝阳太过嚣张,两位表妹作为女子过的太辛苦了,如今相处后,反而心生了反感。 方朝阳那样的人,其实相处没什么难的,正如他,来了这么久方朝阳虽不待见,却也从没有因为他是杨家的人,而刻意刁难过。 顾若离亦是,脾气虽算不得好,可却是外刚内柔的,但凡她觉得你是善意的,总会百倍回报,全然的信任和维护。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将事情弄的这么复杂。 琉璃抹着眼泪起来,去推崔岩:“少爷,县主来了,他给您看病。” 原本迷迷糊糊的崔岩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向床前,果然看到她清清冷冷的站在床边,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到底没有勇气…… 他真的疼怕了,他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崔岩羞愧的闭上眼睛。 “手给我。”顾若离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琉璃将崔岩的手拿出来摆好,顾若离号脉,过了一刻她凝了眉头,杨清辉就问道,“如何?” 顾若离收了手,沉声回道:“脉弱无力,因是脾虚。”又拿了他的左手诊了一刻,“左脉且滑又浮。当是血热。” 她又看了按了崔岩的肋下,问道:“这里可痛?” 崔岩点了点头,只觉得此时此刻他宛若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在了街上,毫无尊严。 “前面都用了什么药?”顾若离面无异色,声音亦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话落,崔婧文跟着进来,应着道,“年前用过四物汤和黄连汤,不过没有用。” 难道还有白浊?顾若离立刻明白崔岩生病的原因,她凝眉道:“此病因劳累肾虚引发,又患白浊,约莫自膝盖肿痛延至后背,日轻夜重……”又看着崔婧文,“可是这样?” 崔婧文点着头:“是,确实是这样。” 顾若离沉思了一会儿,又上前检查了崔岩的身体,起身道:“拖的有些久,一两贴起不到效果,我先开方子,连吃二十贴,届时再去合安堂复诊。” “二十贴,能好吗?”崔婧文问的小心翼翼,顾若离边在桌边写着方子,边道,“不一定,等吃完这些再看情况加减药量,不过,等过了这夏天,应就无事了。” 到现在,他们看了这么多大夫,还没有人告诉他们确切哪一天能好,崔婧文高兴的点着头:“好,好,那你开方子,我这就去抓药。” 顾若离嗯了一声,将写好的方子给她。 “忌辛辣。”顾若离交代道,“以清淡为主,也不宜久卧床不起,多起来走动走动,对病情有助益。” 崔婧文点头不迭,一一应着。 “没什么别的。”顾若离指了指外头,“告辞!”她说着往外走,崔婧文跟在后面行礼,“多谢县主。” 顾若离头都没有回。 “你……为什么给我治病?”忽然崔岩撑着坐起来,声音嘶哑,定定的看着她。 按她的行事作风,她不会来给他看病的,若不然他病了这么久,她也不会熟视无睹。 顾若离回过头,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二夫人躺在床上,看着帐定目光呆呆的,不管崔延孝在她耳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婉儿。”崔延孝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局势才稳,圣上的封赏还没有下来,谁又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再说,大哥也出去走动了,看看赵远山那边能不能和圣上提一下,说不定,我们也能由伯公晋为侯呢。” 二夫人这才缓缓转头过来,看着他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和我们又什么关系。” 崔延孝一怔,脸色一瞬间红白蓝绿交相辉映,过了好一刻他才尴尬的道:“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啊。” “一家人。”二夫人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才方朝阳那么嚣张的打我,他怎么不知道拦一下。” 崔延孝语噎,顿了顿叹道:“事情来的那么突然,谁知道圣上不但没有罚方朝阳,还封了娇娇做县主,那个丫头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居然是合安堂的霍大夫……” 他们谁也想不到啊。 “她在和我炫耀她生了个好女儿。”二夫人手都在抖,想到自己的女儿,她恨不得过去扇死她才好,“她有什么资格和我炫耀。” 崔延孝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你不是生了个儿子吗,她可生不出来,一个女儿,到时候还不是别人家的。” 二夫人抿着唇不说话。 “二爷!”二夫人阴冷的看着崔延孝,“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崔延孝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现在就算出门路过正院,都觉得没有脸。 事情闹的太难看了,都没有一点回头路。 第141节 “我去找大哥问问。”崔延孝柔声道,“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定有办法的。” 二夫人没有说话。 顾若离回了正院,饭菜已经摆好了,她居然还看到对面各落着两只杯子,旁边还有酒壶,淡淡的桂花酒酿香味儿缓缓的溢出来。 “喝酒?”顾若离回头看着从门外进来的方朝阳,“我还小。” 方朝阳很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显然不相信顾若离没有喝过酒。 顾若离叹气,她确实喝过,还喝了不止一次,且,酒量似乎还很好。 “县主尝尝。”李妈妈扶了椅子,请顾若离坐,“奴婢去年中秋的时候酿的酒,一直也没什么大喜的事,所以没舍得拿出来,味道也淡您尽管喝上两杯,没事的。” 顾若离挑眉,捧了酒盅尝了一口,入口清雅,酒如喉润滑清凉,齿间还留着淡淡的桂花香。 不但不辣,还有着甜味儿,确实很好喝。 她仰头喝满了一盅,颔首道:“酒真是不错。” “您要喜欢,今年中秋奴婢就多酿几坛子。”李妈妈笑着的,“再做的淡一点,闲了就喝一点。” 顾若离到觉得应该再烈一些才好。 方朝阳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颔首道:“就是,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干脆点,谁能强压着你不成。” “是!”顾若离点头道,“我娘是这世上最爽利的人了。” 方朝阳就露出一副当然如此的表情。 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格外的好,方朝阳连着喝了七八杯,自斟自饮的看着顾若离,道:“圣上封赏了顾府,牌匾和圣旨你总要送回去,打算什么时候走?” 顾家在庆阳,所谓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把这些留在京城总不是事儿。 “我等七月再启程。”顾若离看着方朝阳,“到时候天气不冷不热,正好赶路。” 方朝阳又喝了一杯,微微颔首,道:“那……住多久?” 顾府的宅子毁了,哪怕不能盖成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她也会重新翻新起来,如此一来,一去一回加上修建宅子,至少要一年的时间了。 “一年吧。”顾若离看着她,问道,“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她自从离开庆阳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私心里,她想让方朝阳去一趟,若是顾清源能看得见,一定会很高兴。 只是,这事不能强迫。 “不去。”方朝阳皱眉道,“来来回回累死了,你自己去就好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笑着道:“我是怕您一个人留在这里,会被人欺负。” “我?”方朝阳冷哼一声,不屑道,“我正愁着无事闲的慌。” 顾若离失笑,和方朝阳碰杯,饮了杯中酒,方朝阳想起什么来,看着李妈妈道:“上次三小姐开的方子还在不在,明儿去合安堂抓药去。” 以前不知道她医术了得,现在知道了,自然就更加信了。 “没丢,明儿奴婢就去,顺便看看三小姐的医馆是什么样子。”李妈妈高兴的应着,方朝阳又补了一句,“不必给钱,反正是自家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母女两人喝了两坛子桂花酒,却是一点醉意都没有,方朝阳扫兴:“早知道不喝了,也没个力道。”话落扶着额头起身,道,“我去歇了,你们自己玩吧。” 顾若离也喝不动了,虽不醉可胃里难受,她也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崔延庭从院外走了进来,微微一愣。 “在喝酒?”崔延庭进来,目光在桌子上一扫,视线就落在顾若离身上,“娇娇年纪小,可不能贪杯。” 顾若离扯了扯嘴角,福了福:“伯爷!” “嗯。”崔延庭颔首,又去看门口正打量着她的方朝阳,凝眉道,“你怎么也喝了,不是身体不好吗。” 方朝阳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抚着肚子指着崔延庭道,直不起腰来。 崔延庭虽皱着眉,但神色却很淡然。 “你不用误会。”崔延庭扫了眼方朝阳,和顾若离道,“我来是感谢娇娇给倓松治病,他疼了这么久,如今有娇娇在定然能康复,多谢。” 顾若离皱眉,摇头道:“伯爷不用谢,我治他不过是怕晦气罢了,正是大喜的时候,圣上又刚复辟,家里若是办了丧事,难免冲了圣上!”她话落,过去扶着方朝阳,“娘,我扶您回去歇着吧。” 这人的嘴脸,实在让她受不住。 崔延庭脸上再也挂不住,他只不过不想让家里的气氛太尴尬罢了,没想到就连顾若离也这么不识抬举。 “不行。”方朝阳道,“再让我笑会儿。” 方朝阳说笑,便真的笑了起来,崔延庭拂袖要走,方朝阳才收了笑容倚在门扉上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道:“你昨儿那话怎么说,让我滚出去是吧?” 崔延庭回头看着她,目光阴冷。 “这话我记住了。”方朝阳扬眉说完,挥苍蝇似的挥着手,“走吧,走吧,别没事儿来我这里,没的弄脏了我的院子。” 崔延庭冷哼了一声:“泼妇!”话落,大步出了院子。 “太有趣了。”方朝阳扶着额往外走,笑着和顾若离道,“知道我为什么一时高兴就嫁给他了吧,多有趣的人!” 顾若离无语,回了自己房间,几个人丫头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奴婢就说三小姐不简单。”欢颜一副得意的样子,“原来就是霍大夫,往后有三小姐在我们再也不怕生病了。” 雪盏就拍了她的后背,道:“什么三小姐,应该喊县主!” “对,对,县主!”欢颜说着,故意摆了姿势行大礼,“奴婢参见县主娘娘。” 一屋子的丫头都笑了起来,顾若离颔首道:“是喜事,一会儿每人去雪盏那边领二百个钱,各自买喜欢的零嘴吃去。” 丫头们都欢呼起来。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就和李妈妈一起去了医馆,街上人流虽大不如以前,也说不上热闹,可因为赵勋进城甚至和羽林卫动手,都没有伤害百姓,大家也放了心,各家铺子都开始开门做生意。 顾若离一到金簪胡同,廖掌柜眼尖就看到了戴着帷帽的她,迎了过来战战兢兢的喊道:“霍大夫……” 这么两天,外头都传遍了,圣上刚刚登基,大家都等着赏赐,猜测谁会是第一个。 有人说是赵勋,毕竟从龙之功他若是第二,那肯定是没有人敢领他前面。 可是没有,赵勋那边还没有动静传来,就听到圣上赏赐了霍大夫……没有想到,当初圣上病重时百医无用,偏霍大夫治好了他的病。 她对圣上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啊,可想而知,要不是她妙手回春,圣上的病能好?病不能好谈什么复辟! 难怪前两个月宫里传霍大夫进宫呢,原来就是为了给圣上治病啊。 太厉害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他们惊讶的,最吃惊的是霍大夫不是姓霍,而是庆阳顾氏的三小姐,是当年大名鼎鼎太医院院正顾解庆的孙女,是朝阳郡主的亲生的女儿…… 那她不但是医药世家名门之后,更是皇亲国戚啊。 有这样的身份,又有这样的功劳,第一个封赏,封一个县主真的是一点都不为过! 廖掌柜简直激动的无以言表:“不对,不对,是县主,小人给县主娘娘请安!”说着就要跪下来,顾若离忙扶着他,摇头道,“不管什么身份,我还是合安堂的大夫,不过以后可以喊我顾大夫,我姓顾!” “好,好。”廖掌柜点着头,“顾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这是走了什么运,半年前突然来了个邻居,他还差点为了二尺的门和人家结了仇,没有想到,一转眼这个邻居称了京中医局的司医,再一翻手就变成了县主,是皇亲国戚。 他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得空过来坐。”顾若离微微颔首,张丙中已经迎了出来,“师父,您可总算来了,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等您过来。” 顾若离惦记着戴韦,笑着道:“这两天有点事耽误了,大家都好吧。” “好,好的很。”张丙中说着,朝李妈妈行礼,“妈妈好。” 李妈妈打量了一眼张丙中,听他喊师父,又是这么大年纪性格还这么活泛,不由觉得有趣,含笑道:“你就是我们县主的徒弟,往后好好学要勤快点,我们县主不会亏待你的。” 张丙中愕然,随即笑着点头。 “李妈妈过来抓药的。”顾若离吩咐道,“我去看看方前辈和刘前辈。” 张丙中应这是,拉着李妈妈去柜台:“您的方子呢,我给您抓药。”李妈妈将方子递出来,打听着,“怎么没有病人来问诊,生意不好吗?” “这还早,等会儿您就知道了,这大堂里都坐不下呢。”张丙中与有荣焉,“我们每天都忙死了,有的人还死等着师父来,说若是师父不来,他就不看病了。” 李妈妈眉飞色舞点着头道:“那是,我们县主的医术,满京城也没有人比她厉害。” 两个人你捧着我,我捧着你,聊的极其开心。 顾若离去了后院,方本超与刘大夫正坐在院子里说着话,见到顾若离,忙笑着道:“霍大夫,你没事吧,我们听到外头的传言了,您封了县主是吗。” “是!”顾若离点头,方本超也朝她拱了拱手,“恭喜,恭喜!” 顾若离也拱手,笑着道:“大难已过,我们同喜!” 方本超和刘大夫点着头,说实话他们决定留下来心里不是没有害怕,毕竟这不是小事,一旦暴露了就是杀头之罪。 好在,担惊受怕之后,他们等到的艳阳高照,风和日丽! 将来,在京中他们就会一路顺坦了。 “人还好吗?”顾若离指了指房间,刘大夫点着头道,“一开始还闹,后来知道赵将军起事了,就不闹了,好像等死似的。” 顾若离听着就走去房间,刘大夫开了门,她就看到戴韦胡子拉碴的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腿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发呆。 “戴大人。”顾若离喊了一声,戴韦缓缓转头过来看着她,盯着,想要从帷帽里看到什么,过了好一刻他声音暗哑的道,“你还活着,那就表示太上皇复辟了?” 顾若离点头。 戴韦一口憋在胸口的气长长的松了下来,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方本超已经抢先道:“你该谢谢霍大夫,不对,是顾大夫,若非她救了你一命,此刻依你以往的作为,怕是已经去地下见你的祖宗了。” 他要谢吗,若不是她,他怎么会帮着太上皇假死,太上皇又怎么能复辟?!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以往她啊。 “此仇,我戴某必报!”戴韦拂袖大步朝外走,又回头盯着顾若离,“你给我等着。” 顾若离扬眉,毫不在意的道:“那我就等着戴大人来报仇。” 戴韦大步出了门。 方本超低声道:“这……以后会不会还来找麻烦?” “暂时不会。”刘大夫道,“就算他想也没有这个本事。” 方本超想想也对,太医院绝对没有他的位置了,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哪还有能力回头来找顾若离的麻烦。 “没必要脏了我们的手。”顾若离往外走,无所谓的道,“他若不消停,迟早有丧命的一天。” 话落,三个人回了前堂,李妈妈已经抓好了药,和顾若离道:“县主,中午奴婢让人给您送饭来吧,就怕吃的太差,伤了您的胃口。” 第142节 “没事,焦姐做的饭菜很好。”顾若离推着她出去,“妈妈就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李妈妈又看了一眼合安堂,点着头道:“成,那奴婢走了。” 顾若离目送她离开,才笑着回头去问张丙中:“给药钱了吗?” “没有。”张丙中瞠目,“我忘记要了。”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方本超倒茶过来,顾若离摘了帷帽放在一边,端茶喝了一口,又朝外头看了一眼,道:“大家惊魂未定,怕是这两天都不大敢出门了……”她说完,回头看那三个人,就见他们惊讶的看着她。 “怎么了?”顾若离问完才想了起来,她脸上的疤没有了,不由解释道,“我身份不用藏着了,所以疤也没有必要留着了。” 张丙中指着她,凑过来看了一遍:“师……师父,您的脸……”也太好看了。难怪那时候霍繁篓一口咬定说崔家的小姐长的丑,就顾若离这容貌,一般人在她面前可不就是丑了么。 不对,张丙中反应过来:“霍繁篓见过您的脸?” “他说见过的。”顾若离点头道,“怎么了。” 这人太狡猾了,张丙中气的不行:“别叫我看见他,否则我非喂他一斤巴豆不可。” 那边刘大夫和也笑着道:“这样看顾大夫舒服多了。” “是!”方本超点头,“当初进京要是这般示人,怕是更加不易!” 她就是这样的想的,所以才会贴着疤。 “这……这是谁。”廖掌柜站在门口,张着嘴,“你……你是县主?” 张丙中忙拿着帷帽递给顾若离:“去,去,我师父的尊容不是你随随便便看的。” “好,好,不看我不看。”廖掌柜说着不看,还忍不住扫了几眼,拉着张丙中低声道,“没想到县主这么好看,难怪以前常戴着帷帽呢。” 张丙中翻了个白眼。 “快去看。”外头有人喊着廖掌柜,又朝张丙中招手,“菜市口砍人了,赵将军今天又要砍一批人的脑袋,快去看啊。” 又砍?顾若离奇怪道:“他砍了很多吗?” “昨天早上就砍了十几个,好像是羽林卫还有都督府,听说还砍了两个将军。”张丙中如数家珍,“今天估摸着是当年反对太上皇的勋贵吧,也不知道,反正赵将军的手段……”他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早就知道赵勋不是好人,没想到杀起人来,真的是太渗人了。 半点情面都不留。 “就是阎罗王啊。”廖掌柜压着声音,无声的道,“看着是太上皇复辟,往后天下还不是赵远山的。” 要不然他费这力气干什么,还不如安安稳稳做自己的骁勇将军呢。 顾若离没有惊讶,赵勋的目的他从没有掩饰过,太平天下逼宫翻天,怎么可能为了黎明百姓天下安泰。 他就是为了权利,仅此而已。 说着话,病人来了,一见到顾若离不说病情,而是抱着拳行礼:“县主娘娘。” “老伯。”顾若离无奈,忽然觉得这个头衔很不便利,她是大夫哪有人见面就行礼的道理,“在合安堂只有顾大夫,没有县主。” 老伯笑着道:“这怎么成,该有的礼还是要有的。”百姓不管顾若离做了什么,是不是她让朝堂翻了天,他们只要天下太平,有吃有穿不至于忍饥挨饿,就足够了。 所以,见着贵人,自然就要拜,何况,这个贵人还是顾若离。 “您是什么病?”顾若离请他坐下,老伯就摆着手,“使不得,我是小病请刘大夫看就好了。”说着,就喊刘大夫,“有劳您了。” 顾若离叹气,这身份真的是双刃剑啊。 没有人敢让她看病,她也舍不得走,在医馆磨了半天,正打算去看望白世英,就看到外头来了个衙役打扮的人,见着顾若离就上前来行礼,道:请问可是县主娘娘。” 顾若离点着头,那个衙役就道:“小的是七爷的随从,七爷让小的来告诉您,他今日受建安伯之邀去府中做客。” 受崔延庭之邀去府中做客?又不是她请的,让她回去做什么。 “还有呢。”顾若离不解,那衙役就摇头,“七爷就交代了这句,旁的一概没说。” 难道是有事要和她说?顾若离颔首,道:“劳烦转告七爷,我这就回去。” 衙役应是而去。 ------题外话------ 赵七和顾三虽称表兄妹,但是这个亲戚绕的有点远,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所以千万别纠结表兄妹哈,就和顾若离与杨清辉一样,也是表兄妹,可八竿子打不着。 ☆、099 可以 “大哥请赵远山来了。”崔延孝急匆匆的进了门,二夫人正颓废的坐在炕上,盯着崔甫练字,见他写歪了一笔,就怒喝道,“你有没有点用,这个字练了百十遍了吧,怎么还写成这个样子。” 崔甫被她突然发怒骇了一跳,墨水就滴在了纸上,将笔下的字弄的越发的难看。 “郎哥儿!”二夫人一手拍在炕几上,喝道,“你用心点行不行。” 崔甫就就看着正进来的崔延孝,将笔往桌子上一丢:“我不写了。”话落,跳下了炕连鞋子也不穿就朝外头跑,崔延孝要去拉他,他却像是泥鳅似的,灵活的跳了出去。 “你看看,你看看。”二夫人气的不行,“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崔延孝叹了口气,二夫人这是魔怔了,一心想要和方朝阳比个高低……崔甫是男子怎么能去和顾若离比呢,再说,她在医术上的造诣是自小教的,也不是一日促成的。 这世上也没有几个能和她一样,自小就有这般成就。 “好了,好了。”崔延孝也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他年纪还小,你就是将他逼死了也没有用。”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了一声,又问道:“你刚才在外面说什么了,大哥请了谁回来?”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崔延孝低着声音,脸上换成了喜色,“大哥将赵远山请回来了。” 二夫人一怔,赵勋什么人她可是听说了许多,崔延庭居然有办法请他到家中来做客:“可说了为了什么事?” “还不知道,不过大哥心里肯定不愤,听说他……”崔延孝本来想说,崔延孝昨天又回了正院,原本想要哄方朝阳的,可是却被那两个母女落了一脸的灰走了,可是这话他又觉得和二夫人说不合适,毕竟是自己的兄长,“所以,他肯定是要想办法找回场子,请赵远山在圣上跟前说说好话。” 二夫人扫了他一眼,心中腹诽:不和她说?这家里的事只要她想知道,还能瞒得住? 崔延庭昨天厚脸皮的,转了身就去找方朝阳了,还感谢顾若离给崔岩治病。 谁不知道,他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也真够可以的。 “那你去看看。”二夫人催着崔延孝,“赵远山这个人脾气很怪,又素来精明的很,你在旁边去听着,别一会儿大哥没将他诓进去,反而被他诓了。” 崔延孝想了想,虽觉得崔延庭不至于会被赵勋牵着鼻子走,可他若是去了,两个人好过一个人。 这次他们跟着赵勋堵上了身家性命,没有道理他们一点好处没有。 圣上他们一时见不到,可是若打好了赵勋这一关,也等于万事大吉了。 “你说的对。我去外院看看。”崔延孝说着,回房换了一件湛蓝的潞绸直裰,对镜子照了照,大步走了出门。 二夫人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眼睛微微一亮,喊道:“菊容。” 菊容在门口应了一声,二夫人吩咐道:“去把二小姐请来。” 菊容应是而去。 崔婧文站在门外喊了几声:“四妹,你快开门,和姐姐说说话好不好。” “不要。”崔婧语隔着门,怒狠狠的道,“你一点骨气都没有,我瞧不起你。” 崔婧文叹气,无奈的道:“我有没有骨气有什么关系,她只要能治好茂燊的病,就算让我一命换一命也可以。” “天底下那么多大夫,我就不信就属她最能耐。”崔婧语哐当开了门,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可见她哭了很长时间,“你让人去请,去找,为什么非要去求她,难道是嫌我还不够丢脸吗。” 崔婧文上前去,站在门口看着崔婧语道:“天底下的大夫那么远,我们为什么要放着眼前的人不用呢,她可以治好,我们为什么不去求。”又道,“难道你非要等着茂燊疼死了,你才舒心?” 崔婧语皱眉,想反驳什么,可想到崔岩的样子,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别和我置气了,我昨天不该打你。”崔婧文柔声道,“还疼不疼,让姐姐看看。” 崔婧语嘟着嘴回了房里,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道:“我要说不疼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肯定还是会拿我卖人情,打我给别人看。”她就是觉得崔婧文昨天打她是给顾若离看的,拿她做人情,好显得她多正直良善决心很大似的 怎么也不想想她的感受。 “我若是想拿你做人情,一开始就会喊你一起,何必等你自己去了,才打你呢。”崔婧文无奈的道,“再说,我再想卖人情,也不会拿你做人情的。” 崔婧语不说话。 “好了。”崔婧文摸了摸她的头,道,“等茂燊的病好了,我们也是了了一桩心愿,到时候我陪你去法华寺住几天,好不好。” 崔婧语哼了了一声:“现在还能出去吗,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只有你答应,我自有办法。”崔婧文含笑在桌边坐了下来,彩娟蹬蹬跑了进来,回道,“小姐,您猜的没有错,伯爷请的客人确实是赵七爷!” 崔婧语眼睛亮,心思就开始转了起来,她看着彩娟问道:“你看到人没有,长的怎么样?是不是膀大腰圆的络腮胡子?” “奴婢没敢走进,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彩娟回忆着,“不过看上去个子好高,咱们侯爷这么高的个子也不过到他的耳朵边。” 崔婧语就站起来比了比,崔延庭不是健壮的人,但是个子在男子中算是高的,而赵勋比他还要高出这么多来,那岂不是跟野人似的。 也对,常年在外奔波,又是行军打仗的人,肯定是又粗鄙又丑陋的。 “知道了,知道了。”崔婧语抿唇笑了起来。 崔婧文却是听着耳尖微动,她看向彩娟问道:“是赵七爷一个人来的?” “奴婢没看到别人,他身边那个知名的师爷也没有瞧见。”彩娟听过吴孝之的名字,听说年纪很大,是赵勋的得力臂膀。 崔婧文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我要去看看。”崔婧语坐不住,当初她姐姐还差点和赵勋定亲了,对这个人她一直很好奇,当年听说他可是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哥哥反目成仇,后来那个女人成了自己的嫂子,他不但惦记着,还借酒壮胆调戏上了。 “语儿,你不要再胡闹了。”崔婧文呵斥道,“赵远山不是你能动的人,到时候要是出了事,连爹爹都保不了你。” 崔婧语一脸城府的笑了笑:“放心,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会害他。”又道,“再说,我也没有这个必要,我吃饱了撑得的去招惹他做什么。”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崔婧文跟着追出去,恰巧碰到菊容,就听对方道:“二小姐,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嗯。”崔婧文担忧的朝那边看了一眼,回头对连翘道,“你跟着去看看,别惹出什么事来。” 连翘应是而去。 崔婧文就去了二夫人那边,行了礼道:“二婶。” “昨天的事我知道了,真是委屈你了。”二夫人牵了她的手,叹气道,“茂燊也是命苦,偏得了这种病。” 崔婧文垂着头,没有说话。 第143节 “都过去了,往后该是什么还是什么。”二夫人拧着眉,看着她道,“等你出嫁了,日子也就舒坦了。” 出嫁吗?她都觉得遥遥无期,再过两年,怕是连人家都找不到了吧。 “别胡思乱想,还有二婶呢。”二夫人握着她的手道,“你和你大姐不同,她的样子,我若将她嫁出去就是害了她,还不如留在家里养着,好歹有吃有穿没有气受,可是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耽误了。” “二婶。”崔婧文望着二夫人,苦涩的笑笑,二夫人朝外头看了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赵远山来了,你可知道。” 崔婧文不等二夫人说完,就猜到了她的意思,她迅速垂了头,就听二夫人道:“当初说的婚事无疾而终,如今他人回来了,二婶打算再找人去试探一番,若是能成……” 若是能成,有赵勋罩着,即便她们母女再横也不敢拿她们怎么样。 崔婧文心头发凉,赵勋地位再尊崇又怎么样,可是他这个人太不可靠了,脾气捉摸不定为人凶残外,就是他家里那些糟心的事,也够她纠葛多少年。 若是嫁给她,这辈子她都没有舒心日子过。 崔婧文看着二夫人,淡淡一笑,道:“也不是我们想就可以的,赵远山如今炙手可热,想结亲的人家怕是能排几里的路,哪能轮得到我们。” “那些人能有几个比得上你的。”二夫人笑着道,“模样是一等一的,就是持家过日子还有这性子,也没有人能越得过你。” 崔婧文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容貌也没的挑,若赵远山连她都看不上,那他也真是不识好赖货了。 “让二婶费心了。”崔婧文含笑道,“此事还要问过父亲的意见,更何况……”更何况还有个方朝阳在,只要她在一天,他们兄妹的婚事,就还是捏在她手心里。 若她不愿意,就是崔延庭点头了也没有用。 促一段亲事容易,毁一桩婚事却是轻而易举。 崔婧文心里乱糟糟的,她辞了二夫人回了自己的房里。 “四小姐没事。”连翘笑着道,“她就只是想看看赵将军长的什么样儿,奴婢没有拦她。” 因为她们都好奇。 “帮我那件新做的素兰褙子找出来。”崔婧文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去翻首饰盒,找了两只颜色略艳丽一点的簪子,“再帮我重新梳个垂柳髻。” 连翘一一应着,却有些奇怪,问道:“二小姐,您这是打算做什么去?” 崔婧文没有说话。 连翘帮她换了衣衫梳好了头,崔婧文又上了点淡妆,撇了连翘一个人出了院子,径直往前院而去,过了如意门她在院中碰到了杨清辉,问道:“表哥这是去哪里?” “赵七爷在书房,我去陪坐。”杨清辉和赵勋当初在京城时就认识,但因赵勋在长辈眼中太过出挑,没有章法,而杨清辉却是循规蹈矩的,两个人几乎没有交集。 只是时隔多年,他也愿意和他聊一聊,听一听他对当下政局的看法,对大周未来有没有什么计划。 “原来是赵将军来了。”崔婧文颔首,指了指崔岩的院子,“我去茂燊那边看看。” 杨清辉打量了一眼崔婧文,含笑点了点头去了书房。 书房房外的夹道内,崔婧语贴着墙根听着里头的话,却根本听不清,就莫说看到赵勋的人了。 “小姐。”彩娟怕的直抖,芍药的下场她没有忘记,听说是活活打死了丢出府了,死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遮不住身子,“我们回去吧。” 崔婧语怒瞪了一眼,示意她闭嘴。 又听了一会儿,她有些烦躁,就起身猫着腰出了夹道,边走边想着事儿。 “你确定你看到他的样子了,长的很难看?”崔婧语有些不甘心,彩娟怕她再问,就点着头道,“嗯,反正肯定不是英俊的。” 崔婧语就笑了起来,绕到垂花门边正好看到顾若离进了门,她盯着她冷笑了笑。 顾若离在门口时就问了婆子,婆子告诉她赵勋已经到了,人在书房。 她犹豫了一刻,想了想还是先回了内院。 “这么早就回来了?”方朝阳惊讶的看着她,“医馆里没有生意?”她正在换衣服,顾若离看着她奇怪的道,“您要出去吗?” 方朝阳点头:“我要去看太后娘娘。”她还打算去西苑,不去她不放心,她不相信圣上会那么好心,会留着二哥不杀。 “娘……”顾若离想劝她一句,可还没有开口,方朝阳已经摆手道,“你不用劝我,就算他杀了我,该做的事我还是要做,该说的话我见着他还是一样说。”若能杀人,她恨不得动刀子才好。 “那我和你一起。”顾若离说着往外走,“我去换身衣裳,正好也给太后请安。” 方朝阳回头看着她,冷嗖嗖的道:“不用。你好不容易得的情分,别被我搅和没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她又不是没有分寸,只是不愿意拐弯抹角而已。 “让郡主去吧。”李妈妈也帮着劝顾若离,“要是不去,郡主寝食难安,对身子也不好。再说,就算圣上动了怒要对郡主怎么样,不还有您吗,你去求情,包管有用。”说着,打了个眼色。 顾若离心头转了转,颔首道:“那您谨慎些,不要凭着性子,得罪人不怕,可也要有个度,给自己留条后路。” “还有脸说我。”方朝阳说着,戳了戳顾若离的额头,道,“我可警告你,赵远山来家里了,你给我老实待着,别跟这人不清不楚的,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她回来就是因为赵勋,只是顾若离不能说,笑着道:“知道了,我的腿可舍不得断。” 方朝阳这才满意的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 顾若离去了暖阁坐着,欢颜进来问:“要不要摆饭?” 顾若离看了看时间,是到了吃饭的点了,怎么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她要自己过去? 她有些犹豫的问道:“去看看,外院摆饭了吗。” “啊?”欢颜不解,“您怎么关心伯爷了?”话落,又想起什么来,笑的很暧昧,“奴婢知道了,您是想问表少爷吃了没有是吧。” 顾若离愕然,吃惊道:“我为什么要问表少爷?” 欢颜就掩面咯咯的笑了起来,红着脸道:“县主别和我装傻了,奴婢又不是小孩子。”就跺着脚一溜烟的跑走了。 顾若离还没有明白,她哪里和欢颜装傻了。 外院书房,赵勋,崔延庭以及崔延孝和杨清辉各自坐了一方,崔延庭端茶和赵勋敬了敬,道:“……七爷不必谦虚,若圣上行赏,您一个镇国将军是探囊可取。” 虽都是将军,可镇国将军却要比赵勋原来的骁勇将军高出很多,甚至已在三公之上,手掌天下兵马大权,绝对可谓是跺一跺脚,大周都要抖三抖的位置,是手握朝廷命脉的权臣。 这个封号还只有建国初期太祖用过,此后再没有人得过殊荣。 一来,皇权稳固,帝王不可能将所有兵权放在一人手中,二来,后来建了都督府,军权都分散在各处镇守将军和都督府以及兵部的手中,就如赵勋的骁勇将军,原先掌的兵权也是他自己建立的。 所以,崔延庭才有此一说。 他话一落,崔延孝的眉头就抖了抖,圣上不会真的把兵权给他一人吧,那将来……可真的要被赵勋捏在手心里了。 可是尽管这般想,他也觉得崔延庭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以赵勋的所作所为和行事作风,他若是担着骁勇将军的名号披荆斩棘改朝换代,却还是骁勇将军,那他还废这个功夫做什么。 崔延孝捧着杯子的手,显得有些激动。 杨清辉心头也动了动,圣上素来是念旧的人,赵勋又是如此大功,镇国将军非他莫属。 “伯爷说笑了。”赵勋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道,“不过都是为圣上效力,什么职位都无妨,便是让我明日再回开平卫,赵某也是义不容辞。” 崔延庭差点被茶水呛着,这个赵远山可真是狡猾,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明明是行军打仗的粗人,但人却是狡猾多端。 想从他嘴里套句话,实在太不容易了。 “正是七爷说的这个道理。”崔延庭说着,对天上抱了抱拳,“忠心不二,一心为君效力,是为臣者的本分,崔某人今日受教了。” 赵勋淡淡笑了笑,眸光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朝挂在墙上的钟扫了一眼。 “只是,如七爷这般人才,有勇有谋又得力忠心,若说不得重用,我等也是要报不平的。”崔延庭哈哈一笑,似是开玩笑的样子,“七爷您说呢。” 他在等赵勋接他的话,想知道圣上对他打算怎么封赏,若是赵勋说的他不满意,就可以顺势求他美言几句,若是满意,自然就皆大欢喜。 “不敢,不敢!”赵勋余光睨了眼崔延庭,“伯爷这次功劳也是甚大,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他圣上知道他的功劳大,所以会大加赏赐。 崔延庭喝着茶,垂着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笑意,随即摆手道:“我不过开了宫门罢了,此等小事不足挂齿。”我不开宫门,你们还能这么顺利的进宫? 赵勋微微一笑,视线就落在杨清辉身上,问道:“杨大人月中启程上京,倓松可知?” “还没有收到祖父来信,所以并不知道。”杨清辉抱拳道,“有劳七爷告知。” 赵勋微微颔首,打量了他一眼,文弱书生月朗风清的样子,倒有几分杨文雍的身影,他顿了顿,道:“春闱月底二十二日举办,倓松多准备,届时我等便等着喝你的登科酒了。” 杨清辉很惊讶赵勋给他透露了这个消息,礼部那边还没有发公文,他问道:“可是礼部已经下了公文?” “不曾。”赵勋淡淡然道,“赵某刚刚决定的,那天是个好日子。” 就跟他刚刚决定下午出去踏青一样随便。 他的话一落,房间里三个人一瞬间脸上划过惊愕的表情,随即又掩饰了下去,杨清辉含笑道:“是,在下多谢七爷告知。” 赵勋颔首,很满意的样子。 崔延庭和崔延孝对视了一眼,赵勋看着杨清辉就定了春闱的时间……又说杨文雍月中就要进京。 看来,杨家的盛世就要再次来临了。 “大哥。”崔延孝看了眼时间,“我去吩咐在花厅摆膳?” 崔延庭忙笑了起来,道:“瞧我只顾着说话,尽是疏忽了。”他说着起身,做出请的手势,“七爷,请!” 赵勋也不推辞随即站了起来,负手在了前头,崔延庭陪同在侧,一行人往外院的花厅而去。 酒桌上,崔延庭和崔延孝频频敬酒,赵勋来者不拒,宾主尽欢。 崔延庭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趁着净手的空档,崔延孝拉着崔延庭低声道:“大哥,你说赵远山是什么意思?” 赵远山很难请的,可他们一请就来,而且这么好说话,尤其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几杯酒下去,几乎是知无不言。 看样子,他这是打算拉拢他们啊。 “约莫是知道圣上要给我的赏封。”崔延庭猜测道,“他这是拉拢我。政局不稳,他一旦做了镇国将军必定会有异声,多一点支持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兄弟两人想到一起去了。 “我还有个想法。”崔延孝刚才就在想这件事了,二夫人也曾提醒过他,“你看,早先荣王妃要说文儿的事,能不能再重新提起来,毕竟当时是认为赵远山死了才会作罢,如今他人回来了,自然就要接着再说。” 崔延庭也想到了,要想彼此关系长久,让赵远山为他所用,那么,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就是最稳固的关系。 “这件事恐怕还要弟妹出面。”崔延庭低声道,“赵远山和荣王妃关系不好,让他去探一探荣王妃的虚实,赵远山那边也要找人去说相。”这种事只能女人去办,他们男人酒桌上怎么好提这种儿女情长的事。 崔延孝点头应是。 “先回去,倓松毕竟年纪轻,别得罪了他。”崔延庭指了指花厅里头,兄弟两人便又回去了,就听到杨清辉正和赵勋道,“……早上看她去了医馆,有没有回来,却是不得知。” 杨清辉知道赵勋和顾若离是认识的,所以听他问顾若离一点都不惊讶。 可崔延庭却是步伐一怔,难道那丫头和赵远山也认识,他笑着上前,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七爷和倓松在聊什么,这般高兴。” “在问我姑母与表妹。”赵勋含笑看向他,“表妹敕封了县主,我还不曾道谢,便和倓松问上一句。” 原来是这样,崔延庭点了点头,笑着道:“她去医馆了,那孩子就喜欢待在医馆,和男子似的,拦也拦不住。” 第144节 赵勋就挑眉,打量了一眼崔延庭。 “将军不认识她吧。”崔延庭笑的很无奈,又似乎很宠溺的样子,“这孩子脾气倔,闹气来连她娘都拦不住,我有时候也是拿她没辙,打骂不得也更舍不得。” 赵勋轻轻笑了起来,端了酒盅,答非所问:“伯爷,辛苦了!” 崔延庭一愣,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又了然了似的,觉得赵勋说的辛苦,应该是指他在朝中的辛苦:“不敢当。”又道,“不过,她听说她身上还有司医一职,一个女孩子做什么官,虽没有品级可也到底不合规矩,还是要让名望厚重的人做才好。” 杨清辉听着直皱眉,觉得崔延庭做事越发的不大气,刚刚还说顾若离是小孩子,转眼就说这些损人的话。 “喝酒。”杨清辉举杯,“七爷,喝酒!”打断了崔延庭的话。 赵勋豪爽的碰了碰杯子,远远的就看到对面的小径上,有位穿着素兰褙子的女子,盈盈的走了过去……他眉梢一挑,嘴角勾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上酒!”崔延庭笑着道,“刚刚喝的是寒潭香,我们再换秋露白试试,是清丰酒馆酿的,十年陈!” 清丰酒馆是专供内宫的,十年陈的秋露白更是难得一见。 “让伯爷破费了。”赵勋抱拳,“下回赵某请可没有这上等佳酿,还望伯爷不要嫌弃才好。” 就是喝水也行,崔延庭笑着道:“您是贵客,拿这酒招待崔某都心有愧疚。” 一桌人的也不知真假,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刻,小厮果真抱了一坛子青花瓷装的酒进来,上头的盖子一揭,顿时一阵清香袭来…… “崔某给你满上。”崔延庭笑着道,“就这一坛子,今儿我也是托了七爷的福了。” 话落,几个人举杯各自尝了,果然清香四溢,入喉绵长。 喝了几杯,赵勋忽然抚着额头有些晕眩的样子,崔延庭亦是觉得头重脚轻,他摇了摇头看向赵勋,就见他微醺的样子,便道:“七爷可是累了,不如去外院小憩一刻?” “那就打扰了。”赵勋坐起来,立刻过来几个小厮扶着赵勋往外走,崔延庭又摇了摇头,和崔延孝道,“这酒怎么这么烈的。” 崔延孝也觉得奇怪,他们兄弟的酒量都很好,怎么喝了这几杯就觉得不行了。 再去看杨清辉,已经被自己的常随扶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二弟也去歇会儿吧。”崔延庭有些撑不住,想找地方打盹儿,崔延孝就招手喊来自己的常随,道,“就睡外院吧,免得七爷醒来没有人照顾。” 兄弟两人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了客院,歇在了赵勋隔壁的房间。 顾若离用了午膳靠在炕头看书,不知不觉的打了个盹儿,等醒来便有些烦躁,那个人喊他回来做什么,也没消息的,就在外院喝酒了。 “我去看看。”顾若离打算去看看,若是他没事,她下午还要出去,待在家里她浑身难受。 欢颜和雪盏跟在后面,几个人一起往外院跑,走了半路就看到一个崔婧语院子里的小丫头跑过来,笑眯眯的道:“县主,表少爷和赵七爷在客院说话,请您过去。” 怎么又跑到客院去了,崔延庭呢?! “表少爷说有事和您说。”小丫头生怕她不去的样子,点着头,“真的!” 顾若离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小丫头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小姐。”雪盏犹豫的道,“这太古怪了,表少爷找您为什么还要去客院,再说,也不至于让四小姐房里的小丫头来传话吧。” 顾若离不用想也晓得这里头有问题,就是不知道崔婧语又在折腾什么。 这次恐怕方朝阳不送她去庵庙,崔延庭也要送了。 崔延庭不送,她来送! “不去看看,又怎么知道是什么呢。”顾若离无奈,不过料想崔婧语不会对杨清辉做什么,她们是表兄妹感情也好,她舍不得……那就只有赵勋了,她胆子不小啊,居然将主意打到赵勋头上去了。 要是伤着赵勋,那他们就真的再没有好日子过了。 顾若离去了客院,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两间房,一间门关着另一间则是半虚掩的。 顾若离走过去,立在门外:“赵七爷!” “进来吧。”里头有人应了一声,顾若离推门进去,就看到赵勋正支着头半靠在床上,穿着一间银灰色绣暗纹祥云的潞绸直裰,斜斜将靠着,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叠在一起,听见她的脚步,他没眉梢微微一挑,深不见底的目光便淡淡然的朝她睨了过来。 迎着光,他面容宛若塑刻一般精致俊美,虽神色淡淡的,但依旧透着上位者的骄傲和从容。 “才回来?”赵勋依旧靠着,手中夹着书,神色戏谑的看着她,顾若离进了门,欢颜和雪盏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留在了外面守着。 顾若离扫视了一眼房中摆置,回道:“回来有一会儿了,七爷喝醉了?” “坐。”赵勋指了桌边的凳子,如主人待客似的道,“我自小吃酒还不过曾醉过,今天算是意外。” 顾若离坐下来看着他,凝眉道:“你手给我。” “怎么。”赵勋将手递给他,露出一截小臂,顾若离十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他垂眸看去,小小的手指便落在他的手腕上,很白,更与他的手臂形成了黑白的界限,他一转落在她脸上,眉头轻轻笼着,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他嘴角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勾了起来。 号了一会儿顾若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赵勋笑道,“你是怕我被崔家人害了,所以才来的。” 就算她怀疑崔婧语,也不至于将这些事说给赵勋听,他们的关系还不至于到了可以分享彼此私密的地步吧。 “不是。”顾若离给他倒了杯茶,道,“我是怕你给崔家人下毒,回头要我收拾烂摊子。” 赵勋笑了起来,颔首道:“放心,即便要杀也当是拖到菜市口去砍了,断不会拖累你的。” 顾若离失笑,看着他道:“刚刚还宾主尽欢,你心里这样想,实在太伤崔伯爷的心。” 有心的人才伤心,没心的人伤的只有身,赵勋挑眉没有答她。 “你喊我回来,就为了说这件事?”顾若离见他没有说话,就随意的换了个话题,随赵勋想做什么,只要他不害她和方朝阳就好了,别人的事她帮不了,也不觉得自己能说服他。 “那倒不是。”赵勋看着她,她今天穿了一件桃红的短褂,轻薄的潞绸垂在身上,显得她越发青涩娇小,见她看过来,他道,“特意来恭喜你敕封了县主,何时进宫谢恩?” 就特意为了恭喜她,所以请她回来啊,顾若离无奈的道:“金公公说就这两日圣上会传我进宫谢恩。”又道,“这件事我还没有郑重谢你,当初若非机缘碰上了你,恐怕我的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多谢!” 前面不是自作主张打算自己报仇了吗,赵勋颔首道:“情意领了,但人情还在,顾大夫记得还便是。” 顾若离愕然,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好似不认得他一样,透着懵懂和无辜,赵勋忽然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盯着她道:“就这么不愿还我的人情?” “那倒不是,只是头一回听别人将话说的这么直白。”顾若离去拍他的手,她刚刚梳好的发髻。 赵勋的玩笑向来都是点到为止,收了手看着她理头发,便道:“那是你见识的少。”顿了顿问道,“今年几岁了?” “十三!”既然记不住,何必又要问,指不定下一回想起来,又会问她一遍,“赵七爷几岁了?” 赵勋挑眉,回道:“二十一。” “那七爷比我大八岁。”顾若离顶着他,“下回若是还想问,记着这个就好了。” 赵勋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小丫头真的是太记仇了,且还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就在这时,忽然院中传来一阵骚动,随即就听到欢颜大叫一声:“四小姐,您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找三姐也不行吗。”崔婧语话一顿,就尖利着嗓子道,“给我滚开。” 话落,开着的房门口,顾若离就看到崔婧语气势汹汹,面含讥诮的跑了进来…… 她叹气,崔婧语还真的用这个把戏吗,那么的不高明,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谁会想不到。 赵勋挑眉,去看顾若离,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看来建安伯府还真是热闹,这个小丫头果真是一直都没有闲着。 “孤男寡女。”崔婧语站在门口,叉着腰一副捉奸在床的样子,“顾若离,你简直是不知廉耻。”她这才看清赵勋的样子,随即一愣,不是说很丑吗,怎么长的还挺好看的。 不管了,这样的人就算是长的好看也是虚有其表败类,谁嫁给他就是一个死。 她就要看着顾若离不好过。 顾若离站起来,看着她道:“四妹,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别让外人看笑话。” 他是外人吗?赵勋兴味的看着顾若离,等着她的反应。 她要的就是看笑话,崔婧语蹬蹬走近了几步,指着顾若离道:“你还知道笑话,大白天的和男人关在房里,你说这话我都替你脸红。” 她要脸红吗?顾若离莫名其妙,就算她要脸红,也轮不着她来管吧。 崔婧语的动静太大,不一刻睡在隔壁的崔延庭和崔延孝就开门跑了过来,一看顾若离在房里两个人都吃了一惊,随即又看到了崔婧语。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崔延庭惊愕的看着三个人,又走到坐在周边正喝着茶的赵勋身边,“七爷,你没事吧,小孩子太胡闹了,让你见笑了。”不管什么事,先把人赶走,等会儿再慢慢说。 崔延庭说着,撇了眼顾若离,不会是这丫头见赵勋来家里,所以就故意…… 他脸色巨变,阴冷的盯着顾若离。 “爹爹。”崔婧语指着顾若离道,“她败坏门风,太不要脸了。” 崔延庭猛然看向她,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拍死在这里,不管是不是顾若离贴上赵勋的,都要立刻将这件事化了,难不成还要让赵勋娶顾若离不成 那以后,这个家里就真的是她们母女的天下了。 他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蠢货。 “闭嘴!”崔延庭喝道,“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崔婧语做都做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要不把做成了,不是白忙活了。 “我不。”崔婧语朝赵勋看去,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心头一抖,壮着胆子道,“赵七爷,您身份尊贵,来做客我们当然欢迎,可是和我三姐做出这种事情来,实在是见不的人,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 话落,她心里忽然有些没底,怎么这两个当事的人,一点都不着急,还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赵勋这么骄傲的人难道不该生气吗,逼着他娶妻啊,还有顾若离,她怎么也不慌…… 崔延庭都快炸了,他三两步走过去,一巴掌抽上崔婧语,喝道:“来人,将四小姐拖出去。” “爹!”崔婧语喝道,“你糊涂了吗。”看不出来她是什么目的吗,她费尽心机,还不是想让她们母女不要好过,他不帮着还她走。 崔延庭正要说话,且料赵勋放了茶盅,神情认真的看着她,问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按四小姐的意思,如何才能让名声好一点。”她说着,又看了眼顾若离。 顾若离一愣,转头看向赵勋。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接话,这种事有什么对名声不好的,说说而已,难不成就因为怕名声不好,就要嫁给他? 她一天要摸那么多男子的手,甚至于身上各式各样的检查,那她要嫁多少次。 “你接话干什么。”顾若离皱眉,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一接话小事都变成大事了。” 赵勋回看着她,眼底露着悠然的光,却什么情绪都看不出。 “娶她啊。”崔婧语见赵勋搭话,顿时高兴起来,接了话就好,她立刻喊着道,“你地位崇高,她又是县主,多合适!” 娶吧,娶吧,两年内将顾若离折磨死,到时候我一定会去收尸的。 就算他没空折磨,就凭荣王妃和赵勋那个纠缠不清的大嫂,也不会让顾若离日日糟心,过不安宁。 县主算什么,比得过荣王妃和世子妃吗。 第145节 “小孩子不懂事。”崔延庭挥着手让人进来拖崔婧语,又着急的回头对赵勋解释,“七爷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勋喝着茶,好像在思考的样子,又扫了眼顾若离。 “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点。”顾若离沉着脸扫了眼崔婧语,又冷笑着对崔延庭道,“伯爷,这样的人您还要留到什么时候?我不在乎名声,难道伯爷也不在乎利益了?” 在乎,当然在乎了,千万别得罪赵勋才好,崔延庭亲自去拉崔婧语:“你给我出去。” 就在一片闹腾的时候,就听到赵勋低低沉沉似乎还带着笑意的话:“可以!” 可以?可以娶她?顾若离看着他。 他这是疯了吧。 这大白天聊天说个话而已,门都没有关,外头还有丫头守着呢…… 他就被人诓着要娶她负责?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欺负,这么好说话了。 “赵远山。”顾若离大怒,背对着众人瞪着他道,“你凑什么热闹。” ☆、100 渔网 他像在凑热闹? 赵勋也挑衅的看着她,勾着唇道:“崔小姐说的对,你的名声更重要一些。” 这小丫头有趣,虽年纪小了点,不过他也不着急。 若要娶亲,留她在身边,绝对比别人要来的热闹一点……唯一不大的好,便是她主意太大,不似那些女子顺从乖巧。 也无妨,他有办法让她变的乖一点。 赵勋半点玩笑样子都没有,回望着顾若离。 顾若离觉得自己的火自脚后跟烧了上来,一下子冲在脑子里,她走过去压着声音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在这里逗我玩是不是?”又道,“什么名声,我根本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这些,说着话盯着他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我在乎。”赵勋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道,“姑母回来没有,我去拜访她。”说着就要站起来。 顾若离忽然就明白过来,她回头看了眼正吃惊插不上话的崔延庭,又盯着赵勋,冷冷的道:“你在让我做挡箭牌,好让自己过的清净一点是不是?” 如果她没有记错,年前荣王妃和二夫人可是谈了许久的婚事,差点就将他和崔婧文定下来了。 现在赵勋既然回来了,这门亲事按崔延庭的行事风格,是势必要提起来的。 费力的去巴结一个不相干的人,还不如收做了女婿,一家人也好说话。 还有,即便赵勋不在乎崔家的纠缠,也得防着他娘给他定亲,防着层出不穷上门提亲的人。 他现在这么一闹腾,传出去谁还敢再打他的主意? 反而个个都在说她,盯着她了。 他这一声可以,解决了好几个问题。 “赵远山。”顾若离气极,抬脚就踢了他一脚,怒道,“我的事情我做主,你休要打我的主意。” 崔婧语就喊着道:“你为什么不答应,就凭你,赵七爷娶你是抬举你了。” “闭嘴。”顾若离第一次对崔婧语呼喝,“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将你的嘴缝起来。” 崔婧语气的瞪眼,她拒绝赵远山一定是因为霍繁篓。 休想,霍繁篓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她踢的就跟猫抓的一样,赵勋看着顾若离,就见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怒意,皱着眉头,一张小脸拧在了一起…… 他就想起来原来的那张疤脸。 还是这张脸好点,生气和高兴一目了然,又生动又有趣。 “我去见姑母!”赵勋起身往外走,一本正经的,“和她商量。” 要是换做别人,顾若离根本不可能理会,可是现在是赵勋,她就真的没有把握了,不由拉住他的胳膊,怒道:“不行!” “真不行?”赵勋看着她,挑眉道,“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她要是同意了才后悔,一个两个脑子今天都被门夹了吧,顾若离点头。 “嗯。”赵勋低头看了眼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小小的瘦瘦的,紧抓着不放,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走了似的,他嘴角微翘颔首道,“这句话暂时收回去,给你点时间考虑,若是反悔了再来和我说。” 顾若离恨不得再踢他一脚。 两个人你来我往,好似旁边没有别人了一样,看的崔延庭和崔延孝以及还没有来得及出门的崔婧语目瞪口呆。 “这……”崔延庭结结巴巴的问道,“七爷和娇娇认识?” 娇娇?赵勋挑眉转眸看着顾若离,好似在确认娇娇是不是她。 顾若离不想理他,转过头去。 “忘了和伯爷说了。”赵七云淡风轻的道,“我和娇娇一起从延州回京的,同舟共济患难的交情。” 顾若离当没有听见。 崔延庭就像是被人打了一个闷棍,胸口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他千辛万苦费劲心机的请赵勋来,连他存了多少年舍不得喝的秋露白都拿出来了,甚至动了将崔婧文嫁给他的心思…… 一转眼,就和泡沫一样,被顾若离轻轻一戳,就烟踪瞬无。 这是怎么了? 就好像互相犯冲一样,自从顾若离来了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犹如脱缰的野马,他费劲力气都抓不住。 他有些站不稳,扶住了崔延孝,干干的道:“认识好,认识好,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见外。” “是啊。都是一家人。”赵勋端茶喝着,扫了眼站在门口发呆的崔婧语,崔婧语才幡然醒过来,怎么不说娶顾若离的事情了? 娶啊,赶紧娶走,一个阴晴不定,一个脾性古怪,天作地和的一对啊。 “还不带走。”崔延庭见崔婧语一副要说话的样子,忙喝了一声,几个人婆子立刻拉着崔婧语往外走,崔婧语道,“赵七爷,你要守诺,可一定要娶啊。” 赵勋神情愉悦,顾若离脸沉如冰。 “崔伯爷。”赵勋似笑非笑道,“看来你家中不太平,事情也多,赵某就不耽误你时间,你去忙你的吧。” 崔延庭啊了一声,看着赵勋,问道:“七……七爷?!” “去吧。”赵勋眸光微凝,面色沉冷,惊的崔延庭一跳,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结结巴巴的道,“崔某走了,那七爷呢。” 赵勋淡淡扫了他一眼:“有娇娇招待就好了。” 崔延庭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等恍惚的站在院子里,他才转头看向崔延孝,问道:“我是不是还是醉着的。” “大哥!”崔延孝脸色也很难看,好不容易哄得赵勋高兴,大家有了几分交情,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最重要的,他和顾若离居然还是早就相识了,不但相识,根本就是一条战线的人。 一起进京,一起偷偷给太上皇治病,甚至一起密谋逼宫。 这份情谊,就是他们再拿多少秋露白也抵不上吧。 房间里,顾若离扫了眼站在院子里说话的两兄弟,又回头盯着赵勋,赵勋也看着她,眼中的冷意渐渐消退,添上了笑意…… “你闲着就逗我玩是不是。”顾若离很不客气的道,“还同意呢,那往后赵七爷也不要再见女子了,见着了人家便就娶回去好了。” 赵勋扬眉,他见过什么女子吗?怎么都想不起来。 “赵某可没有逗人玩的习惯。”赵勋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若传出去你名声受损,赵某吃些亏倒也无妨,更何况,我们还是一家人。” 顾若离怒极反笑,点着头道:“不敢让七爷吃亏,我的名声早就不好了。我要是在乎,刚才就不会冒失的进门来见你了。” 这丫头,果然是早就知道了啊,知道了还敢进房里来,恐怕也只有她有这个胆子了。 “你也知道是不是?”顾若离盯着他,“要不然你怎么会喝醉,定然是发现了不寻常,才顺势进客房休息,关了门又没有睡,而是在等他们玩什么花样?” “还不笨。”赵勋赞赏的道,“那酒喝了两口便就有些晕,我索性就在此歇一歇。不曾想倒是你来了,不枉费赵某在这里应付一场。” 这人,太油滑了。 他总是能立刻的适应,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他的应对,就会让人觉得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凭这份胸有成竹,万事在心的能力,也让她不得不钦佩。 譬如刚才的事情,他其实很清楚,崔延庭不敢动他,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主动权都在他的手中。 他想应对就应对,不想应对自有崔延庭解决。 而且,自此崔延庭还会被他捏在手心,想搓扁还是捏圆,都随他自己高兴。 “你还没说,你今天来为了什么事。”顾若离不想纠缠刚才的事情说个不停,太尴尬了,就跟她和别人一起演了一出戏,而他是最清醒的看客,甚至于,他还起哄闹腾。 “正好得闲。”赵勋起身道,“不请我去你的合安堂参观一番?” 啊?顾若离觉得只要和他说话,思路都是被他牵着走的,她无奈的道:“七爷肯赏脸,自然是无上荣幸。”说着,做出请的手势。 赵勋颔首,负手往外走,院外崔延庭还没有离开,见着他出来便迎过来,道:“七爷,你这是要走?” “是啊。”赵勋看着崔延庭道,“我和娇娇出去走走,若是要让赵某负责的话,赵某乐意之至。”话落大步走在了前头。 留下了透心凉的崔延庭。 顾若离和他擦身而过,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拿着帷帽走在赵勋身后,欢颜和雪盏跟过来,低声道:“县主……” “一起吧。”看见崔延庭这样,顾若离忽然心情不错,“你们不是也想去医馆看看的吗。” 两个人丫头眼睛一亮,顿时点着头,可又犹豫的去看赵勋,有些害怕。 “没事,赵七爷很和蔼的。”顾若离边走边道,“还喜欢开玩笑,不用怕。” 和蔼吗?欢颜嘴角直抽,她怎么没有觉得赵勋和蔼? “喜怒无常吧。”欢颜挨着雪盏低声评价了一句,雪盏摇着头道,“不要胡说!”她觉得赵勋这个深不可测,看着和你说笑,其实还不知道他心里怎么盘算你呢。 内院中,崔婧语被几个婆子拖着回去,嘴巴都堵了起来,她气的直抖却苦于挣脱不开,直到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几个婆子才将她松开。 崔婧文坐在正厅里,面朝院中,静静的看着崔婧语。 不知道为什么,崔婧语原本闹着,可在对上她后就瞬间安静下来,心头一跳,莫名的就有些害怕崔婧文,这和以前的害怕不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你去做什么了。”崔婧文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让你在家里呆着的吗。” 第146节 崔婧语这才回神过来,气愤跑进去和崔婧文道:“姐,爹爹他太不讲道理了……”将事情都和崔婧文说了一遍,“赵远山这种人,就算是身份再高又怎么样,嫁给他的人一定没有好日子过,我敢打赌,不用两年绝对能耗死在荣王府。” “所以呢。”崔婧文看着她道,“你就打算设计他们,让赵远山娶了顾若离?” 崔婧语点点头,恨恨的道:“赵远山都同意了,这件事只要顺水推舟就可以了,偏爹爹顽固不听,还把我绑回来了。” “姐!”崔婧语看着崔婧文正要说话,却见她忽然慢慢站了起来,淡淡看了她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径直朝门外走去,她一愣喊道,“姐,你去哪里,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崔婧文没有和以前一样和她说话,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她刚离开,崔延庭便气势汹汹的大步进来,喝道:“你这个蠢货,给我立刻收拾东西,滚去清濯庵去。” “爹。”崔婧语吃惊的道,“我做错什么了,你要把我送走,凭什么。” 崔延庭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他今天要不将她送走,她不是被方朝阳给弄死了,就是把这个家给毁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崔延庭沉声道,“赵远山是什么人,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他看不出来,还有娇娇,她是在乎名声要死要活的人吗?”又道,“你想让赵远山娶她,你是害她吗,你是害我们!” “我费尽心思将他请到家中做客,却被你一顿无脑给搅和了,还想害娇娇,你便蠢到将她杀了去抵罪偿命,你也不能借着赵远山的手,你哪里来的胆子。” 崔婧语被说懵了,她没有想那么多。 “不说赵远山会不会生气你害他,就算他认了娶了娇娇,对你来说你有什么好处?”他说着一顿,又道,“我今天还和你二叔商量,要将他和你姐姐的婚事重提,只要结了亲,他成了你的姐夫,往后你还怕有人敢欺负你。” 崔婧语脑子里嗡嗡的,似乎想反驳,可又找不到话说。 “你滚。”崔延庭道,“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学聪明了,再给我回来!” 崔婧语摇着头想要求崔延庭,可是一想他这样子肯定说了也没有用,她提着裙子就跑:“我不去!”她跑的极快,冲去了崔婧文的院子里,喊道,“姐,爹爹要送我去庙里,我不想去,你快帮我。” 她刷的一下掀开帘子,就看到地上一地的碎布,崔婧文穿着中衣坐在炕上,手里正拿着剪刀,听到她声音缓缓抬起头来,朝着她无奈一笑,道:“你去住几天也好,免得郡主回来,又是一通责罚。” “姐……”崔婧语喃喃自语,崔婧文放了剪刀套了件半旧的褙子,过来给她理了理跑乱的头发,含笑道,“爹爹也是为你好,你去住几天,等过些日子我去看你。” 崔婧语皱眉,转身就要朝外头跑,崔婧文却一把扯住她的手,紧紧攥着。 “我手疼。”崔婧语的手顿时被指甲划出了数到血印子,她喊着道,“疼,你的指甲抠着我了。” 崔婧文并没有松手,看着她道:“听姐姐话,去吧。正好天气越来越热,你就当避暑了。”她说着,牵着崔婧语的手往外走,在半道看到崔延庭,她含笑道,“爹爹,语儿已经答应了,请表哥送她去吧,您觉得好不好?” “嗯。”崔延庭拧着眉扫了一眼崔婧语,实在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便不耐烦的摆着手道,“你处理吧,我出去一下。” 局面被弄成这样,他必须想办法去周旋,赵七那边也要再试探一番。 “姐。”崔婧语也不闹了,安静的看着崔婧文,“你是不是也生我的气了,对我很失望?” 崔婧文摸了摸她的头,道:“不会,你这么乖,姐姐怎么会对你失望。” 崔婧语垂着头没有说话。 她虽然不服气,可却是听明白了崔延庭方才的话,他说的没有错,不管今天她成功与否,都对她没有好处。 就算顾若离嫁过去被赵勋消磨死了,哪又怎么样,这两年因为这件事,她们的家也会被方朝阳母女两人给掀翻了。 她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我去。”崔婧语红了眼睛道,“所有人都可以讨厌我,可是你不能,要是你也讨厌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崔婧文笑笑,点头道:“不会,姐姐不会讨厌你。” 崔婧语点头。 二夫人听完崔延孝的话,气的笑了起来:“你是说,语儿在你们喝的酒里做了手脚,想要陷害娇娇和赵七爷?” “可不是,那孩子可真不知道怎么说她。”崔延孝一脸的无奈,受了气都没有地方出。 二夫人忽然跌坐在椅子上,虽是笑着可满脸的气愤和不甘:“她可真是聪明,这个时候插上一脚,我们怎么还有脸去提亲。” 顾若离再不是东西,那也住在建安伯府,是崔延庭的继女,哪有正经人家,说了一个女儿又将另外一个也推去给同一个人。 就是给她几张脸,他们也不好意思用。 “这下好了。”二夫人摇着头道,“鸡飞蛋打,连赵远山都嫉恨我们了。” 那时候就该顺着方朝阳,将她送庙里做姑子去才好。 “你别气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想想怎么补救吧。”崔延孝叹了口气,“赵远山不是好相与的,他要是知道了语儿在他喝的酒里下药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二夫人扶着额头思虑重重:“我几天回家一趟,和我兄长商量一下。” 顾若离戴着帷帽领着两个丫头,莫名其妙的跟在赵勋身后,赵勋也不说话,负着手走在前头,若非他身姿笔挺气质英武,她大概会联想到前世里退休的老干部。 俯瞰众生,说不定还有颗跟渔网一样的心。 “赵七爷。”顾若离走了几步在他身边,“你没事做了?”她不相信他是那种闲着无事,会出来散步的人。 更何况,朝堂里那么多事等着他,他怎么可能闲。 赵勋侧目看她,隔着帷帽看不到她的神色,只有声音徐徐道出来,不紧不慢的,颔首道:“有事。现在正办着。” “你逗我玩呢。”顾若离就不想和他客气了,“一会儿我工作,你要是想参观的话就自便吧。”说着,她走在了前头。 小丫头的爪子亮出来了,赵勋抿唇眸中含笑。 他想到刚才在建安伯府时她的脸上的表情,崔婧语闯进来,她半点惊讶也无,看来,正如她所言,她对这些虚名确实是一点都不在乎。 那她在乎什么呢。 张丙中从合安堂迎了出来,笑盈盈的喊道:“师父,还以为你下午不过来呢,方才东山药馆的郑掌柜来找你,说有事请您定夺。”又道,“我请他明天再来。” “可能是契约的事情。”顾若离说着进了门内。 赵勋微微驻足,看着张丙中,忽然就想到在那些马匪的村子里,顾若离为了救那些人而和他对峙的情景,她说她对事不对人……现在看来,她还是有收获的。 至少得了一个死心塌地的徒弟。 “赵远山。”张丙中看见个男子站在门外,因为太过显目,他想忽略都难,赵勋颔首走过去,拍了拍张丙中的肩膀,“许久不见!”话落,当先跨进了门内。 张丙中愣愣的看着他,他们很熟吗?可是这话他是一个字不敢说,只得垂着头跟着赵勋进门。 大堂内人来人去非常热闹,顾若离一进去就被人围着说话,赵勋也不介意,跺着步子晃悠悠的走着,引着大家都忍不住去看他,可又觉得这人气势不凡,有些胆怯的离他远一些。 顾若离觑了赵勋一眼,又被人拉着说着话。 赵勋在前面绕了一圈,一副真的来参观的样子,随即又走到后院,后院里空空的,收拾的很干净,只有一口井。 他立在井边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顾若离走到后院,喊道:“赵七爷,不去前面喝茶?” “没看到霍小哥。”赵勋转头过来望着她,顾若离回道,“他走了,说过几年再回来。” 赵勋扬眉,问道:“过几年回来啊,你不去找一找?”话落,看着她。 “他没说去哪里,找不到。”顾若离叹了口气,“他的事情他有做主的权利,我干涉不了。” 这是提到那小子,所有失落了?赵勋扬眉,顺口就换了话题:“明儿将牌匾摘了,请圣上再给你重题一副。” 她忘记这件事了,一直挂在头顶上没有在意,顾若离点着头道:“你不说我没有想到,这就让张丙中拿下来。”她说着转身就朝前头去,赵勋看着她,微微一笑。 过了一会儿,顾若离才回来,松了口气的样子:“拿下来了,若不然一直挂着太不成体统了。” “你不必这么紧张,不过一块匾罢了。”赵勋望着她道,“圣上也断不会因为这点事而对你心生不满。” 顾若离不敢,她和他不一样啊,情分不能消磨。 “我回去了。”赵勋说走就走,顾若离啊了一声跟着他问道,“不是说没事的吗。” 赵勋忽然停下来看着她,含笑道:“不舍我走?还是反悔了?” “不是。”顾若离摆着手,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话来,“我就话赶话说一句罢了。” 赵勋哈哈一笑,摸摸她的头,又觉得隔着帷帽不舒服,便收了手,道:“逗你的,我走了!”话落,大步穿过合安堂的中堂出了门。 “他来做什么的。”张丙中见赵勋一走就悄无声息的走过来,“不会是打合安堂的主意吧。” 顾若离摇头,她要是知道他来干什么的,就不会猜不透他的意思了。 “随便吧。”顾若离无奈,既然猜不透那就索性不要猜了,他是什么目的,早晚都会露出马脚来。 崔延庭在宜春侯府坐了好一会儿,见天色渐渐晚了才离开,他不想回家,径直去了外室那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院门大开,里头黑灯瞎火的。 他心头一跳,大步跨进了门内,喊道:“苏儿……” 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就连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迎出来。 寻常不是这样的,苏儿不出门,只要他一来就会高兴的迎到门口来,今天也太异常了。 他推开房门进去,开了柜子箱笼以及梳妆台上的妆奁匣子,所有的东西都在,除了住在里面的人不见了。 “出了什么事。”崔延庭大步出来,去瞧隔壁院子的门,里头走出来个人,他问道,“劳驾问一声,隔壁住着的人去哪里了?” 那人认出崔延庭,立刻就回道:“下午来了十几个婆子,将里头的住的女人以及丫头婆子都带走了,至于去哪里了,我不知道!” “带走了。”宛若一盆兜头浇下来一样,崔延庭定在原地,他喃喃重复道,“被带走了,谁会带走她们?” 那人又道:“来的婆子给你留了话。”话落,崔延庭清醒过来,问道,“什么话?” “给你脸不要脸!”那人说完,觉得怪怪的,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是婆子留的原话!” 崔延庭浑身一怔,顿时脸色阴沉下来,能说出这种话的人,除了方朝阳没有别人。 他连道谢都没有来得及抬脚就走,在巷口上了马车,怒冲冲的道:“回去!” 马车飞奔回去。 肯定是顾若离告诉方朝阳苏儿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将苏儿带走。 这两个泼妇,泼妇! 他大步穿过内院的如意门,一路上丫头婆子见着他个个噤若寒蝉,现在家里的气氛太诡异了,轮不到她们站队,所以不管见到哪个主子,都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滚开!”崔延庭懒得装,他心里的火蹭蹭的冒,也不管是谁一脚踹了,径直拽开暖阁的帘子,喝道,“方朝阳!” 暖阁里没有人,他一愣就听到身后一道女声似笑非笑道:“呵!来的还真是快。” “方朝阳。”崔延庭眯着眼睛瞪着她,“苏儿是你带走的?” 方朝阳穿着一件大红的褙子,头发松松的挽着,面颊微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举手投足皆似画一般,风情万种。 “是啊。”她推开崔延庭进了暖阁,道,“不是给你留话了吗,还要来问。” 她就好像是说寻常事一样,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崔延庭喝道:“你……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把人交给我。” “我卖了。”方朝阳伸手就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似乎有些不满意的样子,皱眉道,“听婆子说容貌不错,约莫是能卖点钱的。” 崔延庭气的直抖,指着方朝阳:“卖了,你居然将她卖了。”他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瞪着她,“你信不信我现在休了你。” 方朝阳自己给自己斟了茶,端着慢慢喝,许久才抬头看着他道:“信啊,休吧!” 第147节 他宛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了个倒仰,休了?他那天没有休,今天就更加不敢休了。 堂堂郡主,是随便就能休掉的吗。 崔延庭不由深吸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来,好言道:“朝阳,你我的事不要殃及旁人可好,苏儿她一向乖巧,什么麻烦都没有给你招,你为何就容不下她呢。”又道,“不过,要是你不高兴,那我就给她点银子,让她回家去,我向你保证,再也不去她那边了,行不行。” 方朝阳放了茶盅,就跟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面露惊讶:“崔玉林,你不会是当我拈酸吃醋才发卖她的吧。” “难道不是?”崔延庭冷笑,女人不就是这样,就算看着不在乎,可还是会彼此间争斗争宠,就连方朝阳这样的清高的人,也不例外。 方朝阳咯咯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你是脑子这两年丢了吗,我为什么要吃醋,你哪里值得我吃醋?” 崔延庭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再也绷不住脾气,咬牙切齿的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不是告诉你了么,你让我滚出去……我便记住了,就这么简单。”又道,“我想想,今儿卖了苏儿,明儿卖谁呢……” 崔延庭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方朝阳当时受了那么大的气,为什么在顾若离封了县主后却不走,也不和他和离。 他以为她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现在看来,她分明就是为了报复他,而留下来的。 “你说吧,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她交出来。”崔延庭忽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娶方朝阳,就算他丢了爵位,也不该去千方百计的讨好她,将她娶回来,如今她就像一条毒蛇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起来咬你一口。 “卖了就卖了,你要是爱的深就自己去找。”方朝阳摆摆手,“去吧,我说了没事别来我这里,弄脏了我的地方。” 崔延庭蹭的一下站起来,将炕几上的茶盅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方朝阳眼睛一眯,起身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崔玉林我告诉你,在我方朝阳眼里你就是个贱人。一个贱人也配在我面前呼来喝去。滚!” 崔延庭被打急了眼,反手就要还回去,方朝阳头一抬,冷笑着道:“你试试!” 他心头一跳,手举的高高的,就是不敢落下去。 “方朝阳,你不要太过分了。”崔延庭大喝一声,“我这去宫中,求圣上做主,让你我和离,我看看你还嚣张什么,一只破鞋也当自己是块宝。” 方朝阳眯了眯眼睛。 “好啊。”暖阁的帘子掀开,顾若离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她抱着手臂挑眉看着崔延庭,“侯爷要去宫中那就一起好了。” 崔延庭一愣朝门口看去,指着她道:“是你告诉方朝阳的?” 顾若离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不过崔延庭这么一问她便明白过来,走到方朝阳身边抬眉看他,道:“谁说的有什么区别,除非伯爷没有做,否则早晚都会有人知道。” 崔延庭冷冷的看着她,指了指她又看着方朝阳:“好,你们母女好样的。”他说着,怒哼一声,摔了帘子出去。 “还有件事忘了说了。”方朝阳轻描淡写的道,“你既将人送去庵庙,就索性剃头罢了,你舍不得,我替你办了。” 崔延庭猛然回头盯着暖阁,她什么意思,是说她逼着语儿剃头了? 这个泼妇,这个贱人! 崔延庭攥着拳头,大步出了门,边走边喊道:“备车,去清濯庵。” “秋香,把房里收拾一下。”顾若离掀了帘子院子里的丫头喊了一声,秋香忙笑着应道,“奴婢来了。” 说着,就笑眯眯的进了房里拿帕子包着手,将碎瓷片都捡了放在筐里,又将地上擦干净,笑着道:“郡主,晚膳好了,要摆在哪里。” “就这儿吧,我懒得跑了。”方朝阳揉着额头,看着顾若离道,“有些头疼,帮我瞧瞧是不是伤风了。” 顾若离叹气,过去给她号了脉又放了手,道:“没事!” “那怎么会头疼。”方朝阳皱眉靠在炕上,顾若离不放心又换了一只手号脉,除了有些湿气外确实没有什么,她道,“今天去宫里还顺利吗。”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见着太后了。”方朝阳意兴阑珊的道,“不过没有进去西苑。”西苑的几道门,赵勋居然派了十几道关卡,莫说她便是一只蚊子,在门口也被拍死了。 赵勋做的可真够绝的。 “我怀疑二哥不在了。”方朝阳眯着眼睛,眸露狠色,“赵远山没有二哥的耐心也没有善心,他不会将人留在世上的。” 这件事顾若离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在说原来的圣上被关在了西苑,住的还是那间宅子。 这是圣上要报复他,才会特意这样安排的。 不过,方朝阳怀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按圣上行事,就应该是这样没有错,可现在不同的是,这件事是赵勋在办。 他会怎么做,没人知道。 “不会有事的,您别胡思乱想。”顾若离安慰她,方朝阳摆手,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有数。” 顾若离就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提到了崔延庭:“你把他的外室卖了?” “我原不想计较,反正也与我不相干。”方朝阳道,“只是他叫我不高兴了,我怎么能看着他逍遥自在。” 看来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晕不愿意理会罢了,顾若离失笑,摇了摇头:“你真将四妹的头剃了吗?” “不剃留着做什么,等她来害你吗。”方朝阳翻了个白眼,“让她好好想想,说不定就地成佛了呢。” 顾若离实在不知道说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她做都做了,她说也是白说,反而惹的她不高兴。 “我还没说你呢。”方朝阳戳着她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笨,她那点伎俩你都看不出来,还任由她骗着去见赵远山,传出去让人知道你被这种人骗了,多丢人。” 她是怕这个?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去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就跟小孩子一样,做点事谁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方朝阳不悦的道,“你是故意去见赵远山的,我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的吗,我看这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你可别做傻事。” 顾若离就想起来今天赵勋的反应,有些无奈的道:“娘,他也没有做伤害我的事,而且我们是朋友,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我们相处的还是很好的。何必要刻意去疏远。” “你不听我你早晚吃亏。”方朝阳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看那个姓霍的小子还不错,虽说做事狠了点,不过至少人还算实在。要不然,杨家那小子也还能凑合,虽说我不大喜欢,不过也不是和我过日子,我是无所谓!” “娘,我们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顾若离才发现,方朝阳也会这样爱操心,这才哪儿到哪儿,她不过十三岁而已,“我回去了你自己慢慢想吧。” 方朝阳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理她。 此刻,赵勋坐在御书房中,看着几个对面坐着的内阁首辅翁叙章似笑非笑:“阁老的意思,是说圣上不应去祭天?”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翁叙章今年已有七十二岁,自十八岁高中进士在户部观政,如今已经为官五十四年,算是四朝老臣,为人虽有些自以为是,但人情通达,非常有威信,“老夫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如稍缓一缓,朝中六部的人缺了小半,不调配得当必然会出乱子,此时说祭天,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为什么会缺了这么多,都是拜对面这人所赐,人家都是拉拢官员,他是只要发现问题,二话不说就砍了。 这些天,朝堂里简直是血雨腥风,人人见着他都要抖上三抖,生怕被他发现了什么,被拉去砍了。 偏偏圣上还由着他,什么都不说。 他当然知道赵勋这么做的原因,一来是为了震慑,排除异己,肃清余孽,而来就是腾出位子来,留给他自己的人顶上。 “祭天和调配官员有什么冲突?”赵勋坐的四平八稳,面色非常和煦,但声音却让人胆怯,不敢反驳,“阁老想要调配谁,把名单列出来,圣上过目后觉得尚可便就成了,各自上岗各司其职,有什么不妥?” 翁叙章气的胡子都直了,瞧瞧他说话多好听,让他列了名单上来,好像主都给他做了,可事实上呢,他只要接了这件事,赵勋就一定会暗示他列哪些人。 他是傻了,才会帮着他安插自己人,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不如赵将军自己列吧。”翁叙章就道,“若是缺人手,下官倒是可以调些人手来帮将军打下手。”一个武将也想插手朝政。 赵勋的野心,他是一点也不藏。 “也好。”赵勋满脸怒意的样子,“这些事阁老不做,那就赵某自己做,我便不信,我赵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翁叙章愣住,他没料到赵旭就这么直白的同意了。 他还要脸不要,他就不知道推辞一下?! “好了,好了。”圣上无奈的看着两个人,道,“你们一起去办吧,三日后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 赵勋起身抱拳应是,翁叙章只得跟着起来应了。 却是跟吃了黄连似的,一嘴的苦涩却吐不出来。 本来就是他的事,如今不但拱手让出去了,赵勋还觉得委屈了自己,翁叙章发觉自己吃了个闷亏。 “明日朝会朕打算和诸位爱卿说一下远山的封赏。”圣上看着两人道,“翁爱卿回去也替朕想一想,明早前给朕递封奏疏。” 翁叙章应是,这还商量什么,不是镇国将军,那就要让他把首辅让出去了。 赵勋坐了回去没有说话。 “你们瞧瞧这封折子。”圣上递了本奏疏给苏召,“大宁都司送上来的。” 苏召直接将折子给赵勋,赵勋拿着折子看了一遍,凝眉道:“我记得大宁都司的马一半保定马场送去的,另一是年前从关外购进的,怎么会都生了病。” 居然整个军中的马都萎靡不振,请了大夫瞧也看不出什么原因。 “听说得是易传染的病。”折子上的事翁叙章已经知道了,“圣上看,要不要在京中请几个比较得力的兽医过去看看。” 圣上点头,就看着翁叙章,道:“此事就交给爱卿去办吧,速速派人去。” 马对于兵来说,不亚于双腿,若是瓦剌人来了,没有马他们不用打就胜负已分了。 “我去看看吧。”赵勋看向圣上,道,“大宁都司我已经好些年不曾去过,走一走也能增进一些了解。” 翁叙章暗中瞪了眼赵勋,还增进了解,难道不是因为大宁都司不是你的人,你才要去的? 圣上却觉得赵勋亲自去很好,赵勋办事他很放心,“好,那就辛苦你了。” “圣上客气了,这是微臣该做的事。”赵勋好些想到什么,面上很是愉悦! ☆、101 心意 崔婧文坐在床头的杌子上,将药递给崔岩,柔声道:“这两天感觉可好一些?” “好一点。”崔岩每一次喝药,就好像被人用鞋底抽着脸,火辣辣的让他抬不起头来,“以前白天疼晚上更是疼的厉害,现在白天的疼痛要轻了一些,晚上到后半夜也消停许多。” 比起日夜疼个不休,现在能让他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他连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舒舒服服的走路,说话,甚至是打个喷嚏,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他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到了。 人一旦生病,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一点就好。”崔婧文递了梅子给他,崔岩接在手里并没有吃,而是问道,“姐,语儿她是不是又闹出什么事了?” 客院和他这边就隔着一个院子,他没有睡,都听到了。 “嗯。”崔婧文垂着眼帘,神色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爹将她送去庙里了,让她自己反省一下。” 崔岩一怔,顿时皱了眉:“你怎么不拦一下,语儿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就有些不大正常,就这么将她送走,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崔婧文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帕子,静静坐着,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崔婧文虽然一直都是心思重的,可通常和他们兄妹在一起时,都是温和开朗的,今天有些反常,“是不是因为语儿的事情,不高兴?” 崔婧文许久没有说话,坐了一刻,她看了眼崔岩,含笑道:“你再歇会儿,中午我再给你送药来。”话落,缓缓起身出了门。 第148节 “姐。”崔岩喊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崔婧文没有回头,低声道:“没事,你歇着吧。”就提着裙子快步出了门。 “琉璃。”崔岩喊琉璃进来,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今天下午的事情,回来后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琉璃应是而去,过了半个时辰跑了回来。 “小的问到了。”他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没想到赵七爷和县主早就认识了,当时四小姐闹着说让赵七爷娶县主时,赵七爷还答应了。” 崔岩一愣,惊讶的道:“答应了?” 琉璃点着头。 怎么会答应,赵远山可不是这种人。 别人不知道他的性子,可是他们自小都是在京中长大,虽不是一个路子的人,可多少见过几次,还曾一起玩过。 他们小的时候,还会议论哪家姑娘好看,甚至还做过偷偷跟着别人马车的事情。 只有赵远山不做,他不是练功夫,就是不知所踪。 直到后来,传出他和他兄长为了梅氏翻脸的事,他们才直到,赵远山还会对女人感兴趣。 可是梅氏之后,赵远山也没有别的事情出来了,再后来他就去军营了。 这样的人,这么会突然对一个女子动心思?! “恐怕他是有的别的原因。”崔岩不相信赵远山会真的想求娶顾若离,两个人年纪相差很大,而且顾若离那个性子,哪个男人能吃得消,脾气烈主意大不说还倔强的很。 赵远山不会喜欢这样的。 “然后呢,县主怎么说?”崔岩看着琉璃。 琉璃想了想回道:“县主似乎很生气,还和赵七爷争执了几句,赵七爷就说给她时间考虑,等考虑好了再告诉他。” 崔岩越发确定赵远山是有别的原因了。 要是他真动了心,就是去求圣旨赐婚,也肯定要将顾若离弄到手。 “少爷。”琉璃道,“还有件事,小的听说郡主和县主派人去清濯庵,逼着四小姐剃头了。” 崔岩一怔,蹭的一下坐直了,问道:“可是真的?” “应该是,伯爷已经去清濯庵了。”琉璃叹了口气,四小姐可真是倒霉透顶了,不管做什么事都讨不到好处,可她还不学乖一点,处处拔尖出头。 崔岩忙掀了被子下来:“语儿肯定受惊了,我要去看看她。” “少爷,少爷!”琉璃拉着他道,“您不能去了,您现在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又疼起来怎么办。” 他话落,崔岩就感觉后背上被刀扎了一下一样,疼的他弓腰跌跪在地上。 “少爷!”琉璃吓的不轻,去拉崔岩,“您去躺着,别伤着身体啊。” 崔岩恨的不行,拼命的捶着自己的后背,怒道:“都是我没有用,我白活了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 琉璃叹了口气,却也觉得奇怪,今天崔岩似乎没有因为怪责县主。 “县主那里……”琉璃小声道,“她没有什么错,是四小姐骗她去的,这事儿……” 崔岩摆了摆手,凝眉道:“错对我还能分的清,你不必说了。” 琉璃松了口气,他真怕崔岩也跑去找县主或者郡主出气,到时候指不定又搭进去一个。 她们母女就跟打不败似的,谁惹了,就谁倒霉。 顾若离第二日一早去了医馆,就看到白世英站在药柜前面抓药,虽戴着帷帽,可能看得出她很高兴。 “白姐姐。”顾若离笑着道,“现在没事了,怎么还能让你在这里,阿丙呢。” 白世英将药递给客人,笑着道:“张大夫陪焦姐去买菜了,说是今天要替你庆祝,好好亮一手。” 张丙中也会做饭啊,顾若离笑着道:“那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嗯。”白世英点了头,笑着又回头去给人抓药,顾若离听到有人喊她,便去屏风后面给人看病,两人各自忙了起来,直到中午人渐渐少了,四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白姐姐喝茶。”顾若离给白世英倒了茶,又给张丙中和方本超添上,松了口气道,“这样忙的连口茶都喝不上,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至少比闲着发慌要好。” “那是当然。”方本超将前门挂上,他们中午要休息两个时辰,虚掩半扇门,若真有急病也是可以进来的,“若真闲下来,头上都要长出草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刘大夫摇头道:“在固城时也不见你多忙,何以还活到今日了。” “你不懂!”方本超含笑道,“以前是没有尝试过,现在知道了,自然就回不到从前了。” “二位前辈别争了。”顾若离摘了帷帽放在桌子上,又拿着扇子轻轻扇着,将黏在额头上的碎碎的绒毛拨开,笑道,“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方本超两人颔首,看着她。 “我打算七月中旬起身回一趟庆阳,一来将宫中封赏的圣旨和铁券送回顾氏祠堂供奉。二来,将家中的宅子翻新重建,所以这样来回后,估计要一年的时间。” 方本超颔首,道:“这是大事,你应该亲自走一趟。” “我的意思,要不然医馆关上一年,二位前辈和我一起回去,也见见家人,顺便安排家中老小。”她说着微顿,又道,“我想托人在京中先找一间大些的宅子一分为二,二位前辈再来时就带着一起上京,以免这两地分离之苦。” “我就不回去了。”方本超道,“若是你回去的话,就给我带封信,等你明年回来,要是方便就将她们一起带回来就成,我留在这里医馆也不必关。” 顾若离没有反对,就去看刘大夫。 “来回走动,身体也架不住了。”刘大夫摆手道,“我和方大夫一样,若是顾大夫你上京时方便,就将他们一起带来。” 顾若离笑着应是,道:“那成,这里就拜托二位前辈了。” 两人摆手说无妨。 “白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顾若离去看白世英,“虽有些远,不过一路风景奇佳。” 白世英看着她的脸,这是顾若离揭了疤以后,她第一次看到,不由挑了挑眉……她当初第一眼看到她时就知道,她脸上的疤是假的。 只是没有想到,疤底下的这张脸这么精致。 还有她的身份,也是迷雾重重,让人猜不透,如今真相大白,更是让人吃惊不已。 才十三岁而已,她十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白世英神思飘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姐姐?”顾若离笑着推了推,白世英回神过来,摇头道,“我还是不要去了,你带着张大夫吧,这里的药柜,我每日过来帮忙。” 顾若离一怔看着她。 “奇怪我怎么又舍得出来抛头露面了?”白世英含笑看着她,顾若离点头,她虽一人住有些来路不明,但行事作风却依旧跟内宅里的姑娘没什么分别,为人严谨恪守,如今肯走出来,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改变。 “原还是不敢的。”白世英笑着道,“只是见你那般自然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反倒是我扭捏作态,成了半吊子……便下了决心,随着心意去生活,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也不想过的太委屈。” 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 “白姑娘就该这样想。”方本超接了话道,“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你和顾大夫都不是普通人,既然不是普通人就不该按照那些规矩过,不必将别人的闲言碎语听在耳朵,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白世英认同,她一直活在挣扎之中,想要追求却又不够大胆。 “方前辈说的是。”顾若离点头道,“要是事事都听别人的,我们这日子就没有办法过了。” 大家笑着,张丙中和焦氏各自提着两个食盒过来,后头还跟着梁欢,边走边吆喝道:“吃饭了,吃饭了!” “今天我娘做了松鼠鳜鱼。”梁欢如数家珍,“还有糖醋排骨,我闻着都流口水了。” 方本超就将梁欢抱起来,笑着道:“那你告诉伯伯,你是不是偷偷吃了?” “我是君子,怎么会偷吃东西。”梁欢皱眉,一本正经的道,“便是饿死了,也决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方本超哈哈大笑。 “咦!”梁欢从方本超怀里钻下来,“霍……霍姐姐?” 顾若离蹲下来看着他,摇头道:“不对,我是顾大夫,顾姐姐!” “声音是的。”梁欢吃惊的道,“你怎么变样子了,怎么一下子变的这么好看了。” 顾若离失笑,捏了捏他的脸道:“梁欢也很好看啊。” “不是,姐姐好看多了。”梁欢盯着顾若离的脸看着,那边焦氏就咳嗽了一声,道,“欢儿,你太失礼了。” 梁欢这才收了视线,对顾若离抱了抱拳:“对不住顾姐姐,是因为您长的好看,我被美色诱惑了,失礼了。” “啊?”顾若离一怔,和白世英对视一眼,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焦氏就过来敲了梁欢的头,“不懂意思就不要乱用,还不快去洗手吃饭。” 梁欢哎呀一声捂着头往后院跑,可还是不知道他哪里错了,念念有词的道:“是被美色诱惑啊……哪里错了。” 顾若离笑的不行,靠在白世英肩上,道:“欢儿真的是越来越可爱了。” 焦氏摇着头,张丙中却是接了话道:“可不是,连夫子都夸他聪明,学什么都快。” 顾若离挑眉,和白世英对视一眼。 在后院开了一桌,方本超和刘大夫以及张丙中三人小心翼翼的喝了一杯酒,梁欢像个小大人似的,时不时说出一句话来,就能让他们笑上半天。 “有大夫在吗?”前面有人喊了一声,顾若离笑着道,“我去看看,你们接着吃。” 方本超和刘大夫也放了碗:“也差不多了,再聊下去一个下午就耗掉了。”说着就一起往前头去。 张丙中和焦氏留在后院收拾碗筷,焦氏摆着手和他道:“你去忙吧,这些事都是我们女人的,怎么能让你做。” “干活还分男女。”张丙中手脚麻利,“你歇着,我来收拾,洗好了你再提回去。” 焦氏一愣,看着张丙中一下子将碗抱去井边,她叹了口气过去帮忙。 “改天等我存够了钱,帮你在院子里也打一口井。”张丙中笑着和焦氏道,“冬天井里的水还是温的,你洗衣服洗菜不会冻手。” 焦氏咋舌,摇头道:“一口井要十几两银子,太费钱了。”她现在用水要从隔壁巷子往家挑,虽有些不方便,可到底不用花这么多钱挖一口井。 张丙中将洗好的碗叠在一起递给焦氏,边说边道:“我要银子也没什么用,你不用担心了。”又道,“还有,你那院子实在不成就卖了,这样隔开住,你们母子太委屈了。” 两边本来是一间院子,是焦氏成亲后夫妻两人买的,也没有住几年,他的夫君就去世了,后来梁欢的叔叔来闹,焦氏迫不得已将院子分出去一半,隔开来成了两家。 “现在的价钱不比从前。”焦氏叹气道,“先住着吧,等欢儿大些要娶媳妇了,我再想办法。” 张丙中心里头默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钱,没有底气开口。 “怎么有鞭炮声。”梁欢听到了声音,立刻跑着去了前堂,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笑着道,“是赵将军受封了。” 张丙中立刻就想到那个阴阳怪气的赵勋,没好气的道:“嗯,封了什么?”总不能封个王爷,他老子可还活着,兄长也没有死呢。 “镇国将军。”梁欢手舞足蹈,“真是太威风了!”镇国将军这个名号,一听就觉得是权倾朝野威风八面的。 张丙中翻了个白眼,不屑的道:“这种黑心肝的人,圣上封他早晚会后悔。” “张大夫。”焦氏凝眉道,“这话千万不能说,要是传出去被有心人听到,要招惹祸事的。” 第149节 张丙中哼哼了两声。 “阿丙叔,你认识赵将军吗?”梁欢凑在张丙中身边,好奇的看着他,“我有一次见过他的,他坐在马上,好高好大好威武,他腰上还挂着一柄长剑,那剑比我都高,银光闪闪的!” “而且,赵将军长的还英武,除了他还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梁欢说着满脸的崇拜。 “你是不知道他。”张丙中恨不得啐一口,可又不好意思当着焦氏的面做的太过分,只好委婉的道,“他就是个小人,彻底的小人。” 用得着你的时候,恭敬不已,用不着的时候翻脸比翻书还快。 “夫子说,在官场做上高位的人,哪个是君子。”梁欢一副你不懂的样子,“要是君子就爬不上那么高的位置了。只要他不伤天害理,小奸小恶小贪那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张丙中啪的一下将抹布丢进盆里,皱眉看着梁欢:“你那什么夫子,教的都是什么东西,明儿赶紧换个地方,不行就请先生回来教。” 赵勋那是小奸小恶吗,那是大恶,大贪! 梁欢从来都不怕张丙中,朝着他做了个鬼脸,道:“和你说不通,我去练字了。”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张大夫你别生气。”焦氏尴尬的看和张丙中,“这孩子越发没有谱了。” 张丙中摆着手:“我不是生他的气。”他也不知道生谁的气,反正一看赵勋就不顺眼。 顾若离见梁欢像只小猴子一样躲进了药柜边,就笑看着他道:“你是不是欺负阿丙叔叔了,所以怕他来打你?” “嘘!”梁欢笑着道,“我不是怕他,我是怕我娘来打我。” 顾若离掩面而笑,忽然身后一阵喧哗声传来,她一愣回头去看,就看到逆着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就算看不到脸,她也一眼认出来了。 本来热闹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他,只觉得他一身煞气,不怒而威。 “没事。”顾若离笑着和大家道,“是我朋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和善的和赵勋打了招呼,又各自聊天去了。 “七爷。”顾若离迎过去,看着他道,“你找我可是有事?” 赵勋负手立在门口,目光在医馆里微微一扫,颔首道:“是有事要和你商量,我们去后院说。”他说着,大步走在了前头。 顾若离叹气,跟在他后面。 路过药柜时,白世英和梁欢都朝他们看来,白世英眉头微拧显然在考量赵勋的身份,到是梁欢哇的一声跳了起来:“赵……赵……” 赵勋扫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是赵将军。”梁欢兴奋不已,拉着白世英道,“白姐姐,赵将军居然来了。”话落,跐溜一下跑去了后院。 张丙中正将碗装进食盒里,和焦氏不知说着什么,一抬头就看到赵勋大刀阔斧的走进来,顿时板了脸,哼了一声,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赵勋看他一眼,显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张丙中顿时满脸通红,可不想在焦氏面前丢了面子,就指着赵勋道:“赵七,我和你说话呢。” 焦氏这才明白,面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赵勋。 “阿丙。”顾若离觉得张丙中在赵勋面前的讨不着好处的,便笑着道,“白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快去帮帮她啊。” 张丙中憋着,觉得脸上很没有面子。 “赵将军,赵将军。”梁欢跑了过来,站在赵勋面前,小小的身体挺的笔直,朝他一拱手,“晚辈梁欢见过将军!” 顾若离忍不住失笑。 “梁欢。”赵勋微微颔首,看着梁欢道,“不错!”就不打算再说话了。 梁欢却是喜笑颜开的,高兴的道:“将军,您和顾姐姐认识吗?你们是朋友?”又道,“以后你还常来吗?” 赵勋看了眼顾若离,顾若离立刻去拉着梁欢,道:“我们是朋友,他以后也会常来的。时间可不早了,你下午不用去学堂也要练字了吧。” 梁欢看出来赵勋不喜欢他,就哦了一声。 “欢儿,我们回家去了。”焦氏不敢去看赵勋,拉着梁欢提着食盒快步朝外走,梁欢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赵勋,被焦氏拖了出去。 张丙中也哼了一声,去了前堂。 “你吓着他了。”顾若离不悦道,“他还很小,又那么喜欢你。” 赵勋挑眉,转身对着她,问道:“别人喜欢我,我就也要喜欢他?” “和善些总没有错吧。”顾若离不想和他争论,道,“说吧,七爷今儿来找我所为何事?” 赵勋就递了一封折子给她,沉声道:“你看看。” 顾若离狐疑的接过来,就看到下头落款是个私印,她随意一扫没有细看,就顺着字望下看,惊讶的道:“大宁都司的马生病了,为什么请我去?那边没有配备兽医吗?” 赵勋指了指折子:“在军中,马比人重要,所以才会请神医去。” 顾若离又看了一遍,想不通就盯着赵勋:“可我不会给马治病!” “无妨。”赵勋在桌边坐了下来,看着她道,“医术都是一通百通的,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顾若离抚额,这是圣上复辟以来,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她要是拒绝似乎有些不识抬举,可是给马治病她真的算是门外汉,便拧着眉头在赵勋对面坐下来,沉思了一刻,问道:“折子上没有提什么时候启程,七爷可知道?” “明天吧。”赵勋看着她一脸苦愁的样子,眼底划过笑意,“天气不错,正合适出门。” 顾若离头疼,倒不是觉得麻烦,只是怕有负圣命,她叹了口气问道:“大宁都司在哪里,要几日?” “你会骑马吗?”赵勋看着她,顾若离摇头,他凝眉道,“若你坐车约莫两日。”大宁都司在太宗时期就迁到了保定,所保留的营卫已经不多,如今说的大宁都司,所指的便就是营州左中右三卫。 他们这次要去的,便就是这三卫中的营州右屯卫,位于蓟州。 顾若离犹豫起来,看着赵勋道:“那……那你能不能借个人给我,周大人或者陈大人回来了吗?”她想着,要是有人陪着她一起,教她骑马的话,那么应该一天就能到。 “他们回延州接先生了,要下个月才会回来。”赵勋一副漠然的样子,“不过到是可以借你一个人。” 顾若离一愣,顿时松了口气,点着头道:“那就多谢七爷了,明早卯时让你的人在城门口等我,我骑的马我自己想办法,他只要负责解决自己的坐骑就好了。” “嗯。”赵勋免为其难的样子,起身道,“骑马会冷,多带一件厚实的衣服。”便负着手优哉游哉的往外走。 顾若离想着心思,等他快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忘记恭喜你了。”她走过去,道,“如今您是镇国将军了。” 赵勋似笑非笑,颔首道:“客气的话不必说,好好做事才是应该的。” 话落,人就走了。 顾若离觉得莫名其妙,他怎么就一天一个态度,昨天还和她嬉皮笑脸的……也不算嬉皮笑脸,至少没什么架子,今天一来就摆着高姿态,好像打算用威严压她一筹似的。 难道是怕她不答应去? 诓她的? 顾若离又看了一眼赵勋给她的折子,盯着那枚私印看了一会儿,有些潦草她不大认得,看了半天她又失笑,赵勋还不至于这样。 他要做什么,来说一声就是了,根本不用故弄玄虚。 “我可能要出去半个月。”顾若离回到大堂和众人道,“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张丙中一听就知道是赵勋给她找的事,问道:“是什么事?您和赵远山一起?” “什么事暂时还不能说。”马病了算是军事机密,她不好随便说出来,“不是和七爷一起,是我自己去。” 大家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道圣上会派顾若离去做什么。 “既然派你去,那圣上应该还会派人护送吧。”白世英交代道,“外面世道不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赵勋借给她的人应该是会拳脚的吧,顾若离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又道,“明早就走,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顾若离辞了大家回了建安伯府。 “三表妹。”杨清辉从院子里走出来,顾若离停下来看他,“杨公子,听说礼部下了公文,月底就要科考?” 杨清辉颔首,又问道:“昨天你没事吧?”他昨天醉了,醒来后才知道下午发生的事,不由愧疚。 顾若离摇头:“没事啊,倒是四妹妹去清濯庵了。” 杨清辉也不知道说什么,抱歉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我先回去了。”顾若离道,“估摸着要下个月才能回来,你科考时我应该还没有回来,提前祝你马到功成!” 杨清辉一愣,问道:“是公事?”要不然她不会这么说。 “是,圣上派遣的事。”顾若离想到那些马,便就有些头疼,她还要找些书来看看,“我先回去了。” 杨清辉站在路口,看着她渐渐穿过垂花门,背影消失在眼前,许久之后他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常随给他倒茶,低声道:“少爷,县主是要出远门吗?” 杨清辉颔首。 常随松了口气,那他可以有好长时间都不用傻乎乎的待在门口等顾若离回来了。 方朝阳一听顾若离说要去蓟州,立刻就道:“让你一个姑娘去什么军营,他脑子是坏了吧。”话落,就扶着李妈妈道,“我去宫里和他说,你不要去了。” “娘!”顾若离拉着她,道,“圣上也不是爱指派人的,他既然让我去肯定有让我去的道理,您去宫里吵了只会更伤情分。” 方朝阳皱眉,看着她道:“谁给你送折子来的,赵远山?” 顾若离点头。 “就他使坏。”方朝阳哼哼了两声,“算了,我和你一起走一趟,你这么笨回头被那小子卖了都不知道。” 顾若离愕然,随即笑着道:“他又不去。我只是和他借了一个随从而已。” “真的?”方朝阳觉得,只要赵勋不跟着,那就没什么事,“那你早去早回。” 顾若离松了口气,她真怕方朝阳一起去。 晚上,她带着两个丫头去了家里的马厩,领了一匹马,又和养马的马夫聊了许久,心里依旧没有底! 越发想不通,圣上为什么让她去给马瞧病。 “姑娘。”外院守门的婆子找到了欢颜,“外头有个人送了一匹马过来,说是给县主的,您看……” 欢颜听着一愣,立刻就想到了上次张峥的事情,沉了脸道:“你先引我去看看。”她说着就和婆子去了侧门,果然看到一个小厮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站在门口,马背上已经装了马鞍,长长的鬃毛顺滑的垂着,十分的漂亮健壮。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送马来的?”欢颜打量着小厮,一脸的戒备,小厮就道,“小人也不知道,是有人给了小人银子,让将这匹马送来给县主,其他的一概不知。” 欢颜满腹狐疑。 “马就摆在这里了。”小厮将缰绳塞在欢颜手里,拔腿就跑了,欢颜看着手里的缰绳顿时头疼起来,对婆子吩咐道,“你先看好了,我去回了县主。” 过了一会儿顾若离就赶了过来,看到马时顿时爱不释手。 马儿很小又很健壮,她想上去下来比家里的马要方便很多。 第150节 “不管谁送的,先收了再说。”顾若离看着马笑了起来,摸了摸马头,其实心里已经猜到是赵勋,除了他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送匹马来,“喂好料,我明天要用。” 婆子应是牵去了马厩。 第二日一早,她牵着小马去了城门。 城门刚开,但已经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她顺着人流出了城,站在路边候着。 “也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顾若离才想起来,应该昨晚和赵勋借给她的人见上一面,也不至于今天这么多人认不出来,她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就看到门内有人骑马而来…… 那人穿着墨黑的长衫,容貌刚毅俊美,骑马的姿势更是流畅洒脱,等来人越来越近时她看着呆住,愣愣的喊道:“七……七爷?” “会骑吗?”赵勋高坐马上用下颌示意她上马,顾若离还没有从惊讶中醒来,“你是打算和我一起去,还是来送我?” 赵勋抿唇含笑,道:“我正好有事,也要去一趟蓟州,便就和你结伴了。”他说的理所当然,顾若离差点就信了。 “你等等。”她恍然想起来,从包袱拿出昨天那封奏折盯着下头的那个私印,顿时认了出来,上面盖着的分明就是镇国将军印,她指着赵勋,“赵远山,你骗我。” 赵勋一副无奈的样子:“新得的印章试一试,如何?” 明明是他让她跟着去的,还偏要说是圣上吩咐的,她怒道:“你这是假传圣旨!” “有吗?”赵勋回道,“上头的印章是我的,哪里有圣上的意思在?” 顾若离大怒,掉头就走,赵勋下马拉着她的手:“虽是马生病,可那边也有许多兵受伤,你自此开始拿赋税食俸禄,就不该为朝廷做点事?” “那是我的事,你不该骗我。”顾若离踢了他一脚,赵勋半点反应也没有,“昨天圣上不知道,可是今天可是知道了,我已经和他提过,说静安县主为了大周边关安危,亲自请缨,为朝廷效力。” 话落,他挑眉看着她。 “所以呢,你就给我决定了。”顾若离推开他,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圣上,说我不去!” “乖!”赵勋将她半抱了,手一托就将她放在马背上,哄着孩子似的道,“不是想骑马的吗,我教你。” 顾若离气的不行,赵勋就牵着马往前走,顾若离下不来。 路上就有人不停的看着他们,男人高大英俊,气势不凡,女子虽戴着帷帽可也非常显眼,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斗着嘴,非常的和谐。 “娘,那个哥哥真好,和爹爹一样好,他走路让姐姐骑着马。”旁边有个被母亲抱着坐在马背上的女孩指着他们咯咯的笑,“我爹爹最好了。” 她的娘就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道:“是啊,可要记住长大了以后不能犯浑,就要找一个对你好的。” 小女孩点着头。 顾若离满脸通红,瞪着赵勋,没看到他还牵着一匹呢,什么叫他走路给她骑马。 赵勋闲适的走着,嘴角微翘,回头指点顾若离的骑马的姿势:“缰绳要抓着却不用太紧,随着它起伏调动身体。”他说的很耐心,顾若离虽生气,可却没有打断他。 “跑的慢点。”赵勋将缰绳给她,“若是不敢就慢慢走着。” 他态度很好,顾若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不会给马治病。”又道,“去了也是白去。” 堂堂的赵勋这样和她说话,让顾若离实在无法拒绝,他要想弄道圣旨轻而易举,可偏要用这种方式……是她自己没有看清私印,也怪不得他。 “怎么会是白去。”赵勋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没有再计较骗不骗的事,便含笑道,“那些军中将士若是知道京中名医静安县主亲自给他们治病,得有多感激高兴,为了这些,你就不算白去。” “赵远山。”顾若离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又拿我做人情是不是?” 到时候他们感谢她也不过是口头上的,毕竟大家并不相干,可是带着她去的赵勋不同,往后天下兵马都在他手中,属众的信服和服从对于他来就无比的重要。 他常年在西北,对东北这边根本不熟。 这一回,他带着她这个有个神医名头的人去,就是为了卖人情。 “你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赵勋翻身上马,和她并排慢慢走着,含笑道,“我若卖人情,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带着你一人,这份人情是不是太单薄了点。” 顾若离回道:“礼太厚,岂不是让人觉得镇国将军徒有其表只善卖弄拉拢。” 他不管说什么,她总有道理反驳他,似乎从来没有哪一次是真正乖巧应了的,赵勋余光睨着她,道:“就算是,顾大夫就当还我人情吧。” 她欠他一个人情。 顾若离无话可说,专注的拉着缰绳,跟在身后慢慢走着。 赵勋含笑,早知道这招有用,就该一开始便用上,这丫头太难缠了。 “怎么走。”顾若离试着想要快一点,赵勋就说了动作,道,“不要太快。” 顾若离嗯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催着马,慢慢的跑了起来,赵勋也不急,跟在她旁边…… 官道上,马车也多了起来,时不时便有人飞驰而过,顾若离总担心会撞上或是惊着身下的那匹马,她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这马是你送我的?” “临时找的。”赵勋不用想也知道,建安伯府的马都是为了驾车的,所以都是成年的老马,只求稳重不求快,他便去寻了一匹小马送来,“等去了蓟州,给你再找一匹好一些的。” 顾若离很喜欢这匹枣红马,小小的,性子也很温顺。 “不用,这个就很好。”她话落,走在前面的马车颠簸了一下,赶车的车夫忽然一甩鞭子,哨声呼啸而起,顾若离倒没觉得什么,她身下的马便就惊了一下,长嘶一声,撩开蹄子就飞跑了起来。 “啊!”顾若离惊了一跳,抓紧了缰绳,心里砰砰的跳,路两边的景色飞驰而过,她被颠的头晕眼花,可是又停不下来,只得朝前头喊,“让一让,让一让。” 路边都有人走,也有车挤着,若是撞到人就不好了。 她脑子飞快的回忆着赵勋方才教她的方法,各种都试了一遍,可马却依旧不停下来,看来只能寻一个比较松软的地方,然后跳下去。 要不然,随着它一直跑,谁知道会什么时候停下来,又跑到哪里去。 顾若离咬着牙,额头上的汗渗了出来。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自身后追了过来,她就看到赵勋速度极快的赶上来,和她并肩而行,道:“不必慌,你抓紧了缰绳,跟着它的起伏调整,只要坐稳了就不会摔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顾若离才觉得心安了一些,点着头大声道:“它不停怎么办。” “怎么会不停。”赵勋伸手过去,“把缰绳给我。” 顾若离就颤抖的将绳子递给她,人被颠的东倒西歪,赵勋稳稳的接过来,一扯,那马忽然就乖巧的慢了下来,继而停在了路边。 顾若离愕然,随即长长的松口气。 “我要休息一下。”她的帷帽也在刚才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她拿帕子擦了擦汗,看着赵勋道,“一点也不简单。” 赵勋就神色淡淡的看着她,道:“等熟悉了就可以了。” 这个丫头,方才那么害怕也没有喊他帮忙,即便他站在旁边,她遇到了危险,也只是一个人想办法解决,甚至于打算跳马时,也没有和他求救! “到前面休息一会儿。”赵勋睨着她,顾若离忽然就觉得浑身发毛,凝眉道,“你……你怎么了?” 赵勋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没事,这一路还长,你有时间慢慢练习。” ☆、102 军营 两个人在一个茶寮里停下来,要了两碗茶坐着乘凉喝着。 没有了帷帽遮挡,两人往这边一坐,便就吸引来无数的目光,即便是路过的人也会忍不住打量几眼。 顾若离一停下来就发现腰背酸疼,她有些后悔骑马,要是坐马车就不会这样麻烦。 “还骑吗?”赵勋看着他,凝眉扫了一圈各处投来的打量的目光,那些人被他一看顿时各自收了视线,赵勋不悦道,“就带了一个帽子?” 顾若离点头,谁知道会掉:“没事,这样还舒服一点,不会热。”又道,“还是骑着马。”这走了半道,总不能再去租马车。 “一会儿再去买一顶。”赵勋起身解了马的缰绳,顾若离过去接着,费力的往上爬,脚没踩住脚蹬便又摔了下来,她又爬起来接着往上爬,脸都揪在了一起。 赵勋静静看着她试了好几次终于坐稳了,他才翻身上马走在前头:“这次稍微快点,若不然晚上便就到不了了。” “知道了。”顾若离叹气忍着腰酸腿疼夹着马腹,马儿就甩开蹄子跑了起来,她心头跳到了嗓子眼,脸色也煞白的,赵勋走在后面看着她的身影,亦是加了速追了上去。 “别紧张。”赵勋在一边喊道,“你这样绷着容易被甩下来。” 顾若离分不了神应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 风吹来,她只觉得满嘴满脸都灰,睁不开眼睛,可又不敢捂着脸,只好眯着眼睛往前看着。 连着走了一个多时辰,顾若离实在受不了停了下来:“不行我要休息一下。”这比走路还累。 “在前面休息一会儿。”赵勋指了前面阴凉的地方,顾若离下马,腿一软就跌在地上,她只觉得屁股和大腿火辣辣的疼,皱着脸挪在一边,道,“早知道我就坐马车了。” 赵勋含笑看着她,拿了帕子递给她,道:“再坚持一会儿,这样的速度我们下午未时就能到。” 顾若离捶着腰,很好奇赵勋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嗯。”她点点头,无力的靠在树干上,摆着手道,“先不管,我歇会儿再说。” 赵勋就解了水壶给她,顾若离道了谢接过来喝了一口,又想起来什么,看着他道:“你……还要不要喝?”她忘记带水壶了,这个是赵勋的。 “喝。”赵勋接过去便就喝了,顾若离愕然的看着他,“我……我喝过了。” 赵勋挑眉,好像在说,所以呢? 顾若离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摆着手道:“好了好了,我们接着赶路吧。”她说着,去抓缰绳要上去,可趴在马背上半天也没有成功。 赵勋也不动,等她忙的精疲力尽终于上去以后,他才优哉游哉的上了马,跟在后面。 蓟州并不远,顾若离的印象中,从北京出发开车不过两个小时而已,怎么他们今天过去就这么费力。 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从城外绕过去往北又走了半个时辰,她终于看到了营州中屯卫的牌匾,一个不大的衙门口,有些灰扑的并不起眼,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卫所,养着从大宁迁过来的三千骑兵,千匹的良驹。 “先去梳洗休息一会儿。”赵勋人一到,门口守着衙役就迎了过来,他丢了腰牌,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衙役顿时惊住,结结巴巴的道,“赵……赵将军?” 赵勋颔首,回道:“给县主安排间干净的房间,再找两个人伺候着。”又问道,“秦总兵可在?” “县……县主?”衙役打量着两人,骇的不轻,今天一下来了两位贵人,“回将军的话,秦大人和夫人昨天下出门,许明天才能回来。” 营州中屯卫的参将姓秦,名秦大同,是前宣统总兵秦征的嫡子,秦征在四年前居庸关事变中战死,他的儿子便子承父业,留守在营州中屯卫,升为参将。 “嗯。”赵勋颔首当先下马,顾若离跟在他进了官衙,这里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参将等办公的署衙,一共六间房并不大,再往后去则是家属所住的院子,分割成田字形,一间间的四合院连在一起。 来往走动的都是女人,老人以及孩子,一棵茂盛的槐树下坐着许多人说着话。 这些人并没有官家太太的打扮,倒是有些农妇的样子,皮肤灰黑,孩子们光着脚跑闹着,笑声又大又亮的传了过来。 “你先进去休息。”赵勋在院门口停下来,道,“一个时辰后我回来接你去用晚膳。” 顾若离点点头,想问他去做什么,不过一想又明白过来,他既然亲自来,肯定就是冲着那三千的骑兵来的,自然是要先探了路子再说。 “那你注意安全。”顾若离扫了眼院子里一双双盯着他们,未显淳朴反而有些野的眼神,似乎能想象得到,这个卫所里的兵会是什么样子。 赵勋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顾若离和领路衙役点了点头,那衙役率先进了院子,顾若离跟着她,就听到院子里有个坐在树下磕着瓜子的中年女子看着她道:“大头,这人是谁啊?” 穿的这么好,长的又漂亮,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娇小姐。 顾若离也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那妇人挽着裤脚,袖子也撸了半截,露出黝黑皮肤和结实的手臂,她视线一碰上对方,那妇人就啐了口中的瓜子壳,毫不客气的回瞪着她。 第151节 顾若离又去看别人,不但是这个中年的妇人,就连旁边玩闹的孩子也都停下来看着她,打量着,满眼戒备。 “这是京中来的县主娘娘。”引路的人姓马,专门做打杂一类的事情,是外编,每个月在这里混口饭吃而已,“跟着镇国将军一起来的,要在这里住几天。” 马大头的话一落,就听到有人嗤笑一声:“县主?!我们这里还来过公主呢,又怎么样,还不是待一个时辰就走了。”说着笑了起来,“装模作样的,还不是为了来显示自己的高贵。” 顾若离皱眉提着包袱往前走,马大头有些尴尬,低声和顾若离解释道:“县主娘娘千万别生气,她们都是乡下妇人,出口粗鄙。” “我不生气。”顾若离沿着中间的夹道往前走,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那些人还坐在树底下看着她,满眼轻蔑的样子,她回头过去,道,“她们都是家属吗?家里的男人呢。” 马大头就道:“四年前在居庸关都死在了瓦剌人手中。她们就不肯走,不是拉着自家孩子要顶职,就是自己闹着顶职,军中怎么可能要女人。可是她们不肯走,就集体住在这里,每天两回,轮流轮班。” 这么说,她们是自发的组建了女子的队伍了? 难怪看那些妇人个个都很彪悍的样子。 “县主您不必理会她们。”马大头道,“秦大人早就想将她们赶走了,只是苦于无处安置,才拖到今天,要是她们敢对您不敬,秦大人肯定不会绕了她们的。” 顾若离没有说话,跟着马大头在一间小院子里停下来。 “这附近也没有别的住处了,只有这里还有一间空房间,其他的不是混合的大院,就全是男人,县主去不合适。”马大头说着敲了院门,“这里住的是一对母女,男人也是四年前死在了居庸关,人是最和善温和的,县主您尽管住,有什么事找她就可以了。” 顾若离点头,就看到院门被人打开,一对母女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着她们。 母亲约莫二十几岁的样子,身材很高也很魁梧,容貌端正,穿着短褂和灯笼裤,小姑娘七八岁,皮肤有些黑,亦穿着粉白的短褂梳着羊角辫,一双不大的眼睛很机灵的打量着她。 母女两人都很干练的样子。 “她姓廖,夫家姓韩。”马大头引荐着,又对韩缪氏道,“这位是京城来的县主娘娘,要在这里住几日,你细心照顾着,到时候大人定重重有赏。” 韩缪氏看着顾若离,木然的点了点头“县主娘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与我们说。”她打量着顾若离,看上去年纪不大,长的非常漂亮,可能因为赶路的关系脸色发白,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不过倒也不奇怪,京城来的小姐都是这样的,一点脏苦都受不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县主。 只要她住在这里几天能不要太折腾就好了。 “打扰了。”顾若离累的精疲力尽,韩缪氏点头,和马大头道,“你忙去吧,县主娘娘我会照顾好。” 马大头应是,和顾若离打了招呼便走了。 顾若离进了院子,四处打量了一眼,是个四合院统共四间正房带着两间耳房,收拾的到是很齐整,可是因为风沙的关系,到处都有些灰扑扑的感觉。 “有没有热水?”顾若离看着韩缪氏,“或者告诉我厨房在哪里也成,我自己去烧。” 韩缪氏微楞,随即道:“不敢让县主娘娘亲自动手,民妇去就好了,一会儿就能有水。”她说着往厨房去,她的女儿就跟在后头,时不时的回头去看顾若离。 “那个……”顾若离顿了顿,“我住哪间?” 韩缪氏指了最西面的那间:“东西都不大好,若是县主娘娘住的不习惯,就去东面那间睡,晚上我来睡西间。” “不用了。”顾若离摆手,推开了最西面的那个房门,里头有些暗,等过了一刻她才看清,确实是不大好的样子,椅子桌子都是旧旧,床上挂的帐子都破了两个洞…… 她倒在床上舒出一口气来,无奈的道:“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坐车!” 以后就是再着急,她也不想骑马。 不知不觉她睡了一刻,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翻身坐起来问道:“谁?” “热水来了。”韩缪氏站在门口,“县主是要沐浴还是梳洗,若是沐浴我给您将浴桶拿来,已经洗刷干净可以用。” 顾若离还真想洗澡,她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抬。”她说着开门出去,韩缪氏看她一眼转身去了耳房,不等顾若离跟着进去,她就一个人抱着一个硕大浴桶出来,看上去很重,可在她手里却轻飘飘的似的。 在房中摆稳。 顾若离愕然,看着她又一手提着一个水桶,将热水倒进去,试了水温回头看着她:“郡主要服侍吗?” “不……不用。”顾若离摆手,走过去看到浴桶里已经装了半桶的水,暗暗咋舌。 韩缪氏应是退了出去,门被她带上。 顾若离脱了衣服泡在水里,大腿内侧一阵涩疼,她才发现,两边的腿已经被磨破了皮,难怪火辣辣的烧着疼。 她叹了口气靠在桶壁上。 “娘。”门外,那个小姑娘说道,“她晚上要在我们家里吃饭吗,马大头又没有给我们银子,难道要让我们将口粮让给她?” 韩缪氏回道:“一会儿娘去问问马大头,家里已经没吃的了。” “真是麻烦。”小姑娘不耐烦的道,“是娇小姐就该待在家里,跑到这里就是给人添麻烦。”她话落,就听到房间里一声惊叫传来,韩缪氏顿时脸色大变,这位县主虽然年纪不大,可是长的太漂亮了,不会是有人故意从窗户里…… “你别动,娘去看看。”她说着,抄了手里的铁叉,猛的推开了房门,随即愣住。 就看到顾若离披着头发和衣服,光着脚有些狼狈的站在房间中央,地上湿了一大块,她正尴尬的看着她。 “屋顶上掉了一只老鼠。”顾若离指了指浴桶里,不自在的道,“抱歉,吓着你们了。” 韩缪氏松了口气,一只老鼠而已,只要不是人就行。 “在哪里?”韩缪氏走过去,果然看见一只老鼠在水桶里噗通着,她很淡然的用铁叉精准的夹住老鼠,回头看着顾若离问道,“还洗吗?” 顾若离摇头:“不洗了。”她迅速穿了衣服,又拿脏衣服将脚擦干净,不敢去看韩缪氏……她刚才真的是吓了一跳,直到现在都有些惊魂未定。 韩缪氏又看了她一眼,夹着老鼠出了门。 “一只老鼠也怕成这样。”那个小姑娘道,“我们还吃过田鼠呢,果真是娇小姐。” 她没有故意压低声音,所以顾若离听的很清楚,她羞愧不已,坐在房里看着那只硕大的水桶发呆。 “娇娇!”外面,传来赵勋的声音,顾若离一喜忙整理了衣服开门走了出去,果然就看到赵勋站在院子门口,她松了口气,笑着迎了过去,“你住在哪里?” 这里都是女人,赵勋应该不会住进来。 “我在后面。”赵勋用下颌点了点围墙的隔壁,告诉她他住在另外一间大院里,“你还好吧。” 她衣裳有些皱巴巴的,还有着水渍,头发洗了还没有干,湿漉漉的垂在两侧,刘海黏在脸上,将脸遮去了许多,越发撑得她肤色细白,眼睛大且明亮。 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给人一种无助的样子。 他不由皱眉,目光在院子一扫,就看到耳房门口站着一对母女,见着他打量过来,两个人明显瑟缩了一下。 “把头发烘干,我带你去军营。”赵勋只是扫了一眼,便又看向顾若离,“时间还早,不必着急。” 顾若离摸了摸头发,她其实不大想烘,对着炉子又是一身汗,便笑着道:“我随便绑起来,一会儿就干了。”她说着,回了房里,过了一小会儿就梳了个麻花辫跑了出来。 和平时的她不大一样,显出了几分孩子气。 赵勋面色和煦了一些,点了点头走在了前面,顾若离回头对一对母女道:“我出去了,晚上可能会回来迟一些,劳驾给我留个门。” 韩缪氏点了点头。 顾若离跟着赵勋跑了出去,两人顺着进来的路往外走,方才那些聚集在院子里聊天的妇人孩子们依旧还在,打量着他们,一双双眼睛里满是讥诮和不忿。 “七爷!”顾若离走在赵勋身边,低声道,“这些人看着不大友善,军中恐怕也不会好,你可有别的安排?” 这个都司的兵权不知是隶属哪里,但看样子军费并不宽裕,要不然也不会连将士遗孤都沦落到没有饭吃的地步,这还是赖在军中没有走的,那些离开的,还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据她所知,将士一旦战死,应该是有一笔抚恤金的,有多少她不知道,但是不过才四年,总不至于过成这样。 “没有安排。”赵勋负手大步出了院门,沉声道,“但只要来了,就总有办法。” 顾若离还以为他安排好了呢,不由道:“你不是来收兵权的吗?难道没有带圣旨什么的?” 赵勋就睨了她一眼,含笑道:“在军中想要让别人听你的,绝对服从命令,从来靠的就不圣旨。” “那是什么?”顾若离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果然,就看见赵勋停下来,盯着她含笑吐了两个字,“拳头。” 简单粗暴,却又是最管用的。 顾若离看着他的样子,想到了方才韩缪氏淡然从容夹走的那只老鼠,不由脸上腾的一下红了。 她看她的眼神,里面就写着轻蔑和不屑。 在这用拳头说话的军营,她真的是太单薄势弱了。 “发什么呆。”赵旭摸了摸她的头,“等我下。”话落,拐去署衙的一间房内,转身出来他手里就多了顶帷帽,垂着的是黑色的绡莎,“戴上。” 顾若离接过来戴上,顿时就隔绝了四面八方不知在什么方位的眼神。 赵勋满意的看着她,转身接着往前走,顾若离跟在后面问道:“你见到那位秦参将了吗?还有那些生病的马呢,治好了吗?” “马看到了,至于那位参将。”赵勋的眼中露出一丝冷意,道,“倒是不曾见到。不过也无妨,我们先去看马,稍后再说人的事。”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啊,顾若离笑了起来。 两个人出了署衙,绕到后面去,顾若离才发现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坦的空地,说是空地也不算,因为无数个一排排的有点像集体宿舍的单间竖连在一起,中间留着一条约莫三丈宽的路,每个房间门口都架着长长的竹竿,上头乱七八糟搭着各种各样晾晒着的衣服。 这样的望不到头的联排房子一共是两排,每间里大约不止住一个人,所以显得乱糟糟的,却又莫名的热闹。 他们一直往前走,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又看到横过来的一排马厩,数不清的马栓在里头,有的长嘶,有的打着鼻响,马厩前面堆着草料,十几个人在收拾着,草屑漫天飞舞,蚊蝇嗡嗡响在耳边,臭气熏的她眼睛都睁不开。 “有多少匹马?”顾若离大概看了一眼,竖过来的这样的马厩,统共有七八排的样子,估摸着近千匹马是有的。 赵勋略扫了一眼,眼眸微眯,淡淡的道:“一千三百零十二匹!”可现在这样看上去,不过九百多头! 顾若离惊叹,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这还是没有看到驻扎在这里的三千骑兵,若是看到了,只怕场面更加震撼,只是,这么多人这么多马,一天要多少的粮草…… 也是不小负担,难怪历代帝王都会哭穷,纵然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也没有一统天下的粮草。 “赵将军!”马厩那边,远远有四五个人跑了过来,步子又大又快,“听说您亲自来了,属下都不敢相信,也没有亲自接待,实在是属下之过。”那些人穿着褐衣,打扮的和田间的农民没什么区别,若非腰间要挂着刀,顾若离都不相信这些人是军营出身。 “属下参见镇国将军!”五个人过来齐齐跪地行礼,各自报了家门,赵勋立着微微颔首,道,“赵某是听说马得了疫病,特地过来看看,如今可好?” 五个人起身,其中一个身体瘦弱但很精壮,约莫四十几岁的自称刘佩书的男子回道:“方才来了一位兽医,已经开了药,说是吃上两副就能好。” “那就好。”赵勋颔首,那些人就惊讶的超顾若离看来,随即眼中露出暧昧之色…… 都说赵远山不近女色铁面凶残,没有想到却是个多情的人,这出门了身边还带着女伴随同,真是人在高位就是不同的待遇啊。 他们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十个人的命命都抵不过一匹马,而他们却美酒美女日日笙歌,纸醉金迷。 “这位是静安县主。”赵勋介绍道,“受皇命所托,与赵某一同来巡视。” 刘佩书几个人一怔,没有想到不是普通的女子,还是身份高贵的县主,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啊,哪有这样的小姐来这种地方,一个丫头不带不说还能静静待会儿的,几个人忙躬身行礼,顾若离回了礼,道:“劳烦几位大人带我过去看看马吧。”她来就为了马,总要看一下。 刘佩书一愣,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又犹豫的和顾若离道:“那边脏臭,县主去的话怕是会……”虽说和别的小姐有些不同,可也受不住马厩的臭味,更何况要是被马惊着,到时候他们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走吧。”赵勋不打算多解释,回头看了眼顾若离示意跟着他,顾若离果然跟在他身后,往马厩那边而去。 刘佩书几人面面相觑,只得跟上。 “马养的不错。”赵勋目光一扫,这些马都是从关外购进来的,性子虽野但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平时一般的卫所莫说这么多,就是一匹都弄不到。 “我们除了平日的训练,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他们身上。”刘佩书躬身回道,“没想到这两天就出了这种事,大人带着属下几人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什么兽医都找了,恨不得代替它们生病才好。” 赵勋没有说话,刘佩书好像意识到什么,立刻解释道:“秦大人不知您来,昨天下午陪夫人回娘家,属下已经派人去请了,今晚肯定能回来。” “公事要紧,不必着急。”赵勋微微颔首,回头去看顾若离。 第152节 顾若离走到马厩边,伸手摸了摸马头,马非常温顺,噗嗤着鼻响并不躁动,任由她摸着,她看了两匹就回头望着刘佩书道:“能将兽医开的方子给我看看吗?” 她不会给马治病,但是却能看懂病方,从配药上她能推断的出马生的什么病。 刘佩书一愣,眼中顿时出现一丝慌乱,随即就道:“那个……县主懂给马治病?”一个县主会给畜生治病,这也太稀奇了。 “不会。”顾若离摇头道,“但是可以看看病方。” 刘佩书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点头道:“那县主稍等。”就回头吩咐旁边的另外一人,“将病方拿来请县主过目。” 那人应是而去。 刘佩书就站在马厩边给赵勋介绍这里的马,赵勋很安静的听着,偶尔才问两句,并不指对错发表意见……顾若离则顺着马厩一直往前走,又在槽子里抄了一些草料上来,切的很细,但未见草药。 那些马流着口水,似乎都是安静的立着,不见低头去吃草。 她低头去看,就看到一匹马嘴角似乎有些药的样子,她捻了一些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有硼砂和芒硝气味…… 难道是口蹄疫? 她不由蹲下来去看马的蹄子和乳房,并未见溃烂和水泡。 “难道不是?”顾若离有些迷糊,又看了几匹,并没有发现异样,她不由走到后面去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方才回去拿药方的人已经回来了,见着她就双手递过来,道,“县主,这是药方。” “卤地菊,金银花、板蓝根,蚤休、萆薢各,荆芥,防风、苍白术各,黄连、蝉蜕。”顾若离看了一遍,眉头微拧,又抬头朝赵勋看了一眼,两人对视都没有说话,就听到刘佩书道,“县主看过,可有不妥之处?” 他不信顾若离能看得懂,一个娇小姐能懂什么。 “没有。”顾若离将方子递给他,道,“药都抓了吗,准备如何喂?” 刘配书接了方子就回道:“大锅煮,混在草料中,若是不肯吃的便就直灌!”又道,“以前我们试过,不会伤着马的,县主请放心。” 顾若离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这里一共多少匹马,应该要用不少草药吧,分批煮吗?” “这……”刘佩书一愣,没有想到顾若离会问这个问题,不由余光觑了一眼赵勋,笑着回道,“这里千匹左右,是要分批煮的。” 连赵勋都知道这里马匹准确的数量,可他却给了一个含糊的数字,一千三百多匹,是一千匹左右? 顾若离就没有再问,看着赵勋道:“七爷,我有些饿了,要不然先去吃饭?” “好。”赵勋颔首,转面看向刘佩书道,“你们忙吧,我陪着县主在外面走走,稍后将饭菜送去我房里便可。” 刘佩书长长的松了口气,点着头应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顾若离又回头看了眼马厩,和赵勋两人沉默的往前走,等离的远了她才抬头看向赵勋,道:“我刚才看了,以为口蹄疫,可是看他们的神态又不像,但是兽医开的方子,似乎就是口蹄疫的方子……” 她觉得很奇怪。 “还有刘佩书。”顾若离若有所思道,“他报的数量模糊不清,七爷,要不要查一查?” 赵旭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这里的马一共是九百七十匹,总共比朝廷登录的少了三十匹!”他说着微顿,问道,“若是你所说的口蹄疫,死去的马应该怎么处理?” 顾若离凝眉回道:“此病传染性极高,能通过空气传播到五十甚至百里之外,所以一旦牲畜得病死了,就必须宰杀销毁,肉不能食更不能随意丢弃。” 如果死了这么多,那刘佩书方才就应该说,马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甚至于比这里的人还要重要。 难道是因为秦大同还没有回来,他不敢应付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顾若离停下来,惊讶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将朝廷的马私下里卖掉了,却又怕窟窿堵不上被人发现,所以假报了疫情?” 赵勋颔首,道:“总不过如此。”军中的事他见得多了,所以一到这里他就察觉了不对,这才一个人去马厩走了一圈,心中便有了答案。 顾若离倒吸了一口冷气,胆子可真大啊,朝廷养一匹马所费的精力和费用难以计算,别的军营一匹马都是当宝贝宠着,他们却私自卖了。 一匹战马,市价在五十两左右甚至于更高,他们这三百多匹,就是一千多两……这还只是他们看到的,计算出来的。 这背后到底还有多少损失,无法估计和猜测。 这要是确定下来,首先那位秦大人就一定不得善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若离看着赵勋,是打算将这里的人都捆起来砍了,还是将一干参将总旗都撤换了? 赵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轻松的道:“走,先去吃饭。”话落,侧目看着她,道,“看来让你一起来没有错,你单从病方就推断出这么多事情来,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顾若离又想到了刚才的那只老鼠,无奈道:“可惜这些在军中没有用!”她不知道赵勋要怎么做,会不会有危险? 两人随意聊着,去了赵勋住的房间,就是方才他们路过的一联排的房间中的第一间,里面摆着四张床,不过此刻里面自有赵勋一个人住,收拾的倒还算干净,只是到底是军营,想要多舒适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椅子。”顾若离就只看到一张床上摆着一张破损的炕几,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男人穿的衣服胡乱的堆在墙角,用一块麻袋挡着,只要掀开她估计看了晚上就别想吃的下饭了。 “饭菜来了。”说着话门口就有炊兵打扮的人提着食盒进来,“赵将军,我们这里艰苦,还望您多海涵。等秦大人回来,请他为您接风。” 按理说,赵勋一个镇国将军到访,不说欢迎十里,但一场热闹丰盛的接风宴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现在,他们却让赵勋挤在一个连椅子都没有的房间里吃饭,这足以说明,他们不是慌了手脚,就是丝毫未将赵勋放在眼里。 “无妨。”赵勋浑不在意的样子,“你下去吧,我和县主自己来。” 炊兵也不客气,粗枝大叶的样子,摆了一坛子烧酒在桌子上就走了。 赵勋将炕桌摆在地上,指了指道:“只能席地而坐了。”他说着盘腿在地上坐下来,顾若离失笑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了对面。 三个清汤挂水的素材,白菜,青菜和豆角,外加一盘油腻腻的白煮肉。 没有米饭,里头摆了八个馒头,面是黑的,所以半点色香都没有。 “若是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办?”赵勋拿了个馒头递给她,顾若离接过来想了想道,“要是我的话,就先确定了证据,再私下拉拢找个证人,然后回去派人来查,朝廷的帐,这里的帐加上证人的证词,这件事就明明白白了。” 赵勋嚼着硬邦邦的馒头,含笑看着她道:“你觉得能找到证人?” 顾若离立刻就想到她来这里后,那一双双警惕厌恶的眼神,顿时叹了口气:“……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一两银子不行,就十两,十两不行就百两,总有一个数字能打动人。” 这是什么理论,赵勋微怔随即哈哈大笑,颔首道:“和我的拳头理论相仿,简单粗暴!”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但是却觉得她说的可行性太低了,军中素来团结,他们一个外来的人要想打破现有的局面,可不容易。 “吃完我送你回去休息。”赵勋给他夹菜,顾若离摆了摆手,凝眉道,“我吃馒头就好了。” 大概是这半年娇养了,也或许是刚刚在马圈里待了,她虽很饿却没什么胃口。 赵勋也不强迫,自己吃了一个馒头就没有再动。 两人开门出来,那些操练的士兵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一片嘈杂的欢闹声,甚至还有人脱了个精光就站在门口提着水桶冲澡,不过顾若离还没来得及看到,就被赵勋拉着手臂快步走了出去。 其实她不用看也猜得到身后是什么场景,几千个男人在一起,除了这些画面估摸着也没有优美的了。 “去歇着吧。”赵勋送她到院子门口,交代道,“晚上不要出来。”他说着,又扫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母女两人,看着顾若离道,“若是有事,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会有事吗?顾若离拍了拍自己的荷包:“里面有药,寻常人想要近身也并不容易。” 赵勋颔首,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而去。 “我去歇着了。”顾若离进了院子,和母女两人微微点头,推开自己的房门发现里面的水桶已经没有了,地上的水渍也干了,她不由回头看着韩缪氏,笑着道,“多谢。” 韩缪氏摇头,低声道:“无妨,县主休息吧。”说着,就拉着自己的女儿去了耳房。 顾若离关了门,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她将墙角的牛油灯点亮,顿时一股臭味弥漫开来,她左右扫了一眼觉得没有异样,就索性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她听到韩缪氏关了院门下了锁,母女两人也回房里去休息。 顾若离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阖上眼睛……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就听有人喊道:“韩嫂子,嫂子,快开门。” 随即,顾若离就听到隔壁房门打开,蹬蹬跑着的脚步声:“怎么了,大半夜的这么着急。” “您快去看看,夫人喊着肚子疼,是不是要生了。”来人说的又慌又乱,“刚到家里就闹起来了,大家都过去看了。” 韩缪氏脸色一变:“这才七个月,难道是要早产吗,大人呢。”来人回道,“大人去见今天下午来的那个赵将军的,没有回去。” “你等我下。”韩缪氏说着,朝着房里喊自己的女儿,“淼淼,你自己在家里,娘去看看夫人。” 韩苗苗也跑了出去,站在房门口应着道:“娘,您去吧,我一个人在家里没事的。” 韩缪氏又看了眼顾若离的房间,和来人快步出了门。 顾若离听着,脚声渐行渐远……她们说夫人,那应该就是秦大同的夫人了,他们夫妻是半夜回来的? 秦大人去见赵勋了,连自己夫人早产都不回来吗? 以赵勋的行事作风…… 顾若离顿了顿,忽然翻身坐了起来,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略想了想,她忙穿了鞋开门出去。 ☆、103 分歧 “县主。”韩苗苗站在门口,看着她,“夜里路黑,您还是待在家里的好,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顾若离回头看着韩苗苗,小丫头冷冷的站在门口,满脸的轻蔑。 “我去找赵将军。”顾若离低声道,“也认得路,不会有事。” 韩苗苗就跑过来,拦在她面前:“不行,我娘说了你是贵人,来就来了,我们好好送走,要是伤着你了,到时候我们就要拿命来抵。” “所以啊。”顾若离看着她,“大家都是你这样的想法,那么谁又会来伤我呢。” 韩苗苗一愣,被她奇怪的理论噎住,虽然觉得她说的似乎有道理,可就是不放心:“不行,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出去。” “那你陪我一起吧。”顾若离道,“若是有人来伤我,你保护我行不行?” 韩苗苗一怔,显然在思考她的问题,随即沉声道:“那你等我一下。”说着,就去了厨房,拿了一把柴刀出来,扛在肩膀上,“走!” 她大概因为英两营养不良,人生的很瘦,穿着旧的衣服,脚踝也露着半截,扛着一把有她半人高的镰刀,脸上露出一种不顾生死的表情,让顾若离又好笑心酸:“好,那我们走吧。” 两个人穿过前面的署衙,径直开了角门去了士兵的军营,此刻那些人还没有睡,有的在外头乘凉,聊天说话,虽嘈杂但是全然没有顾若离想象中的,军营中乌烟瘴气的样子。 她们两个姑娘一出现,那些人顿时朝她们看来,随即认出了韩苗苗,都笑着打招呼:“苗苗还没睡哪。” “叔,还没呢。”韩苗苗抱拳行礼,跟着顾若离去了赵勋住的那间房,敲门道,“七爷!” 房间里是暗的,她试着推了推门,门应声而开,就看到里头几张床都是空的,并没有赵勋的影子。 “不在?”韩苗苗也探头朝里头看了一眼,随即回头朝那些兵问道,“叔,看到今天来的那位将军了吗?” 就有人回道:“去署衙了,和大人一起去的。” 顾若离听着不由暗骂自己笨,秦大同来见赵勋,两个人不可能待在这样的房间里说话,肯定是要去署衙的,她朝那些人点了点头,和韩苗苗又折返回去。 “秦将军也住在署衙门后面吗?”顾若离看着韩苗苗,“和你们住在一起?” 韩苗苗觑了她一眼,道:“后院没地儿住了,大人在院子旁边加盖了个院子,他们住在那边。” 第153节 顾若离愕然,不禁去看韩苗苗的面色,在提到秦大同时,她脸上的表情满是骄傲和敬重。 这让她很惊讶。 如果瘟疫是假,那些马是被卖了的话,那么秦大同势必是知道并且很有可能还是他组织指使的,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得到大家的爱护和拥戴? 是因为他没有赶走这些孤儿寡母,还将本应该属于他的后衙,让给了她们? 还是有别的原因。 顾若离面色微有凝重。 “秦大人很好。”韩苗苗戒备的看着顾若离,“你和赵将军来,不会是想将秦大人带走吧?” 顾若离一愣,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会最好。”韩苗苗哼了一声,道,“否则,我们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顾若离若有所思,两人已经从角门又重新进了署衙,往里头走,就能看到一连六间的房间里有一间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顾若离走过去,就听到里头砰的一声响,她惊了一跳,立刻就想到了里面可能发生的事,就喊道:“七爷,你在里面吗?” 那些人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害赵勋吧。 她心头突突的跳,拍着门喊道:“赵远山,你在里面吗?”要是他出了事…… 后果不堪设想。 “我在。”隔了两个气息,赵勋应了一声,随即房门打开,他出现在门口,看着她道,“你怎么来了,没什么事吧?”说着,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见她完好无损,才面色微松。 顾若离也正看着他,他穿着下午的那件长衫,依旧干干净净气宇轩昂,脸没破相,衣服甚至连褶皱都没有,她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 赵勋挑眉,看着她,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你见到秦大人了吗?”顾若离说着,目光往他身后扫了扫,赵勋颔首,道,“在房里。”说着,让开来。 顾若离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看到房内的地上躺着一个人,鼻青脸肿的躺着喘着粗气,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刀,刀刃上有血迹,而他的肩膀也被划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渗着血! “这是……”顾若离惊讶,赵勋没有受伤,那刀上的血就应该是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的,“打架了?” 赵勋嗯了一声。 顾若离猛然就先到他下午和她说的话,在军营,什么道理都不管用,唯有拳头,才是让人信服的唯一法则。 谁狠谁就有话语权。 “大人?!”韩苗苗本来站的有些远,只偷偷的打量着这边,忽然就听到顾若离问赵勋是不是打架了,她才一惊朝房间里看去,顿时就认出地上躺着的人,拔腿就跑过来,“大人,大人你怎么样了。” “什么人。”赵勋凝眉不悦的看着韩苗苗,“滚!” 韩苗苗被他的声音骇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可下一刻就指着他道:“你……你把我们大人怎么样了,你杀了他?” “只是受伤了。”顾若离看那人还有呼吸,就知道没有死,“你不要激动,听赵将军说话。” 韩苗苗哪会听:“大人,大人您还好吗?” 就听到房里的人虚弱的抬了抬手。 “还活着。”韩苗苗松了口气,又仇恨的瞪着赵勋,“你这个坏人,你居然将我们大人打成这样,你给我等着,等着!”她说着,拔腿就往后院里跑,边跑边喊,“三婶娘,周嫂子,那个姓赵的坏人打伤大人了,你们快出来啊……” 她的声音一落,顾若离甚至已经听到了后院里此起彼伏的穿鞋声和抄家伙的声音。 顾若离指了指房里的人,看着赵勋道:“七爷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了?” 赵勋浑不在意,回了房里在桌边坐下来,一派轻松的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出气多进气少的秦大同:“不打不招!” “你……在审问?”顾若离进了房里,走的近了才发现,秦大同其实伤的并不重,但很明显打人的人并没有想要他立刻死,从而都是伤在虽疼却不致死的部位,“他招了吗,马是他卖的?” 她话落,躺着的秦大同睁开了眼睛,目光一时有些涣散,好一会儿将渐渐聚焦,呼哧呼哧的道:“一人做事一人担,将军要杀要剐,冲着我来就好了。” 赵勋架着腿,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看着他,道:“一人做事以人担?你担的起?” “呵呵……”秦大同看着头顶,凄惨的笑笑,“秦谋子承父业,虽自知一生庸碌,却不觉得辱没了家门,赵将军,这个罪还不至于株连九族,秦某一人担的起。” 顾若离静静听着,算是明白了两人的意思,赵勋怀疑马有问题,等秦大同回来后拜访他,他就直接将人拿下审问了,秦大同或许前面还有否认,不过最后还是承认了,马是他卖的! “我说你担不起,你便担不起。”赵勋冷漠的看着他,“你手中有秦家旧部一十二人,将人招齐了,一起回京领罪,至于这里……”他顿了顿,“自有人来接手!” 他这是打算直接收在自己麾下,连收复的兴趣的都没有。 “你!”秦大同脸色一变,可在对上赵勋毫无温度的视线时,他忽然摇着头笑了起来,声音闷闷涩涩的,“世人都说赵远山奸诈冷血,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我居然还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既如此,赵将军随意吧,我等便是死了,十八年后也依旧是好汉一条。” 赵勋不屑。 “大人。”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拥过来十几个拿着刀和长矛各式各样武器的女人孩子甚至还有老人,“放我们大人出来,否则我们今天就让你们死在这里,不要以为我们不敢杀你们,告诉你们,我们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 赵勋皱眉,目光淡淡的落在门外。 “回去。”秦大同本来一副赴死的样子,听到声音忽然就爬了起来,朝外头挥着那只未受伤的手,“快走,事情和你们无关,不要掺和!” 领头的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白天时顾若离曾经见过,坐在槐树下和人说着话,此刻她拿着长矛,目光凶狠,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样子:“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人,他要是抓您,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后面的妇人们就跟着附和:“周嫂说的对,大不了就和他们拼了。” “糊涂!”秦大同皱着眉,像是气血上涌,口角渗出血来,“快走,这不是你们讲理的地方。” 和赵远山讲理?他要是讲理就不会突然起兵谋反,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大人。”周嫂喊道,“你管我们吃住,管我们生死,如此善待我们,我们也决不能做无情无义之辈。”她说着,手一挥就道,“大家别怕,什么将军,死了看他还是不是将军。” 她很有威望,话一落,她身后的人就喊着好,跟着她就往里头冲。 顾若离忍不住皱眉,就看到韩苗苗也在里头,小小的个子,满脸赴死的样子,激昂的往里头冲。 一时间闹了起来。 可下一瞬,所有的声音突然就安静下来,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就看到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勋从椅子上站起来,漫不经心的往房中间一立,静静的看着他们:“谁要来?” 谁要来,只是一句简单的话,那些妇人们都骇的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赵勋弯腰,捡起秦大同手中的刀,不慌不忙的往秦大同脖子上一架,挑眉道:“贪污徇私,私卖战马,尔等知道这是何罪?”他说着目光一扫,道,“赵某便是此刻就地正法了他,也毫不为过。” “你!”领头的妇人惊住,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躁,她看着赵勋,“我们大人没有私卖战马,我们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卖马的钱也不是自己留着,而是为了养我们这些人,大人是好人,他没有错。” “都知道。”赵勋目光一扫,颔首道,“那就全部有罪。” 领头的妇人没有料到他这么狠,激动的道:“法不责众,更何况,我们的男人是为了朝廷战死的,朝廷不管我们,大人管我们生死,难道有错吗。” “错就是错!”赵勋回道,“不分缘由!” 秦大同着急,脖子上架着刀,他也不管,一把抓住手被割的鲜血直流:“你们快走,走啊!”又道,“我管不了你们,你们往后好自为之。” 门外,那些妇人们都哭了起来。 “不好了,大夫说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死了。”不知道是谁,从外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着急的道,“大人呢,快请大人回去,夫人快不行了。” 一阵喧哗声炸开,那些妇人急红了眼,有的朝外院跑去。 “夫人!”秦大同忽然听到自己孩子死了的消息,忽然虎目一瞪,长嘶一声,“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天要亡我们秦家啊。” 顾若离听着一怔,就想到前面有人来请韩缪氏,说秦夫人早产。 怎么孩子会死了。 “拼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道,“去叫兄弟们来,将大门打开,我们陪大人一起死!” 话落,有人大喝一声应了,跑去开门,站在署衙门口一阵紧锣吆喝,随即就仿佛山崩似的,听到咚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转眼功夫,小小的署衙内就被堵的水泄不通。 “朝廷不给我们活路。”领头的妇人道,“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大人一家去死,就算救不了,我们也要跟着大人一起去。” 好像水被烧热,沸腾了起来一样,那些赶来的士兵站在院子里,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就见有个人冲到前面,手扛着长刀虎背熊腰的往门口一杵,朝着赵勋就吼道:“赵远山,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做些偷鸡摸狗的把戏,要不是你走了狗屎运,你以为你能有今天的位置,你连给我们大人提鞋都配。” 他话落,身后轰隆隆的应和声。 “把我们大人放了,否则,我们今天一人一口吐沫就能将你淹死在这里。”那人嗓子又粗又沉,“你这个孬种,有本事出来单挑,我们这里没有人怕你!” 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可是引得大家纷纷点头,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进来,将赵勋碎尸万段才好。 “放人。” “放人!” 吆喝声,声音震天响! 顾若离心头动容,不由朝赵勋看去,想知道闹成这样他要怎么收场。 “赵远山,你这个龟孙子……”方才那人怒喊着,可刚一开口,忽然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就看到原本在赵远山手中的那把刀,划过他的腿膝,稳稳扎在他的脚背上。 “法不责众,所以聚众生事?!”赵勋抱臂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一院子的人,面色轻蔑,“营州中屯卫记录造册者共三千二百人,都在这里……好的很,大宁都司早就撤了,看来营州中屯卫也不必再留。” 顾若离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绝对相信,赵勋说的不留绝对不是遣散这么简单。 按照他的处理手段,至少小旗以上,是绝对会砍了,干脆利落。 “赵远山,你凭什么。”方才被刀剁了脚的那人跪在地上,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喊道,“你现在一个人,信不信我们立刻弄死你。” 赵远山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就听到似乎又有马蹄声传来,宛若雷鸣一般,轰隆隆的,震的房顶都颤了颤! “区区三千人!”赵勋不屑的看着众人,“也想弄死我的虎贲营?” 他话一落,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以为赵远山不过是带了个女人过来转一圈,没有想到,居然还带着虎贲营! 虎贲营莫说有八千人,就算八百人……只怕他们应付起来也没有多少胜算。 他们还是小看赵勋了。 “赵将军!”忽然,秦大同撑着爬了起来,跪在赵远山身后,“都是我秦某一人的错,请将军放过他们!” 赵勋面无表情。 “大人!”秦大同一跪,众人纷纷躁动起来,“我们不怕死。要死大家一起死。” 话落,不知道是谁喊道:“大人的孩子没有了,夫人也命在旦夕,都是他们逼的,我们和他们拼了!” “拼了!”话落,那些人就要冲过来。 顾若离紧张的手心冒汗,可看赵勋依旧稳稳的立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众人的反应,就在这时,忽然四周的围墙上,屋顶上呼啦啦的冒出来许多人,密密麻麻的,穿着墨黑的衣裳,看不清面容,但一支支泛着寒光的箭,在夜色中盯着众人。 似乎只要有谁敢动一下,下一刻就会变射成了蜂窝。 “我和你拼了。”那个多刀剁了脚的人,离赵勋最近,他突然蹿了起来,大喝一声举刀砍来,随即,顾若离只听到嗖嗖几声,那人前胸立刻被十几只箭射了个对穿,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眼眸圆瞪,死不瞑目的样子。 第154节 顾若离捂住嘴,心头飞快的跳着,手脚冰凉。 根本不用检查,这样的伤势当场毙命。 有人声嘶力竭的喊道:“桑柱!” 场面骤然冷了下来。 “还有人再想试试?”赵勋讥讽的看着众人,“若赵某不曾记错,中屯卫一个参将,一个游击将军,一个守备,六个总旗,八个小旗……”他扫视一周,“自动出列认罪,其他人若想活命便可退下,否则,此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那些人被骇住,随即又嗡嗡的响了起来:“我们不走,要杀要剐随便。” 赵勋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那就送你们上路。” 他话一落,四周就听到闷闷的拉弦声,顾若离甚至能看得到那些绷紧了的弦上寒光四射的箭,正瞄准了人,下一刻就是皮肉绽开,无数人丧命。 她相信,赵勋绝不是开玩笑的。 “七爷!”顾若离知道,这些是军中的事,赵勋这么做就必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这些人对秦大同太过拥护,在军中,拥护一个将军自然是好事,可是这样的好,就一定有弊,就如同秦大同贩卖战马,这么多人明知不可为可还是包庇默认,甚至认同。 因为,在他们眼中,只要是秦大同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 若能收复了秦大同,必然是好,可要是不能,此人留着就很有可能是祸患。 就看赵勋有没有耐心,很显然,他对秦大同并没有耐心。 直接砍了,来的更为直接。 赵勋回头看着她,顾若离走了过去,低声道:“他们罪不至死,能不能好好说一说,该治罪的治罪,该遣散的遣散,行不行?”她没有多少底气,所以声音说的并不大。 “觉得他们不该死?”赵勋侧目看着她,她静静立在房里,身形单薄,手绞在一起定定的看着他,点头道,“是,不该死!” 在律法上,秦大同有罪,可他却是因为想要处理好那些战后遗孀和遗孤,想要给这些老弱妇幼安排好生活。因为没有能力所以才去卖战马,虽做法不可取,但心是好的。 “律法也绕不过人情。”她叹气道,“打杀了他们是解决了这件事,似乎也更为轻松一些,可是结果呢……大周那么多军营,有多少人不服赵远山,他们不曾跟过你南征北战,不曾见识过你的威严,不服是常理。你只要此时开了头,就会寒了别处军队的心,难道你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吗。” 赵勋就这么看着她,想到了她的那套对事不对人的理论。 事情是人做的,就不存在对事不对人。 秦大同犯了错,这些人明智是错还包庇拥护,那就是罪加一等。 律法就是律法,没有人情可言。 “不行!”赵勋回答的很干脆,“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顾若离抿着唇看着他,心头发凉,是啊,她怎么又犯傻了,想着要去和赵勋将人情! “你这样就是暴行。”顾若离凝眉道,“有罪者当然该死,可这里这么多人,难道都有罪吗。” 这就像当时面对司璋问题,他们争论一样,是只杀当事之人,还是连坐,株连…… 赵勋当时的态度就很清楚,所以他望着顾若离,毫无回旋。 “抱歉。”顾若离失望的道,“这事我原就不该掺和,赵将军自便吧。”话落,她走出了门,站在周嫂面前,道,“秦大人家在哪里,带我去。” 周嫂听到了她和赵勋的对话,看她的眼神不由带了一点善意,可一听她要去秦大同家,就又露出戒备来。 顾若离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跪在房里,木然绝望的秦大同,又回头看着周嫂道:“我是大夫,带我去看看!” “您……您是大夫。”那个妇人不相信,顾若离就点头道,“是,我是大夫,我救不了你们,也无能为力,但是却可以在我本职以内,尽我的全力!” 那个妇人和左右的人对视一眼,就看到有个年老的妇人道:“县主,老妇带您去。” 顾若离道谢,跟着老妇穿过密密的人群,往后走。 那些人自动的让开一条路,看着顾若离挺着腰背走过去…… 赵勋站在门口,负着手,望着她的背影,眉头微拧面色沉凉如水,静静的,没有说话。 顾若离从角门出去,果然就看到连着院墙的一个四合院,此刻,院子里不比隔壁安静,有人哭着,有人求着菩萨,有人喊着,来来回回还有抬着水进出…… “夫人怎么样了。”那位老妇拉着一个人问,那人哭着回道,“两个大夫都说要把孩子引出来,否则夫人的性命也难保。” 那位老妇腿一软,红了眼睛道:“秦大人和夫人都是好人啊,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 顾若离闻到了药味,她凝眉问道:“是打算催产?”有麝香和红花的气味…… “是。”回话的人看了一眼顾若离打量着她,显然不明白带着她来做什么,顾若离颔首道,“给我打水洗手。” 旁边几个妇人一看顾若离要进去,立刻拦着道:“不行,她不能进去,她会要了夫人的命。” 顾若离是和赵勋一起来的,他们就是要来害秦大同一家的,这个时候怎么能让顾若离进去。 “还有什么比现在的情况更糟。”顾若离看着拦着她的妇人,道,“我若真想要秦夫人的命,何必亲自动手。” 说话的人一愣,又道:“就算不是,你进去能做什么,别给我们添乱,快走。” “或许不能。”顾若离大声道,“可若是能呢?!” 那人还要再说,门口韩缪氏看着顾若离,和众人道:“请县主进去吧。” 大家都回头看她,韩缪氏道:“夫人有话想和县主说。” 大家就没有再拦。 顾若离摘了帷帽丢在一边,在盆里洗手,进了耳房。 房间里两个大夫,一人一边的坐着,除了秦夫人的哭声,倒是很安静。 “我们也无能为力。”左边那位略瘦些的大夫姓陈,右边的姓王,都是蓟州小有名气的大夫,“胎儿无脉必死无疑,您多留一刻,对您来说就多了一分危险啊。” 话落,两人就看到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这位是……”陈大夫金惊讶的看着顾若离,顾若离凝眉上前对秦夫人道,“我姓顾,是和赵将军一起从京城过来的。” 秦夫人一看到她,眼中便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问道:“县主……我……我家大人他是被逼无奈,真的,求您相信他,他是好人。” “我知道。”秦夫人生的不美,但有种这里女子特有的坚毅和粗犷,目光也不是唯唯诺诺的样子,顾若离道,“夫人先照顾好自己,等你平安了,再去和赵将军求情吧。” 她没有能力去过问军中的事。 秦夫人听完便哭了起来,她连秦家的最后的血脉都能保住,她忽然坐了起来,求着两位大夫:“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那位陈大夫就上来不悦的看着顾若离,道:“你是什么人,她此时情绪本就不稳,你还刺激她作甚。”又对秦夫人道,“夫人,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孩子连脉都没有了。 秦夫人嚎啕大哭:“大人,妾身对不起您,对不起秦家的列祖列宗啊。” “能不能把手给我让我看看。”顾若离看她的脸色,觉得有些狐疑,不像是胎死腹中的样子,秦夫人一愣,看着她道,“县主您……” 顾若离扶着她的手,低声道:“我先是大夫,后才是县主,也不过是刚刚受封的,夫人称我为顾大夫也行。” “您,您是大夫。”秦夫人不敢置信,就连站在门口的韩缪氏都诧异了一下,顾若离颔首道,“是!” 她凝神号脉,又掀开衣服查看肚子,就看到她的肚脐眼上用蓖麻子加麝香调的研的膏药贴着,她凝眉伸手去揭,旁边的陈大夫立刻拦着道:“不能揭,你懂不懂医理?” 这两位药用于催生,胎儿已死,只能用药物辅助催产。 “催生?”顾若离目光略冷的看着陈大夫,“你们断定胎儿已死?” 陈大夫不悦道:“那是自然,我二人皆是如此断定。”顾若离又去看王大夫,后者也是点头道,“两尺脉绝,乃死胎也。姑娘不曾看过脉决,连这些都不懂?还说自己是大夫?” 顾若离皱眉,想也不想就讲肚脐上的药揭了,怒道:“若胎死,母身必有辨处,不是面赤舌青就是面青舌赤,你们看秦夫人有这样的症状?”又道,“这是胎心上迫,而不是胎死!” 陈大夫面色一变,道:“不可能。”话落,忙去扶脉,好一刻他有找了灯盯着秦夫人的脸色看,又恍惚的去看王大夫,王大夫也变了脸色,不如方才那般坚定的样子。 “您的意思是,孩子没死?”秦夫人看着顾若离,顾若离点头道,“没死,只是胎心上迫,开十贴紫苏饮便可。” 秦夫人一下子瘫了下来,泪如雨下:“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的孩子没有事。” 她的话落,那边陈大夫忽然一拍大腿,道:“不好!” “怎么了?”顾若离也被惊了一跳,看着他,陈大夫就道,“方才老夫已施针催产,药也喝了一剂!” 顾若离脸色大变,扶着秦夫人问道:“夫人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摸着肚子嚎叫一声,“有东西流出来,是不是羊水破了?” 顾若离眉头紧紧蹙着,对秦夫人道:“把裤子褪了。”话落上前去帮秦夫人褪裤子。 她净手,探了宫口,沉声道:“已经开了三指!”好快。 “这可怎么办。”陈大夫和王大夫也慌了起来,明明没有早产的,可是就因为他们的误诊的缘故,居然将孩子催生了…… 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必然活不了命。 “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能做的,就是保证孩子能顺利生下来,她对秦夫人道,“夫人可备了稳婆?” 秦夫人点着头,又摇着头:“备是备了,可是并不在住这里,我原本打算下个月将她接到家里来的。” 顾若离叹了口气,掀了帘子出去,随即一愣,院子里站了许多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这边,见她出来众人喧哗了一下,随即就看到有人上前来,顾若离认出是韩缪氏,她就吩咐道:“去准备热水,洗了剪刀棉布,用开水煮沸拿来给我。”她顿了顿又道,“把房间地龙烧起来,不要太热,保持在温暖就好,再单独将小床搬来。” 韩缪氏惊讶的看着顾若离,不由想到昨天下午,她被澡盆里那一只老鼠吓的惊慌的样子……和此刻的她判若两人。 沉稳,笃定,让她想起她的夫君在战场时的样子,平日那么老实木讷的人,只要拿了刀上了战场,就完全换了一个样子,那样的英气威武,那样的沉稳自信,仿佛发着光,让人移不开眼。 “孩子真的还活着?”韩缪氏看着她,顾若离点头,“孩子还活着,不过可能要早产,你们都是有经验的人,能帮着准备的东西速速去准备好,留几个人下来帮忙就好。” 众人一阵欢呼,韩缪氏抹着眼泪道:“好,我这就按着县主的吩咐去做。” 秦夫人的宫口开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十指全开,两个大夫在院子里来回的焦躁的走着,又忍不住拉着一个妇人问道:“里头那位是你们从哪里请来的大夫。” “不是请来的大夫,是京城来的县主。” 陈大夫听着就是一怔,和王大夫对视一样,喃喃的道:“京城……县主……大夫……” “想起来了。”王大夫一拍手,大喝一声,“是顾氏三小姐,顾大夫!” 陈大夫点着头:“是了,是了,年纪这么小,又是大夫。”他突然就高兴起来,没有想到在之类居然让他碰见了顾大夫,又道,“没事了,没事了,有顾大夫在一定母子平安。” 院子里的人听着就觉得不解,指着房里问道:“她是县主怎么又是大夫,难道还有什么名头不成。” “这位县主可不简单。”陈大夫就将顾若离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她从不出诊,连荣王妃要看病都是亲自上门,若非她有些清傲,怕已经是千金难求一诊。” 众人咋舌,没有想到一个县主,居然还是个名医。 韩缪氏端着水站在门口,韩苗苗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娘,她真的是名医啊?”看上去也没有比她大几岁啊。 “嗯。”韩缪氏虽没有听过,可顾若离刚才的样子让她印象深刻,一个没有底气和自信的人,不会有那样的光芒。 韩苗苗抿着唇看着产房里发呆。 韩缪氏端着水进去,秦夫人正低低哭着,阵痛让她面色惨白,满头的汗珠,旁边几个妇人轮流给她擦着,又抽着空隙给她飞快的喂两口面条。 “县主,按您的吩咐都煮好了。”韩缪氏将盆放在桌子上,顾若离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留下帮我。” 她有好多年没有接生了,其实,这样的经验她也不过只有两次,一次是意外,一次是在山区…… 第155节 虽看着镇定,可涉及孩子,又是那么脆弱的早产孩子,她还是有些紧张。 忽然秦夫人啊了一声大叫,喊着道:“是不是快要生了,我觉得不行了……”顾若离忙过去查看。 外头乱纷纷的,被那一声惊住,不过没有被惊太久,一盏茶后,房里就停到一个妇人惊慌的道:“怎么没有哭。” 孩子生下来都是要哭的。 顾若离处理好脐带,迅速将孩子口腔鼻腔以及身上处理干净,用干净的帕子包裹住,维持他的身上的温度:“没事,没事,别慌!”她说着,自己的心里却也在砰砰的跳,“要是有氧气机就好,要是有保温箱就好了。” 她的手都在抖,轻轻去听孩子的心跳,很慢,也没什么力道。 “孩子呢,孩子怎么样。”秦夫人也慌了起来,“是不是活着的,让我看看。” 孩子不哭,显得很安静。 顾若离管不了,弯腰开始人工呼吸,她不敢用力,这么小的孩子那么脆弱…… 旁边的人呆呆的看和她。 “我的儿!”秦夫人哭了起来,院子外头的人也跟着躁动不安,陈大夫和王大夫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这孩子本来可以不生的啊,都是因为他们…… 这可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像小猫一样的啼哭声想了起来。 “活了?又活了?”众人差异的不得了,刚才不是……怎么又没事了。 秦夫人听到孩子的哭声,立刻翻身坐了起来,颤抖的伸出手,道:“孩子,我的孩子……” “房间的温度太低了,温度再加一点。”顾若离蹲下来,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她贴着孩子的背部,仔细的听了一会儿,呼吸没有杂音,她才松了一口气,道,“她还太虚弱,我教你几种护理的方法,你每天定时定量的做,千万要小心照看。” “是,是。”秦夫人抖着手去接孩子,顾若离回身对韩缪氏道,“拿纸笔来。” 韩缪氏立刻跑去将纸币拿了过来,顾若离细细的将护理和要注意的地方写下来。 陈大夫和王大夫挤了进来,看了一眼孩子,问顾若离:“真……真的没事?” “有些虚,不过这样是早产儿的正常状况。”她和两人交代道,“往后你们最好每日来看一次,孩子太小不能吃药,只能在护理上更精细小心一些。” 两位长长的松了一口,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命也跟着孩子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县主。”秦夫人抱着孩子要下跪,顾若离忙扶着她,秦夫人道,“您救了我们母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秦氏没齿难忘。” 顾若离扶着她躺下,道:“夫人才生产,身体还虚,这些事以后再说别伤着身子。” “是。”秦夫人泪若雨下,紧贴着孩子一刻不敢松。 “谢谢县主。”院子里,众人齐齐下跪,“县主大恩大德,我们营州中屯卫,没齿难忘。” 顾若离抿唇苦笑,营州中屯卫的凝聚力,真的很令人震惊和钦佩。 顾若离想到了一墙之隔的赵勋,叹了口气道,掀了帘子走到院子里,外面天已经亮了,那些人跪在院子里,抬着头都将视线朝她投来。 就看到一个容貌精致犹如天仙似的小姑娘站在门口,个子不高瘦瘦的,穿着一件芙蓉素面的短褂,下身是条鹅黄的裙子,裙子和衣服血迹斑斑,本该有些狼狈的样子,可此刻在她这里,便透着一股镇定从容,犹如得胜归来的将军…… 英姿飒爽,不属须眉。 “多谢县主。”众人给她磕头,“多谢县主。” 顾若离心头感动不已,什么样的人格魅力,才能让这么多人信服拥戴,以至于抛弃安危,抛弃生死……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往后就靠你们自己了。”顾若离不知道隔壁是什么样子,也不想去知道,“谁能给我准备一辆马车?” 韩缪氏从里头走了出来,低声道:“院外就有,县主若要回去的话,民妇给您赶车。”她听到了,县主为了她们的事,和赵勋吵架,所以她要走,她们并不惊讶。 “好,多谢。”顾若离点头,脱了身上的脏衣服,忽然一个包袱递了过来,就看到韩苗苗拿着她的包袱站在她面前,道,“你的包袱,我帮你拿来了。” 顾若离失笑,道:“谢谢。”她拆开包袱拿了里头的换洗衣服,就看到出门前方朝阳给她的一千两银票,犹豫了一下递给了韩缪氏,“我身上就只有这些,希望能帮大家度过一些难关。” “使不得!”韩缪氏道,“这是您的银子,我们不能要。” 顾若离将银票塞在她手里,无奈的笑道:“我不过是个大夫,军中的事我干预不了,能做的只有这些。”她说着,穿好衣服,往外走。 韩缪氏将银票交给了秦夫人,跟着顾若离出去:“县主,马车在这边。” 顾若离上了车,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 马车动了起来,就在这时,一阵欢呼声传来,随即韩缪氏唰的掀开帘子,激动的和顾若离道:“县主,秦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顾若离一惊从车里探出头,就看到秦大同被两个属下搀扶着,径直朝这边走来,而在他身后跟着许多人一连道着恭喜。 什么情况,赵勋呢? 她从车上跳下来,走在前面的秦大同看见她,立刻抱拳一揖到底:“多谢县主相救,此番大恩,秦某永世不忘。” “多谢县主相救!”他身后跟着的人,纷纷朝她行大礼。 顾若离摆手,正要说话,韩缪氏就高兴的道:“大人,夫人和少爷也是县主救的,若非县主来的及时,恐怕……” “县主。”秦大同只知道自己老婆和孩子没事了,真的否极泰来,但是此刻听到这话,他一怔看着顾若离,脸上又郑重了几分,正要道谢,顾若离忙摆手道,“劳烦你告诉我,你们这是没事了吗?” “是!”秦大同道,“赵将军让我签了认罪书,还让我将卖掉的战马找回来,自领八十军棍,这件事就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赵勋不杀他了吗? “他……人呢?”顾若离皱着眉,心里头惊涛骇浪的,秦大同就道,“将军正在署衙用早膳,让我等各自散了,稍后再去领罚!” 顾若离不等他说完,提着裙子就朝角门跑去,一路进门,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安静,大家喜气洋洋的来回走动,她一眼就看到四平八稳神色如常的坐在昨晚那间房中正吃着饭的赵勋。 似乎听到了声音,他也转头朝她看来,眉梢一挑。 “你改变主意了?”顾若离进了门,桌子上摆着一碗清粥,四个馒头并着两个小菜,赵勋低头用着,神色间透着一些戏谑,“不杀秦大同,不追究这件事了吗?” 赵勋放了筷子,似笑非笑看着她,一言不合说走就走,那么长一段路她头都没有回…… 他被人围困,即便有人护着,亦是危险重重。 这个丫头,是真的绝情,还是根本没有将他当做一回事,放在眼里。 ☆、104 争吵 赵勋低头漫不经心的吃饭,动作闲适,却是一副不打算说话、理她的样子。 顾若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打算追究了吗?” 赵勋依旧不说话。 “七爷。”顾若离盯着他,赵勋忽然抬头看着她,目光幽谙的如一汪井水,深不见底,“若不是呢,你是不是还丢了我一人在此,说走就走?” 顾若离一愣,惊讶之声脱口而出:“啊?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他在埋怨? 怨她走了?不会吧,她走了难道不正常吗。 她立刻觉得自己想错了。 “我只是表达自己的观点。你不同意,我留在那里也只会碍事。”顾若离猜测他的意思,有些尴尬的道,“是不是让你难堪了,我昨晚的话有些……有些激进了。” 她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他起争执,也不该那样说他。 不管他做的对不对,他都是大周的镇国将军,在军中他该有的威信甚至高于帝王,她算什么,不过是一个一名不文的大夫罢了。 若非他退让,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和评价他的对错。 赵勋打量着她,冷声道:“只是觉得自己激进了而已?” 那还有什么?顾若离不解。 赵勋端着茶,慢慢喝着,余光却落在她面上:“你觉得你说完那些话,听到了我的拒绝,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便就走了。” 她不走,难道还要继续纠缠吗? 顾若离怔了怔,觉得他们说的似乎不是一件事。 “我没有资格要求你随着我的意思去办事,我表达了观点你不认同,我一直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秦夫人的事……”她觉得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便道,“总之谢谢你不杀他们,给他们一个重新改过的机会。” “是你谢我,还是他们。”赵勋并不领情,“为何谢我。” 顾若离察觉他真的生气了,是因为她当着许多人的面和他争执,所以解释道:“我谢你,谢你手下留情。” 赵勋看了她一眼忽然站起来,负手往外走。 这就走了? “七爷。”顾若离喊了一声,赵勋步子不停径直走了。 顾若离愕然,这人是在报复他,说走就走? “县主。”刘佩书走了过来,顾若离看着他微微颔首,道,“刘大人。” 刘佩服朝顾若离行了大礼,道:“昨晚多亏县主争取,才保住我家大人以及我等的性命,若不然营州中屯卫自今日起就彻底消失了。” “我?”顾若离凝眉道,“刘大人,昨晚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佩书笑了笑,和顾若离解释道:“郡主走后,院子里气氛极其紧张,我们已经抱着必死的心了,大家僵直着,想动却又不敢……大概就这么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赵将军忽然让我们所有人写认罪书。” 顾若离心头一跳,就听刘佩书又道:“赵将军还说看在县主您求情的面子上,此番就饶我们一回,让我们去将卖掉的战马找回来,再自小旗以上每人领不等的军棍,此事就了了。” “所以,末将来谢县主,若非县主求情,以赵将军的行事手段,我等的性命恐怕就结束在昨晚了。” 赵勋什么人,他们没接触过可也有所耳闻,虽不了解但手段却很清楚。 虎贲营的人若是犯了错,那惩罚就绝不只是死那么简单,听说有人被截了四肢,挂在军营中,场面简直骇人听闻! 可就是因为这样,虎贲营的军纪是大周所有军队都无法相比的。 昨晚一番见识,让他们认识到赵勋,这个人虽手段狠厉,但却也不是毫无人情,至少他还能听得见别人的劝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因为觉得丢失了面子,而固执到底。 这样的人,审时度势,能进能退,且又有勇有谋! 不怪他能独创虎贲营,一路走到镇国将军的位置。 “赵将军是这么说的吗?”顾若离震惊不已,他是因为她的劝说,所以才当场改变了主意? 她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感觉很怪。 “是!”刘佩书看着顾若离,道,“赵将军确实是这么说的。” 顾若离没有说话,刘佩书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解释道:“县主医术高深,又有仁爱之心,我们营州中屯卫所有人都欠您一条命,往后您只要有事便吩咐一声,我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说着,深深一拜:“多谢县主救命之恩。” 第156节 “不用。”顾若离摆手道,“你们该谢的是赵将军,若他存心想杀你们,便是我再劝都没有用。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你们有值得他手下留情的理由,往后你们只要证明他这个决定是值得的,营州中屯卫只会越来越好。” 刘佩书微怔,昨晚他就听到了顾若离的那一番话,便知道这个小姑娘看似娇娇弱弱的,但却很不简单,后来果然证明他是对的,她不但医术高深,还颇有主见和见地,一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是!末将铭记在心,也会提醒我们大人。”他应着是,又尴尬的道,“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县主代为向将军转达。” 他都不理她了,说了也没有用了吧。 顾若离有些为难,刘佩书就道:“我们军营自四年前开始就军饷短缺,除了今年将军让人送来的战马,已经许久没有人过问我们了,就连大人递上去的奏折也宛若石沉大海,我们被逼无奈才会动起了战马的念头……” “能不能求县主和将军说一声,将我们的军饷给我们分发一些,不必全给。我们知道圣上和将军并不容易。所以只要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便可。”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会去卖战马。 “你可以直接去和他说。”顾若离回道,“这是军中的事,我一直掺和并不合适,而且,赵将军并非不讲理的人,只要请求合理他不会置之不理。” 刘佩书点着头,呵呵笑道:“我等说话的份量,怕是不抵县主您半句啊。”又行礼,“请县主最后帮一个忙,末将感激不尽。” 她在赵勋面前说话有份量吗? “我试试。”顾若离不忍拒绝,可一想到赵勋方才的样子,叹了口气,“若是不行,你再想办法吧。” “此事就拜托县主了。”刘佩书又行了大礼,道:“将军去军营了,说今日上午看我们操练。” “我去看看。”顾若离颔首,转身出了暑衙,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她走到军中宿舍,来往的士兵纷纷和她打招呼,指着马厩那边道,“县主,将军在马厩那边看马。” 顾若离笑着颔首,径直去了后面。 远远的就看到赵勋站在马厩前,身边虽跟着人,但却是冷冷清清的立着,她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跟着赵勋的几个士兵纷纷回头和她行礼,顾若离微微颔首走到赵勋身边,那些人退了下去。 “七爷。”顾若离侧目看着他,郑重道,“对不起。” 赵勋转头过来看她,挑着眉声音沉沉的:“嗯,错在哪里了?” 又问?顾若离咳嗽了一声,回道:“错在不该……”她顿了顿,思量了一下用词,“牝鸡司晨。” 赵勋看着她,她满脸端肃身板笔直,很认真的在和他道歉。 他其实没有必要和她生气,但她的想法现在若是不纠正,将来必会有这样许多层出不穷的问题,一个女子可以有主见,却不能太过独立,他凝眉看她,居高临下:“再想想,想好了再来见我。” 顾若离眯了眯眼睛,忍着不悦道:“不如七爷直接告诉我吧。” 赵勋转身往前走,在一匹一匹的马前走过查看,又回头望着她,训斥道:“告诉你了,下次你还会如此,自己想。” 顾若离气的不行,一件事归一件事,况且,她不觉得她的观点有什么错,只是立场和处理事情的手段不同罢了,她道歉是因为觉得妄自尊大插手了军中的事,这本和她不相干的,可他却说她道歉的点不对! 哪里不对,你说出来就是,认同了大家就把话讲清楚,不认同此时此刻她也可以退让一步。 没有谁有资格去要求对方改变自己,迎合别人,亲人也不行,何况她和赵勋不过是普通朋友。 或许,连朋友都不算。 “七爷!”顾若离语气硬了一些,可脑子里又想到刘佩书方才说的赵勋是因为听了她的话,才改变的主意,便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想不到。” 她真的想不通。 赵勋不理她。 顾若离站在原地,莫名的就想到了霍繁篓,如果是霍繁篓他一定会凑过来嬉皮笑脸的和她说,你不该这样,不该那样,把话说清楚,大不了吵一架,事情过了也就过了。 她恨恨撇撇嘴。 忽然,有人跑了过来,请道:“请将军,县主移步去校场!” 顾若离去看赵勋,他颔首大步而去,顾若离只得跟在他身后过去。 刚到校场,她就被眼前的画面惊住。 面前齐齐的站了数百行的兵,由秦大同的领首,虽军服不一,高矮不齐,可一个个身姿笔挺,昂首挺胸的打的队列,整齐划一的喊道:“营州中屯卫三千将士,前来领罚,请将军罚!”话落,数千人唰拉一下单膝跪地,齐声高呼,“我等知错,请将军罚!” 纵然不是军人,可此时此刻看着这样的场景,顾若离一瞬间也激动的热泪盈眶。 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气势,可以想象这样的场面甚至比这里的更多的兵阵在战场上出现,场面是多么的壮观,令人热血沸腾,恨不得也生在其中,和他们同生共死。 赵勋走到略高一些的看台上,面色稳沉,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目光微眯略一扫过。 他负手而立,衣袍翻飞,声音低沉却有着让人信服和震慑的力量:“既知道错,便就要罚,尔等今日受罚,可心甘?!” “是!”洪亮的声音,震颤在人耳边,“我等受罚,心甘情愿!” 赵勋颔首:“自上而下,互相执行,事必后排兵,让我看看尔等的实力!” “是!”众人应是,话落,前一排的直直倒下匍匐在地,后一排的人抡起手中的军棍,毫不手软的就上去打了起来,以此类推,就看到每隔一排便是棍棒起落,一时间偌大的校场上,棍棒挥舞,砰砰声此起彼伏, 秦大同昨晚受伤,虽不致命可也不轻,可此刻他带头趴在地上,由刘佩书执刑,毫不手软,不过一会儿就能看到他腰部和臀部的衣衫黏在了皮肤上,显然已经是皮开肉绽。 顾若离看的触目惊心,她回过头招手喊不远处缩头缩脑的马大头,马大头跑了过来,顾若离低声吩咐道:“先去将伤药准备好。” “是!”马大头应是,快步跑走了。 前面一排二十军棍打完,被打的人起身,后一排的人匍匐,又是一轮开始。 秦大同八十军棍毕,他人已经意识模糊,可依旧强撑起来,抱拳和赵勋道:“末将八十军棍已领,请将军阅兵!”话落,回头冲着身后的兵喊道,“列队,布阵!” 顾若离能看到,在他破损的衣服里败坏的肉泛着白挂在身上。 一场操练下来,便是完好的无损的人,也会汗流浃背浑身乏力,何况今天这些人都受了罚,不过两阵过后,就有人相继倒了下去,待人一倒便有人上前将他们扶下去,另外的人顶替而上。 顾若离看的心惊肉跳。 一个时辰后,秦大同跌倒在地,跪在地上回禀:“营州中屯卫,操练完毕,请将军指示。” 赵勋始终未动也不曾说话,待秦大同说完,他一挥手,就道:“各退下,虎贲营集合!” 虎贲营昨晚来了不过四百人,只是他们气势不同,所营造的震慑力也不是普通军队所能比的,赵勋话落,剩下护卫的八十人就从四面八方,如鬼魅一样飘然而落,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刚才可是一个人影都不见的。 “演练。”赵勋负手,目光扫过这八十人。 虎贲营的军士抱拳,大喝一声:“是!”便两两上手,真刀真枪,下手毫不留情,看的人惊心动魄却又佩服不已。 这是秦大同手中的兵所没有的。 两两演练完,便又换了阵,虎贲营的阵和秦大同的不同,胜在多变,极其灵活,每个人的反应和身手,都是一般的人难以相比的。 顾若离就看到秦大同那边一个个看着目瞪口呆,满眼叹服。 以往只听说虎贲营,今天是实实在在看到了。 除了服,没有别的可说的。 虎贲营的人停下来,赵勋挥手,那些人如来时一样,猎豹一般迅速分散在四周,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勋跺着步子走下看台,大步离开了校场。 他什么都不用说,实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一走,满场沸腾,传出嗡鸣之声。 顾若离叹了口气,跟在赵勋身后走着,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几步,赵勋忽然停下来看着她,问道:“想明白了?” “没有。”顾若离回道,“将军直说吧。” 赵勋凝眉接着往前走,顾若离站了一会儿,道:“刘大人让我带话,求将军能否和户部商量,将他们的军饷分发一些,他们无米开锅,几千人将要饿肚子。” 赵勋还是不理她,接着往前走。 “县主。”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就看到方才在校场的那些兵陆续走了过来,一个个笑着和她打招呼,“县主,多谢您昨晚救了内子,秦某感激不尽。” 秦大同由人搀扶着站在她面前,和她道谢。 早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小那么脆弱,他几乎要嚎啕大哭,一夜那么艰险,他么父子几次就要阴阳相隔。 若秦家的香火在他手中断送,他便是死了也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秦大人不必客气,我是大夫,救人治病是本职。”她看着他,问道,“你的伤势很重,快上了药去休息,以免感染溃烂。” 秦大同应是,抱拳道:“县主在此处多住几日,我请人陪县主您好好玩几日,以尽地主之谊。” “不敢劳驾,等确定秦公子没事我就回去了。”她指了指马,“应该没事吧?” 秦大同羞愧,摇头道:“没事,我们确实是谎报,没有想到……”没想到赵勋会亲自来了,“往后再不会做这种蠢事。” 顾若离失笑,众人看着一愣,有几个年纪轻一些的顿时红了脸,垂着头不敢看她。 怎么没有声音了,难道是因为受委屈了不敢跟来?赵勋皱眉立刻绕过一排马厩去找顾若离,就看到顾若离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有说有笑,那些人望着她满面恭谨,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的意思……似乎说的很高兴,一群人簇拥着,浩浩荡荡的往前走,时不时人群中还爆发出笑声。 他突然觉得,如若她是男子身在军中,应该也有一番作为,这个想法一起他便皱了眉。 他们一起来的,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他不理她换做别的女子难道不该无助的哭,来求他? 却不曾想,她比他还要自如。 “将军。”刘配书跑来,躬身道,“宴席已经备好,请将军移步。” 赵勋和刘佩书一起顺着人流往前走,边走边道:“你早上找过县主了?” “是!”刘佩书一惊,忙解释道,“是末将求县主来将军这里说情的,县主推脱不过,才来和您说这话,将军若要怪责,就罚末将吧。”他说着,噗通一下跪在赵勋面前。 赵勋脸色阴沉:“我说过要罚了?” “啊?”刘佩书一惊抬起头来看着赵勋,紧张的问道,“将军不是生县主的气?” 他看出来了,昨天两人还有说有笑,让他们误会以为县主是将军的……今天两个人就不说话了,分明就是闹僵了。 所以,赵勋这么一说,他才会紧张的跪下来替顾若离求情。 仔细一想,好像是他自作多情了,就算将军生了县主的气,也用不着他来求情吧。 “我生她的气与你何干。”赵勋话语低沉不容人质疑,“去告诉县主,我们今日便回去。” “将军不多住几日吗?县主她……”刘佩书的话没说完,赵勋已经大步而去。 他愕然,觉得赵勋的脾气实在是难以琢磨。 他只好跑去请顾若离。 赵勋带着车夫和马车等在路口,来往的人都很怕他,不是远远看到避开,就是垂着头匆忙行礼见鬼一样跑了。 他面无表情,回头就看到正由一群人浩浩荡荡送别的顾若离,她微微笑着,和大家说着话。 “我走了。”顾若离和众人道别,“等我从家中回来,再来看你们。”又摸了摸韩苗苗的头,“乖乖听你母亲的话,若是想去京城就给我捎信,金簪胡同的顾氏合安堂。” “记住了。”韩苗苗点头,艳羡又钦佩的看着她,“县主,我真能去找你吗,我能不能学医?” 第157节 顾若离点着头,道:“当然能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韩苗苗点头,“我知道了。” 顾若离又和韩缪氏叮嘱了孩子的事,这才转身去看赵勋,就看到他冷着脸站在路口,而他身边停的不是马,而是马车。 是因为她不想骑马,所以他换的马车? 顾若离抿着唇走了过去,赵勋扫了她一眼,径直翻身上马,秦大同过来,站在马下抱拳道:“将军慢走,往后营州中吞卫听将军号令,没有不从!” 赵勋根本不在乎他们从不从,不从就打,打不服就杀,这些在他眼中从来都不是阻碍。 只是此刻,他看着秦大同眼中的钦佩和信服,感觉便有些莫名,颔首道:“好好养伤,军饷不日便会补齐。”话落,夹着马腹嘚嘚往前走。 “将军。”秦大同眼睛一红,带头跪了下来,他一跪身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多谢将军!” 声音整齐,由衷的喊着。 赵勋头也不回扬鞭而去。 顾若离上了马车,车夫驾车追了上去,她顿了顿掀开帘子朝后看去,那些人依旧站在路边目送他们。 这些人其实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有一顿饱饭罢了,只要朝廷能给,他们就会死心塌地。 不过,她不在其位,所以不能完全去理解赵勋的心思,或许,他要的是先打再捧,这样一来反而更能使人拥戴…… 马车走的很快,顾若离虽被颠的难受,可却觉得比骑马舒服多了。 赵勋没有上前,一直走在前头,一直到下午未时,车子才在路边的一家酒馆前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若离掀开帘子,就听到车夫道,“将军进去酒馆了,大概是要用膳吧。” 他们中午没有吃饭就走了。 “哦。”顾若离也饿了,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原想着忍一忍到晚上再说,没有想到赵勋中途找了酒馆。 她戴上帷帽下了车,和车夫交代了便去酒馆,赵勋坐在一楼的隔间里,一个人不急不慢的喝着茶。 顾若离走过去,提壶给自己斟茶,坐在他对面。 两个人都不说话,顾若离觉得有些尴尬,便道:“你还在生气?” 赵勋扫了她一眼。 “我道歉了。”顾若离觉得他太难缠了,就站了起来,不悦道,“我在这里妨碍将军用膳,告辞!”说着,又走了几步,回头盯着他,道,“是你诓我来的,现在又在这里生闷气,你太不够意思了。” 话落,板着脸就走。 “站住。”赵勋忽然站了起来,顾若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谁求着谁,反正顾家的事已经落定了,她得罪了赵勋大不了和方朝阳一起搬走,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何至于下次见面摆着脸。 这丫头,居然又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大步上去,一把拉住顾若离的胳膊,顾若离推他,怒道:“放手!” “我让你站住。”赵勋冷着脸说完,顾若离就回道,“我道歉了,将军要是不满意,就地砍了我吧。” 赵勋眉梢一挑,咬牙切齿的道:“你当我不敢?”话落,抓着她的手臂,就跟提包袱一样,提溜了起来往肩上一扛转身就回了隔间,脚一踢就将门关上! 留了外头那些食客目瞪口呆,有人低声道:“那男子目露凶光,不会是这两天京中通缉的那个叫汪通的大盗吧?”拐杀小姑娘? “你什么眼神,那汪通有此人这般容貌。”旁边的人说完,就露出暧昧的笑,“人这是小两口吵架了,打是亲骂是爱。” 众人都笑了起来。 顾若离被他一扛人就懵了,耳边听着大堂里众人的议论声和笑声,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赵勋放下来,摁在在桌子上噼里啪啦的屁股被他打了几下,就听他怒道:“想走就走,跟学谁的本事?” 顾若离不觉得疼,回头呆呆的看着赵勋,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像是被涂了辣椒面,火辣辣的腾腾的冒着烟…… 赵勋打完也愣住,低头看了看还被自己摁着撅着屁股的顾若离,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 他真的是被这丫头气糊涂了,这么多年,他还没有这样失态过。 “知道错在哪里了没有?”赵勋凝眉,心中虽有些虚,可面上却依旧是板着的,毫无情面可言,“我们一起出门,自然就是一起回去,你说走就走,可与我商量过,问过我的意思没有。” 顾若离大怒,将头上的帷帽摘了就丢在桌子上,一字一句道:“赵远山,你太过分了!” 赵勋冷眼,两人对面立着,一副谁也不让谁的样子,顾若离喝道:“我丢你在那边是因为什么,是你不讲道理,难道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你争执才是对的。你说我错了,我就和你道歉,你非要我自省,你什么话不能说清楚,非要猜来猜去,我没心情去猜你的心思。” “你就不该和我争执。”赵勋满面威严,怒道,“你一个女人,站在我身后就好了,谁允你走出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和那些处的火热。” 顾若离简直气的不行,她抬手指着赵勋的鼻子:“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是,我没有资格站在军营中去质疑你的决定,可是,这和我是不是女人没有关系,你要弄清楚,我不是你的奴婢,也不是你属下,我自己挣银子自己养自己,我凭什么没有说话的权利,我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和谁认识就和谁认识,你管的着吗。” “你烈女,女戒读过没有。”赵勋喝道,“女论语读过没有,该怎么做你不懂?” 顾若离惊愕的看着他,不可思议的道:“所以呢,你就觉得我不该出来走动,不该抛头露面,就该躲在后宅里生儿育女,直到老死。” “哪个女人不是如此,就是你不同?”赵勋比她高很多,这样低头说话很累,但足够威严,能在气势和身高上压她一头,让她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那你为什么和我说话。”顾若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你为什么当初要请我去给太上皇看病。你就是个虚伪的人!”说着,她又觉得不解气,抄了杯子就要去泼他,赵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顾若离怒道,“你瞧不起女人,我也不会变成男人,更不会变成你眼中的那种女人,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话落,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 哐当一声,砸的粉碎。 赵勋大怒,攥着她的手不放:“怎么着,你还翻了天了不成。”话落,按着她坐下,喝道,“你给我坐下,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就跟长辈训斥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顾若离蹭的一下站起来:“要打就打,少和我废话。”转身就走。 又走,赵勋一把拉住她胳膊。 顾若离怒不可遏:“赵远山,以你的权势我只有仰望的份,你不用委屈自己里附和我,我也不想改变自己去迎合你,三观不同,我们不要废话了。” 牙尖嘴利,他说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他。 脾气也倔,他不过打了她一下,她就打算用茶泼她。 “客官,小人进来上茶。”门外,酒馆的小厮敲门,赵勋喝道,“滚!” 小厮吓的差点摔了盘子,掉头就跑。 “好好说话。”赵勋将她掰过来,道,“你这脾气是跟你娘学的?” 顾若离脸更沉,冷笑着回道:“赵将军,做人不用这样吧,用得着我的时候,就和风细雨的,用不着便就翻了脸,怎么我以前没瞧出来你这么看不起女人。我的脾气不用跟谁学,我就是这样的,从小就这样。我不偷不抢不求不心虚,我凭什么要对人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赵勋一愣,脱口就道:“你不嫁人,嫁了人难道不相夫教子,伺候夫君。” “我自己养自己,他要看不惯就不娶,我也不稀罕嫁。”顾若离回道,“再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赵勋大怒拍了桌子,盯着她怒喝道:“怎么没有关系,你当有我在,你还能嫁给谁!” 他声音拔高了一分,顾若离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亮着嗓门对谁呼喝,就是生气他也从不用声音去压着谁,正如他所言,这世上都是靠拳头说话的。 她愣住,惊愕的看着他,一瞬间所有的气都消了,也不是消了……而是被他这句话冲散了,转移了…… 她懵了一般看着赵勋,结结巴巴的道:“你说什么。”他在威胁她? “你名声还要不要了?”他盯着她,冷笑着,“你跟我独自出门,一来一去,你当你还能嫁的出去。还有,就你这脾气,除了我谁敢要你?” 这些和他刚才的话有关系吗?顾若离愣愣的问道:“所以呢,你是在说你打算娶我,还是说,我必须要嫁给你,你勉为其难?” 这有什么区别吗?赵勋皱眉回道:“都一样!”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顾若离被气笑了,“让你天天瞧不起,躲在你背后哪里都不准去,是我傻了还是你有病。”她话落,很不收敛的翻了个白眼。 赵勋大怒,咬牙切齿的道:“我要娶你,是我有病?” 顾若离点头:“你有病。你地位再高,满京城姑娘想攀附那是别人的事,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再次站了起来,仰着头睨着他,“我说了,你不用委屈自己,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丫头,简直就是说不通了。 “我就娶了,回去便就求圣旨。”赵勋挑衅,一副婚事他做主的样子,“下月便嫁。” 顾若离简直想将荷包里的药粉都倒在他头上,她笑了,不可思议的道:“堂堂赵将军,就只会这种手段强迫别人?不行怎么办,杀了我还是把我抓起来?”她说着一顿,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愿意,你可以试试看。” 赵勋至此都没有松开她的手,要不然她一转身又跑了:“那我们就试试看,我赵远山能不能娶到你。” “幼稚!”顾若离轻嗤一声,“我不想和你说话,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两不相干。” 想的美,赵勋冷哼一声,道:“我赵远山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 “昨晚。”顾若离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真的是气的头晕了,这个时候说这话做什么,不相干的事情,她提出来不是找话说。 果然,赵勋就一副料到你会这么说的样子,道:“我昨晚是反悔了,可反悔了也是我的决定,我不后悔。” 顾若离微怔。 “你当换做别人她还能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与我争执?”赵勋探身过来,一张脸放大了在她眼前,“这仅仅是因为那些话是你说的。” 顾若离看着他,他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剑眉微调,眸色凝重,薄利的唇角紧紧抿着,虽也严肃可比起昨晚他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来,此刻他莫名有种温和的感觉…… 好像他不杀你,能愿意和你争论,和你好好说话,已经是暖若春风,和煦阳光。 没有来由的,她有些烦躁,毫不留情的将他的话顶了回去:“那也是你的事,没有人强迫你这么做。” “顾娇娇。”赵远山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你再说一遍。” 他捏的很轻,顾若离抬手就拍了下去:“这是你的事,我可以感动,也可以不感动,你没有资格要求我。” “好。”赵勋点头,“好的很!” 这丫头简直就是一块石头。 “还有。”顾若离道,“我不确定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抑或你又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而用的手段。但是我告诉,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我将来即便要嫁了人,也不会躲在谁的背后,也不会为了谁而放弃我想要做的事,就算我会这样,那也是我因为喜欢而自愿的,绝非是因为你口中所说的女戒,女论语,这些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他要怎么办?再把她摁到打一顿? 可就算打了她也不会低头,赵勋忽然就有些泄气,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说不通,打了也没有用。 他怎么会动了心思娶她,什么时候有的?是那天建安伯府的闹剧之后,还是昨晚她负气走了之后? 他松开顾若离的手,无奈的坐下来,自己找了只茶盅,倒茶喝茶。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不过这丫头确实比别的女子有趣,但想要将她乖乖听话温顺一些,却是不容易。 “告辞!”顾若离起身离开,她简直没法和他沟通了,好好的跟抽风一样,赵勋咳嗽了一声,道,“想想秦大同,想想司璋!” 顾若离猛然转头过来,盯着他:“你威胁我。” “坐下。”赵勋拍了拍椅子,命令道,“吃饭!” 顾若离看着他,觉得自己胸口都要炸开了,她走回来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道:“赵远山,你就是个小人。” “我从来也不是君子。”赵勋眼角睨着她,他做事,向来目标明确,只要能达到目的,没有他不敢和顾忌的。 第158节 小人也好,君子也罢,他从来就不在乎。 ☆、105 进退 酒馆的小厮将饭菜端上来,顾若离看着一桌子的菜微微一怔。 他一共点了六个菜一个汤。 都是她爱吃的。 打完了再给一颗甜枣?他的手段也太明显了。 “吃饭。”赵勋扫了她一眼,夹了略离她远一点的松鼠鳜鱼,“不爱吃?” 明知故问,顾若离就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点菜前他还不理她,却转眼就按照她的口味点菜,她真是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先吃饭。”赵勋摸摸她的头,哄着道,“吃完饭再说。”他今天有些急躁了,对这个丫头,急不得! 硬的不行,那就换个方法。 顾若离拍开她的手,怒道:“先把话说清楚。” 赵勋就看着她不说话,顾若离就语重心长的道:“七爷,我们能好好说话吗,你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行不行,我没有心情去猜你的心思。” “我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赵七沉声说完,一副不想再解释的样子,顾若离就满脸无奈,“你是在逗我玩吗,这样很有趣吗。” 赵勋凝眉:“随你如何想,我说了你也不信。”他一改方才怒发冲冠,声势骇人的样子,不说多么和煦,但却温和了很多。 “赵远山。”顾若离拍了桌子道,“那我们就不要再说了,以后能做朋友就做朋友,不能就桥归桥路归路。”她说着转身就走,赵勋这次不再拦着她,拦不住还是让她抵触…… 他起身,跟着她一起走。 车夫已经在车上等他们,见着他们来有些害怕的样子,倒不是怕顾若离,而是觉得赵勋这个人实在令人胆寒。 顾若离上了车,摔了帘子闷闷的坐在车里:“劳驾,我们走。” 车夫甩了鞭子,马车正要动,忽然车帘子一掀,赵勋堂而皇之的进了车,沉声道:“走!”便大刀阔斧的坐在车门口,看着顾若离。 车子动了起来。 两个人一个坐在门边,一个里面,大眼瞪小眼。 顾若离皱眉看他,赵勋长的很英俊,他的俊美不同于霍繁篓那般精致雌雄莫辩,他是阳刚之气,犹如烈日般,炙热的令人炫目。 总觉得,不管什么事一旦经了他的手,就会变的不一般。 她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好像他变的不像他,她也变的连自己都不认识。 他说要娶,不管他真假那都是他的事,她若不嫁,就不信赵勋还能抢强民女了,胡思乱想的,眼前就浮现出刚才他摁着打她屁股的画面,被气糊涂了,这件事她都没有去想,她伸手摸了摸荷包,手刚碰上,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摁住她的手,似笑非笑的挑着眉:“想想后果。” “走开。”顾若离拍开他的手,又伸腿踢了他一脚。 赵勋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她道:“会下棋吗。”说着就从桌子底下抽出一盘棋来,往桌上一摆:“要黑棋还是白棋。” 顾若离闭上眼睛,回道:“我不会!” “我教你。”他直接将白棋给了顾若离,“让你十着,不懂之处就问我。”话落,就看着顾若离,“你要不下,我就过来了,我不介意在成亲前,对你多点了解。” 顾若离睁开眼睛,怒道:“无赖!”可还是抓了白棋丢在棋盘上,她会下棋,以前也陪顾清源常下,只是下的很臭而已。 “嗯。”赵勋认了,也落了一子,马车嘚嘚的走着,速度并不快,两个人也不说话,你一棋我一棋,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他指了指顾若离刚落的一颗,道,“这步不行,你可要悔棋。” 顾若离回道:“不悔。” 真倔!赵勋落了一棋,随手就收了五六颗白棋走了,顾若离一愣,这才看清他这一步走的巧妙。 她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车夫大喊一声:“让开。”马车随即颠簸一下,马被拉停。 停的很骤然,顾若离就朝前头撞过去,赵勋手臂一伸就扶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她道:“有没有事?” “没事。”顾若离摇头,赵勋已经冷了脸朝外头喝道,“怎么回事。” 车夫吓的不轻,结结巴巴的道:“……有……有人撞来上了。” “我去看看。”赵勋看了一眼顾若离,掀开帘子便跳下了就车,她随即就听到他沉声道,“丢到路边去。” 难道撞死人了,赵勋打算就这么将人丢了吗?顾若离立刻皱眉掀开了帘子朝外头看去,就看到地上躺了个中年男子,满脸胡子,身材健壮,但却是半身的血,大腿上明显一道刀伤,深深的翻出皮肉黏在衣服上。 车夫正缩手缩脚的去拖那人,那人拽着车夫的腿,求着道:“求你,我被仇人追杀,救救我。” 车夫不敢做主,就去看赵勋,赵勋凝眉冷声道:“丢了!”敢结仇,就要有本事去承担。 “怎么回事。”顾若离惊了一跳,下了车,“他受伤了。”她走在那人身边,半蹲在地上看那人的伤,伤口确实很重,若不止血一会儿就会因为失血而死。 路边有人停下来看着热闹,指指点点的。 “你下来作甚。”赵勋对顾若离道,“上车!” 顾若离抬头看他一眼,随即起身从车上拿了自己的包袱下来,在包袱里找到棉布和外伤止血的药,赵勋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就要救?” “不管他是什么人,现在受伤了,就只是病人。”顾若离固执的拿着东西回到那人身边蹲下,低声道:“你稍忍一下,我给你止血包扎。” 赵勋脸色更沉,这丫头说什么都不会听,永远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姑娘,求求你救我。”那人一把抓住顾若离的手臂,还不等顾若离说话,一柄剑就架在那人的脖子上,赵勋喝道,“放手!” 那人一惊,见赵勋冷面弑杀的样子,又看看那柄剑不是凡物,便飞快的松了口手,语气虚弱的解释道:“我,我没有恶意。” 赵勋没理他。 顾若离将那人的肉和布分开,拿布迅速将大动脉扎住…… 她拧着眉,神色凝重,认真的做着手中的事。 “让开,让开。”就在这时,十几个衙役拿着刀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旁边的人纷纷让开,领头的衙役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又看到了顾若离,立刻呵斥道,“给我让开,他是我们正缉拿的汪通,我们要将他带回去。” 顾若离的手顿住,朝那人看去,那人立刻就摇着头道:“姑娘,我不是……他们冤枉好人啊。” “呸。”那些衙役就抖开手里的画像,对他道,“画像在此,你休要狡辩,跟我们走。” 顾若离回头看了一眼那副画像,又看了地上躺着的人,凝眉,停下来的动作又重新继续…… “你听到没有。”衙役刀的哐当一声,上前就要去拖顾若离,“你若在不走开,我就将你一起带回去。” 顾若离没理他。 “你敢!”赵勋往她身后一立,满面萧杀的样子,骇的衙役一跳,看了他手中的长剑,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什么人,你若阻拦我就告你妨碍公务。” 赵勋挑衅的看着他:“她没说话前,你们谁敢动。” “他是大盗,杀人不眨眼。”衙役道,“你们这是善恶不分,助纣为虐!” 旁边的的百姓也纷纷点头,指着赵勋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救他就是害老百姓,你们怎么好赖人不分。” “那又如何。”赵勋目光一扫,眯了眯眼睛道,“只要她高兴,便就是救了。” 他的话说的太狂妄了,那衙役气的不行,指着他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一挥手道,“兄弟们,他们一定是同伙,一起拿下。” 他喊着,众人却是踌躇不敢上前,只因为赵勋的气势真的不像善类。 顾若离给那人包扎,上药,耳边响起赵勋和众人的对话,她微微一顿,抬头朝他看去,他立在她身侧,手握长剑面色冷沉,她绝对相信,若那些衙役冲上来,他真的不会手下留情。 “只要她高兴,便就是救了,你待如何?”这话……顾若离微怔,目光动了动,看着躺在地上,正殷勤看着她的人,低声道,“你的血止住了,暂时不要下水,注意清洁,最好再去找大夫重新开药上药。” “姑娘,您是好心人,您就是菩萨啊。”那人看着顾若离,撑着爬起来,“带我走,我真的不是江洋大盗,只是得罪了他们而已,真的。” 那人话一落,旁边的衙役就喝道:“汪通,你手中一十八条人命,你还敢说我们冤枉你。” 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赵勋挑眉,虽不赞同她的做法,可却没有阻拦。 她忽然笑了起来,今天受的气一下子散了,她起身对赵勋道:“我该做的事做完了,我们走吧。”她说着,朝他微微一笑。 赵勋挑眉,看着她,她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昂着头,不急不慢的。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微顿,眉梢一扬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走吧。” 顾若离也回望着她,莫名的心头跳了一下,拍开他的手往车上而去,地上那人就喊道:“姑娘,你……你不救我了。” 她没理他,也没有必要理他,转身就上了车。 作为一个大夫来说,在她眼里只有病人,至于这个病人是什么身份,根本不是她该考虑的事,但是,治好了以后那些和治病无关的事,也根本不是她考虑的。 赵勋也转身上车,放了车帘对车夫道:“走!” 周围看着人一脸惊讶,刚才那么激烈的对峙,他们真的以为那一对男女是打算救汪通的,没有想到,他们将人的伤处理了以后,就直接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衙役也是一脸呆滞,惊讶的看着放下的车帘,还是不懂这是为什么。 “姑娘。”汪通伸手想要去抓车辕,不等他抓到自己被衙役控制住,他昂着头吼道,“姑娘,救人救到底啊。” 马车嘚嘚的动了起来,旁边的百姓不约而同的让开。 有人笑着道:“人家这是好大夫,只看得到病人,治病救人,人治好了自然就走了。” 大家恍然大悟,有人指着车里的人道:“那位姑娘的年纪……不会是顾大夫吧?” “哎呀,说不定是。”有人道,“这世上也没有几个女大夫,还年纪这么小。” 众人一片哗然,想要再去找,那辆马车已经不急不慢的走远了。 两人坐在车上,依旧大眼瞪小眼,顾若离问道:“你不怀疑我好赖不分,真的救那人?” “想救就救。”赵勋无所谓,“我又在,你就算的救他们,也没有人奈何的了你。” 顾若离看着他,简直有些不适应他前后的反差,这人真的变化无常,无怒无常,她叹了口气,道:“还要继续吗?” “嗯。”赵勋颔首,坐直了在桌子前,两人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来我往……赵勋又指着一步,道,“不悔?” 顾若离皱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赵勋又扫她六颗棋子入篓。 顾若离叹气,看着棋盘道:“胜负已分,再来吧。” “没到结尾,谁知道胜负。”他又落了一棋,抬头看着顾若离,她提壶给他倒了茶递过去,就问道,“营州中屯卫,你打算怎么处置。” 她一直没有机会问他这个问题。 “阵法老套,兵养废了。”赵勋端着茶盅,凝眉道,“我会遣陈达去,辅佐秦大同,接手营州中屯卫。” 看来他并没有改变主意,只是换了一个手法而已,不过和虎贲营比起来,营州中屯卫确实不怎么样,若交给陈达对于营州中屯卫来说反而是好事。 第159节 “我也有个想法。”顾若离看着他道,“你想不想听一听。” 赵勋就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些孤儿寡母,已经成了事实,但是她们还要活着,孩子又小。我就想,索性我要开药田,就想如果她们愿意,我想在蓟州周围开些荒地出来,让她们自足自给,若有孩子想要读书,我也可以资助开个学堂,想要学医者便来合安堂学徒,你觉得呢。” 赵勋本意,接手后就会将那些女人赶走,军中不是收容所,朝廷给了抚恤金后,就不可能一直养着她们。 是死是活,不是他要费心去管的。 他略皱了皱了眉,对面,顾若离道:“这些女子也不是柔弱不堪的,只要给她们一些机会,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做的很好。” “随你吧。”赵勋见她面色认真,眸中含着一丝恳求的样子,心情愉悦了一分,颔首道,“荒地的事我来安排。” 顾若离见他答应了,立刻就笑了起来,看着赵勋眸光亮亮的:“多谢!” “为什么谢?”赵勋挑眉,顾若离就道,“因为你的善良。” 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善良,他伸手过去,顾若离灵敏的避开,笑着道:“你别没事就揉头发,我又不是孩子。” 怎么不是孩子,这么一点事就能让她消了气,还笑的这么高兴。 “还想做什么。”赵勋觉得这感觉不错,戏谑道,“一并说了。” 顾若离眼睛一亮,笑着道:“那……我回庆阳时,能不能借两个身手不错的侍卫给我?” “什么时候?”赵勋眉头一跳,顾若离就道,“七月底走,那时候天气好,行不行?” 赵勋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刻,随即点头道:“可以!” “谢谢!”顾若离笑了起来,她一个人上路确实有些不安去,可若有人护送,那就不一样了,“多谢!” 赵勋看着她笑着,眼角眉梢透出一分孩子气,不由眼底也露出笑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为了一件事笑的这么高兴! “继续。”顾若离摆棋,说着一顿凝眉道,“刚刚的饭菜没有动,太可惜了。” 赵勋就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含笑道:“生气就不吃饭,现在知道后悔了?” “当时没心情。”顾若离确实很饿,今天几乎一天没有吃东西,她叹了口气,就看到赵勋变戏法一般自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点心递给她,她一顿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赵勋没说话,用下颌点了点糕点,示意她吃。 顾若离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莲蓉糕,清香阵阵,她捻了一块给赵勋,自己拿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吃着,赵勋给她倒了茶递过来,顾若离笑着道:“谢谢!” 赵勋拿着糕点看着她,立刻就悟到了与她的相处之道。 这丫头很倔,像只刺猬,她只要觉察到你的恶意,她便会竖着刺,大家可以不死不休,可若是感觉到你发自本心的善意,她便会柔软下来,毫无防备的回馈给你无尽的温暖和善良。 这样的人吵架不是最好的策略,慢慢来,让她感受到你的善意,她就会毫无防备……至于她的性子,他有的是办法拧过来。 顾若离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就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我们今晚在哪里落脚?” “通州。”赵勋回道,“按这样的脚程,入夜前约莫能到通州。” 顾若离应了一声,吃了半盒糕点,两人便又开始下棋,四盘棋,只有最后她赢了半局,还是在赵勋让她的前提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戍时末他们进了通州,在同福客栈要了两了两间上房。 “客官,饭菜是送上楼,还是你们下楼来吃?”伙计引他们上去,一眼就肯定两人不是大富就是大贵,赵勋回道,“送我房里来。” 伙计应了一声。 顾若离撇了他一眼,他好像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是自己定,从来不会多问她一句。 “不同意?”忽然赵勋看着她,问道,“想下楼吃?” 顾若离当然不想去他房里吃,便理所当然的接了话问小厮:“可有雅间?” “有,在楼下,稍后你们下来我引着二位过去。”小厮立刻笑着答话,顾若离点了点头,小厮就道,“那就定在楼下雅间,稍后我们就将菜送去。”他说着也不再去问赵勋,就直接听顾若离的定了。 赵勋皱眉,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小厮却已经和顾若离道:“小姐,我们每间房都有一个铜铃,只要您有事,拉一下铃铛就好了,我们的人就会过来。” “这设计很好啊。”顾若离颔首道,“难怪同福客栈在大周那么有名。”霍繁篓以前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住一次同福客栈。 小厮笑的一脸骄傲,停在顾若离门前,道:“这是您的房间。”又对赵勋道,“公子的在左边。”说着行了礼,“祝二位住的愉快。”就下了楼。 “我去洗漱。”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一会儿我们楼下见。” 赵勋颔首,目送她回房关了门,他才折返去了自己房间。 顾若离洗漱很快,披着头发出来,正好在门口遇到了赵勋,他换了件衣服深蓝的直裰,玉树凌风的站在门口,她道:“下楼吃饭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去,小厮已经将饭菜摆好。 赵勋自斟自饮的喝酒,顾若离闻到香味儿便就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索性将酒盅递过去:“给我来点。” 赵勋皱眉想说你年纪还小,可手一动还是给她倒了半杯。 “好香。”顾若离闻了闻,笑道,“这是什么酒。”便仰头一口饮尽,颔首道,“味道也不错。” 跟男子也没有多少的区别。 赵勋失笑,又给她倒了半杯,回道:“秋露白!” “咦。”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想到了那天他在建安伯府喝的也是秋露白,没想到今天要的还是这酒,“味道不错,难怪你会喝醉。” 赵勋轻笑,想起那天建安伯府的事情,问道:“你和建安伯府的人相处的并不好?” “算是吧。”顾若离又喝完了,拿了酒盅自己倒,“我和娘对于他们来说是突然闯入的人,恰好我娘的脾气也不大好,我来以后也是矛盾不断,相处也不好也在常理。” “为何不搬走?”赵勋看着她,顾若离笑着道,“这要问我娘,她说她不想搬,我也只能随着她。” 其实她很好奇当初方朝阳为什么要嫁给崔延庭,论起来,无论外貌还是性情,崔延庭都比不上顾清源,她看上了崔延庭什么地方,才会在义无反顾的和离几年后,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相处的那么不愉快,她却依旧留在了建安伯府。 赵勋也不知道,他当时听说了崔延庭在方朝阳独住的府邸常出入,过后就听到杨氏去世的消息……若是别人他大约会调查一番,以免对京中格局有所影响,可换成方朝阳和崔延庭他便没有关系。 方朝阳任性,行事都是随性而为,崔延庭虽聪明但心中格局太小。 此二人不足为惧。 “可要我帮忙?”他看着顾若离又喝了一杯,若按他的性子,定然是不准,可却没有阻止,这丫头若是想做的事,拦了也没有用,不如随着她,反而能让她高兴…… “不用。”顾若离摆手道,“等我娘住的腻了,大概就会和离,到时候我们搬出去就好了。”她是真的不愿意住在那边,只是,和离一事是方朝阳的私事,她不想干涉。 赵勋没有说话,顾若离举杯和他碰了碰,真诚的道:“今天谢谢你。”谢谢他无条件的维护和信任。 至于酒馆的事情,随便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既然大家对问题的看法这么不同,以后就少相处一些,若真的遇到了她也尽量忍住不去掺和。 “不谢。”赵勋扬眉,“还喝吗?” 她摆了摆手,笑道:“不喝了,我年纪小,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她说着,就真的放了杯子安静的吃饭。 真有意思,明明方才喝的那么兴致勃勃,可却还是能及时克制住。 就如她救那人一样,因为是大夫她救了,可事情了了,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标和底线是什么,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 这一点和他很像。 “我回去了。”顾若离吃饱了便有了困意,昨晚一夜未歇,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就有些撑不住,赵勋颔首也放了酒盅,随在她身后往外走,两人上了楼,顾若离摆手,“明早见。”便开门回了房。 赵勋待她进门,才回了房里。 顾若离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就向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转悠。 赵勋的话便突然跳了出来。 “有我在,你还想嫁给谁?” 她猛然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头顶的承尘,发了一会儿呆,过了许久又觉得有些口渴在桌上倒了杯一口饮尽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摇了摇头道:“神经病!”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赵勋在楼下等她,指了指桌上的早饭,待她坐下便道:“这里去十渡很近,想不想去看看?” 去十渡游玩? “局势才定,你不在京中没事吗?”她是想说,你都没有事情做吗,可又很怕他说现在就在办事。 赵勋喝着茶,回道:“朝中的事,大局在手中便可,至于小事……总要放权给旁人,否则何必出俸禄养着他们。” 顾若离愕然失笑,又觉得他用人和对局势的掌控上非常特别,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预料和掌握之中。 “不去了。”顾若离道,“既然回来了,我还是留在医馆比较好,医局也有事情等我去做。” 头衔还真不少,便是男子也不如她这么忙碌,赵勋颔首没有再说话。 两人吃过早饭重新上路,赵勋依旧坐在车里,顾若离奇怪道:“我们的马呢?” “自己会回来。”赵勋不以为然,“若找不回来留着也无用。” 顾若离无话可说。 两人过了午时便就到了京城,在金簪胡同马车停了下来,顾若离下车和赵勋道别,张丙中从里头跑出来,一下子就看到了赵勋站在门口,顿时就皱着脸,等车走远了才凑过来道:“师父,您怎么和他一起去的?” “我也不知道。”顾若离无奈的道,“他说接我一个侍卫,可前天走的时候就看到他在等我。” 张丙中就哼了一声,看着那辆马车恨恨的道:“师父,我看赵远山是在打您的主意,肯定又想利用您做什么事。” “我有什么可利用的。”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进了大堂,方本超和刘大夫都在忙,白世英正坐在药柜边看着书,张丙中就跑过去和白世英道,“是赵远山和师父一起去的,白姑娘您说说看,赵远山这种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陪师父去,一定是打了什么坏主意。” “来客人了。”白世英指了指门口,张丙中便不再说,去做事,她挑眉看着顾若离牵着她的手道:“路上可顺利?” 两人说着话去了后院,顾若离将包袱放下来,打水洗了手脸,将事情大概和白世英说了一遍。 “……赵将军便就听了你的话,放了那些人吗?”白世英坐在摇椅上,笑盈盈的望着她,颇有些深意,顾若离颔首,“刘佩书是这样说,不过我不认为赵远山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做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顾若离说着,在白世英对面坐了下来。 “你是这么想的吗。”白世英微微一笑,顾若离心头微滞,歪着头道,“说不好,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白世英就坐直了看着她,笑着道:“傻丫头,我瞧着赵将军怕是真对你动了心思,不过,瞧着倒是用情未深,兴许是兴趣大于喜爱……你呢,怎么想的,若早晚都要嫁人,他也好霍繁篓也好,考虑一下也不错。” “考虑?”顾若离拧着眉头,她真的没有考过这个问题,“再说吧,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白世英笑笑,点了点她额头道:“不是还有位杨公子吗?我瞧着也不错!” “白姐姐。”顾若离也伸手去捏白世英的脸,白世英避开,两个人笑作了一团,白世英道,“好了,谁让你不管说什么事都是严肃正经的样子,偶尔逗一逗你便觉得很有趣。” 是吗。所以赵勋才会拿她逗乐子? 顾若离若有所思,又觉得自己无聊想这些做什么,便起身道:“你坐着歇会儿,我去前面看看。” “去吧。”白世英看看时间,“我也回去了,明日再来。” 第160节 顾若离送她出去,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霍大夫。” 她转身就看到周鸿霖驾着牛车穿过人群朝这边而来,车上摆了十几个大小不等的麻袋,她微微一笑,道:“周掌柜。” “霍……霍大夫?”周鸿霖第一次看到顾若离的脸,不由愣在那里,痴痴呆呆的看着,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连耳朵都红了个透顶。 “还喊霍大夫吗,应该喊顾大夫。”廖掌柜在门边探个头来,笑呵呵的和周鸿霖说话。 周鸿霖呆呆的没有反应,好一刻才明白过来:“什么顾大夫。”显然没有听过这段时间京中的事情。 顾若离失笑,和廖掌柜道:“他人老实,您别逗他。”便看着周鸿霖道,“这个月怎么来的迟了?” 周鸿霖就挠着头,垂着眼睛不敢看她,支支吾吾的道:“生意好了一些,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说着飞快的撇了眼顾若离。 廖掌柜在一边哈哈大笑,指着周鸿霖道:“这小子果然老实。” “生意好了怎么不请人。”顾若离请他进来,周鸿霖和方本超有以及刘大夫打招呼,张丙中也跑了过来,问道,“药都备齐了吗,在哪里我去看看。” 周鸿霖就指了指外面,忍不住去偷看顾若离,张丙中就拍着他的脑袋:“臭小子看什么,我师父也是你随便看的。” 周鸿霖臊的头都抬不起来。 “好了,好了。”顾若离道,“阿丙去看看药吧,我正好有件事想和周掌柜商量。” 张丙中就笑呵呵的去车上看药材,顾若离给周鸿霖倒了茶,问道:“这才两个多月,生意就好起来了,周掌柜真是不简单。” “不是我。”周鸿霖摆着手道,“是大家知道我在给顾氏合安堂送药,所以就都从我这里拿货,我……我是托您的福。”他的同济药行,当初来京中时,合安堂是他的第一单生意,如今,他已经有十几家的固定客户…… 不过两个月而已,周鸿霖非常的满足。 是因为她?顾若离含笑道:“若非你的药好,他们又怎么会在你这里定。” “我……”周鸿霖有些紧张的看着顾若离,道,“我想请教霍……顾大夫,要是我在通州或者京中来开一间药铺,您觉得行得通吗?” 顾若离凝眉,略想了想,道:“京中药局医馆已有饱和之势,你若问我的意见,我觉得你先在别的地方开,等渐渐做大了有了声势,你再来京城,如此你也有了后盾和势力,便是再有竞争也不用担心。” 周鸿霖看了眼顾若离,点着头道:“成,那我听顾大夫的。”他说着一顿,又道,“顾大夫说有话要和我说,是说什么?” “是这样。”顾若离斟酌了一下用词,“我今天刚从蓟州回来,四年前的战事在那边留了许多遗孀和遗孤,过的很困苦,所以我请了赵将军帮忙在蓟州开一片荒地,让她们种药材……可是我这边用药……” “我知道了。”顾若离一说出来,周鸿霖就明白了,“这事您交给我去办,将她们的地址给我就成,我去那边走一趟,教他们怎么种草药,种哪些草药,等有了收成后我去收上来。”又道,“我铺子里正好缺人,若她们有人愿意,也可以来几个人到我铺子里做事。” 顾若离惊喜不已,周鸿霖几乎将他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她高兴的道:“多谢你周掌柜,你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雪中送炭。” “不用,不用。”周鸿霖又红了脸,道,“大家互惠互利,我也得了便宜的。” 顾若离失笑,也松了一口气。 大家合力将药搬去库房,几个人收拾了许久,等出来天已经黑了,方本超道:“顾大夫出来三天了,您早点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我们做就好了。” “明天再做吧。”顾若离确实有些累了,“事情也没有那么着急。” 几个人应了,顾若离戴了帷帽提着包袱出了合安堂,穿过熙然的人流到了建安伯府门口,她停下来看着门发了一会儿呆,才敲了门,守门的婆子开了个门缝,一看是顾若离立刻高兴的道:“是县主回来了。” “嗯。”顾若离点了点头,“郡主在家吗?” 婆子点着头:“郡主这两天没有出去,在家里呢。”说着去接顾若离的包袱,顾若离笑着道,“也不重,妈妈忙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奴婢送您进去,天黑了路不好走。”婆子说着提着灯笼在前面照着,顾若离垂眸走着,刚到垂花门就听到杨清辉喊道,“三表妹。” 顾若离回头去看,就看到杨清辉正出了院子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她笑着迎了几步,道:“杨公子,还没歇吗。” “还早。”杨清辉打量着她,“怎么样,此去可还顺利?” 顺利吗?顾若离点了点头,道:“还算顺利,也见识一番了军中壮景。”她话落,杨清辉就松了口气,低声道,“若有下回这样的事,你该拒绝的,女子出入军营总是不便。” 里头都是男子,太危险了。 顾若离笑着应是,问道:“还有三天,你还好吗?”这一次上场杨清辉明显比之前要认真一些,显得郑重了不少。 “还好。”杨清辉笑着道,“那些书都读了百十遍了,再看其实也是味同嚼蜡,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顾若离道:“到时候我阿丙一起去送你,还缺什么东西吗,要不要给你备一些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那就多谢三表妹了。”杨清辉笑了起来,明月清风般的看着她,“你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 顾若离颔首和他福了福,由婆子引着路进了内院。 牡丹花开了几朵,悠悠的香味飘散在院子里,顾若离脚步微顿了顿,看了花圃里多了一大块空地,许多牡丹都被起了盆搬走了,她凝眉快步进了正院,李妈妈正从暖阁出来,一看到她就笑着迎过来:“县主回来了,这一路累了吧,可吃过饭了,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她一连串的问题,让顾若离笑了起来,摆手道:“我先去见娘,一会儿再沐浴用膳。”李妈妈点着头,顾若离又和她添了一句,“我想吃藕夹,妈妈做的藕夹。” 李妈妈眼睛亮,高兴的点着头:“成,成,奴婢这就去做,一会儿就好。”话落,吩咐了秋香几句,忙去了厨房。 顾若离笑着进了暖阁,一眼就看到方朝阳正坐在炕头上看着书,看见她进来,就斜着眼睛打量着她,问道:“和赵远山一起去的?” “娘怎么知道的。”顾若离放了包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方朝阳就起身点着她的额头,“他不在京城,我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你居然还有胆子跟他一起出门,真是不知者无畏。” 顾若离就想到了赵勋的样子,这一次确实是不知者无畏,下一次……也没有下一次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赵将军也没有那么可怕。” 方朝阳不说话就打量着她,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哼了一声道:“你不听我的话,早有你后悔的一天。” 现在就后悔了,当时在城门口她就不该心软跟着他一起去,也就没了这么多事。 “您的牡丹怎么少了一块?”顾若离倒茶喝着看着方朝阳,就听她不屑道,“皇后要办牡丹宴,宴请京中有品级的夫人和家中小姐,太后见我们不和,就想做中间人,让我送了十几盆花去宫中添彩。” “太后娘娘做的中间人,她老人家……”顾若离惊讶,太后不是生圣上的气吗,方朝阳就不悦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再气还能气多久。” 二哥还不知道死活,西苑也进不去,若是让她知道他们瞒骗世人,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顾若离也怀疑原来的圣上和皇后甚至于太子的生死,只是消息封锁的很紧,大家所有知道的都只是猜测而已。 “和我说说,去军营的事情。”方朝阳并不想知道军营的事情,而是想知道顾若离和赵远山是如何相处的,可顾若离却只捡了军营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个秦大人和秦夫人人很好,赵将军就暂饶了他们。” “你瞧见了吧,这种人就是这种冷血的,他连自己亲生的娘都能不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方朝阳撇嘴,对赵勋越发的不待见。 顾若离不想一直说赵勋,就打岔道:“什么时候办牡丹宴,我们也要去吗,能不能不去?” 她来京中半年多,包括受封后,她还没有和那些夫人小姐们来往过。 “不想去就不去。”方朝阳道,“就说你生病了,看谁能将你绑着去。” 顾若离笑着点头,转念一想又不禁叹气:“若是邀了我还是去吧,皇后娘娘重回正宫后第一次办这样大的宴会,我又是第一个受封的,不去难免会让人觉得我不懂事,也会叫皇后娘娘不高兴。” 方朝阳扬眉,便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道:“没想到还懂点人情世故。” 第二日,宫中就来了嬷嬷,邀顾若离去宫中赴宴。 ------题外话------ 老司机赵七爷表示,撩妹要讲究方法,霸道总裁行不通,就换成温柔体贴,横的不吃,那就磨,短期不行,那就打长久战……只要目标明确,中间这条路怎么走都行。 被撩的三姑娘一脸发懵:盆友,你能正常点吗,你换哪种方法,我也不上你的车。 ☆、106 进宫 顾若离接了请柬。 一连几日赵勋都没有再出现,更没有请圣旨赐婚的事,她暗暗松了口气。 她每天都在医馆中,若不然便去医局…… 四月二十,推迟两个多月的春闱敲了鸣钟,她和张丙中一起去送杨清辉进场,贡院前几乎挤不动,各考生提着篮子排着队在门口逐一受检,他们找了许久才看见站在人群中提着篮子排队的杨清辉。 “我以为你不来了。”杨清辉将篮子交给常随,挤着人跑了过来,高兴的看着顾若离,“这里人多,你快回去,免得被踩着挤着了。” 顾若离打量着他,觉得他气色很好,便笑着道:“我和阿丙一起,没事。”又递了个细颈的瓶子过去,“白姐姐制的药,听说里头有蚊蝇还很闷热,你带着提神醒脑,若是带不进去就交给考官收着,用的时候再去取。” “谢谢。”杨清辉塞进怀中,高兴的道,“那我去了,你快回去吧。”他说着又和张丙中抱拳,张丙中道,“祝你旗开得胜,皇榜夺魁!” 杨清辉笑着道谢。 顾若离目送杨清辉进了人群,由衙役检查后顺利进了贡院,又冒出个头来和她挥了挥手…… “三小姐。”连翘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二小姐和大少爷在那边。” 顾若离微怔,顺着连翘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建安伯府的马车,不过依着崔婧文的习惯这么多人她必然是不会下来的,她便和连翘道:“知道了,帮我和二姐还有兄长说一声,我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连翘目光微微一闪,随即笑着道:“三小姐事情忙,奴婢一定和二小姐还有大少爷说。” 顾若离点头,和张丙中走了。 马车中,崔婧文听完连翘的话,沉默了一刻道:“回去吧。” “姐姐回去吧,我去宜春侯府找颜释文。”颜释文是宜春侯世子颜显的表字,“他们府中得封我还没有去道贺。” 崔婧文认识,颜显此人颇为正派,她颔首道:“你早去早回,身体还没好,不要多走动。还有,若是留在人家吃饭,切忌不要胡乱的吃,你要忌口的。” “知道了。”崔岩下了车,由常随扶着,目光就四处在人群找,许久之后才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了顾若离的背影,他站了一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头朝另外一边而去。 “大少爷。”连翘追了过来,崔岩回头看着她,就听她道,“大小姐不放心您,说下午去接您。” 崔岩微怔,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了。 他在宜春侯府坐了一会儿,和颜显说话写字,觉得心情畅快了很多:“……不管如何,圣上封赏了地也是一个态度,比我们要好,连这些都没有。” “你想多了。”颜显个子比崔岩高,年纪也大他三岁,容貌长的不错只是天生有些跛脚,笑起来很温和的样子。 他早年定过一门亲事,是外家的表妹,只是还没过门对方人就没了,这样一来亲事就耽误了下来,已经十八的人,还没有娶亲。 “红豆也好,绿豆也罢,不过都是针眼那么大,有什么分别。”颜显笑着摇了摇头,“你要换个角度去想,时局动荡,不过四年不到就改朝换代,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屹立不倒,已是不容易。” 这一次那么多人家灭门,他们儿时许多的玩伴就此丢了性命,比起他们,没有封赏就是最大的封赏了。 “你心态好。”崔岩羡慕的看着他,“若将来谁做了我的大嫂,必定是幸中之幸。” 颜显哈哈一笑,摆手道:“不过传宗接代罢了。幸或不幸我们也不知道,大家只求各自找对了位置,做好本分就行了。” 崔岩微怔,成亲真的只是这样吗,那还有什么意思。 “崔少爷。”外头,有小厮隔着门回道,“贵府的二小姐来了,在侧门口等你,说接您回家。” 崔岩应了一声,颜显就笑道:“你二姐可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女子,代替你母亲照顾你们兄妹,你可要好好待你二姐才是。”话落,扶着崔岩起来,“我也不留你,免得让她担心,送你出去。” 崔岩苦笑,他要不生病崔婧文也不会这么操心,便起身和颜显一起出了门。 崔婧文没有下车,而是掀了帘子坐在车里,见崔岩出来又看到了颜显,她忙跪坐着福了福,道:“茂燊给颜世子添麻烦了。”她垂着头,穿着一件淡绿的素面褙子,梳着垂柳髻,小小的耳垂上缀着一颗莲子粒大小的珍珠,莹白透亮和她的肌肤溶在一起,半侧着脸,容貌精致气质温和端庄,让人看着格外的舒心妥帖。 “不麻烦。”在各自长大以后,颜显还是第一次看到崔婧文,没想到她出落这般标致,“二小姐不进去坐坐,我母亲还常念叨你。” 崔婧文微侧着脸,回道:“来的匆忙也没有准备,改日再正式登门拜见夫人,还请颜世子代我姐弟向夫人请罪。” “无妨,二小姐客气了。”颜显颔首,看着崔岩道,“你回吧,改天我再去找你。” 第161节 崔岩颔首上了马车。 崔婧文和颜显微微点头,放了车帘。 “你派个人来就成,何必亲自走一趟。”崔岩不想崔婧文太累,她笑了笑道,“我在家也无事,让别人来我也不放心,你好好养了身体,再出门我也不用惦记着你。” 崔岩笑笑,想起什么来问道:“明日宫中宴会,她带你去吗?” “不知道。”崔婧文摇头,不过也肯定方朝阳不会带她一起,“去不去无所谓。” 崔岩抿着唇,过了一刻,道:“姐,我们去看看语儿吧。” “后日我去看她。”崔婧文低声道,“你别去了,来回奔波来太辛苦了。” 崔岩嗯了一声,崔婧文就打量着他,含笑道:“你近日有些消沉,可是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崔岩说着躺了下来,“我有些累了歇一会儿,到家后你喊我。” 崔婧文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拿条毯子给他盖上。 “这件就可以。”第二日一早,顾若离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桃红的褙子,无奈的道,“我都换了四套了,随便穿什么都一样。” 雪盏和欢颜又拿了一件银红的出来,潞绸的料子撒着碎花,既明艳又素雅,雪盏道:“这件再试试,都比一比才好。”说着就去解顾若离的扣子。 “不过吃个饭,坐一会儿。”顾若离说不动两个人,从早上卯时起来,就一直在换衣服,“随便点就成。” 两个丫头笑嘻嘻的将衣服套在她身上,雪盏郑重的道:“是皇后娘娘亲自主持的宴会,您怎么能随便穿什么,再说,县主这么好看,再点缀一下就是艳压群芳,到时候……”她话说了一半,便笑了起来…… 现在大家虽知道静安县主,知道顾大夫,可见过她脸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那些深宅里的夫人小姐们。 待县主今天这么一亮相,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静安县主不但医术了得,还生了一副花容月貌。 众人吃惊便罢了,最重要的是婚事不用愁了。 肯定是所有人家的公子,任由她们挑选。 “就这件。”欢颜跳了起来拍手道,“就这件事,连我看着都觉得心头砰砰的跳。” 雪盏抬头,顿时呆了呆,喃喃的道:“……那就这件。”又拉着顾若离,“奴婢给您梳头,今儿不梳双丫髻。” 顾若离实在是头疼,被两个人拖着按在梳妆台前,一副任由你们折腾的样子:“郡主还在等我呢,你们能不能不折腾了。” “垂柳髻好不好?”欢颜抓着头发比划了一下,雪盏摆手,“县主头发多,梳单螺,再压个花钿扎个大红的缎带垂在脑后就好了。” 欢颜比划了一下,点头道:“嗯,县主脸型不挑发髻,那就梳单螺。”话落,手脚麻利的开始盘头,雪盏找了个鎏金嵌红玛瑙的牡丹花钿出来,又并着一副赤金的指甲盖大小的耳坠,下头缀的也是红色的玛瑙。 等收拾好,两个人拉着她起来,欢颜啧啧惊叹:“这样打扮,不显得太过成熟,又透着俏皮。县主这皮肤太好了,一点妆都不用上,真的是太美了。”她恨不得拉着顾若离上街走一圈才好。 让所有人都看看,她们县主长什么样子。 “您自己看看嘛。”欢颜拉着她去穿衣镜前头,顾若离随意扫了一眼敷衍的道:“知道了,你们要是好了我们这就走了,一个早晨就废在这事上面了。” 雪盏掩面笑了起来,欢颜扶着顾若离道:“小姐,要不是您生的这么好看,奴婢真是要将您当男子看了,哪有姑娘家不爱美的。” “我爱美啊。”顾若离道,“可也不用这样耗时间,有这些时间我可以做许多事了。” 欢颜哈哈大笑,抱着顾若离道:“小姐,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世上有几个女子是天生丽质的,您好歹想想我们这样姿色的,不打扮能行吗。” “就你话多。”顾若离点了点头欢颜的头,“我走了。”便出了门。 方朝阳和寻常一样,梳着牡丹头,一圈乌亮的头发嵌在面颊外,衬的她肤若凝脂,容貌精致立体的犹如画中走出来的美人,梅红拽地的长裙,就这么随意的往门口一站,就连顾若离也看直了眼睛。 “你打扮成这样做什么。”方朝阳一看到顾若离就皱眉,“谁给她梳的这个头。” 欢颜过来垂着头道:“是奴婢梳的。是觉得这样梳好看。” “我自己生的女儿我不知道好看,要你说。”方朝阳扫了顾若离一眼,道,“以后不准这样给她打扮。” 她堂堂一个县主,是她方朝阳的女儿,用得着精心打扮去和别人比美? 就算穿着家常的衣裳,也没有人能越得她的容貌。 多此一举。 欢颜应是不敢再说。 “走吧。”方朝阳牵着顾若离的手,母女两人并肩往外走,李妈妈跟在一边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一路听着吸气声,高兴的道,“郡主母女俩,简直就是天上下来的两姐妹。” 方朝阳又撇了眼顾若离,道:“一会儿你坐我身边就好了,不必理会那些人,也用不着去讨好巴结谁。”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只要敬爱太后就好了。” 顾若离对人情来往,是能免则免,可若真遇上了,她却也不抗拒,人活在世上总要和别人打交道,太过孤立并非好事。 所以,方朝阳说着她只是应着,心中却不认同。 两人方走到二门,身后就听到二夫人和崔婧文一行人的说话声,顾若离回头去看,果然看到崔婧文扶着二夫人,两人朝这边走来。 二夫人生的娇小,容貌清秀,穿着一件葡萄紫的对襟撒花褙子,胸襟别了一只蝴蝶型的卡针,梳着圆髻,既显得端庄又不失俏皮,崔婧文则是一件鹅黄的素面褙子,下面是条浅粉的挑线裙子,面容干净素丽,施施然而来,气质娴雅让人觉得异常沉稳和舒适。 很有大宅主母的风范。 顾若离朝两人微微颔首,扶着方朝阳径直上了马车。 “我们去我们的。”二夫人拍了拍崔婧文的手,“你不必理会她们,以方朝阳得罪的人,去了那种地方,只有丢人的份。”最好能和圣上吵,和赵远山吵…… 吵的越凶,她命丢的越快。 崔婧文的视线还留在顾若离身上,她今天穿的这么朴素,便就是因为知道,不管她如何打扮,都比不上她的容貌,那还不如后退一步,突显她的气质。 在后宅女人的眼中,容貌不过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性情和气度。 这一点,顾若离远不如她,便就是她的优势。 “上次之后,今日赵远山都没有再来吧。”二夫人看着方朝阳母女二人的背影,崔婧文摇头,“听说才回京中,这两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他。” 二夫人就扯了扯嘴角,道:“赵远山向来和方朝阳不往来,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娇娇,不过是让她难堪罢了。”又道,“闹了那一出,再遮着掩着别人也知道了,想在京中寻个好亲事,就是痴心妄想。” 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便和赵远山熟悉又怎么样,指不定哪天就翻脸了。 若真的闹起来,那就真的好看了。 崔婧文笑笑,跟着二夫人来到了马车跟前,她扶着二夫人上车随后自己踩着脚蹬上去,又想起什么来,回头拍了拍连翘的手:“你留在家里,我交代你的事不要忘了。” 连翘目光一动,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二小姐放心吧。” 崔婧文笑了笑上车放了帘子。 顾若离掀了帘子朝街上看了一眼,又回头望着正倚着褥垫假寐的方朝阳道:“娘,你手中有没有信得过的人,借我用一下。” “崔安啊。”方朝阳睁眼望着她,道,“怎么了,出了什么头疼的事?” 顾若离摇头,将她想要买宅子的事情和方朝阳说了一遍,方朝阳听着就噗嗤一笑,道:“买什么,我有三处宅子,你拿去便是。等回家我就将房契给你。” “那是你的,我怎么能要。”顾若离摇头,她买了是打算给方本超以及刘大夫两家人住,偏一点无妨,但是要大一些,否则这么多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实在是不方便。 等将来医馆开了分铺,她再另购一间,大家在分开来住,只是当下还没有条件。 “在东街后头有一间,地段有些偏,好像是四进的。”方朝阳也不大记得了,她还没有去过,“如今在京中想买这么大的可不容易,你确定不要?” 顾若离心里动了动,却依旧摇了摇头。 “死脑筋。”方朝阳点着她的额头,“就当我给你的嫁妆了,以后你要是嫁人我就少给点。” 顾若离瞪眼,回道:“您怎么没事就提嫁人的事……”她忍不住就想到赵勋说的那番话,有他在,她谁都嫁不了。 她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若真这样,那就不嫁吧,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也没有分别。 更何况,若是和方朝阳与崔延庭那样膈应的,她真是宁愿一个人待着的好。 “不嫁也可以留着。”方朝阳不耐烦的道,“不行就算我借给你用的吧,等我死了这些也是你的。” 顾若离无语,可看着这样的方朝阳她心头微酸,牵了她的手低声道:“那我谢谢娘。” “合着和我假客气呢。”方朝阳忍不住失笑,去拍她的手,“小骗子,装的一本正经的,我还真以为你不在乎呢……”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顾若离笑看着她。 母女两人说说笑笑到了西华门,和上次来没有多少的分别的,顾若离跟在方朝阳身后径直去了坤宁宫:“先去看太后,那边待会儿再去,没什么热闹的可凑的。” 顾若离当然是跟着方朝阳,母女两人由引路的女官引着去了坤宁宫。 “郡主来了。”门口守着的內侍笑着行礼,道,“娘娘正念着您呢,说您今儿一定会早点来,没成想这就到了。”內侍说着话,眼睛飞快的超顾若离脸上一飘,随即眼睛一亮,惊艳了一下。 方朝阳已经够漂亮的了,没想到她的女儿还要胜她一筹,这还是年纪小,再等两年长开了,还得了? 方朝阳淡淡的嗯了一声,进了坤宁宫的正殿,顾若离抬眼打量着,殿中布置的很质朴,全然没有半点奢华的感觉,就连摆在正中的八步床,看上去也很有些年头了。 “郡主。”有位年老的嬷嬷的迎了过来,笑着道,“娘娘和荣王妃娘娘还有世子妃都在后殿,就等着您和县主呢。” 方朝阳微微挑眉,问道:“世子妃也来了?不是说有孕了吗?” “可不是。太后娘娘说让她不要来,可她说惦记着娘娘,这才上身就来了,把娘娘惊的一身汗。”嬷嬷说着,眼睛往顾若离身上一看,顿时眼睛一亮,笑着道,“这位是……静安县主?” 啧啧,瞧这脸嫩的,能掐出水来,是谁说的静安县主容貌丑陋的,这是瞎了眼睛啊。 “这位是邱嬷嬷。”方朝阳和顾若离介绍,“她从沐恩侯府跟着太后娘娘进宫的,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嬷嬷。” 顾若离点着头应是,和邱嬷嬷行礼。 “这是娇娇。”方朝阳含笑道,“往后等嬷嬷有空,还请教她待人接物,若不然,她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整日里也没个谱。” 方朝阳说这话,当然不是真的觉得顾若离没谱,而是在提前打招呼,一会儿顾若离要是做的不好,那是因为她还是个孩子,让邱嬷嬷心里有个数。 “瞧您说的。”邱嬷嬷掩面而笑,“静安县主要是没个谱,那这天底下的小姐少爷们可都不能提了。” 方朝阳抿唇轻笑,拉着顾若离的手,眼底露出骄傲之色来。 邱嬷嬷心头直笑,这对母女的脾气,恐怕是真的差不多了。 “请。”邱嬷嬷心头转过,又忍不住看了眼顾若离,三个人绕过去了内殿,一跨进门内,顾若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荣王妃身边的梅念茹。 她穿着一件天蓝撒兰花的潞绸褙子,里头是件鹅黄的广袖,下身是一条天青色马面澜边裙子,外头罩着绡莎,如烟如雾一般美好,听到声音她转头过来,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可能因为有孕的关系,人比上一次看到时略瘦了一些,脸色亦有些惨白,但更加给人一种弱不禁风,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梅念茹上首,是张添着红漆的罗汉床,右边坐着的是太后,慈眉善目面含笑意,宠爱的看着方朝阳,另外一边坐着的则是荣王妃,一身深紫右衽的宫装,梳着高髻,脸上亦是露着得体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持重的样子…… “朝阳可算来了。”荣王妃当先开了口,“你若再不来,母后都要派人去建安伯府接你了。” 方朝阳笑了起来,走过去给太后行礼,太后摆着手道:“过来一趟也不近,马车颠簸的,快坐着歇歇。”话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方朝阳,见她没胖没瘦,便放了心,这才去看顾若离。 “是!”方朝阳应了,又和荣王妃行礼,荣王妃道,“折煞我了,母后都叫你歇着了,你还和我虚客套起来,快歇了。” 方朝阳只不过略蹲了蹲,听着话便起了身。 “姑母。”梅念茹起身行礼,方朝阳忙过去扶着她,“你有身子,坐着吧。” 梅念茹笑着应是,却没有立刻坐,目光落在顾若离的脸上。 第162节 “这是娇娇。”方朝阳和太后介绍,“您见过的,那次在西苑……” 太后对顾若离招了招手:“上次见面小丫头戴着帷帽就是不肯摘,哀家都没有瞧见长的什么样儿。过来,让哀家瞧瞧。” “静安叩见太后娘娘,荣王妃娘娘。”顾若离行礼,又转身和梅念茹道,“见过世子妃。” 行了礼,才走到太后面前,太后携了她的手,望着她的脸仔细打量了一遍,和方朝阳道:“这眼睛像她爹,其他的地方则活脱脱的就是朝阳小时候的样子,还有这身段也是,将来个子也不会矮。” 方朝阳一脸高兴的看着,点头道:“可不是像我,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好看。” “也不会谦虚一下。”太后嗔怪的看了眼方朝阳,又回头望着顾若离道,“哀家记得你是八月生的,似乎是中秋节后没多久,是不是?” 顾若离点头,回道:“八月二十七。” “是了,哀家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要是九月初,在做什么来着……”她回忆着,旁边的荣王妃就道,“那天远山带太子爷出宫去了,大家都找的慌了神,突然就听到朝阳孩子出世的消息,我们还没回过神,那边远山和太子爷又自己回来了。” “是了,是了。”太后念着道,“那小子自小就难管,说什么都不听,主意还大的很。” 荣王妃掩面而笑。 “他们去郊外骑马了。”梅氏笑着道,“还偷偷去金陵阁吃了烤鸭。” 太后就笑了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远山这会儿在哪里呢。”太后看向荣王妃,荣王妃就回道,“听说这两日为了军饷的事忙着,户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都在想办法,怎么填上个窟窿。” “唉。”太后摇了摇头,“也难为这孩子了。”说着,想起什么来看着荣王妃,“哀家记得,你也是八月生的吧。” 荣王妃颔首,看着顾若离道:“静安和我有缘,我们是一日的生辰。” 顾若离目光一动,朝着荣王妃福了福:“托了您的福。” “什么福不福的。”荣王妃含笑,自头上摘了一只金钢石做的步摇给顾若离,“我们虽见过,可那时还不知道你是静安,如今算是头一回见。” 顾若离接了又行了礼:“让您破费了。” “还客气了,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荣王妃笑着看着她,心里倒是点了点头,虽长的像方朝阳,幸好性子不大像。 “娇娇生下来的就很好看,眼睛咕噜噜转着。”方朝阳高兴的接了话,“三岁的时候顾老爷子教她背方歌,她看个几遍就能背全了。” 太后惊喜的道:“可真是个聪明孩子。”又问顾若离,“你的医术都是顾庆阳教你的?” “是!”顾若离回道,“自小跟着祖父,耳濡目染便就会了一些。” 霍大夫的名头,太后当然听说过了,所以知道,她的修为绝非耳濡目染就能会的,便高兴的道:“好孩子,得了声望还能从容谦虚,真真儿是难得。” 顾若离失笑。 “静安谦虚了。”荣王妃看着顾若离,道,“你教我的法子,我回来试了,心绪果然比以前平和了许多,头晕的毛病也好了许多,这修为可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有的。” 顾若离觉得荣王妃和上次她在医馆见到时的感觉不大一样,似乎有些刻意讨好太后的样子在。 不过也能理解,帝位上换了个人,他们这些曾经拥护先帝的,自然就尴尬了起来。 “您的身体底子好,稍锻炼一番便就有可观的效果,不是我的医术好。”顾若离应着,笑盈盈的朝荣王妃看去,荣王妃也正看着她,笑道,“听说前两日你和远山一起去了蓟州,一路可还顺利。” 荣王妃能知道并不奇怪,顾若离如实回道:“军中出了些意外,不过将军悉数都解决了,倒是我,去了也没有帮上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怎么会,这是没出事,要是有事,有你这个大夫在,可就事半功倍了。”荣王妃微微一笑,慈爱的看着顾若离,和太后道,“可真是个可心的孩子。” 太后听着越发的高兴,荣王妃余光看了眼太后,心头了然。 “来娘这里坐,让太后歇一歇。”方朝阳唤了一声,顾若离就去了她身边坐下,对面便就是梅念茹,她笑着和她点点头,端坐着优雅的喝着茶。 刚歇下来,方才邱嬷嬷就笑着进来道:“皇后娘娘那边人都到齐了,派人请太后,荣王妃娘娘,郡主和世子妃、县主移步过去。” “我就不去了。”太后摆了摆手,目光一扫,又看了眼梅念茹,道,“你们几个去凑凑热闹。” 荣王妃应是,方朝阳张口就要说她也不去,可话还没有说,就看到太后和她摇了摇头……方朝阳便歇了没有再提。 连梅念茹这才怀着身子的人都来了,方朝阳还能不去。 圣上才复辟,大家关系都太过微妙了,不管用什么方法,能缓和下来最好。 “我再和娇娇说句话。”太后摆着手,“你们先去,一会儿我让邱嬷嬷亲自送她过去。” 荣王妃应是,拉着方朝阳笑道:“母后喜欢娇娇,就让他们祖孙俩说说话,你和我一起走。” 方朝阳嗯了一声,对顾若离道:“可不准使性子,惹太后生气。”三个人一起出了门。 她们一走,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了下来,望着顾若离道:“娇娇坐哀家身边来。”顾若离就走了过去,半坐在太后身边。 太后朝外头看了一眼,随即内殿的门就被关上。 顾若离心头一跳,隐隐猜到了太后要问她什么。 “听说当初圣上在西苑养病的时候,你就已经去过了,他的病也是你治好的?”太后看着她,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悦,顾若离点了头,回道,“我去时圣上的病情很重,用了十几贴药才好。” 她是在告诉太后,圣上一开始是真的病了,而非装病。 “你的意思是,吃了十几贴药他的病就好了。”太后眉头微拧,脸上有什么一划而过,顾若离颔首,“是。不过他的身体却还是很虚,十几贴不过治了病,却没有养身。” 太后看着她微微颔首,这丫头比方朝阳聪明,至少为人处事上,还知道迂回掩护。 “你别怕哀家。不管是现在的圣上,还是以前的圣上,都是哀家亲生的,哪一个都是心头肉。”太后叹了口气,“你还小,还不懂为娘的心情啊。” 顾若离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和远山……很亲近?”太后忽然话锋一转,顾若离顿了顿回道,“和赵将军算不上亲近,我当初是为了顾府,而他正有用我之处,便就认识了,现在亦是那时的留下的一点情分,也仅此而已。” 太后打量了她一眼,眼底露出失望的样子。 顾若离也看着她,她比上次在西苑看到时苍老了许多,那时头发不过花白,如今几乎已经是满头白发,两个儿子,帝位交替生死跌宕,最难受的应该就是她了吧。 顾若离也在心头叹了口气,却什么话都不好说。 若是太后让她去问赵远山,西苑那位到底是生还是死怎么办? 她问还是不问,赵远山是说还是不说…… 她宁愿一开始就拒绝,不掺在这件事当中。 太后看着顾若离就有些走神,这丫头柳眉秀丽透着股英气,杏眼有神,琼鼻端直挺巧,唇瓣小巧可爱,一张鹅蛋脸天庭饱满光洁,皮肤也是好的能掐出水来…… 容貌自是不必说,且这面相也是有福之相。 太后看着着,心头微微一动,问道“你的亲事,还没定吧?” 怎么会问亲事?顾若离心头也是一跳,戒备的道,“没有,我娘说我还小,想多留我几年再说这件事。” 太后就笑了起来,道:“你娘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哪里懂这些。这亲事越早定越好,得了机会还能多留意人品,若是年纪大了再定,难免有些急了,匆匆嫁过去,谁知道好还是不好。” 顾若离干干的笑了笑。 “这事我放在心上了。”太后蹙眉想了想,便道,“你去前头玩去吧,多认识些人,不要和你娘似的,在京中住了一辈子,一个能说的上话的人都没有。” 顾若离应是,那边殿门就开了,邱嬷嬷笑着进来:“县主,奴婢陪您去凤梧宫。” “有劳嬷嬷。”顾若离谢了,出了坤宁宫,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邱嬷嬷转道回来,太后看着她问道,“送去了,你瞧着这丫头怎么样。” 邱嬷嬷就笑着道:“您说她像郡主,奴婢倒觉得像极了您,这模样身段,和您年轻时一模一样。” “像是也不奇怪,朝阳就像我。”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邱嬷嬷道,“我方才和她说话,心头便动了动,你说……若是将她许给青云,你觉得如何?” “奴婢刚刚也走了个神。”邱嬷嬷坐在脚榻上,低声道,“太子年纪虽比她大了许多,且若定了亲还要再等两年,可到底是一家人,也不差这两年等一等,而且太子性子温和,以县主的容貌和性情,定然能琴瑟和鸣。” 赵凌丧妻有几年了,嫡子今年也有七八岁了,晚点续弦没什么影响。 太后颔首,顾若离不管怎么说,都是方朝阳的女儿,她的外家是沐恩侯府,且顾家又没了近亲,嫁给赵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样一来,往后沐恩侯府又能再兴盛几十年不说,对各方面都有莫大的好处。 “不过,就怕郡主不愿意。”邱嬷嬷顿了顿道,“奴婢看着,县主看着比郡主要温和一些,到时候还好说,反而是郡主,若是她不愿意,怕是要闹上一闹的。” 方朝阳要是生气了,真的是什么情面都不讲的,连太后她都能顶。 “先不要和朝阳说。”太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觉得让远山去提如何?”她想了想,觉得没有人比赵勋合适的人了,“他和青云自小一起长大,若他去提,即便青云有什么二心,也不会拒绝。” 这样一来,还能缓和一下方朝阳以及沐恩侯府和赵勋的关系,至于西苑那边……只要关系缓和了,有的话说起来,也就方便多了。 是喜事,大家心里总会高兴几分。 太后叮嘱道,“稍后等远山来,我探一探他的意思。我听说青云在金陵这几年身边有个人,先把人打发了才行,不能委屈了娇娇。” 邱嬷嬷应是,起身道:“那奴婢出去叮嘱一声,若是看见赵将军进来,就请他来一趟您这里。” 太后颔首,无力的靠在罗汉床上。 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胸口像是被万针扎了似的,疼的喘不过来气。 她想去西苑探望,偏赵勋守的密不透风,便是连她也不给情面,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那孩子就是油盐不进。 总要想个法子才成。 ☆、107 躁动 凤梧宫中,顾若离一进门,里头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朝她这边看来。 不约而同的,眼睛都是打量和惊艳。 她目光一扫,大约估测了一下,殿中约莫有二三十人,各色衣服花红柳绿,有持重的妇人亦有娇艳的媳妇,更多是则是各家带来的小姐,各式各样的美,看的她眼花缭乱,可惜一个都不认识。 她垂着头进去,樊氏坐在上位就朝她招招手:“娇娇,到舅母这里来。” “静安叩见皇后娘娘。”顾若离上前行礼,樊氏笑着拉她起来,打量着她颔首道,“今儿可真是好看,这么一进来连我都忍不住都看几眼。” 顾若离垂着头,尴尬不已。 “这是静安县主。”樊氏和众人介绍,“她还是头一回出来走动,难免有些害羞。” 坐在樊氏左手边第二个位置的一位夫人就接了话,满脸笑容的道:“可不是,我到今儿亦是头一回见。”仔细看着,笑着道,“和我们家朝阳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们家朝阳?那应该就是沐恩侯府的人了吧。 顾若离闻声就转头过去,打量着说话的妇人,微胖的身材,皮肤很白,嘴角有颗不大不小的痣,却让人感觉不累赘,反而显得很有福气的样子。 “这是沐恩侯夫人,也是你的舅母。”樊氏一见顾若离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认识,“过去见一见。” 顾若离就抬头看了眼樊氏,见她含笑望着她,便应了一声过去和沐恩侯方夫人行礼:“舅母好。” 比起樊氏这个表亲,方夫人才是她真正的舅母,只是,她和方朝阳向来不亲近,甚至还大吵过几回,所以她来京城这么久,才一回都没有见过。 “好,好!”方夫人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随手就褪了腕上的一个羊脂白玉的镯子套在她手上,“第一次见,舅母粗心没准备,改日去家里玩,你家中还有个表妹,和你一般大,正好可以说说话。” 第163节 顾若离点头:“是,到时候一定去。” “到我这来坐。”方朝阳神色淡淡的,打方夫人的话,“说了那么多话,到娘这里来喝口水。” 方夫人的脸色瞬间就沉了沉,转瞬又恢复了自如。 不管方朝阳做的对不对,她是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去反驳她,顾若离就和方夫人笑笑去方朝阳身边坐了下来,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坐着的二夫人以及坐在她身后杌子上的崔婧文。 二夫人装作没有看见,很自然的去和前面的另外一位夫人说话,崔婧文则朝她笑了笑,和旁边的另外一位小姐道:“……她生的好,我第一次见到时也惊艳不已。” 那位小姐就冷笑一声,道:“哪又怎么样,生的不好不如心眼好,依我看她连你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清莹。”崔婧文摇了摇头,马清莹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 “建安伯二夫人身边坐的是平凉伯夫人。”一道声音淡淡的响起来,顾若离一怔侧目就看,就看到梅念茹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她这才发现,梅念茹没有坐在前面,反而在她左手边,她笑着颔首,“世子妃。” 梅念茹点了点头,道:“你鲜少走动,不认识也在常理。”她说着微顿,又看着斜对面的一位夫人道,“穿姜黄褙子的是永城伯齐夫人,她前头坐着的那位则是宜春侯夫人……那边是内阁首辅翁夫人……” 梅念茹给她将这里的人大概都介绍了一边。 顾若离认真听着,有的记住了有的则没有记住,人太多她单去看脸就有些对不上,称呼就更不用说了。 “记不住也无妨。”梅念茹柔柔的笑着,“你年纪还小,什么事由姑母出面就好了,等以后在慢慢认识慢慢记就成了。” 顾若离应是,觉得头都大了许多,往后让她在女人堆中转悠,你来我往……她忽然就理解了方朝阳的心情,怕麻烦,索性一个都不走动,还落了个自在。 方朝阳侧目看了梅念茹一眼,眉梢挑了挑,她还才知道梅念茹看着清高,却还颇有些道行,知道赵政如今势头不如赵勋,便就四方联络,夹着尾巴做人…… 还真是看不出来。 她心头不屑的笑了笑,端端正正坐着喝茶。 “静安县主就是那位知名的霍大夫,对吗。”对面,宜春侯颜夫人含笑望着顾若离,顾若离颔首回道,“是,当初上京有些不便,就用了朋友的姓。” 颜夫人微微颔首,笑着道:“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有些不适,还惦记着去合安堂,只后来家里有点事便耽搁了,现在想想当时便该去的。”她人很爽利的样子,笑着道,“往后可就不敢劳动县主了。” 顾若离摇头道:“望夫人身体康健,不找大夫是最好的。只是,若真有需要,您尽管去合安堂,在医馆中我只是顾大夫罢了,夫人不必介怀。” 颜夫人眉梢一挑,颔首道:“这敢情好,提前多谢县主了。” “不敢。”顾若离起身福了福,又坐了下来。 这样一来,大家就纷纷讨论起医术来,又说起顾解庆当年的事情…… 场面格外的热闹。 “你们是一家人,真是近水楼台。”颜夫人和二夫人道,“往后有个头疼脑热的,有神医在,自是一切都不用操心了。” 一家人?她会给他们看病?二夫人心头不屑,面上却是笑着道:“她也忙的很,整日里在医馆,便真是我们有个毛病,也不好意思拖着她,随便请个大夫也就过去了。” 颜夫人眉梢一挑,眼底划过一丝了然,目光一转就落在坐在二夫人身边的崔婧文身上。 按理说,崔婧文应该跟着方朝阳来的,可却是跟着二婶母,看来建安伯府还真是暗潮汹涌,热闹非凡。 “颜夫人。”崔婧文见颜夫人看了过来,笑着行了礼,颜夫人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去园子里走走吧。”樊氏率先站了起来,含笑道,“大家难得丢开家里的事出来走动,也不要窝在房里了,多散散心看看景致。” 众人自然一一应着,跟着樊氏起身,方朝阳就起身抚了抚鬓角,道:“太后一个人在宫里,我就带着娇娇去陪她说说话,就不去了。” 她这是明着不给面子。 “你去吧。”樊氏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笑着朝顾若离招手,“娇娇你就给本宫留下来吧,本宫还要和她说说话呢。” 方朝阳眉头微拧,顾若离就扯了扯她的衣袖,笑道:“娘去陪太后娘娘吧,我在这里陪舅母好了。”她不想方朝阳一会儿脾气上来和樊氏杠上,大家都不好看。 方朝阳只是对圣上不满,对樊氏没什么不待见的,就道:“你自己小心。”便昂着头转身,当先一步出了凤梧宫。 有人就微微摇头,只觉得方朝阳活了这么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脾气是一点没改。 “她还真是一点没变。”马夫人拉着二夫人的手道,“难怪你和我说在家里日子过的难受,和这样没有个眉高眼低的人住在一起,实在是受罪。” 二夫人就点了点头,拉着马夫人低声道:“宫里的人你找到合适的没有,一会儿方朝阳指不定就见到圣上了,时机正好……” “你别犯糊涂。”马夫人低声道,“就算宫里有余孽能帮我们,我们也不能接触,一旦查不出来,还能有我们好的。” 二夫人当然知道结果,便道:“灭了口不就行了。”话落,抬头看了眼方朝阳的背影,只要挑了个事儿出来就好,“我手中还有个皇太妃的项圈……” 马夫人听着就犹豫了一下。 “算了。”二夫人自己想明白了,“嫂嫂说的也对,不能因小失大。”话落,回头看了眼顾若离。 “你不用和本宫解释。”樊氏牵着顾若离,低声和她道,“她今儿能来已是给了面子了,就不指望她能好好的坐着,不顶不冲的到结束了。” 顾若离尴尬的笑笑,道:“谢娘娘体恤。”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御花园走,崔婧文就走到宜春侯颜夫人身边,笑着道:“前两日去您府上接茂燊,也没有准备就没敢登门打扰,实在是失礼了。” “我听释文说了。”颜夫人转头过来,打量着崔婧文,暗暗点头,崔家的二小姐人才真是不错,有大家主母的风范,“你这孩子也太规矩了,既是来了就进来坐坐,什么准备不准备的,下回只管来。” 崔婧文颔首应是,又听颜夫人:“你不必陪着我,去和小姊妹说说话,你们也是难得出来散心。” “是!”崔婧文应是,在颜夫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顾若离身边,含笑道:“娇娇。” “二姐。”顾若离回头看着她,崔婧文和她并肩而行,道,“你难得出来走动,我介绍几位小姐给你认识,都是一般大的,也有话说。”说着,就牵着顾若离的手停下来等马清雅姐妹以及齐氏姐妹。 “这是清雅和清莹。”崔婧文拉着顾若离介绍马家姐妹,又道,“这是思敏和思捷。” 顾若离一一回了礼。 “这位是颜小姐。”崔婧文望着颜怡,“她年纪和你一样大,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你们谁大。” 颜怡是颜夫人的幺女,颜显的妹妹,她生的很娇小,大大的眼睛非常有神,望着顾若离她问道:“县主是几月生的?” “我是八月。”顾若离含笑道,不料颜怡眼睛一亮,“那你是八月几号?” 顾若离回了日子,她就高兴的拍着手:“那我大一点,我八月十四生的,大你半个月呢。” “太有缘分了。”颜怡笑眯眯的和众人道,“你们瞧见了吧,现在看可不是我最小了,静安县主比我还小呢。” 大家都敷衍的笑着,马清雅就望着顾若离道:“你的医术真的很厉害?” “那是大家捧的。”顾若离也敷衍的笑笑,实在不喜欢和小姑娘说话,马清雅就伸手过来,道,“那你给我看看。”又从腰上摘了荷包下来,“喏,这个给你做诊金。” 顾若离顿时皱眉,旁边就有人轻轻笑了起来。 那些路过的妇人就朝这边看来。 她分明就是使唤她,拿了诊金说事儿,顾若离笑笑,道:“我不出诊,马小姐要是看病就去合安堂好了,在那里我是顾大夫。出了合安堂我便不是。抱歉,我还要去陪皇后娘娘,今儿就不奉陪马小姐了。”话落,朝着众人略笑了笑,转身就走。 现在不是顾大夫,那就是静安县主。 一个马清雅,凭什么对静安县主不敬。 “有什么了不起的。”马清雅哼了一声,道,“不过县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呢。” 旁边马清莹就低声道:“她和朝阳郡主可真像。”就连性子都像的不得了。 “娇娇。”崔婧文追了过去,顾若离回头看她,崔婧文凝眉道,“你别生气,清雅和语儿向来是好朋友……所以……” “没事。”顾若离不在意的道,“她们年纪小,我不计较。”话落不再理会崔婧文。 崔婧文站在原地愣了愣,她是在说她是故意的吗?马清雅年纪小,可她崔婧文年纪不小了。 “你和她道歉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马清雅不悦道,“二姐姐就是性子太好了。” 崔婧文笑了笑没说话。 颜怡在一边不解的看着众人,又看看崔婧文,上前去牵着她的手道:“我也喊你二姐姐吧。” “好。”崔婧文道,“只要妹妹高兴,喊什么都行。” 颜怡高兴的点着头。 顾若离回到樊氏的身边,一行人刚到御花园,便就看到坤宁宫一位女官匆匆过来:“皇后娘娘。” “嗯?”樊氏回头望着女官,认出她是哪个宫的人,“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女官就摇着头回道:“太后娘娘晕倒了,郡主请县主过去看看。” “怎么晕倒了。”樊氏一惊,旁边围着的诸位夫人也是哗然一片,圣上刚复辟,要是太后……那到时候定然又是一阵风波了。 荣王妃也是心头一跳,忙走过来道:“那快去看看。” “娇娇和我一起去。”樊氏牵着顾若离的手就往坤宁宫去,荣王妃和梅念茹也跟在后头,她们这样一去,别的人留下来也不是,跟着去也不是,颜夫人就道,“我们也去吧,到时候有个什么事搭把手也是好的。” 这话正对大家的心思,话一落,众人就簇拥着往坤宁宫去。 顾若离也皱眉,刚刚看太后的气色还挺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她别的倒不怕,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和方朝阳有关。 别是她说了什么话惹的太后情绪波动了吧? 想到这里,她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荣王妃脸色也不好看,荣王府指望不了赵远山,更指望不了荣王,现在想要缓和和圣上的关系,找个台阶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中间人就是太后,有她在,大家都还是一家人,但凡她去了,往后情势就没有这么乐观了。 圣上做起事情来,也就没有了顾忌。 一行人进了坤宁宫,颜夫人领着众人也进了里头,不过怕吵着太后,众人就由女官引着在坤宁宫的正殿里坐下来喝茶,隔着走廊等着内殿的消息。 顾若离跟着樊氏进了内殿,刚到门口,就听到哐当一声脆响,方朝阳盛怒的道:“你们就是不肖子,大逆不道。我告诉你们,若是太后有什么事,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叫你们好过。” 她在和谁吵架?不会是和圣上吧。 顾若离心头一跳,迫不及待的推开了殿中的门,一眼就看到坐在床头椅子上的圣上以及坐在对面的赵勋和正气的面红耳赤的方朝阳! 而太后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上去脸色确实不大好。 “这是怎么了。”樊氏当然听到了方朝阳的话,脸色也不好看,进去就道,“太医来了没有,怎么说?” 没有人说话,圣上身后立着的金福顺就回道:“郡主说……说不要请太医,等县主来就好了。” 方朝阳原话是说请太医来,谁知道圣上会不会借此害了太后。 “那就让娇娇看。”樊氏走到床边,回头拉着顾若离,“你快来瞧瞧。” 顾若离目光扫过赵勋,就朝方朝阳看去,方朝阳眼睛微红,脸色很难看,显然是气的不轻,她顿了顿上前去给圣上行了礼,圣上摆手道:“不讲究虚礼,你给太后看看。” 顾若离应是,上前坐在了床沿,邱嬷嬷放了脉枕,她扶了太后的脉。 “怎么样?”樊氏着急的问道,“有什么问题?” 顾若离松了手,回头看着樊氏回道:“没有大碍,只是气血上涌,致使血压不稳才会晕厥,我施几针就能醒来。”应该是被气晕了。 谁气的她?赵勋吗。 她的话一落,樊氏就长长的松了口气,道:“成,那你快施针。”又对身后的女官道,“快去太医院给县主取套针来。” 第164节 女官应是而去。 顾若离就坐在床边给太后顺着心包经。 房间里的气氛低沉的让人心慌。 “到底怎么回事。”樊氏去看圣上,圣上也不知道,他也是才坐下来,那边方朝阳就道,“怎么回事,你们问赵远山,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樊氏当然不会去问赵勋,大家又沉默下来。 顾若离去看赵勋,赵勋四平八稳的坐着,眉头微拧,脸色显得有些阴沉,似乎并不是因为方朝阳的话,而是因为别的事。 樊氏咳嗽了一声,点见梅念茹站在门口,便凝眉道:“念茹你有身孕,快坐下来,别累着。” 梅念茹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往桌边走,路过赵勋时抬眉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半垂着眼帘,满面的冷漠和不近人情的样子。 她在桌边坐了下来。 “针来了。”女官拿着针包进来,顾若离扫了众人一眼,接了针包,又净手回道床边,有条不紊的施针。 梅念茹打量着顾若离,小姑娘神色很认真,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扑闪着,真的是又好看又稳重的样子。 虽说年纪小,可却有种让人心安的气质。 很是难得啊,梅念茹微微颔首。 “都坐吧。”樊氏叹了口气,喊方朝阳坐,方朝阳站在那里,盯着圣上问道,“大哥,你老实回我一句,趁着太后娘娘还没有醒,你告诉我,二哥他到底是生是死?” 圣上顿时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方朝阳又道:“这件事你早晚都要说,难不成你能瞒住一辈子。” “朝阳。”樊氏喝道,“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做什么。” 方朝阳根本无所谓,她笑了笑道:“敢做就得敢认。什么事说起来还要挑时候吗,我看你们就是心虚。”她说着,冷哼了一声。 “够了。”圣上猛然站起来,看着方朝阳一字一句问道:“他死了还是活了你当如何?为他报仇?” 方朝阳昂着头,目光肯定:“我当然要为他报仇。”方朝阳也忍不住打了趔趄,“一母同胞,你如何能下得去手!” 方朝阳说着,眼泪便顺着面颊落了下来。 顾若离手一抖,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心绪,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方朝阳哭。 “你太让我失望了。”圣上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你自小我疼你如至亲,到头来你就这么看待我的?” 方朝阳怒的抬手一扫,将手边的不知是花瓢还是梅瓶扫在了地上,砸的粉碎:“二哥待你亲,可你又是怎么对他的。当年他被形势所逼迫不得已,可是你呢,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又道,“你不用和我兜圈子,只要告诉他活着还是死了。” 她这话说的很重,圣上气的脸色发青。 “说够了没有。”樊氏也生了怒,喝道,“圣上既然说他还活着,那就还活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方朝阳指着众人:“失望?!”话落,眼泪也跟着落了了下来,她这话早晚都要说,不说她这辈子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到底是谁让谁失望!” 顾若离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圣上的脸色,就见他虽是生气,可却没有露出杀意,她暗暗松了口气。 “太后娘娘醒了。”顾若离一根一根的将针收回来,就见太后徐徐睁开眼睛,她微微一笑,问道,“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太后见是她,便笑了笑,道:“哀家没事了。”目光一扫,见一屋子的人,便和顾若离道,“扶哀家起来吧。” 顾若离应是。 方朝阳就忙擦了眼泪,跑到床边看着太后:“姑母,您怎么样。” “哭什么。”太后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还死不了,你放心吧。” 方朝阳破涕为笑,她自小母亲便没了,父亲不曾再娶,她就被太后接到宫中来,太后对于她来说,比母亲还要重要。 这世上,若有什么让她牵挂的,放不下的,大概也只有太后和顾若离了。 “怎么能说不吉利的话。”方朝阳道,“您一定长命百岁。” 太后笑笑,握着她的手道:“哀家要是真到那天,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方朝阳又红了眼睛。 “替我管着你娘。”太后叹了口气,和顾若离道,“你比她懂事也乖巧,若是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管着她,别叫她闯祸。” 顾若离明白,太后怕是听到了方朝阳方才的话,她这么说,不过是替方朝阳向圣上和皇后解释罢了。 “好!”顾若离点头,拿了个迎枕放在太后身后垫着,就退在了一边。 太后就朝圣上看去,圣上看着太后喊道:“母后。” “哀家没事,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太后看着自己的长子,眼中亦满是疼爱,“放心,哀家暂时死不了,得好好活着。” 圣上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尴尬。 “没事,没事,都放心啊。”太后笑呵呵的和樊氏以及荣王妃道,“都坐下,我正好也有话想和大家说说。” 众人应是,就坐了下来。 顾若离坐在末位,忍不住抬头朝对面看去,就看到赵勋冷沉着脸大刀阔斧的坐着,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眉梢一抬朝她看过来,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戾气。 怎么了?他们来前太后和他说了什么了,让他这么生气? 怎么连着看她的眼神都不对,恨不得一口吞了她似的,她又没有得罪他……顾若离忙收了视线,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内殿外,几位妇人尴尬的不得了,不由后悔跟着来,这一墙之隔,虽然看不到里头人的表情动作,可方朝阳方才的话大家可都听的一清二楚。 可都这个时候,她们要是走了,就会更加尴尬。 真的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只好小声的说着话,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二夫人静静坐着,手中端着杯子,就在方才她几乎都要为方朝阳拍手称快了,这些话多说点才好,说的越多就会让她的处境越发艰难。 最好,连顾若离那点情分也折腾没了。 那到时候看她方朝阳还骄傲什么,得意什么。 邱嬷嬷从内殿一出来随即一惊,方才忙着太后的事,她还不知道这些夫人也跟着来了,她顿时拧了眉头训斥旁边的女官:“怎么她们来也不拦着一点?” “她们是跟着皇后娘年一起的,奴婢以为是皇后娘娘允了的。”女官朝那边撇了一眼,“要不然,奴婢去请她们先去御花园?” 邱嬷嬷凝眉想了想摆手道:“我去吧。”话落,就笑着朝那边走了过去。 内殿中,太后喝了茶,觉得心头舒服了很多,方朝阳就在一边问道:“您方才和赵远山说什么了,惹了您这么生气。” “也没说什么。”太后心里也觉得奇怪,她刚刚一提到让赵勋给赵凌和顾若离做冰人,赵勋就跟老虎被人摸了头似的,顿时就冷了脸满面的杀气。 骇的她都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 大喜的事,怎么就让他忽然变脸了。 赵凌早晚都要重娶太子妃,顾若离正好又合适,何乐而不为呢。 对赵勋的利益也没有多大的影响,以他的手段,他也不屑在后宅安插人手,拉拢姻亲巩固自己的权势。 可他就是没来由的,对她吼了一句:“荒谬,此事不要再提!” 她也生了急,怒道:“如何不行,你说来给哀家听听,是不是青云不行,他在金陵的被那个女人迷住了,以后都不娶太子妃了?这不是胡闹吗。” 赵勋没理她。 “远山。”太后语重心长的道,“祖母的心思也不瞒你,祖母老了,将来就怕家中无人照拂,静安县主毕竟朝阳的女儿,身上流着一半方家人的血脉,她若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赵勋就拂袖道:“你这是胡闹,没有我点头,此事不要再提。” 他居然说她胡闹,太后心头一气,便眼前一黑栽在罗汉床上。 太后此刻看着赵勋,便越发的狐疑,这孩子,是因为什么事才态度这么坚决的? “哀家是想着,娇娇也年纪也不小了,就动了心思……”她话说了一半,忽然赵勋站了起来,连顾若离都惊了一跳,奇怪的看着他,就见他也转身过来,盯着她一副狼盯着块鲜肉似的,斩钉截铁的道:“娇娇和我情投意合,她的婚事,没有我点头,谁都不准插手。” 宛若头顶炸开的雷。 他的话一落,就听到接连哐当的瓷器落地的声音响起。 方朝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惊愕的看着赵勋没有反应过来。 荣王妃更是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又去看看顾若离,他时候看上顾若离了?还情投意合! 梅念茹尴尬的道:“手滑了一下。”她说着,看着脚边的碎瓷片和裙子上的茶渍怔怔的发呆。 圣上和樊氏则是错愕,继而恍然明白了一般,两人神色微松,乐见其成的样子。 “你是说你和娇娇?”太后惊的不轻,猛然坐直了身子,“你什么时候和娇娇……所以你反对哀家赐婚?” 赵勋没有说话,但看着顾若离的视线却没有收。 答案很明显,他根本不打算遮掩。 太后的话又是掀了了波澜,樊氏问道:“母后,您说将娇娇许给青云?” “哀家是有这个意思,娇娇又懂事又乖巧,性情也稳重。”她说着顿了顿,道,“虽说年纪小了一些,可多等两年也无妨。” 樊氏心头微动,倒是这个提议不错……只是赵勋和顾若离已经…… 她不禁朝顾若离看去。 顾若离望着赵勋,一时间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气吧,可是他的本意是为了解决太后想要乱点鸳鸯谱的事,不气吧,可是他却趁火打劫,说不定马上就跟圣上求圣旨赐婚了也未可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非要自己冲在前头。 她一时间无语,心头五味杂陈。 而此时,在外殿中,诸位夫人正由邱嬷嬷引着出去,赵勋的话一传出来,众人几乎打了个趔趄。 什么意思,赵勋和顾若离两情相悦,还求赐婚。 这都哪儿跟哪儿,赵勋是什么人她们这里许多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这么多年,除了和梅念茹那点传闻,他是什么婚事都拒绝的,大家还以为他真的对自己嫂嫂念念不完,没想到居然和顾若离……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众人一时间恍恍惚惚都回不了声。 二夫人亦是,扶着崔婧文的手一紧,抓着她的手臂低声问道:“我没有听错吧,赵远山这是求亲?” “是!”崔婧文点了点头,虽不是求亲,可也差不多了。 没想到赵勋对顾若离还真的动了心,这太让人惊讶了。 二夫人抿着唇,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方朝阳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方才还骂赵勋,两人关系已经彻底没有转圜,没有想到赵勋不但不介意,还掉头就愿意喊她岳母了! 她凭什么,凭什么。 第165节 太后咳嗽了一声,又喝来一口茶,看着赵勋问道:“远山,你说的是真的?” 赵勋懒得解释,沉着声对顾若离招了招手,像招呼孩子一样,语气带着一丝诱哄,“娇娇过来。” 让她说,她说什么,说他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众人就都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尴尬不已,她要说没有,那么就是赵勋撒谎,太后会不会还惦记着将她许给赵凌,可若她说是,那她是不是就真的要嫁给赵勋了? 虽说赵凌和赵勋若硬是选一个,她当然是选赵勋。 可说到底,她一个也不想想嫁,她也不想成亲。 “放屁!”忽然,方朝阳蹭的一下站起来,瞪着赵远山,“你想娶娇娇?我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做你的岳母,我告诉你,我们娇娇就是剃头入空门,也不会嫁给你。” 顾若离被惊了一跳,紧张的去看赵勋,他怕过来一刀将方朝阳砍了。 还好,赵勋只是冷着脸,并没有怒气攻心的样子,她暗暗松了口气。 那边荣王妃站了起来,不悦道:“朝阳,你说话留点口德,远山难不成还配不上娇娇。” “我管他能不能配得上。”方朝阳一把抓住顾若离的手,“我女儿的婚事我做主,谁都没有资格掺和。”话落,又去看太后,“姑母,娇娇年纪还小,我不舍得把她嫁出去,她的婚事还是让我自己给她慢慢寻的好。” 她连太后都拒绝了。 “好了,好了。”太后一看事情和她预期的完全不同,就摆着手道,“这事就当我没有提过,远山和娇娇的事也暂时放一放,让朝阳自己去定吧。” 赵远山和顾若离不是不行,可这江山早晚是赵凌的,顾若离做皇后肯定要比镇国夫人好。 梅念茹松了口气,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端端正正的坐着。 樊氏和圣上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心里都动了动。 不提就行了?赵勋当然不会就此了了。 “娇娇过来。”赵勋仿佛没有看到这房里,大家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乱的场景,柔声喊着顾若离,她尴尬的站起却没有过去,他也不怒含笑走过来,摸了摸她的手,一脸温柔的样子。 方朝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众人都看着赵勋,简直不认识了。 有多少年了,没有见赵勋露出这种柔和的表情来。 “她的婚事,你们谁都不准插手。”他说不快不慢,目光一扫,众人都怔住,“往后,她就是我的赵远山的人,不管生死!” 一副她就算死了,也是我赵远山的鬼,谁敢打她注意,就量量自己的能耐的样子。 方朝阳指着赵勋,太后也被气着,指着他道:“远山,你……”太不合规矩了,那有这样就私自把自己婚事定了的。 这孩子也太霸道不讲理了。 赵远山才懒得管,牵着顾若离的手,大步朝门外走去。 方朝阳气的不行,提着裙子就要追上去,太后喊住她:“朝阳,这是在宫中,有什么话回去好好问问娇娇。” 赵勋为人霸道,他做的事不容人质疑,这儿时候追出去,还不定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更何况,今天宫里还请了那么多外命妇在。 “你去忙吧。”太后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和樊氏道,“别撂着那些个夫人太太们自己逛院子。” 樊氏点头应是。 顾若离被赵远山拖着手一路出了坤宁宫,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们,一脸的惊讶和呆滞。 赵将军这是怎么了? 静安县主得罪他了?可这又不像啊。 “赵远山。”顾若离低声道,“好了,都出来了你不用演戏了。” 赵勋停下来转头看着她,顾若离指了指自己的手:“疼……”赵勋就松了松,却没有放开,顾若离道,“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我也没有想到太后会动这个心思。”她想抽手出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赵勋就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今天谁给你打扮的?” “啊?”顾若离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回道,“我身边的丫头,怎么了?” 赵勋就不悦道:“心术不正的丫头留了何用,卖了!”这个丫头,进了一趟宫,就惹出赐婚的事情来,往后再出去走动,还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事情,赐婚…… 赵凌! 他咬牙切齿的道:“往后不准再打扮的这么花俏。” 这人也太霸道了,顾若离错愕道:“这跟我穿什么衣服有关系吗。”又道,“赐婚的事太后既然说了不提了,就应该没有事了,你也不准掺和了。” “谁说不提了。”赵勋一字一句道,“不但要提,还要认认真真的提。” 顾若离现在绝对相信,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往后她想在京城嫁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她看着赵勋,忽然就动了心思,夏天虽上路比较热,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一个人轻车从简七月就能到庆阳,正好动工修建宅子,再好不过了。 这京城她一刻也不想待了。 “你挑个日子。”赵勋望着她凝眉道,“五月还是六月?”他一个也不想等,娶了放在家里,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顾若离暴躁的不得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不知道尊重别人吗。” “所以让你挑日子。”赵勋觉得他已经在退让了,“五月还是六月?” 顾若离抬脚就踢:“你神经病吧。”踢了一脚不解气,又踢了一脚,“神经病,我不嫁!” 赵勋纹丝不动,眯着眼睛一副要将她吃了的样子:“不嫁我,难道想嫁赵青云?” “你神经病吗,我谁都不嫁。”顾若离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你没有事情做了吗,堂堂的镇国将军,事务不断,你就整天儿女情长?” 赵勋看着她,咬牙切齿的道:“没心思。”他要有心思做别的事,就不会磨在这件事上了。 顾若离目瞪口呆。 走,走,她明天就走,立刻就走。 ------题外话------ 这个月,有月票的记得给我哈…。啵一个~为了上榜,我会努力更新的,真的,相信我 ☆、108 离京 顾若离叹了口气,太后今天怎么会想起来给她指婚的? 是因为她看到方朝阳和圣上关系的缘故,所以想将她说给太子,好缓和大家的关系? 顾若离凝眉,想到今天方朝阳的样子越发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京城。 指不定她一走她就闹出什么事情来。 别人也就罢了,圣上这边,到时候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她越发不安,胡思乱想间看到方朝阳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凝眉道:“赵远山呢?” “走了。”顾若离起身挽住方朝阳的胳膊,方朝阳就看着她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真的两情相悦?” 顾若离摇头,无奈的道:“娘,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操心我的婚事,我没有和谁两情相悦,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告诉你,不管他是谁我都不瞒着你。” 方朝阳点了点头,她知道顾若离的性子,木头似的,不会轻易对谁动心。 更何况赵远山那人实在提不出半点好来,她的女儿怎么可能看得上。 “那就行。太子的事你就当没有听过。我不会同意你嫁给他的。”方朝阳低声道,“那个人窝窝囊囊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顾若离虽然没有见过太子,可对于方朝阳的评价也持保留意见。 “娘。”顾若离想了想道,“我想这几日就启程回庆阳去了。” 方朝阳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烦在京城所以打算提前走了,她想了想颔首道:“早点走也好,早去早回。” “我不放心您。”顾若离固执的道,“您今天说的那番话太不应该了,圣上但凡性子硬一点,您可就……” 方朝阳就笑了起来,摆着手道:“你当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就说那些话?”她冷笑了笑,“更何况,他就算杀了我,那番话我也是要说的,不吐不快。” 顾若离无语:“要不,您和我去庆阳,要不然就换个地方住些日子去,江南不错,您去走动走动,散散心。” “不去。”方朝阳道,“一日见不到二哥,一日我便不会离开京城。” 顾若离叹了口气看着她,方朝阳就含笑道:“我的性子我知道,要是因为说几句话就丢了命,那我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她拍了拍顾若离,笑的高深莫测,“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需要,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存在的价值和理由。”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方朝阳,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方朝阳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快走,回去给你准备回庆阳的东西。” 顾若离笑着点头。 母女两人回了建安伯府。 她们一走,还依旧留在花园中的那些夫人们,心里惊涛骇浪的难以平静。 若是今天的事换做别人来做,她们只会当做笑话来看,可是对象是赵勋她们便笑不出来……便就有人走到二夫人跟前,低声问道:“赵远山和静安县主真的是……情投意合?” 管他合规矩不合规矩,先将事情弄清楚了,再回头去讨论规矩的事情。 “呵呵……”二夫人掩面笑道,“不瞒您说,这事儿我也是刚刚和您一起知道,早先可是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问的那位夫人便就奇怪的打量了一眼二夫人,随即被旁边别人拉开,两人低声道:“方朝阳和建安伯一家子都不合,听说圣上登基那几天,她和崔玉林都快和离了。” “还有这事,那真是难怪了。”说着,那人回头扫了眼二夫人,低声道,“若婚事真成了,以后方朝阳真的风头无两了。” 二夫人听着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和马夫人走在一起,马夫人看了她一眼,安慰道:“赵远山的脾气在这里,她们但凡成了,以后有她们苦头吃的。” 有苦头吃又怎么样,除了赵远山,在京城谁还敢欺负她。 二夫人没有说话。 崔婧文站在一株牡丹花前静静看着,花瓣很美,清雅的香悠悠的散出来,过了好一刻她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 就是因为生的好吗。 还是因为赵勋看中了她的医术,她不相信赵勋这样的人会对谁动心,即便是愿意娶谁,那也一定是利益交织下的结果。 他今天这么做是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太后要将顾若离嫁给太子,而他不愿意方朝阳和太子车上关系,又或者,他想对沐恩侯府下手? 完全有这个可能,否则,这件事没有办法解释。 顾若离和方朝阳回了建安伯府,她径直回房,对欢颜还有雪盏道:“我后天就回庆阳,你们帮我把东西收拾出来,四季的衣裳都带一些,省的在路上重新买。” 第166节 “县主,你这么就要了走了。”欢颜听着一惊顿时过来眼巴巴的看着顾若离,“您带我们两个一起去吧,要不这一年我们两个怎么办。” 顾若离有些犹豫,欢颜就接着道:“而且,有我们两个陪着,路上你有人说话,多有趣。” “这一路很辛苦,两个多月都在路上奔走,又是最热的天气,坐在马车里几乎都能讲人烤干了。”顾若离和两人道,“怎么也不能和家里比。” 欢颜一脸哀求的摇着头,雪盏轻声道:“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加应该跟着,也好照顾您。” 顾若离看着两人,实在想不到办法拒绝,就谈了口气道:“那你们自己想好了,到时候可不准喊苦。而且只有两辆车,我们多一点行李都不能带。” 欢颜一蹦而起,高兴的道:“奴婢知道了。”拉着雪盏,“快,收拾东西,我们跟县主回庆阳了。” 雪盏笑着点头,两个丫头去隔壁拿笔列着要带的东西清单。 “县主,二小姐来了。”瑞珠在门口探了个头,顾若离颔首便出了门在院外看到已经回来换过衣裳的崔婧文,点了点头道,“二姐。” 崔婧文看着她笑了笑,问道:“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你还好吗。” “挺好的。”顾若离淡淡应了,打量着崔婧文,就听对方道,“赵将军他没有为难你吧?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 顾若离面颊微红,尴尬的笑了笑:“他本意也不是为难我,二姐放心好了。” 本意不是为难她?那是准备为难谁呢?崔婧文这才知道,顾若离虽性子直人也木讷,却一点都不蠢笨,这话说的让人忍不住多想,她笑了笑,道:“没事就好,那我回去了。” 顾若离笑着点头目送崔婧文走远,她站了一会儿,径直去了崔婧容那边。 “……你要回去吗。”崔婧容望着她凝眉道,“那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这半年,崔婧容的眉毛和发根都露了一些细细的绒毛,虽然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是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来回估摸着要一年多的时间,或许明年中秋节前,届时再定。”顾若离说着顿了顿道,“你若是有事,就给我写信,我将地址留给你,你托杨公子送信出去就成。” 崔婧容泪眼汪汪的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在家里住的不开心,那就回去多住些日子,也省的那些麻烦事。” “嗯。”顾若离颔首,笑道,“或许等我回来的时候你的头发已经很长了。” 崔婧容就点点头,抱着顾若离低声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家中虽有姐妹,可却只有顾若离一个人不嫌弃她,往后她一走,她又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四方的院子里…… “大姐。”顾若离柔声道,“有时候你也不必顺着,实在不行你和二婶说去庵庙里住些日子,至少在山里待着,有花鸟树木,比在家里要好。” 崔婧容哭着颔首道:“不瞒你说,我也这么想过,即便青灯古佛,也比熬在这里要好。” “二婶不好说话,你就和二叔提一提,或许可以呢。”顾若离给她擦眼泪,“不过可不能去了就寒了心,真剃了头与青灯古佛相伴,你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可只有好好活着,在乱世里走动,才能看到这滚滚红尘,五彩缤纷。” 她又怕崔婧容去了以后真想不开,至此以后就留在庙里了。 “有奴婢在。”娇兰笑着道,“奴婢会看住小姐的,不让她胡思乱想。” 顾若离笑着点头,对娇兰道:“得亏有你在大姐身边。” 娇兰红着脸不说话。 “那我回去了。”顾若离轻声道,“等杨公子第一场出来,我和他道别后就回去。”一场三天,她打算后天就走。 在赵勋没有发现前,她要尽快的离京。 “我送你。”崔婧容拉着她出去,又想起什么来,“你等我一下。”说着回了房里,过了一会儿拿了个包袱出来递给顾若离,“我给你做的鞋,原本想给你留着慢慢穿,你现在要走就一起带着吧,你还在长个子,今年不穿明年就穿不下了。” 包袱里装了六双鞋,颜色和大小有些不同,就和霍繁篓离开前一样,给她买了那么多的衣服,她何德何能让他们挂念着,顾若离心头微酸抱着崔婧容道:“谢谢!” 崔婧容又红了眼睛,望着她道:“你路上小心点,实在不行就请镖局的人护送。” “我也有这样的打算。”顾若离应了,拿着包袱出院门。 方朝阳正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摆着几个匣子,李妈妈坐在她对面,两人不知正说着什么,见顾若离回来她道:“这房契你拿去,把那几个大夫安顿好,别一年你不在,顾氏合安堂就倒闭了。” 顾若离无语,过去接了房契看了看,眼睛一亮看着方朝阳道:“这碑亭巷就在金簪胡同后面,离医馆很近。” “不近我给你做什么。”方朝阳一副你真是傻的表情,“这里还有一万两的银票,你去存了票号带在身上,我再给你一千两的碎银子留着路上用。” 顾若离愕然,不接方朝阳递过来的银票:“您自己留着吧,我有银子的。”当初赵勋给的五百两黄金的票号还在她这里,虽用了一些,可足够她回去一年的花费了。 更何况,这半年医馆也有盈利,她虽算不上富裕,可在钱财上不缺。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方朝阳凝眉道,“你的钱自己留着,将来出嫁我可没银子给你了,你自己攒嫁妆。” 顾若离满面无奈的看着方朝阳。 看来随着她长大,她的婚事真的已经成了不得不提的事情了,就连方朝阳也会有事无事的挂在嘴上。 “县主您就拿着吧。”李妈妈掩面笑着道,“郡主手边还有,她也不花什么钱,更何况,几个铺子和庄子每年还有点进项,不缺这些。” 顾若离站着没动。 “那你不要回去了。”方朝阳就睨着她威胁道,“给我好好待在京城,明儿我就放话出去,给你找女婿!” 顾若离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生气的坐在炕上,怒道:“您就不能换个话说。再说,我也不缺钱,您何必塞给我,我带在身上也不安全。”又道,“若我真不够用,再写信回来和您要,行不行。” 方朝阳就转过身来抱着她,戏谑的道:“还有给了银子也不要的,成,你不要就不要行了吧,当我没说。” 顾若离这才松了口气。 “收起来吧。”方朝阳将票据一股脑的推给李妈妈,望着顾若离道,“我给你请了镖局,让他们护送你回去。” 这个可以,顾若离点头道:“谢谢!” “这就应了。”方朝阳摇了摇头,见李妈妈收拾好出了门,就想到今天的事情,和顾若离道,“今天太后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年纪大了,想事情就会有些一厢情愿,你的婚事我不点头,谁都不能做主。” 顾若离笑着道:“她说的时候我就没有担心”,她仅仅是怕赵勋而已,“有您在呢。” 方朝阳就露出一副当然如此的表情。 崔婧文坐在炕上看着书,连翘在一边做着鞋袜,主仆两人也不说话,过了好一刻连翘才抬头看着崔婧文问道:“……小姐,您说赵将军,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县主?” 若说上次在家里是戏谑,那么这次在宫里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赵勋还是这么说。 崔婧文笑笑没有说话,连翘就凝眉道:“当初荣王妃议婚的可是您啊……”她觉得荣王府的人只能的是太过分了,当她们二小姐是好欺负的,说议婚就议婚,说不提就不提。 “他的婚事,荣王妃做不了主。”崔婧文翻了一页,静静的道,“母子不和已不秘密,她当初是想用婚事绑住赵远山,如今又想用婚事收他的心,若是别人或许还有可能,可换做赵远山,就没有可能了。” 连翘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崔婧文道:“荣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她很好奇,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这个母亲做的也太偏心了。 “看似八面玲珑,但却心性凉薄。”崔婧文用了这两个词,“若不然,她当时也不会见赵远山出色,就将他远送军营,怕的就是乱了纲常,赵正卿的世子之位不稳。” 都是儿子,她却只是挑了一个爱护,这份心,怕是这天下的母亲,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的。 如今看赵勋东山再起,她又想要缓和母子关系,赵勋什么人,若真这么好说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别人家的事,和我们无关。”崔婧文淡淡的道,“我们管好自己就好了。” 连翘放了针线,担忧的道:“可是您的婚事怎么办,郡主她不会操心的,指望伯爷……”她叹了口气,满朝该封赏的人都赏了,唯独伯爷什么都没有落着,她觉得就是因为得罪了赵勋的缘故。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寸。 崔婧文也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窗外,屋檐下的灯笼只照到了那么一小块的亮光,远处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婚事……只有她自己琢磨了。 这天下大约也没有她这样的人了吧,自己的婚事要自己张罗!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收拾齐整去了医馆,将她要回庆阳的事和大家说了一遍,众人都没有想到,张丙中追着问道:“不会是昨天去宫里出了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顾若离无奈的道,“我想着早点去早点回。”话落,将碑亭巷的宅子钥匙给张丙中,对三人道,“宅子我还没有去看,我娘说是四进的,你们得空过去看看,缺什么就添上,等明年我上来的时候就将刘前辈和方前辈的家人一起带上来,到时候住在一起就热闹了。” “师父,您这办事也太快了。”张丙中高兴的道,“下午我就去看看,在天气变热前就搬。”住在自己的家里,肯定比租赁的宅子好。 刘大夫起身和顾若离抱拳:“我们二人,给你添麻烦了。” “是我该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在,我怎么能说走就走。”顾若离笑着道,“这一年还是要拜托二位前辈了。” 两人说无妨。 顾若离在医馆待到下午,吃过饭就去找了白世英。 “这么着急?”白世英凝眉看着她问道,“可是赵将军又做了什么,难道他真打算求旨赐婚?” 顾若离就将昨天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无奈的道:“不管他什么意思,我是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回去待个一年,等回来或许事情就淡了。” “我看赵将军是真的动了心。”白世英凝眉看着顾若离,“这样的人一旦动了心,怕是不死不休的,你走了也好,免得再惹了他。” 顾若离倒不觉得赵勋可怕,也并没有讨厌,只是觉得他莫名其妙,怎么就说起娶她的事情了。 他为什么事动心,喜欢她什么才动心? 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的。 明明就很嫌弃她不像其他女子柔柔弱弱的…… “嗯。”顾若离点头道,“他年纪不小了,我走一年指不定他的婚事就定下来了。”不会是年纪太大没有结婚,自己着急了,所以才顺手拉着她做垫背? 赵勋这样的人会对哪个女人动心思,他心里只有权势。 “其实,这样的人你若是喜欢倒是挺好的。”白世英含笑道,“往后应该不会妻妾成群,让你头疼不已。” 顾若离一怔,她真没有想那么远。 “不说他了。”顾若离和白世英道,“你自己一个人在京中也注意身体,不要一门心思去制药,也不靠它糊口,能休息便休息了。” 白世英好像很着急一样,只要在家中几乎都是泡在药房里,各种各样的经方她都试过了。 白世英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正好也无事罢了。” “后天走我送你。”白世英道,“我正好新制了一个药丸,你带在路上,若是晕车晕船都有用。” 顾若离笑着应是。 她在白世英这里待了一个下午,晚上回去歇了,第二日就去了医局,招了各家铺子里的掌柜和当家的人,将她要回去的事情说了一遍。 明年杏林大会他不能主持,众人就道:“……那就推延到下半年便是,才过了年天寒地冻的,许多人都来不了,若是改成下半年反而好。” 她虽不是太医院院正,可她却受孙道同照拂,更何况,她的身份又那么高贵,见着圣上都要喊一声舅舅,这样的人做司医,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这一年医局的事怎么办,交给蔡大夫吗?”有人看着她问道,顾若离凝眉,含笑道,“你们推举一位暂时打理吧,我会请孙大人代为照拂。蔡大夫似乎对医局也没有多少的热情了。” 戴韦走了,她就没有必要再去顾及蔡正,更何况她一年不在,医局更加不可能交给他去管理。 当天大家就推举了和剂药局的一位周姓大夫暂时打理。 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顾若离辞了众人便去了孙府,孙道同看到她就想到了昨天宫里传出来的事,他凝眉欲言又止,想了想问道:“你这么急着走,是不是……” “倒也不是。”顾若离知道他要问什么,笑着道,“早去早回,虽路上热一点,可回去修宅子时就凉快了。” 孙道同没有再问,写了一封信给杨文治,交给了顾若离:“路过延州时帮我交给他。”又道,“我是外科,任太医院院正多有不便,可如今资历够的,太医院也难选出人来,若是他能来,正是再好不过。” “好,我一定送到。”顾若离收了信,孙道同嘱咐道,“路上小心一些,你一个小姑娘,多有不便。” 第167节 顾若离应是。 忙了两天,和众人道别,第三日她收拾好和张丙中一起去接杨清辉。 困了三日,杨清辉依旧月朗清风般的,他含笑从里头出来,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顾若离,笑着道:“什么时候来的,太阳很大,快回车上。” “我走路来的,没有车。”顾若离笑着指了指路对面,“不过二姐和兄长他们的车在那边,我来就和你说件事,便要走了。” 杨清辉一怔,认真的看着她问道:“什么事,你说?” “我今天就启程回庆阳,估摸着要明年才能回来,你可有什么要让我带回家的,或者从家里带来的?” 杨清辉目光一闪,他没有想到顾若离走的这么急,有的话脱口就要说出来,可顿了顿他还是忍了下去,哑着声音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这么着急?”又道,“我没什么东西要带回去,下个月祖父他们就要到了。只是你路上要担心些,可请了镖局护送?” 顾若离一一回了,笑道:“你金榜题名时我怕是不在,先提前祝贺你。”说着,拿了一套文房四宝给他,她来时在路上的笔墨铺子里买的“你别嫌弃。” 东西很普通,杨清辉珍重的接了,笑了笑:“多谢。若是得空便给我写信。”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才会这么着急走。 “好。”顾若离应了,目光在崔婧文那边的马车扫了一眼,想了想还是和杨清辉一起走了过去,车帘子掀开崔婧文看着她,笑道,“县主,到车上来坐吧,外头热。” 崔岩坐在车里看着她。 “不了,我东西收拾好了,来和你们道别。”她说着福了福,道,“告辞。” 崔婧文和崔岩都是一怔,他们都没有听说过顾若离要走的事,不等崔婧文说话,崔岩就脱口问道:“你这是回庆阳?” “是啊。铁卷和圣旨都要送回去,家里的宅子也要修葺。”顾若离抿唇,淡淡的道,“你的药吃完了就去医馆找刘大夫复诊,他会给你重新加减药方。” 崔岩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回来。”崔婧文也惊讶,难道是因为赵勋的缘故,她急着要走? 顾若离道:“明年吧。”话落,笑了笑,和杨清辉打了招呼,就一个人穿过人流朝医馆的方向走去。 “她是因为赵远山才走的吗。”崔岩蹙着眉,脸色有些难看,崔婧文轻声道,“或许是。” 杨清辉听着一怔,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可能性,提着篮子的手一动,紧紧攥在手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顾若离在医馆门口上了车,带着两个丫头,由镖局的四人护着,出了京城的城门。 欢颜兴奋不已:“县主,我们今晚住在通州吗,明早上船,到哪里下?以后一路是不是都要住客栈了?”她说着,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头看,雪盏拍开她的手,给顾若离倒了茶,低声道,“出门不要这样,回头叫歹人盯上了,有你苦头吃的。” 她们都没有出过门,所以这次一走这么久,难免又期待又忐忑。 “两个半月。”顾若离笑着道,“也就这几天兴奋,等后面你便是让她说,她也没有心思说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顾若离点开车帘朝外头看去,那四个镖师前后各有两人,赶车的车夫则是方朝阳的人,一路说说笑笑倒也很热闹。 “东西都带好了吧。”雪盏不放心,又将贴身的银票和圣旨以及铁券又检查了一遍,见安然无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欢颜就取笑她:“你都看了不下十遍了。还说我呢,你这样才叫高调,钱财外露,就是招歹人。” “小蹄子。”雪盏嗔怒的拍了一下欢颜,拿了糕点给顾若离,“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点心。” 顾瑞摆手:“才用的早膳,你们歇着吧。”她说着躺了下来,道,“我歇会儿。” 两个人丫头应是,雪盏拿了针线出来做着,欢颜则掀了一点窗帘新奇的看着外面。 顾若离闭着眼睛,脑子里里乱糟糟的,她和所有人都道别了,唯独没有和赵勋提一句……若是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希望一年后再见面,就算做不了朋友,也不至于成为敌人。 她胡思乱想,隐隐的感觉很不好。 “七爷。”齐全拿了信去书房敲门进去,低声道,“太子那边来信了,说东西都收拾妥当,等您的人一到,他就可以启辰回京。” 按理说太子早就该回来了,只是那位沈夫人有了身孕,就耽搁了下来。 现在似乎是过了头三个月,太子就迫不及待的要回来了。 “给他回信。”赵勋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着,“等沈夫人生产了再回来,以免路上颠簸,对皇子不利。” 齐全一怔,七爷这意思,是不想让太子早早回来? “是!”齐全应了,又道,“先生是不是快回来了?”吴孝之不在,他就不得不将吴孝之要做的事情一并做了,实在是太难了,他这个脑袋转不过来。 “我让他在太原等我,暂时不用回来。”赵勋敲着桌面,脸上的神色让人猜不透,齐全不敢多问应了一声是,将信摆在桌上打算出去,刚退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来,道,“方才外头来回,说是静安县主今天走了,带着身边的丫头,还请了镖局的人,一早就出城了。” 赵勋眼睛都没有睁,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齐全见他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就退了出去。 赵勋却突然起身也往外走,齐全惊讶,问道:“七爷要出门?”今天赵勋休沐。 赵勋沉着脸已大步出了门,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 齐全楞了半天,也没有猜到赵勋的心思。 晚上,顾若离一行人在通州歇脚,住的还是上次和赵勋一起落脚的那间同福客栈,要了三间房,四个镖师将东西搬到房里,顾若离就和领头的镖师道:“劳烦蔡伯先去一趟码头,和我们定的船家再敲好时间,免得明天一早我们过去,他们却还没有来。” “成。”蔡先安今年已有四十好几,生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样子,“东家小姐只管放心,我这就去河边。” 顾若离道了谢。 晚饭送到房间来,她和两个丫头吃饭洗漱,便歇下了,第二日一早将行李搬回车上,他们就去了河边。 岸边停了许多船,蔡先安领着他们找到那船的船家,顾若离戴着帷帽站在岸边,看着人来人往,几乎堵住半个河道,顿时就想起来上次他们进京时的情景。 一转眼,都过去大半年了。 “县主,我们上船吧。”雪盏过来扶着顾若离,三个人跟着镖师身后上了船,因为她们不过两日的水路,所以赁的船也比较小,只有中间的船舱可以住人,两人便就是船板,一头一尾四个船工…… “等下。”顾若离忽然停下来望人群看去,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顿时挑起了眉头,雪盏就奇怪道,“怎么了?” 顾若离又看了几眼,那人已经进了一条船内,找不到了。 “一个认识的人。”顾若离也不大确定是不是雷武,不过背影很像,“走吧!”说着,就随着两个丫头进了船舱,东西摆放好船便动了起来。 两岸沿途的风景不断往后倒退,欢颜兴奋的手舞足蹈,将船舱的帘子拉开,伸着手落在水面,随着船不断的前进,手指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的涟漪,她觉得有趣,玩的不亦乐乎。 “瞧你什么样子。”雪盏拍她的手,欢颜笑着收进来,回头对顾若离道,“今天不会下雨吧。” 要是下雨的,他们这样的小船很可能就走不了了。 “不知道。”顾若离也很无奈,要真是下雨他们也只好在岸边等着了,“大的画舫不好赁,现在正是运河的高峰期,我们能有一条就算不错了。” 欢颜哦了一声,抬头看了看舱顶,要是雨小点倒是无妨的,可若是下大了…… “别胡思乱想的。”雪盏给顾若离泡茶,对欢颜道,“我们明天早上就上岸了,怎么那么寸今晚就下雨了呢。” 欢颜点着头:“对,不会这么巧。” 就这么不快不慢的夹在各式各样大船中间走了一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船泊停在岸边,靠着一艘画舫,顾若离让两个丫头先休息,她走到外头站在船头看着逐渐亮起灯光的河面,忽明忽暗飘摇着,让人的心一下定下来。 她不由暗暗惊叹。 “东家小姐。”蔡先安走过来,望着顾若离道,“看天色,今晚说不定会下雨。” 顾若离听着一愣,还真的被欢颜说中了,她凝眉道:“要不,我们上岸去住?” “现在上岸不定能找到客栈。”他抬头朝岸边看了一眼,凝眉道,“这里的码头小,两边鲜少有客栈落脚,即便有,这个时间早住满了人。” 顾若离就有些担忧起来,旁边休息的船工就道:“若是下雨你们就待在船舱不要出来,这个天,就算下也不会很大的,放心好了。”又道,“若真的大了,就到岸边去,索性也不麻烦。” 顾若离觉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和蔡先安站在船头聊天:“这一代水路安全吗?”她听说运河上是有漕帮的。 “这里倒是没有听说过出过事。”蔡先安道,“更何况,我们这样的小船他们那些水鬼也看不上,要动也是动那些大船。” 有钱的人只会坐在大船里。 顾若离当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赁到小船时她就没有说再等。 约莫过了亥时,果然下起雨来,噼里啪啦的搭在船舱顶上,几个船工并着镖师都换上了蓑衣盘腿坐在船头歇息,顾若离靠在船舱里,开始犹豫要不要先上岸再说。 就在这时,他们靠着的那条画舫上,忽然有人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随即一阵喧哗尖叫声传来,惊的欢颜和雪盏都醒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蔡伯。”顾若离掀了帘子去看蔡先安,就看他摆了摆手,指了指大船,“像是上面起了乱子。” 那就不是水鬼。 “恐怕是内讧。”船工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雨珠,和众人道,“我们离他们远点,要不然一会儿再有人掉下来,砸我们船上。” 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既然不是水鬼,那事情就小了许多。 四个船工正将船往外腾挪,就在这时就听到大船上有人朝下喊道:“看到落水的人没有?” “没有。”蔡先安敷衍的摆了摆手,帮着船工起锚,大船上的人就探着头盯着他们,喊道,“你们什么人。” 蔡先安就道:“路过的人。”话落,他们的小船冒着雨飞快的朝前头跑。 “水涨了。”船工脸色微微一变,道,“我们还是先靠岸,等雨停了再走。” 顾若离知道,在水上规矩多,她没有反对,看着小船穿过刚才那条画舫在码头边靠了岸。 大船上尖叫骚动声又再次传来,这一次越发的清晰。 “不把债清了就想溜。”说话的人声音又高又粗,“我告诉你们,老子带着人在这里等了你们三天了,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跑。” 就有人求情:“五爷,五爷饶命。”男子的声音颤抖,显然很害怕的样子,“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行不行,千万别动手啊。” 又是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水里去了,那个被喊五爷的人就道:“这水不深又是靠岸,要么你把身上的财物都交出来还了钱,要不然就自己跳下去游回苏州去,你自己看着办。” 顾若离听明白了,是有人欠债不还,带着家人举家逃跑,却又被债主堵在了这里。 “不要啊。”那人喊道,“我……我不会枭水,下去就是死。五爷,你们不过是要钱,要是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那个五爷就呸了一声,道:“出了人命,今晚暴雨,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说,你自己跳下去的,难道还要我偿命。”又道,“别跟老子废话,把银子都拿出来。” “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蔡先安抬头朝上面看了看,和顾若离道,“每年都要出许多这样的事情,现在京城都有专门帮人讨债的闲帮,只要能要到钱,他们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顾若离听说过,而且那个叫五爷的人,声音听着非常的像雷武。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雷武,她也不可能和他打招呼。 胡思乱想间,就看到画舫上忽然有只脑袋被人按了出来,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那人脸上,就听那人哭着道:“五爷饶命,饶命,我还钱,立刻就还。” “少跟老子废话。”雷武喝道,“你就在这里待着,让你婆娘将东西都拿出来。” 那人就吆喝着:“看着老子死吗,把银子都拿出来啊,你这个贱人。”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女子尖叫和哭声此起彼伏。 “就这么点,糊弄老子吗?”雷武将那人的身体推出来,顿时就看到那人只挂了半个身子在外面,顾若离看的眉头微拧,欢颜捂着嘴吓的脸色发白,“小姐,这……这些人太狠了。” “都是讨口饭吃,他们不这么做,怕是要不到钱。”顾若离隐隐约约只能看到雷武的轮廓,他手上的刀在夜色里寒光凛凛,她忽然想起来,当时雷武为什么会得了痛痹,还说在运河里待了半夜…… 第168节 原来他就是做这些事的? 画舫上一片乱糟糟的,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更大的喧哗声传来,顾若离抬头去看,就看到雷武身后突然多出了七八个,她心头一跳回头去看蔡先安,蔡先安朝她摆手,压着声音道:“应该是又有人来了,不是善茬。” 那雷武不是危险了,顾若离皱眉,抬头看去,床沿已经看不到人,但是此起彼伏的打斗声不断,蔡先安和船工道:“我们再离远点,免得殃及池鱼。”他们船上可是还有三位姑娘,虽是不相干,可就怕那些人杀红了眼跑这里来闹事。 “好。”船工也不想惹事,抻着竹竿尽量离的远一些,可是因为码头太小,船又太多他们就算想避,也不过三两丈的距离。 雨越下越大,连顾若离都觉得今天的运气实在不佳,早知道就在通州多住一天,也好过大半夜遇到这种事。 惊心动魄的,实在是骇人。 砰! 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们的船舱顶上,欢颜和雪盏更吓的惊叫起来,顾若离喊道:“蔡伯,怎么了?” “不要出来。”蔡先安拔了腰间的刀,“上头有人掉下来了。” 随即,顾若离就听到大船上有人喊道:“掉下来去了。”另一人道,“妈的,跟爷要钱,就你们一群乌合之众,有钱给你你也得有命花。” 听这话,像是雷武他们打输了。 “把人丢到水里去。”蔡先安和三个同伴道,“这事和我们不相干,不要自找麻烦。” 他的三个同伴就回道:“看着眼熟,像是在京城混的。”又道,“胸口和后背都砍了一刀晕过去了,这样丢到水里肯定就是死啊。” 蔡先安道:“出来混就有这一天。你们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有镖在身。” 其他三个人沉默了一下,点头应是。 “快扔了,一会儿大船上肯定有人下来。”四个船工也慌了神,催着蔡先安几个人将人丢下去,顾若离听着忙掀了帘子问道,“人长的什么样子。” 蔡先安一愣,回道:“是个大胡子,人高马大。” “雷武。”顾若离掀了帘子出来,一眼就看到被从舱顶拖下来,摆在船板的人,穿着黑色的褐衣,裤脚挽的老高,胸口一道刀口翻开着,伤口被雨水冲刷的发白。 “是雷武。”顾若离心头一跳,“我认识她,不要丢。”雷武帮过她,她不能见死不救。 蔡先安没料到顾若离认识,顿时犹豫的道:“东家小姐,这不行,上头的人刚刚在他手里吃了亏,肯定会下来寻人的。” “我们走。”顾若离当即做了决定,“雷武不能丢。” 蔡先安凝眉,想了想道:“听东家小姐的。”话落,就对船工道,“走!” 四个船工顿时不愿意:“下这么大的雨,一会儿水位就会上来,要是起风我们出去就可能翻船,你们不能为了救一个人,把自己性命搭在里面。” 蔡先安没有说话,朝顾若离看来。 “那就上岸。”顾若离说着回头对欢颜吩咐道,“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上岸。” 不管怎么样,她既然看到了雷武,就不可能将他丢下去,他伤的这么重,下水就只有死路一条。 欢颜和雪盏忙点着头应是,手忙脚乱的去收拾东西。 就在这时,忽然大船上有人朝这边喊道:“下面什么人,给老子把人送上来。” 蔡先安握紧了手里的刀,眸色凝重。 “你们现将雷武送上岸。”顾若离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不能再耽搁,蔡先安就催着船工,“先上岸。” 这一次,船工没有反对,撑着竹竿跳到码头上,拖着船绳将船拉靠了岸边,雨越下越大如从天上泼下来的一样,就算是对面也是雾蒙蒙一片水幕看不清,顾若离浑身湿透的带着欢颜和雪盏收拾好东西。 蔡先安带着人三个人将雷武抬了上去,顾若离扶着两个人丫头上岸,欢颜伸出手喊着道:“小姐,我拉您上来。” “好。”顾若离伸手出去,就在这时,忽然接连几声,大船上有人跳了下来,随即船剧烈摇晃起来,顾若离一个不稳朝后退了几步,就看到他们的船上忽然多了五个拿着刀的黑衣人。 一看就是常在外头行走的人,满身的煞气。 “把人交给我们。”那些人凶神恶煞的,眼睛死死盯着正被人抬着,人事不知的雷武身上,满脸的杀气,顾若离不想和他们纠缠,和蔡先安打了眼色,示意他们带雷武走。 两方僵持不过几息的功夫,那些人就没有耐心,三两下跳过来,蔡先安几人丢了雷武,顿时就朝这边跑来保护顾若离。 “他只是要钱,人已经伤成这样,你们没有必要赶尽杀绝。”蔡先安护在顾若离前面,抱拳和对面的人道,“都在道上混的,出了人命,事情可就大了。” “道上混的,他们青禾帮都是一群杂碎,也配称道上混的。”那人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你们给老子让开,否则休要怪老子下手不留情。” 蔡先安听着就回头对顾若离道:“东家小姐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等等。”顾若离就犹豫起来,雷武的性命她想救,可是却不能因为雷武而丢了别人的性命,她立刻就和对面的人道,“你们最好想清楚,就在刚才,我们的人已经去报官了,要不了一会儿,官府的人就会来。” 那些人一怔,显然顾忌起来,想杀人和不怕死是两回事,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一点一点往岸边走,要是真打起来,蔡先安没有她拖累,拳脚也能利索点。 她刚走了几步,忽然那些人转头,就听有人骂道:“丑娘们儿!”话落,不知是飞镖还是什么的东西,飞快的朝这边投了过来,蔡先安一怔回身就去挡,顾若离惊了一跳,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人却是一滑掉进了水里。 就听到岸上欢颜就雪盏换乱的喊道:“小姐……小姐……” 她人没在水中,不等她蹬腿游,水流就急冲了过来,人被卷着一下冲了出去,她扑腾着灌了几口水,想划水可手脚像是被束缚了一般,根本施展不开。 “东家小姐。”蔡先安一怔,立刻跳进了水里,可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人。 顾若离扑腾着,手脚并用,她想游起来可水流太急,她根本施展不开。 水拍在脸上她眼睛都睁不开,刚露了头人又被压了下去,灌了好几口的水后,肺里像是被抽空了,头开始发晕,脚也没有规律的胡乱蹬踩…… 就在这时,忽然她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拽着她往下一沉。 顾若离大惊。 ------题外话------ 推荐:忆冷香的:《药女淼淼》 我吃元宝的《一品嫡妃》 记得月票啊…。我要叨叨叨! ☆、109 无赖 她心头一跳,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蹬着腿。 忽然间,缠着她腿的东西,顺着她的脚踝移了上来,攥住她的腰,将她往那边一扯。 顾若离只觉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了出去,手划着拼命的去抵抗,撞在那人的胸膛上,坚硬结实犹如铜墙铁壁一般。 而不管她如何抵抗,对方都稳稳的攥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突然重重的按着她的头,一张温热的唇贴在她的唇上。 她一惊,猛然睁开眼睛。 朦朦胧胧,她只看到了一个剪影,那张放大了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神,此刻里头只浮动着担忧和焦躁。 她的唇被堵着,温温润润的气体,顺着唇齿间徐徐渡了过来。 像是一把药匙,又像是所向披靡的勇士,径直的闯了进来,她几乎快要合上的气,游离在身外的魂魄,一瞬间被拉了回来。 她本能的抓住对方的手臂,脚下用力去蹬,水力不减,她依旧被水冲着毫无招架之力,呜呜咽咽的想要说话。 可对方好像怕她不够,唇黏着她,带着一丝生涩,只是紧紧贴着,舌尖微微一舔…… “呜呜!”顾若离如遭点击,拼命的去推开他,可对方手臂一紧,她整个人就被摁了过来,抱在怀里,唇上留恋的又尝了一口,才缓缓放开,抱着她脚下一蹬…… 出水的那一瞬,顾若离终于觉得自己彻底活了过来,她扑腾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咳嗽着。 后背上,那人轻轻缓缓的给她拍着。 顾若离咳了许久终于舒服了一些。 才瞪着赵勋,红着脸道:“你……你刚才在做什么。”他分明就是趁人之危。 “渡气。”赵勋抱着她踩在水底,水流湍急,扑棱在他脖颈出,她将顾若离托在水面上,不急不慢的道,“我不来,你就死了。” 一副正人君子,大恩要牢记的样子。 顾若离实在气的不行,可又气不起来,人家毕竟是救了她一命,她只能忍着,换个话题:“你怎么来了?” “追媳妇。”赵七看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另外一手托着她的大腿,“不来,媳妇就被水冲走了。” 他现在其实也很狼狈,发髻散了贴在脸上,脸上似乎刚刚被她挠了个印子,可他偏偏还是一副沉稳笃定清高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就不能不说这个话题吗。” “那说什么。”赵勋停在原地根本不动,水哗啦啦的打在两人身上,他手一松顾若离惊的立刻抱住了他的脖子,赵勋就抿着唇脸上满是压抑的笑容,满意的道,“不如今天把话说明白了。” 顾若离又羞又恼,怒道:“我们先上去行不行?”又道,“这里适合谈话吗。” 赵勋索性松了手,顾若离一见他不扶着自己,就不得不抱着了他的脖子,两人脸对脸,连呼吸都缠在一起。 “适合。”赵勋点着头,愈加的满意,“就在这里水了。” 这丫头软软香香的,抱着真舒服。 顾若离深吸了口气,她知道现在不能和他翻脸,所以就耐着性子道:“七爷,我才十三岁,年纪还小,不适宜谈婚事。” “不着急。”赵七回道,“我等了二十一年,不在乎再多等两年。” 顾若离炸毛,抄着去泼他的脸:“什么叫你等了二十一年,和我有关系吗,你不要不讲道理行不行。”又道,“我不想成亲,你想等就等吧。” 赵勋就昂着头,看着像只小猴子似的挂在他胸口的小丫头,真的很小,又很轻,他满眼笑意,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道,道:“我说是等你,就是等你!” 太霸道了,还不讲道理。 “你根本就是自己着急了想成亲,随便抓着我垫背。”她害怕自己一松手就被冲走了,她虽然也会游泳,可在这里的水速中,她根本就和浮萍一样,所以只能紧紧抱着他。 赵勋眉梢一拧,眼睛眯着道:“你以为谁都能做我媳妇?”他说着,忽然把脸凑过来,“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若离瞪眼,一时间没有话回他,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道:“无赖。”话落推着他,“先上去,水流越来越大了。” “乖就行。”赵勋满意的看着她的表情,猿臂一伸单手抱着她在怀里,顾若离不敢缠的太紧,怕压着他游不开,赵勋赞赏的看她一眼,往她刚才落水的地方划去。 她这才发现,就刚刚那么一会儿时间,她已经被冲了数十丈的距离,若是赵勋不来,就算她不被淹死,恐怕也被冲去了下游。 她抿着唇,望着赵勋的侧颜,没来由的,心头一跳,红着脸撇过头去。 “看我作甚。”赵勋睨她一眼,嘴角渐渐的翘了起来,顾若离结结巴巴的道,“我什么时候看你了,专心游泳,废话真多。” 赵勋目光一转,眼风如刀一般,顾若离一惊愣着看他。 “我废话?”他似笑非笑,“你私自逃走的账我还没和你算。” 顾若离愕然,什么她私自逃走了,腿长在她身上,她想走就走,管的着吗。 “不听话。”赵勋抬手,啪的一声,混着水声就拍在她的屁股上,就跟打顺手了一样,这一回是夹着她,顾若离想动都动不了,噼里啪啦的打了五六下,“若是再逃一次,我便打断你的腿。” “赵远山!”顾若离大怒,“你太过分了。”说着习惯性的身手去拿荷包,才发现她的荷包已经浸湿了,她怒着在水底踢了几脚,发现根本使不上力,就张着嘴咬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高度,正好合适她咬。 第169节 赵勋眉头一挑,看着她咬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就用手指弹着她的额头,似笑非笑道:“你属狗的吗?” 顾若离松口,皱眉瞪着他,却发现对付一个无赖,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气的哭了起来。 赵勋第一次看到她哭,脸色一变拧了眉头道:“还会哭?”话落,想了想有些拘谨的伸手给她去擦眼泪,顾若离拍开他的手,道,“不要你假好心。” 赵勋咳嗽了一声,凝眉道:“你不是说对事不对人吗,此番我们就事论事。” “怎么就事论事,我都说了我不嫁,你到底想怎么样。”顾若离哽咽的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要着急,京中那么多姑娘,你随便就能娶,何必在我这里费心思。” “你也说了,我要想娶早娶了。”赵勋看着她哭,语气也软了下来,“哭的丑死了。” 顾若离不理他。 “那就在水里待着吧。”赵勋明晃晃的威胁,顾若离气的不行,推开他准备自己朝岸边游去,还不等划开人就被赵勋提溜过来,“怎么这么倔。” 求人不如求己,顾若离不看他,道:“我会枭水,若非水流大根本不用你救。” “你这叫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赵勋盯着她,沉沉的笑了起来,胸口贴着顾若离,那轻轻微微的震动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雨水打在脸上,她伸手抹开,就听他在他耳边道,“不过,很受用。” “无赖。”顾若离咕哝一声,赵勋凑过来,欢喜的在她手腕上飞快的一亲,颔首道,“对你,只能如此。” 顾若离无语,决定不再和他争执。 “真乖。”赵勋满意的笑了起来,要是平时也这么乖顺,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雪盏和欢颜哭着瘫在了岸边,蔡先安和其他三个人都在水里,翻来覆去也找不到顾若离。 “小姐!”欢颜嚎啕大哭着,雨水哗啦啦的她声音被淹没着,她抹了水丢了包袱就朝水里扑,“奴婢来陪你。” 雪盏也不拉着她,看着她扑也抹着脸跟在后头。 “东家小姐。”蔡先安先看到水里有东西朝这边来,他看着顿时喜了起来,喊道,“东家小姐,是不是你。” 顾若离听到声音,就拼命的挥着手。 “是东家小姐。”蔡先安高兴的喊着其他人,“东家小姐没事,自己回来了。” 雪盏和欢颜听到了,抹了眼睛,果然就看到顾若离被一个男子抱着朝这边游了过来,两人欢喜的又哭又笑:“小姐,小姐……” “我没事。”顾若离挥着手,“没事。” 蔡先安和另外两个人朝这边游了过来,天很黑,两人看不清脸,只知道顾若离是被一个男子抱着的,他们就上去道:“谢谢壮士搭救,小姐就交给我们吧。” 两人等了一下,就听到一声低低沉沉的喝道:“滚!”话落,那人带着顾若离,径直从他们面前划了过去。 蔡先安一脸发懵,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顾若离不敢回头去看蔡先安的脸色,她有种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冲动:“赵远山,你神经病吧。” “什么病?”赵勋凝眉,不解的看着她,“顾若离回道,”就是脑子不好。“ 赵勋就眯了眯眼睛,冷声道:”除了我,谁都不准碰你。“ 果然神经病,顾若离无语。 一到岸边,水流就小了,顾若离立刻卸磨杀驴,翻身就自己朝岸边游去,他们的船还靠着岸,四个船工坐在雨里,看见他过来就要扑着过来接她,而方才停在他们旁边的那只画舫已经没了踪影。 赵勋跟在顾若离身后。 ”小姐!“欢颜一将顾若离拉上来就抱着她大哭起来,”小姐,您吓死我们了。“ 顾若离一手抱着欢颜,一手牵着雪盏,哄着道:”没事,不是没死吗。“又问道,”对了,雷武呢,他还好吧?“ ”他……他在船舱里躺着呢。“欢颜指了指船舱,眼睛哭肿了又被雨水拍着根本睁不开,”还没死,有一口气呢。“ 顾若离松了一口气,和几个船工道:”实在对不住,拖累你们了。“ ”你没事就好。“几个船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样子这位小姐的身份不普通,要真是死了,他们也不要在这里做事了。 顾若离谢过,又回头对蔡先安几个人道:”没想到遇到这种事,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和他们动手。“ ”你掉在水里后,他们见事情不妙就逃走了。“蔡先安道,”没有动手,你放心吧。“ 顾若离点了点头。 蔡先安正要问顾若离觉得怎么样,就看到她身后有个男子从水里爬出来,个子非常的高,人又健硕,不声不响的站在顾若离身后! ”这……“他心里一抖,认出来是刚才在水里让他滚的人,顾若离就回头看着赵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件湿漉漉的衣服,就啪的一声裹在她身上,赵勋凝眉道,”啰嗦什么,去把衣服换了。“ 顾若离一愣,所有的话都被他堵住了。 ”赵……赵将军?“蔡先安几人没有认出来,但欢颜认出来了,指着赵勋道,”你是赵将军?“ 他不会是追着顾若离来的吧? 打算抢亲吗? 欢颜想着就将顾若离拉着护在身后,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雪盏也拧着眉,戒备的看着她。 蔡先安几人一看架势,就本能的唰的一下抽出刀来,随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应过来那句赵将军所表示的含义。 几个人,无声的又将刀塞了回去。 ”大惊小怪的。“顾若离拍了拍欢颜,对赵勋道,”我朋友受伤了,我打算先找间客栈,把他的伤口处理一下。“ 赵勋朝船舱看了一眼,颔首道:”上岸就有客栈。“话落,吩咐蔡先安,”把人抬上。“ 蔡先安立刻就抱拳道:”是!“话落,和自己的同伴跳到船上将雷武抬着出来。 赵勋穿着一件中衣,沉沉的走在前头,雪盏和欢颜面面相觑,想不明白顾若离落水后为什么被赵勋救起来。 怎么会那么巧? 赵勋一直跟着她们的吗? 赵勋说的没有错,他们绕过码头就看到了一家客栈,不过门口挂着客满的牌子,他还是上前敲门,开门的小厮打着哈欠开了一条门缝,呵斥道:”吵什么,没……“他的话没说完,一只手就起掐住他的喉咙,就听到对面的人道,”四间上房,要干净。“ 话落,收了手,回头吩咐顾若离:”付钱。“他的钱都在马背上,这会儿马不知所踪。 顾若离愕然,乖乖的拿了十两银子递过去。 小厮吓的脸色发白,就跟看煞神似的看着赵勋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又回头看着一群湿漉漉的人跟着堂而皇之的进来,并着一个受了伤不知死活的伤者。 他一句滚字,又咕噜噜的滚回了肚子里。 小厮一溜烟的跑去了后院,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边穿着衣服,边跑了过来,眼睛打量了一圈,立刻就知道这些人来头不小。 ”房间没有了。“掌柜的笑道,”要不……住后院去,院子里我们自己人,还有几间房,这就给你们收拾出来。“ 赵勋扫了掌柜一眼,顾若离怕他又动手,便道:”成,只要有房间落脚就行,劳烦你们了。“ ”不……不会。“掌柜的心里有数,这些人若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客,也不可能给钱,所以,虽有点难缠,可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应该没有危险,他应着,立刻去后院收拾房间。 顾若离就去看被平放在地上的雷武,探了脉又翻看他的伤口,凝眉道:”伤口太深,若是能缝合一下就好了。“可是这是外科手术,她什么器械都没有,根本施展不起来。 而且,她也只学了皮毛,只得叹了口气对蔡先安道:”我开个方子,你去问问掌柜哪里能抓到药,先把药抓回来。“ 蔡先安点头应是,顾若离就在柜台上找到笔墨,开了方子递给蔡先安。 过了一刻掌柜的请他们去后院,蔡先安带着同伴出门去抓药。 顾若离随意换了衣服,将雷武的伤口简单的消毒处理了一下,蔡先安就带着药回来了,上药煎药……天快亮时雷武发起了高烧,她又添了去表的药,一直到近辰时,雷武才退了烧,人也稳定下来。 顾若离松了口气,回头去看,才发现欢颜和雪盏不知何时东倒西歪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赵勋正凝目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他她。 ”你怎么不去歇着?“顾若离给自己倒了茶,想了想又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赵勋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沉声道,”不累!“ 她一个小姑娘,连夜照顾一个男人,成何体统。 顾若离哦了一声,坐在他对面:”他没事了,等醒过来慢慢养伤就好了。“ 赵勋没说话。 ”昨晚,谢谢你……“顾若离想了想,郑重道,”若非你来的及时,怕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命了。“ 赵勋就露出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但是他趁人之危!顾若离想了想还是忍了,委婉的问道:”你是路过这里,还是要去哪里办事?“她刚才虽然已经问过了,可赵勋说的分明就是逗她的话。 ”我不来,你就跑了。“赵勋坐的板板整整的,又挑衅的道,”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这人又在挑事了吧,顾若离眯着眼睛,忍着怒道:”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是我错了,我和你认错,你别这样行不行。“ ”你没错。“赵勋凝眉道,”你都对!“ 顾若离就睨着他,指了指外面:”去外面说。“说着,她起身开门走了出来,赵勋便跟在她后面,还随后关了房门。 客栈后的院收拾的还算干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蹲在墙角,正在看关在笼子里的兔子,一辆马车架在墙边,车顶铺着的毡毯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阳光拨开厚厚的云层,光芒万丈的洒下来,照在人的头上。 顾若离停下来,看着他。 赵勋也停下来,看着她。 那两个看兔子的孩子朝这边看过来,吓的提着笼子就跑回房里,啪的一声关了门。 ”我谢谢你救我。“顾若离道,”可这不代表我就要以身相报。我说了很多次,我不想嫁人,也对你没有兴趣!“ 赵勋嗯了一声,低头看着她道:”我对你有兴趣就好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满面自信,”你亦是迟早。“ 这是什么人,他是吃什么长大的,顾若离惊愕的道:”你凭什么这么自信,我自己的感情我不知道吗。“ ”等下。“赵勋忽然伸手,两只手托住她腋下手臂,像是抱孩子一样将她抱起来,顾若离大怒,这人就喜欢动手动脚,”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赵勋不理她,走了几步,将她往墙边摆着的舂米用的臼上一放。 顾若离稳稳的站在上面,看着赵勋。 ”接着说。“他咳嗽了一声,凝眉道,”低头看着你,太累!“ 顾若离这才发现,她站在这个臼上还真的是和他平视,她不用抬头,他也不用低头。 她的脸疼的一下红了,心头跳了两下,抬脚踢他:”你就是神经病!“ ”有病有如何。“赵勋凝眉道,”你若现在答应我了,我立刻就会京,若不答应,我跟着你去一趟庆阳也无妨!“他回去了也没心思做事,还不如先将她解决了,再去做别的事。 顾若离也皱着眉,道:”我不答应。“ ”也行。“赵勋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头,”你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守着。“ 言下之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他跟着她去庆阳。 顾若离就看着他大步走到房门边,拽了一张椅子过来,摆在门口,人就四平八稳的坐着,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第170节 顾若离这才看见,他到现在衣服都没有换,还是昨晚救他时穿的那件,一夜的蒸腾,楞是将衣服晾干了。 她定定的看着,赵勋闭目坐在那里,阳光正好,明媚温暖,就这么笼在他的面颊上,让他坚硬的棱角分明的面容柔和了许多,只是那两道剑眉微微蹙着,显示着他即便是在休息,似乎心有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没有做,压的他不得不时刻警惕着。 他当初费尽心机改朝换代,不是为了天下太平,他从来都不曾掩饰过,他对权利的渴望……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什么都不做,连朝堂的事都不管了,就跟着她,放下身段,像个无赖一样黏着她。 翻来覆去的说着那几句话。 这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于,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赵远山。“顾若离走过去看着他道,”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赵勋猛然睁开眼睛,赞赏的看着她:”确实要改。“他话一顿,立刻就道,”脾气要改,女子太倔少了柔美。性情要改,要懂得三从四德,听话乖顺,作风要改,行医问诊太过抛头露面,有失体统……“ 他舌头都不磕碰一下就说了一串。 顾若离后悔不已,她就不该给他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机会:”神经病。“话落,推门回了隔壁房间。 赵勋坐着未动,继续闭上眼睛休息。 顾若离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天擦着黑,院子里孩子打闹声不断,她一惊爬了起来开门出去,正好碰到从外面进赵勋。 他面色有些潮红,她看着一愣问道:”你生病了?“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或许是昨晚落水的缘故,受了风寒。 ”没有。“赵勋言简意赅的答了,转身推门进了雷武的房间,顾若离只好跟着他进去,雷武果然已经醒了,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见到顾若离他激动的道,”顾大夫!“ ”嗯。“顾若离过去扶了脉又估量了一下体温,低声道,”你伤的重,要多养一段时间。“ 雷武撑着坐了起来,朝顾若离抱拳道:”顾大夫救命之恩,我雷武没齿难忘。“ ”此事以后再说。“顾若离含笑道,”先将伤养好了。“ 雷武应是,又看了一眼房里的人,目光就落在赵勋身上,似乎认识,可又不敢确定,顾若离见他疑惑就介绍道:”这位是赵将军。“ ”赵将军?“雷武蹭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勋,”您真的是赵将军。“难怪他看着眼熟,只觉得像,可是又认为赵勋不可能待在这里。 赵勋背着手,微微颔首道:”好好养伤。“ 简单的一句,雷武顿时就眼睛亮了起来,点着头道:”是!“他动作僵硬的停下来,又忍不住道,”赵将军,四年前我跟你一起上过城楼。“ 赵勋没有表情的点头:”嗯,你很不错。“ 雷武嘿嘿傻笑起来,摸着头一脸的拘谨,透着荣耀。 顾若离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赵勋,让她想起了以前老师带着她查房的情景,老师望着病人也是这样点着头,满面慈爱赞许的说一句鼓励的话。 可她的老师已是近八十的人了。 她相信赵勋根本不认识雷武。 ”顾大夫。“雷武看着顾若离,”你是不是要回庆阳?“ 顾若离颔首道:”确实要回庆阳,昨晚停船靠岸,正巧看到你了。“ ”那你接着赶路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待在这里就好了,养两天我也要去办事。“他的钱没有要回来,事情又闹成这样,太多疑点了。 顾若离并不打算劝他不要做这个职业,就点头道:”我们明天再走,等你伤势稳定一些。“ ”好。“雷武点着头,门口,欢颜和雪盏就提着食盒进来,笑着道,”小姐,赵将军,饭菜好了,你们就在这里用还是去大堂里去吃“ 顾若离和赵勋一起道:”就在这里。“ 欢颜眉梢一挑笑了起来,两个人将饭菜摆手,又端了清粥给雷武:”小姐说你不能吃油荤,你暂时就只能吃这个了。“ ”吃什么都成。“雷武撑着起来,笑呵呵的看着欢颜,接过碗一抬头就将一碗粥倒进嘴里,就跟喝酒似的,惊的欢颜跳起来:”烫!“ 话说的迟了,粥一到嘴里雷武就烫的憋红了脸,可又不好意思当着赵勋的面吐出来,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雷大伯。“欢颜无奈的道,”您也太急了。“说着给他倒了凉水,雷武尴尬的呵呵笑着,将凉水喝下去才觉得舒服点,”没……没事。“ 顾若离和赵勋对面坐下,她吃了几口,便就没了胃口,放了碗道:”我有些不舒服,去歇会儿,你慢慢吃。“说着站了起来,头却是晕了一下,扶住了桌子。 赵勋手一伸,隔着桌子扶住了她,凝眉道:”生病了?“ ”应该是风寒。“她松了赵勋的手,自己给自己扶了了脉,凝眉对雪盏道,”我开副方子你帮我抓药回来煎上。“ 雪盏慌了神,忙过来扶着顾若离道:”成,那您快开,然后去躺着歇一会儿。“ ”嗯。“顾若离一阵阵发寒,她和雷武交代道,”我没事,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吃副药明早就好了。“ 雷武点头应是。 顾若离就有欢颜扶着往外走,走了几步她回头看着赵勋,想了想道:”那个……你也去休息会儿。“ 赵勋跟着她往外走,没接话。 顾若离实在没有力气,就回了房里躺着,等她盖好被子,赵勋就推门而入,在房间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一愣,道:”你不去休息吗。“ ”睡觉。“赵勋凝眉道,”闲事管的真多。“ 顾若离被他噎住,也没有力气和他争,就闭上眼睛休息,欢颜回头看看赵勋,想了想不放心,硬着头皮在床头坐了下来。 顾若离迷迷糊糊睡着,过了一刻,就觉得有人扶着她起来,在她耳边道:”起来喝药。“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赵勋半抱着她,手里还端着个碗,有些笨拙的将碗递在她嘴边。 欢颜和雪盏两人敢怒不敢言的站在床上,一脸的焦急。 ”喝药。“赵勋又重复了一边,顾若离嗯了一声,就着他的手将药喝完,赵勋又递了个梅子给她,顾若离摇头,”我不需要这些。“便又躺了下来,盖了被子,对雪盏道,”一会儿帮我换身衣衫,我方才出汗了。“ 雪盏应是,顾若离又道:”帮我把针包拿来。“ 针包拿来,顾若离就看了一眼赵勋,见他没有出去的意思,只好隔着衣服自己给自己扎了几针,赵勋坐在一边不动打量着她。 她脸色发白,额头上还有虚汗,就这么靠着自己拿着针扎着。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像她这样,只知道那些闺秀走几步路便喘着气,柔柔弱弱的,实在是让人厌烦…… 她真的很不一样。 顾若离取了针又躺了下来,赵勋依旧坐在床头,她看着凝眉道:”你不累吗?“ ”你歇着吧。“赵勋沉声道,”累了我会休息。“ 顾若离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理他,半夜她觉得口渴,刚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一杯茶就递了过来,她一惊坐了起来道:”你怎么还在。“ 赵勋没回话。 顾若离再没了睡意,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他,赵勋也看着她。 赵勋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顾若离本能的让了让,可他的手还是落了上来,见体温恢复了正常,神色就轻松了一些。 ”我明天走。“顾若离低声道,”你回去吧。“ 赵勋去桌边给她重新添了茶递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喝着。 ”我不用你送,还有蔡伯他们呢。更何况,你没事做了吗?“顾若离惊讶的坐直了身子看着他,”来回小半年这么长时间,你耗得起。“ 赵勋重新在床头坐下来,目光一转落在她脸上,休息了后她脸色好看了一些,散着头发坐在那里,瘦瘦小小的,他想到她刚才的样子,蜷缩着低低的嘤咛着,那样脆弱和无助。 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 不过,似乎她一直以来,总能给他看到不一样的顾若离,坚强的,倔强的,独立的,任性的,木讷的,还有手足无措和孤助无奈的。 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 ”要看什么事。“赵勋回道,”若是你答应了,我便折返回去了,确实有许多事情,若是不答应,我去一趟也无妨。“ 顾若离将茶盅望他手里一塞,没好气的道:”不答应,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她气呼呼的瞪着眼睛,明明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却偏偏性格那么老城,他不禁笑了起来,颔首道:”那就去庆阳。“ 顾若离叹气,翻来覆去的,她起身道:”我去看看雷武。“ 赵勋也不反对,就和她一起去了隔壁,欢颜此刻正靠在门口的椅子上打盹,顾若离没有惊动她推门进了房里,雷武正躺着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将军,顾大夫。“雷武要坐起来,顾若离过去道,”你躺着吧,不要动,免得裂开了伤口。“要是能有针线就好了,他的伤口做个小小的外科手术,就能好的更快点。 这样养伤,太慢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听赵勋望着雷武沉声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你找他们是为了何事? “我……”雷武一听赵勋问,立刻就紧张起来,目光躲闪的道,“我和他们要钱,他们欠了我东家的钱不给,就想逃走。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赵勋面无表情,直接抓住了关键点:“要什么钱?” 雷武脸色一白,连看赵勋都不敢看了。 顾若离也觉得奇怪,回头看了眼赵勋,又去看雷武,问道:“你要不方便说就算了。不过你的朋友不来接你吗?” “不是不方便说。”雷武飞快的看了眼赵勋,低声道,“是不敢和赵将军说。” 不敢和赵勋说?顾若离想到了什么。 “事无不可对人言。”赵勋坐下,声音低低沉沉的道,“你不过要钱讨债,给不给都可以商量,便是动手他们一船老弱也是势弱。可为何最后却是你受伤险些丧命。他们若没有依仗,又怎么敢这样做。” 雷武巨震,他的事情,他自己倒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跟他一起上船的兄弟都死了,他想问人和人商量都没有,所以冥思苦想的想不通,而赵勋不过听说了一些,就分析到这一步,他激动的道:“赵将军,您也觉得他们是有依仗才会如此?” 赵勋就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雷武有些心虚,就回道,“我是替东家收私盐的钱,他们欠了两万千六千两,本来说的好好的,十天前就该付账,却没有想到他们不但不想给,而且还打算一走了之,我们逼不得已,才上船去逼债的。” 果然是私盐,若非如此雷武不会支支吾吾的不敢对赵勋说。 大周私盐量刑很重,若是查到,株连九族也是有先例的。 “你入了闲帮,还是帮人收帐?”赵勋没有半点意外,昨天船上的事情他虽没有亲眼看到,可看这样情形也不过这些事情,“对方是什么人。” 见赵勋没有勃然大怒要追究的样子,雷武顿时松了口气,道:“他们是扬州徽州商会的人,您知道,扬州盐商做的大。只近两个月,几个盐场盐引被我们垄了,他们小贩弄不到盐引就从我们这里拿……”他说着微顿,又道,“我才入的青禾帮,对帮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从关外进来的。” “你只负责收运河一带的帐?”他说了几句,赵勋就已经将事情连贯了,“这一次却出了意外,他们不但不给钱,还打算杀人灭口?” 雷武点头不迭:“就是这样。我们合作这已经是这两个月来的第四回了,前头都是好好的,不知道这一次怎么回事。”又道,“我还有兄弟去苏州和扬州要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好不了。”赵勋言简意赅的道,“你们一个没迹数年的外来帮派,一来就用了大动作,将盐引都收在囊中,他们如何会看你们就地做大,自然是黑吃黑吞了再说。” “您的意思……”雷武骇的翻身而起,“他们故意和我们买盐引,为的就是牵制我们,然后一网打尽。” 赵勋颔首,轻描淡写的道:“不外乎如此。” “糟了!”雷武脸色发白,“我要去通知当家的和兄弟们。”他要走,顾若离看了眼赵勋,见他没有动,就拦着雷武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就算找到了他们你也帮不了忙。” “那也不行。”雷武沉声道,“我们当家的对我很器重,我不能见死不救。” 顾若离叹气,劝着道:“那你能不能找到附近的兄弟或者朋友帮你送信过去?” 第171节 “我不知道。”雷武摇着头,“昨天我们来了三个人,如今就剩我一个,其他人很难联络上。”他说着朝顾若离抱了抱拳,“顾大夫,救命之恩我雷武若此生报不了,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又跟赵勋抱拳:“多谢赵将军提点,告辞。” “迟了!”赵勋看着雷武,毫不留情的道,“他们既然敢对你动手,就表示别的地方也一起动手了,你的兄弟,怕是所剩无几。” 青禾帮,他已经有所耳闻,近两个月突然崛起,不知从什么途径弄到了盐引,极其张扬高调的在扬州拉拢了一批徽商,又打压了一批,短短一个多月,将整个徽州商会冲击的四分五裂。 确实有些手段,也很聪明。 不过太急于求成轻敌了,徽州商会能在扬州屹立那么多年,连朝廷都不敢动手,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凝聚力。 如今被反咬一口,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怎么办。”雷武瘫坐在床上,一脸的迷茫和失落,“那些徽商实在太可恶了。” 商场如战场,每一步都是谨小慎微,青禾帮也不过是众多帮派的中的一个,想要出头就要承受这样的冲击,赵勋淡淡的道:“你若想救你们帮主,不凡往西北走,他既然从西北起势,此一番落难必然还会西逃,准备东山再起。” 如果他还能活着的话。 “赵将军说的有道理。”雷武点着头,“我这就启程。” 顾若离无奈的道:“不在乎这一晚,明天我们一起走,你先想想这一路要走哪里,能不能联络到什么人,想清楚了明天上路就有目标。” “顾大夫……”雷武道,“帮会竞争不亚于江湖厮杀,太过危险了,我不能连累你和赵将军。” 顾若离就去看赵勋,赵勋凝眉道:“有我在,谁能连累她?” 雷武一怔,看了眼赵勋,又看看顾若离,忽然明白了什么,嘿嘿笑着抱拳道:“原来是这样,恭喜赵将军,恭喜顾大夫!” 恭喜什么?顾若离道:“你的伤不疼了,想想你们帮主。” 雷武脸上的笑容唰的一下掉下来,垂头丧气的。 赵勋坐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继而欣赏的拍了拍雷武的肩膀:“好好养伤,你很不错!”话落,负着手跺着步子闲庭漫步的出了房门。 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谁能想得到,曾经的骁勇将军,如今的镇国将军,会是这样的无赖。 她真恨不得让天下人看看才好。 “这……”雷武惊讶的看着赵将军,嘿嘿的笑道,“赵将军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平易近人。” 顾若离白了他一眼。 雷武以为顾若离是不高兴他没有夸她,就接着又道:“不过顾大夫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人间难得奇女子。和赵将军真的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 顾若离沉了脸,起身道:“你抓紧时间休息,我走了。”话落,头也不回的走了,刚一出门,就看到有人站在门口,兴致盎然的看着她笑。 “睡觉去。”顾若离命令道,“要不然明天你不要跟着我。” 赵勋眯了眯眼睛。 ------题外话------ 赵勋说:追个媳妇真不容易,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可媳妇还是一个铁锤… ☆、110 扰乱 顾若离回瞪回去,毫不相让。 欢颜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赵勋,心头骇的一跳,又偷偷看了眼顾若离,忙闭上眼睛接着睡。 县主胆子太大了,赵将军那么可怕的人,又喜怒无常的,她怎么就不害怕呢。 还敢这么直接的杠上。 要是她,早就吓的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欢颜心里想着,又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着赵勋,他怕他要是发火了对顾若离不利,她也能护着一点。 赵勋负手站在院子里,光线并不亮,可她就是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冷意。 欢颜抖了抖,抓着椅子的靠背,想着一会儿怎么样丢出去,才能砸到他。 “饿不饿?”忽然的,赵勋开了口,脸上的冷意一下子被笑容取代,柔声道,“你昨晚没有吃饭!” 欢颜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分崩离析,将军……这个时候您说居然问县主吃什么? 不该发火,发怒,或者吵架的吗? 欢颜嘴角抖了抖,就听到顾若离道:“酒馆的伙计都歇了,这个时候哪有东西吃。”顾若离想起来,他似乎也没有吃饭。 “想吃便有。”赵勋说着,大步前堂走去,穿过亮着一盏夜灯的酒馆大堂,径直去了厨房,值班的小厮见到人来顿时就想拦一下,可一看是赵勋,立刻就缩回了脑袋。 总之,不要把这里烧了就成,其他的,就当没看见吧。 顾若离觉得,她明明很生气的,可是当他问她饿不饿的时候,似乎那一瞬间,她的气莫名的就消了…… 只好跟着他往厨房去。 赵勋亲自点了灯,厨房里亮堂起来,长案上摆了锅碗瓢盆还有一筐筐没有用完的菜,赵勋负手站在桌案前,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若离就看着他,问道:“你会做?”这么多菜,她一个也不会,若是煮碗面条倒是可以。 “你不会?”赵勋回头询问的看着她,顾若离摇头,“算了,不吃了,我也不饿。” 赵勋皱着眉就走到长案边,将一个个筐子掀开,每样菜都看了一遍,似乎在认真思考要做什么,顾若离就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着他,等了好一会儿,就看着他拿了一把青菜提了刀切菜。 刀工很好,不一会儿便将青菜切成了丝。 他又走到灶台边起了火,放油,将青菜倒进去翻炒,又倒水,下面条…… 非常娴熟的样子。 顾若离很惊讶,忍不住走过去看,问道:“你用青菜煮面条?” “嗯。”赵勋将她推开一些,“躲远点。”话落,找了两只碗摆在灶台上,将面盛起来把筷子递给她,“吃吧。” 顾若离哦了一声,就坐在长安边上,赵勋坐在她对面,两人头碰着头,顾若离吃了一口抬头看着赵勋,他挑眉道:“怎么不吃?” “有点烫。”她笑笑,赵勋扫了一眼她的碗,低头挑了一筷子放在嘴里,抿了抿颔首道,“还不错。” 顾若离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他道:“你怎么好意思说还不错。” 青菜是糊的,盐几乎倒了半罐子,这根本就是腌面条。 赵勋凝眉看她,筷子在桌子上一拍。 顾若离根本不管他,依旧笑着摆手道:“多谢七爷款待,这顿我吃不了。” 赵勋的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蹙着眉一脸的不高兴。 “我走了。”顾若离起身,“你早点歇着,明天还要赶路呢。”话落,就出了门径直回了房里。 赵勋就坐在厨房里。 顾若离躺在床上好半晌,没有听到隔壁开门的动静,她等了好一会儿,觉得奇怪不由又爬了起来出了门,赵勋房里的灯还是暗的,她就穿过大堂往厨房而去。 厨房的灯是亮的,她站在门口,就看见赵勋背对着这边,正站在灶台前,手按着铲子依旧在翻炒,他个子很高,站在那里灶台不过和他的腿一般高矮,他挺直着单手去炒,另一只背在身后,样子和那日蓟州时看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对着数千士兵训话一般。 高高在上,气势凛然, 而与他格格不入的,是这昏暗的弥漫着焦糊味厨房,还有长案上并排摆着的四五只碗,碗里都盛了面条。 或许是因为不满意,他一再重复的煮了数次。 刚才还满满的青菜篓子,此刻也被他消耗完了,空荡荡的滚在他脚边。 顾若离站着未动,靠在门口望着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因为真的喜欢她吗? 顾若离不相信,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谁动真心。 可是,若非喜欢,他又怎么会纡尊降贵半夜在厨房煮面,就只是怕她饿了呢。 这世上大约没有人能想到,堂堂的镇国将军会待在厨房里,因为别人的饥饿而去学着煮面,那么认真虔诚。 “赵远山。”顾若离走了过去,也站在灶台边,看锅里的水在不断的加热下,渐渐冒气白烟,“青菜用水焯。” 赵勋听着顿时沉了脸看着她,不悦道:“刚才怎么不说。” “我以为你会啊。”顾若离回道,“是你说要煮面给我吃的。” 赵勋没有说话,谁知道煮个面条这么难。 “等下。”赵勋丢了锅铲转身出了门,顾若离奇怪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提着小厮进来,指着灶台道,“煮面!” 小厮早没了睡意,一听吩咐立刻就道:“客官稍等,小的这就煮。”话落,忙利索的去准备。 赵勋的满意的颔首。 顾若离无语,走到大堂的桌边坐下,赵勋也跟着她出来,她看着他道:“你确定要去庆阳吗?” 赵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自然。” “我要一年后才会回去。”顾若离很认真的和他聊着这件事,“你呢,也要待一年吗?” 赵勋挑眉,回道:“我说了,直到你答应为止。” 顾若离无奈的叹气:“你这是打算为了我,权位也不要了?”她话一顿,一回头看到小厮端着托盘站在他们后面,便道:“好了?” “是,好了。”小厮不停的打量着两人,这个小姑娘长的很漂亮,不过看上去年轻很小,而且也梳着姑娘的发髻,不像是成亲了样子……若是没有成亲,那刚才两人在聊什么? 他第一次看到,有女子这么直白的去和男子讨论这种话题,还用这么严肃的口吻。 而那个男的也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婚事难道不是父母讨论的吗?什么时候世风日下到这个地步,男女半夜不睡觉,讨论婚娶了? 贵人的事情果然和他们不同,小厮在一边站了一会儿,见他们没事,立刻就隐去了房里躲着,生怕一会儿赵勋再将他揪起来。 “两件事。”赵勋言简意赅,“目前你的事的比较重要。” 顾若离夹着面条惊讶的看着他,低声道:“那……要是我一直不答应呢。” “不会。”赵勋道,“你刚刚就想答应了。” 顾若离一愣,脸腾的一下红了,正要说话,赵勋忽然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道:“不着急,我决定先送你回庆阳,这一路你可以慢慢考虑。” 考虑什么,她什么都不考虑!顾若离不想和他说话。 第172节 赵勋看着她,唇角微勾,满面愉悦。 这个小丫头,看着粗枝大叶像男子一般,甚至于婚事都能摆在桌面上亲自去谈,可是心却很细又极其的敏感…… 他越来越觉得她有趣。 顾若离觉得,他方才根本就是故意在厨房里待着的,他就知道她会回来,也一定会有感动。 他什么事都算准了,连她的反应也算在其中。 可是她却生不了他的气。 至少,对于赵勋这样的人来说,即使他在算计,那对你来说约莫也是一种肯定。 因为他确实在这件事上付出了精力和时间。 “我吃饱了。”顾若离放了筷子,“这次我不会回来了,你也不用委屈自己演了。”话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勋就看着她的背影,手指轻击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一早,他们租了三辆马车,赵勋的马也找了过来,顾若离看着被蔡先安扶着的雷武,问道:“你打算走哪条路?” “先去井陉。”雷武想了想,并不确定的样子,“我早前听兄弟们说当家的在那边,只是不知道他离开了没有。” 顾若离看向赵勋,赵勋翻身上马,看着雷武道:“直接去阳泉,井陉离这里太近,他若是听到风声必定不会在原地停留。” “听赵将军的。”雷武信服不已,只要是赵勋说的话,他一律俯首听命,不生半点质疑。 蔡先安就和两个同伴将雷武扶到后面的马车上躺着,派一人照顾,顾若离就和雪盏上了前面第一辆车,马车走了起来,赵勋不急不慢的走在前头,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放了下来。 “县主。”欢颜好奇的道,“赵将军真的打算送你回庆阳吗。” 顾若离点了头,他既然开口了就不是开玩笑的。 “赵将军他对您是不是真的……”欢颜说着,又压着声音,“奴婢见他的眼神一直不离您左右,眼睛都是欢喜,肯定是真的喜欢您。” 顾若离就看向雪盏,雪盏抬手就敲了欢颜的额头,低声训斥道:“胡说什么,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说长道短了。” “我就猜测一下。”欢颜捂着头一脸的委屈,“赵将军对县主真的很好啊,前天又救了县主,昨晚还亲自做夜宵……他堂堂的镇国将军,现在给县主当护卫送她回家。” 莫说和别人说,就是有人看到了也不会相信的。 顾若离没说话,靠在褥垫上睡觉。 欢颜吐了吐舌头,指了指顾若离,雪盏就无声的道:“县主不高兴,你不要再说了。”她看着,县主似乎并不喜欢赵勋。这种事,吃亏总是县主,说多了对她不利。 欢颜就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顾若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醒来时他们已经过了井陉在去阳泉的路上,顾若离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午时末了。”雪盏给她倒了茶递过去,“您饿不饿?” 顾若离摇头,掀了帘子去看外头,随即一愣问道:“七爷呢?” “不在啊。”欢颜直接掀开帘子看着外头,四周果然没有看到赵勋,她就问蔡先安,“七爷呢?” 蔡先生就回道:“七爷说有点要去去办,让我们到阳泉等他。” 是朝中的事情吗? 顾若离颔首,欢颜就放了帘子没有再问,他们中途休息了一下接着赶路,天擦着黑的时候他们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落了脚,雷武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去找人。 “让蔡伯陪你去吧。”顾若离不放心他,却也知道拦不住,“若是遇到了危险你也不要冲,你现在的伤势不宜再动武。” 雷武点着头,保证的道:“顾大夫放心,我只找人,绝不会和人动手。” 顾若离点了点头,送他和蔡先安出了客栈,他们主仆三人要了水各自梳洗下楼先用了晚膳,一直等到入夜,蔡先安才扶着雷武回来。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顾若离见他垂头丧气,便就猜到了结果,“只要人还在,就一定能找到。” 雷武叹了口气,望着顾若离道:“我找了一个小兄弟,他说今天上午还见到了当家的,只是下午就不见人了。”话落,又道,“赵将军说的没有错,那些人就真的打算将我们赶尽杀绝,然后将青禾帮吞了。” 顾若离对这种事没有太多的感觉,在江湖行走,有江湖的规矩,不管是恶意竞争还是良性互助,你得到了什么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去换回来。 “你们当家的肯定会没事的。”顾若离犹豫了一下,安慰雷武,“他既然能做一帮一主,就必然有过人之处,绝不会坐在原地等他们打杀。” 雷武点了点头,但是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他摸着脑袋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我当家的,都是三当家的来和我们接触。当家的什么时候成为当家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不知道。” “不过。”他又解释道,“他对兄弟们很义气,但凡为帮里丢命的,他都会给家里一笔不菲的银子,就冲着这些,我们也心甘情愿跟着他干。” 顾若离笑着点头,又朝门外看了看,赵勋还是没有回来。 “那明天去哪里?”顾若离看着他问道,雷武想了想道,“如果那些人真追杀来了,当家的肯定会回西北,应该跟我们的路线一样。” 顾若离颔首:“那就边走边打听。”说着又道,“你和蔡伯去用晚膳,早点休息。” 雷武应是,和蔡先安去吃饭。 顾若离回房歇着,雪盏和欢颜住在隔壁,她熄了灯躺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去想赵勋去做什么了。 想了一通,便躺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窗户忽然动了一下,随即被人从外面推开,顾若离一惊随手抓了枕头边的荷包,掀开了帐子,果然就看到一个人影敏捷的跳了下来。 “谁?”顾若离手里握着药粉,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对策,可不等她出手,那人已飞快的过来,一手捂住她嘴,在她耳边道,“是我。” 是赵勋。 她松了口气,拍开他的手:“你有门不走……”话说了一半,蹙眉问道,“怎么有血腥味,你受伤了?” 她说着,就起身点了灯,回身时赵勋正站在她身后含笑看着她道:“你在担心我?”又满意的道,“想答应了?” “少废话。”顾若离打量着他,就看到他衣袍上沾了血迹,不过衣服没有破,不像受伤的样子,就沉声道,“是别人的血还是你自己的?” 赵勋坐下来,漫不经心的道:“是别人的。” 顾若离长长的松了口气,给他倒了杯茶,坐在对面问道:“你下午突然离开,就是因为这件事?还是以前追杀你的那些人吗?” “不是。”赵勋喝了口茶,回道,“应该是延州徽商商会派来的人,跟着雷武的。” 顾若离闻声一惊:“那你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自己一个人多危险。”又道,“他们人呢?” 他嫌麻烦,发现了那些人跟着,就一个人去解决了:“死了。” 那些人一直跟着,若不留神伤着她…… “可见我送你回去是对的。”赵勋沉声道,“这不过才走了三天,你就遇到这么多难缠之事,还险些丧命!” 顾若离也没有想到,她一出门就遇到了雷武,还被人追杀,若没有赵勋,她真的是不敢想象结果会是什么。 “谢谢。”顾若离满面真诚,语气诚挚,“这份人情我记在心中,往后七爷有什么事需要我顾若离的,尽管吩咐!” 她一副江湖人的口吻。 赵勋看着她的样子心头失笑,面上却是道:“你欠我的何止这一份人情。”他说着忽然附身过来,待一近他便闻到了她身上清清悠悠的药香,浸在鼻尖落在心头,他微微一笑,道,“若是以身相许。此番就一笔勾销了,往后还可以再接着欠。” 他的脸一探过来,顾若离就伸手出去抵着他,人也往后仰了仰,避着他道:“我……我说了,我不愿意。” 可她的样子,满面绯红,犹如喝了酒一般。 赵勋心头一动,含笑道:“今晚夜色好,秋露白还有。” “夜色?”顾若离朝外头看了看,灰蒙蒙,连月牙都看不见,她摇着头道,“不想喝,我要休息了。” 赵勋二话不说,抓着她的手臂就朝外头走,顾若离就推着他:“我不去!”赵勋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带着她下楼,在大堂内抄了一坛子酒走到后院,顾若离低声道,“你安稳点行不行,大半夜的非折腾的所有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赵勋一手拿着酒坛子,回头看着她深不可测的一笑,忽然揽住他的腰,脚尖一提踩在院中搭在墙边的梯子上,随即人就翻上了屋顶,落定无声又稳又快,“就在这里喝。” 四月末的夜里虽有些凉意,却并不觉得冷,一上屋顶来顾若离便觉得心头一清,微风拂面有种难言的惬意。 “真会挑地方。”她抓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踩在瓦片上,很担心一不留神踩踏了屋顶掉下来,抑或掉了个瓦片让屋里的人惊着,“你经常跑屋顶上喝酒吗?” 两人在屋梁上坐下来,赵勋拍开酒封,顿时一股秋露白的清香传来,他漫不经心的道:“没有。” 没有还这么熟练,顾若离不信接了他手中的坛子仰头喝了一口,这样的酒的像是以前的米酒,甚至带着一丝甜味,不烧喉非常好喝。 “没有有趣的人,在哪里喝酒也没什么不同。”赵勋接了坛子喝了几口,心情很好的样子,“也只有和你才有心情罢了。” 顾若离撇了他一眼,目光投向远处,没有霓虹灯,没有高楼大厦,入目的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像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吞没了一样,她没来由的想到了雷武的伤口,想到了羊肠线,回头问赵勋道:“军中若是有人刀伤严重,譬如和雷武那般,军医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没有。”他说的斩钉截铁,“这样的伤口,等战事结束时,都已经流血而亡,所以不用救治。” 顾若离心头一跳,不可思议的道:“可是他们并没有死。”为什么不救。 赵勋定定的看着她:“战场不比京城,刀剑无言,马蹄无情,军医能做的便是战后治一些简单的外伤,其他的,若能活便好,活不了便收尸火葬送回祖籍。” 顾若离目瞪口呆,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中医很好,她也从不怀疑,可是在外科上,西医却要简单效果更好一些。 尤其是这样的外伤。 她开始回忆她所学的那点皮毛,不由后悔当时没有认真去学。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顾若离拿了坛子又喝了几口,低头看着脚下的瓦片……她想写信问问孙道同,他有没有做过类似的外科缝合手术,她记得中医自华佗起便就有外科的案例,只是百年来此技已经断了,她不确定孙道同会不会,有没有尝试过。 若是将中西医结合的话,在有的病症上,肯定会比现在还要好。 “你已经很好了。”赵勋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大周像你这般年纪的,莫说女子,便是男子中也不曾有你这般成就的。” 顾若离笑笑,正要说话,忽然赵勋朝她摆了一下手,她一惊侧耳去听,就听到低低的有人说话的声音。 “雷武的房间。”赵勋低声道,“许是他的朋友找来了。” 顾若离仔细去听,说话的声音很小,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有人翻墙跳到了街上,迅速的消失在街口。 “看来青禾帮也不是乌合之众。”赵勋似笑非笑道,“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出对应之策,还能互相联络不被发现,可见他们当家人也不是毫无手段之辈。” 顾若离只是单纯的担心雷武的伤势,对青禾帮也好,徽州商会也好并不关心,她看着赵勋问道:“他们卖私盐,你们不查吗。” “有何可查,他们每年从朝廷购买盐引,所缴的税收占大周年税的四成。若将他们一网打尽,谁来将盐场的盐贩去各地。”赵勋说着,微微一顿又道,“即便打杀了徽商,或许还有湖商,京商……不如收为己用。” 顾若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人是整个社会经济所必须存在的一个部分,既然缺不了,就不如在规定的律法下和框架下,让其发展,只要还在朝廷的掌控中,就不怕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唯要严控的,便是他们私人的盐场。”赵勋手点着酒坛子,发出闷闷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这个青禾帮若此番不灭,倒是要仔细查一查。” 表面上卖着官盐,但私下却又自主挖盐去卖,这样一来,盐价就会下调形成了恶性竞争,且又不缴税,对于朝廷来说,是一笔难以估计的损失。 所以,律法上才有贩卖私盐者,罪重可判诛九族。 “那就让他们黑吃黑。”顾若离想了想,道,“江湖纷争就江湖解决,朝廷可坐收渔翁之利,等他们两败俱伤,你再出面整合,收入手中。” 赵勋侧目看她,目露赞赏:“看来你不止会医术,对朝政也颇有见解。” “我随便说说而已。”顾若离又喝了几口,将坛子塞给他,“不喝了。” 她喝了半坛子的酒,凉风一吹面上便像是敷了一层胭脂,红扑扑的,夜色里一双眼睛璀璨夺目,水灵灵的,赵勋看着微怔微微倾身过来,望着她道:“不如我们先成亲,你再慢慢考虑。” 顾若离脸色一怔,蹙眉看着他:“我回去睡觉了。”就不想再和他说话,赵勋就似笑非笑道,“再会!” “你!”是知道她从屋顶下不去,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还满脸戏谑,她站起来道,“摔死了也是我的事。”就真的要走的样子。 第173节 赵勋就突然抓住她的手,蹙眉道:“脾气真坏。”微微一用力就拉着她坐下来,手却没松,道,“这么高摔不死,只会生不如死。” 他的手很大,密不透风的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顾若离心头一跳去掰他的手,道:“赵远山,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既是无赖,便就要有无赖的样子。”赵勋一脸坦然的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学会枭水的?” 顾府可不像会让姑娘随意下水的人家。 顾若离一怔,这个人真的是太精明了,即便有一点不同和破绽,他也能准确的抓住,她会枭水确实不是在这里学的,而是前一世就会的,听他这么一问,她回道:“这不管你的事,你先松手。” “那位霍小哥?”赵勋目光凝了凝,又沉又暗,顾若离根本不看他,回道,“关他什么事,我自己学的行了吧。” 赵勋咄咄逼人:“你不答应我,是因为答应要等他两年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他这是在吃醋?顾若离愕然道:“我什么时候说等他两年。这是两件事,你不要混为一谈。”又道,“我不答应你,是因为觉得你根本不是因为真的想要娶我,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别人。”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别人?他喜欢她了吗? 赵勋亦是微微一滞,随即这个困扰便被他抛在一边,成亲就是成亲,哪里来的这么多事,他就是想娶了,不需要理由。 “不是就行。”赵勋很满意,微微颔首道,“回去歇着吧。”说着,牵着顾若离的手起身,顾若离低头看看他的手,没有说话。 他揽着她的腰,径直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凉风拂面,顾若离就想到那次在延州城外,她抱着她跳崖的场景。 两人稳稳的落定,连声音都没有,顾若离叹了口气,指了指房间:“我去睡觉了。”就去抽自己的手。 赵勋动了动,过去给她推开房门,这才松了手,看着她关门他才摇了摇头,目光一转落在雷武房间的门口。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收拾妥当再次上路,顾若离昨晚没有休息好,上车便靠着补觉,欢颜不敢吵她,低声和雪盏道:“县主昨晚没在房里睡觉,天快亮了才回来。” “嘘!”雪盏低声道,“县主做事有分寸,你不要胡乱猜测。” 欢颜点点头,悄悄掀了帘子朝外头看,就看到赵勋板着脸坐在马上,并未战袍加身,并未杀气腾腾,可依旧气势威严,令人却步,若非看过他和顾若离相处时的样子,这会儿她怕是吓的连话都不敢说。 他好像真的喜欢县主。 不过也正常,她们县主这么优秀,还这么漂亮,是男子看到了都会心动的。 “我怎么觉得我们县主对赵将军也有点不同。”欢颜压着声音道,“您看她对杨公子多客气,对谁都是一板一眼的,有事说事,就连跟我们也鲜少开玩笑,可是和赵将军在一起就是不一样,说几句都动怒了。” 雪盏侧目看着顾若离的样子,笑了笑,道:“县主性子太过刚强,若有赵将军这样的人护着,也是好事。” 她娘说,女人就是一朵花,不管是漂亮的花还是普通的花,都是要有人保护的,只有仔细保护着才能开的灿烂,所以,尽管顾若离那么独立,可她依旧是朵花,一朵需要人爱护的花,而且,还是一朵极其漂亮的花。 欢颜觉得杨清辉很好,温润尔雅,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柔柔的,什么都顺着顾若离……还有,听说还有位霍小哥也是,反正比起赵将军的霸道不讲理,他们两个都要好太多了。 一行人过了平坦镇,到了南燕竹,略休整了一番雷武就焦急的道:“赵将军,顾大夫,我们今晚赶到什贴镇落脚可好。” 顾若离凝眉点了点头,又想起来去看赵勋,就听到赵勋颔首道:“那就启程。” 一行人就再次启程上路,顾若离让雷武吃了药,叮嘱道:“你不要撑着,养伤要紧。” 雷武应是,由蔡先安扶着上了车。 顾若离看了眼赵勋,他正翻身上马落定坐稳,视线就朝她这边投来,眉梢一挑,顾若离就放了帘子,自顾自的坐在车里发呆。 天入黑的时候,他们到了什贴,这里没有大的客栈,他们只有赁了一间院子,雷武一落地就着急的众人道:“我有点事,明早会在来和你们汇合。” “你的伤……”顾若离见他伤口已经渗出血来,凝眉道,“你这样去很危险。” 雷武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是他不去不行:“我没事,死不了的。”说着,和赵勋抱拳,扶着自己的胸口的伤,大步朝东面而去。 顾若离回头去看赵勋,赵勋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客栈。 “蔡伯。”顾若离看着蔡先安,“能不能请你去跟着雷武,若是看见他有危险,就带他回来,即便帮着报官也行。” 蔡先安是护送她会庆阳的,去照顾雷武,已经是额外的事了。 “行。”蔡先安颔首,带着自己的另外一个同伴,两人不远不近的跟着雷武而去,顾若离这才回了客栈,梳洗吃过饭,蔡先安和雷武回来了,顾若离听到声音走了出去,见雷武垂头丧气的,就问道,“没有找到你的兄弟吗?” “没有。”雷武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我有个兄弟找到我了,说当家的人受了伤,让我今天天黑前到什贴,明天一早大家一起走,可是我去了他们让我去地方,并没有找到人。” “是被人追杀了吗?”顾若离问道,“你要不要在这里多留一天,说不定他们不敢出现,怕被人发现。” 雷武摇了摇头,道:“昨天他们就说了,要是我今天找不到他们,就自己往西北走,等到了开平为自有人和我联络。” 要出开平卫?怎么会那么远。 “那你和我们一起先去庆阳吧。”顾若离也不想到更好的办法,总不能到处去找,更何况,他们正躲着追杀,也不会轻易让人找到,雷武点头道,“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若离笑笑安慰了他几句:“快去洗漱,一会儿下楼去用膳。” 雷武应是,垂头丧气的回了房里,顾若离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就带着欢颜和蔡先安下楼去看,就看到雷武吃饭的桌子上,菜还摆着的,饭吃了一半,而他的人却不见了。 “这里吃饭的人呢。”顾若离拉着伙计问,伙计想了想道,“好像碰见了什么人出去了,走的挺急的。” 是碰到了追杀他的人,还是碰到了他自己的人。 “我去看看。”蔡先安说着就要出去,顾若离接了话,“你和你朋友一起,人多有个照应。” 蔡先安顿了顿,想到楼上还有赵勋在,顾若离应该没有事,就点了头,打个呼哨,随即他的同伴就飞快的从房里出来,喊道:“怎么了?” 蔡先安将事情和他们说了一遍,三个人就立刻跑出了门。 顾若离站在客栈的门口,什贴镇并不大也不是很繁荣,这个时间街上已是没有人,大多的铺面打烊休息,所以隔了很远才有一盏微弱的光线照过来,到处都是暗暗的。 顾若离站在门口,就听到旁边的巷子里有人说话,随即就有人朝这边飞快的跑了过来。 那人穿着一件斗篷,带着一顶斗笠,身材消瘦欣长,跑动的很快,但却能明显的看到他的腿脚有些不便,一瘸一拐的样子,顾若离看着心头一跳,脱口就喊道:“霍繁篓。” 那人原本是朝这边跑,可是在听她的声音后,忽然回头朝这边看一眼,掉头就朝另外一边跑去。 这个身影,太熟悉了。 顾若离一瞬间泪眼朦胧,追了过去:“霍繁篓,你不要跑!” 风吹着斗笠,斗笠下垂着绡莎,她看不到那人的脸,只能跟着他望着他的背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走,她带着哭腔喊道:“你跑什么,你给我站住!” 那那人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加快了步子,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顾若离追了过去,巷子里却没有人,她抬头去看,四周都是围墙,静悄悄的。 “霍繁篓,你不用躲,你的背影我一眼就能认出来。”顾若离低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在这里,你的腿呢,是不是又受伤了?” 没有声音答复她。 “霍繁篓。”顾若离唤道,“我要回庆阳修葺祖宅,你在做什么,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要是你不想去京城,我们就留在庆阳也可以,我把合安堂重开了。” “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去解决。”顾若离喊完,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她惊喜的转身,喊道,“霍繁篓。” 却是看到赵勋阴沉着脸,站在巷子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顾若离所有的力气一下子泄了下来,她看了眼赵勋,又回头看着黑洞洞的巷子里,无奈的道:“你要不想见我就算了,不过你记得给我写信,望你一切都好。” 有什么声音从墙的另外一边传来。 赵勋脚尖一动,便要过去,顾若离忙拉着他摇头道:“算了。”霍繁篓最喜欢的就是爬围墙了,动作灵敏,只是下来的时候太难,常常腿要疼上好几天,她说了他几次,他就鲜少再去爬墙,对自己的腿也爱护了许多。 现在,他为了躲着她,又去爬墙,在有腿伤的时候忍着痛跳下去。 可见他有多么的不想见到她。 “他不想见我就随他吧。”顾若离叹了口气,望着围墙里头道,“你多保重,我这一年都在庆阳,你若是有事,可以去找我。”说着,她解下她一直挂着的那个荷包丢了过去,那里面有她贴身带着的五百两银票,和一些药粉。 顾若离没有再说话,拉着赵勋往外走,赵勋沉声道,“你受伤没有?” 顾若离摇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脚踝钻心的疼,她嘶了一声,皱了眉。 “伤到脚了?”赵勋蹲下来看她的脚,顾若离就将腿往后收了收,“没事,就崴了一下,我回去冷敷一下就好了。” 赵勋就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笨!”话落,手一伸,将她打横抱了过来,顾若离惊的一跳,满脸通红,“不……不用,我自己走就好了。” “听话。”赵勋不理她,大步朝客栈而去,顾若离想说什么,又想到围墙隔壁,她深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他们离开许久以后,围墙那边忽然传来闷闷的一声,像是有人拿拳头砸在了墙上。 顾若离就只说崴了一下,赵勋却是明目张胆的抱着她,径直去了她房间。 顾若离尽量忽略众人的视线,垂着头自己处理了伤,那边蔡先安带着雷武赶了回来:“顾大夫,你受伤了吗。” “没事,小伤而已。”顾若离看着蔡武,问道,“你刚才见到你的兄弟了吗?” 雷武摇头,回道:“是有人给我送信,不是我的兄弟。说让我回京城等消息,事情已经解决了。”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了顾若离。 顾若离打开看了一样,信中的字写的很漂亮,龙飞凤舞,笔法老道…… 不是霍繁篓的字。 那他刚才是来做什么,只是碰巧路过吗? “那你们当家的,没事了?”赵勋出声,盯着雷武,好像在分辨他说的话的可信度,雷武点头,“信上说没事了。” 顾若离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题外话------ 月票月票月票……碎碎念,哈哈…不过还是米有上榜,所以,有票的立刻投了,千万不要忘记了,导致浪费啊。哈哈 ☆、111 尝试 第二日一早,雷武来和她们告辞,顾若离没有留他,道:“马车给你留一辆,你路上担心。” “多谢顾大夫。”雷武和顾若离道别,又和赵勋抱拳,“赵将军,告辞!” 赵勋微微颔首,雷武上了马车,缓缓的沿着原路往京城而去。 顾若离站在门口,往那边围墙看了一眼,霍繁篓并未出现,过了一夜,她甚至怀疑昨晚的那个人是不是霍繁篓。 “我们也走吧。”顾若离由欢颜扶着上车,赵勋见她有些沉闷的样子,就问道,“想不想骑马,出了什贴后路很好走。” 顾若离一怔,想起上次去蓟州时骑马的感受,摇头道:“不骑。” “我带你。”赵勋说着大步朝她走了过来,顾若离摆着手,拉着欢颜道,“我就坐马车挺……”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被他抱了起来,就跟抱孩子那样,搂在怀里径直走到马边,将她放了上去,随即他自己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所有人都还在愣怔中,赵勋和顾若离已经只剩下淡淡的背影,渐行渐远。 “小姐……”欢颜喃喃的念了一句,“她说她不愿意啊。”她说完去看雪盏,结结巴巴的道,“赵……赵将军太可怕了。” 雪盏抿着唇,脸色也不好看。 赵勋太过霸道了,她觉得顾若离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吃亏。 蔡先安几个人也很尴尬,他们跟着来是保护顾若离的,如今有赵勋在,他们连话都不敢多说,可怜蔡先安的孙子都有了,何至于和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男女大防。 第174节 “走吧。”顾若离不在,她们总还要赶路的,雪盏和蔡先安道,“我们稍微走快点,能追上他们最好。” 蔡先安点头,一行人跟在他们后面追了过去。 赵勋的马速很快,她坐在前面,只觉得发髻都被颠的散了,挂在头上格外的难受,索性就扯散了自己飞快的编了个麻花辫,挂在胸前。 好在,刚下过雨,路上还有些泥泞没有灰尘。 “赵远山。”顾若离被他圈在怀里,手紧紧抓着马鞍上的扶手,怒道,“你下次做决定前能不能问问我同意不同意,你不太尊重别人了。” 赵勋低头看她,唇瓣擦着她的耳朵而过,温温润润的:“那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现在问有什么用,顾若离堵着气不想和他说话。 “带你去一个地方。”赵勋低声说着,马速更快,顾若离就回头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一样,“你真是我认识的赵将军吗。” 她回过头,光洁的脑门正好在他的唇边,他心头一动便凑过去,亲亲一啄,犹如划过清清凉凉的玉面,让他心神一怔,他笑了起来,挂在眼角,神采飞扬的道:“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对你这么好?” 顾若离没有想到他会凑过来亲她,顿时红了脸,回过头去:“流氓。” 就再不敢回头去和他说话了。 赵勋笑了起来,声音低低沉沉,单手抱她在怀里,马速愈加的快。 顾若离推他的手,他就恐吓的道:“不要动,小心掉下去。” “赵远山,你就不能正常点。”顾若离真拿他没有办法,在力量面前,她真的只能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下一次再见他,她身上要带把刀才好,只要他敢动手动脚,她就能扎过去。 给他一个下马威。 “带刀也没有用。”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赵勋低头看她,“你便是只刺猬,我也能将你收了。” 顾若离垂着头不说话。 赵勋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头,觉得这样的顾若离可真让他欢喜。 顾若离撇过头不理他。 两人就这样连跑了近百里路,直到下午赵勋才在一家酒馆前停下来,顾若离已经累的手足无力,他站在马下信手就将她抱下来,凝眉道:“累了?” “嗯。”顾若离点头,手脚无力的道,“感觉快要虚脱了。”说着从他手中滑在地上,扶着马背站着。 赵勋看着她面色惨白的样子,就有点后悔,凝眉道:“离这里不远了,稍后我们坐马车。” 顾若离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吃了饭,赵勋果然喊了一辆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车子就停了下来,赵勋掀开帘子:“到了!” “这是哪里。”顾若离下了车,眼前就是一条并很宽的河面,波纹跌宕,水面清澈能见到水底的鱼,她走过去站在河边回头看着赵勋道,“你就是要带我来这里?” “看那边。”赵勋走过去,和她并肩而立,手一抬指向西面,顾若离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在清凌凌的湖面上,一轮红日如玛瑙一般嵌在上面。 火红的天际,青色的湖面连成一线,一行白鹭扑棱直冲向天际,她一时看的呆了:“这里的落日好美。” “汾水晚渡。”赵勋含笑道,“有次路过这里,无意间看见的。” 顾若离只觉得心一下子静下来,所有的不快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隔着一道墙,霍繁篓连一句话都不肯和她说,她昨晚心里确实难受,只是现在去想,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既然不想见她,就有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那么敏感好强的性子,既然当初说了一走两年,回来时他必定要光耀加身,现在不过才几个月,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好像心里的沉闷也随之消散。 其实无所谓,只要他安全的,好好的,就一切都不重要了。 再见面,他们还是朋友。 “心里舒服了?”赵勋也看着远处,晚霞映在他的眼中,红红的,好像没有像平时那么深不可测。 原来他是因为想让她散心,才带她来这里的,顾若离看着他笑道,“舒服了,疲惫尽散!” 赵勋就揉揉她的头,凝眉道:“真麻烦!” 顾若离失笑,推着他道:“你说话就说话,不动手行不行。”她的头发已经乱的像稻草了。 “不行。”赵勋看了她一眼,回身去马车上取了个垫子给她铺在地上,又取了茶壶摆上,拍了拍,“坐吧。” 顾若离笑着坐了下来,端着茶抱着腿看着落日发呆。 赵勋也没有说话,两人并肩坐着,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往下…… 顾若离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好像一切都离的好近,天那么蓝就在头顶,水那么青依在脚边,就连落日都散着温暖落在她心头,触手可及。 “赵远山。”许久以后,她看着前方声音低低的道,“开平卫有这样的落日吗。” 赵勋颔首,道:“有!” 顾若离就回头看着他,他就含笑道:“那边草原,比这里好看。” “那你还带我来这里?”顾若离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被他不解风情的一说,顿时就没了兴致,“你去草原看就是。” 赵勋摇头,看着她道:“那里没有你,落日也不过是落日。” 那里的落日没有你,所以一切都稀松寻常,顾若离一怔面颊徐徐爬上绯红,她回头看着他,赵勋就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挑眉道:“想答应了?” 顾若离就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你真想娶我?” “你以为我喜欢看日落,还是闲着无事,骑马闲逛?”赵勋就一副你问的是傻问题的样子,顾若离抿着唇,道,“但是你想要的,我做不到,也不会改。” 赵勋皱眉没有说话。 “我就这样的人。”顾若离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不会躲在后宅只生孩子,也不会柔弱的依靠着谁求生求死,我喜欢行医,也喜欢和人平等的交往,我欣赏的人不管对方是男或是女,在我眼中都没有分别。” “你喜欢我是你的权利,包括你一味的说着想要娶我。可是你却没有权利去改变我。除非我愿意,否则谁也没有资格强逼着我去改变。”话落,她拨弄着手里的茶盅,茶水早就凉了,黑色的茶叶沉在盅底,“我觉得,你喜欢的或许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人,这世上有没有这的女子我不知道,但是那一定不是我。” 赵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他从来没有细细的探究过,女人的心思原来会这么细腻,就连顾若离也会去在乎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这些重要吗?”他沉声道,“你我都要成亲,我们相处也很顺坦,为何要翻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来。” 这一次,换顾若离皱眉。 “往后我不纳妾,不留通房,你打理内宅生儿育女。只要平衡了便不就可以,何来你这些弯弯绕绕的理论。”赵勋伸手过去,顾若离就往后一躲,朝他笑了笑,道,“你说的对,所以我才不答应。你也不用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什么夜宵,什么日落,让你这样的人挖空了心思做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实在有损你的英明神武。” “你什么意思。”赵勋望着她,审视着,顾若离淡淡一笑起身道,“还是那句话,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而我,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那个人。” 话落,她起身回了马车上,放了帘子,靠在车壁上静静坐着。 赵勋并没有跟过来,他凝眉坐了许久,才翻身上马,两个人踏着夜色静静的回了太原城中……雪盏和欢颜几人已经到了同福客栈,待车停下,顾若离下了车,回头看了眼赵勋径直进了大堂。 “小姐。”欢颜和雪盏迎了过来,又用余光扫了眼赵勋,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顾若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话落,她忽然就看到楼梯上下来一个人,她一愣喊道,“先生!” “小丫头。”吴孝之还是以前那副样子,站在上面一副了然在胸的姿态,摇着扇子道,“许久不见,你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顾若离无言,笑着福了福,道:“先生何时来的?”她大概猜到,吴孝之应该是路过这里回京城,却得知赵勋要来,就在这里等他。 所以,赵勋要和吴孝之一起回京了吧。 她笑了笑去迎吴孝之。 “老夫等了你们四天了。”吴孝之苦恼的道,“要是你们再不来,这太原城都要被我走了一遍,实在太无趣了。” 顾若离失笑,看见赵勋进了门,她只当没有看见,就道:“先生身体可好?” “你不说老夫还想不起来。”吴孝之就拉着她在座位上坐下,“相请不如偶遇,快给老夫扶个脉,瞧瞧还能活多久。” 顾若离坐在他对面,赵勋则在另一边落座,她笑着道:“您一定长命百岁。”话落,还是给他号了脉,顿了顿,道,“先生饮食无节,有些脾胃虚寒,是不是还偶有发作,饥饿时更觉疼痛?” “似乎……还真有。”吴孝之笑着道,“给老夫开点药,老夫养养,太平盛世,怎么也要多活几年。” 顾若离应是,笑道:“稍后我就将方子给您,不过这病还是以养为主,先生还是要注意身体,少食多餐才是。” “有神医就是好啊。”吴孝之哈哈一笑,转头去看赵勋,“将军黑面,是为何?” 顾若离端茶喝了一口,看了眼赵勋和吴孝之道:“我先上去梳洗,稍后再和先生说话。” “去吧,去吧。”吴孝之笑着道,“一会周铮就会回来。” 都是熟人,顾若离笑着应是,带着两个丫头上了楼,蔡先安迎过来,低声道:“东家小姐,您看……还要我们送你去庆阳吗。” 一路上这么多人,而且就在下午,他还看到了周铮,那可练家子,他们几个合力也打不过的,更不用说赵勋了。 现在这趟镖,他们可有可无,毫无价值了。 “要的。”顾若离道,“我们要去庆阳,他们明天或许就折返回京了。” 原来如此,蔡先安点了点头,放了心道:“那我们去歇息了,东家小姐有事就唤我们。” 顾若离颔首,和欢颜回了房里,门一关欢颜就紧张的上下将她查看了一遍,见她没事才真正的放了心:“赵将军也真是的,做什么事前也不打个招呼。” 顾若离失笑,点着她额头道:“他要和你打招呼吗,打了招呼你要不愿意,他就不这么做了吗。” “也对。”欢颜想了想,觉得顾若离有道理,不禁自己也笑了起来,“奴婢打水给您梳洗。” 顾若离将外衣脱了丢在桌子上,坐在桌边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又习惯性的去摸荷包,才想起来昨晚丢给霍繁篓了,她失笑摇了摇头,雪盏给她倒茶,低声道:“赵将军他们要回去了吗?” “嗯。”顾若离猜测道,“他总不能真和我们去庆阳,朝中那么多事,也离不开他。” 雪盏哦了一声,松了口气,笑道:“那一会儿咱们是要下楼和他们一起用膳吗?” “嗯。”顾若离点头,欢颜将水端了进来,她梳洗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下了楼,刚一下去,就听到周铮亮如洪钟的声音,“霍大夫!” 吴孝之就用扇子打他:“什么霍大夫,叫顾大夫,或者县主也行啊。” “哦,对对!”周铮哈哈一笑,道,“顾大夫。” 顾若离笑着下来,福了福道:“周大人。”她说着,朝桌子上看去,赵勋冷面坐在那边,吴孝之在他侧手位,桌子上已经上了菜,不过他们还没有动筷子。 “请坐。”周铮做出请的手势,顾若离就坐了下来,周铮在另外一边落座,道,“真没有想到,你就是庆阳顾氏的三小姐,难怪你的医术那么好。” 顾若离笑笑,周铮又道:“那天顾府走水我们去迟了,那时候你已经出来是吧,要是碰到我们就好了,你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了。” 那时候她对局势一点都不了解,更不知道赵勋此人,就算碰到了她也不可能贸贸然去求助。 “最后也碰到了。”顾若离含笑道,“还要多谢几位一路相助,要不然我也不会有今日。” 她说着,端了茶敬三人:“多谢!” “客气什么。”周铮碰了碰杯,吴孝之也碰了一下,唯有赵勋坐着未动,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周铮就奇怪的看了眼赵勋,心里有些嘀咕,可是不敢说更不敢问,便只好和顾若离道,“要不是有你在,太上皇的病也不会这么快好,你和我们将军是互惠互利,说不上谢。” 吴孝之就啪的一声,隔着桌子瞧周铮的头,周铮反应极快,撇头就让开,怒道:“先生,你说话就说话,动手作甚。”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吴孝之眼睛咕噜噜一转,笑着和顾若离道,“你这次回庆阳准备待多久,是打算修葺祖宅?” 第175节 顾若离应是,回道:“约莫要一年,或许更久一些,等回去了再看。”又道,“到时候我们京城再聚,我再设宴请三位。” “不回去,不回去。”吴孝之扫了眼赵勋,呵呵笑着,“急什么,老夫还想去庆阳看看呢,都许久没有回去了。” 顾若离愕然,想想又失笑。 赵勋不说话,又沉着脸,大家即便在聊天,气氛却还是压抑的很,顾若离吃了几口就辞了几人上楼去休息了。 赵勋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略皱了皱。 “将军。”顾若离一走,吴孝之就朝周铮挥了挥手,周铮识趣的走了,吴孝之就兴致高昂的看着赵勋,“您和小丫头吵架了?” 赵勋一个眼风扫过来,不冷不热的道:“我需要和他吵架?” “不需要。”吴孝之立刻改口,“那怎么看着您们有些尴尬?” 赵勋没理他,起身道:“收拾一下,明早我们回庆阳。”她话说的那么绝,他若再跟着,就越发将她宠的无法无天了。 什么不愿意改,她就是她。 哪有女人像她这样的。 夫是妻钢,还反了天了! “回去?”吴孝之立刻跟了上来,“您不是要送小丫头回庆阳的吗?你不准备娶她了?” 赵勋很不高兴,大步上了楼,吴孝之颠颠的跟在他身后,热情的道:“将军,您虽聪明,可对女人您却没有老夫了解,而且,小丫头又不是一般的女子,您不想和老夫聊聊?” 赵勋在桌边坐下来,四平八稳的看着他:“聊什么,她不愿意嫁给我。” “你们都这样聊天的?”吴孝之吃惊的坐下来,看着赵勋,“小丫头也说的这么直白?”想想又觉得不意外,以顾若离的个性,恐怕将来婚事也会一五一十的摊在桌子上列出条款来。 “先生以为应该怎么说。”赵勋心情不好,看吴孝之就有些不顺眼,吴孝之就呵呵笑着,问道,“那……她为什么不愿意呢。将军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说到性情他砸了砸嘴有点不大好意思吹捧,就改口道,“无论是容貌还是地位,世间女子岂有不爱慕的道理。他为何不愿意。” 赵勋喝了口茶,就将顾若离刚刚在汾水边说的话和他说了一遍。 吴孝之听的目瞪口呆。 “您不喜欢她?”他看着赵勋,赵勋就顿了顿,吴孝之就立刻明白了,赵勋连自己都没有全然弄明白自己的感情,就一头热的想要把顾若离拴住,偏偏那个小丫头和常人不同,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所以两个人就谈不拢了。 “以老夫对将军的了解,您若是不喜欢,是不可能费这个心思的。”吴孝之说的很肯定,“您要先了解自己的心意,才能去和她说娶她的话。” 他跟她在一起确实很欢喜,对别的女子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如果这是喜欢的,那就是喜欢吧。 赵勋默认了。 “那将军既然喜欢,那么您喜欢她什么呢。”吴孝之循循善诱,极其有耐心。 赵勋又顿了顿,想到顾若离的样子,还有她的性情。 “您既然喜欢她,那为什么又想着让她改变呢,您想要她变成这样,变成那样。若她真的变了,她还是顾大夫,还是您喜欢的那个小丫头吗?”吴孝之忽然就生出一种成就感,这么多年,他在赵勋面前频频受挫,他明明是个师爷,却在计谋和远见上比不上他这个主子,他的作用性已经很多年没有体现出来了。 今天终于知道赵勋有不如他之处。 她改变了,就不是他喜欢的顾若离了?这一点赵勋没有想过,他只是觉得,以后他的夫人是她那样的,他就不满意,不安分待在家里,整日里出入医馆…… 根本不需要她做这些,她为何就不能舒舒服服的待在后宅。 “将军啊。”吴孝之简直要笑出来了,“两个人互相喜欢,就算改变也是心甘情愿的,哪有您这样,人家还没有点头,您就下了三纲五常,女戒女德,别人也就罢了,那个丫头,你铁定是要吓跑的。” “真会如此?”赵勋微讶,吴孝之点着头,很肯定自己的道理,“那是肯定的,您先将人娶到手,以后慢慢调教都可以,何必着急这一时。” 这个事他也想过,从蓟州回来时他也找到了和她相处的方法,可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这丫头又没心没肺的逃走了…… 他不将她定了,保不齐她就被那个姓霍的小子,或是别人给薅走了。 但凡想到这些,他的心就不舒服。 不由自主急躁了起来。 “别人您不用怕。”吴孝之笑眯眯的,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只有那霍小子是个对头,只是他现在人不在,而且我瞧着小丫头对他没有那个心思,所以您要真想娶,就千万不能错过了这个时机,等将来您再想,可就不容易了。” “她拒绝我了。”赵勋不悦,恨不得将顾若离提起来打一顿,吴孝之哈哈一笑,道,“您果然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她若是没有动心,就不会问您这些话,只要还是从前一样,和您吵吵闹闹就好了,所以,您之前所有的事情没有白做。” 动了心?那为什么拒绝。 就是因为没有感受到他的真心? 就如她刚才所言,他喜欢的不是她,而是他想象中的女子…… 真是自以为是人。 赵勋豁然开朗,她说喜欢就是喜欢,她说不改变就不改变,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他的意见,等将人娶回去了,再说! 想到这里,赵勋就站了起来,看着吴孝之道:“先生早点休息吧。” 他还没说完呢,吴孝之不情不愿,可见赵勋这样,他也不敢赖着,只问道:“那明天?” “你回京,我去庆阳。”赵勋沉声道,“京中的事,就暂时交由先生处理。” 他也想去,吴孝之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赵勋就负着手在房里来回的走动,过了一刻突然开门走了出去,立在顾若离房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声,顾若离不知和两个丫头说了什么,三个人笑着。 真是没心没肺。 他在这里生气,她却是无事人一样说笑。 赵勋凝眉咳嗽了一声:“娇娇,你出来一下。”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顾若离站在门内望着他,疏离的道:“七爷找我有事?” 赵勋深看了她一眼,她绑着麻花辫,穿着一件半旧的天蓝褙子,俏生生的立在门口,他负着手转身就走,边走边道:“跟我来。”走了几步等到楼梯口,发现顾若离根本没有来,他沉着脸又走了回去,攥了她的手二话不说就朝外牵…… 顾若离被他拖下了楼,两个人出了门,外头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昏昏暗暗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 赵勋没有松开她的手,一直攥着,顾若离试了几次没有抽出来,就随他去了。 走了许久,赵勋忽然停下来,看着她道:“你说的没错!” “什么?”顾若离满脸懵懂,不理解他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什么意思?” 赵勋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欢喜你的,不是想象中的谁,只是因为你。” 顾若离怀疑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顾若离问道,“你不是对我不满意吗,既然不满意,又何来喜欢。你不觉得这样很矛盾?” 赵勋望着她,她的脸在昏昏暗暗的灯光下,透着一层淡淡的光,莹白透亮的犹如玉面,还有那双眼睛,清澈坚定不如寻常女子那般羞赧,幽闺质弱的样子。 吴孝之说的对,若她真的变成了和那些女子一般,或许他们也不会认识,他也不可能注意到她。 更没有兴趣说到娶。 “矛盾!”赵勋坦诚的道,“可这并不影响我的决定,以后可慢慢相处。” 顾若离凝眉反问道:“所以呢?” “我送你回庆阳,等你答应。”赵勋手指动了动,她的手小小的,很柔软,握在手心里很清凉,他握的更紧,很怕她一会儿翻脸就跑了。 顾若离抿着唇,又问道:“你能忍我伤风败俗,不守妇道?” 赵勋一怔,还不等他反应,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咳嗽起来,像是被呛住似的,咳的又急又喘,紧接着有脚步声传来,咚咚咚的跑远了。 那咳嗽声,赵勋不用辨别也知道是吴孝之,还有脚步声,分明就是周铮的。 给他等着! “你没有!”赵勋很肯定的道,“所以我不用忍。” 变的还真快,顾若离看着他认真的面容,想到那次他们在悬崖下,在蓟州,在运河里,在汾水边,在厨房里,还有此时此刻……他所有的表现都如走马灯一样划过。 他是真诚的,不管他的目的有多么直接,可是这样也没有不好,至少大家都是坦诚的。 彼此没有为了展示更好的自己,而去伪装,虚伪的露出不属于自己的那一面。 或许他们都是自私的,也或许,喜欢根本没有那么深……爱是包容的,在他们做不到这些以前,所有的感觉,大概只是停留在心动和兴趣上。 仅此而已。 可是那又怎么样,赵勋做了那么多,她也承认她感动了,动了心,至少对这个男人她不讨厌,甚至于……在有些时候,她享受他只在她面前无赖霸道的样子,这说明,他真的用心了,在这一刻,他是认真的。 “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一下。”顾若离看着赵勋,“不说婚嫁,只是相处!” 赵勋心头飞快的跳了跳,随即又不解的看着她:“什么叫不说婚嫁。”都答应了,为什么不说婚嫁……难道她相处后不满意他,还可以不嫁给他? 还有这样的道理。 “我知道这不合礼数,可这对你并没有危害。”顾若离道,“不过你要不愿意,那就作罢了,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更大,她是女子,人言可畏,若将来不成,她这一生真的只能孤独终老了。 可这又怎么样,比起一段不幸的婚姻,她宁愿伤风败俗,宁愿不合规矩,也不想因为名声而毁了一辈子。 纵然有诸多限制,可她也想夹缝中寻求适合自己的生存模式。 不远处又传来咳嗽声,一阵一阵的,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赵勋忽然转眸,朝那边暗影中看去,咳嗽声骤然而停! “你不嫁给我,你打算嫁给谁。”赵勋的手一紧,攥的顾若离的手顿时就跟被捏碎了一样,她哎呀一声拍着他道,“你发什么病,快松手。” 赵勋阴沉着脸。 “你不是说了吗,有你在我谁都嫁不了。”她气的踢他,“赵远山,你给我松手。” 赵勋松开了手,看着她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好痛。”顾若离揉着手,怒道,“我们不要谈了,我真是疯了,和一个神经病聊这些。” 赵勋看着她的手被攥的红红的,目光动了动,又将她的手拿过来揉着,凝眉道:“然后呢……你接着说。” “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顾若离道,“你若再这样没来由的吃莫名其妙的醋,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 赵勋动了动唇,没有反驳。 顾若离看着他这样子,忽然又心软了,她看着他道:“你自己考虑吧。” “考虑什么。”赵勋回道,“就这么定了。”至于她那句不满意就散的话,自动的被他撩开了。 顾若离质疑道:“你确定?” 赵勋颔首。 “那行。”顾若离的手也不收回来,反手主动牵着他,“走吧,散散步。” 这……这就行了? 第176节 赵勋第一次知道,他的心也能跳的这么快,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被她牵着的手,他眼角挑了挑:“散步?” “嗯。”顾若离颔首,“谈恋爱,自然要散步的,聊天有利于增进彼此了解。” 赵勋不理解什么是谈恋爱,可是却隐隐感觉到,她所指的相处状态! 这状态不错,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晕开,眉梢眼角皆是欢喜。 他一反手,握住顾若离的手,大步走在了前头,顾若离微怔,看着他失笑。 “等我到了庆阳后你就回去吧。”顾若离道,“你难么多事情,何至于一直耗着儿女情长。” 赵勋脑子嗡嗡的响,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赵远山,你走慢点。”顾若离无奈的拉着他,“就随便走走,又不是赶路。” 赵勋就放慢了步子,嘴角噙着笑。 “今天的日落的很好看。”顾若离含笑道,“等有机会,你带我去草原看,行不行?” 赵勋点头。 “还有秋露白。”顾若离喜欢那个味道,甜甜淡淡的也不醉人,“回京后记得给我存一点,” 赵勋点头。 “还有。”顾若离想到了方朝阳,“我娘一个人我不放心,你不要嫉恨她,若是可以,多照拂一下,免得她被人欺负。” 赵勋点头。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拽了拽他的手,问道:“你只会点头了?” “不是。”赵勋咳嗽了一声,道,“你的要求不过分,可以答应。” 顾若离忍着笑:“那就有劳赵将军了。” 赵勋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满眼都是笑意,便拧了眉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我替你去办!” “暂时想不起来。”顾若离看了看时间,“我困了,要回去休息。” 赵勋嗯了一声,被她牵着往回走,一路将顾若离送回房里,她站在门口望着他道:“早点休息,明天见。” 赵勋没说话,等顾若离将门关上,他还愣愣的站了一会儿,随即大步下楼,牵了马一路扬长而去,径直去了汾水边,他在河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脱衣服,一头扎进水中…… 水很凉,他没在里面,脑中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脚一蹬哗啦一下站了起来,看着雾蒙蒙的天,哈哈笑了起来,惊的夜鸟惊恐四散。 这个丫头,真是太有趣了。 还谈恋爱,谈就谈! 她一个姑娘家,都和人好了还能不嫁,她的人从今天开始就是他的了。 赵勋很愉悦。 顾若离将门一合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欢颜和雪盏惊讶的看着她,问道:“县主,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顾若离在桌边坐下来,说了一晚上的话她已经口干舌燥,“我打算和赵远山相处一下,也和你们说一声。” 雪盏和欢颜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相处一下是什么意思。 “那……您打算和赵将军定亲吗?”雪盏想到赵勋的样子,心头一抖,“县主您……” 顾若离摇头:“说定亲还早,先相处看看吧,若是觉得彼此合适再说后面的话。”他们年纪差距有些大,将来若她不想成亲,恐怕赵勋也会着急。 他都二十一了。 “这怎么行。”雪盏惊讶的道,“您的名声怎么办,往后……” 顾若离摆手:“我不确定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一个能让我动心的赵远山,所以,我想试试。”虽然两人之间的问题很大,可是人和人相处,不就是这样吗,因为不同所以吸引,在相处中不断碰撞摩擦,最后心甘情愿的去包容和迁就对方。 赵勋为她做的,她看得到,她不是铁石心肠自然有感动,她有了心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很简单。 可若以后两人觉得不合适了,就分开,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当然……就算嫁不了她也无所谓,至少,她当下不后悔。 “县主……”欢颜又崇拜又惊奇的看着顾若离,“婚事还能像您这样想啊,奴婢从来不知道。” 顾若离笑笑,道:“不然怎么想,嫁过去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吗!” “那也不行,奴婢还是要偷偷去瞧一眼的。”欢颜红了脸咯咯的笑了起来,以后她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她也想像顾若离这样,相处一下,一点都不了解,谁知道他有没有病,会不会动粗,甚至于……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毛病。 雪盏没有说话,她想到了方朝阳,只觉得县主和郡主真的很像,母女两人都是我行我素的,能与众不同也知道与众不同的后果……只要能承担的起这些特立独行所带来的后果,就没有什么。 “明早启程。”顾若离洗漱上床,放了帐子她看着帐顶发呆,心里却愈发的清晰起来…… 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所以,不管结果如何,她也不会后悔。 她翻了个身,抹到摆在床头包袱的鸡腿骨,那是霍繁篓给她打磨留着防身用的,她对它笑了笑,低声道:“霍繁篓,他那样的人为我做这么多事,我很感动,人生很短,我想试试……” 她说着又自嘲的摇摇头,要是霍繁篓在,估计也会说她是神经病。 “你也要好好的,希望你一切顺遂心愿。” 第二日一早,她们主仆三人收拾好下楼放行李,吴孝之笑的一脸暧昧的坐在大堂里看着她,顾若离走过去,道:“先生昨晚休息的可好?” “好,好的很。”吴孝之点着头,“不过将军可能不大好。” 顾若离眉梢一挑,问道:“怎么了?” 吴孝之就已有所指的用扇子指了指门外,低声道:“将军受了风寒,方才老夫看见他面色潮红,很像是发烧了的样子。顾大夫快去瞧瞧。” 顾若离知道作为吴孝之偷听他们说话了,也没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她没偷没抢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便大大方方的道:“那我去看看。”话落,就出了门,果然看到赵勋正站在马边和周铮吩咐着什么。 吴孝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摇着扇子点头不迭:“老夫果然没有看错,这丫头和将军实在是天作之合。” 两个都不是安牌理出牌的人,凑在一起,正合适。 “七爷。”顾若离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赵勋就停了说话,回头看着她,就听道,“你生病了?” 赵勋皱眉,立刻就知道了是吴孝之说的,不过,这丫头知道关心他了,这是进步:“嗯。” 他病了! “顾大夫。”周铮嘿嘿笑了起来,走过来暧昧的抱着拳,“我会和爷一起去庆阳,这一路打扰了。” 连周铮都打趣她了,顾若离笑了起来,无奈的点头。 周铮又回头看了眼赵勋,飞快的让开留了他们两人在外面。 “我看看。”顾若离托了赵勋的手腕,顿了一刻她挑眉道,“是风寒,你昨晚后来又出去了吗?” 他出去了吗?没有! 赵勋没说话,顾若离叹了口气道:“那我们明天走,我给你煎好药你喝了好好休息” 赵勋忍不住还是皱了皱眉,这点病用不着喝药,可顾若离已经转身走了:“你去休息,我去开方子给你煎药。” 根本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题外话------ 所谓的娇医有毒,并不是指女主会用毒,取这个名字一来是为了迎合主流,二来,则是指女主的影响力大,对有的人如同毒药一样,带有一定的“毁灭性”。 ☆、112 相处 吴孝之笑呵呵的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赵勋,心里乐不可支…… “京中事情多,时间很紧。”赵勋看着他,“先生还是骑马回去的好,马车太慢!” 吴孝之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龟裂。 将军这是在报复他昨晚听墙角的事,可是他是一片忠心为主子啊,怎么还嫉恨他了。 “老夫年事已高。”吴孝之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顾大夫昨天诊脉,还说老夫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这骑马……实在是不成。” 这里入京虽不远了,可一路快马孤过去,他的一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您好好休息。”吴孝之抱拳道,“时间匆忙,时不待人,老夫这就启程回京,路上绝不耽误半刻。”话落,逃也似的出了门。 “先生。”顾若离正好进来,和吴孝之迎面碰上,“您这么着急,要出去吗?” 吴孝之回头看了一眼不敢惹的赵勋,摆着手笑道:“老夫要赶去京城,将军不在的这段时间,怎么也要稳住大局才行,责任重大啊。”话落,又道,“顾大夫,将军就托付给你照顾了,拜托,拜托。” 顾若离点了点头,就见吴孝之回房提了包袱,飞快的下楼走了。 她愕然的看着赵勋,问道:“你和先生说什么了,他吓的跑的这么快。” “他有急事。”赵勋神色淡淡的,一副要起床的样子,“我不过风寒,不用这样躺着吧。” 顾若离没好气的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又如何。”赵勋固执的坐起来,可到底没有下床,“那也是我媳妇。”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测了体温:“烧有点高,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她看着赵勋,目露关心,赵勋就咳咳了两声,靠在床头道,“头晕。” 顾若离知道他故意如此,就顺着他摸摸他的头:“头晕就该多躺着。”又道“我去看看药抓回来没有。” 赵勋不满意,抓着她的手,低声道:“有什么可看的,他们回来自然会来找你。” “你有话要和我说?”顾若离也没有急着走,给他倒了茶,重新在床边坐下来,赵勋喝着茶,脸色舒心了一些,回道,“没有。” 她失笑,问道:“先生说京中许多事……我一直忘了问你,太子不回来吗?” 圣上登基都这么多天了,太子为何还没有回来。 “他的妾室有了身孕。”赵勋目光动了动,“等孩子出世再回来。皇子要紧!” 顾若离愕然,这什么理由,妾室有孕所以太子就不回京? 看来赵凌也是多情的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赵勋不悦,立刻就想到了太后说要给她和太子赐婚的事情,“他一时不会回来。” 顾若离并不是关心赵凌,而只是单纯觉得奇怪而已,她无所谓道:“随他什么时候回京,和我也没有多少关系。”正要说话,蔡先安回来了,站在门口道,“东家小姐,药抓回来了。” “你歇着,我去煎药。”顾若离说着要出去,赵勋就沉声吩咐道,“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还不如去帮我煮碗鸡粥,要鸡丝多点,葱不要放!” 顾若离就凝眉看着他,道:“你现在不能吃荤。你要是想喝粥,我让厨房给你煮白粥吧。” 赵勋不悦。 第177节 顾若离已经开门出去,在门口接了药打开,问道:“两副药都在这里吗?” “是。要了八钱银子。”蔡先安报了帐,顾若离嗯了一声,捡了里头的桂枝看了一眼,随即一愣,用手剥了桂枝的外皮,并没有剥开,她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怎……怎么了?”蔡先安满脸惊讶,顾若离又捡了一味芍药看了看,放在鼻尖闻了闻,道,“那不是桂枝,是苹果树枝,芍药也是假的。” 蔡先安脸色大变:“东家小姐,我真的是去药铺抓的……”话说了一半,他就明白了,抓了顾若离手中的药包,就道,“我去找他们。” 救人治病的药,他们居然也敢弄假的,简直太过分了。 “蔡伯。”顾若离吩咐道,“我们人生地不熟,若他们肯将药换了,就不要和他们闹。等明日走时再去官府说一声,让他们来处理就好了。” 蔡先安点了点头,拿着药包飞快的下了楼。 顾若离就侧目看着依旧靠在床头的赵勋,想了想道:“我去给你煮粥,你等一下。”话落,就帮他关了门下楼。 她亲自洗米下锅,煨了青粥又放了一些青菜沫,小心翼翼的端着上楼。 赵勋正坐在床头看着信,见她端着碗进来,嘴角就勾出一丝笑意来。 “已经不烫了。”顾若离将碗端过去,“吃药前先吃点东西垫垫也好。” 赵勋一看清淡的粥面上飘着青菜沫子,便就不高兴:“不是鸡丝粥?” “我说了你不能吃。”顾若离将碗递了递,“只能吃这个。等病好了你想吃什么都行。” 赵勋不看她,撇过视线。 “味道也很好。”顾若离又将碗递了递哄着他,赵勋依旧不悦,吩咐她做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还擅自改了他的话,顾若离就又往前送了送,“一会儿凉了不好吃。” 赵勋不理她。 “赵远山!”顾若离将碗往杌子上一放,“你吃不吃?” 赵勋回道:“你喂我!” “行!”顾若离就拿了调羹舀了半勺子递过去,赵勋张口吃了。 没事就犯病,吃个粥也非要分个高低,掌握着主动权,顾若离一脸无奈。 等粥吃完,蔡先安还是没有回来,顾若离有些不放心,对赵勋道:“我去看看。”话落出了门,喊了蔡先安的同伴卢舟过来,“你去看一眼,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既然敢卖假药,就很有可能有后台。 蔡先安说不定会吃亏。 卢舟应是而去。 “和他们废话什么。”赵勋沉声道,“直接将他们铺子抄了。” 顾若离劝着他道:“先看看情况再说,我们都没有弄清楚。” 过了一刻卢舟回来,顾若离问道:“怎么样,蔡伯人呢。” “被那个原木医馆给扣了,说蔡大哥讹诈,还说要送官府去。”卢舟愤愤不平的道,“十几个人把他困住了,他们还养了打手。” 顾若离还没有说话,赵勋掀了被子就下了地,抄了桌上摆着的长剑,就道:“你在家里,我去看看。” “你等下。”顾若离拦着他道,“他们扣人没有理由,你不用出面,我去就行了。”他去恐怕就直接动手了。 赵勋根本不理她,顾若离又追了几步,拉着他道:“你打算去做什么?” “这种铺子留有何用,先砸了,再通知府衙的人来清缴了。”赵勋眯了眼睛,目露冷意,顾若离就摇头道,“我去就好了,你不能吹风,先养着!” 赵勋收了手大步出门,顾若离就怒道:“赵远山,你给我站住。” 赵勋步子没停,顾若离又道:“你敢走出去,就立刻给我回京城去,我也不用你送。” 脚一顿,他已经跨出去的步子硬生生的收了回来,背对着顾若离站着,顾若离正要再劝,就见他忽然转身,啪的一声放了剑道:“我还有信要回,给我取笔墨来。” 人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 一副我只是想起要回信才回来的,而非因为顾若离的话的样子。 顾若离看着他的样子面色也渐渐柔和下来,过去在他身边,轻声道:“我请周大人陪我一起去,一会儿就回来,你安心待在房里。” 赵勋没理她。 顾若离就笑了笑,和卢舟一起去找周铮,周铮一听这话,立刻就恶狠狠的道:“敢扣人不放,大爷这就去把铺子一把火烧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怎么都是这种思路,顾若离由卢舟带着,往原木药铺而去。 铺子里人很多,来来往往的百姓笑盈盈的说着道:“这里的药便宜,要是在别处我这一副要足要六钱银子,这里只要五钱就够了。” “可不是。”有人道,“还是东家心善,宁愿少赚点。” 顾若离往门口一站,左边一个周铮,右边是卢舟,三人甫一出现,就引起药铺的人注意,随即又认出了卢舟就是刚才要人的人,立刻就有五六个伙计拥了过来:“怎么着,还想闹事,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打我们铺子的主意。” “少给老子放屁。”周铮嗡嗡的喝道,“将我们的人放了,否则爷烧了你们铺子,你信不信。” 铺子里的伙计一看就是横惯了的,有所依仗:“烧我们的铺子,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话落,一挥手吆喝道,“兄弟们,将这三个人给我扣了,待会儿一起送府衙去。” 说着,里头的人就摩拳擦掌的过来。 周铮大怒,拉开顾若离抬脚就将刚才说话的伙计给踹翻在地:“敢和老子动手的人,还在他妈屁股里夹着呢,都给老子老实待着。” “呸!”伙计一看来人是练家子,比方才那个人身手要好很多,他眼珠子一转就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得了话立刻跑了出去,像是喊人的样子。 “这些外地人可真是横。”旁边就有百姓道,“抓个药还能闹事,当我们太原人好欺负的。” 别人就点头附和着:“是啊,真是太横了,就该报官抓起来坐牢去。” 他们说的地方话顾若离听的不大明白,可观众人的神色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诸位!”顾若离大声道,“我们并非闹事,而是因为他们卖假药,还扣了我们的人,我们才来说理的。” 她话一落,就听到伙计大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说我们的药是假的,我们原木在太原城数十年了,怎么没有一个人说我们的药是假的。” “是啊,我们一直在这里抓药,可从来没有发现这里卖假药,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又道,“你年纪小不懂,千万不要有心人给诓了。” 顾若离目光一扫,看着伙计道:“那好,你将药柜里的药取出来,我现在就给大家辨识一下药的真假。”又看着伙计,“你敢不敢!” “凭什么。”伙计目光一闪,“你懂药真假吗,就敢说辨别。再说,你们就是来找茬的,说的话鬼才信。” 他的话一落,顾若离就往后推开一步:“那就没有办法了。”她和卢舟吩咐道,“拿我的名帖,去太原府衙报官,让他们带人来仔细查!” 卢舟应是,忙推开围观的人群跑走了。 伙计一听噗嗤一声笑着,一脸轻蔑的看着顾若离。 一个小丫头,还有名帖,想唬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捕头。”伙计一转,就看到远处走来一群七八个衙役,立刻就笑着迎了过去,“周捕头您来的正好,这些外地人来闹事,还想讹我们的钱。” 他第一句就点出顾若离他们是外地人。 周捕头四十几岁的样子,带着刀,目光在顾若离和周铮身上一扫,冷笑着道:“胆子不小,光天化日居然公然闹事,都给我带走。” “谁敢!”周铮刀一拔,哐当一声拦在顾若离前面,喝道,“谁敢动一下,老子要了他的命。” 周捕头就啐了一口:“果真很横。”盯着周铮,“你身手再好,能以一敌十,告诉你,给老子乖乖束手就擒,否则,这太原城你们有命进,没命出!” “这位大人。”顾若离拦着周铮,怕他真动手,“你一来就说我们闹事,连查问都没有,你何来的依据?” 周捕头一看是个漂亮小姑娘,就眉梢挑了挑,道:“那又怎么样,这原木药铺在太原城,就受我们保护,你要不服,就去告老子。” 看来,这铺子的后台,这位周捕头也算一个了。 “卖假药,大人也不管?”顾若离看着他,周捕头就冷笑道,“你算哪根葱,你说卖假药就假药,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顾若离颔首,道:“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去府衙说理好了,我倒要看一看,太原府的律法到底是如何定的。” “带走。”周捕头不想和他们啰嗦,抓进去一人二十大板,没有一百两银子赎人,就休想从牢里出去。 十来个衙役一哄而上。 药铺里的伙计就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又将蔡先安带了出来:“周捕头,这里还有一个,就是他先来闹事的。” “那就一起带走。”周捕头扫了眼被捆着的蔡先安,不可一世的样子,“一个个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顾若离被衙役围住,周铮着急的道:“顾大夫,不要和他们废话了,打吧。” 他一个人就能收拾这般畜生。 “再等一下。”顾若离话一落,就听到哐哐的锣鼓开道声,随即人群散开,就看到一顶官轿在停了下来,众人不认识,可周捕头一眼就认出来了,忙迎了过去,“胡……胡大人,您怎么来了。这是小事,属下就能解决了。” 太远知府下了轿子,看见周捕头就咬牙切齿的指着他:“你解决,你没将我害死我就谢你祖宗了。” 周捕头一头雾水,就看着胡大人一路小跑,到人群中来,目光一扫就看到了顾若离,上前来抱拳道:“下官胡添义拜见静安县主。” “胡大人。”顾若离微微点头,道,“一点小事,劳顿胡大人亲自走一趟,实在不敢当。” 众人哗然,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是县主。 胡大人摆着手:“县主回乡,自太原路过是我们太原的荣耀,下官没有相迎已是罪过,还望县主不要责怪。” “不敢。”顾若离说着,转身看着面前的药铺,道,“胡大人,这家药铺卖假药,我的人在这里买了药,我发现是假的也不想为难他们,只让他们给我换了真药来,却不曾想,理没说成反而被他们给扣下来,若非胡大人来的及时,怕是我也要被这位捕头大人关进牢房了。” 周捕头早就懵了,没反应过来,如今县主很多吗,他怎么就碰上了。 “废物,立刻给我滚回去交了差事。”胡大人回头瞪着周捕头,又指着原木药铺,“胆子不小,治病救人的药你们也敢弄虚作假,害人性命。来人,给我将所有人带走,药铺查封。” “大……大人。”伙计也没有想到,稀里糊涂的就听到胡大人要关铺子,“大人,我们冤枉哪,我们一向奉公守法,卖的药都是货真价实,没有一点掺假啊。” “蠢货。”胡大人道,“你可知道静安县主是谁?” 伙计摇摇头,他要知道是谁,他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她就是顾大夫,庆阳顾氏的传人,还是当今圣上的救命恩人,就连太医院的大夫见到她都要尊称一声顾大夫!”胡大人恨不得扇他两巴掌,“她说你的药是假的,就是假的!” 胡大人的话一落,众人一阵惊愕。 有人还不大清楚,就小声问道:“这位顾大夫是什么人。” “当时延州疠疫,就是她治好的。以前说是霍大夫,后来才知道她是庆阳顾氏的传人,因为当时局势不利,所以改名换姓了……几个月前,圣上复辟,就封了她做县主。” 众人恍然大悟。 “县主。”有人壮着胆子问道,“我们一直在这里买药,他们的药怎么会是假的呢。” 顾若离就看了眼已经挣脱开的蔡先安,蔡先安会意立刻去铺子里拿了两个抽屉出来,一个是桂枝,另一个则是野山参。 “我在京中也有药铺。”顾若离拿了一根包的很好的人参出来,“这要是野山参,大约一根少说也要一两银子,若吹嘘的年头多一些,怕是三五两甚至十几两的价格也卖的出去。” 有人点头,道:“我才买的,这参他们说是三十年的,一根十六两,比别家便宜四两。” “如果这是真的三十年的野山参,这个价格确实是良心价。可惜,这些不过是园参,价格也就一二两的样子。”她将辨别的方法说了一边,“不但这山参,就算这种并不珍贵的桂枝,他们也是用的苹果枝代替的,这样的成本,他们当然可以卖的便宜。而你们呢,药抓回去,吃了即便不出问题,可也不会有药用的功效。” 第178节 药铺里的几个伙计听着便已经是满头大汗,知道顾若离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懂行。 众人信服不已。 “您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想起来,我们看了大夫,一个伤寒吃了七八贴药也没有好。我昨儿还去和大夫吵,说他的方子不行。”那人说着大怒,指着那些伙计道,“原来是因为你们的药是假的!” 他们冤枉了大夫,不成想大夫没错,而是这药铺的要问题。 可想而知,这样的情况,就算大夫是华佗在世,也治不好一个伤寒。 胡大人觉得被他们害惨了,县主虽不在朝廷为官,可人家有家世有背景啊,而且还是圣上的救命恩人,但凡她回京在圣上或着皇后面前面前提上半句委屈,那他头顶的乌纱就保不住了。 “胡大人。”顾若离福了福,含笑道,“我不便多留,这里的事就劳烦大人了。药乃是病人的求生之门,若有人在这些上面做假,实在是十恶不赦不能宽恕。” “是。是。”胡大人点头不迭,“下官一定严惩这些泯灭良心的贼人。” 顾若离笑笑颔首,朝周捕头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周捕头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满头冷汗。早知道他就不来了,好好的怎么就这么倒霉,撞上了个县主…… 他这种人,就是十条命也得罪不起。 顾若离带着人往客栈去,路上又换了家药铺抓药,铺子里的伙计认出是她,毕恭毕敬的将她要的药抓了,笑着道:“县主娘娘,今儿得亏您,这些年我们可被原木药铺给害死了,却还敢怒不敢言,您真是救世的观世音菩萨。” 顾若离失笑,拿了药和周铮几人回了客栈。 “这也就您认识。”周铮哈哈笑道,“要不然,爷就要吃假药了。” 顾若离想到了赵勋,抬头看了眼楼上,拿着药去后面的厨房,将药泡上她坐了小半个时辰,才下水煎,等药好了已经是午后,她端着药上楼,赵勋依旧在房里,顾若离笑着道:“怎么没有躺着,体温可降一点了?” 赵勋没接话,顾若离就将药给他放在桌边,含笑坐在他前面:“生我气?” “没有。”赵勋看了她一眼,端了碗一饮而尽,顾若离给他倒了茶,“要不要再歇会儿?” 赵勋忽然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话还挺硬气的,什么叫我出了这个门就回京城去。” “话赶话罢了。”顾若离笑了起来,凑过去抱着他的腰,笑眯眯的道,“当时不是情急吗,再说,你生病呢这一出去又是一阵折腾,回头病又会加重的。” 被她一抱,看着她有些心虚的笑脸,一瞬间他所有的气都消了,搂着顾若离捏了捏她的鼻子,皱眉道:“真是无法无天了。” “知道了,知道了。”顾若离推着他,“去休息一会儿,吃了药睡一觉病就去了。” 赵勋被她拉着上床躺下来,顾若离给他盖了被子,他拉着她的手。 他觉得,谈恋爱很不错。 顾若离在床边坐下来,笑看着他,赵勋问道:“怎么解决的?” 顾若离就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边,赵勋就不赞同:“你一走,他们私下打点,不出三个月还是还了原样,毫无意义。” “这我倒是没有想过。”顾若离道,“胡大人不管这事吗,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 赵勋就一副你太天真的样子:“这位胡大人在太原上任已有五年,如何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民不告官不纠而已。” “那明日走前再去一趟府衙。”顾若离凝眉道,“卖假药的事决不能姑息。” 赵勋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脸,宠溺的道:“不用你去,让周铮拿着我的名帖去一趟就好了。” “这样也行。”顾若离笑了起来,“还是镇国将军管用。” 赵勋第一次觉得,他的头衔的作用如此大,不禁挑了眉道:“要如何谢我?” 顾若离一愣,随即红了脸,凑在他面颊轻轻一啄:“这样,行不行?” 赵勋眼睛一亮,又很快恢复了镇定,咳嗽一声,凝眉道:“不够!” “无赖。”顾若离轻轻的又亲了一下,赵勋就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她,顾若离笑了起来,道,“赵将军,这样满意不满意?” 当然满意,赵勋板着脸很正经的样子。 他虽然有些霸道,甚至有些不讲理,可是忽略这些,他却是个爽利又很有分寸的人,而且……若用心去看,他还几分幽默和可爱。 顾若离含笑望着他……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很好的相处下去。 至少,目前看来他们的状态她很满意。 顾若离陪了赵勋一下午,晚上两人又一起用了晚膳,天色很晚赵勋才放她回房。 她一回去,欢颜就哀怨的看着她:“县主,您不在我们一整天真是无聊透了。” “怎么不上街看看。”顾若离一边梳洗一边回头看着欢颜,“何至于困在客栈了。” 欢颜就凑过来,好奇的道:“县主,您和赵将军……嗯……相处怎么样,他没有欺负您吧,您决定嫁给他了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顾若离淡淡的道,“慢慢看吧。” 还要慢慢看啊,欢颜哦了一声,坐在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 第二日一早,周铮果然拿着赵勋的名帖去了府衙,他回来后就一脸幸灾乐祸的和顾若离道:“……他见着爷的名帖吓的腿都软了,满口念着一定严惩,一定严办,连我走了都没有回神过来。” 顾若离就笑着看了眼赵勋,对周铮道:“只要不留着再害人就好了,到底怎么处理就不管我们的事了。” 众人收拾好了上路,赵勋依旧骑马,顾若离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身体没事吗,不用再休息一下?” “上来。”赵勋伸手,“我带着你慢慢骑。” 顾若离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赵勋下来将她抱到马背上,自己也跨了上去,对周铮吩咐道:“直接去汾州。” “是!”周铮应是。 赵勋就催着马不急不慢的跑了起来,顾若离坐在前面靠在他身上,笑着道,“让我拉着缰绳试试。” “好。”赵勋将绳子给她,顾若离握着驱着马,赵勋就腾出一只手来揽着她的腰,细细软软的,他忽然就明白了那些人说的软玉温香在怀是什么感觉,随即又想到了顾若离的年纪,不由凝眉。 这丫头太小了,还要再等两年。 “七爷。”顾若离道,“要是它的跑的太快怎么办。” 赵勋就贴在她耳边细细的解释着,顾若离认真听着:“那我跑快点,你抓紧了。”话落,一夹马腹,马就飞快的跑了起来,赵勋失笑,侧目看着她,她的耳垂很小,娇俏可爱的样子,他心头一痒便亲了一下,顾若离一惊,往旁边一让,身体就朝一边栽了下去。 赵勋伸手一捞,将她摆正,敲了她的头道:“好好坐稳了。” “这怎么能怪我。”顾若离嗔怒道,“你老实在后面待着,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掉下去。” 赵勋挑眉,喝道:“你是我媳妇,我想亲就亲,还要和你说。” “谁是你媳妇。”顾若离将缰绳还给他,“我只是说我们试着相处,你不要混淆了概念。” 赵勋不以为然,答应就答应了,还和他拿乔! 总之,这一趟他没有白来,至少媳妇是定了,等她明年回京及笄后就成亲。 风在吹在脸上,顾若离觉得身心舒适,习惯了在马背上后,这样的感觉确实很好! 晚上他们歇在汾州,赵勋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坛子秋露白,顾若离喝的有些晕眩回去沉沉的睡了一觉……第二日依旧跟着赵勋骑马,两人走在前头,晚上歇在信义。 “这还是爷吗。”周铮看着前头两人腻腻歪歪的,嘿嘿笑着,“还是顾大夫有办法,让我们爷脾气都变好了。” 欢颜听着就道:“这样算什么。”她低声道,“你没来钱赵将军才叫绝呢……”她将赵勋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要不是认识,我可真不敢相信,这位就是镇国将军。” 周铮听的目瞪口呆:“你的说是真的。” “我还能骗人。”欢颜一脸骄傲的样子,“他要不这样,我们县主能答应和他……”她想了想那个词,“谈恋爱。喜欢我们县主的人可多了去了,随便嫁给谁也不必赵将军差。” 周铮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说话的,谁能和我们爷比,你是没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样子,那是以一敌百的勇猛。” 欢颜撇撇嘴,反正她是不信了。 “算了,你们女人家就知道儿女情长,说这些没用的。”周铮理解,他们爷是岁数大了,想要成亲,正好又遇到了顾大夫这样特别的女子,自然就动心了,一点也不奇怪,“男人不能只看一面,懂不懂。” 欢颜不懂,对着周铮翻了个白眼:“是,千变万化,五彩缤纷。” “小丫头片子。”周铮不理她,策马绕开马车,追着蔡先安说话去了,欢颜就放了帘子,和雪盏道,“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县主这几天都很开心,而且,有赵将军在,这一路我们什么都不用担心。” 赵勋对这一路都很熟悉,晚上歇在哪里,每天赶路多久,什么样的行程他都有数。 要是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走到哪一天。 “你少说两句。”雪盏低声道,“县主和将军在一起,若是郡主知道了,定又是一场风波,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欢颜立刻就想到了方朝阳的脾气,无奈的叹了口气:“还真是。” “你回去将事情办完,就随我回来。修建祖宅的事,让周铮去办。”赵勋悠闲的催着马,顾若离靠在他身上咬着苹果,摇头道,“不行,这件事我要亲自做。” 赵勋不高兴,将她的脸掰过来,就见她嘴角沾了块碎屑,想说的话立刻抛在了脑后,捧着她的脸就亲了下去,顾若离一惊推着他道:“这样很危险。” 赵勋意犹未尽,只碰了唇便被她推开,就拧着眉道:“有我在,何来危险。”话落,托着她的后脑勺,又吻了下去。 他的吻很生涩,霸道的攥着唇,撕磨舔舐,顾若离失笑便微微张开嘴,赵勋一点即透,舌头长驱直入…… 吻了许久,他越发熟练起来,顾若离却是憋红了脸,赵勋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一脸的满意的看着她,赞赏道:“就该这样。” 就该哪样啊? 顾若离无语,踢了他一脚,道:“知道了,你好好骑马。”得亏这一路没有人,要不然他们就真的伤风败俗了。 赵勋忍着,眼中满是欢喜。 这样,很好! 幸好他追来了,要不然就没有今日。 说不定这小丫头就成了别人的,但凡想到这一点,他心头便闷闷的,将顾若离箍在怀里,一夹马腹又跑了起来。 “今天风大,你跑的太快我就落了一脸灰。”顾若离捂着脸,赵勋就停下来,抱着她原地转了个身面对面坐着,按着她的脸在怀中,“这样就好了。”话落,单手抱着她的腰,催着接着赶路。 顾若离贴在他的胸口,好像世间万物都静止了下来,只有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响在耳边。 好像不管什么事,只要有他在,就一切都成了顺手拈来,不用她费神。 原来,有男友是这样的感觉。 “赵远山。”顾若离也环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笑着道,“你要乖一点啊!” 赵勋本来是满意的,一听她的话,就问道:“何来我乖一点?”难道不是她乖一点。 “我们都乖点。”顾若离抬头看着他,都乖一点,互相迁就一点,就能长久的走下去了…… 赵勋摇头,女人就是这样,整日想一些有的没的。 顾若离颠着觉得很舒服,就闭着眼睛闷在他怀中,不过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发困,惬意的开始打盹……赵勋低头看她,她像只猫一样乖巧的腻在他怀里,没了睁开眼时的冷静从容,此刻只有温顺可爱。 他手臂不由自主的楼紧了一点,放慢了马速。 “爷!”周铮从后面追了过来,飞快的撇了眼顾若离,不敢多看,就垂着头回道,“先生已经到京城了,说去年雪灾多处困苦的连春种都无力支撑,谌阁老上折,想从户部划出六百万两的款,拨给两府两州,圣上同意了,可户部张大人不敢动,所以先生一到京中,他就去找先生,和您请示。” “六百万两,两府两州!”赵勋凝眉,嘴角冷冷一笑,“写信给先生让他告诉张继业,既是要种,那就给种子,派专员去这四处,派发到户!” 第179节 不过两府两州就敢要六百万两,这个谌阁老胃口可真不小。 周铮应是,赵勋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前科进士孙能亦如今在户部观政,让先生和祝升邈说一声,此人表现不错就调去工部,做什么职位让他看着办。” 孙升邈是左都御史孙章孙大人的表字。 他在赈灾上驳了谌阁老的面子,所以就以升他学生为安抚,可又没有和吏部打招呼,而是绕开和左都御史提了这件事。 左都御史是做什么的,那是纠察百官的,三年一审,一个左都御史和吏部尚书,就捏住了朝廷所有官员的命脉。 周铮当然跟不上赵勋的思路,可隐隐约约是明白的,赵勋是好像是在暗示孙章注意谌阁老此人。 也不着急,慢慢查。 周铮应是,又看了眼顾若离,见她已经醒了,便尴尬的笑笑,道:“顾大夫!” 赵勋凝眉扫了眼周铮,周铮立刻干干的笑笑,勒住了马,目送赵勋和顾若离渐渐走远。 爷也真是,他就打个招呼而已,也不行了。 他好歹和顾大夫也是朋友。 赵勋低头看着顾若离,语气立刻便柔了下来,一改方才冷漠的样子:“吵醒你了?” “没有。”顾若离摇头,周铮来时我就醒的,她抬头看着赵勋,笑道,“只是这样舒服,便赖着不想起来。” 赵勋笑了起来,将顾若离抱在怀里:“那就再靠会儿,不着急。” 顾若离嗯了一声,贴在他胸口,懒洋洋的走着。 到绥德时连着下了三天的雨,他们就留在客栈中,赵勋拉着顾若离下棋,看着她道:“你的棋谁教你的,太臭。” “我父亲。”顾若离收拾棋盘,“他教的很好,是我学艺不精。” 赵勋就似笑非笑,顾若离丢了颗棋过去:“赵远山,你在笑话我父亲吗。” “老泰山,不敢笑话。”赵勋接了棋摆在棋盘上,顾若离瞪了他一眼,“谁是你老泰山,没脸没皮!” 她的样子是平时没有的,娇俏可爱,赵勋看着心头一热,便抓着她是手拉着他过来,顾若离不愿意:“好好下棋,不要动手动脚的。” “我自己媳妇,怎么就不能。”赵勋不让她跑,就起身将她搂在怀里,顾若离红了脸抬头看他,赵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我想亲就亲,想抱就抱。” 顾若离将脸埋在他怀里不起来。 赵勋就托着她的脸,将他剥出来,低头寻了唇吻了下去。 顾若离心头一软,就环上她的腰,赵勋索性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样低着头弯着腰太累了。 “爷!”周铮在外头敲门,“晚膳好了,什么时候用膳。” 赵勋的动作一顿,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顾若离推开他笑了起来:“好了,我肚子也饿了。” 他也饿了,赵勋死死盯着她。 顾若离也不是孩子,他的眼神她看得懂,忙站了起来笑着道:“我又不是周铮,你少给我摆脸子。” “我怎么不能。”赵勋拉着她,又在她嘴角亲了亲,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 觉得赵勋有时候很有趣。 五月底的时候,大家走走停停一个多月,终于过了清涧往延州去,走在熟悉的路上,离家也越来越近,顾若离也不由激动起来,掀了马车的帘子看着赵勋:“七爷,上次落崖的地方在哪里?” “往北走十里。”赵勋挑眉道,“你想去看看?” 顾若离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们先去延州吧,杨前辈还在等我们呢。” 赵勋颔首没有再说。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快到延州时,蔡先安突然指着前面喊道,“是有什么人来,还是赶集?”瞧着不像是集市,也没有商贩。 数百个人,就这么站在路边,朝这边翘首看着。 “我看看。”欢颜也好奇的探了个头,“把路堵了,不会是山匪吧。” 她话落,就看到对面有人兴奋的朝这边挥着手,喊着道:“霍大夫……霍大夫……” ☆、113 冲撞 “县主,是喊您的吗?”欢颜激动起来,她知道以前大家都称呼顾若离为霍大夫,“她们是来接您的吗。” 顾若离哪里知道,掀了车帘朝前看去,就看到有个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刘二牛!”顾若离认了出来,忙从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笑看着来人,忽然一顶帽子罩在她的头上,眼前顿时变成朦朦胧胧的,她愕然回头去看,就看到赵勋道:“太阳很晒。” 顾若离无语,扶正了帽子。 刘二牛跑的极快,喘着老远就喊道,“霍大夫,您总算到了,我们等了您半天了。” 顾若离跳下车,看着他道:“怎么在这里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刘二牛抹了头上的汗,回头指着不远处的村名,就笑着道:“我们在城里听说霍大夫要回来建祖宅,大家就算着日子,想着您这几天应该就能到这里,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了。” 顾若离失笑,也很感动,她写信给杨文治,告诉他这几天她会到延州,届时想去府中拜访他老人家。 没有想到刘家村的人知道了,居然在这里等他。 “天气这么热,让大家快回去吧。”顾若离还看到小孩子了,刘二牛就摆着手道,“大家听说您回来,一定要来接您去村里坐坐,哪怕喝杯茶也行。” 顾若离就朝他身后看去,那么多人朝她挥着手,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质朴的笑。 他们念着她的恩情,所以才会相迎在路口,翘首盼着,其实她是大夫,做这些太稀松寻常了。 顾若离回头去看赵勋,问道:“去不去?” “你想去就去。”赵勋很满意她询问自己的意见,颔首道,“时间还早。” 顾若离就笑着点头,看着刘二牛道:“好,正好有时间,我给你们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有没有后遗症。” “我们都很好的。”刘二牛笑着做出请的手势,“霍大夫你上车,我们跟在车后面就好了。” 顾若离摆着手,笑道:“我和你们一起走过去,也不远。”话落,就回头去看赵勋,他颔首道,“你先过去,我们随后就去。” 顾若离笑着应了,和刘二牛边说边往那边去。 “县主太厉害了。”欢颜拍着手,手舞足蹈,“那些人记着恩情,居然迎在路口!” 雪盏看着顾若离的背影,也满面的高兴。 “我也去。”欢颜跳下车,和蔡先安道,“蔡伯,马车交给您了。” 蔡先安点头应是,欢颜就拉着雪盏要跟着去,就在这时,前面那百十人突然就跪了下来,动作齐齐整整,高呼道:“刘家村恭迎恩人大驾!” 那声音不高,却犹如钟鸣一般,震颤在人耳边,击在心头。 欢颜走路的步子一怔,看着面前这样的场面,顿时热泪盈眶,她攥着雪盏的手,激动的只有一句:“县主……县主好厉害。” 原来,一个好的大夫,可以受到这样的尊敬。 原来,一个好的大夫,可以得到这样的荣耀。 这甚至比顾若离县主时还要让她们激动,这是真心的,不带任何功利的,只有真诚的感谢。 “是。”雪盏点着头,哽咽的道,“我们县主最厉害了。” 赵勋也是微微一怔,看着这比他练兵时还要整齐的百十人,心头震了震,没想到这个丫头会有这般的影响力。 他唇角轻抿,眼中不知不足的露出与有荣焉的得意之色。 顾若离快走走了过去,朝众人回礼:“大家快起来吧,我受不起诸位的大礼。” “受得起。”刘占山道,“没有你,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刘家村。” 顾若离鼻尖微酸,她不过做了身为大夫应该做的事情罢了,却受到了他们如此的感恩和大礼,她羞愧,上前扶刘占山起来:“刘里长,我受不起,您快起来。” 刘占山点了点头,旁边他的两个儿子刘庆和刘贺过来扶着自己的父亲。 “大家也都起来吧。”顾若离看着众人,“真的不必如此。”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的起身。 顾若离松了口气,笑看到了刘占山,他比当时胖了一点,人也很精神:“您身体还好吗。” 刘占山点头道:“托霍大夫的福,老朽身体好的很。”说着,请道,“刘大夫,去生祠看看吧,自从建好以后,您都还没有去看过。” “让大家破费了。”生祠都建了,她也没有什么好推辞的。 众人都道:“莫说一座,便是十座,我们刘家村也该为您建。”众人恭敬的道,“若非您,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刘家村,早在去年这里就绝户了。” 顾若离惭愧。 “姐姐。”有个小姑娘挤着人跑了过来,拉着顾若离的手,“霍姐姐,你以后就留在我们村里吧,我们大家给您盖房子。” 顾若离认出来,是那个憋气晕过的孩子,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她。 “姐姐虽然也很想,可姐姐还有事,而且,我家的房子也要修呢。”顾若离摸摸她的头,弯腰看着她,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上次太忙了都没有问过你。” “我娘喊我妮儿。不过我有名字,是我里长取的,叫杏花,就是树上开的那个杏花,可美了。”杏花梳着两个羊角辫,笑眯眯的道,“姐姐叫什么。” 她话一落,她娘就喝着道:“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霍大夫的闺名是你能随便乱问的吗。” “嫂子,没事的。”顾若离笑着道,“我其实姓顾,我娘喊我娇娇,你随便喊我什么都可以。” 杏花就点着头,刘占山微微一愣看了眼顾若离,没有明白她不姓霍怎么改姓顾了,可是又不好多问,便忍了下来。 “我是庆阳顾氏的人。”顾若离和他解释,“当时情非得已,改名换姓了,往后大家喊我顾大夫就可以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庆阳顾氏的小姐,难怪医术这么好。 原来如此,刘占山了然,当时庆阳顾氏的事情他们听说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听说朝廷封了顾老爷子爵位,还封了一位县主,难道您就是那位……”他惊讶的说不下去。 “是。”顾若离回道,“是圣上念我祖父忠心,顾氏满门忠烈,追封的爵位。” 刘占山大惊,忙回身朝顾若离行礼:“原来是县主娘娘,我等草民冒犯了。” 众人一看刘占山行礼,忙跟着行礼,顾若离摆手道:“县主也好,大夫也罢,不过是个名头,大家不要这样,折煞我了。” “这是身份,我等能认识顾大夫,认识县主是我门刘家村的福气。”刘占山高兴不已,往后他们刘家村在这一代真的是出了名了,当初救他们的,居然是顾氏的后人,还是县主。 顾若离莞尔,回头看见赵勋大步而来,她停在原地等他,刘占山就回头去看,一见赵勋的气度就被震住,问道:“这位是……” “这是赵公子。”顾若离笑着道,“是我的朋友。”赵勋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位高权重的象征,说了反而会骇着他们。 刘占山就朝赵勋抱了抱拳:“赵公子。” 第180节 众人也跟着行礼。 赵勋微微颔首,站在顾若离身后没有说话。 众人就自动的分散在两边,话明显比刚才少了点。 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失笑,低声道:“你吓着他们了,就不能温和一点。” “我已经很温和了。”赵勋蹙眉,难道要他对着他们傻笑不成。 顾若离无语,跟着众人先去了村口的生祠,说是生祠其实因为财力有限,他们建的是一个个独立的,犹如土地庙一般的小房子,里面供着全身泥像,刷了金粉,一共是三座,她和杨大夫单独一座,剩下的一座则供着当时在场的其余几位大夫。 每一座前面都是香火袅袅,香灰堆在炉子里厚厚的一层。 “哪个是你。”赵勋站在庙前,目光一扫,就看到了顾若离的泥像,刷着金漆做成了类似于观音娘娘的容貌,手中拿着串铃,一副仙气氤氲的感觉。 不等顾若离说话,刘占山就指着前头的那座道:“这位是顾大夫。” 顾若离失笑看着赵勋,就见他凝眉道:“真丑。”又对刘占山吩咐道,“既是建了,就精致一些,若是没有钱,我来出!” 刘占山一愣,顿时臊的满脸通红。 “你说什么呢。”顾若离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又和刘占山道,“没事,这样已经很好了。” 赵勋觉得没什么,既然做了当然就要做的好一点,没有钱他理解,所以他来出。 更何况,这座像是顾若离的。 “是不精致,赵公子说的对。”刘占山回道,“当时我们虽大难不死,却误了收成,家家户户都困难的很,所以……委屈顾大夫了。” 顾若离尴尬的不得了,拽了拽赵勋的衣袖。 “为了你的生祠。”赵勋低声在她耳边道,“刘家村逢瘟疫浩劫,民生困苦,我可上疏免刘家村三年赋税,如何!” 顾若离眼睛一亮,看着他道:“真的?” 赵勋挑眉,一副你要好好谢我的样子。 “谢谢!”顾若离高兴起来,一个刘家村也收不了多少的税,更何况,赵勋说的对,他们去年因为大头瘟疫误了收成,圣上体恤民情免去赋税也不为过。 赵勋看着她高兴的样子,眼底也划过笑意。 小丫头,一点小恩小惠就高兴成这样。 “姐姐。”回去的路上,杏花悄悄拉着顾若离的衣服,又偷偷看着赵勋,小声问道,“这位哥哥,是您的相公吗?” 小孩子哪里懂年纪到了才能成亲的事,只觉得他们眉眼传情,一副夫妻的样子。 顾若离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杏花的娘尴尬不已拉着女儿对顾若离道:“小孩子家的不懂事,您不要见怪。”话落,拖着杏花道,“姐姐还小,你不要乱说话,坏了姐姐的名声。” 顾若离咳嗽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就听到她身边的赵勋嗯了一声。 众人一惊,看着他们。 赵勋负着手看了眼顾若离,又看着众人,道:“还没成亲,不过快了!” “原来是这样。”杏花的娘顿时笑了起来,“恭喜顾大夫,赵公子一表人才,你们真的是天作之合!” 赵勋昂着头望着前面,也不说话,但满脸都是赞同。 他真是不遗余力的宣布所有权,顾若离无语,不得不应着道:“谢谢嫂子,还早呢……”她也不好说我只是处朋友而已,这话说出来,指定会吓着众人。 众人就跟着说恭喜。 从刘家村出来,顾若离见大家都回去了,这才和赵勋边走边道道:“你刚才说那些话做什么,就恨不得昭示全天下。” “为何藏着。”赵勋眯着眼睛看着顾若离,“你不是媳妇?你还想嫁给谁。” 顾若离瞪了他一眼,将帷帽拿下来丢在他手里:“我不想和你说话。”就气呼呼的上了马车,赵勋站在原地看着她,周铮凑过来道,“顾大夫好像生气了。” 赵勋目光一转盯着他,周铮缩了缩脖子。 马车走在前头,赵勋翻身上马跟在后面,一行人末时就进了延州城,周围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人流涌动,商贩叫卖声不断,赵勋看了眼马车,以前顾若离隔了一会儿就会掀开帘子看他一眼,两人说说话,这半路她一次都没露脸。 他顿了顿,看见路边一个卖炒栗子的,便翻身下马过去丢了银子。 过了一会儿,提着一袋子栗子回来,追上马车掀了帘子递给顾若离。 “什么东西。”顾若离中午没吃什么饭,只顾着和大家说话,如今闻到香味就觉得有些饿,赵勋道,“栗子。” 她就接过来看了看,又见赵勋望着她。 “谢谢。”顾若离道了谢,又飞快的剥了一颗给他,“嗯。” 小丫头就是好哄,赵勋满意不已:“你吃吧,我不饿。”话落,放了帘子又上了马随在一边。 “赵将军还真是细心。”欢颜流着口水,顾若离笑着递给她,道,“等回京我们也帮你相个男朋友,你就不羡慕我了。” 欢颜眼睛一亮,道:“县主,能让我自己挑吗。” “也不害臊。”雪盏就红着脸去打她,欢颜抱着头道,“人家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婢,我是跟县主学的。”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头道:“这是把我也捎带上了。”她想了想,道,“你挑不行,得让李妈妈给你相,就捡了丑的凶的给你找。” “县主……”欢颜抱着顾若离,“您这是跟赵将军一起也学坏了,都会吓唬奴婢了。” 雪盏也掩面笑了起来。 顾若离一愣,她是被赵勋影响的吗,开口就能以势压人。 真是近墨者黑,她笑了起来,塞了栗子在欢颜嘴里。 “可是赵将军和静安县主。”迎面引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脚步匆匆的赶过来,站在他们前面,周铮就颔首,问道,“可是杨府的杨管事?” 杨管事点头应是:“是,小的是杨家的总管事,特奉治大老爷的令,前来接赵将军和县主。” 周铮回头询问赵勋,赵勋微微颔首。 “那请杨管事带路。”周铮回了话,杨管事应着走在前头,一行人慢慢朝杨府而去,穿过杨家府门前的牌坊,顾若离掀开车帘,就看到一身褐色儒衣,须发皆花白的杨文治站在路边,看着这边。 “赵将军。”杨文治迎过来和赵勋行礼,“有失远迎,望将军见谅。” 赵勋下马回礼,道:“杨老先生是前辈,出门相迎已是折煞赵某,不敢担。”话落,又道,“老先生身体可好。” “老夫暂还能中用几年,托将军的福。”杨文治抱拳应是,赵勋道,“在京中见过几次倓松,见他谈吐儒雅,学问扎实,此番必定能一举夺魁,杨家兴盛,指日可待。” 皇榜应该就是这两日出,六月底殿试。 “惭愧,惭愧。”杨文治回道,“学问扎实不敢言,不过倓松性子还算沉稳,在京中不惹事已是大福。” 赵勋微微一笑,回头去看从车里下来的顾若离。 “前辈。”顾若离没有戴帷帽,快步过来朝杨文治行了大礼,“顾氏若离,拜见前辈。” 杨文治已经知道了顾若离的身份,他扶着顾若离起来,打量着她的脸,就想起来几次去顾府,在药房里见的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小姑娘,他还曾感叹过,若顾家的那位姑娘还活着,应该和霍大夫一样,是位奇女子。 不成想,原来霍大夫就是顾家的姑娘。 “你在京中的事情,老夫已经听闻。”杨文治点着头,欣慰的道,“老顾若能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骄傲。” 顾若离眼眶微红,垂了眼帘。 “进去说。”杨文治见顾若离情绪低落,忙换了话题,“赵将军,请!” 赵勋看了眼顾若离,眉头簇了簇,走在前面,杨文治退他一步随着而行,顾若离由两个丫头扶着慢慢走着。 “县主,您别伤心了。”雪盏低声劝着道,“人死不能复生,如今能有这样,已是难得。” 顾若离和她笑笑,道:“我知道,只是见到杨前辈不由想到了祖父,没事。” 雪盏松了口气。 杨文雍和杨勇去了京城,隔房只有杨勇的夫人以及妯娌在家中,众人就去了杨文治的院子,他没有子嗣,夫人也早年离世,一人独居的院子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除了药香别无他物。 众人在正厅落座,婆子上了茶,杨文治说起杨文雍:“……三月底启程,近日应该已经到了京城,赵将军和县主在路上可曾遇到。” “我们绕了一些路。”赵勋回道,“怕是错过了。” 杨文治点头,两人就说起了朝中的事,晚上杨文治留他们在府中歇一夜,明日黄大夫还会来杨府,顾若离应了,在杨府的客院住了下来。 回房洗漱她刚坐下喝茶,外头就有婆子来道:“县主,我们大老爷请您去书房。” “好。”顾若离交代了欢颜留在房里,就带着雪盏去了杨文治的书房,他正在书案后看着信,听到回禀就亲自开了门,“顾大夫。” 顾若离行了礼,笑道:“杨前辈。”说着进了门,杨文治请她落座,便道,“方才不便问你,你为何和赵将军同路?可是有什么缘由。” 他一位是赵勋对顾若离不放心,还是朝中对顾家有别的意思。 “他……他送我回去。”顾若离不好撒谎,如实道,“等我到了家他便回京。” 杨文治微微一愣,眼中掠过惊讶之色:“你们这是……”他没有听说赵远山和静安县主定亲的话。 “我们彼此喜欢。”和长辈说这些事,顾若离有些难为情,更何况,她的行为在杨文治眼里很有可能不合规矩,可她又不好去胡乱编造,就道,“想相处一些时日,等我及笄后,若感情稳定,可能就会成亲。” 杨文治立刻就露出愕然之色,显然不理解顾若离的行为,可随即又笑了起来,道:“我亦是老了,倒是不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也没有什么,你这孩子做事有分寸,就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吧。” 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 “赵将军为人有担当,若他真用心,你此生便就有依靠了。”杨文治说着想起什么来,道,“你住在建安伯府,和倓松可是经常见面。” 顾若离点头,将杨清辉的事情和杨文治说了一遍。 “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就怕他太过拘谨反而落了个小家子气。”杨文治一向喜欢这个堂孙,“你母亲,可还好?” 杨文治说方朝阳倒还好,毕竟隔着一房,顾若离就笑着道:“我娘的脾气,怕是在哪里都是她让人别人过的不好。” 杨文治见过方朝阳,自然明白顾若离的意思,不禁失笑。 “说起来,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你。”杨文治说着,拿了一本册子递给顾若离,“你看看,上面这段言论,可是你说的。” 顾若离就接了过来,看着一笑,点头应道:“是当日在杏林春会上说的,让前辈见笑了。”没想到都已经传到延州来了。 “怎么能是见笑。”杨文治认真起来,“你这番眩晕之谈,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实在是精妙不已,又让老夫新奇,你可愿意和老夫细细说说。” 顾若离就讲眩晕的不同,和杨文治细细说了一遍,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才散。 杨文治只觉得满载而归,笑着道:“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老夫自愧不如啊。”顾解庆的水平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却是知道,医术上自然是德高望重,可他也绝不会研究出这样一套理论来。 而顾若离自小养在家中,除了顾解庆外,不会有人再和她说这番话。 所以他很肯定,这套理论就是顾若离总结的。 顾若离失笑,想辩驳几句,可却知道就算她解释了,杨文治怕是也不会相信,便笑着没有说话。 她辞了杨文治回房,刚进院子就看到赵勋赵勋站在垂花门,她快步过去,笑道:“你在等我,怎么还没有睡?” “没见到你。”赵勋顺势牵了她的手,问道,“和先生聊什么。” 第181节 顾若离就大概和他说了一些,赵勋颔首道:“杨先生为人正直,你多和他接触对你有益。” 难得听他鼓励说和什么人多接触,她笑面如花的道:“怎么,以为一包栗子我就不生气了?” “小家伙。”赵勋将她箍在怀里,“你不要得寸进尺。”说着,低头去亲她,顾若离抵着他往后仰着,笑道,“不要,你就是个无赖。” 赵勋轻轻托着她的头,低头攥了唇亲了许久,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 “早点睡。”他摸摸她的头,“明天是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日,还是接着赶路。” 顾若离就回道:“我想再留一日,行不行?”杨文治说黄大夫和赵大夫几位会赶过来,她不好丢了大家自己走了。 “随你。”赵勋捏了捏她的鼻子,“去歇着吧。” 顾若离应了一声,去院子里,走了几步又背着手走了回来,站在赵勋面前抬头看着他,赵勋不解,就见她招了招手。 他便弯腰下来看她:“什么事。” 顾若离踮着脚,揽着他的胳膊,在他脸上飞快一啄,笑着道:“赵将军,晚安!”话落,快步进了门。 赵勋站在原地,抬手抹了抹脸,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对着她,他的自控能力似乎已经接近于无,譬如此刻,他明明还有事情要做,却鬼使神差在这里等了她半个时辰,并不是为了那个吻,而只是单纯的想要看她一眼。 可看了一眼后,又会忍不住去亲昵,亲昵之后看她离去,他又会想要将她喊回来……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 她说的没错,他确实是病了。 赵勋又看了眼院中,才转身而去。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用了早膳,黄大夫几人就到了,众人围坐在一起聊着见过的各式各样的病例,又听说赵大夫的医馆里接了一位疑难杂症的患者,众人一时兴起就往黄大夫的医馆而去。 顾若离惦记着赵勋就和蔡先安道:“你去和赵将军说一声,就说我去赵大夫的医馆,晚点回来。” 蔡先安应是,顾若离随着杨文治一行人,步行着边走边聊。 一路上,众人看着延州城里几位名医结伴而行皆是惊奇不已,而在他们中间,竟有位容貌俊俏的小姑娘,仿佛也是大夫的样子,还能看见几位大夫对她颇为敬重。 “霍大夫?”忽然有人迎了过来,惊喜的看着顾若离,“您是霍大夫吗,您回来了?”顾若离戴着帷帽,和当时并无不同。 顾若离一怔,并不认识此人。 “上次您路过延州,在庆阳楼的时候……您还给我看过病,我背上长了一个疖子,您还记得吗?”那人激动不已,顾若离想了起来,笑着道,“记得,我和杨前辈在庆阳楼说话那回,你的疖子好了吧,今年还有没有再生?” 那人见顾若离想起他来,就点着头道:“你给我的方子,我回去就试了,没两日疖子就消了,今年天一热我背上就又长了一个,我就用你给的方子,真的是百试百灵,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 顾若离失笑,道:“夏天若是出了汗就勤洗澡,也不要吃太燥的东西,在太阳下劳作时尽量穿着外衣,这样就有一些预防的作用。” “我记得了,记得了。”那人说完,就朝旁边一个铺子里的人吆喝道,“是霍大夫,给刘家村治瘟疫的霍大夫回来了。” 他的话一落,一下子涌过来许多人。 “看来,霍大夫在延州的威望,可比我们这等一直长住的人还要高啊。”黄大夫哈哈一笑,对顾若离道,“不如你在延州也开一间合安堂,难得大家这么拥护信任你。” 顾若离惭愧,摆手道:“我虽是想开,可还没有这个实力,只能等过年再看了。”她说着,就忙着去应付迎过来的百姓。 站在大街上,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顾若离才和杨文治几人脱身。 “到了。”赵大夫指了前面的医馆,顾若离打量了一眼大堂,不由惊叹,“您的医馆门面可真是精致。” 就见里头入目的用品都是竹子制品,青青的颜色,还挂着绿色的帷幕帘子隔着前后堂,药柜也刷成了淡绿,合上时还影影约约有副孙思邈的肖像画。 里面也很空旷,比她的合安堂大了约莫有两倍,真的是清雅舒适,别具一格。 “以前可没有这么大。”赵大夫不好意思的道,“这些都是今年才重修的,托了顾大夫的福,我等也沾了一番名气,才有这样的家业。” “是啊。”马大夫颔首道,“以往哪有好这样的生意和光景。” 刘家村的生祠就是他们的招牌,这样的荣耀,有的大夫终其一生也不会得到。 “是几位前辈的善缘,哪是托我的福,该是晚辈托几位的前辈的福。”顾若离很喜欢赵大夫医馆的装修,等将来他们银子宽裕一点,将合安堂也重新翻装一遍,这样病人进去,看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怎么不是。”马大夫道,“顾大夫可还记得当时的钱大夫和唐大夫。” 顾若离点头,在刘家村外不愿意进去的那几位大夫。 “我们从刘家村回来的时候,钱大夫就疯了,听说他那日他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的床头挂着一个人头,血淋淋的,他当时就吓的晕了过去,从那天开始就疯疯癫癫了。” “唐大夫也是,虽不至于疯癫,可医馆也不敢开了,如今将医馆改成了药铺,只卖药不问诊了。” 顾若离愕然,问道:“那颗人头……是谁放的,又是谁的人头?” “谁放的不知道。”马大夫摇头道,“不过人倒是听说过,以前是军医,似乎是随赵将军的虎贲营的,姓陈!” 顾若离手脚冰凉,当日的一幕的骤然浮现在心头。 能将陈陶分尸的,除了赵勋没有别人。 他竟然还将人头挂在了钱大夫的床头……顾若离想到那个画面,手脚冰凉。 “别吓着顾大夫。”杨文治凝眉道,“不是有杂症吗,带我们去看看。” 马大夫一看顾若离脸色不好,立刻就有些懊悔,笑着道:“几位,请!” 顾若离应是正要进去,忽然就有人冲了过来,在她后面冷不丁的撞了她一下,她猝不及防往前趔趄了一下。 顾若离猛然回头去看,就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中年男子疾步的而去。 “怎么了。”杨文治回头看她,顾若离摇了摇头,道,“没事。” 或许是她多想了。 那人飞快的跑走,在一个巷子里停了下来,里头还有个人在等他,见着他过来,就问道:“确定是那个女人?” “是!”那人点着头道,“我听到他们喊她顾大夫,确定无疑。”说着一顿,那人又道,“唐大夫,你说当年杀了陈大夫的人逼疯钱大夫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个女人。” 唐凹也不确定,但是觉得除了顾若离没有别人:“先不管,她既然来了,我们就一定要为钱大夫报仇。” “好。”那人点着头看着唐凹,“你说,怎么做?” 唐凹想了想,道:“也不用要了她的性命,就让她吃点苦头。”话落在对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人点头应是,匆匆去了赵氏医馆。 “腹部确有硬块。”杨文治摸了摸病者的腹部,问赵大夫道,“你开了何药吃了几贴?” 病者是位五十几岁的女性,疼痛难忍,面色枯黄。 马大夫就道:“腹部疼痛,已有月余,理应是腹中积有死血,非四物汤加桃仁不能治,可药服五贴毫无成效,我便换了五灵脂,延胡索,乳香等……依旧无用。”说着摇了摇头,“实在是不知当如何开药。” “六脉沉伏,两尺脉绝无。”黄大夫若有所思,“这病症,确实有些奇怪……”要是他们大概也是这样开药诊治。 杨文治凝眉,马大夫就去问顾若离:“顾大夫,你怎么看,可有良方。” “我看看。”顾若离上前号脉,又扶了病者的脉搏,看了面色和舌苔,沉思了一刻问道,“请问,平日大解可通?” 病者听着就摇了摇头:“自数月前腹痛开始,大解便不再顺坦。”她话落,杨文治忽然明白过来,上前重新按诊了腹部,道,“六脉沉伏,两尺脉绝无,恐怕不是腹中有死血,而是结粪在下焦而至!” “竟是这样。”马大夫听着恍然大悟,“杨先生一语点醒在下。”他没有想起来此事,“我这就去开方子。” 杨文治道:“不忙。”侧目看着顾若离,问道:“顾大夫觉得如何?” “晚辈不过随口一问。”顾若离笑道,“但听前辈这般说,也是茅塞顿开,觉得再合适不过。” 杨文治就无奈的指了指她,眸含宠溺,若非她问排便,他一时恐怕还想不起结便的事,如今她却是说自己不知道…… 分明就是有意让他的。 众人就笑了起来,黄大夫就抚掌道:“杨大夫和顾大夫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顾若离失笑,杨文治欣慰的看着顾若离! “这边请。”马大夫开了方子让人抓了药,又交代叮嘱了病者几句,众人就移去门口的桌边坐下,来来去去的病人和客人非常的热闹,顾若离落座,医馆里的伙计端茶上来,她低头喝茶,忽然眼角黑影一闪,就看到有人突然出现在门口,端着一个铜盆,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们。 臭烘烘的。 她一怔脸色一变,喊道:“小心。” 那人朝着顾若离冷笑一声,端在手里的盆突然就朝她泼了过来,顾若离起身后退,又去拉杨文治…… 尽管如此,那盆东西砰的一下,泼在了桌子上,还是溅了他们一身。 顿时,医馆中弥漫中一股臭味。 “贱人。”那人指着顾若离,“恶有恶报。” 这一切不过只是一瞬间。顾若离回头朝那人看去,随机认出来他的穿着,就是方才在背后撞她的人,她凝眉,就见那人将手里的空掉的铜盆朝她砸了过来,她一惊朝后让,就见那个盆在半空中,忽然被一只剑鞘砸中,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直到这个时候,周围的人才慌乱惊叫起来。 “七爷。”顾若离看见了赵勋,就见他大步而来,步子又快又稳,而另一边,周铮已经跑着一脚将泼尿的人踹到在地,随即踩在那人的胸口,控制住。 赵勋大步朝顾若离走过来,脸色非常的难看:“有没有事。” “我没事。”顾若离摆着手,不让他碰到自己衣服,“你别沾上。” 赵勋脸色更冷,他猛然回头去看躺在地上的人,唇齿间蹦出个字来:“带走!” “是!”周铮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那人喊着到,“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赵勋的脸冷的几乎结冰,阴沉沉的,极其骇人。 “我们回去。”他目光在医馆里一扫,在几位也是狼狈不已的大夫身上绕了一圈,仿佛是为了警告也是要记住他们似的,拉着顾若离就走,“没事出来作甚!” 杨文治和黄大夫几人站在一边,因为年纪大了,躲避不及时,比顾若离还要狼狈一些,他们尴尬不已,只得眼睁睁看着顾若离被赵勋拖走。 “七爷。”顾若离拿帕子擦着他的手,“我没事,做大夫的什么脏污都见过,这点不算什么。” 赵远山不理他们,他们走过街道,迎面而来的所有人自动的给他们让开。 因为他的面色实在太骇人,仿佛一眼不合他就能用手中的长剑挑了谁的脖子似的。 顾若离见他不说话,是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就乖乖跟在他后面被他牵着走,两人穿过杨府门前的牌坊,回了杨府,顾若离回房梳洗换衣服,赵勋就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见他还冷着脸,就抱着他道:“我没事,真的!” 赵勋眯了眯眼睛。 “爷!”周铮将那人送去了衙门,回来回禀赵勋,“问清楚了,是一位唐大夫让他这么做的,说要为钱大夫报仇。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置?” 钱大夫,唐大夫?顾若离立刻就想到了在刘家村外见到的人。 钱大夫疯了,所以唐凹要为他报仇吗。 顾若离抿着唇没有说话,倒不是惋惜钱大夫,只是觉得赵勋的手法有些太骇人了。 第182节 周铮看着赵勋,等着他吩咐。 过了几息,赵勋冷冷的蹦出两个字:“杀了!” “别。”顾若离道,“他们虽可恶,可罪不至死,小惩大诫就行了。” 赵勋眼风扫了她一下,又回头看着周铮,意思不言而喻。 “是!”周铮也看了眼顾若离,抱拳退了出去,顾若离急了,喊周铮,“周大人,你别去。” 周铮回头抱歉的看了眼顾若离,大步出了门。 “赵远山。”顾若离拉着赵勋的衣服,“他们又没有要我的命,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不满,我们同等回敬了就是,你何必要他们性命呢。” 就算要死,那也是五堂九审官衙定罪,他怎么能因为生气,就去杀人呢。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受委屈才这样,可是我没事啊。”顾若离求着他,“你打他们八十板子,行不行,真的没有必要杀人。” 赵勋冷冷的看着她,喝道:“闭嘴。”又道,“今日他们敢往你身上泼脏污,明日就会要你的命!” 敢动手,就要想清楚代价。 “你怎么能这样。”顾若离失望的道,“一件事归一件事,这是人命,不是草芥。” 那又如何,赵勋不以为然。 顾若离摇着头,忽然心就凉了,她掉头就朝外头跑,赵勋喝道:“给我站住。” 顾若离根本不理他,一路跑出了杨府往府衙去,刚上了街周铮就已经策马回来了,他惊愕的道:“顾大夫,你怎么出来了。” “人呢。”顾若离道,“死了?” 周铮点点头。 顾若离顿时就泄了气,脸色惨白,周铮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喊道:“顾大夫。” 顾若离摆摆手,慢慢回了杨府,赵勋还坐在院子里,见她进来便就看着他,顾若离站在他面前,失望的道:“赵远山,你怎么能这样,想杀谁就杀谁,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处理这件事吗。” “此法,最直接也嘴彻底。”赵勋生硬的回道。 顾若离又气又失望:“可那是人命,你又什么资格去裁决。” “他既做了就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赵勋看着她,回道,“你不要闹了,乖乖听话。” 听话?听他的话然后对这样的事心安理得的接受,她所受的教育,让她接受不了更做不到。她笑了笑,摆手道:“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赵勋看着她这样,目光微动。 “我好累。”顾若离不想和他说话,转身回了房里,关了门她泪如雨下,只觉得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甚至是绝望。 她怎么就忘记了,他们根本不是一种人。 没有事时,风平浪静,可是一旦遇到事,大家的处事原则和态度,就会截然相反,冲撞的毫无回旋之地。 他骨子里的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室血统,和她这样草根出生又做了救人治病的大夫的人,简直犹如两根平行的轨道,虽可能彼此吸引,可硬生生在一起后,却又是那么痛苦。 何必强求呢,她没有资格让他为了爱而改变自己,她也自私的不愿意去迎合他,去做一个自己都受不了的人。 她不高贵,无法视谁的生命如草芥,就和他永远都不会融合在平民百姓中,做一个对生命存着敬畏之心的普通人。 这些根本的不同,一开始她就知道,却不停的去粉饰太平…… 以至于,等这一刻来临时,她才会这般绝望和难受。 过了许久,她猛然打开门了,慢慢走了出去,站在赵勋面前,看着他道:“赵远山,我不该说你,你没什么不对,你自小的教育就告诉你,你高人一等,掌握着大多数人的生杀大权,我不该去强求你。” 赵勋凝眉看着她。 “我呢,出身平凡,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努力才不过是个一文不值的大夫。这不是身份的差异,而是思想的根深蒂固。”她说着顿了顿,叹了口气,“我们不要强求了,分手吧,你做你的赵将军,依旧高高在上。我做回我的顾大夫,守着本分。” “你什么意思。”赵勋不悦,眯着眼睛看着她。 “我们都努力了,不留遗憾!”话落,她重新回房关了门,对欢颜和雪盏道,“收拾东西,我们走。” 赵勋在院子里,攥着拳头,周身犹如泛着冷气,静静坐着,一言未发。 周铮站在院外,想进去劝两句,都又不知道说什么……爷一直是这样的人,杀伐果断,从不会心软。 过了一刻,顾若离带着欢颜和雪盏出了门,她昂首走着和赵勋擦身而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出了院门。 欢颜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赵勋,小跑着跟在后面。 顾若离和杨文治辞行,让蔡先安套了马车,立刻离了杨府。 “爷!”周铮压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顾大夫走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赵勋沉着脸,四平八稳的坐着,搭在膝盖上的拳头坚硬如铁,过了好一刻他道:“去买几包栗子来。” “啊?”周铮一愣,这个时候买什么栗子,“您不追去看看吗?” 赵勋蹭的一下站起来,衣袍带风大步而走:“追什么,她一会儿就会自己回来。”追来追去,反了她了! 周铮砸了咋嘴,怎么觉得顾若离不会回来了呢。 他犹豫了一下,出门去买栗子。 ------题外话------ 又忘记了…月票啊啊啊啊啊啊…。 ☆、114 疏离 天色渐渐暗下来,杨管事亲自来请赵勋去用膳。 赵勋静静坐在书案之后,望着桌子摆着的那包已经渐渐凉下来的栗子,眉头紧蹙。 “将军怕是不想用了。”周铮咳嗽了一声,和杨管事道,“劳烦转告杨先生一声。” 杨管事点了点头,也知道大家心情都不好,杨文治和顾若离回来的时候身上很脏,他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人为了疯了的钱大夫去报复他们了。 朝着他们泼了一盆尿。 这么恶心的事情,赵将军生气,没有胃口也在常理。 “那个……”杨管事压着声音问周铮。“顾大夫她怎么走了,可是因为受了委屈。” 小姑娘家的爱干净漂亮,冷不丁出了这种事,羞赧愤怒是在常理。 “可能是有事出去办了吧。”周铮含糊其辞的道,“一会儿就回来了。” 还会回来吗,杨管事愣了愣,他怎么瞧着行李也带走了呢。 杨管事嘟嘟囔囔的走了,周铮留在门口守着,也不敢进去,天色越来越黑,他听到房间里传来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爷这是焦躁了? 赵勋确实焦躁了,这个丫头,一言不合就走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三句话说不清楚,就起身走人,而且,一点犹豫都没有说走就走。 等一会儿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他。 “什么时辰了。”赵勋隔着门问道,周铮就看了一眼表,回道,“爷,戍时了。” 赵勋一怔,朝外头看去,这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这个丫头,赵勋砰的一声打开门,看着周铮就道:“她请的几个镖师都是三脚猫的功夫,你跟着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 “是。”周铮顿了顿,道,“爷,顾大夫会去哪里?”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啊。 赵勋凝眉:“她去不了哪里,去同福客栈和庆阳楼看一下。”和他赌气不回来,她也不可能夜宿,最大的可能的就是住去客栈了。 周铮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便抱拳应是,立刻出了门。 赵勋还是很烦躁,顾若离刚才说的话不停的在他耳边回转。 “他们罪不至死,你教训一顿就可以了,何至于杀人……” “一件事归一件事,是人命不是草芥!” 废话,敌人的性命就是草芥,无用的人就是草芥,留有何用。 你今天不杀他们,得有一日他们就会来杀你。 妇人之仁。 这丫头太任性了,赵勋越想越觉得生气。 过了小半个时辰,周铮重返了回来,赵勋站在门口望着他,问道:“在哪里落脚?” “爷!”周铮着急的道,“顾大夫走了,离开杨府后她辞了几位大夫,就径直出城了,根本不在延州。” 走了? 赵勋愕然,问道:“你确定?” 周铮点了点头:“属下找了几家客栈都没有消息,这才去的下午出事的那间医馆,一问才知道,顾大夫早就出城了。” 赵勋愣在原地,没来由的他想到了,那句一直被他忽略的话。 “我们不合适,到此为止吧。” 这话是那丫头当时说的,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到此为止了? 这种事还能到此为止,她还真的打算和他到此为止。 所以就毫不犹豫的丢了他在延州,自己带着人走了。 莫名的,他心头钝痛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了,那一瞬间呼吸艰难,比以往他受的任何外伤都要痛上千百倍。 他一直不在意的话,一直没有放在心里,当她是女儿家任性的话。 原来是真的。 她会在发现彼此不合适后,毅然决然的抽身而去。她会在跟他那么亲昵以后,毫不留情的撇下他。 赵勋忽然就意识到,她真的会不嫁给他,哪怕他用刀逼着,用尽手段,她说不嫁就是不嫁。 这个丫头。 赵勋攥着拳,大步跨出了门,周铮跟在后面问道:“爷,您去追顾大夫吗,她走的西城门,应该是赶路回庆阳了。” 第183节 他没有说话,径直出了院子,在马厩牵了自己的马,风驰电掣的往城门口赶。 等他抓到她了,非要好好收拾她。 不嫁给他嫁给谁。 赵勋策马,速度极快,到城门时解了腰牌丢给守城的官兵,城门缓缓打开,他毫无停留的冲了出去。 夜色很暗,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更不用说顾若离的身影了。 不过半夜,他就已经快到固城了,可依旧没有顾若离的影子,他这才停下来,扶着额头……他被气昏了头,那个丫头不过是马车,怎么可能一夜走这么远的路。 他策马回转,沿路返回,又走了一个时辰,去了那道峡谷,那丫头念旧,既然回来了就很有可能再去那道峡谷走走,即便不能进山,她也会在外面坐坐看看。 他想到那天在峡谷里的情景,那个丫头为了救他们而以身涉险,在当时她的心中,应该对他们还是抵触和戒备的,她完全可以在难料生死的前提下,保全自己全身而退。 可是她没有,还是那么做了。 或许,就在那个时候,他留意她了吧,要不然也不会莫名其妙在夜里带着她在山谷里游荡。 他早就知道后山没有出路,他也已经探过路了。 可还是为了逗她,带着她去了,看她忍气吞声又无奈不能发作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他马速慢了下来,因为看到峡谷里传来说话声,还有火光一明一灭的跳跃着。 赵勋翻身下马,站在谷口看着火堆边的一行人。 顾若离靠在火边,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似乎在烤着什么,其中一个笑盈盈的道:“县主,早知道蔡伯的手艺这么好,我们就应该买一只鸡带来的。” “小心招了狼来。”顾若离笑着道,“你若想吃,等去了庆阳让你吃个够。” 欢颜点着头笑道:“我要去您小时候玩的地方走走,我到底要看看,什么样的米水,能养出县主这么好看聪明的人。” 大家围着火堆,纷纷笑了起来。 “我是人吗,我是神仙。”顾若离端着茶喝了一口,笑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欢颜哎呀一声,笑倒在雪盏身上指着顾若离道:“你看看,县主就是和赵将军学坏了,现在动不动就会打趣我们了呢。”她的话一落,气氛骤然僵冷了下来,众人恼怒的朝欢颜看去,责备她口无遮拦。 县主刚刚和赵将军生气,她却在这个时候提他,岂不是惹她伤心。 “快烤你的地瓜。”雪盏敲了欢颜的头,欢颜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吐了吐舌头,干巴巴的道,“地瓜快好了,真香啊。” 顾若离见众人这个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道:“这个样子做什么,你们该为我庆幸,早点认清了事实,总比没头没脑的成亲后才看清的好,那时候我和他才是真的欲哭无泪呢。” 她不是不伤心,却更加的庆幸,他们的问题暴露的这么早,这么快…… 若是时间长了,大家难分难舍的时候,那个时候再说分手,就不会有这么轻松了。 早分早好,省得害他也害了自己。 顾若离深吸了口气,笑道:“好香啊。”她话落,就看到蔡先安站了起来,她一愣,顺着蔡先安的视线去看,就看到不远处一道暗影,毫无生气的立在那边。 犹如和黑暗溶在了一起,静静的,一动不动。 这一个多月,他们除了晚上,几乎是形影不离,所以,即便看不到脸顾若离还是一眼就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赵勋。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此刻的心情。 钝钝的痛着,却又是无边的愤怒,他追了一夜,担心她会出事,而她,却在之类无事人一样和别人说说笑笑。 什么早点发现问题是好事,免得害人害己,她就这么轻松吗。 这个丫头,到底有没有心。 “顾娇娇!”赵勋大步而去,连呼吸的气息都仿佛着了火,他步子极大,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站定,眯着眼睛看她,“你什么意思?” 顾若离也起身站了起来,望着他。 蔡先安和雪盏对视了一眼,五个人了然,互相打了眼色,沉默的往外走,避去了远处的谷口,将这里留给他们。 “七爷。”顾若离福了福,神色淡然,“你找来,所为何事?” 赵勋脑子里嗡嗡的响,他盯着顾若离,一字一句道:“我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你胆子不小,说走就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顾若离看着他,“我未作奸犯科,人生自由,我为什么不能走!” 看她的样子,板着脸满脸的倔强,赵勋就冷冷的看着她,满面昭示着他很愤怒。 “我的话说的很清楚。我们分手了,现在你是你,我是我。”顾若离扫了他一眼,在火堆边坐了下来,拿着欢颜方才烤的地瓜接着烤,“七爷,开始的时候我就和你说的很清楚,是你自己根本没有当回事。你想当然的认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了,亲昵过了,我就必须要嫁给你。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想嫁就嫁,不想嫁谁也强迫不了我。” “顾娇娇!”赵勋大怒,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我说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顾若离失笑,无奈的摇头道:“七爷,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退一步说,就算我没有说这些,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合适。”赵勋斩钉截铁。 顾若离摇头,看着火光跳动着,她淡淡的道:“我们不合适,你高高在上,寻常百姓包括我在你的眼里,和猫狗并无区别。你想杀就杀,想留就留,就是现在,你也是一味的想当然的认为,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有,在任何时候我都有。” 赵勋没有说话。 “或许地位不等,可在生命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生老病死,你赵远山也没有比我多一条命。”她抬头看他,眼露嘲讽,“所以你看,这些根本性的分歧不解决,我们就算在一起,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 赵勋匪夷所思,哪对夫妻间能步调一致,可也从来没有听说谁,因为分歧就分开的道理。 更何况,夫为妻纲,就算有了分歧,难道她不该委屈求全,不该顺着他吗。 这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是因为有点分歧,就要和男人分开。 “我们都努力了,也尝试过了,得了这样的结论,你我都不该后悔。应该庆幸啊,庆幸早点认清对方,你认清我是个自以为是狠心绝情的人,而我也看清你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多好,早结束一天就少一份伤害。” 赵勋意识到,她不是小姑娘撒娇,更不是和她闹脾气,而是很冷静的,在告诉他,他们结束了。 这个丫头,以后他都不能抱,不能亲,更不能娶回家了。 “不行!”赵勋喝道,“你说结束就结束,我不同意。” 顾若离无奈道:“七爷,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她说着,丢了手里的地瓜,站起来拍了拍手,“随便你吧,往后你想做朋友,我们还是朋友,你觉得两看相厌,我们就老死不往来,保重!” 顾若离不再看他,转身往马车那边去,又朝着谷口道:“蔡伯,我们连夜赶路吧!” 蔡先安低低的应了一声。 “顾娇娇。”赵勋三两步过去,一把将她拉住,箍在怀里,紧紧的,“好,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不满意我就改,行不行。” 顾若离心头一跳,抵着赵勋,抬头看着他。 她鼻尖微酸,摇了摇头道:“七爷,我不需要你委屈求全。你有你的处事原则,无需受这样的委屈。” “我愿意。”赵勋咬牙切齿,攥着她怀里。 顾若离无奈,轻轻推了推他,满脸冷然:“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是应该彼此激励,互相依靠,越来越好吗。可是你受了委屈,你甚至抛开了身段委屈求全。若是还有下一次呢,再遇到这样类似的事情呢,你打算怎么办。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你不想再委屈了呢,我怎么办?” “你会怨恨,你会觉得自己付出了许多,而在我这里得到的却不对等。我们会变成怨偶,消磨了最初的情意,剩下的只有面目可憎,趁着还早,我们收手,对彼此都好。” 赵勋怔住,手也松了松,被她轻轻推开,看着她上了马车,蔡先安几人过来,沉默的收拾好东西,一行人徐徐的出了峡谷。 四周空寂下来,赵勋依旧留在原地,拧着眉,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若离闭着眼睛面对车壁躺着,眼泪也顺着面颊滑落,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像个小姑娘一样,因为恋爱分手而泪流满面。 纵然说的千般周全,可付出的情,却不能爽利的收回来。 不过,好在此时的痛要远远比将来轻,断了就断了,她还是顾若离,而他赵勋也可以去找一个他真正想要的,贤良淑德,温顺乖巧的女子相伴。 即便有分歧,三观不同,也能忍能顺从。 而她,做不到! “县主。”欢颜给顾若离盖了被子,“您别伤心,奴婢看着您这样,奴婢心里也难过。” 顾若离轻笑,道:“我伤心作甚,都好好歇着,明天我们歇在固城,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封地!”她食邑千户,往后生活亦是无忧了。 “奴婢一直惦记着。”雪盏见顾若离没事,暗暗松了口气,“一定要去县主的封地好好看看才行。” 顾若离笑着点头。 固城很穷,她还记得当时和霍繁篓住的那间客栈,那么窄小,他睡在这边霍繁篓睡在那边……那时候她那么不信任他,那个晚上怎么就睡的沉了呢。 大概是心里对霍繁篓有了定义了吧。 她胡思乱想的,忽然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她一惊睁开眼睛,欢颜已经掀了帘子朝外头看去,随即回头看着顾若离,压着声音和见了鬼似的:“县主,赵将军……他来了。” 顾若离凝眉,也掀了帘子朝外看去,赵勋坐在马上,沉着脸面无表情的往前走,见她看过去,他也朝她看来,递了一包栗子给她:“晚上买的。” 顾若离愣了愣,还是伸手接过来,道:“谢谢!” 赵勋没再说话。 顾若离放了帘子,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包栗子,从里头拿了一颗剥开放进嘴里,绵绵清甜,味道很好。 欢颜和雪盏互相对视,对赵勋不由刮目相看。 县主都是这一个态度了,一般男子早就走了吧,天下之大,他这样的身份何愁娶不到女子,即便没有县主这么特别的,好看的,可要挑一个出色也不难。 可是他还是来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窗帘飘动着,她接着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的光,能看到赵勋的马,不急不慢的走着,没了焦躁之感。 她攥着栗子在手中,沉默的低头看着。 一行人天亮时到过了罗源,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去了合水,寻了同福客栈,众人各自去休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顾若离才醒来洗漱。 “县主。”欢颜高兴的道,“我们要去县衙吗,这里是您的封地,怎么着也要去走个过场吧。” 顾若离失笑,点头道:“好啊,就请蔡伯先将我的拜帖送去,等县太爷得空了我们再去。” “好。”欢颜高兴的手舞足蹈,有一天她也能踏进衙门里,大摇大摆的走着,而县太爷说不定还得卑躬屈膝的跟在她后面谄媚的笑着。 这感觉,太好了。 顾若离嘱托了蔡先安,就和欢颜以及雪盏在房里用了膳,吃过饭收拾过后,房门便被人敲响。 “一定是蔡伯回来了。”欢颜高兴的去开门,随即愣住,“赵将军。” 赵勋颔首,目光越过欢颜落在顾若离面上,道:“既来了合水,你可要去县衙走一趟,往后食邑也是由县衙直接统筹,你需去看一看每年的财税情况。” 顾若离也正由此打算,她顿了顿,问道:“你认识这里的县官吗。” “不认识,不过大约知道一些。”他负手立着,道,“他出身湖广,正雍十四年进士,乃前次辅刘大人门生,现拜在礼部侍郎柳大人门下。” 正雍十四年,算起来这位县太爷为官也有十几年了,而且,前次辅才不过几个月前圣上复辟时死了,他就已经转投别人门下,看来这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这趟她是非去不可了,不但要去还要认真的查账核对,这里是她的封地,她虽不能对管制和官员调配上行驶权利,但是却能对整个固城的财政税收有权了解并且掌控。 第184节 朝廷不再管这里的税收,那么如果她自己不管的紧一点,到时候她就会被动了。 “知道了。”顾若离点了点头,没有和他划清界限,也没有必要,大家都不是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必要矫情的一刀两断后,就真的见面成了仇人,“我方才让蔡伯去送拜帖了。” 赵勋颔首,正好蔡先安回来了,看见赵勋他行了礼,就对他好顾若离回道:“县太爷姓郑,全名郑陆,表字吉昌,湖广人。”又道,“他收了拜帖,说立刻准备好,随时恭候县主大驾。” 顾若离颔首就去看赵勋,赵勋就道:“走吧。” “好!”顾若离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出其不意,才能收到效果,要是等他准备好了,那么她看到的也只是别人想让他看的罢了。 赵勋和周铮下楼,她带着两个丫头出去,欢颜扯了扯雪盏的衣袖,低声道:“赵将军和县主不吵架了。” “都吵过了,有什么好一直吵的。”雪盏摇摇头,看着两人心头叹了口气。 其实,县主赵将军,都是好强独立的性子,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硬碰硬,不找到一个好方法,粉饰太平不是长久之计。 周铮放慢了脚步,走在欢颜这边,看着前面一个上马车,一个上马的两个人,低声问道:“那天晚上将军和县主谈了什么?”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好像又回到了起点,两个人也没有以前的亲昵,客客气气的,可看着又分明还有情,没有断啊。 “不知道。”欢颜对周铮翻了个白眼,“是你们将军欺负人,而且还杀人不眨眼,我们县主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了。该他的。” 周铮大怒,瞪眼道:“这样的人不杀留着作甚,你这个小丫头,就该把你丢到战场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那又怎么样。”欢颜哼了一声,“那也是滥杀无辜,人家不该死你偏要杀,就是滥杀无辜。” 周铮原本是来打听的,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哼了一声,粗声粗气的道:“头发长见识短,不和你们女人一般见识。” “你再说一遍。”欢颜叉着腰道,“谁让你来找我说话,我求你了啊,赶紧走。”话落,就跟着顾若离上了马车。 要是男人,周铮早上手了,可是对方是个姑娘,他就是受了气也只能忍着。 “不讲理。”欢颜和顾若离道,“县主,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顾若离失笑,雪盏就训斥欢颜:“你不要没大没小的,周大人这是不和你计较,若是你惹急了他,他真对你动手,就是十个欢颜也不过是他到刀起刀落的功夫。” “有县主在,他敢。”欢颜哼哼道,“再说,赵将军都没有敢对我们动手,他一个随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雪盏无奈的摇了摇头。 合水城的县衙比起延州等几处来,已算得上破旧,他们的车停在县衙的正门,守门的差役先是皱眉,可等蔡先安递了名帖后,顿时换了脸色迎了过来,道:“不知县主驾临,小的这就去回禀我们大人,还请县主先去正厅坐着喝茶歇息一刻。” “不必了。”顾若离看着差役就道,“郑大人公事繁忙,我们直接去找他就好了。”话落,她看了眼赵勋,赵勋和她点了点头,当先进了门,差役一看如此,立刻回身对同伴打招呼,同伴飞快的跑去通知郑陆。 “这边请。”差役躬身请着顾若离,又忍不住去打量赵勋,看气度此人实在不像一个随从,可他又不说话,顾若离又没有介绍,他就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只是不敢抬头去看,格外的小心翼翼。 顾若离和赵勋被请进了府衙后院的待客的正厅。 差役立刻让人上了茶,自己跑去隔壁,他的同伴就道:“我已经回禀了大人,大人说让你先拖一刻,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拖延一刻?”差役一听顿时为难起来,又朝正厅觑了一眼,“拖多久?” 他的同伴就摇摇头,指了指房间里,道:“大人正在和师爷处理这两年的税收账目,应该是怕县主要查帐。” 这又什么好做手脚的,县主是第一年食邑,就算以前账面有问题,也不怕一个县主查,更何况,账面早就做平了,朝廷都没查出来,一个县主能查出来什么花来。 顾若离和赵勋隔着一张茶几坐着,面前各摆着两盏茶,周铮坐在对面,蔡先安和雪盏几人则站在后面。 等了一刻多钟,莫说郑陆,就是方才的差役也不不见人。 她不禁眉头微皱,她是不是也要请一个师爷派管在这里,若不然将来就以郑陆这个态度,往后肯定不会太平。 “他能做的,不过是讲往年的账目做的周正一些,税收上压一压。”赵勋淡淡的,和顾若离解释地方财政的猫腻,“各镇,各村的税收,若无天灾每年都是固定的,徭役的数量的增长比消减快,稍后你看税收,先看食邑户数量,再比对往年账目。” 顾若离认真听着,点头道:“户部是不是还有合水每年上缴的账目?” “没错。”赵勋颔首,“但户部这些历来都是机要,他断定你是女子不好这手查证,即便去查,一来一去也要月余,足以他再做准备。” 其实,若有问题也不用细查,将人抓了一切问题都水落石出。 原来如此,顾若离若有所思,转头看着问道:“若是这样,那这位县太爷似乎考虑的也不算周全。要是机警的人,就该在得到我受封的消息时,将这些事就做了,我迟早是要来查管的。”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般聪明,赵勋含笑,没有说话。 顾若离收回视线,垂着眼帘喝茶。 “县主!”忽然,就看到一位穿着青色官服带着乌纱帽的中年男子躬身快步而来,“下官来迟,请县主降罪。”他说着,朝顾若离一揖到底,态度日常的恭敬,甚至有些谄媚。 “郑大人客气了。”顾若离起身让开,含笑道,“是我抱歉才是,突然到访,叨扰了。” 郑陆起身,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顾若离,他早就打听过了,这位县主是庆阳顾氏的三小姐,是朝阳郡主的女儿,容貌极美但年纪很小,且还有一身了不起的医术,就是医术好,才救了圣上的性命,得以获封了县主,又让圣上追封了顾解庆为恩德侯。 顾家就彻底从一个普通的医术世家,摇身一变,变成了食邑侯爵,享百世香火。 真的是时来运转。 “这里是县主的家,您想回来随时随地都能回来,何来叨扰一说,您折煞下官了。”郑陆说着,也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赵勋,实在是这个人太引人注目了,就算想把他当做顾若离的随从都不行。 “这位是……”郑陆转了眼恭敬的去看赵勋,顾若离应了一声,介绍道,“赵公子!” 简单介绍了个姓。 郑陆却还是心头飞快的转了转,姓赵……难道是皇室的人,可皇室这样年纪和气度的少年人似乎不多,难道是赵远山? 气度倒是有些像,可赵远山刚打了江山,镇国将军的位子还没坐热,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和一个县主跑到合水来? 应该不是,郑陆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就和赵勋笑了笑,抱拳道:“赵公子。” 赵勋颔首,没有说话。 “县主难得来,现下可有空,容下官将历年合水财税的账目奉上给您过目?”郑陆很上道,不等顾若离开口,他就自己提了出来,“不知郡主是要看近五年的,还是近十年的?” 十年太远,看了也没什么必要,她记得赵勋说了,郑陆在任两年,她回道:“不必那么远,近三年的账册给我看一看就好了。” 郑陆应是,顾若离就客气道:“有劳郑大人。” 县衙的师爷将账册拿来,一年十几册,分门别类,包括衙门的收支也在里面,她一个一个的翻开,看似粗粗略过,但却看的很细,捡了重点一一扫过,又在下角折起来摆在一边,再换一本。 众人就坐在一边,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郑陆挑了挑眉,眼中略过笑意,莫说这样看,就是细细的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顾若离将账册合上,笑看着郑陆道:“这三本我能否带回去看看,有几处不大明白。” “这……”郑陆微一犹豫,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破绽,就道,“当然可以,县主只管带回去。” 顾若离就将她挑出来的三本收拾出来交给雪盏,就起身道:“本县的一共都有户,各村镇明细可有,可否给我一并带走。三日后我定原封还给郑大人。” 郑陆一愣,看来这位县主是有备而来啊,他颔首:“这就给您取。”话落,就吩咐去将户籍册取来交给顾若离。 顾若离就和众人一起出了县衙。 一到同福客栈,顾若离就将账册打开,让雪盏取了笔墨又和掌柜借了算盘,仔细的将帐列了一遍。 “有问题?”赵勋坐在他对面喝着茶,顾若离头也不抬的道,“暂时还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既然这三年都没有天灾,为什么税却每年都收不齐。”其实税收不齐是正常的,可是连压三年,就让人很奇怪,她想着,将账册递给赵勋,他随意一扫,凝眉道,“既有问题便……”他说着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若离正看着账本,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动。 他刚才分明已经有了打算,若按他的手法,就和在蓟州一样,将人先抓了一顿审,就什么答案就有了,可是现在他却硬生生的停下来,来问她的意见。 顾若离抿唇,道:“我想去出去看看,到田间地头去实际看看。” 一年压着一年,如今分摊在各户头上所需缴纳的税粮,恐怕这五六年都补不上。 在接下来的几年,每户老百姓都要为了补前几年的空,而必须多交一部分的税粮,才能将欠朝廷的补齐。 可是,前几年都收不齐,难道接下来的几年就能收成变好,有能力额外多交了? 这些都表明,她接手这个县,在未来的至少五年内,不但不会有任何的收入,很有可能还要补贴,否则进出不平,和朝廷的帐算不清,财税上她就无法接手。 虽说庆阳周边的几个县都很贫困,可相对的朝廷所征收的税也不过是江南和湖广一带的三分之一,如此一来,她们就算日子过的困苦,在没有大的天灾的前提下,不至于欠这么一个巨大的窟窿。 她不去看看,不问清楚这钱粮到底怎么收的,她不放心。 “那就去看看。”这种账册,赵勋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若各处县州府都清水了,也就不存在三年知府,十万白银一说。 都贪,就看谁的手法精妙,不逼的百姓暴乱造反罢了。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就去了临近的几个村,走了一遍后她几乎哑口无言,她从来都不知道,种一亩地要交这么多的税,而县衙又在这些的基础上,加收了那么多的附加税。 周铮回来就气的啐了一口,道:“这些读书的人看着一副斯文样,可却是最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为了私欲,将这些百姓逼的家破人亡,辛苦一年到头来,家里一粒米都不剩。 顾若离在心头算了章,县官发放,每米一石官折钞二贯,却要水脚钱一百文,车脚钱三百文。口食钱一百文。库子又要辨验钱一百文,蒲篓钱一百文,竹篓钱一百文,沿江神佛钱一百文。 额外索取竟达九百文之多,比正税增加了近一倍。 这么多的明目,确实如同周铮所言,杀人不用刀。 难怪税收不齐,百姓手中就算有一石粮,却因为要多交九百文,就不得不将这一石分开,一半上缴作税,而另一半就成了水脚钱等费用……当然会年年都不齐。 “县主。”欢颜也气的不行,想到那些百姓家徒四壁,以野草树皮为生,可还不得不下地劳作的样子,但尽管这样,他们头上还挂着无数的欠账,祖祖辈辈都还不清,“这个郑大人太可恶了,以前还没有这么多,自从他来了,就从原来的四百文增上了近千文,您不能饶了他,一定要上疏将他罢免砍头。” 顾若离凝眉道:“这应该是大环境如此,郑人不过是诸多地方贪官中的一员而已。”郑陆当然不能放过,可是还是要想到解决当下问题的办法,不然就算换了新的县官,还是会有这样的问题。 “那怎么办。”欢颜想到了太祖皇帝,就咬牙切齿的道,“那就像太祖皇帝那样,贪了六十两,就剥皮抽筋。” 顾若离沉默着没有说话,忽然想起了赵勋,看向周铮问道:“七爷呢?” 他不会去县衙了吧? “不知道。”周铮也觉得奇怪,赵勋回来的时候还在呢,“我去找找。” 赵勋不会是去县衙了吧。 以赵勋的脾气,听到这些他可能好言好语的去审去问,只会快刀斩乱麻,直接处决了。 顾若离就有些坐立不安,立刻放了茶盅往外走:“我们去县衙看看。”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更何况,郑陆头上还有府官,就算定他的罪,也要立明目啊。 她出门上了马车,径直往县衙而去,一下车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就见衙门口原本守着的差役不见了,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提着裙子飞快的冲进了衙门里。 ------题外话------ 其实,男主和女主都不是完美的人…两个人之间所存在的差异,不找到办法解决,以后还是会遇到无数的磕磕碰碰……其实我们谈恋爱也是,大同小异。 上次看到个话题,姑娘出身普通,男的自小是富二代,两个人谈恋爱,姑娘习惯性省钱,包括给男朋友省,吃饭,买衣服等等都省钱,这在我们看来是好的品质,因为会过日子。可是在他男朋友眼中,这个女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她省,不去买飞机,买地铁,他们这辈子的钱都够花,省个什么劲儿,还降低生活质量。 你说谁错了,我觉得没有人错,他有钱他花,她没钱她省,多正常的事情! 为了喜欢而去磨合,接受对方改变自己,最后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这是目的。 第185节 ☆、115 不同 郑陆并着县衙所有人,战战兢兢的跪在院子里,在他们前面,散落了一地的账册和碎纸。 而赵勋正负着手,满面萧杀的看着这些人。 郑陆头也不敢抬,他昨天就看出来这位赵公子不是寻常人,他也猜测了对方是不是赵勋。 可是最后还是否决了,毕竟赵勋身为镇国将军,又不是好安逸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只为了送静安县主回家。 没有想到,不过一天的功夫,他就带着账册来了,看样子就是兴师问罪。 郑陆心头砰砰的跳着,他的账面没有问题啊,赵将军是为什么事这么生气。 “说说吧。”赵勋负手立着,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郑陆头顶上,犹如利箭一般,让对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区区一个县官,也敢如此大贪,谁给你的胆子!” 那些账没有问题的原因,是因为有问题的地方,他们根本没有登记造册,就凭百姓的那一番话,就能算得出,单一个郑陆每年至少近十万两银子。 合水贫困,朝廷都知道免税撤税,好年景时上收的税也不过是南直隶和湖广几地的一小半,若遇到旱涝,更是能免则免。 可他年年收,年年加,以为山高地远,就无人追究其责任。 “请将军听下官解释。”郑陆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他明年就任期满了,早就打点好了,要调去江南,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却让他在最后一年碰到了这个阎王。 他努力压着心头的惧怕,生怕一言不合就被赵勋砍了。 “将军,这三年的税收,账本上都是细细记录在册,下官不曾动过半分。至于为何是年年累加,实在是因为收不齐啊,百姓没有钱粮我们也不能强逼着,更何况,就算强逼着他们也收不齐。” 赵勋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收不齐,所以你就另加明目,足添了半成的税?” “将军冤枉啊。”郑陆一个四十好几的人,说哭就哽咽了起来,“一个县衙入流不入流的官职吏目那么多人,单凭每年的俸禄根本难以养活,更何况,不入流的全靠县衙支出,实在是入不敷出,难以为继啊。” 原来是为了另加明目的事,郑陆暗暗松了口气。 “这九百文不是下官的加的。”郑陆一脸的无奈,抹着眼泪,“下官来上任时这些就已经在了,下官只是延续下来而已。” 赵勋手中一直握着一本账册,听了郑陆的话,忽然就将账册丢了出去,又准又很的砸在了郑陆的脸上。 “好一个延续。”赵勋目光狠意,“看来赵某也要延续太祖的风格,将尔等剥皮抽筋做草堂了。” 郑陆被砸的脑袋嗡嗡的响,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可还不等他喊疼,就听到赵勋说的剥皮抽筋,立刻吓的跪坐下来,全身发软。 要是别人说这个话,他可能还当做是吓唬他的,可是换做赵勋,他绝对相信他能做得出。 他有了这个把柄,立刻把他砍了,然后回朝将证据拿出来。 不但没有人追究他,说不定还有对他歌功颂德,说他嫉恶如仇,严惩贪官污吏。 “将军,这不是这一个县如此啊。”郑陆爬了过去,跪在赵勋面前,拉着他的袍角,“是大局如此,下官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赵勋大怒,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那就一个一个的杀,杀到最后一个为止。” 好大的胆子,明着是没有动朝廷的税,可却另逼着百姓交附加税,百姓收成只有那么多,交了朝廷是税就补不上附加税,交了附加税就空了朝廷的……所以,大多数人就只交附加税,而空着朝廷的税粮。 账面当然没有问题,因为钱已经正大光明落到他们的口袋去了。 郑陆偷偷看着赵勋,浑身冰冷,不愧是赵家的人,当年太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将军。”郑陆回道,“莫说这些明目并非下官创立,就算是,这些罪也不至死。求将军网开一面,将下官送回京中,由大理寺主审,不管定什么罪,下官都认。” “送回京城?”赵勋挑眉看着他,“让你打点一番,好全身而退。” 郑陆摇着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赵勋微微倾身,盯着郑陆,“你每年贪这么多,都进贡去了哪里?” 郑陆一听,赵勋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 “没有,下官没有贪,更没有孝敬谁,将军若不信可以去查。”郑陆当然不能说,本来还有一线生的希望,如果他说了,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赵勋抓的问题很小,大周近千个县,哪个不是这样做的,所以只要去京城了,他就能全身而退。 赵勋微微颔首,直起身靠在椅子上,冷笑了一声:“找死。” 他根本不需要找证据,那些百姓,当下合水的境况,就是最好的证据,杀他,光明正大! “将军。”郑陆吓的浑身发抖,“下官真的没有贪一两银子,更没有孝敬谁啊!” 赵勋已经没了耐心,淡淡的道:“迟了!” 他目光一转落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目露杀意:“这些事,你们都知情?” 查税收税,他们身在衙门怎么可能不知道。 “周铮。”赵勋见周铮从门口进来,便道,“去通知府衙派人来,这里所有人,一个不留!” 周铮抱拳领命。 “七爷!”顾若离跑了进来,院子里乱糟糟的,众人瑟瑟发抖,昨天还道貌岸然的郑陆,此刻已经吓的魂不附体,不停的求饶,她走过去,站在赵勋面前低声道,“我们能不能谈谈。” 赵勋看着她,她是跑着来的,所以此刻正喘着气,脸上露着紧张之色,他看着眉头拧了拧,颔首道:“好。” 顾若离松了口气,指了指正厅里,赵勋就起身进了正厅。 门关上,顾若离看着他道:“朝廷对官员私贪是如何定罪的?” 赵勋看着她没说话,在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若他的罪名必死无疑,七爷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顾若离声音不大,很真诚的在和他商量,“但不管他是死,还是活只有律法才能判定,没有人能轻易剥夺他的生死,就算是圣上,也要先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去杀一个人,七爷觉得呢。” “你的意思是,我在滥用私刑?”赵勋扬眉,眸色并不和善。 顾若离点头,毫不避讳的道:“我是这个意思没有错。七爷位高权重,杀人且又是杀该死的人,当然没有人让您负责。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您这么做,将大周的律法置于何地,若将来,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遇到这样的问题,都是先斩后奏,都是直接杀了,那以后大周还需要律法吗。” 赵勋回道:“杀该死之人,便就是律法。” “即便是该死之人,那也是律法裁决后才知道他是不是该死。”顾若离反驳道,“您没有权利,谁都没有权利!” 赵勋低头看着她:“所以,你觉得那两个大夫不是不该杀,今天的郑陆也不是不该杀,而是不该我去杀?” “是!”顾若离回道,“您今日杀这人,杀那人,杀一切想杀的人。那明天若有人想要杀您的,您死了,在有的人眼中是不是也是罪有应得,是不是也是替天行道。” 赵勋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就是你想的要的,你要平等,我平等对待别人,也平等对待你?” 顾若离没接他这句话,而是继续道:“不管您有多么正当的初衷,这都不是您凌驾在生命之上,碾压他人的理由。”她说着,叹了口气,“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七爷位高权重,我干涉不了您的决定,言尽于此,望七爷三思。” 她说完福了福,转身打算离开。 “娇娇。”赵勋看着她的背影,“你是在告诉我,你我之间是平等的。你是独立的人,而不是谁的附属,所以你是想嫁还是不嫁,都和我无关?” 顾若离回头看着他,点了点头:“是!在人格上你,我,还有这天下的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地位或许有三六九等,可在人格上,没有人有资格去俯视谁。 “这世间的大局,我没有能力去改变。可是在我力所能及,在我的身边,我希望是平等的,我以同心待人时,也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她低声道,“这是你我的不同。你没有错,因为这是你自小所受教育教你的,你的地位给你带来的便利。我也没有错。错的是,你我不该有所交集。” 顾若离说完那些话,打开门走了出去。 郑陆该死,就算赵勋今天将他杀了,她也会觉得大快人心,可是这只是郑陆的问题,却不能证明赵勋处事就是对的,譬如蓟州的秦大同,譬如唐凹,将来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他不审不问,甚至连证据都不需要,仅仅是他觉得对方该死,就一刀解决。 他凭什么这么做,无非就是他根深蒂固的上位者的生杀大权,就是他自小烙在骨子里的优越感。 将别人的性命视为草芥,将女人视为衣物,将天下所有都当做私有。 或许别人觉得这没有什么,在当下的社会和环境也很正常,可是她接受不了,即便不能改变任何人,她也不想去切身体会。这就是她和赵勋之间出问题时,她选择离开而非是想要改变他。 既然她不能为了爱而改变自己,又凭什么要求赵勋为了她去改变。 分开,各自回到原来的轨道,才是最正确的方法,不用去拧巴谁,生拉硬扯捏成对方想要形状,而扭曲着彼此。 “县主。”郑陆一见顾若离出来,立刻求着道,“县主,下官真的是冤枉的,县主若是不信可以细细去查,下官一身清白,绝没有做半点对不起圣上,对不起朝廷的事。” 顾若离停下来看着他,冷声道:“郑大人,你是不是清白的不是你说了算,得由朝廷说了算,由百姓说了算。” “下管有证据证明清白。”郑陆道,“这里的帐只是一部分,下官还有衙门开支的帐,一切收出都在里面,列的明明白白的。” 顾若离几不可闻的笑了笑,道:“你是想告诉我,你每一石税粮多收的九百文,是有明确的用途和账目的?” “是!”郑陆点着头,“有,都有,记得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下官没有私拿一钱银子。” 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他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郑大人。”顾若离道,“除非你从来没有多收九百文,否则,你就是错!谁给你的权利,让你额外加的这九百文,朝廷可有公文,还是圣上的口谕,拿来给我们看看。” 郑陆一怔,顿时哑口无言。 可是,这事儿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早成了惯例啊:“这种事,哪里都有啊,下官不是独一个。” “就算所有人都在做又如何,错依旧是错!”顾若离拂袖,又道,“至于你说的帐自有人会去查,到底去了哪里,郑大人用在何处,也一定会有答案。” 话落,顾若离不再理他,带着欢颜和雪盏往外走。 身后,正厅的门再次打开,赵勋走了出来,郑陆一看到他就满面的绝望,半句话不敢说。 “师爷何在。”赵勋站在门口,目光一扫,立刻就有三个中年男子膝行了几步,“卑职就是。” 赵勋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沉沉而道:“给你们一日时间,将郑陆所有罪状名列清楚,可有问题?” 这是……打算查,而不是直接砍头了? “是!卑职一定竭尽全力,不让将军失望。”几个师爷都松了口气,他们真怕赵勋懒得废话,一下子将所有人的都杀了,现在让他们去查郑陆,就表示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将郑大人看押起来。”赵勋看向郑陆,“若有人让他全盘招认,或提供了有力的证据,就一律从轻发落。” 他这是抛出了一个诱饵。 “是。是!”几个师爷争先恐后的应着,热泪盈眶,这算是捡回一条命了,“不用一天,明天早上我等就将所有证据呈给将军过目。” 赵勋颔首,望着郑陆道:“先将此人关去牢里,仔细看守。” “是!”十来个差役就好像生怕不积极一些,就会丢了命一样,冲了过去三两下将郑陆捆绑好,郑陆大怒,啐着众人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小人,平日卑躬屈膝讨好谄媚本官,如今一旦遇难,就落井下石,你们给本官等着,本官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众人哪里有空去管以后的生死,只有先保住当下的命再说。 顾若离停在院中,回头看着赵勋,他站在门口,一身墨黑的衣袍,剑眉飞扬,眸光沉凝,气势英武……还是以前的赵勋,可此刻看着她却觉得他有些不一样。 赵勋也抬头看着她,眸光微凝,仿佛在说,我这样做你可满意。 满意吗?她不知道…… 顾若离转身,飞快的出了门。 “县主。”一上车,欢颜就迫不及待的道,“您和赵将军说了什么,他改变了主意?” 第186节 顾若离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这不是接受了她的观点,而是退让吧,像以前一样,对她的退让,或者是迂回,折中了之后,他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赵勋的态度她无话可说。 顾若离心情很复杂,只能沉默着。 赵勋看着顾若离的背影,又回到了衙门里落座,周铮跟着进来,低声问道:“爷,真的饶了他们?” “试试吧。”赵勋端了茶心不在焉的喝着,心头却想起顾若离说的话…… 人格的平等? 人格是什么,她从来哪里得来的这个词。 她在一开始的就明确的告诉他,若是大家相处不好,彼此不满意,就随时可以结束这段感情。 谁也不用为谁负责。 因为他们都不属于对方。 这就是人格平等。因为大家都是自由自主的? 他注意到她说这段话时,眼中没有执着,更并非激烈的强调,而是那么自然,就好像,这些想法早就存在于她的脑海中,是如同吃饭饮水一般稀松寻常。 看来,她是真的无法接受这些她认为的不平等。 “爷!”周铮咳嗽了一声,“属下觉得,顾大夫和我们不一样,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所以,我们才觉得她特别吧。” 赵勋眉梢一挑,朝周铮看去。 周铮尴尬不已,摸了摸鼻子道:“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顾大夫很特别。她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她不会越过,而别人也碰不得。” 他想说,赵勋这次杀两个大夫,是碰到了顾若离的底线。 所以她才无法容忍的翻脸了。 赵勋没接话,垂着眼眸静静的喝着茶。 她说了,不是那两个大夫该死不该死的事,而是不该由他杀,因为他没有资格裁决别人的生死。 就跟,他不能将她视为己有,困在后院一样。 原来,她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只是他自己没有当回事放在心上而已。 顾若离一个人待在房里,坐在窗前,看着楼下人流熙然热闹鼎沸的,心里百感交集……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来都很清楚冷静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会为之而努力,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是这一次,她迷茫了起来。 是她逃避了问题,还是真的快刀斩乱麻做了正确的选择? 顾若离心乱如麻。 第二日天未亮,三个师爷就抱着一摞的账册进门,恭恭敬敬的奉给赵勋,指着一本道:“这是郑大人自上任以来,所有衙门里的进收开支。”又翻出另一本,“这是城东粮仓的储备粮的去路。” 赵勋微有诧异,翻开了其中一本,师爷接着又道:“这是郑大人这两年所有往来官员的时间以及名单。” 赵勋一一翻开,里头列了很多人,而大多数他都认识。 “你们如何查到这些?”赵勋合上账册,三位师爷其中一位就道,“卑职一直以来都为郑大人做账,公私账目都从卑职手中经过,所有才会知晓的如此清楚。” “卑职是钱粮师爷。”另一人道,“所以税收账目都是卑职在统计。” 赵勋面上无波,可心中却是动了动,这些事如果是以前他一样能查得到,将所有人抓起来一顿拷问,或者随便抓了一两人杀鸡儆猴,甚至于……将所有人都解决了,空空的衙门,任由他的人去翻查。 便是埋在地下的东西,也能让他找出来。 可是,虽然结果都是一样,但眼前这个手法,效率却要高出很多。 也少了血雨腥风。 “嗯。”赵勋顿了顿,看着三位战战兢兢的师爷,想了想,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有劳!” 他的话一落,三位师爷立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受宠若惊:“为将军办事,卑职鞠躬尽瘁理所应当,当不得将军一句谢。”又道,“卑职等也有罪,罪在明知郑大人贪赃徇私,可却不敢制止上告,请将军责罚。” “无妨。”赵勋心头动了动,看着三人道,“三位,如何称呼?” 三位师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左到右各自介绍道:“卑职姓邱,表字子尝,卑职姓路……卑职姓韩……” “郑大人的事,就由你们三位去办,写明了缘由,派人去将他押送去府衙。”赵勋请三人起身,道,“往后,你三人依旧留在府衙,依旧做以前的事,至于编制,赵某会留意,不日就会将三位转正。” 从一个不入流的师爷,变成一个入流有品级的吏目,简直是难如登天,是一道寻常人一生难以跨越的沟壑。 “谢将军!”三人伏地,感恩戴德,“将军提携我三人没齿不忘。以后不管是将军还是县主,但凡有事需要我等,只管吩咐,我三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赵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不是用拳头和强势得到的人心,不管对方真情还是假意,当下效果立竿见影。 难道,这就是小丫头说的尊重? 他给予了对方的尊重,所以得到了对方的效忠? 赵勋几不可闻的笑了笑:“衙门的事就暂时交由你三人处理,写好陈请呈于县主过目。” “是!”三人应是,没有半点不愿,“将军,我等还有一事想与将军一说,不知将军可愿听我等一言。” 赵勋颔首,正色看着三人。 “是这样。”三人见赵勋这个态度,就更加认真起来,“合水稻米收成并不好,可乡邻又不敢私自改种他物,所以才会造成眼下这个局面。将军,我等斗胆提议,不如让大家改种麦或是果蔬,抑或是枣子树都比水稻要好。” 这事还真要有人担着,若不然大家改种了别的,要是没有收成,到时候交不上税,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合水是静安县主的封地。”赵勋手指点着桌面,认真的道,“尔等建议,我会和县主商量。” 三位师爷顿时眼睛发亮,磕着头谢恩。 赵勋就出了门,径直去了同福客栈,一进门留守在客栈的卢舟就迎了过来,抱拳道:“赵公子,东家小姐让我告诉您一声,她出门去了,要是您有事找她,等下午她回来再说。” “可知道她去哪里了?”赵勋微怔,卢舟就回道,“听说去了何家畔那边的崔家村,东家小姐在那边认识人,打算去看看。” 赵勋颔首,转身往外走,周铮跟着道:“爷,您要去吗?” “你留在县衙。”赵勋吩咐道,“那几个师爷和差役你留意着,若有发现不妥之处就……”他顿了顿,“先将人扣了。” 不是杀了,是扣了!周铮一愣,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赵勋在试着改变自己处理问题的方法,从简单直接到迂回求全…… 赵勋上马,往崔家村而去。 顾若离从马车上下来,入眼的依旧是那一排嵌在黄土坡里的房子,和当时她离开时并没有区别,崔家村也是官田,在合水和庆阳的中间,当时在这里住了七天,不知道崔大娘一家人还好不好。 顾若离径直往那一排房子走去,欢颜跟在后面小声的问道:“县主,这里您来过啊。” “嗯。当时去京城时在这里住过几天。”她当时只觉得这里穷,却不曾想到,他们的头上压着那么一座大山,换做谁日子都好过不了。 她们一行人上了坡子,顾若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门口切着药的二妮,听到动静二妮朝这边看了过来…… 顾若离带着帷帽,站在人群里,身上穿的也不是当初那样破衣烂衫,二妮没有认出来,而是好奇的盯着看了几眼,就低头去切药。 “二妮。”顾若离过去,二妮一愣抬头看着她,“姑娘,您认识我?”她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有些自惭形秽的看着顾若离,显得很拘谨。 顾若离笑了笑,道:“你爹爹的身体好些了吗?” 二妮愣住,打量着顾若离,似乎认出了她的声音,指着她结结巴巴的道:“霍……霍姐姐。” “我姓顾。”顾若离道,“一年不见,你长大了。” 二妮一下蹦了起来,双眼明亮的看着顾若离:“您真的是霍姐姐。”她说着,朝屋里喊,“祖母,霍姐姐回来了,霍姐姐回来了。” 她话落,就看见崔大娘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你这丫头疯了,霍姑娘怎么会……”她看见了戴着帷帽,俏生生站在门口,由一行人簇拥着的顾若离,就听到她喊道,“大娘。” “真的是霍大夫。”她看不请顾若离的脸,可这声音她听得出来,“你……你回来了。” 顾若离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回来了,所以想来看看你们。” “霍大夫!”崔大娘一把握住她的手,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你没事就好。你当时走了,我们担心了许久,你一个姑娘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若离也红了眼眶,哽咽的道:“我没事,去了京城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好,好。”崔大娘打量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雪盏和蔡先安几人,又激动的道,“都被在门口站着,快屋里坐。” 顾若离应是,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屋里,蔡先安几人留在院子里守着。 “二妮儿,去告诉你爹爹还有你哥,让他们快回来。”崔大娘说着又道,“再去抓只鸡回来杀了,中午霍姑娘在这里吃饭。” 二妮欢快的应了一声,在门口将自己踩的灰扑扑的脚擦了擦,穿了鞋一溜烟的跑走了。 崔家的房子里比以前要好了许多,添了一个柜子,被子也新加了一床,像是刚做的。 “我们在隔壁又打了一间房。”崔大娘高兴的介绍道,“留着给柱子成亲用的,一会儿我陪姑娘去看看。” 顾若离笑着点头,将帷帽拿下来摆在一边。 “妮儿,你的脸……”崔大娘发现她的脸上的疤没有,激动的道,“疤没了。” 顾若离点头,回道:“当时就是贴上去的,我一个人在外走走动,怕坏事。” “是,是,你那样做没错。”崔大娘打量着,高兴的道,“我当时就觉得妮儿样子生的好,留了疤太可惜了。没想到是假的,如今去了疤可真是好看,老婆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妮儿这么好看的姑娘。” 顾若离莞尔,就看到崔大和崔柱父子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崔大走路还是有些僵硬,人好像浮肿了一样胖了一些,但是针对于他自身的病情来说,他恢复的效果非常的好。 “崔大叔。”顾若离站了起来,崔大忙激动的走了过来,看着顾若离不敢认,“你……你是霍姑娘?” 顾若离点着头,道:“我姓顾,当时因为情况不允许,我跟着我朋友假装姓霍。” “姓顾,姓顾!”崔大语无伦次的重复着,顾若离道,“您身体恢复的很好,这是下地做活去了吗。” 崔大点着头:“是啊,这一年我都在吃药,柱子和二妮每天都帮我按摩,效果好的别人都不敢相信。”他说着又道,“当时得亏遇到了您,要不然现在恐怕就是我的忌日了。” 顾若离失笑。 崔柱站在门口,若非顾若离说话的声音他记得,他根本认不出她来。 没有蜡黄的皮肤,没有骇人的疤,清凌凌的一个小姑娘,不但容貌是他没有见过的漂亮,就是这份气质也绝不是寻常就能见到的。 这一年日夜不忘的挂念,忽然就就让他恶心起自己来。 他凭什么挂念她,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他连挂念的资格都没有。 “顾……顾姑娘。”崔柱搓着手上前,看了眼顾若离又垂了眼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住在哪里。” 第187节 顾若离就和他道:“我住在合水城里。”她说着,请大家坐,“你们刚才在地里做活吗?地里种的是稻米还是什么?” “都是稻米,我们是想种麦和地瓜,可是秋粮又交不起。”崔大道,“只能年年熬着,希望这任县太爷走了,下一位能好一些,少点税,我们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顾若离皱眉。 “这任县太爷马上就要被砍头了。”欢颜就高兴的道,“以后有我们县主在,你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她的话一落,崔大娘一家子都愣住,显然不明白欢颜话中的意思。 “县主?”崔柱楞了一下,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蹭的一下站起来看着顾若离道,“您就是圣上封的那个县主,就是管我们合水的县主?” 顾若离点了点头,道:“是,我就是圣上新封的县主。” 崔大娘和崔大都不敢再坐着,连连后退了几步,惊恐又激动的看着顾若离:“妮儿,你真的是县主。”她们居然和县主坐在一起,往后整个合水可就是她的了啊,比县太爷还要厉害。 “大娘,大叔。”顾若离扶着两人坐下来,“县主也好,大夫也好不过是身份,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吃惊害怕的,我只是想来和你们聊聊,你们地里庄稼的情况。” 她昨晚想了一夜,想要彻底改变这里让大家生活好一点,光是解决县官,还是治标不治本,只有让大家的收成真正的增长,才是关键。 “我……我们。”不说县主她们还很自然,点名了身份,她们哪里还敢平起平坐,崔大道,“县主想问什么就问,我们知无不言。” 顾若离叹气,拉着崔大娘坐下来,笑道:“我封了县主,是圣上错爱。又不是生来高贵,你们不要紧张。”又道,“我昨日在县衙看过账册,也了解了税收,所以今天就想到你们家里来,想问问,除了种稻米外,地里还能种什么,是不是比稻米的收成要高一点。” “地瓜和麦子。”崔柱一咬牙,回道,“还有苞米。”这里离水很远,浇水都是用挑的,每天所有的时间,都耗在田里也不行。 顾若离若有所思,看着他问道:“那若是交税的话,这些是不是不收,你们就一定要折合成银子才成。” 崔柱点了点头:“两贯钱,少一个子都不行。可这些东西卖不了这个价,所以我们就不敢种。” “我知道了。”顾若离点头想了想,崔大娘就支支吾吾道,“县主,您是打算让我们种麦子和苞谷?”又害怕的道,“可到时候税恐怕就交不上了。” 顾若离点头,道:“我知道。可是要先让你们吃饱,再去谈税收的事情。没有人做,留着官田也没有用。” “真……真的吗。”崔大激动起来,双眼冒光,“你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将苞谷等东西当做粮食交上去?” 这一点顾若离还不确定,但是她觉得行得通,收上去再通过官衙卖出去就是,是粮食就不会浪费:“所以我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有收成是前提,那么这些东西收上去之后要怎么办,这却是个问题。你们可有什么好的提议,若是行的通,从今年开始我们就可以试试。” “那……那我去喊村里的人一起来。”崔柱兴奋的手足无措,“人多想法多,大家一起出谋划策!” 顾若离笑看着他点了点头:“行,正好我今天有空,再给大家复查一遍。” “不……不敢劳动县主。”崔柱回道,“若是您真能让我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那就是我们合水人的大恩人,天大的恩人。” 顾若离失笑,道:“一件事归一件事,你们好了,我也就好了,大家利益都是相互的,我也不是圣人,你不用将我想的这么无私。”又道,“至于复诊,对于我来说也是顺手的,不用客气。” 崔柱面颊微红,飞快的点着头道:“那……那我去喊大家过来。” “我给您复诊。”顾若离看着崔大,崔大就颤颤巍巍的将手腕给她,顾若离扶了脉,笑着道,“您是我行医这么多年来,同样的病,恢复的最好的一位。” 崔大恢复的这么好,应该和他每天按摩有关,两项结合,效果令人意想不到。 “都是你的药好。”崔大也很高兴,“大家都说我遇到了活菩萨,要不然我这条命早就没有了。” 顾若离失笑,又道:“我再给您换个方子,您吃半个月停一个月,这样再吃一年,你的身体就能恢复如初了。” “行,行!”崔大点着头,又想起什么来,道,“你等等。”话落,让崔大娘去炕上拿东西,一会儿就看到崔大娘拿了个灰白的帕子出来,小心翼翼的托到顾若离面前,一层层拆开给她,“这是你当时走时留给我们的银子,困难的时候我们用了一点,后来又补上了。” 里头的银子少了一些,但多了许多的铜钱。 “你们……”顾若离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没有用那些银子,“怎么不用,我就是留给你们的。” 崔大娘摇着头:“你也不容易,我们不能白白占你的便宜,更何况,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我们不能不识好歹。” “是我鲁莽了,应该和你们说清楚的。”顾若离笑着将银子摆在炕桌上,“现在你们收下吧,崔柱也要成亲,到处都是要用钱。我现在也不缺这些,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这使不得。”崔大娘想要推辞,顾若离就笑着道,“收了吧,就当我谢崔大娘当时的收留之恩。” 崔大娘就弓了腿要给顾若离下跪,顾若离忙扶着她:“别,您年纪大了,我受不起这个礼,您这是要折煞我啊。”又道,“往后这一年我都在庆阳,若是遇到困难就去找我,我们常来常往,说不定我也有要求你们的地方呢,你们这样到时候我哪好意思开口。” “好,好!”崔大娘点着头,“往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不但我们就是我们崔家村所有人,都不会推辞。” 顾若离点着头,失笑。 “霍大夫,是霍大夫回来了吗。”正说着话,就听到屋外纷纷乱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就涌出来许多的人,“是霍大夫回来了吗。” 崔大娘将银子收好,擦着眼泪点头道喊道:“是霍大夫回来了!” 外头传来一阵欢呼声。 “我给你端椅子。”崔大笑着将家里的椅子搬出去,“大家都往后退,霍大夫有话和大家说,小心点,别挤着伤着她了。” 众人就往后退。 顾若离走了出去,众人看到她都是一愣,满面的惊艳之色,不敢相信这是当初的霍大夫。 “我姓顾。”顾若离走出去,笑着道,“庆阳顾氏,大家听过吗。” 隔着一座山半日的脚程,大家肯定都听过,更何况,顾氏同安堂以前经常举行义诊。 “您是顾氏的小姐。”有人喊着道,“难怪您会医术。” 顾若离笑着点头。 “不止这些。”崔大娘笑着道,“顾大夫被圣上封了县主,往后啊,我们合水就是顾大夫的封地,她今天来,就是想和大家商量,往后咱们地里种什么好,她还说,以后我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不用折合成钱,只管交上去就成。” “真……真的。”众人都惊喜不已,“真的种什么都行,官府都收吗。” 顾若离点头:“都收。”她说着一顿,又道,“我也是才接手,没有多少的经验,所以就想和大家聊聊,这苞米也好,地瓜也好,收上去怎么办,让你们给我点思路和建议。” 真的可以收,真的什么都可以种。 一个村子数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对未来的希望,对生的渴望。 “县主!”有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县主,您就是我们合水的活菩萨,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是死也甘愿啊!” 呼啦啦的,众人都跪了下来:“县主,您就是我们的活菩萨。” 顾若离莞尔,上前扶着一人起来:“大家都起来吧,我们好好聊聊,互惠互利,让日子过好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众人应是。 “这苞米也能卖,价格比米要便宜,可在饥荒的时候比米还要顶饿。”有人喊着道,“还能做馒头,味道也好的很。” 众人点着头,道:“用途的多的很,就是大家不大看重而已。”又道,“且不说苞米,就是杆儿还能做草料,喂养喂牛,比米稻用处大。” 众人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 “这样。”顾若离总结,“让你们的里长,将大家的意见都统一一下,包括今年到底想种什么,种子有没有。后山也能开荒地,是不是还可以种点果树贴补,种什么树……还有挖井,挖几口,在那里挖都想好了,让人来告诉我,行不行。” “里长就是柱子。”有人指着崔柱道,“现在他说的话比我们谁都管用。” 崔柱满脸通红,自从去年顾若离留在他们家,帮着大家看过病以后,他在村里莫名的地位就高了起来,所以开年后选里长,他就被推举上了。 “那我请崔柱帮忙了,大家有什么想法,都来告诉他,需要什么,缺什么也都来说说。我们人多力量大,齐心合力从明年开始,让我们的日子过的好起来。” 众人齐声道:“是!” 百姓的愿望很简单,只是吃饱穿暖,生病时有钱看病吃药,其他的,他们都不敢去奢求。 “那……那我来统计。”崔柱红着脸道,“我去哪里找您?” 顾若离想了想,道:“去庆阳找我吧,我这两天就要回去。就住在铜锣胡同里,你进巷子后一问就知道。”铜锣胡同是顾清源的宅子,当时他曾动过念头,和方朝阳一起搬出去,才购置的。 后来顾家出事,她没心思管别的事,包括同安堂她都没有去看一眼。 如今回去了,她唯一能住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好!”崔柱点头应是,那边二妮回来,提了一篮子的菜,手里还抓着一只鸡,对顾若离道,“我去做饭,一会儿就能吃饭了,您尝尝我的手艺。” 顾若离笑着应了,旁边就有位妇人道:“二妮,你这菜太少了,我家里还有腊肉,等我一下,我提过来给你。” “我菜园子还有几只瓜都熟了,我去摘来。” 众人就纷纷要回去取东来给顾若离吃。 “我吃不了什么。”顾若离拦着众人,“大家都别走,我正好了来,就给大家再扶个脉检查一下身体。还有去年开药的,也都来复诊。” 她说着,就见崔柱已经搬了桌子过来,和去年一样摆在院子里,大家都道着谢一个一个上前来给顾若离号脉。 欢颜和雪盏就坐站在顾若离后面满脸的笑意。 “县主真厉害。”欢颜的一脸的骄傲,只觉得这一趟出来长了见识,若不然她一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场面。 雪盏微微颔首,上前和顾若离道:“奴婢去车上取笔墨来,帮您记录。” “好。”顾若离点头,顺着视线就朝马车看去,就看到不知何时,赵勋带着周铮正站在院墙边朝这边看着,她目光一动。 赵勋站了很久,从顾若离出来说第一句话时,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深不可测的眼底,似是了然,又似是钦佩。 了然的是,他明白了也体会了她所谓的平等,所带来的凝聚力,这和权压之下的凝聚力不同,这样更能让人心甘情愿,满心投入和奉献。 钦佩的是,不管是作为一个大夫还是一位普通的人,她的善良和坚持,从未改变。 这就是顾若离的与众不同。 赵勋沉默着,负着手慢慢走过去。 ------题外话------ 大家端午节快乐~! ps:我犯了个很傻的错误,女主家的医馆是顾氏同安堂,然后我发现我一会儿写成合安堂,一会儿写成同安堂…我被我自己的智商感动了… ☆、116 解决 顾若离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心头微动。 不禁想到昨天在衙门里的情景。 她来不及和他打招呼,就被下个村民喊住,只得接着去号脉问诊。 赵勋就缓步走了过来,蔡先安几人抱拳行礼,雪盏和欢颜也行了礼,他就站在一边,纵使不说话,他的出现也立刻让场面莫名安静了下来。 顾若离微微一顿,不禁失笑,有的人就算不拿刀不杀人,可浑身的煞气,也足威慑住别人。 “这是我朋友。”顾若离和大家介绍,赵勋就冲着众人微微颔首,自我介绍道,“赵远山!” 这里的村民鲜少出去,就算出去也很少有机会听到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名讳,所以,赵勋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引来的是一片松气声。 是县主朋友,而且,说话还算温和,那就没事。 第188节 “县主,劳烦您了。”众人接着上前,顾若离没空再说话,只匆忙回头看了一眼赵勋,见他面色无异才暗暗松了口气。 赵勋心平气和的等着,和蔡先安站在一起,使得蔡先安不得不往后退,出了一头的汗。 “哥哥。”有个三四岁的男孩子跑过来,穿着红色半旧的肚兜,露着屁股和大腿,不知在哪里玩的,手黑乎乎的又黏又腻,“哥哥,你的衣服真好看。” 赵勋今日穿的依旧是湛蓝暗纹的衣袍,面料也并非名贵,可在这里,却很有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料子。 赵勋目光往孩子手上一落,眉头顿时紧蹙了起来,顾若离心头一跳,喊道:“快去别处玩,一会儿让二妮姐姐给你找糖吃。” “好,要吃糖。”孩子收了手,可尽管如此,赵勋的衣服上,还是落了脏污,顾若离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一抬头就看到赵勋戏谑的眼神。 她一脸侧躲过他的目光。 她在想什么,难道赵勋还会对一个孩子动手不成,她什么时候这么想他了。 她忽然明白,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从怀疑他对自己是否另有目的,到质疑他喜欢自己的欢喜程度,甚至于这次两人分手时,她的第一个反应,亦是不信。 不信他会变的更好。 在感情中,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对他也从来没有投抱过信心。 顾若离恍惚起来,不敢再去看他,心不在焉的给众人号脉。 “赵公子,请坐。”崔大娘拿了椅子来给赵勋,“还有一会儿呢,我去给您倒茶。” 赵勋颔首,道:“有劳。” 崔大娘笑呵呵的摆着手说没事,进门给赵勋倒水,赵勋就坐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热闹。 “你等我一下。”顾若离得空和赵勋打了招呼,赵勋颔首,道,“不着急。” 旁边的人听着就道:“县主,您和赵公子先说话,我们的事不着急。” “没事,也没有要紧的事。”顾若离笑笑,“看完再说。” 众人就去看赵勋,好似他点头了才真的没人恨他们碍事一样。 “县主说的没错,不着急。”赵勋身姿笔直,他似乎鲜少会懒散的歪在椅子上,让顾若离又想起了那些干部训话开会的样子,规规正正的打着官腔,“继续!” 众人点头应是。 顾若离莞尔,接着给剩下的人号脉,问身体的状况。 等好不容易结束了,她才朝他走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不放心,就来了。”赵勋将碗放在一边,自然而然的带着她往后山走,顾若离跟着他问道,“你昨晚歇在县衙的吗,事情怎么样了?” 赵勋侧目看着她,颔首道:“三位师爷办事很快,今天一早的举证就落实。等过两日再递奏疏回朝,调派县官来。”他说着,看向顾若离,“人选上,你可有想法?” 既然是合水的县令,顾若离就可以建议。 “我没有。”顾若离摇头,“我打算回庆阳后找个可靠的人安排进县衙,这样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知道。” 至于县官,她不认识谁,自然也就谈不上建议了。 “那我来安排。”赵勋沉声道,“那三位师爷留给你用,你得空去见一见。” 顾若离转头看着他,抿着唇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谢谢他为了她考虑,谢谢他愿意听她的意见。 “谢什么。”赵勋抬头摸摸她的头,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都保持距离,许久都没有这样的身体接触,“你是我媳妇,我帮你是应该的。” 顾若离脸一红,收回了视线不去看他。 “这里是怎么回事。”赵勋回头看了眼正站在门口,觑着这边的崔柱,“你来过?” 顾若离点头,将当时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所以我就想来看看,大家都认识,说话办事都要方便一些。” 赵勋颔首。 “当时和霍小哥一起?”赵勋眉梢未挑,顾若离点头,“刚认识霍繁篓,我留在这里,他不知在哪里待了七天,走的时候他在路边等我,我们一起去的合水。” 想到那段时间,顾若离觉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她再次回来这里,霍繁篓依旧不在。 “你卖了自己的秘方,将银子留给他们了,为什么?”赵勋问她,当时她也是身无分文。 顾若离失笑,看着他道:“我没有多想,只觉得他们要用钱的地方比我多,所以就留给他们了。” “你很善良,也很宽容。”赵勋侧身过来,正面看着她,顾若离莞尔,可赵勋随即话锋一转,盯着她的眼睛,“对我时,你的宽容呢。” 顾若离一愣,不解的望着他。 “因为觉得不合适,你就会说走就走。”赵勋看着她,一改温和有些咄咄逼人,“我不知你所谓的恋爱是什么,但是既有问题,你为何不和我心平气和的聊,你如何知道我不愿意改?” 顾若离往后退了一步,瞠目结舌。 “你努力了吗。”赵勋逼近了一步,握着她的肩膀,“我怎么觉得,你从一开始答应时,就做好了随时丢开我的准备呢?” 顾若离周身冰凉,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不合适?那我问你,什么样的人才合适呢。”赵勋又道,“你不愿意顺着我,那我就顺着你,这样,也不行?” 顾若离心头砰砰的跳。 “你在仗着我欢喜你,所以在肆无忌惮。还是你真的根本就没有对我用心,所以能毫无留恋的洒脱转身,这就是你说的平等。我怎么觉得你对我,一点都不平等?!” 顾若离被他的话,震的哑口无言。 她努力了吗?遇到问题后,她大怒,失望,甚至于哭泣,然后离开……没有给他机会,是因为她自己觉得三观不同,她不想强逼着赵勋改变迎合她,而她也无法认同他而改变去附和他。 “我……”顾若离想说什么,赵勋柔声道,“你说的人格平等,我没有听过,很可能也永远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去试试,至少目前看到的结果还不错。” 顾若离鼻尖微酸,赵勋又道:“那么你呢?” “什么。”顾若离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听他道,“你对我的心到底如何,是愿意再试试,还是就此作罢?” 还要再试试吗?谁来改变,谁去迎合? 让她变成赵勋那样,以上位者的姿态俯瞰众生,还是让赵勋变成她这样,事事想着平等,毫无架子可言。 俯瞰众生视人命如草芥的顾若离,做不好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 事事想着平等,毫无气势可言的赵勋,做不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将军。 “赵远山。”顾若离凝眉道,“你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我和你说的所有的话,并不是想要你改变,你就是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赵勋挑眉:“还是说,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不……不是。”顾若离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她摇着头竟不知道如何去反驳他,她心里有他吗,肯定是有的,若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和一个人亲昵,恋爱。 可是有多少呢。 就在刚才他一连串的质问后,她心里突然没有了底。 “我确定我自己想要什么。”赵勋倾身望着她,“你确定你自己吗,抛开你所谓的三观不合,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顾若离看着他,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话,甚至于他面上此时此刻的表情,她亦是第一次见到,那么认真,推心置腹的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她觉得她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至少,将话说清楚。 可是,这话似乎说不清楚了。 纠葛着是彼此的心意,难分解的是各自的坚持,她问他:“可是,这些问题依旧还存在着,以后还会碰到。你委屈求全了一次,一年,十年,可十年后,二十年后,你会怨我,你付出的了那么多,那么辛苦的迎合着我,可我还待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做。” “那时候怎么办?” “人生有多长。”赵勋道,“何至于你想的那么远。更何况,你不是我,你如何断定我会怨,就算我会,以你顾娇娇的脾气,难道就会忍?” 顾若离被他噎住,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是仅仅是因为他的话,还有这一次,在合水县衙,他实实在在的表示和改变。 不管出于什么愿意,那是他的态度,远比她要真诚很多。 “赵远山,你……”顾若离鼻尖微酸,脸被赵勋捧了起来,两人鼻息相近,他柔声道,“我赵远山这辈子没有输过,这次,我愿意输一次,只因为赢的人是你。” 他说,他这辈子没有输过,现在,只因为是她,他愿意输一次。 “我不值得你这样。”顾若离眼眶微红,摇着头道,“以你的身份……”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赵勋打断,“是否值得不是你说了算。而且,我的身份如何也和你无关。这是你说的话,现在还给你。” 他这是现学现卖,又回头来堵她的话了吗。 顾若离低着头,无言以对。 “以后再有这样的问题,你不准说走就走。”赵勋一字一句道,“我们可以谈,直到谈拢为止。存在不合,我们就寻找别的途径和方式。” 寻找方式,求同存异,顾若离的脚往退了一步,慢慢的又收了回来…… 她看着他道:“我不想留在后宅相夫教子。” 赵勋眼睛一亮,低声道:“你以后表现好些,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顾若离瞪了他一眼:“这和表现没有关系,没的商量。”又道,“谁和你商量。” “不是要平等吗。”赵勋抱臂看着她,“你擅自决定,就是不平等。” 顾若离生气,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赵勋眉梢高高的飞了起来! 这次她没有走。 可见,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并接受了他的意见。 “吃饭了。”她凝眉道,“下午还有事。” 赵勋走了几步,拉着她的胳膊,戏谑道:“把话说清楚再走。” “没什么可说的。”顾若离推他,“你刚才有的话很有道理,我需要再想想。” 赵勋没松手:“我帮你想。”他说着,指了指山里,“散步!”话落,就牵着顾若离的手往山里走,顾若离甩了几次没甩掉,就站着不动,“我说了我没想好。” 赵勋回头看她,他忍了好几天了,说着手一伸,就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往肩膀上一放,扛在肩头大步进了山。 “赵远山。”顾若离倒挂在他肩膀上,只能捶着他的后背,“你神经病,放我下来。” 赵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不放。”话落,人已经爬上了山坡,“除非你答应,否则休想从我肩膀上下来。” 这几日,他看得到摸不着她,每次说话她都是板着脸一副疏离客套,他就越发的想念她笑盈盈腻在他怀里时的模样,这个女人就是有毒,而他也中了她的毒。 无药可解。 他不会放手,在这里他委屈了,在别的地方他就要讨回来,结果就是,他并不觉得委屈。 “你怎么又不讲道理了。”顾若离气着道,“刚才你的话说的那么好听,就是为了哄我是不是。” 第189节 赵勋又拍了一下屁股:“我赵远山说话算话。”又道,“但一件事归一件事,你让我寝食难安数日,何以我就不能让你难受一刻。” “那你放我下来,我们好好说。”顾若离换了语气,赵勋就道,“不走了?” 顾若离摇头:“不走!” “不说分手了?”赵勋问道。 顾若离摇头:“不说。” 赵勋就笑了起来,将她放下来,顾若离正要发火,人就被他一拉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箍着,好像一放手她就会如同烟雾一般,消失不见。 顾若离愣住,任由他圈在怀中。 “娇娇!”赵勋沉声道,“再试试,就按你说的谈恋爱。” 顾若离鼻尖一下酸了起来,眼眶湿润,她哽咽的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她不相信赵勋能彻底改变,他改不了,这是他自小的教育带给他的根深蒂固的想法,就如同她一样。 可是就和他说的一样,他愿意去试试。 她有什么理由去拒绝他伸出的手。 他说他心甘情愿的输一次,因为对手是她。 她有什么理由再退缩只看着他不断努力。 顾若离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来搭在他的腰上……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计划着结束,那么这一天的来到就是必然的。 这些问题不是赵勋的,而是他们两个人的。 “好。”顾若离埋头在他怀里,低声道,“这次,我再努力一点。” 赵勋笑了起来,低头看着她,捧着她的脸毫不犹豫的便吻了下去。 他想了好几天了,想的整夜整夜睡不着。 唇是甜的,心是热的。 顾若离也环上他的脖子,踮着脚尖回应着,他的吻每一次的进步都很大,从开始的生涩到如今的圆滑,顾若离被他带着,唇齿相依气息交缠。 赵勋想要将她揉碎的,吞入腹中,嵌在心头。 时间越久,接触的越多,他便越难以自拔,无法自控。 过了许久,他才依依不舍的将她放开,她双眼迷离,面颊红扑扑的唇瓣被他攥咬的微微红肿,可这样的顾若离眼角透着媚态,犹如刚染了红的青苹果,让他心头一跳,又忍不住吻了下去。 “呜呜……”顾若离脚踮着酸,赵勋索性将她抱起来,搂在怀中,让她像个孩子一样挂在他的身上,顾若离脚一离地,便没了主动权,任由他欲求欲取…… 许久之后,赵勋意犹未尽的放开她,顾若离浑身无力的靠着他,语含娇嗔的道:“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原是能的。”他满目的爱怜,搂着她在怀里,“现在便不能了。” 顾若离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纠结并没有全然消失,可当下却无言去反驳他的话,甚至于,她内心也在渴望着他的拥抱,呵护……所以,他服软认错后,她就再难狠心去坚持。 顾若离靠着她,闷闷的。 赵勋席地而坐,将她搂着坐在自己腿上,顾若离就看着他问道:“郑陆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原是想杀的。”赵勋回道,“可你说完,我便改变了主意,先将他送回京城,看一看能搅出哪些人来。” 顾若离歪着头看他:“是因为我?” “当然。”赵勋颔首,又道,“你说的或许也不错,我决定试试。” 顾若离抿唇笑了起来。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她看清了自己,也明白了赵勋…… “翻过这座山,就是庆阳?”赵勋回头看了一眼,顾若离点头,“过去后走半日就到了。当时我和霍繁篓还在山里露宿了一夜,第二日幸好走的及时,要不然就被抓回去了。” “当日你若没有遇见霍小哥,你会怎么做?”赵勋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顾若离就道,“没有他也会去。” 赵勋神色便愉悦了几分,在她面颊亲了亲。 “县主。”忽然,山下传来崔柱的唤声,顾若离一怔,回头看着赵勋道,“他们来找我了,我们回去吧。” 赵勋颔首松开她起身,牵着她的手往山下走,崔柱站在山脚往上看着,远远的就看到一男一女牵着手从里头出来,他目光一动视线落在那个男子身上。 身材高大勇武,英俊不凡,一看身份就不普通。 他苦涩的笑了笑,朝着上头喊道:“县主,午饭好了,祖母请你和赵公子去吃饭。” “知道了。”顾若离下山,望着崔柱道,“前面说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你先统计,旁的村也可以去问问,看看大家都有什么意见,到时候我们再决定怎么做。” 崔柱点头应是,顾若离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识字吗?” “识的一些。”崔柱有些难为情,拘谨的搓着手,顾若离就朝赵勋看去,问道,“你说,我能不能请崔柱去县衙做事,先从吏目做起,不入流也无妨,有他在往后即便我不在,也能放心一些。” 赵勋扫了眼崔柱,颔首道:“可以!”再来的县官经过他筛选,也不需要谁来守着。 “你愿意去吗。”顾若离见赵勋不反对,就去问崔柱,“去县衙做吏目,虽不入流可每个月有固定的俸禄拿,闲时也可以回来帮忙做地里的活。” 崔柱听着一愣,指着自己就道:“我……我去衙门?” “是啊。不过你要不愿意也没事。”崔柱是崔家的顶梁柱,“我再想别的办法。” 崔柱见顾若离是认真的,立刻就道:“可是我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我怕……我做不好。”去县衙做官,他一辈子都没敢想过。 “慢慢学就会了。”顾若离道,“你考虑几日,等手头的事情办完,你去找我再答复我不迟。更何况,这一年我都在庆阳,你有事也能来找我商量。” 崔柱愣愣的点头不迭:“好,好!” 顾若离到了崔家的门外,就回头看了眼赵勋松开他的手,赵勋扫了她的手,便负手跟着进门。 “霍姐姐吃饭了。”二妮端着碗出来,一看到逆着光站在门口的赵勋,顿时吓了一跳,差点连手里的碗都摔了,“他……他是谁啊。” 她刚刚一直在做饭,没有看到赵勋。 顾若离好笑的看了眼赵勋,和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姓赵。” “霍姐姐的朋友啊。”二妮好奇的看了眼赵勋,偷偷摸摸的拉着顾若离低声道,“你朋友长的真好看。” 好看吗?顾若离回头看了眼赵勋……还不错。 “赵公子,请坐。”崔大请赵勋上炕,“酒席寒碜,赵公子和县主多担待。” 顾若离用下颌点了点炕头,示意赵勋上炕,他也不端着架子,径直上炕盘腿落座,崔大拿了酒出来给赵勋:“孬酒,赵公子可要喝一杯。” “好。”赵勋将杯子推了推,崔大就笑着给他倒酒,周铮和蔡先安以及雪盏几人另开了一桌,两桌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 欢颜扯了扯雪盏的衣袖,在她耳边道:“你看县主和赵将军的神色,是不是和好了?” “一会儿就知道了。要是好了县主不会藏着不说的。”雪盏也察觉有些不对,和欢颜低声道,“你不要多嘴,反而让县主不好意思。” 欢颜吐了吐舌头。 用过饭,又停留了一会儿,顾若离才在一村人的送别下上车离开了崔家村往合水而去。 崔柱就犹豫着回去,心事重重的样子,崔大娘脸一冷低声喝道:“把你那点心思收起来,莫说现在的县主你高攀不上,就是以前的霍大夫,你也配不上,老老实实的找个姑娘成家安心过日子。” “祖母。”崔柱又羞又恼,“我哪有什么心思,你不要胡说。” 崔大娘就一副不信的样子,那边崔大也道:“你祖母说的不错。我们能遇上县主是天大的福气,往后有她在合水,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更何况,以你现在的条件,又有县主的这个关系,你不愁娶不到一个好媳妇。” “我没想这些。”崔柱摆着手,不耐烦的道,“县主刚刚问我要不要去县衙做事,我怕我做不好,心里慌的很。” 他的话一落,崔大娘和崔大就一下愣住,不敢置信的道:“让你去县衙?” 他们庄稼人,又没读过几天书,能把地种好不饿死,还能娶个媳妇生个娃养大,就是最顺遂的了,哪敢想走出去还去县衙做事,崔大问道:“县主真这么说的?” 崔柱点头。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如来佛祖保佑。”崔大娘念念有词,过了好一会才看着崔柱,道,“你慌什么,县主说你行你就行,不会就慢慢学。她给我们天大的恩,我们什么都回报不了,让你去做点事,你还推三阻四的。” 崔柱明白,可心里没底怕坏了顾若离的事,便不确定的看着祖母和父亲:“我……我真能去。” “去。”崔大道,“地里有我们,你尽管去闯荡去。” 崔柱点头:“好,我去试试,做不好我再和县主说。” 欢颜一上车就兴奋的凑在顾瑞面前:“县主,您和将军和好了?” “嗯。”顾若离点头,“和好了。” 欢颜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下好了,往后你们再不要说分开了,可吓死奴婢了。”又道,“奴婢真怕他什么时候将我们都……”她做个砍头的动作。 顾若离失笑:“他也不是疯子,无缘无故的就杀人,胡思乱想。” “不过,奴婢也觉得县主您也有不对的地方。”欢颜凑着顾若离,眨巴眨巴眼睛,顾若离就好奇的看着她,就听她道,“奴婢不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啊,可是就算是夫妻间也有吵架的时候,以前我娘和我爹不但吵架,还会动手呢,我爹被我娘打的不敢回家。” 顾若离和雪盏都笑了起来,对欢颜的娘格外的好奇。 “我也是怕的不得了,可是,每次我爹要是很晚都不回来,我娘就会去找他,急的不得了。”欢颜语重心长的道,“您和将军吵架也是,有什么事说什么事,要是将军说的不对,您就打他,打的他认错为止。但是不能动不动就说分开啊,这话谁听了都伤心。” 而且,她现在觉得赵勋对顾若离是真的用了心,否则,不会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她。 顾若离微怔,看着欢颜道:“你也是这样的想的吗,觉得我这件事处理的有点武断了?” “嗯。”欢颜点头,“那天将军要杀两个大夫,您不同意,对吧。” 顾若离点头。 “其实那时候您有很多办法啊。”欢颜掰着手指给顾若离数,“您可以撒娇,赵将军最喜欢您和他撒娇了,您还可以先拦着他,和他好好谈谈,或者,您以死相逼,这些都是办法,都比您负气离开要好。” 还可以这样吗。 顾若离从来没有想过,她似乎都是随着性子在和赵勋相处。 “您那么厉害,遇到了难治的病,您会翻书看,会和人探讨,会苦思冥想,为什么碰到赵将军的问题后,您就什么都不做了呢,这些都是一个道理啊。”欢颜说完,见顾若离很认真的在听,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县主,奴婢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顾若离很真诚的点头,“无师自通,很有天赋。” 欢颜就笑了起来,捧着肚子倒在雪盏身上:“奴婢终于有点用处了。” “瞧把你得意。”雪盏就拧着她的耳朵,道,“你以为县主不懂,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也不嫌丢人。” 欢颜就捂着耳朵笑道:“奴婢好几天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心里都怕死了。”又拉着顾若离的手,“县主都夸我了!” 顾若离就笑看着两个丫头,心里却在反思这几天的事情。 一行人回了客栈,刚进门客栈的小厮就送了封信过来,顾若离接过来,一看上面的字迹就认出来是白世英的,她笑着上楼拆开了信。 信是她到绥德时寄出去的,那几日下雨她在房里给白世英写的信。 将她和赵勋的事情告诉了白世英,也将她担心的事情和她说,好似心底的秘密无处倾诉一样,洋洋洒洒写了四五张纸,才请赵勋帮她送出去。 现在白世英的信寄到这里,应该也是赵勋嘱咐过的。 第190节 她拆开信,白世英先是恭喜她,说她感觉她对赵勋的不同,每次和赵勋相处,她的情绪波动都很大,不管讨厌还是喜欢,赵勋对于顾若离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 顾若离失笑接着往下看。 白世英道:“……这世上没有绝对合适的人,就算想法再不同的人,在一起久了也会互相影响。他的杀气太重,做事不留情面,你可以试着去引导他,让他和气一点,这对他是好事。” “在感情里没有输赢,它是纯粹的,因为爱才会为对方改变。无论是你还是他,只要真心相待对方了,你所有的顾忌,都不是问题。” “你的烦恼,只源于你的心还在你自己身上。等有一日你给了他了,所有的阻碍也就迎刃而解了。” 顾若离读完信,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因为不够爱,所以才畏畏缩缩,才会遇到困难就立刻逃走? 她将信叠好,又提笔给白世英回了一封信。 顾若离忽然释然,抬眸朝隔壁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叠好了信她去敲隔壁的门,赵勋过了一刻才开门,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门口,看见她眉梢微挑,道:“有事?” “没事。”顾若离笑着进来,关了门回头抱着他的腰,“白姐姐写信来,和我说了很多,我也想了很多,所以想过来和你说说话。” 赵勋笑了起来,低头看着她:“内疚了?” “嗯。”顾若离点头,“有点吧。不过你的问题比我大。” 他就揪了她的鼻子,柔声道:“是怪我太宠你了。”话落,顾若离就笑了起来,推着他道,“正好闲着,我给你绞干头发。” 就拉着他坐下,取了毛巾给他擦头发,赵勋就理所当然的坐下,斟茶喝着打量着她,“要我帮着寄信?” 顾若离点头,回道:“但绞头发和寄信没有关系。” 赵勋颔首,目光中露出打量之色:“是因为想我?” “嗯。”她点头,“想了,赵将军不愿意啊。” 赵勋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愉悦之色,咳嗽了一声,道:“勉强!” 顾若离就笑趴在他的肩膀上。 笑了好一刻,她才回神,说起官田的事:“我今天和崔家村的人聊了许多,我打算以后官田中,随便大家种什么,你觉得可以吗。”说完低头看他,赵勋就颔首道,“你自己的封地,自然由自己做主。” “收了那些杂粮上来后,我有个想法,你想不想听听。”她对这些事远不如赵勋有经验,赵勋颔首,顾若离就解释道,“我想着,鼓励几个家资不错的富户建猪场,猪十个月出栏,这样到时候合水城内的经济就能流动起来,而且,还能招一些家境困苦或是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帮工,你觉得行不行。” 赵勋显的惊讶,拉着她坐在旁边,问道:“若是养猪,那不如再圈出个牛场或是马场来。至于杂粮,你可以送往关外,这里离开平卫近,我帮你按排好,拿吃食和牧民换牛羊。” 这样也可以!顾若离点头:“这样不会造成不利的影响吗,算不算私通贸易。” “你以为蓟州的马是从哪里来的。”赵勋揉揉的她的头,笑道,“打战归打战,可该做生意时也不能含糊。” 顾若离忽然心里就有了底,她颔首道:“那我改天就和崔柱说,让他们以苞米为主。” “能想到这些不容易。”赵勋赞赏的道,“看来,合水有静安县主,是他们的福分。” 顾若离笑了起来,说起县衙的事:“……欠了那么多的税,一两年都补不了亏空。” 赵勋挑眉,一副我也没有办法的样子。 顾若离想了想,道,“我给圣上递个折子,请求户部将合水往年的税免了,你觉得能不能成。” 赵勋就抱臂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行吗?”对于朝堂的事,顾若离没有多少的把握,“有郑陆的事情在先,也不行?” 这个丫头现在是打算什么事都和他商量了吗? 赵勋很高兴,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宠溺的道:“有我在,你想这些做什么!”他早谋划好了,借着郑陆的事,正好给有的人敲个警钟。 顾若离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有劳赵将军了。” “怎么谢我。”赵勋目光微动,落在她的唇上,顾若离就贴过轻轻在他唇角一啄,笑道,“够不够。” 赵勋就顺势抱住她,搂在怀中,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生气了?” “还气着。”顾若离抬头看着他,眼中一片坦诚,“可是你说的对,遇到问题逃避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应该迎难而上!” 赵勋失笑,欢喜的亲了亲她,柔声道:“知错就好,以后慢慢改!” “谁错?”顾若离瞪眼看着他,有些虚张声势,赵勋越发的欢喜,这样的姑娘让他的心都化了,“我错,都是我的错!” 顾若离就满意的点着头,歪在他怀里:“知道就好。” 赵勋哈哈大笑。 顾若离抬头看他,他神采飞扬,一改前两日的冷面疏离的样子,这样的赵勋真好啊…… “我打算后天就回庆阳。”顾若离想到家里的情况,“回去祭祖修坟,许多许多的事……还有同安堂,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关了还是被其他人接受了。” 人们说到庆阳顾氏,都是顾解庆,其实,庆阳顾氏支脉很多,单他的兄弟就有四人,两人离了庆阳搬去了江南落户,已经好些年不常来往,还有两位定居在庆阳,平常有些走动,但不算热络。 至于五服内的族亲更是数不甚数,不过她没有见过几回,也只有逢年过节时在顾氏的祠堂大家才见一面罢了。 正是因为这样,当时顾府走水时,她才无路可走无人可以商量,那些亲戚根本不敢出头。 “有我在。”对庆阳顾氏赵勋是知道的,若是族中有力,也不会是她一个孤女上京求路,“等你安定下来,我再走。” 顾若离凝眉道:“会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了,先生一个人能撑得住吗。” “无妨。大事要紧。”赵勋搂着她道,“不过,我走后你不许再胡思乱想,私自做出什么决定,否则我便来敲断你的腿。” 顾若离愕然,随即笑了起来:“求请赵将军手下留情。” “回京办及笄礼。”赵勋叮嘱道,“开年六月你便要启程,届时我派人来接你。” 顾若离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便点头应了,道:“你不用派人来接我,我自己寻了镖局的人陪着就好了,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听话。”赵勋看着她,就捧着她的脸亲了亲,“我将周铮留给你用。” 让周铮陪她在庆阳?他一个游击将军,随着她在家里做这些琐事……顾若离失笑,真的是委屈他了。 “好!”顾若离笑着靠在他的肩头,鼻尖是他刚刚沐浴后的清香,她心头微跳,就听到赵勋沉沉的犹如和弦一般的声音,响在耳边,“这几日,可曾想我?” 顾若离脸一红,可他问的那么认真,都不像在说情话,便咳嗽一声,回道:“想了,每天都在想。” 她也没有那么潇洒,只是能克制住自己罢了。 “这还不错。”赵勋满意至极,拨弄着她柔柔小小的手指,又紧握在手心里…… 两人相依着,就这么静静坐着。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和赵勋去了衙门,见了那三位师爷,又与留下的差役和捕快们都见过,随即让人押送郑陆去府衙,择日审问定案后就会送去京中大理寺。 回来后,顾若离给杨文治写了信,那天她负气走了,难免有些失礼,就在信中将那天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隔日一早,一行人就启程往庆阳而去。 中午时分他们就到了药庐巷顾府门外,顾若离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废墟,顿时心头发酸。 这里比一年前更要破败,被烧毁的残垣断壁灰扑扑的堆着,添着红漆的门只有一半靠在墙上萧条斑驳,倒塌的围墙满目疮痍! “这……就是顾府?”欢颜和雪盏也是吃惊不小,看着眼前的场景就能想象得到,一年前这里的火势有多大,“县主,老爷他们的遗体可找到了?” “收在义庄了。”顾若离声音哽咽,因为死于意外,顾家要是没有人出面,官府只会将遗体收了送去义庄,但因为顾家在庆阳的地位,还是会有薄棺下葬。 她走时就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没有犹豫停留,而是直接去了京城。 不为他们讨回公道,即便入土他们也难安。 “我们先去铜锣巷落脚吧。”顾若离又看了一眼废墟,心头难受,和赵勋道,“那边是我父亲的宅子,收拾一下应该能住人。” 赵勋见她脸色不好,柔声道:“你先去歇着,让他们去办。” 顾若离应是,一行人去了铜锣巷,找到那间院子,她回头笑着和周铮道:“周大人,劳烦你将锁砸了吧。”她没有药匙。 “这事好办。”周铮说着就提刀上前砸门,刚要砸,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喝一声,喊道,“你们什么人,光天化日为何砸我家的门。” 他家的?顾若离一怔。 顾若离回头去看,就看到一个老者缓步走了过来,弓着腰头发花白,看上去约莫六十几岁的样子。 “认识?”赵勋看向顾若离,她有些不确定,道,“有点眼熟。” 老者走进,目光一扫几个人,呵斥道:“你们什么人,为什么要砸门,不说清楚老朽就报官去。” “陈伯?”顾若离愣了一下,看着老者不确定的道,“您是陈伯。” ☆、117 庆阳 老者也是一怔,看着顾若离满脸的迷惑:“你是哪位。” “我是娇娇。”顾若离摘了帷帽,看着眼前的陈顺昌,“陈伯,我是娇娇!” 陈顺昌震惊的看着她,上下打量着,不敢置信的道:“您……您是三小姐?” “是!”顾若离点着头,陈顺昌原是顾解庆的常随,后来做了府里的管事,前几年因为身体不好,就回乡荣养去了,算起来他们有两三年没有见面了。 姑娘家变化大,所以陈顺昌一眼并没有认出来。 “三小姐。”陈顺昌看着顾若离,噗通一声跪下来,“三小姐,您终于回来了!”京中的事情他听说了,顾家被正名,都是因为顾若离死里逃生上京的结果,她还被封了县主,封地就在合水。 他猜测顾若离这两年可能要回来,可是没有想到今天就到了。 “三小姐……”陈顺昌嚎啕大哭,“老太爷他们……”他随着顾解庆一辈子,从庆阳到京城,又跟着他回庆阳,却没有想到,他不过两年没有回来,顾家就没了。 几十口人的性命,居然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您快起来。”顾若离去府陈顺昌,欢颜和雪盏也上期帮忙扶着他起来,她道,“我回来修葺宅子,将铁券和圣旨供在祠堂,也算是告慰祖父和父亲他们在天之灵。” “您做的对,您做的对。”陈顺昌抹着泪,又看着顾若离,“三小姐这一路上京吃了不少苦吧,若是知道您还在世上,老仆怎么也要跟着您一起去,你一个姑娘家太不容易了。” 顾若离也随着他落泪,哽咽的道:“我没事,很顺利的到了京城。您还好吗。” “老仆也没什么好不好,只撑着一口气,等着三小姐您回来。”他说着,掏出药匙去开门,“先进去说话,进去说话。” 顾若离颔首,擦了眼泪。 众人鱼贯进了院子,这里有两进,前面的院子里栽着几棵栀子树,这会儿已是绿叶繁茂,两边是耳房,收拾的很齐整,正房的几间门都是开着的,再往后去则是后院,顾若离记得连着耳房一起一共是十二间房。 方朝阳走后,顾清源还笑着和她说,将来给她招赘,若是不愿意住在大宅子里,就让她住这里,不大不小位置又清幽,正合适。 “三小姐,你们坐着,老仆去烧水给你们泡茶。”他引着众人在正厅落座,就要出去,雪盏就拦着他道,“陈伯您坐,这些事我和欢颜去做就好了。” 陈顺昌就看着顾若离,她解释道:“这两个丫头是我娘给我,陪着我从京城回来的,您让他们去做吧。” “好,好!”陈顺昌告诉她们厨房在哪里,就站在顾若离面前,看着她道,“三小姐长大了,记得老仆刚出府的时候,您还不过扁担高,如今已经成了大姑娘了。” 第191节 “您坐。”顾若离请他落座,笑道,“那时候年纪小,我这会儿都快十四了,自是长大了。” 陈顺昌的欣慰的点着头,不幸中的万幸,顾家还存留了余脉。 “这几位是……”他看向赵勋,见他生的气势不凡,面容俊美,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顾若离就介绍道,“这位是镇国将军,赵远山!” 陈顺昌原本正要坐下,听了顾若离的话又立刻站了起来:“镇国将军?” “陈伯!”赵勋微微颔首,陈顺昌却是一脸的惊讶,“就是当年的骁勇将军,如今升任了镇国将军的赵远山?” 顾若离点头应是。 陈顺昌先是满脸的愕然,随即是惊喜,三两步走过来,掀了袍服就拜:“顾府旧仆陈顺昌,拜见镇国将军。” “陈伯请起。”陈顺昌是顾解庆的常随,辈分在这里,赵勋当然不会受了他的礼,“都是一家人,您不必客气。” 陈顺昌被赵勋的名头震住,没有多去想他这句都是一家人的含义,就道:“将军来庆阳,事先一点消息都不曾听到,您可是去收复河套,重设开平卫?” 住在这里的人,比中原的人更加关心边关的防守,因为只要瓦剌人进关,首先卷入战火的就是这里。 “赵某只是送娇娇回家。”赵远山毫不避讳的喊顾若离的小名,“收复开平卫要再等一等,如今圣上还不曾腾出手来。” 陈顺昌点头道:“上个月听说额森新纳了妾室,吹拉弹唱,但凡路过的百姓都送了钱。”他说着一顿,这才嚼出赵勋一句“娇娇”的意思,一愣忍不住回头去看顾若离。 顾若离正要解释,陈顺昌忽然就自己想明白了:“也是,算起来,赵将军还是我们三小姐的表哥。” 赵勋眉梢一挑,没有解释。 “陈伯您坐了说话。”顾若离扶着陈顺昌过去坐,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情况。” 陈顺昌就没有再拉着赵勋说话,坐在顾若离旁边,和她回道:“老仆是第三天听到消息时回的庆阳,当时火已经灭了,老太爷和两位老爷大太太和两位小姐的遗体已经送去了义庄,黄大人说要在义庄摆半个月,等京中的答复。可那时间天气正热,遗体怎么能摆那么久。” 他想到当时看到的景象时,实在是又绝望又气愤,恨不得随着顾解庆一起去了,可是他不能走,他要是走了,主子们就真的只能摆在义庄里了。 “老仆就去找黄大人,可求了两日也没有见到他的人。”陈顺昌说着,气愤不已,红了眼眶,“同安堂的几位大夫并着伙计就和老仆一起,跪在衙门外,寻常有得过顾家好处的百姓听到了,也纷纷随着我们去跪着求情,跪了一日,这才让黄大人松口,先让我们将主子们的遗体入土。” “这些都是您在做,隔房的几位叔伯,都不曾露面吗。”顾若离听着心寒,就算不怎么来往,可他们也不是没有依仗过顾解庆的名头在外头做生意,如今有难了,居然没有一人出手帮扶。 “没有。”陈顺昌摇头道,“这宅子,要不是老仆狠一点,只怕都保不住。隔房的三老太爷说这是顾家的产业非要收回去,老仆就拿着刀坐在门口,实际上,老仆也不知为何非要如此做,或许冥冥中,是老天爷让老仆守在这里,等三小姐您回来吧。” 顾若离叹了口气,沉默了一刻,又道:“您做的对,这是父亲的宅子,和他们没有关系。” “您不怪老仆自作主张,和他们闹僵了就好。”陈顺昌道,“说句不敬的话,您这次回来,除了办正事,认该认的,其他人您一个不用理会。” 顾若离就是这么想的,她也没有心情去和顾家的族人来往:“我知道了,这次我回来就是为了修建祖宅,和祠堂的,其他的事一概不理会。” “对,对!”陈顺肠应着是,“还有老爷子的坟,他们不让进祖坟,说是死的不吉利,老仆没有办法,只好在旁边挑了地,匆匆入土了。” 顾若离抿着唇,脸色不好看,她看着陈顺昌道:“没事,这坟不但要迁去祖坟,我还要黄章亲自去迁。” “好,好!”陈顺昌点着头,“要敲锣打鼓的迁到顾家祖坟去。” 顾若离颔首。 欢颜将他们带来的茶叶拿出来,又将茶具都清洗烧烫了一遍,泡了茶端上来。 赵勋坐在对面,端了茶,看着顾若离眼睛红红的,手绞在一起,他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显得有些烦躁。 “对,还有个东西要交给您。”陈顺昌想起什么来,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三小姐,您等一下。”说着就出了门。 顾若离看向赵勋,无奈的道:“陈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你别介意。” “多一个人,我也放心一些。”赵勋听着方才两人的对话,就越发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庆阳,就索性对周铮道,“顾府的情况你再去探一探,不要让他们生事。” “是!”周铮点头应是,他留下的事情赵勋已经交代过了,庆阳离开平卫近,得空他还顺便去走一趟,办点事。 顾若离去看蔡先安几人:“蔡伯,您们先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启程回京,路上又要奔波辛苦。” “好。”蔡先安也不客气,顾若离就和他一起出来,在院子里看到抱着一个匣子从隔壁出来的陈顺昌,“有没有空房间,腾几间出来,让蔡伯他们先去休息,他们明天还要回京。” “有,有。”陈顺昌点头,指着旁边的两间,“这两间都是收拾过的,你们随意一些。” 蔡先安四人应是,各自去休息。 “三小姐。”陈顺昌将匣子递给顾若离,“这是老仆收拾同安堂的时候在老太爷的房里找到的,您看看。” 顾解庆在同安堂里有间房,他常常忙起来,就住在那边。 “什么。”顾若离接过来,两人重回了正厅,开了匣子,她就看到里头摆了好几本的册子,她粗粗的翻了一遍,发现都是顾解庆的手札,“是祖父的笔记。” 字迹那么熟悉,可是她以后却再看不到那个固执的老人了。 顾若离一一摆好,心头发酸。 “您也学医,当时觉得有用,就都留下来了。”陈顺昌道,“同安堂转了出去,如今已经改了字号,往后庆阳再没有顾氏同安堂了。” 顾若离盖上匣子,望着他道:“是您转出去的,还是族里的几位老太爷做的主?” “是几位老太爷。老仆阻止不了。”陈顺昌一脸的无奈,“唯一留下的,就只是这个了。” 顾若离抿唇没有说话,那边欢颜端着茶过来放下,和陈顺昌道:“陈伯,县主在京城重开了顾氏同安堂。以后,庆阳还会有顾氏同安堂。” “真的!?”陈顺昌听着激动不已,“三小姐,您重开了同安堂?” 顾若离点头:“我去京城后就开了,这次回来,若是可以我想将铺子赎回来,将同安堂重新开业。”唯一的不足,就是她不能在这里长待,到底比不上顾解庆在世时。 “好,好。”陈顺昌激动不已,“老仆认识那个药铺的掌柜,一会儿就去探一探他的口风。” 顾若离笑着点头。 “你们还没有用午膳吧。老仆这就去外头叫席面送进来。”他说着和赵勋行礼,“赵将军略休憩一刻,稍后饭菜便能送来。” 赵勋颔首,顾若离就对雪盏道:“你带上银子和陈伯一起去。” “是!”雪盏应了,扶着陈伯一起往外走,陈顺昌就边走边问道,“郡主近年可好,我记得那户人家是什么头衔来着……” 雪盏轻声细语的说着,两人出了院子。 “奴婢去收拾房间。”欢颜说着去拉周铮,“大胡子,你陪我一起去吧,马车里的东西还没有卸下来。” 竟然喊他大胡子,周铮瞪眼脸上的疤就显得恶狠狠的,欢颜翻了个白眼招手道:“以后你要留在这里,不手脚勤快点怎么行。” 他可是游击将军,这是在赵勋身边没地位,要不然摆在哪里也不能被人随意使唤。 周铮负气出了门,就听到欢颜在院子里,一会儿指着这儿让他做,一会儿指着哪儿让他搬。 “你什么时候走?”顾若离坐在他这边,看着他,“现在天气正好,路上也不大热,等你到了京城差不多是中秋节,记得给我写信。” 赵勋就不舍的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再过两天,等你事情有了眉目我再走。” “嗯。”顾若离抱着他将头搁在他的胳膊上,道,“还有什么事你要交代我的,一并说了,我细细记下来。” 她还要需要他交代吗?赵勋失笑,不过却欢喜顾若离和他撒娇,便道:“你乖点,早点回去就好。等你回去我们就定亲。” “啊?”顾若离无言,看着他道,“明年吗,可我才十五岁。” 及笄了就能成亲,赵勋就睨着她。 顾若离笑了起来,打着茬指着外头,“我们去后院走走,帮我看看哪里还需要修葺的。” “嗯。”赵勋点到为止,并没有和以前一样强调成亲这个事儿,两个人牵着手一间房一间房的看了一遍,去了后院,后院里有口井,横排的房间一共有六间,两边是耳房,砌的围墙约莫有九尺高。 “这里可以开个花圃。”顾若离站在中庭丈量,“种点薄荷之类很是不错。” 赵勋就颔首,问道:“还想种什么?” “我娘喜欢牡丹,那就再种点牡丹。”又想了想,道,“我爹喜欢栀子花,还有芍药……” 赵勋若有所思:“既如此,那就一起种了!” 两个人窝在后院,顾若离又拉着他去自己的房间,竟说起房间如何布置,赵勋亦认真听着,时不时问道:“喜欢浅蓝?那家具呢,要红木还要黄花梨的。” “黄花梨吧,颜色浅,瞧着舒服。”顾若离在房里走了一圈,这里和她以前与顾清源来时并没有不同,“院子要是再大点就好了,还能种几陇药。” 赵勋记着,认真听她说着。 “你呢。”顾若离忽然侧目看着他,“你喜欢黄花梨还是红木?” 他顿了顿,就搂着她在她耳边道:“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热热的气息喷在耳际,顾若离面颊微红,却忍着羞赧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嗯,这样就乖。” 赵勋哈哈大笑,欢喜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觉得不够抱着不依不饶的吻了许久,才摸了摸她的头,道:“那些人不想理会的,就不必理,让周铮去处理,不管有什么后果,都有我在。” 顾若离点头应是,回道:“我也仗势欺人一回!” “孺子可教。”赵勋欢喜,面上皆是高兴。 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陈顺昌喊的席面送来,他们用过午膳后,赵勋就和顾若离一起去了衙门。 顾若离对黄章很不喜欢,尤其是他在顾府出事后的处理手法,不过,当时那样的情况,他也不可能向着顾府……如今她回来了,就一定要去走一趟,至少不能以后有事,大家像仇人一样互相难为。 更何况,顾家的祖坟,还要他以官府的名义去修。 两人直接去了,连名帖都没有送。 “站住。”守门的差役一看他们一副要径直进门的架势,就拦着两人,喝道,“你们什么人,不知道这是知府衙门,也胆敢乱闯,不想活了是不是。” 差役虽这么说,可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眼两人,又看了看抱着刀跟门神一样的周铮,脖子不禁缩了缩。 赵勋二话不说,一脚将拦着他的衙役踹倒在地。 顾若离回头看他,眉梢一扬,眼中露出笑意。 赵勋就牵着顾若离大步跨进了衙门。 衙门里的人一看他动手,呼啦啦的围过来十几个人,将他们围住。 “让黄章滚出来。”周铮喊道,“在老子数到十的时候,他要是不出来,就摘了乌纱帽爬着来见我们爷!” 周铮的语气强硬,气势又足,更重要的,赵勋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普通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拦着他们领头的差役就结结巴巴的问道,赵勋目光一扫,身后周铮就已经开始数,“一!” 周铮一开始数,那些人就脸色大变,立刻有人抵不住跑去找黄章,这边接着问道:“你们到底什么人。” “二!”周铮接着数。 那些人开始往后退,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明明十几个人围着,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上前。 等周铮数到第七的时候,又从四周涌出来几十人,将他们三人围困的水泄不通。 “谁这么大胆子,敢到我府衙来撒野。”有声音从后院传来,顾若离没有见到人,也听得出这是黄章的声音,果然,人群让开,穿着官袍戴着帷帽的黄章走了出来,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落在赵勋身上,随即脸色一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赵……赵将军?” 我的天,这可是阎王,刚在合水把郑陆给端了,怎么今天就到他这里来了。 “黄大人好大的架子。”赵勋负手看着他,“赵某足等了你一盏茶的时间。” 第192节 我哪知道您会来这里,要是知道,就是出城迎二十里也行啊,黄章欲哭无泪,解释着道:“是下官的错,下官给赵将军赔罪。” “七爷。”顾若离柔声和赵勋道,“黄大人也不知情,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赵勋凝眉,看了眼顾若离,勉强点了点头,又冷目看着黄章,道:“今日就看在静安县主的面子上,饶过你这回。”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黄章已经出了一身汗,可一听到赵勋提到静安县主,心一下子又吊了起来,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结结巴巴的道:“静安县主。” “是。”顾若离略点头,“当年黄大人去府中做客,我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冷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黄章不敢去擦也不敢起来,点着头道:“是,是,当年是见过,只是那时县主年岁还小,和现在不大相同。”顾府的事,他是怎么处理的他很清楚,在当时毫无问题,他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问题就出在太上皇复辟了,而顾府居然被一个死里逃生的小姑娘翻了身,不但封了爵位,还出了一个县主。 他一直惴惴不安,就怕这个县主回来报复他,所以四方打点想要调去别的地方。 可惜,改朝换代,他能说的上话的人早失了势,只能等着她回来。 没想到,她来就来了,还和赵远山一起。 看来,他这个官是到头了。 “黄带人快请起。”顾若离含笑道,“我今日刚到庆阳,来拜见黄大人,往后若是有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态度是告诉他,她不介意他处理顾府事情时的态度?黄章点着头,颤巍巍的起来:“县主只管吩咐,下官一定全力配合。” 顾若离含笑道谢。 赵勋进门踹差役那一脚时,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专门为了让她做好人,而故意唱白脸。 其实,以他的脾气,黄章的这样人,他根本不用废话,莫说他是先帝的人,就说他对顾府所做的事,也足够有理由恨上他。只要想动他,就不怕找到他的把柄。 可赵勋没有,带着她来这里,为了让她做好人,而刻意弄的怒气冲冲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再让她出面周旋,卖黄章一个人情。 他有了杀一人不如收一人的意识,也有着极快的适应能力,用在了当用之人的身上。 顺道,也给了黄章一个下马威。 “赵将军,县主,里面请。”黄章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县主是有求于他,还是真的不记恨他,只要留着他的命,一切都好商量,“县主此番回来,可是修建宅子和祠堂的?” 顾若离落了赵勋半步,含笑道:“黄大人猜的不错,我送铁券和圣旨回来,过两日便请人开始动工,不知手续上,可还要补充什么?” “不……不用。”黄章摆着手,笑道,“县主只管动工,若是人手不够,下官帮您找,都是手艺好又可靠的。”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就有劳黄大人了,这真是雪中送炭。” 黄章附和着笑着,又小心翼翼的去看赵勋:“不知赵将军此番来庆阳,可有用得着下官之处。” “无事。专门护送静安县主回乡。”赵勋说着,大刀阔斧的坐在正厅里,黄章听着心头一跳,忍不住去打量赵勋和顾若离,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几次,忽然就想到了什么,顿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赵将军和静安县主不会是…… 肯定了,要不然赵将军怎么可能送静安县主回来。 完全有这种可能。 黄章心头快速的跳着,这么说来,面前这位小姑娘不但是县主,将来还很有可能是镇国将军夫人。 那么他就更加不能得罪了。 不但不能得罪,还要供着敬着,要不然到时候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辛苦赵将军了。”黄章拿帕子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的道,“是下官失职,若是知道县主回来,一定会派人去京中迎接。” 他说完,去看赵勋和顾若离的脸色。 顾若离还好,面上含笑,温和的看着他,而赵勋方才一直沉着脸的,满身的杀气,但这会儿却明显感觉到他神色舒缓了一些。 这就好,这就好! “县主如今在哪里落脚。”黄章知道顾家族里还有人的,顾若离可以去那边住,就听到她道,“我父亲生前在铜锣巷置办了一间宅子,我现在住在那边。” 黄章应了一声:“那边清净,可真是好地方。”他说着,眼睛咕噜噜一转,道,“那……恩德侯和世子的坟可要再修葺一番?” 顾若离点头道:“我还没有得空去看,应是要修的。” “那此事就交给下官办吧。”黄章一副保证办好的样子,“恩德侯追封,是庆阳的荣耀,这事理应由我们出面。” 这个人真的很圆滑,她还没提,他就主动揽下这件事了。 顾若离朝赵勋看了一眼,又含笑和黄章道:“那就有劳黄大人了,明日我去看过选了址,就派人来告知大人一声。” “要的,要的。”这么一会儿,黄章的心情从云端掉入泥沼,又蹿了上去,他心跳这会儿还没有平,“县主只管吩咐。” 顾若离笑着颔首。 “郑陆这两日就会押送到你处。”赵勋冷着脸看着他,“如何处理,你看着办。” 怎么处理?黄章想不到啊,赵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转了几圈,忐忑不安的道:“那……那就定案后押送回京,您看行不行?” 赵勋忽然就露出满意之色,看了他一眼。 黄章几乎腿一软要跪在他面前了,这位赵将军真的是心思难猜,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个阎王来他这里,却没有要他的命,是不是就表示他在阎王眼中还有点价值? 黄章顿时期待起来,往后对县主要客气周到点,让赵将军满意了,说不定以后他就成了他的人了。 这以后,再在朝中办事,可就不会像这样缩手缩脚,不敢走动了。 顾若离和赵勋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出了衙门离开了。 黄章一直送到门口,这才真正的觉得松了口气,忙吩咐自己的师爷:“快去查清楚,恩德侯和世子的坟,按祖制该怎么修,都弄清楚了拿来给本官看。” 师爷应是,立刻忙活起来。 “派人去药庐巷那边候着,看见县主动工时就告诉本官,本官要亲自到场助阵。”圣旨和铁券要等祠堂修好了再进去,但宅子动工时动静也绝不能小了。 顾若离出了县衙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赵勋笑道:“你方才的样子,连我也被吓着呢。” “怎么没有瞧出来。”赵勋质疑,顾若离就掩面笑着,道,“总要稳住才是。” 赵勋失笑,陈顺昌迎了过来,看着顾若离道:“没有动手吧?”他们也不敢和赵勋动手吧。 “没有。”顾若离笑着道,“有赵将军,他们哪敢。” 陈顺昌点着头,回道:“那是肯定的。”又道,“那黄大人怎么说,由官府出面给老太爷修宅子吗。” 顾若离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总算找回了场子。”陈顺昌高兴不已,又对赵勋道,“多谢赵将军压阵,要不然我们三小姐一个人,肯定拿不住这个油头一样的黄大人。” 顾若离目中隐隐露出骄傲之色,去看赵勋,就见他微微颔首道:“无妨,娇娇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顺昌一愣,他虽老可还不傻,赵勋这话中意思太清楚,他惊愕的看了眼赵勋,又看着顾若离,随即忍不住拉着顾若离走到一边,低声问道:“三小姐,您和赵将军这是……” “没事。”顾若离不敢说,怕吓着他,毕竟这事儿对于她来说是无所谓,但对陈顺昌而言就太惊世骇俗了,“您别胡思乱想。” 是他胡思乱想了吗?他又忍不住去看赵勋,偷偷觑了一眼,心里直发毛。 是赵将军喜欢三小姐,所以才千里迢迢送她回来?要不然他一个镇国将军,怎么会纡尊降贵,送三小姐回来。 陈顺昌又去看顾若离,三小姐从来性子就木,也不喜欢和人接触,每日不是不是看书就是背药方,她什么都不懂,年纪又小…… 可千万不要被赵将军给诓了,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陈顺昌顿时心里燥了起来,想着找个机会提醒顾若离一句。 顾若离不敢和他多说,转过身瞪了眼赵勋,低声道:“就你惹事,把陈伯吓着了。” 赵勋负着立着,一副坦然的样子。 一行人上车回家,路过顾氏合安堂原来的铺子时,马车停了下来,顾若离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就看到原本的同安堂的牌匾已经换成了药铺的名字,里面没什么客人,稀稀拉拉的透着冷清。 “小姐,这是原来的同安堂吗。”欢颜探个头超外看去,一脸的好奇,顾若离颔首道,“嗯,以前这里很热闹,街边不但铺子林立,就是小商贩也常为了抢个地儿摆摊子而争执着。” 没了顾氏同安堂,这条街就再没有原来的繁荣了。 “等你再开就行了。”欢颜安慰着道,“到时候这里还是会热闹非凡。” 不一样了,没有了顾解庆,就算她重开了也不会再有原来的兴盛,更何况,她也不能长留庆阳。 “咦。”欢颜另外一边跑来的人道,“那边怎么了,有人打架。” 顾若离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对面有三个人揪捆着一个三十几岁的气质儒雅穿着一件半旧灰白长褂的男子,朝这边过来,几个人一边走一边气势汹汹的吵嚷道:“杀人偿命,你休想摘干净,我们要让全庆阳的人知道,你就是个庸医,庸医害人!” 他们的身后,还有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上头躺着人蒙着一张白色的布。 她听着心头一跳,就看到那个男子绷着个脸,一言不发,但拳头却是紧紧攥着,仿佛憋着一股劲似的。 “大夫治病总有失手的时候。”后面跟着几个人,好像是男子的朋友,辩解着道,“你们家的人本来就要死了,若非岑大夫,他还挺不过三天,你们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将所有的责任推在他身上。” “生死有命,要这是这样我们当然不会追究。”对方的人就喝道,“可你问问他,他做了什么,他将我父亲的肚子剖开了,还放了那么多的血,若非这样,我父亲也不会死。” 那男子动了动嘴,低声辩驳道:“他肚子里的血不放出来,三天也撑不了。” “放屁!”旁边的人愤怒不已,一把打在男子头上,喝道,“你不剖开他肚子他能死,你这种人,就活该千刀万剐。” 那男子发髻散在一边,虽狼狈不堪却依旧露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倔强。 “居然剖开别人的肚子。”欢颜听着掩着嘴一脸的惊讶,“他这是杀人啊,难怪被人家的家人揪着要送去衙门。” 顾若离拧着眉,掀开车帘看向赵勋,赵勋感受到他的视线,也正超她看来,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回去衙门?” “嗯。”顾若离点头道,“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剖开肚子,别人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这个人在给对方做手术。 肚子里有血,很有可能是脾脏破裂,他不会做引流就开膛放血并不算奇怪,不过尽管如此,病人在挺过三天后还是死了。 这个时候,没有很好的消毒和无菌环境,以及没有抗生素,手术后病者恢复存活的几率太低了。 死了也并不奇怪。 但是,这位大夫的大胆和想法,却让她震惊! “好。”赵勋看到了她眼中的好奇甚至于狂热,便明白她对此事的态度,“跟着他们。” 马车随着他们往衙门而去,一行人依旧吵吵嚷嚷推搡着,欢颜不解的道:“县主,您要去救这个人吗。” “不是。”顾若离摇了摇头,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以前,她不能断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无辜,“看过再说。” 欢颜哦了一声。 那些人在府衙门口敲了登文鼓,赵勋就带着顾若离一行人从后门进了衙门,黄章听到他们又回来的消息,忙迎了过来道:“赵将军,县主,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前面有人击鼓。”顾若离道,“黄大人您接了案子开审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在后面旁听?” 第193节 黄章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道:“县主是认识被告,还是原告?”他心里已经将一会儿要怎么处理想了一遍。 “我谁都不认识。”顾若离道,“是一则医疗纠纷,我只是单纯的好奇,黄大人不必理会我,您只管按规矩办事就好了。” 黄章一脸惊讶,随即又想到顾若离也是大夫,通常大夫对这种事都比常人要好奇一点,他定了心,道:“那请赵将军和县主随下官来。” 顾若离去看赵勋,赵勋点了点头。 一行人就跟着黄章去了正堂,黄章让人在一侧架起屏风,又摆了椅子,赵勋和顾若离各自落座。 “你认为那位大夫剖腹医治没有问题?”赵勋能想得到顾若离此刻的心情,她若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荒谬,就不可能要来这里看,而且,她用的词是医疗纠纷,那么也就是说她的态度至少是中立的。 “嗯。”顾若离低声解释道,“剖腹医治本身并没有问题,只是寻常大夫若是没有经验轻易不能做,而且,目前没有抗生素,就算手术成功了,病人存活的几率也只能凭运气。” 手术问题不大,在十三世纪的欧洲已经有理发师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可是消毒,却要到十八世纪,李斯特才发现并重视起来,至于抗生素更是要到十九世纪才被英国的弗莱明发现。 在那之前,所有的手术病人的存活率不足一半。 “你……会做?”顾若离说的这句话,赵勋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医术上的事情他当然不懂,就连她用的词语他也是第一次听到,不禁新奇,“你祖父教你的?” 剖腹治疗,不但是他第一次听到,就算去和杨文治提起这件事,他怕也是惊奇不已。 “我不会。”顾若离摇了摇头,她观摩过,但到底不是学西医的,对于手术她不比这里的大夫要高明多少,“只是在书上看过。七爷不记得华佗和曹孟德的故事?” 赵勋当然知道,可是那并没有成功,而且,华佗也因此丢了性命。 “那是雏形。”顾若离解释道,“至少,在神医华佗看来,开颅治病也不是毫无可能的。”只是现在还做不到。 赵勋扬眉,打量着顾若离,她说的很认真,眸光是炽热的,似乎对正从门前被人揪着推搡着进来的那位大夫,隐隐露着一丝期待。 她是在期待能遇到一位医术高深的大夫吗? 就好像学武之人,总想遇到高手好切磋一番。 心里想着,赵勋也不禁生出一丝期待来,随着顾若离朝门外看去。 担架摆在院子里,那些人吵吵嚷嚷的进了门,随即,穿着官袍的黄章从后面出来,目光在屏风后停留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才坐到正堂,顿时喝道:“堂下何人。” 堂下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原告就就自我介绍:“回禀大人,我等乃是城外十里坡毛后村人,叫毛根。”又指着身边的两人,“这是我两个弟弟,毛叶毛阳。” 黄章颔首,问道:“你们是原告,状告何人,所谓何事。” “大人,我们状告岑氏医馆的岑琛岑大夫。告他故意害我父亲性命,求大人严加惩办,以命抵命。”毛根说着,就指着一边岑琛,“就是他,他害死我父亲的。” 要是平时,黄章哪有这个耐心,但今天赵勋在,他不敢太随意,更何况,顾若离明白表示过她对这个案子有兴趣,所以更要细细的问:“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是这样的,我父亲三天前上山砍柴,从山坡上滚下来一时昏迷不醒,满嘴鲜血。我们就进城了请了岑大夫,他看见我父亲的病情后,也不用药,也不针灸,就拿着一把小刀将我父亲开膛破肚,说要放血……” “开膛破肚?”黄章听了也瞠目结舌,“好大的胆子。” 毛根一看黄章的态度,就越发的激动的起来:“我们拦不住啊,他说只有这个办法可以,大人,您说说看,肚子都破开了还能活吗,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他还这么做,分明就是有意要害死我父亲。” 他说完,他的两个兄弟就点着头:“是,他就是有意要害死我父亲。” “岑琛!”黄章大喝了一声,随即就听到茶盅的盖子咯噔一声盖上的声音,他心头一跳话锋顿转,“他们说的可是属实?” 岑琛回道:“大人,病者腹内出血,若不开膛根本活不了,只有开膛放血才能有一线生机。” “胡说。”毛根就喝道,“从古至今都没有听说过有人开膛也能活下来的,你分明就是杀人。” 岑琛还想说什么,可说到底人确实是死了,他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118 分别 “住口。”黄章呵斥毛根,“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吵嚷,”又道,“他当时开膛时你们又在何处,为何不拦着他?” 毛根就回道:“大人,我们拦不住啊,而且他说的信誓旦旦,说只有开膛我父亲才能活。我们也不懂这些,所以就任由他去了。” “可是这样?”黄章问岑琛。 岑琛回道:“大人,当时他们是同意了的。不过,人确实是死了,不管什么原因,我都推脱不了责任。该怎么治罪,听由大人发落。” 黄章暗暗点头,这个人倒是拎的清,他看向毛根正要说话,就听到堂外跟着岑琛来的朋友就道:“大人,就算岑大夫不开膛,病人也是必死无疑,他摔断了肋骨,又破了脾脏大出血,要是不管他活不过一天,大人,这怎么能算岑大夫杀人呢。” 黄章听着一愣看向岑琛问道:“可是这样?” 岑琛点头:“当时病者情况危急,若不开膛放血,不出一个时辰必死无疑。” 黄章正要说话,忽然周铮从里头走了出来,站在一侧低声道:“县主的意思,大人可以请大夫或者仵作来,检查死者的身体。” “是!”黄章应是,立刻就道,“去请仵作来,勘验尸体!” 毛根并不反对,可听黄章的态度不太对,他回道:“大人,我父亲就算病情危重,可岑琛的责任也不可推卸,他若不开膛,谁知道换了别的大夫来吃药针灸排血就没有生机呢。” “废话!”黄章喝道,“所以才要验尸。” 顾若离打量着岑琛,这么近看,才发觉他满眼血丝,非常狼狈。 不知道,他是第一次动手术,还是以前就曾经做过并且成功过。 岑琛也感觉到屏风后有人,方才也正是屏风后的人请黄章验尸的,看来,此人对医术也颇有研究。 难道对方认同他的手法吗? 不会的,没有人认同他。 歇了堂,过了一会儿,衙门里的仵作和外头请来的一位大夫都被召了过来,仵作抱拳道:“大人,验尸血腥,可要移去停尸房?” “不用。”黄章也不想看,可难保顾若离不想看,“都是见过生死的人,何惧血腥。就在这里验。” 仵作应是,让人将担架抬着进来。 白色的布被扯开,纵然见过各式各样血腥的差役皂隶们也纷纷转头过去不看。 黄章心头翻腾,顿时移开了目光,摆着手道:“快验。” “呀!”欢颜捂着眼睛,“肚子居然真的被剖开了,好可怕。” 顾若离却站了起来,有些激动的望着,屏风的缝隙很小,她看不清,只能看到那具尸体的腹部有一道竖切的伤口,伤口原先应该是用纱布包裹的,但此刻纱布已经不在,所以那刀口便清晰的落在众人眼前。 约莫两寸,皮肉外翻,翻开的皮肉有些发白腐烂的样子,因为隔得远她看不到内脏,但是刀口的位置还算准确。 没有缝合,只用纱布包裹着,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伤口很容易溃烂感染从而引起败血症一类并发症……这样若能存活,只能说明病者的命大,而非大夫的水平高。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列手术是顾若离来这里十几年后,第一次听到并且亲眼所见。 她有些激动。 “怎么?”赵勋看着仵作在验着伤口,而那位大夫则不停的在一边干呕,他转头看着顾若离,“这样的伤口切开,有可能活下来吗。” 顾若离摇头:“可能性很小。”她坐了下来,低声道,“伤口没有缝合,术后环境太过恶劣。” 赵勋打量着她,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即便她不会开膛,但肯定比岑琛要懂的多。 他忽然很好奇,她在顾府的那十几年,顾解庆都是怎么教她的,而她,又是怎么过来的。 这么小的年纪,在医术上如此老道,所知所懂都要远远高于普通大夫,这不是一句简单的神童就能做到的! 好奇的同时,他又有些得意,好在这样奇怪又出色的姑娘,将来会是他赵远山的媳妇。 “大人。”仵作验完了尸,又将白布盖上,将此人的全身的伤都说了一遍,着重道:“……而致命的伤,应该是左边断掉的两根肋骨,肋骨扎破了脾脏而引发出血造成的。” 白布盖上,黄章重重的松了口气,看着仵作问道:“那你认为,若不开膛此人能不能活?” 仵作虽对人体了解通透,可毕竟不是大夫,他朝一边脸色惨白的大夫看去,回道:“此事小人不敢妄言。” “你说。”黄章就看向那个大夫,大夫忍着恶心,就回道,“若真是肋骨折断戳破了脾脏,病者就会立刻死亡,鲜少有存活的。” 这要是能治好,可真是世间奇闻。 黄章听着微微点头,看向岑琛:“你当时也是这么判断的?所以决定给死者开膛放血?” “是!”岑琛回道,“只有放了血,将肋骨归位固定,待脾脏长好人就能活了。” 不等毛根反驳,一边的大夫听不下去了,指着他道:“岑大夫,你真是疯了,平日里和我们说说也就罢了,你怎么真的能给人开膛剖肚,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岑琛没有说话,他们不懂,他不想白费口舌。 “大人!”毛根激动的道,“他明知道开膛后我父亲活不了他还这么做,作为一个大夫,他就是失职。而且,就算别的大夫说我父亲活不了,可谁又知道,要是不开膛我父亲就真的会死呢。” 这就是在狡辩了,黄章从来就不怕别人脚边,他就盯着毛根看,问道:“少废话,说你想干什么。” “杀人偿命。”毛根义正言辞,“要不然就赔一百两银子,作为赔偿。我父亲年纪并不大,家中的田地都是他在做,如果他没有了,这些损失无法估计,而且,我兄弟三人都未成亲,不过几日的功夫,我们就成了无父无母的人,往后谁还愿意嫁入我们家,这损失也要这个庸医赔。” 按黄章的意思,毛根的话并不过分,如果他们不追究,那么就让岑琛赔钱,如果追究,就依法坐牢,虽不至于偿命,可十来年的牢狱是跑不掉的。 “岑琛,你是什么意思?”黄章看着对方,问道,“他让你赔一百两银子,你若是愿意赔,那此事就这么了了,毕竟你开膛破肚有违医德,赔点钱并不过分。” 岑琛跪着,回道:“大人,小人没有一百两,家资合计不过十几两,愿意全部赔给他们,至于如何定罪,请大人定夺。” 他愿意赔,但是没有这么多的钱。 “十几两?!”毛根跟看笑话一样看着岑琛,“我父亲的命就值十几两,岑大夫,你未免想的太轻松了。” 黄章啪的一声拍了惊堂木,喝道:“此事暂不定案,将你父亲送回去入土下葬,明日尔等再来公堂。”又吩咐差役,“先将岑琛押入牢中。” 差役应是,上前去拉岑琛,岑琛目光在屏风上一扫,跟着差役出去。 毛根三兄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几个差役一拦,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抬着自己父亲的遗体回去了。 “将军,县主。”黄章一见众人走退了,便立刻迎了过来,道,“不知将军和县主可有什么指示。” 他停一日明天再审,目的就是来听听赵勋和顾若离的意见。 赵勋就去看顾若离,顾若离含笑道:“大人断案秉公无私,我哪有指示。”她说着回头去看赵勋,问道,“七爷呢?” 要是以前,他大概也会觉得荒谬,现在听顾若离这么一解释,便觉得此事毛家人有些咄咄逼人,便道:“赔的有些多,你让他们协商一下。” “将军说的对。”黄章赞同不已,“毛家兄弟好吃懒做,还想狮子大开口讹诈岑大夫,若真要赔,三十两银子就到顶了。” 顾若离惊讶的看了眼赵勋,眼中露出笑意,她私心里也是这么觉得。在手术前毛家兄弟应该是同意了的,只是出事后就反悔了,而岑琛呢,有些想当然了,什么条件都没有他却贸贸然去手术,初心虽好,可后果不曾考虑清楚。 双方都有错,判赔钱了事,在她看来也算合适了。 “我们走吧。”顾若离拉着赵勋往外走,他觉得奇怪,问道,“你不打算去见一见这位大夫?” 顾若离点头,道:“过两日再去见也不迟。”让他自己先想想,他的这次手术到底错在哪里。 他能如此大胆,想到这个方法,说不定也能联想到更多也更细致的事情。 一行人重新回了家里,顾若离一直在想着手术的事情,也回忆着前一世课堂上所学到的知识,她想起什么来,找到赵勋问道:“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你听到了……嗯……千万不要害怕。” “嗯。”赵勋拉着她坐下来,认真道,“你说。” 第194节 她想了想,朝外头看了一眼,确定欢颜和雪盏都不在,才低声道:“从哪里能弄得到尸体?要刚死的,肉身还没有腐烂僵硬的。” 她居然想要尸体,赵勋见她紧张神秘的样子,不由失笑:“要尸体,你不害怕?” “活人都不可怕,死人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顾若离期待的道,“能不能弄到,或者买也行?” 赵勋就摇了摇头,这个小丫头,脑子里想的就是和常人不一样,寻常女子见到血都要吓的晕厥过去,跟遑论尸体,而她却一脸期待兴奋的问他在哪里可以弄到尸体。 他几乎能想到,她要尸体的目的。 定然是开膛剖肚子去练手,像今天的事情一样,她不是觉得不该剖开肚子,而是觉得那位大夫的水平很差,考虑的不周全。 “真是奇怪的大夫。”赵勋的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虽不赞同,可还是道,“尸体很好找,战场,牢房,断头台,甚至于义庄,你若想要我便给你去找。” “真的啊。”顾若离高兴起来,抱着赵勋道,“谢谢。等我想要的时候再告诉你,现在用不着。” 赵勋颔首露出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你就打算这么做大夫?” “这有什么。”顾若离笑着道,“只有了解了人体的架构,才能更好的去治病,小的时候我也跟着祖父一起见过尸体。” 赵勋无言,顾解庆居然带着她一个姑娘家去研究尸体。 难道做大夫的人都是这样大胆吗。 “周大人。”顾若离看到周铮从门口经过,就走到门口含笑道,“今天那位岑大夫,能不能请你帮我留意一下,若是他从牢里出来,你告诉我一声。” 周铮应了,道:“好,我这两天就去衙门打个招呼,留心着这位大夫。” 顾若离笑着道谢。 “你若重开同安堂,这位大夫倒是可以用一用。”赵勋道,“此人虽有些鲁莽,但却有担当,若能正确引导,将来必有些前途。” 顾若离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以她的资历,谈不上去引导谁,只是,若是这位大夫真的对外科手术有莫大的兴趣,她很愿意和他聊一聊,给他一些建议。 如果能做一些简单的手术,那么在将来一些中医效果并不显著的病症上,可以结合西医一起。 “还真是个志向远大的大夫。”赵勋含笑,体会到顾若离对医术的热衷和抱负……所以她才会那么强势的强调,她即便成亲后也绝不会丢开医术,而留在后宅相夫教子。 晚上,陈顺昌和欢颜几个人一起烧了几个菜,大家吃过饭聊了一会儿,赵勋就巡视了一周院子,问道:“我住哪里?” “前院随便住。”顾若离笑拖着他的手,“走,我帮你铺床。” 赵勋就被她拉着去正厅隔壁的那间,下午欢颜已经收拾过了,里头虽没什么家具摆设,可却还算干净整洁,她笑道:“我让欢颜给你打热水来,你早点休息。” “稍后再说。”赵勋指了指桌子,道,“天色还早,我们下盘棋如何。”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找陈顺昌要了棋来,两个人在圆桌前落座,顾若离执白棋,先走一步,赵勋问道:“让你三棋?” “好。”顾若离笑眯眯的道,“不过,让哪三步由我说了算。” 赵勋挑眉不禁失笑:“赵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说,让棋是可以随便决定的,静安县主好想法。” “当然。”顾若离笑着落了第二颗,两个人走了几十步,赵勋就指着她刚落下来的那步,问道,“这步不妥,你可要反悔。” 顾若离一愣凑过去看:“哪里不妥?” “这里。”赵勋就指了指,顾若离恍然大悟,点着头道,“那就悔棋吧。”话落,将她刚才落下的棋收了起来,换了个地方。 赵勋看着她的样子大笑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子。 以前下棋,她便是输了也绝不会悔棋,如今居然会和他无赖起来了。 下了三盘,顾若离胜了两局,她高兴的道:“可见我的棋艺还是有进步的,对吧。” “不错。”赵勋赞赏的道,“三日不见刮目相看。” 她的棋艺她太清楚了,赵勋不过哄她高兴让她而已,她笑着道:“这还要多谢赵将军引导,否则我哪会有这么大的进步。” 赵勋莞尔。 “肚子饿不饿,你今晚没有吃什么东西。”顾若离将棋子都收了起来,赵勋就似笑非笑道,“顾大夫打算亲自下厨煮夜宵?” 顾若离手一顿,回道:“只会面条,你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试一试。” “怎会嫌弃。”赵勋说着,就牵了她的手往外走,“赵某今晚有口福了。” 顾若离笑起来,挽着他的胳膊,一起进了厨房,就指着灶底下:“那你帮我烧火煮水,我来和面。”话落,就找了面粉出来,调制着和面粉,赵勋就站在一边看着她并不熟练的手法,满眼悦色。 不管她分手时说的多么绝情,可一旦她想清楚了,决定做什么事时,总会全心全意的去做的很好。 上一次,她还戏谑的看着他煮面,今晚,她便心甘情愿的给他做吃食。 他不饿,却愿意看着她为了他忙碌着。 “你快去烧水啊。”顾若离回头瞪着他,“一会儿没的吃,你就饿着好了。” 赵勋哈哈大笑,真的坐去灶台下生火。 “赵远山。”顾若离举着手凑在赵勋面前,“我鼻子有些痒,你帮我挠挠。” 赵勋就擦了手,帮她将黏在鼻尖上的发丝拿开,轻轻摸了摸:“还有哪里?” “还有脸,左脸。”顾若离痒的难受,可是一手的面粉,只得求着赵勋,赵勋满脸的笑意,贴过来亲了亲左边,“这里吗?” 顾若离摇着头:“再往下一点。” “这里吗?”赵勋又亲了亲,顾若离哎呀一声,道,“我让你挠,你做什么亲来亲去的。” 赵勋哈哈笑了起来,抱着她满脸的亲了一记:“还痒不痒?” “赵远山。”顾若离瞪眼,将沾满了面粉的手一下糊在他的脸上,“让你欺负我。” 赵勋被她一弄,顿时满脸的面粉,他笑着刮了她的鼻子:“小丫头,胆子越发大了。”说着,就打了一下她的屁股,顾若离嗔怒,将一手的面粉没头没脑的蹭在他身上。 “还横了。”赵勋抱着她,“是要好好收拾给你长点规矩。” 顾若离被他抱着动弹不得,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瘫在他怀里,道:“你去照照镜子,这样子可真是英俊不凡。” “你若喜欢,往后我这样。”赵勋寻了她的唇亲了亲,“顾大夫可满意。” 顾若离点着头,笑的没了力气,摊手道:“你去做面条,我累了揉不了面粉了。”话落,就推着他过去,自己赖在椅子上不起来了。 赵勋摇了摇头:“到最后还是我自己动手。”话落去洗手真的去揉面条。 顾若离坐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温暖。 “让你做你就做。可真是乖。”她笑着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这是奖励,表现很不错!” 赵勋挑眉,一副得意的样子。 “三小姐。”陈顺昌扶着门框站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你们……你。” 果然,他就说三小姐年纪小不懂事,肯定要被赵远山骗了! 两个人还没成亲,就……就做这种事。 “三小姐。”陈顺昌震惊的胡子都颤了颤,“老仆有话和您说,您出来一下。” 顾若离尴尬不已,僵硬的将搁在赵勋胳膊上的脸一点一点挪开,又去看赵勋,就见他嘴角含着笑,一副轻松惬意,心知肚明的样子。 “你等着。”顾若离暗暗踢了他一脚,他有武艺在身,远处的动静他都能听得到,何况陈伯就在门口,他恐怕早就发现,所以才会这么做,顾若离皱着眉干笑了两声,“陈伯,有什么事?” “您来。”顾氏没有人了,他一定要看好了三小姐,不要让她酿成了大错,顾若离就跟着陈顺昌出去,看着他也不说话。 陈顺昌就朝厨房里看了一眼,压着声音和顾若离道:“三小姐,您年纪小不懂,这男女没有成亲,这些事怎么能做。将来您还怎么嫁人。” 顾若离无话可说。 “三小姐,不是老仆说您,往后您可不能再这样,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您,看待庆阳顾氏。”陈顺昌语重心长,顾若离尴尬的道,“我……我知道了。” 她总不能告诉陈顺昌他们在谈恋爱……可在陈伯看来,就算谈恋爱也不能做这种事。 还是不要吓着他了,是她惊世骇俗没守规矩,不是陈伯思想保守。 “您年纪小您不懂,但赵将军不会不懂。”陈顺昌没想到赵勋是这种人,可是见他们三小姐生的美,就动了邪念,他鼓作了勇气,一副赴死的样子,和顾若离道,“您在这里等会,老仆去和赵将军说几句。” “陈伯,不用!”顾若离想拦着他,可陈顺昌已经一脚跨进了厨房,一鼓作气的道,“赵将军,虽说您位高权重,可老仆也斗胆说一句,我们三小姐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您就算对她有意,也要等她长大了……”话落,觉得这话不对,长大了这事也不能做,“您要顾及她的名声,若让人知道,我们三小姐还怎么做人。” 赵勋颔首,虚心接受:“陈伯说的没错,赵某会注意场合。” “陈伯。”顾若离听不下去,是她愿意的,又不是赵勋诱着她的,“我自己愿意的,和赵将军没有关系,您别误会了。” 陈顺昌怔住,顾若离这是明显被诓了心糊涂了,这么吃亏的事情她还护着他。 “三小姐啊!”陈顺昌无奈,“您怎么能这么傻!”痛心疾首的样子。 顾若离哭笑不得。 “赵将军。”陈顺昌懊恼不已,要不是顾家出了事,三小姐无人教养,也不会到这个地步,不管怎么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顾若离吃了亏,“您这次回京城,就求了圣旨赐婚吧,将您们的婚事定下来,往后就是你们有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至于让我们三小姐受人闲话。” “好!”赵勋点头,很真诚的样子,“赵某此番回去定会求旨。” 两个人竟就商量起婚事来,顾若离急了,拉着陈顺昌:“陈伯,您先回去歇着吧,这件事我和赵将军再商量。”又和赵勋道,“我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赵勋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道:“你不要胡闹,我和陈伯在说正事。” “是,婚事要紧。”陈顺昌点着头,请赵勋落座,认真的道,“将军成亲后,是打算住在王府,还是另开府单过?” 赵勋回道:“听娇娇的意思,她若是愿意住去王府,我们便搬回去,若是不愿意,我们就另开府。” “好。好。”陈顺昌觉得开府好,赵勋的地位根本不需要依附王府过日子,不住在那边最好,顾若离的性子恐怕也没法和姑婆妯娌相处融洽,“让三小姐自己决定,赵将军可真是知冷知热。” 赵勋颔首,目含笑意的扫了一眼站在门边满脸无奈的顾若离。 “既然赵将军都想好了,安排好了,那老仆就不多嘴了。”陈顺昌站起来,念念有词,“老仆这就去个老太爷还有二老爷说一声,我们三小姐的婚事有着落,让他们不要念着……”说着,就出了门。 顾若离一脸愕然的看着陈顺昌走远。 “陈伯是忠心为主。”赵勋含笑道,“以后他的荣养我来负责。” 顾若离转头过来,睨着赵勋,就指着他道:“你就是故意的。”她说着走过来,瞪着他道,“你和谁说都没有用,我就是不嫁!” “岳母呢。”赵勋一把将她拉来坐在自己腿上,圈在怀里,“若是岳母大人同意了,你也不嫁?” 顾若离笑了起来,挑着眉头道:“成啊,你去和我娘说,看她是不是把你当座上宾。” 方朝阳不泼他一身水,将他撵出去就是给他面子了。 “我自有办法。”赵勋捏了捏她的鼻尖儿,柔声道,“且看着,等你回京,岳母大人定然对我百分的满意。” 顾若离瞪眼,怀疑的看着赵勋,眯着眼睛道:“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哪有什么主意,自然是用赵某的诚心,打动岳母。”赵勋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顾若离就揪着他胳膊,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我就祝你旗开得胜!” 赵勋哈哈笑了起来。 第195节 两个人闹腾了半夜顾若离才回去。 欢颜趴在桌上等顾若离回来,看见她就打了哈欠:“县主,您这恋爱谈起来都没了时间,都不想想奴婢的感受。” “你什么感受。”顾若离脱了外衣,欢颜就嘟着嘴道,“你和赵将军这么甜蜜,看的奴婢眼热,可又没有人谈恋爱,多寂寞!” 顾若离一愣回头看着欢颜,笑道:“明儿我就去陈伯……不对,去和黄大人说,让他帮你介绍位公子,在回京城前,就将你嫁出去。” “别!”欢颜抱着顾若离,“我要嫁也要去京城,离您那么远,奴婢想见您一下都要跋山涉水远渡千里。” 顾若离轻轻笑着。 第二日一早,蔡先安四个人和顾若离告辞而去。 “我想去看看祖父和父亲的坟上看看。”顾若离和陈顺昌道,“将穴位定了,好通知黄大人迁坟。” 陈顺昌应了,一行人出城去了离庆阳十几里地外的顾氏祖坟,在顾解庆的坟头他念念有词的说了许久的话,又指了指赵勋,顾若离心头失笑,猜也能猜得到他在说什么。 “三小姐,您也来和老太爷说说话吧。”陈顺昌喊她过来,顾若离应了一声,跪在了顾解庆的坟前,看着上头刻的名字,心头发酸,“祖父,我请黄大人以官府的名义帮大家迁去祖坟,您安心吧,不用再挂念我。” “还有……陈伯让我说的事。我和赵将军……”她顿了顿,即便知道顾解庆听不到,可是她还是很尴尬,“我也不是不嫁,只是想看清楚点再嫁,要不然成亲后过的不好,就毁了一辈子。” “您别担心,我有分寸也不会乱来的。”顾若离低声道,“有什么进展我会告诉您的。” 赵勋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跪在坟前,显得又孤单又失落,他心里无奈眉头也紧紧拧在一起。 “地上凉。”陈伯去扶顾若离起来,“您被伤着腿了。” 顾若离应是起来,又朝远处看去:“陈伯我们去选址吧。” 一行人就去了顾氏祖坟,挑了许久终于定了位置才不急不慢的回家,刚到家周铮就迎过来道:“……最后协商赔毛家二十五两银子,半个月内赔清,那位岑大夫已经回去了。” “嗯。”顾若离嗯了一声,欢颜就问道,“你要帮他赔钱吗。”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此人性子倨傲,就算我们帮他,怕他也不会愿意。等他将此事了了再说。”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空,等她在庆阳稳定了再说这事也不迟。 “爷!”周铮递了封信给赵勋,“先生来的信。” 赵勋颔首接了却没有着急看,顾若离就道:“你先忙,我回房歇会儿去。” 他没有强留,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周铮问道:“爷,可是有什么事?” “额森将当年圣上在牢中所穿的衣物让人送去了京城。”赵勋沉声,面色冷郁,很不耐烦,“各部朝臣便折腾起来,主战主和争吵不休。” 周铮一听,顿时大怒:“好他个额森,实在太过分了,这分明就是挑事。”他说着,就和赵勋道,“爷,您给属下三千兵马,属下这就带人去抄了他的老巢。” 额森分明就是来羞辱圣上的,这口气不出,难展大周雄风。 “废话什么。”赵勋摆手不欲多说,此时不是出战的时机,圣上刚复辟,胜利便是讨回了口气,理所应当,若是败了,就是天谴责难,届时这样的羞辱更是数不清。 周铮还想说什么,赵勋已经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不要再说了。” 和额森这一仗是一定要打,但绝对不是这个时候。 “那怎么办。”周铮气的不行,“要不然,属下一个人去,在他军营放上一把火,来一个火烧营寨。” 赵勋考虑的不是此时如何出气,而是如何稳定朝堂。 那些读书人,什么都不懂但煽风点火的能力却不容小觑,他怕圣上受人怂恿,又动了出征的念头。 顾若离梳洗好,见前院还是没有动静,就披着头发去找赵勋,周铮出门送信,赵勋坐在房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她出现,就招了招手,道:“来!” “怎么了?”顾若离过去坐下,看着他道,“是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赵勋就低声将事情和她说了遍。 “额森竟这么猖狂。”顾若离也气的不行,他们这样分明就是欺辱圣上,引着他们出战,“你打算怎么办,要去和他打仗吗。” 她觉得现在出战似乎不大好,而且,这个时候的草原正是马壮牛肥,牧民们有力无处使,就算要打也要等到明年春天,那时候困了饿了一个冬天的牧民,无论是马还是人都没有现在的士气。 “不打。”赵勋回道,“朝政才定,不易出征,等后年开春再说。” 顾若离点头,望着赵勋有些不舍的道:“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了,这事一出恐怕有许多人会主张出征,你不在,会不会出乱子。” 赵勋没有说话,就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事。”顾若离道,“事情都很顺利,我一个人都能办好,更何况,现在还有周大人帮我,黄大人那边也打点了,绝不会有事。” 赵勋原本担心顾氏族人来找麻烦,可回来了两天,那边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图来,他也略放心了一些。 “那你乖一些。”赵勋搂着她道,“若是得空,我便回来看你。” 顾若离点了点头:“好,你记得我和你说的事,还有我娘那边,你得空去走动走动。” “知道了。”赵勋戏谑道,“岳母大人,自是不能怠慢。” 顾若离掩面而笑:“那我帮你收拾东西。”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送他出城,在城门口她牵着他的手,不放心的道:“你路上不要太赶,晚上就好好休息。” 赵勋没有说话,顾若离又道:“我给你配的药放在你的包袱里了,你要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记得吃。” “好。”赵勋很有耐性的听她不停的嘱咐着,又给了她一个信封,“这个你留着备用。” 顾若离接过来拆开看了一下,里面都是银票,她没有细看多少就还给赵勋:“我自己有钱,你不用给我这些。” “真是倔。”赵勋将信封给她,道,“我给我媳妇用的,收着。” 顾若离尴尬的红了脸,不想和他为了钱推搡着,就索性收了起来,垂着头道:“谁是你媳妇,你不要乱说。” 赵勋大笑翻身上马,道:“我走了。” 顾若离看着他,一时间心就和被割了一块似的,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一些。” 赵勋颔首,又和立在一边的陈顺昌道:“陈伯,娇娇就托付给您了。” “将军放心。”陈顺昌保证道,“有老仆在,三小姐不会有事。” 赵勋满意的点点头,一夹马腹扬尘而去,顾若离站在城门口直等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回去。 “县主,您是舍不得将军吗?”欢颜凑过来打趣道,“是不是心里特备难受,才分开就开始想他了。” 顾若离皱眉,就指着欢颜对雪盏道:“她就交给你了,今儿一天都不能给她吃饭,当减肥了。” “是!奴婢一定看紧了。”雪盏应着是,就捏着欢颜的脸,“正好瘦点,瞧你胖的这一身横肉。” 欢颜就苦着脸一脸的委屈。 “县主。”顾若离刚到家里,就看到崔柱蹲在门口,看见她,他拘谨的迎了过来,道,“我……我来和您回禀庄稼的事情。” 顾若离正惦记着他的事情,颔首道:“我们进去说。”话落,当先进了院门。 两人在正厅坐下来,陈顺昌就站在门口瞄了瞄,戒备的打量了一眼崔柱! 顾若离看着哭笑不得,恨恨的想到了赵勋,他连走前还拉拢了陈伯,替他看着她! “你说。”顾若离认真的看着崔柱,“这都七月了,我们要早些定下来,也要开始播种了吧。” 崔柱点头应是,道:“村里的人都觉得种麦子和苞米合算,再多出一些地出来种地瓜,这三样收成也好一点。虽不值钱可来年我们就不至于饿肚子。” “那就种这三样。”顾若离赞同,“你再去合水走动走动,放出风声来,就说我打算扶持几个大户建猪场和牛羊场,若有人愿意就来找我,届时牛羊的草料,可以便宜点卖,出栏后的肉,衙门也会帮着销出去。” “好。”崔柱一一记着,“小人今天回去就将风声放出去。” 顾若离又道:“你们村里也可以合力办一个,不究养什么,笼在后山散养再添草料,等年底出栏时也能买些银子贴补。”又道,“还有棉花,若有地也可以种植一些试试。” “小人记得了。”崔柱说着,顿了顿,想起去衙门做事的事情,“小人考虑好了,只要县主不怕小人做不好,不管做什么,小人都愿意。” 去县衙也是一条出路,更何况每月还有固定的俸禄拿,顾若离笑着道:“我写封信你带去县衙找邱师爷,具体做什么事他会安排给你。等新的县官上任,你好好跟着,多听多看多学点本事。” “是!”崔柱心头激动,手足无措的站起来,“那……那我回去了,告诉大家这个事,若是播种现在就要准备地和种子,虽有些赶可还来得及。” 顾若离颔首,让雪盏送崔柱出去。 “三小姐。”陈伯看着崔柱的背影,低声问道,“这位小哥是什么人?” 顾若离就笑着道:“他是崔家村的崔柱,我请他去衙门里帮忙,要不然我不在合水,就算那边有点事也没有人告诉我,实在是不方便。” “原来如此。”陈顺昌道,“这小哥倒是老实人,可以用。” 顾若离笑着应是,正要说话,欢颜笑着进来道:“县主,黄大人派了师爷过来,说明天是黄道吉日,可以破土。” “好。”顾若离应道,“告诉黄大人,明日一早我在祖坟那边等他们的人到。” 欢颜应是而去,顾若离又和陈顺昌道:“我想宅子这边也早点动工,您多找几家,让他们各自报价,我们比较一下,就尽快定下来。” 大家就各自忙碌了起来,顾若离站在厨房门口,想到前天他们在这里打闹的场景,不禁失笑。 “估计会没日没夜的赶路。”顾若离将给赵勋带的东西又回忆了一遍,有些后悔,“应该多备一套衣服,再往北走就会凉了。” 她心里想着,便叹了口气,心头空空的。 “欢颜。”顾若离喊道,“我们去宅子那边看看。”她要找点事情做才好。 欢颜应是,服侍顾若离换了衣服,又戴了帷帽出了门,三个人沿着街走了一圈去了顾府的旧宅,陈顺昌正带着工匠在废墟里走动,规划着顾府宅子到底怎么修。 顾若离的意思,是照着原来的样子一模一样的建出来。 “三小姐。”忽然,一边有几个婆子朝这边走了过来,见到顾若离略福了福。 顾若离看着她眉梢微挑。 婆子就笑的很和气:“三小姐,老祖宗请您回去一趟,她老人家有话和您说。” ☆、119 族人 老祖宗?顾若离凝眉打量着婆子,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许是有事吩咐。”婆子也打量着戴着帷帽的顾若离,这位三小姐从小就生的娇美,像极了朝阳郡主,不过性子木讷,学医成痴,听说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抱着书人都看傻了。 没想到这边出事,老太爷独独保了她活命,他们听说她在京城闹的满城风雨的时候也惊讶了半天,最后被她求着封了恩德侯,又得了一个县主的封赏,也真是祖宗保佑了。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这位三小姐约莫就是了。 婆子见顾若离满面疏离,没有说话,她心头笑了声,道:“三小姐,老祖宗毕竟是老祖宗,她又年纪大了,见一次少一次,您还是去看看,就当哄哄她老人家?!” 奇怪的是,他们请她去做什么,难道是想和她说迁坟的事?顾若离看着婆子,颔首道:“好!” “那坐我们的车,还是三小姐自己有车?”婆子说着四处去看,顾若离已经凝眉道,“我有车,妈妈自便。” 就自顾自的上了车,婆子只好跟在后面。 顾解庆是嫡支长子,他还有四个嫡亲的兄弟,两个搬去了江南,两位留在庆阳。 第196节 今天来请她的这位老祖宗,则是顾解庆的婶母,也是嫡支,但比起顾解庆这一脉的嫡长来,则要略偏一些,若真要论大约是三房吧。 顾若离记得,她长这么大,约莫见过两回这位老祖宗,听说年轻时也是为女大夫,出身在一个不大的药铺,父亲是东家,自小耳濡目染学了医术,在庆阳一带很有名气,成亲后常在大户人家走动,人人都称她为肖医女。 只是后来她夫君去世了,她便不常出来走动,渐渐的也就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不过老一辈的人,提到肖医女还依旧记得。 他宅子的位子比药庐巷好,在城内普照寺附近,据说是因为老祖宗吃斋念佛,所以几十年前就在寺附近买了连着的三个院子,推倒重建了顾宅,后来听说又挤了一家,合并了四个院子,几乎占了普照寺前半条街。 渐渐的,那边就成了顾家巷,顾若离从马车里下来,就看到正门口挂着一个硕大的烫金牌匾,上写道:“顾府。” 好在庆阳人都知道,此顾府和药庐巷的顾府虽是一家,却早已分了家,普照寺的顾府主业是卖药,药庐巷的顾府则是行医问诊。 两不相干,却又都没丢顾氏的祖业。 “三小姐,这边请。”婆子做了请的手势,请顾若离从侧门进,顾若离也没有多言,带着两个丫头去了侧门。 侧门也挂着个小小的颇精致的门牌,门开着,两个婆子坐在门口磕着瓜子聊天,声音又大又亮,人还没见,声音就传出去好远。 “笑闹什么。”引着顾若离的婆子喝道,“没个规矩的。” 守门的婆子顿时噤若寒蝉,立刻收了瓜子板板整整的站着:“洪妈妈好。” “还不见过三小姐。”洪妈妈呵斥了一声,两个婆子立刻抬头看了眼顾若离,行礼道,“奴婢见过三小姐。” 两房的孩子没有搁在一起排大小,所以这边也有个三小姐,不过已经出嫁了,要不然称呼上还真怕分不清。 “三小姐请。”洪妈妈请顾若离进去,穿过影壁顾若离就愣了愣,她上一次来大约是五六年前,跟着顾清源来给哪位叔叔瞧病吧,当时这里还没有这么宽敞,收拾的也只是干净整洁。 可是不过五六年的光景,院子里入眼的是繁花似锦,绿叶葱茏。 打理的非常好,就算是建安伯府的外院,也不及这里收拾的精致。 “老祖宗在内院。”洪妈妈满意的看着顾若离眼中的惊叹,不禁暗笑道,药庐巷那边是老宅子,不知多少年了,年年都要修缮,哪比得了这里,处处都是新式的东西,就算拿到京城,也鲜少有人比得过这里。 顾若离不知道洪妈妈所想,她也只是略扫一眼,就随着她一起进了内院,到内院后就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丫头婆子,穿着俏绿的比甲,跟一只只蝴蝶似的穿来穿去,非常的热闹。 见她进来,众人都偷偷这边觑来,低声讨论着。 内院很大,错落有致的假山溪流,点缀着一簇簇花圃,种的也是各式各样或药草或花卉,生机勃勃的样子。 洪妈妈引着顾若离直接去了正院边的花厅里,帘子一掀里面一股清凉之气便扑面而来,她笑着和顾若离道:“三小姐,请!” 顾若离抬眸看去,随即怔了怔,花厅里坐了约莫有四五个顾氏的男人,当中的首座上,则是洪妈妈口中的老祖宗肖氏。 她没有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摘了帷帽,慢慢走了进去,朝着上位福了福:“娇娇拜见老祖宗。”她刚行完礼,旁边就有婆子拿了褥垫往她面前一摆,她一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娇娇。”就听到旁边顾解庆的四弟顾解兴低声道,“还不快拜见老祖宗。” 顾若离有些迟疑,随便又听到有个女子的声音道:“她这会儿封了县主,只会拜圣上哪会拜祖宗。” 她循声看去,坐在顾解兴侧后方的女子,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她看着有点眼熟,却分不出是哪一房的太太。 顾若离站着没动。 坐在上头的肖氏顿时沉下脸来。 顾若离打量了一眼肖氏,她穿着件朱红团福的矮领褙子,妆花缎的,梳着圆髻带着一顶姜黄的抹额,头发花白,但看上去还是很精神干练的样子。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肖氏今年约莫七十几岁不到八十,保养的不算好,皱纹深深头发花白,但看上去很清醒精明的样子。 “坐吧。”肖氏没有抓着跪不跪的事情不放,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杌子示意顾若离坐,她神色淡淡的,道,“昨儿听说你回来了,还去了祖坟,今儿本以为你会来,等了半日没等着你,你两个哥哥有事就去忙了。请你来,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言下之意,是顾若离应该自己主动来的,害的他们等了这么久,还耽误事情了。 顾若离没有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就不打算接话,坐了下来听着他们说话。 “顾家出了这种事,我们心里也难受了一年,如今才将将好受一些。”肖氏腰板笔直的坐着,满面的严肃认真,“如今圣上复辟,你也受了恩宠封了县主,如今你们那房也算是功勋,也称的上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顾若离凝眉,抬眸朝顾解兴和他身边坐着的顾解福看了一眼,比起和肖氏的子嗣顾宏山几人,她当然和顾解兴更亲一点,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这一房走的近了。 “只是,你们这一房子嗣单薄,到你父辈更是一个儿子都没有。就算一家子还在,也没有人能继承这份家业。”肖氏端茶喝了一口,吩咐道,“所以今天叫你过来,和你说一声,我们打算在你堂兄弟其中一个过继给你大伯父,好继承祖业。”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难怪喊她过来。 是看这恩德侯这个功勋只有个空头的名号,所以他们就打算给大伯过继一个儿子,这样,理所应当的,就由这个儿子继承爵位。 “怕是不合适。”顾若离垂着眼帘,客气疏离,“圣上追封,不过是个体恤告慰,能不能继承圣旨上半句未提,且,古往今来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就算你们过继了哪一位堂兄,怕是也无济于事,继承不了这个爵位。” “所以才请你来。”肖氏凝眉,觉得顾若离太木讷了,“听说你是圣上的救命恩人,不管这其中是真是假,到底这名头和宠爱还在,你上疏一封请圣上允了不就成了,一句话的事情,也不是毫无周旋之处。” 就算能周旋又怎么样,顾若离抬起头来,看着肖氏道:“圣上当初封赏时,就知道我大伯和父亲无后,现在再去说过继的事,难免让人觉得顾家轻浮,有些失分寸了。” 这是在说她轻浮没有分寸?肖氏顿时沉了脸,还不等他说话,那边顾解兴就道:“娇娇,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也是顾氏的人,顾氏兴盛了往后你就有个得力的外家,成亲嫁人后也有你兄弟给你撑腰,对你可没有坏处。” 她的兄弟是谁?怎么他们落难的时候一个都没有见到,这个时候站出来认兄弟了。 “理是这个理没有错。”顾若离疲于应付,“但我还是认为这个法子有些想当然了,圣上不会同意,递了折子只会自取屈辱。” 肖氏气的咯噔一声,将茶盅摆在桌子上。 “自取其辱。”方才说话的那位妇人就道,“看来娇娇这还没有出嫁,就急着把胳膊肘拐出去了,可是方朝阳教你这么说的。” 顾若离忍着怒意,那妇人又接着道:“娇娇啊,可不是婶子说你,你娘那样的性子你可不能学,她若不是郡主,早不知在哪里落难。你也学着他六亲不认,连娘家都不要了,将来吃亏的可是你啊。” 顾若离忍不住,也不想再忍,好好的请她来这里,就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有必要求着他们,听他们说这些废话吗。 顾若离道:“你既喊我娘一声郡主,那身份之别你就该知道。以你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对她评头论足。”话落,起身就打算走了,她最不耐烦的,就是磨嘴皮子。 那位妇人脸色一沉,顿时难堪至极。 “你这孩子。”又出来一位约莫五十几岁的妇人,拉着顾若离,“性子可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倔。” 这位顾若离认识,是顾宏山的夫人,也是肖氏的长媳崔氏。 “既然商量事情,就好好商量,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崔氏笑着道,“娇娇快坐。你这一路回京累着了吧,路上可还顺利。” 顾若离没坐,回道:“多谢伯祖母关心。家中的宅子,父亲,祖父和家里的人的坟都要还要修。”说着一顿目光扫了一眼众人,道,“还有同安堂我也要重开,事情多的很,就不多叨扰大家了。” 她话落,崔氏忽然就明白过来,顾若离摆着脸的缘由,恐怕就是因为他们将同安堂怼出去了,不由无奈的道:“说起同安堂我们也是万般不忍,可是当时那样的局面,我们要是不怼了能怎么办。同安堂声明在外,若随随便便找个人坐堂,回头出了点事,可不就毁了。” 顾若离凝着眉没有说话,显然没有将崔氏的话听在耳朵里。 “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她要是懂事的就不会在这里给我们甩脸子。”肖氏砰的一声拍了桌子,含怒道,“如今你那一房只有你一人,你当你能撑起偌大一个宅子,一个府邸,我们让你堂兄过去帮你,还委屈你了不成。” 顾若离气的不行,似笑非笑扫了眼肖氏。 “娇娇啊。”顾解兴劝着道,“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说你建宅子修祠堂不也是为了顾氏好吗,但你一个人就算再好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到时候你一嫁人这些东西也没个人替你守着,不是白忙活了吗。” “况且,这一个直系的子嗣都没有,将来逢年过年也没个人去上坟祭拜,多冷清。”顾解兴摇着头,语重心长。 肖氏这样做,她一点都不怪,因为大家来往本来就少,她看的清。 可是顾解兴和顾解福这样,却让她很心寒,当年他们兄弟二人可没有少受祖父的照拂,便是两人开户搬出去都是顾解庆出的银子。 “四叔祖。”顾若离沉声道,“您的意思,若不过继,往后逢年过节,我的伯父兄弟们就不会给祖父他们上香祭拜了是吗。” 顾解兴一愣,她接着又道:“若是这样,我就不明白,您怎么能有底气坐在这里和我说起这件事,您不管不顾,我还要脸!” “你怎么说话的。”顾解兴的夫人卢氏蹭的一下站起来,怒道,“你就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 顾若离看着她:“您们还是祖父嫡亲的兄弟,他遇难时,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卢氏怒道:“那时候情况能和现在一样吗,那火怎么起的你不知道?我们当时就劝他了,不要行医,不要去太医院,他不听劝啊,非要争名逐利,如今落到这个下场,难道还把责任落在我们头上。” “劝他?四叔祖母,我虽年纪小,可家里也有老人,当年我祖父在太医院时,你们没少得过好处吧。药都卖到江南去了,打的是谁的名头?”顾若离怒道,“您如今用这种语气说他,您良心过的去的吗。” 卢氏没想到顾若离嘴巴这么利,脾气也跟炮仗似的,便道:“当初是当初,现在结果你也看到了,落了一个家破人亡,这还能叫好,就是万贯家财也比不上人还活着。” “结果在这里,我们没有必要争执这些没有用的。”顾若离摆了摆手,道,“过继的事我不同意,你们不要想了。香火断了也好,续着也好都是我家的事,和你们没有关系。” 顾若离话落,带着两个人丫头往外走。 “站住。”肖氏喝道,“听说你要将坟迁去祖坟里去,这么大的事情你可问过我们同意不同意。” 顾若离就回头看着她笑道:“老祖宗您弄错了,这坟虽是我要迁,可操办的却不是我,而是黄知府,您若不服就去找他理论一番。” 是谁说三丫头从小木讷,读书读的痴痴傻傻,她看着嘴皮子利索的很,肖氏站起了起来,七十多岁的人了身板还是笔挺的:“这是我族中的私事,莫说黄大人来,就是首辅来了,也要经过我们同意。我告诉你,这迁坟你随便迁,但想入祖坟,就免谈。” “你在威胁我?”顾若离停下来,转过来看着肖氏,先是理所当然命令,见她不听就着人出来唱红脸劝着,如今不行就改成威胁,看来他们是商量好了,一步一步的紧逼着她,“您又凭的什么道理,不让我家的人入祖坟?” “只凭他们死于意外,不吉利。”肖氏冷笑着盯着顾若离,道,“我这么大年纪,吃的米比你吃的盐还多,这死于横祸的不能入祖坟,否则,会影响了风水,是大凶之兆,我们顾氏可不只你们一家。” 这是顾若离第一次和肖氏说这么多话,以前只觉得这位老祖宗很严肃,不好说话的样子。 如今看来,不但是不好说话,为人还自私狭隘。 “您这话说的可真有趣。”顾若离道,“连圣上都下了圣旨抚恤,封了祖父爵位,怎么到您口中来,就是不吉利死于非命,老祖宗,饭可以乱吃,话乱说了可要招祸的。” 居然软硬不吃,肖氏气了倒仰,怒道:“你这个不孝子!” “我孝也不是对您孝,我的祖宗都死了。”顾若离福了福,“老祖宗,告退了。”话落,徐徐出了花厅,径直而去。 肖氏一扫桌上的茶盅,指着顾若离的背影骂道:“庆山悉心培养,怎么就教出这么个东西出来。” “还不是跟方朝阳学的,听说她在京城可是住在方朝阳改嫁的那户人家。”卢氏冷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二人没一个正经路子。” 哪个像方朝阳那样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离,和离没两年就改嫁,她也有脸见自己的女儿,要是换做她早一头撞死在城墙上了。 “说这些没用。”肖氏摆手道,“过继的事她不同意,我们就自己去办。”又看着顾宏山,“你不是说孙能亦升调去了工部?他是谌阁老的门生吧,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走走他们的路子,花多少钱都可以。” “我明天就给他去信看看。”顾宏山应是,道,“娇娇那边再让人去说说,她毕竟年纪还小,估计是受什么人挑唆,又或是封了县主有些膨胀了,多劝劝估计还是有用。” 肖氏没有说话,这边崔氏道:“听说她在京城也开了顾氏同安堂,还封了神医,当初延州刘家村的瘟疫就是她治的。没想到庆山将她医术教的这么好。” “你懂什么。”肖氏不屑道,“她这个年纪,就算学的再好还能好过杨长正?不过是圣上对庆山愧疚,所以才故意捧她罢了。” 杨长正,是杨文治的表字。 “也是。”崔氏点头道,“哪个名医不是学医几十年苦熬出来的,她这样小小年纪就封神医的,还真是头一回听。” 肖氏年轻时还是大夫呢,在庆阳谁见着她不尊敬的喊一声医女,可她也没有顾若离那么张狂,封了神医就当自己是神医,封了县主就以为自己姓赵了! “都散了吧。”肖氏挥了挥手让各自散了,顾解兴就和顾解福一起出来,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因为顾若离方才的话说的太重了。 “四哥。”顾解福道,“这事我们不要掺和了,你看老祖宗的意思,就算过继她也不会让我们捞着好处的,到时候又是一顿你来我往的扯皮,还不如不找这些事,谁也不便宜了谁。” “要过继当然从我们两个这边过继。”顾解兴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他们隔着一个房头,怎么也比不上我们亲,我们两个才是顺理成章。” 顾解福觉得他四哥想的是很好,可到时候他根本斗不过这边的。 “除非将二哥和三哥喊回来。”顾解福道,“我们四兄弟商量着办,要不然,大家都别想了。” 顾解兴有些心动,肖氏这个人占着辈分大,为人又固执,到时候还真是说不好,他想了想道:“就怕他们不回来,当时大哥去了,他们可是一点声都没敢露。” 他们也不敢露,听说尸体收在义庄了,他们也想去收尸,可到底不敢,谁知道那把火会不会蔓延到他们家来。 “我们做的也过分。不怪娇娇恨我们。”顾解福是觉得,过继是应该的,因为这爵位不继承就是白白浪费了,不管好了谁都行,都比浪费的强,但是当时他们没有管那边的死活,像缩头乌龟一样,现在再反过来让娇娇同意他们过继,她只要不傻,都不可能同意的。 第197节 倒是肖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他觉得可笑。 只是,说的是大事,他就保持沉默,观望一番再说。 “我们怎么过分了。”顾解兴道,“你我都冲出去不是找死吗,那可是宫里来的人,是圣上下私令的,你我改变不了局面,出头只有找死的份。” 顾解福是觉得,哪怕是去收个尸也行,他们做的太不上台面了。 “随你们吧。”顾解福道,“过继的事是应该的,可是娇娇那边你要留点情面,她年纪小,又是姑娘家,走到今天不管她用了什么手段,都不容易,你弄的她急了,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大家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肖氏说圣上是对大哥愧疚,所以才封爵位封县主的,可是要知道,若是顾若离不去提,圣上怎么会一登基就封顾氏! 这其中有什么事,肯定是他们不知道的。 这个丫头,不简单。 “我心里有数。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顾家的人,我还能害她不成。”顾解兴摆了摆手,想到自己的兄长心里其实有些戚戚然,当年他作为兄长对待他们兄弟四人是真的没有话说。 一家子兄弟,就他愿意学医继承了祖业撑住了家门,剩下他们几个都是活的窝窝囊囊,依附着他做点生意。 顾若离忍着怒气上了车,欢颜和雪盏也气的不得了,欢颜道:“亏他们能想的出来,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真的在帮您一样。要想帮当初怎么不帮您,让您一个姑娘家上京,幸好您有医术,要是没有呢,结果真是不敢想。” “县主,您千万别答应。”欢颜怒道,“还想百捡便宜,想的到美。” 顾若离揉着额头,只觉得被人敲了闷棍,疼的不得了:“我不会答应的。”说着,到了家门口,陈顺昌迎了出来,急着道,“三小姐,您去普照寺的顾宅了?” “是!”顾若离从车上下来,回道,“老祖宗派人来请的。” 陈顺昌跟着她进去,满脸戒备的问道:“他们想做什么,没有欺负你吧。”说着话,周铮从外面进来,看到顾若离就道,“我去接您来着,没想到路上错开了。” “我没事。”顾若离道,“就是生了点闲气。” 周铮眉头一拧,问道:“他们为难您了?”爷说了,若是有人欺负县主,就让他不要留情,什么结果都有他。 顾若离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欢颜就亟不可待的将事情的说了一遍,又道:“……他们这样的人可真是有意思,出事的时候见不着人,现在没事了,就出来捡便宜,哪有这样的好事。” 周铮怒道:“县主,你不要答应这件事,若是他们再为难你,我就去一把火,烧了那宅子,看谁还敢废话。” “大胡子,我支持你。”欢颜点着头,一副拼死一搏的样子,“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顾若离被两人一唱一和斗的笑起来:“何至于烧宅子,不理他们就是了,我不答应他们还能怎么样。”唯一有些麻烦的,不管是真的打官司,还是重开祖坟的事,顾解兴说的对,将来等她也去世了,就再没有人给顾解庆还有顾清源祭拜了。 孤零零的坟立在荒山野岭,不管她修的多么豪华,几十年后终究会成为孤坟。 她自己死了以后是烧了还是埋了,有没有人祭拜她无所谓,可是长辈们若这样,她便内疚不已,但凡想到顾解庆和顾清源……便就不忍。 “陈伯。”顾若离看着陈顺昌,“祖坟要是不进,我们就只有另开宗祠,重修祖坟。” 陈顺昌一直沉默着,听顾若离的话,他便抬头看着她,目光坚定的道:“要是三小姐不想被他们要挟,那就另开祠堂,那老仆就今天就做个承诺,我往后无论多少年,我陈顺昌的后人,逢年过节都会去祭拜大老爷他们,将他们当做先人一样供奉。” “陈伯!”顾若离心头一酸,摇着头道,“这件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您不要做这样的承诺,累着后世子孙,给他们添困扰。” 没有就没有吧,有她在的一年,她就会来祭拜,就算不能亲自来,也一定不会让坟头的香火断了。 “三小姐。”陈顺昌道,“当年要不是老太爷救了我一命,我不会活到今天,替他守坟算什么,就算是死我也无怨无悔。” “我晓得,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我还在呢,用不着您去想这些。”祭拜先祖的事对于后人来说是份怀念,可是她不能将自己的牵挂推给别人,让别人替她承担这份责任,“总有办法解决的,您别说了。” 陈顺昌没有说话,老人一想到肖氏做的这件事,就恨的不行:“成,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往后普照寺的宅子再来人请,您就不要去了,不用和他们周旋,免得他们觉得您一个孤女势弱,好欺负。” “我知道。我今天本也不想去,只是他们既然来请了,就一定有事,事情不弄清楚,早晚都摆在这里。”她叹了口气,道,“我去一趟衙门,找黄大人说一声这件事。” “老仆陪您去。”陈顺昌说着就站了起来,顾若离应是,就和众人一起去了知府衙门,黄章正用过午膳刚脱了衣服准备午睡,就听到常随来说顾若离来了,他忙穿了衣服迎了出来。 “打扰你休息了。”顾若离福了福,黄章摆着手道,“不打扰不打扰,下官刚吃过饭,正准备走动走动,接着去做事。”我的祖宗,您就是半夜来找,我也不敢说您一声打扰啊。 “是!”顾若离坐下,周铮和陈顺昌就站在她一边,黄章着重看了眼凶神恶煞的周铮,心头跳了跳,道,“县主此时来找下官,可是有什么吩咐?” 顾若离就将祖坟的事和黄章说了一遍:“那边的态度很强硬,怕是大人去迁坟时有些阻碍。” “此事你不用怕。”黄章一听就拍着胸脯道,“这事不是他们能做的了主的,您有圣旨在手,老爷子又追封了恩德侯,他们要是拦着,您只要吩咐一声,我就能替你将里头所有的坟都铲平了。” 铲平当然不可能,不过他的态度表达的很清楚。 “给你添麻烦了。”顾若离知道顾家的人奈何不了,只是,这事儿黄章在办,她得先来打个招呼,“还有件事,若是我们这一支退出顾氏,另开祠堂的话,到时候您能不能去做个见证,往后我们这一支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了,看他们还好意思说过继的事情。 “行是行。”黄章有些犹豫,道,“只是这事要办,你最好能请一道圣旨,毕竟您是女子,想开宗立祠堂,恐怕不好办,古往今来都没有这个先例。” 顾若离和陈顺昌对视一眼,两人来时在路上都想过这个可能,可是不来试试,总归不死心…… 为了开宗求圣旨,将家事闹到圣上跟前,就有些太夸张了。 那就暂时停一停,先将坟迁了,祠堂的事以后再慢慢想。 “要不然。”黄章犹豫了一下,看着她道,“要不然您想办法过继一个孩子到你大伯名下,由这个孩子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莫说找不到这样的孩子,就算找了,家里没有人,他一个孩子又怎么能撑得起门庭。 “此事,我再考虑考虑。”顾若离不想过继孩子,为了结束一件事,又扯起一件更大的事情,等于拆东墙补西墙,到时候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还有没有能力去扶持这个孩子。 “好!”黄章道,“迁坟的事有我在,明儿我就让师爷带着人去,谁敢拦我就是和官府作对,和朝廷作对,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黄章很清楚,在这件事上他的立场要鲜明,更何况,和赵勋以及顾若离相比,普照寺的顾府毫无伤害力。 “那就有劳您了。”顾若离道谢,起身告辞,“那您忙,我们回去了。” 黄章应是送他们出去。 顾若离回到家中,和陈顺昌相对坐着,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顾若离想的是和普照寺那边了断了,以后都不要来往,大家干干脆脆的没有牵扯。 陈顺昌却是在想,依顾若离的地位,招赘一个夫婿入顾氏是最合适的了,可是,她和赵勋的关系,又快立婚约了……招赘是不可能的事情。 换做别人这话他还能开口,可是对方是赵勋。 他就是提都不敢提。 最重要的,顾若离的性子,怕是她要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 陈顺昌叹了口气。 “奴婢有个法子。”欢颜凑过来正经道,“您和赵将军成亲以后,多生几个孩子,让其中一个姓顾,将来就由这个孩子继承顾氏家业,多好。” 顾若离还没说话,周铮就嗡嗡的喝道:“你什么脑子,将军的孩子那是姓赵,你以为皇室的子嗣能轻易改成外姓。” “啊!”欢颜被他喝的一跳,想起来赵勋是皇室的,随即又瞪着周铮,“你凶什么,都说是商量事情,当然是有成有不成的。你不会好好说话啊。” 周铮瞪眼,哼了一声大步出了门。 欢颜撇撇嘴,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先修宅子。”顾若离决定将这件事放下来,“重开祠堂另立宗嗣现在都不行,那就不着急,只有我还在他们就不敢怎么样,等我百年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百年后的事,她想不了那么远了。 “是。三小姐您宽宽心。”陈顺昌想了想道,“四老太爷和五老太爷那边,等过些日子可以走动一下,他们和普照寺那边还不一样,有的事还是能和他们说一说的。” 顾若离想到顾解兴和顾解福两个人的样子,一点期待都没有。 第二日顾若离去了祖坟,刚等了一会,黄章手底下的师爷就带着工匠以及十来个差役浩浩荡荡的来了,见着顾若离那位周师爷抱拳道:“小的奉大人之命,今儿就破土动工,县主可还有什么吩咐的?” “没有,你们做事吧。”顾若离站在一边望着,就看着他们放了鞭炮,上香,定穴破土,刚开了洞就看见有人朝这边来了,领头的男子她看着有些面熟,陈顺昌就介绍道,“这是那边二爷,您应该喊一声堂叔。” 那就是顾清海了,顾若离想起这个人。 “你们在做什么。”顾清海带着十几个家丁,往这边一站,狠狠的瞪了一眼顾若离,对周师爷道,“都给我停手,这是我家的祖坟,谁对我先人不敬,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周师爷走过来,客气的和顾清海抱了抱拳,道:“这位顾爷,我们是奉黄大人之命,来给恩德侯迁坟的,并没有要冒犯顾氏先祖的意思。” “黄大人?”顾清海也抱了抱拳,道,“这迁坟的事我们管不着,可是不经过我们宗族的同意,就想迁入顾氏祖坟,我们就不得不过问了。就是算黄大人,也要问过我们一声吧。” “顾爷说笑了,圣旨还在,老夫不知恩德侯的墓迁入祖坟,怎么就要你们同意了。他是顾氏的人,又是圣上亲口封的,你这么说道理可站不住啊。”周师爷笑道,“退一步说,顾氏出一个恩德侯对你们来说可没有坏处,你这样拦着有什么意思呢。” 有什么意思?意思大了去了!明明可以有更大的利益,他们为什么还要这蝇头小利。 “一个宗族有一个宗族的规矩,黄大人官位再高,也不能干涉我宗族的事情。”顾清海冷哼一声,余光扫了一眼顾若离,“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要是有人敢在这里动土,那就不要怪我顾氏族人翻脸不认人,大家一拍两散,各凭本事。” 周师爷自问识人无数,可还没有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明明就是算计着人家的爵位,却偏偏还拿乔说什么宗族的事情。 周铮听的一肚子火,他往前一站正要说话,顾若离拉着他摇了摇头,低声道:“黄大人说他有办法,先等一等。” “各凭本事。”周师爷冷笑了一声,先礼后兵,他已经给过脸了,“那就不要怪我们大人也不客气了。” 他话落,身后的差役就涌了上来,一副准备动手打架的样子。 “嘿!”顾清海也是一挥手,怒道,“还想动手,黄大人这知府是做腻歪了。以为靠着一个徒有虚名的县主,就能保住他的官位,那咱们试试。” 周师爷哈哈一笑,盯着顾清海道:“说你们蠢,你们还真是够蠢的。”他说着一顿走到顾清海面前,低声道,“县主就在这里,你回头去看看,她不过十四岁的年纪,顾爷你十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恐怕还爬树掏鸟窝呢吧。可是她呢,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却封了县主。就算是虚名,没有点本事,圣上怎么不封你呢。” 顾清海一怔,凝眉道:“她还不是靠着她那个娘。” “说你们蠢,你们还嘚瑟了。”周师爷道,“朝堂的事一窍不通,你还敢在这里和县主叫板。如今就算是朝阳郡主,也是靠着她的。” 顾清海不相信,一个小丫头,除了漂亮点什么都不会,她总不能爬到圣上的床上去吧……这也不可能,太后还在呢。 那还能有什么解释? “这坟县主既然要迁,我们大人就迁定了,顾爷回去劝劝家里人,想要闹也要弄清楚了。所谓知己知彼,你这没头没脑的,只有找死的份啊。”周师爷语重心长,摇着头道,“更重要的,理在县主手里,你们还真是无理取闹。” 顾清海忍不住回去看顾若离,就看到她清清冷冷的立在人群里,因为容貌妍丽所以非常显眼,虽穿着普通打扮更是说不上精致,可却是有股子贵气…… 他来时一心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决心,就动摇了起来。 周师爷说的没有错,她一个小姑娘没有点能耐,怎么可能被封为县主。 顾清海眯着眼睛,神色极其的难看。 周师爷得意的笑了笑,吩咐着众人道:“动工,别耽误了吉时。” 顾清海想拦,可刚想说话,就听到身后有刀声哐当一响,他回头过去就看到顾若离正拉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他眉头挑了挑,决定先不在这里纠缠,回去和肖氏商量一下。 事情到底该怎么做。 想到这里,他一刻都不耽误,转身就走。 “您刚才就该让我一刀把他砍了。”周铮看着走远的一行人,怒道“瞧着就添堵。” 顾若离失笑道:“顾氏祖坟很挤,您再添一具,岂不是更挤了。” 周铮明白顾若离的意思,她其实就只是想要和那边断了,井水不犯河水,一点纠葛都别有,所以,能不将事情弄个复杂,就尽量简单化。 一天的功夫,六处穴都开好了,周师爷过来和顾若离道:“后天双日子,大人请了道士来做法事,六日后动土迁坟,县主觉得可行。” “一切由大人做主。辛苦师爷了。”顾若离笑着说着,又对周铮道,“周大人,您请师爷还有几位差爷去吃酒吧,大家也累了一天,松歇松歇。” ☆、120 质疑 第198节 顾清海气冲冲的回去,将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肖氏就问道:“周师爷果真这么说?” “是!”顾清海道,“看她的样子,恐怕背后还有人撑腰,我们赶紧想办法打听一下才好。” 肖氏就去看顾宏山,就听他道:“给孙能亦的信我早上就让人送去了,来回至少要一个月,这……恐怕坟都迁好了。” “爹,要不我去趟延州吧。”顾清海和顾宏山道,“听说她的名头是从延州出来的,若是真有点本事,延州那边肯定能打听出来。” 顾宏山也凝眉,有些不确定的去看肖氏。 “她有没有本事不是重点。”肖氏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孙子,指点着,“眼下只有两条路,除了让她同意,便就是撇开她在京中走关系。” 顾清海也知道,只是他对那丫头的本事,真是有几分好奇:“那祖坟的事情怎么办,姓黄的跟条狗一样拦在中间,我们要真拦着,保不齐他跳起来咬我们一口,这倒不怕,就怕他玩阴的,咱们家还有生意在庆阳呢。” “黄章不足为惧。”肖氏想了想当机立断,问顾宏山道,“那个女人你找到没有?” “有消息了。”顾宏山立刻明白了肖氏的意思,“我尽快找到她。” 肖氏颔首,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道:“祖坟的事不是她一人说了算,圣旨可没有说迁祖坟。一会儿你们父子就去通知族里所有人,明日午正在顾氏的祠堂见!” 实在不成,就将那个丫头在族里除名,她不是顾氏的人,就没有资格管顾氏的事情了。 “这样行吗。”顾清海有些犹豫,“她毕竟是县主,我们这样做……圣上会不会不高兴。” 肖氏眉头一拧,沉声道:“这是宗族的事,圣上也不可能管到这里来,更何况,她只是在族里除名,不还是朝廷的县主!” “好。”顾清海点了点头,就算她再有能耐,除了名她在顾氏宗族里也翻不出浪花来。 顾宏山父子说着就辞了肖氏各自去忙。 顾若离离开顾氏祖坟后,便和陈顺昌一起去了同安堂。 顾若离在铺子后院坐下来,有人上了茶,她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心头不禁有些戚戚然。 这里一切都没有改变,和原来一模一样。 顾解庆的那间房间也还在,锁着门,窗帘也是拉着的,好似他还在里面,一会儿就能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他喊道:“娇娇来的正好,祖父这里有个病例,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可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又朝前面看去,顾清源从桌案后回头看向她,朝着她微微一笑,道:“谁陪你来的,想吃什么零嘴吗,爹爹给你去买。” 她什么都不想吃,就只是想赖在顾家,赖在他们身边,做永远的顾三小姐。 “三小姐。”陈顺昌轻声唤道,“东家来了。” 顾若离回神,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位很年轻的男子,约莫二十六七的样子,容貌清秀个子瘦高,一身素白的长袍非常素净,好似开在湖中的白莲,让人眼前一亮,她起身含笑道:“您好!” “三小姐好。”男子微微一笑,牙齿整齐白净,“在下姓白徵,表字素璋。” 顾若离应是请他坐,两人对面坐下,顾若离道:“白先生是庆阳人?接手这里后,您没有请大夫,只是做些草药的买卖吗?” “在下湖广人。”白徵含笑回道,“只是偶路过庆阳,听说顾府的事后深表遗憾,又闻同安堂的要卖,我正好闲了无事,便买了下来,做点药草生意而已,打发时间。” 顾若离心头惊讶不已,她没有想到买下同安堂的人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白先生只是打发时间?” “是啊。”白徵含笑道,“白某这些年四海为家,还鲜少在一处停留一年,也享受了少有的安稳清净。”他话落,一顿望着顾若离道,“三小姐今日来,是为了赎回这间铺子吗?” 顾若离木然的点点头,被白徵的生活态度惊艳到。若是别人和她这么说,她大约还会想一想,毕竟这里地段好一间铺子的价格也不低,一般人做不到这么随性。 可是白徵这么说,她莫名的就信了,觉得他就是走累了,正好碰到了顾家的事,就买个铺子在这里歇一歇,等腻了他就可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至于铺子如何,也根本不是他要关心的事。 “是!”顾若离觉得不必和他绕着说话,他大概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白先生您若是愿意让,就开个价,这间铺子我还是想重开顾氏同安堂。” 白徵打量了一眼顾若离,小姑娘年纪不大,但目光坚定,不像是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小姐。 倒是难得一见这样的姑娘。 “白某求之不得。”白徵笑着道,“三小姐就按照当时的价再买回去吧,这里的东西你想留就留着,不想留也任由你处置,白某随时都可以交付。” 这么顺利,顾若离完全没有想到。 “你的货……若是按照当时的价格,您是亏了的。”顾若离看着他道。 白徵摆了摆手,含笑道:“不过一点银子罢了,白某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得来的清净却是无价之宝。”他目光在院子里流连一番,淡淡的道,“更何况,这是顾氏的医馆,白某亦是三生有幸啊。” 他说着,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一般,让人心情舒畅。 顾若离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让人舒服的男子,顾清源也让人觉得舒服,可是他太严肃了,崔延庭的外表也很清雅,可是他的眼神让人不喜,只有这位白先生,干干净净的,不惹尘埃。 陈顺昌咳嗽了一声。 顾若离一怔回神过来,继而心头失笑,回神和白徵道:“那好,银子我明日就能送来给先生。” “不必给我。”白徵笑着道,“银子就存在三小姐这里,将来顾氏同安堂再开义诊,这银子就给需要的人用吧。”他话落,起了身挥了挥了衣袖,笑道,“白某这就告辞了,他日有缘再来与三小姐相聚。” 和他相比,顾若离觉得自己很市侩,谈了银子反而玷污了他,她也站了起来,笑道:“好,一定不负白先生善意。” “有劳。”白徵笑了笑,步子轻盈仿佛飘在半空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这人……”欢颜看的呆了,傻傻的道,“脑子没有病吧。”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欢颜的额头笑道:“我们这样的凡人,是理解不了他们这样人的心境。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我去看看。”周铮觉得这人太奇怪了,不放心,“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顾若离没有拦着他,在原来的椅子上又重新坐了下来,欢颜砸砸嘴,道:“他真的走啦?钱也不要,太奇怪了。”又道,“不过这人生的可真是好看,跟神仙似的。” 白徵的容貌在顾清源之上,不过比起赵勋来……似乎还差了一点吧,顾若离扫了眼欢颜,道:“奇怪的人是你,瞧见别人不同,你就大惊小怪的。” 欢颜撇撇嘴,盯着顾若离道:“县主,您刚刚明明也盯着人家看了半天。” 顾若离笑道:“就跟看一朵花似的,觉得好看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有何不可!”她话落,陈顺昌就有咳嗽了一声,道,“三小姐,这样也不行。”您都有赵将军。 顾若离无言以对。 “他交代了掌柜几句就走了。”周铮匆匆回来,拧着眉道,“等我去查查他。” 顾若离就回道:“算了,他连银子都不要,还能有什么企图。” 周铮就看着顾若离,他怀疑这个白徵是故意在顾若离面前这样表现的,想要与众不同吸引她的注意力,如果没有别的目的,那就是为了顾若离这个人。 他一定要仔细查查,不能失责。 “东家。”铺子的掌柜抱着一个匣子从大堂过来,笑着将匣子递给顾若离,“这里头是这间铺子的房契,还有一些药匙和库存药草的结余,请您过目。” “有劳您。”顾若离接过来打开,里头果然整整齐齐的摆着房契和药匙,那掌柜看着她验过,就笑着又交了一把药匙出来,“这是账房的药匙,铺子里除了小人还有一个伙计,工钱昨天就结算了,账房里的银子还有二十两,白先生没有提,小人就都交给您了。” 昨天就结算了工钱,这么巧? 难道白先生知道他们今天要来谈铺子的事吗。 顾若离生了一丝好奇。 “你贵姓。”顾若离看着掌柜,他就回道,“在下姓顾,是庆阳本地人,白先生开业时去请的我。” 姓顾,庆阳姓顾的人很多,可顾若离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您也是庆阳顾氏的人?” “是!”顾掌柜笑道,“和这里原来的东家顾老爷子算是一个祖宗,不过隔得远了早就出了五服,也不在一个宗祠。” 原来是远亲,白徵居然请了顾氏的族人做掌柜,这人真是太有心了。顾若离问道:“那您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以前也是做药材的吗?” 顾氏的族人做药材生意的居多。 “以前天南地北的跑过药材,现在年纪大了,就留在家中养老,倒是没什么事做。”顾掌柜笑着,打量着顾若离,他隐约猜到了这个小姑娘是谁,只是对方没有介绍,他也不好说什么,显得他硬攀附亲戚拉交情一样。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一个姑娘家,有这份心已经非常难能可贵,就是男子也做不到。 “那您愿意不愿意留下来继续做掌柜?”原来的伙计和掌柜都散了,就算去找,怕是人家也已经有了各自的发展,她也正为谁来做掌柜发愁,见这位顾掌柜为人正派,便想留他下来。 “自是愿意,顾某既是要找工做,那么在哪里也没有多少分别,更何况,小姐是要重开同安堂,顾某自然是求之不得。”顾掌柜也没有拿乔,直接应了,“那铺子里的伙计,小姐是要再找,还是留着现在这位,顾老爷子在时,他就是这里的药工。” 是这样啊,顾若离朝陈顺昌看去,陈顺昌点头道:“是崔树,合水崔家村人,以前就在老太爷手底下做药工。” 顾若离似乎有些印象,听说去年刚成的亲,顾解庆还给他封了个红包。 又是崔家村的人,那和崔柱就是一起的了。 “行。”顾若离道,“如果他愿意留下来,我们自然是欢迎的。” 顾掌柜就笑着应是,道:“这里有药匙,小姐可以在这里看一看,白先生买了这里以后,除了今年药柜里添了一些药以外,什么都没有动过,一直锁着门。” 顾若离惊讶不已,他看着顾掌柜道:“这位白先生……”她没说完,顾掌柜就道,“我也觉得奇怪,一开始很不理解,以为他有什么别的打算,可是渐渐的就明白了,他真的只是像他说的,走的累了在这里歇一歇,等腻了他就走了。” 所以今天白徵说走,他一点惊讶都没有。 “真是好人啊。”陈顺昌感慨不已,指着顾解庆那间房间,“那间房,我们能去看一看吗。” 顾掌柜笑道:“当然可以。”说着,他在匣子里取了药匙,走过去开了门,“小姐,请!” 顾若离颔首,往那间房走去,里面果然还是和原来一样,书案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剩下什么些什么东西,床铺叠的的很整洁,柜子里还挂着一件半旧的清灰色直裰。 “老仆收拾过了。”陈顺昌解释道,“和当初走时,一模一样。” 白徵恐怕都没有进来看过。 “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开业?”顾掌柜站在门口问道,“以前在这里坐堂的大夫我都知道去处,可要帮着您问一问?” 顾若离眼睛一亮,望着他道:“您都能找得到,那帮我问一问,若是他们不愿意回来,您想办法帮我找一个外科大夫,内科这方面我可以暂时顶一顶。” 顾掌柜一愣,他是听说了顾若离会医,可是和所有人一样,因为她的年纪太小,所以对她的能力就抱着怀疑的态度。 毕竟,医术可不光靠读书背药方,是要时间和病例积累的。 “好。”顾掌柜觉得还是找两个大夫来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出了事……就真的砸了顾氏合安堂的牌子了。 有了京城医馆的经验,她再开医馆就轻车熟路了,更何况,这里的同安堂是老店,以前药材供应的渠道,包括客源和口碑都是现成的,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一年丢掉的,再重新捡起来。 不求其他,只求守住顾氏同安堂的招牌。 “那我先回去,大夫的事我也会去打听,这里就请顾掌柜多费心了。”顾若离和顾掌柜道谢,顾掌柜道不敢,送他们一路出门。 顾若离回家梳洗换衣服,欢颜就端着茶进来,笑着道:“刚才您有位叔祖父来了,奴婢说您不在,把人打发了。” 顾若离脱衣服的手一顿,回头看着她问道:“哪位叔祖父?” “就是那天在你四叔祖父旁边没有说话的,有些白胖的那位。”欢颜想了想,道,“好像是五叔祖父。” 那就是顾解福了,那天他没怎么说话,不知道他来找她有什么事。 “先不管了。”顾若离想到那边的事就有些头疼,“等黄大人将祖坟的事办好,我们就不用和他们打交道了。”至于后人祭拜的事情,有则有,若真的没有,她相信顾解庆也不会在乎此事,要不然当年他就不会任由两个儿子没有子嗣,而不提醒他们收房纳妾。 甚至于顾清源和离后没有再填房,他都没有说过半句。 “您想开点。”雪盏劝着道,“世上十全十美的事太少,您一个人又是女子,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千难万难,尽力了就好。” 第199节 顾若离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三小姐。”陈顺昌隔着门喊了一声,欢颜跑去将房门打开,“陈伯。” 顾若离也走到门口,陈顺昌就看着她道:“三小姐,普照寺那边遣了个管事过来,说请您明儿去顾氏宗祠去一趟。” “去宗祠?”顾若离听着一顿,问道,“说了是什么事没有?” 陈顺昌摇摇头,猜测道:“老仆猜测,恐怕还是为了过继的事情,要不然就是拿祖坟的事情卡您。”又道,“我们要商量一下,要不然那么多人在,一人一张嘴,我们哪能说的过。” “那就不去。”欢颜皱着眉头道,“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顾若离没有说话,过继的事,那天她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清楚,肖氏他们应该知道,想再用吵架或是劝解的方式,她是不可能答应的,所以才在迁坟的事情上威胁她。 可今天周师爷那番话,定然给顾清海不小的震慑,他们若是再回头来用扯着这件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唯一的可能…… “他们召集了族人一起去宗祠,怕是想要合力将我除名。”顾若离凝眉道,“若是从顾氏除名了,那么顾氏所有的事情就和我无关了,他们过继也好,继承也好,我一个外人当然不能阻止。” 在大周,就算是官府,也不能轻易干涉宗族的事情,尤其像顾氏这样百年的大族,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各种各样的规矩,官府管不了,也不会轻易去插手。 “那怎么办。”欢颜一听也慌了神,被除姓逐门和可不是小事。就算是普通百姓,只要有能力,也会寻根问祖列个祠堂,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牌位供在祠堂,更何况顾若离。 一个没有家族没有祖宗的人,在世人面前,哪还有立足之地。就如同常人会面,总要介绍她一句是庆阳顾氏的三小姐。 一个庆阳顾氏,就是门面,就是立世显名的资本,就算是将来出嫁成亲,没有这些,稍微有点门面的人家,也不敢娶。 “老仆也猜是这个意思。”陈顺昌皱眉道,“明天您将黄大人请了一起去,用官衙和县主的名头压一压,恐怕还有点用。”被除名逐出家门,和另开宗祠可不是一回事。 “黄大人去恐怕也没有用。”顾若离摇头,看来她真的只有求圣旨另开宗祠了,从庆阳顾氏脱离出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她就算现在写信回去,也来不及等圣旨过来,她顿了顿,问陈顺昌道,“如今顾氏的族长是谁?” “普照寺的老太爷。”陈顺昌回道,“不过,他也是听老祖宗的,族里的人心里都清楚。” 顾宏山是肖氏的长子,又比顾解庆几人年纪都要大上一点,这些年药材生意做的也是最好,他做族长倒不让她意外。 “我们去找黄大人。”顾若离想了想,道,“先釜底抽薪,将此事拖住,我再写信回京,求圣上下一道圣旨,允我另开宗祠。”没有男丁,她就只有这个办法。 她本来还犹豫,但是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就算将来去了地下顾解庆怪她,她也不得不这么做。 顾家的人命换来的爵位,她不可能让那些人白捡了便宜,无论是谁都不行。 “好。”陈顺昌还是没有明白顾若离的意思,但是她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是有打算了,“老仆陪你一起去。” 顾若离颔首,回房换了衣裳,和陈顺昌一起去找黄章。 周师爷迎的他们,笑着道:“大人一会儿就到,县主稍歇一刻。”说着让人上了茶,笑道,“合水的郑吉昌今天刚押送来府衙,大人刚刚开堂审过。” “可招供了?”顾若离一愣,想到了郑陆的事情,周师爷颔首道,“他这样的人,刑具都不用上,直接就招供签字画押了。” 顾若离松了口气:“那就好,黄大人准备什么时候押送他回京?” “估摸着中秋节前,还有些事要处理好,一起送去京中。”周师爷说着,就看到黄章从外面进来,笑着道,“大人来了。” 黄章进了门,笑着和顾若离抱拳:“县主。” “黄大人。”顾若离福了福,“听说您在忙,叨扰您了。” 黄章道不敢,笑着请顾若离坐,道:“迁坟的事定了吉日,这两日法事做完,就能迁,县主只管去忙旁的事,有下官在,定然不会有差。”他是在告诉他,顾氏的人不能在迁坟的事情上有什么阻碍。 反正就算出了岔子,不还有赵将军在吗,他只要保证不弄出人命来,一切都好说。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件事。”顾若离说着,将顾氏开宗祠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要请黄大人帮个小忙。” 黄大人一听她说的,就笑了起来,道:“旁的事不好说,县主要帮的这个忙好说,他只要在庆阳,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您稍等一会儿,天黑之前就能给您答案。” 顾若离笑着道谢:“此事了,我打算另开宗祠,没有子嗣我就只能求圣上。恐怕还要请大人帮我送封信回京。” “此事好说。”黄章笑道,顺便也能看看圣上对顾若离的态度,要真是有圣宠,他这个忙帮了,可就在圣上心头留了个印象了。 将来,再走走赵勋的路子,不怕他不能再升一级。 要知道,他在知府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近十年了,就在去年他还有希望升迁,可是圣上复辟,他所有的希望就都断了,这一级怕是这一辈子都没希望跨过去,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黄章的运气来了。 顾若离在衙门等到近亥时才回家,黄章虽说很快,可到底还是费了一些时间,她将查到的东西细细的整理了一遍后,天已经放亮了。 “您吃点东西垫一垫再过去吧。”雪盏提了食盒进来,顾若离打了哈欠,摆手道,“我不睡了,您帮我烧点水,我想洗个澡,浑身腻腻的难受。” 雪盏应是,和欢颜烧水抬水进来,服侍顾若离洗了个澡。 用过早膳,顾若离就带着一行人往顾氏宗祠而去。 往年祭祖女子都进不来,只是随着各家的夫人太太们在院子里拜一拜,礼毕后就在偏房里坐着休息,男子们则在里头上香磕头。 这次,肖氏让人开了正堂,但大家还是坐在了偏房里,摆了几十把椅子,里头密密麻麻的坐了男女老少五六十人。 这恐怕还只是来了一部分,若都到齐了,这里也容不下。 顾若离除了普照寺那边的几个人,是一个人都不认识,有的还没有见过。 她一进门,各式各样的视线,便刷的一下落在她身上,陈顺昌站在她身后,不停的给她介绍着在这里有些辈分,能说得上话的人,她点着头,却没有心情去记住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娇娇来了。”顾解兴先笑着道,“过来坐吧。”在这里所有人当中,他和顾解福与顾若离是关系最近的一个人。 顾若离朝他看了一眼,走了过去,在顾解兴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人群里听到哗的一声惊讶,她辈分在这里虽不是最小的,但绝对是晚辈,却坐在了顾解兴的身边,这中间可是差着两辈呢。 肖氏就扫了眼顾若离,抿着唇脸色很冷。 “人都到齐了,今儿让大家来,事情很简单。药庐巷那边的三丫头回来了,大家想必也听说了。”顾宏山站在中间,目光四下一扫,含笑道,“她如今可是了不得,由圣上封了县主,还求圣上追封了庆山做了恩德侯,咱们顾氏往后也是圣上亲自封赏的朝廷勋贵。” 顾氏族人有的笑呵呵点头,有的则很木然,药庐巷那边都绝后了,莫说追封一个侯爵,就算是封王了也没什么用,还挂了庆阳封地,没有后人子嗣,挂一个庆阳,挂整个西北,对他们来说也毫无用处。 “大家也知道,这圣旨里头,不但封了恩德侯,还将庆阳作为封地,划在名下。”顾宏山笑眯眯的道,“庆阳多大不必说,这一陇东粮仓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每年的赋税就占了西北的近一半份额啊。” 有人砸了咋嘴,就算赋税到不了他们的手里,可往后他们名下的庄子不用交税,也节省了不少的银子啊。 年复一年,难以估计。 “不过可惜。”顾宏山道,“这些不过是想想而已,和我们没有关系啊。” 就有人喊道:“我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顾氏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个利益,白白的失了。” 顾宏山没有说话,浑浊的目光落在顾若离身上,带着引导和暗示性,意思不言而喻。 “三丫头。”顾若离身后有人喊道,“我们都是顾家的人,你想想办法,过继一个兄弟过去,他也不和你争产业,将来你出嫁我们顾氏合全族之力,一定让你风光出嫁,也能保证,你的嫁妆便是连公主也比不上。” 出点钱嫁个闺女实在是小意思,想想这背后的利益,他们就不可能亏损。 顾若离都不用回头去看是谁说的,只冷漠的看着顾宏山,出声道:“伯祖父想的可真是好啊。”她也站了起来,朝着众人福了福,解释道,“这话,前几天我在普照寺的家里就说了,追封就是追封,朝廷的规矩你们不懂可以去查,历朝历代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就算有,我又凭什么去求圣上再施圣恩!” “你不去试又如何知道不行。”顾宏山道,“你这孩子,就是目光短浅,但凡动动脑子想一想大局,便是拼了这条命,在皇宫前跪上三天三夜,也应该。” 我跪三天三夜,为你们求福利恩宠?除非我脑子坏了! 顾若离笑道:“伯祖父,您去跪好了,您辈分大,又是族长,定然比我有用。” “你!”顾宏山大怒,“你居然如此和长辈说话,我看你眼中根本没有顾氏。我今日就要将你逐出顾氏。” 众人也嗡嗡的指责没有尊长失了规矩,顾解兴也附和道:“娇娇,快和你伯祖父道歉。” 顾若离看都没看他一眼,大声道:“我眼里有没有顾氏不重要,伯祖父眼里有没有顾氏呢?你又有什么资格逐我出顾氏。” 顾宏山皱眉。 “凭他是一族之长。”肖氏一直坐在上首没有说话,此刻眉头冷横,十分不耐,顾若离笑了笑,从陈顺昌手里接了数张纸过来,往桌子上一摔,啪的一声响,道,“一族之长就做这些事,我竟不知道,顾氏族长是这样为族人考虑的。” 庆阳顾氏,药庐巷的顾解庆开了同安堂,只行医问诊,医馆里也只给病人配药煎药,并不卖药,而其他顾氏族人,则只是卖草药,顾氏的时珍堂在江南和西北很有名气。 犹如现代的加盟业,只要是顾氏的人,只要通过了顾氏族人的同意,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开药铺,至于进货也并不究竟,但一些名贵的如山参,鹿茸等,则在顾氏的药场进。 而管理这个药场的人,便就是顾宏山,他名下不但有数十家时珍堂,更是以顾氏的名义经营药场,所以,他在顾氏族中最有名望。 “什么事?”顾解兴也是一脸懵懂,他离的最近所以随手抽了一张拿出来看,随即变了脸色,又换了一张一目十行的看着,又换了一张,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 大家看着他的态度,就纷纷过来拿着桌上的东西看。 顾宏山皱眉,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安起来。 “什么东西。故弄玄虚。”肖氏不悦,示意顾清海去拿一份过来,可不等顾清海过去,那边就有人激动的道,“族长,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必须解释一下。” 顾宏山心头一跳,喝道:“什么事,说清楚。” 顾若离坐了下来,端茶喝着,看着顾宏山。 “药场去年缴税是三千六百两零七钱。”有人质问道,“为何这张衙门里的单据上却写的是一千六百两零七钱?” 顾宏山怔住,还不等他反应,又有人喊道:“我也记得,当时还质疑太多了,要对账清算,怕黄大人那边想借口打点,你说已经核对过了,让我们放心。现在族里的账册上应该还写的清清楚楚的。” “还有这个。”有人甩着手里的另一张纸,“没想到族长你手里还有别的药行,我说这两年怎么各地多了好几家原木药行,我们查他们的货源来路,卖的东西又是极便宜,害的我们不得不压了价格,亏损的不计其数。前段时间太原的原木药行因卖假药被关了,我们还拍手称快,没有想到居然你就是背后的东家。” 自家人开铺子,和自家人打擂台,还卖假药压价格恶性竞争,实在是太令人不齿了。 顾若离静静喝着茶,黄章没有办法查到药场和顾氏内部的帐,但是在官府登记和走税的地方,只要他有心就没有查不到的。 不用多,单这两样,就足够他顾宏山吃一壶的。 还有这原木药行,当初在太原时她还买到了假药,可并没有多想,只当只有太原这一家,没有想到不但在别处也有,而且这东家,还是顾家的人。 大约,是药材的这圈子太窄,转来转去私底下大家总有些交集。 “胡说。”顾宏山怒道,“这丫头说的话你们也信,再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怎么回事,他开祠堂是要说将小丫头逐出顾府的,怎么反倒都在说他的事。 质疑起他来了。 他目光一转落在顾若离身上,都是这丫头,都是她挑的事情。 这是官府的文契,不是他空口无凭说没有就没有的,连顾解兴都丢开了顾若离的事情,瞪着他道:“这事儿你要说清楚。” 一个未到手的利益,和当下手里的利益相比,当然是已经在手中的利益更加重要。 群情激愤,众人围着顾宏山,让他解释清楚:“此事不说清楚,我们就没完。”他们信任他,推举他做族长,又把药场交给他,没想到他却在背后使阴招害他们,“这么多年,你在后面搂了多少的银子,我们就说,你们父子也没有多少能耐,怎么就一年年发了起来。” 顾若离出声附和道:“是啊,这事要是别人做也就算了,堂堂族长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就更该罪加一等。” “是!”大家也不再管顾若离的事情,指着顾宏山道,“说清楚,不说清楚我们就上衙门去,这个族长你也没有资格再做。” 顾若离看着顾宏山投来的阴冷的视线,报之一笑。 这件事,足以让这里所有人的纠葛到朝廷的圣旨到了吧。 至于圣上能不能答应,她相信没有问题,就算方朝阳和太后这边走不通,她还有赵勋呢! 第200节 原来,这就是古人说的,朝中有人好办事的便利,她不禁失笑,想到赵勋走前她戏说的话:“……我也仗势欺人一回。” 如今,她真的仗势压人了。 “大家慢慢说。”顾若离起身告辞,根本没有人去看他,都义愤填膺的围着顾宏山,突然肖氏一摔茶盅,喝道,“都反了天了,被几张破纸,就搅了你们的阵脚了?!” 平日,肖氏虽是女子,可因为她行事果断,有男子之风,所以在族里很有威信。 可今日她话一落,就立刻有人回道:“老祖宗,我们怎么就被扰乱了,这白纸黑字盖着大印,您这分明就是维护族长。” 肖氏气了个倒仰。 顾若离带着陈顺昌和雪盏几人,脚步轻松的出了顾氏的宗祠。 “这下他们要很久才能腾出手来找县主的麻烦了。”欢颜咯咯笑着,“看他们的样子,实在太解气了。” 周铮没说话,觉得太麻烦了,还要动脑筋,和这种人就算不杀几个人,砸了他几间铺子,也够他吃一壶吓破了胆。 “县主。”陈顺昌问道,“那迁坟的事情怎么办?” 顾若离沉默下来,虽说另开宗祠她是下了决心,可她单方面的替顾解庆他们做了决定……还是有点自私了。她和他们不同,她虽姓顾,可到底没有宗族的概念,对顾氏没有留恋,可顾解庆和顾清源他们却不同。 抛开祖宗,这件事她做的到底对不对。 “陈伯。”顾若离停下来看着陈顺昌,“您觉得呢。”是另选址迁坟,还是依旧葬在祖坟里? 陈顺昌想了想,道:“您既然要另立门户,那就另选址吧,往后大家就没有关系了。” 顾若离沉默下来,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径直去了顾解庆和顾清源的坟前。 晚上回去,普照寺那边的消息传来,肖氏没什么事,但顾宏山却实实在在的气的晕了过去,由顾清海带着人背上了马车,仓皇回了家。 顾宏山躺在床上,头上搭着湿帕子,望着自己的老母亲,道:“娘,事情恐怕瞒不住了,您看怎么办。” “无妨。”肖氏沉声道,“他们闹的不就是一个银子,让人做本帐出来,我们拿银子摆在族里,大家均分,就当我们做善事了。” 这事儿他们既然遮掩不住了,那就拿钱出来堵住大家的嘴。 有了钱,那些人也就没有吵闹的理由了。 “都是那个小丫头。”顾宏山气怒道,“在她和黄大人走动时,我就该想到的。”官府想要查他,哪怕胡乱盖个罪名,他也辩解不了。 肖氏摆了摆手,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自责也没有用。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顾宏山点了点头。 “找那个女人的事,你要加派人手。”肖氏顿了顿,又道,“她要开同安堂,你让人去打听一下,哪天开业,你先弄清楚了。” 顾宏山一愣,问道:“娘,您打算做什么?” “她会釜底抽薪,我们难道就不能以牙还牙。”肖氏拧着眉,“这个爵位,我们势在必得。” ☆、121 兄弟 顾若离重新选了址,将顾清源名下一处临水临山的平日用来做果林的荒地,做了墓址。 陈顺昌请道士过去测了风水,得了大吉,就定了下来。 重新定穴开穴,选了七月二十八迁坟。 那日,顾若离披麻戴孝去了,周师爷正在那边等她,顾若离和一行人行了礼,在道士的唱诵中,先起了顾解庆的棺椁,换了新厚棺,添了陪葬器皿,送去新定的穴位,盖棺入土填土…… 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一时间乌云滚滚,下了小雨,顾若离跪在泥水中,拿帕子一点一点清理擦拭墓碑。 道士又唱诵了半个时辰,雨越下越大。 “事成了。”周师爷见顾若离没有撑伞他也不好意思撑,被雨打的睁不开眼睛,他抹了一把脸,道,“县主节哀顺变,注意身体,早点回去歇着吧。” 顾若离道了谢,拿了纸钱在六座坟前各自烧了纸钱上了香,才起身回了家中。 “快沐浴。”雪盏烧好了热水侯着他们,“要不然肯定要生病的。” 顾若离还是打了喷嚏,吩咐道:“把我昨天带回来的药煮了,每人喝上一碗,去去湿气。”顾若离脱了衣服洗了个澡,便上床躺着。 “您起来吃点东西吧。”雪盏端着药过来,顾若离起来喝了,摆手道,“我有些累,歇一歇就好了,你们去吃饭吧。” 雪盏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再劝,端着空碗关门出去。 顾若离躺着,心里空空的,眼前都是一家人的身影,她烦躁的翻了个身,歇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下,索性坐起来,手摸到枕头底下摆着的那个信封,她拿出来微微一顿,想起来是赵勋连走前给她的银票。 一共是两万两,一张是整额,剩下的都是一百两一张的,应该是为了让她用起来方便,所以换成小额的。 也不知道到哪里了,路上冷不冷,是不是彻夜不停的赶路。 顾若离叹了口气,将信封收好压在枕头底下,刚要躺下,门被敲响,欢颜道:“小姐,将军给您捎东西来了。” “啊?”顾若离忙趿鞋去门口,欢颜推门进来,一见她就暧昧的笑了起来,“您套件衣服,今天下雨有些凉。” 顾若离才发现自己穿着中衣的,她无奈笑道:“知道了,他捎了什么来,可写了信,人到哪里了。” “在这里。”欢颜拿了封信出来,又指了指院子里,“还有那些。” 顾若离接过信,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院子里堆着十几坛子酒,她愕然笑道:“是秋露白吗?” “小姐果然知道。”欢颜掩面笑道,“把大胡子馋死了,说将军太偏心,这么多酒,也没有说给他一坛子。” 顾若离收回视线,拆开了信,里面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只写着两行字道:“见酒如见人,勿念!” “斩草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他是知道了顾氏族人为难她的事情了吗? 顾若离心头一酸,握着信愣愣的坐了一会儿。 看得出来,他好像是半路在哪里买的,然后又着急赶路,便匆匆写了这些走了。 都走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将酒摆在酒窖里去。”顾若离道,“周大人想喝就随便喝!” 欢颜哦了一声,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走了出去,顾若离出去拿了一坛子进来,又取了碗,开了酒封满房间就都是酒香,她倒了出来低头闻了闻,好似比她以前喝的味道还要好。 “看来是觉得酒好,所以才停下来给她买的。”顾若离尝了一下,心情顿时好了一些,他是知道她今天要迁坟,所以今天将酒送来,让她借酒浇愁么。 她心头失笑,一个人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坛子,有些半醉的上床躺着,沉沉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很迟才醒,她略动了动,雪盏就端着水进来,笑道:“您醒了。房里一屋子的酒味,把陈伯都吓着了,非要熬醒酒汤进来。” “我没醉。”顾若离笑着道,“这样的酒,估摸三坛子也醉不了我。” 雪盏笑了起来,给顾瑞倒了茶,又低声道:“您四叔祖来了,在客厅里等了半个时辰了,奴婢拦着说您身体不适正在休息呢。您见不见?” 顾若离凝眉,梳洗换了衣服,去了正厅。 “娇娇啊,你……”顾解兴的态度和前两次完全不同,笑着道,“你身体不舒服吗,看过大夫没有。” 顾若离觉得,话都说的这个份上了,再去虚以委蛇根本没有必要,她道:“四叔祖,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你这孩子。”顾解兴道,“和长辈说话也这么没大没小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顾若离就端了茶! 端茶送客,顾解兴气的胡子都抖了抖,他一忍再忍,笑着道:“过继的事情你想清楚没有。也不是外人,就将你七哥过继给你大伯,你们两个小时候还在一起玩的呢,关系也好,现在成了正经兄弟,是再好不过了。”又道,“普照寺那边你别管,有我在呢,他们欺负不了你。” 七堂哥?顾若离不记得这个人了。 “我没意见,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想过继就去宫里求旨意吧。”顾若离毫不留情的道,“随便过继谁都成。” 顾解兴嘴角又抽了抽,艰难的道:“皇宫是说进就能进的吗,你这孩子,说话也太轻浮了。” 顾若离没接话。 “这事儿只有你去办最合适。”顾解兴道,“你一个孤女,说要寻个兄弟撑腰,又觉得兄弟没有家业不成,让圣上同意他继承爵位。这对你来说可是千般的好处啊,往后你出去,就是侯府的小姐,而不是只是庆阳顾氏的小姐。” 门外,不知道什么东西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骇的顾解兴一跳,他朝外头看去,就看到周铮搬了个凳子,凳子上架着一块磨刀石,他大刀阔斧的坐着,抽出自己的刀。 呼哧呼哧的开始磨刀。 刀刃本来就很锋利,银白的泛着森凉的寒光,顾解兴眼角跳了跳。 “娇娇啊。”顾解兴坐不住了,谁来说她这里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凶神恶煞的,瞧他脸上的疤,一看就不是好人,“实话和你说,这件事就算你不同意,跟何况药场的事她还记恨你呢,不会善罢甘休,这种事往后哪里还有机会,你不为顾家想也要为自己想想。” 又道:“她已经写信上京去求人了,这几日就能有结果,到时候你可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他说着站了起来,又害怕的指了指周铮,道,“这人是……” “虎贲营的游击将军,周铮,周大人。”顾若离介绍道,“四叔祖父听说过吗。” 顾解兴一怔:“虎贲营?”虎贲营的游击将军怎么会在这里做侍卫? “你们都没有打听过吗。”顾若离笑盈盈的看着顾解兴,“我这次回来,是谁送我的。” 他们知道还是因为顾若离去祖坟了,第二天就来请她过去,还真是没有仔细打听过。 “谁送你回来的?”顾解兴脱口问道。 不等顾若离说话,周铮哐当一声将刀扎在凳子上,怒目圆瞪,喝道:“我们爷,镇国将军,赵远山!” 我的天!顾解兴腿一软,难怪这个丫头有恃无恐,居然有赵远山做后盾,他再呆不住,匆匆往外走:“我还有事,告辞!” “四叔祖。”顾若离看着顾解兴,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了赵勋的信中说的话,顾解兴回头看着她,就听她道,“您来没用,帮我请五叔祖来吧。” 顾解兴没有心思多想,快步出了院子。 “大胡子。”欢颜笑着拍手,“你这个太厉害了,他以后肯定都不敢再来了。” 周铮得意的哼哼了两声,道:“那当然,要不是看在县主的面子上,这些人一个都进不来。” “给。”欢颜拿了一坛子秋露白给他,“县主奖励你的。” 周铮接住,隔着封口都能闻到香味,他笑着朝顾若离道:“多谢县主。” 顾若离颔首,却暗自瞪了眼欢颜,她昨天就让拿给周铮,合着这丫头没有给他,今儿还说是奖励…… 欢颜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 顾解兴回了家中,心头还惴惴不安,卢氏迎过来问道:“去了怎么样,那丫头松口没有?” “我先喝口茶。”顾解兴咕咚咕咚牛饮了一杯,卢氏看着他这副样子奇怪,“难道还动手了不成,怎么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顾解兴缓了口气:“可不是要动手了,我都骇了一跳。”他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就说,那丫头有恃无恐的,原来是搭上了赵远山,不过算一算,他们还是表兄妹,赵远山若真对她照拂一点,也说的过去。” 卢氏目瞪口呆:“你傻了不成,赵远山什么人,就算对她有些照拂,何至于亲自送她回来,他手下那么多人,派几个人护送到顶了。”她的心思明显要比顾解兴活络许多,“依我看,这里头的事情恐怕不一般。” 顾解兴被她一说顿时想到了什么,惊愕的道:“你的意思是,小丫头和赵远山有私情?” 第201节 “保不准。男未婚女未嫁。且不说他们表兄妹的关系,那丫头的模样哪个男人见了不要多看几眼,赵远山都这么大了还没成亲,他看中了小丫头再正常不过了。” 这下事情就没有迂回的余地了,小丫头不同意,他们还能去朝堂找找人,打通关系走走门路。 可是要是她和赵远山……那就真的没戏了。 现在朝堂里,谁还敢和哪个阎王作对,他不用手段,一言不合直接把人砍了,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这件事,你说普照寺那边知道不知道?”卢氏看着顾解兴问道,“我们没查是因为这事儿他们起的头,老祖宗那人不会也不调查吧。” 顾解兴不确定,但看着肖氏不像知道的样子。 “真是精明。”卢氏咬牙切齿的道,“他们这是让你当马前卒呢,先冲在前头,和小丫头撕破了脸得罪了赵远山,到时候他们再站出来得渔翁之利。前面的帐还没有算清楚。这次非要让他们好看。” 顾解兴一愣,坐不住的起了身:“我去找老五商量一下。” “你找他有什么用,他恨不得白捡便宜。”卢氏拉着他,冷笑着道,“先不要管,让普照寺那边折腾去,你这段时间专心将那边做假账卖假药的事情抓住了,至少要将他从族长的位子上拉下来。他下来,就是你了。” 顾解兴心里有数:“小丫头让我去找老五,说请他过去。” “喊老五做什么?”卢氏心头一跳,“难不成老五那个躲烟囱里的东西,还偷偷使了暗招。” 说普照寺那边顾解兴没什么,可说自己亲兄弟他就有点不高兴,摆着手道:“妇道人家不要管。”话落就匆匆出了门。 顾解福当天下午就去铜锣巷找顾若离。 “听说五叔祖昨天来过?”顾若离请他坐,顾解福颔首道,“有事要和你说,正好你不在我便告辞了。” 顾若离应是,坐在他对面,问道:“我也正有事要和五叔祖商量。” 顾解福一愣,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这丫头有什么事要和他说。 过继的事她态度很强硬,不可能退让的,找他不会说这件事。 那会是什么事? 难道是因为族长的事? “前两日在宗祠里,那几份账您也看到了。”顾若离道,“我请您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顾解福隐隐猜到了什么:“我也有事要提醒你两句。” 顾宏山派人盯着铜锣巷的,那边一有动静他这里就知道,中午盯梢的人就回来说:“隔房的五老太爷去了铜锣巷,听说差点被那边的一个侍卫杀了,他吓的不轻一点不敢耽搁就逃出来了。” 还敢杀人?! “那个侍卫什么人,他可说了?”肖氏望着去打听的小厮,见他摇了摇头,她就道,“去查一查,不要去别处,就去衙门里打听,听说他们最近常出入那边。” 这些事都不是秘密,他们早先没用心去打听,是没将小丫头放在眼里,现在只要花点钱,不怕问不出来事。 肖氏见一时没有消息回来,就和顾宏山道,“你瞧你的样子。垂头丧气的。”又道,“他们最多闹一闹,还能把你怎么样,银子准备好了,你明天就召集大家把事情解决了。” “这些年,药场都在你手里运转,没有你,他们谁能撑得起来。”肖氏有十分的把握,“你低头认个错,就已经给他们脸面,若再有人上纲上线,也不用客气,先杀鸡儆猴,警醒一下。” 顾氏虽都是分散在各地,东家也都不同,可是惹急了她,想将这些药铺都收回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她压低了各地原木药行的价格,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顾宏山点头应了,母子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赵远山!”肖氏的一下子沉了下来,看着顾宏山,“……小丫头和赵远山有私情?” 顾宏山哪里知道,只是以赵远山地位,千里迢迢亲自送顾若离回来,就很反常。 一男一女,除了这些他也想不到别的。 “原来如此。”肖氏沉着脸坐在位子上,看着顾宏山道,“谌阁老和赵远山的关系如何。” 顾宏山也不知道,但是对方是阁老,赵远山再能耐也总会卖几分面子吧:“这个也不大清楚,不过赵远山上台后,没有为难他,当初可是死了两位阁老。” 那就是关系还不错,要不然以赵远山的脾气,不可能愿意和人周旋的。 这样的人也好相处,弄清楚脉路,不要惹了他的逆鳞,就一点事情都没有。 “这下事情难办了。”顾宏山叹了口气,肖氏摆了摆手道,“急什么,事情这才哪儿到哪儿。”她话落,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爹,爹!”顾清海高兴的跑了进来,“那个女人找到了,我今天就派人去接回来吗。” 看,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肖氏含笑道:“那还等什么,派人去接。” “好!”顾清海说着就要去,肖氏想了想又补问了一句,“人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顾清海就回道:“我们一开始以为在延州,后来又打听到在吕梁,几经周折,没有想到她就在合水!我现在让人过去,明天下午就能到。” “不行。”肖氏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吧?” 顾清海就摇了摇头,道:“就我们知道,四叔祖那边可能也知道一些,不过没有和他说的很清楚,他也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找人,找的什么人。” “我明天出城去看看。”肖氏沉声道,“先别让她进城。 顾清海点头。 “你亲自去一趟确认一下,明天下午未时正,我在城外等你们。”肖氏不放心。 顾清海点头应是,匆匆出了门。 第二日中午,肖氏中午略歇了一会儿,就和顾宏山一起坐车出了城,在城外一处茶亭里候着,过了小半个时辰,两辆马车急匆匆的从合水的方向奔来,到了茶亭马车径直停了下来。 随即顾清海从前面的车上跳下来,远远的喊道:“祖母!” 肖氏颔首,目光落在后面一辆马车上,就看到车里走出来一个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生的花容月貌,弱柳扶风的样子。 她的手里牵着一位男孩。 七八岁的样子,生的浓眉大眼,皮肤细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这容貌,还真是像是啊。”肖氏看着男孩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打量着那对母子,顾清海领着两个人走进了茶亭,笑道,“一路上都顺利的很。” 肖氏颔首,看向那个女人。 “幽兰拜见老祖宗。”女子领着孩子,朝肖氏福了福,肖氏含笑道,“坐!” 徐幽兰应是,在肖氏对面的石墩上斜着坐了半个身子,垂着眼帘一副恭顺的样子,肖氏问道:“这些年都在哪里,过的好不好?” “托老祖宗的福,幽兰过的很好。”她说着,并不敢直接去看肖氏,一副温良恭谦的样子。 肖氏颔首,指着男孩子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他说着一顿朝徐幽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顾清海,小声道,“我叫念清,七岁了。” 肖氏满意,眼中含着笑意:“名字不错,年纪也刚刚好。”话落她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先回去,事情慢慢说。” 徐幽兰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去拉着宝儿的手,恭恭敬敬的跟着肖氏下了茶亭,一行人到马车边正要上车,忽然迎面就看到一辆马车并着七八个骑马的人直接朝这边冲了过来,气势之足,速度之快,让他们来不及多想,那些人已经到了跟前。 “你们什么人。”顾宏山扶着肖氏,恼怒的看着对面骑在马上的大胡子,随即认了出来,“是你!” 周铮哼了一声,道:“是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肖氏一看这架势,顿时将宝儿往自己怀里一扯,紧紧箍着他,周铮伸出手,冷笑道:“老太太,既然这孩子你是为了我们县主找回来的,现在我们县主让我来接了,就不麻烦你了。” 肖氏冷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让她来和我说话。” 她话落,马车的车帘掀开,露出顾若离那张精致明媚的脸,她朝着肖氏微微点头,道:“周大人的话就是我的话,老祖宗还是将这对母子给我吧,要真是我兄弟,我自然不会亏待了,要不是,改日再还给老祖宗您。” 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肖氏脸色一变,怒道:“我要不愿呢,你打算抢人?” “你要不给我只能抢。”顾若离道,“人肯定是要带走的,得问清楚了,总不能不明不白的认个兄弟回去。”她说着,目光在徐幽兰脸上一扫,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她以前在家里出入过,只是当时她心思没放在这些琐事上,对一个陌生女人就没有在意。 “你们敢!”顾清海大怒,他话还说完,周铮就哐当一声拔了刀,从马上跳下来,眨眼功夫人就到了跟前,用刀身反手一拍,啪的一声抽在顾清海脸上。 这比耳光还要重,顾清海的脸顿时浮肿起来,人也跌倒在底。 周铮挑眉看着肖氏,道:“老子要杀你们,几刀的事情,不要逼老子。” “你想怎么样。”肖氏看孙子被打,气的手都在颤抖,顾宏山也是大怒,可看着周铮手里的刀,就是不敢上去。 肖氏盯着顾若离,道:“三丫头,你这样对长辈也不怕天打雷劈。” “老祖宗。”顾若离道,“事情还没完,到底雷劈谁可说不准。” “你!”肖氏气的脸色发白,周铮就盯着徐幽兰母子两人,喝道,“上车!” 徐幽兰吓的腿脚发软,瑟缩着不敢动,肖氏站起来盯着顾若离道:“人你可以带走,不过你要想做出什么蠢事,可别我们不客气。” 顾若离失笑,道:“他要真是我兄弟,我就不可能做蠢事。” 肖氏脸色极其难看,一把将徐幽兰扯过来,手指甲一掐,似笑非笑道:“徐姑娘,你生来富贵,望你好自为之。” “是,是!”徐幽兰不迭点头,说不出来话。 “上车。”周铮朝她一喝,徐幽兰顿时吓的六神无主,拉着宝儿的手,跌跌撞撞的往顾若离的车上爬去,顾若离看着他们母子,眉头紧拧没有说话。 难道这孩子真的是父亲的孩子? 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和这个女人,所以方朝阳一怒之下和他和离了吗。 她从来没有听顾清源说过,方朝阳更是只字未提,问她,她只说她过的不高兴,想离就离了。 现在想想,就算是随性的方朝阳,做事也该有个原因,不可能毫无理由就和顾清源和离。 “上来吧。”顾若离看着母子两人柔声说了一句,待他们上车,她看着肖氏道,“让老祖宗费心了,人我带走了。” 肖氏眯着眼睛,质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老祖宗能查,我也能查。而且,比您能用的人可多了不少。”顾若离话落放了帘子,对周铮道,“周大人,我们走。” 马车回转径直走了。 肖氏看着渐行渐远的脸色极其难看,顾清海揉着脸啐了一口道,问道:“祖母,怎么办?!” 肖氏道:“这件事由不得她,我们这就回去。” 她没有想到,顾若离居然敢动手抢人,徐幽兰那边她还连要交代的事都没有交代! 总之,事情不能拖,要速速定下来。 马车径直进城,一路上顾若离盯着母子二人,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在同安堂的后院停下来,她们进门,顾若离才出声道:“坐吧。” 她没有将人带回去,没有弄清楚前,也不愿意将人带回去。 徐幽兰颤巍巍的在院中的石墩上坐了半个身边,将宝儿揽在自己怀里。 顾若离在对面坐下,盯着徐幽兰问道:“我们几年前是不是见过?” “是!”徐幽兰垂着头,鬓角一缕发丝垂下,贴在白皙看不出年纪的脸上,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那时候三小姐年纪还小,能记得已是难得。” 第202节 顾若离心头沉沉的,目光又落在孩子身上,单从容貌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她质问道:“你果然去过我家,你又是谁。” “我……”徐幽兰垂着头,“我不过是个苦命的女子,一时机缘去了贵府,三小姐千万不要乱想。” 顾若离不耐烦,摆手道:“你不必和我打机锋,你是谁,这孩子又是谁,老祖宗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 徐幽兰看了眼顾若离,将宝儿又抱的紧了点,心头砰砰的跳,有些害怕这位三小姐。 “我……我本就是庆阳人,我父亲以前是开平卫的一位参将,后来他犯了点事……我就充去了教司坊做了一名舞乐师。”徐幽兰回道,“有一次在那里遇见二老爷,我们……” 她垂着头,满脸通红说不下去,索性拉着宝儿过来介绍:“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我被郡主赶走时,就有了身孕,当年就生了这孩子,他的名字叫念源。” 思念顾清源。 “你的意思是,你和我父亲情投意合,我娘不但拆散了你们,还将怀有身孕的你赶走了?”顾若离挑着眉,怎么也无法将顾清源和眼前这个女子联系在一起,“你就走了,没闹没哭,没有打算带着孩子回来认祖归宗?” 徐幽兰又看了眼顾若离,没有想到她年纪不大,问的问题却很犀利,而且说起这种事也不羞臊,坦荡荡的,反而让她说不下去。 “是!”徐幽兰回道,“我当时害怕,又知道郡主的脾气素来难惹,便是二爷都要让她几分,所以我就走了,去投奔了一个远房亲戚生下了宝儿。后来我听说郡主二爷和离,我也曾带着他回来过,可是二爷不认我们,还说看到我们母子便想到他对不起郡主,所以就给了我一些银子,让我将孩子抚养成人。” 她说话时,顾若离始终看着她,等她说完,顾若离问道:“你说你回来找过我爹爹,他不认你,还将他的亲身骨肉,丢给你抚养。” 徐幽兰点着头,又焦急的看着顾若离:“二爷他也不得已,郡主那样的人……他太苦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眼睛眯了眯。 “你不能凶我娘。”宝儿一副护着徐幽兰的样子,攥着小拳头站在前头,顾若离就打量着他,从他的眉眼到他的手指尖,都看了一遍,就发现他手背上行好几条旧疤,挑眉道,“我没有凶她。你手上的疤,怎么弄的。” “小时候摔的。”宝儿立刻将手藏起来不让顾若离看 顾若离颔首道:“你随我来,我是大夫,这里有祛疤的药膏,给你抹一些,将来长大了就不会留疤了。”又道,“要不然,以后可就不好看了。” 宝儿怀疑的看着顾若离,徐幽兰则飞快的道:“不……不用,多谢三小姐好意。” “你既说他是我兄弟,我又怎么会伤害他。”顾若离起身牵着宝儿的手,“前面的医馆,我给你抹点药就可以了。” 宝儿回头看着徐幽兰,徐幽兰想拉着他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走吧。”顾若离牵着宝儿的手去了前堂,她边走边问宝儿,“这么多年你们在外面很艰苦吧,你娘养你是不是很累?” 宝儿点着头,回道:“是,我娘很辛苦。” “是吗。她都怎么辛苦的。”顾若离拿了药膏给他细细的抹在浅红的疤上,宝儿回道,“她给人洗衣服,做鞋,有时候还去酒馆的后厨里洗碗。” 顾若离点点头,笑道:“去找你娘吧。” 宝儿点头一溜烟的往后院跑,顾若离就站在他身后,喊道:“念源!” 宝儿头也未回,径直去了徐幽兰身边。 顾若离若有所思,去了后院。 “县主。”欢颜进来,低声道,“那边的老祖宗带着几个人来了,人已经在门口了。” 徐幽兰一听肖氏来了,立刻拉着宝儿起身,朝门边迎过去,顾若离看着她们道:“那就请她们进来。” 院子门打开,肖氏领着儿子孙子,以及一位那天在宗祠说过话,年纪和顾宏山差不多大的长者,余下的两位便就是顾解兴和顾解福。 一行人往门口一站,肖氏一眼就看到了徐幽兰和宝儿,见他们还好好的,她暗暗松了一口。 “来的好快。”顾若离看着一行人,都是她的长辈,可却没有半分长辈的样子,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显露着算计。 肖氏过来落座,剩下的几人也直接坐在她旁边。 “宝儿来老祖宗这边。”肖氏招招手,宝儿就小心翼翼的过来,挨在她身边,肖氏就和顾解兴道,“你瞧瞧这眉眼,像谁?” 顾解兴打量着孩子,心头一跳,脱口而出不可思议的道:“正言?” 正言,是顾清源的表字。 “可不是。”肖氏说着,喜欢的拍了拍宝儿,又指着徐幽兰,“这姑娘,你们可认识。” 徐幽兰红着脸,垂着头站在人前。 顾解兴和顾解福,以及另一个人都面露疑惑,好似见过,又好像不熟悉。 “这是徐姑娘。”肖氏见他们说不出来,就道,“当年在教私坊教授舞乐的那位姑娘。” 她的话一落,顾解兴就蹭的一下站起来,道:“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说这孩子是正言的?”他根本不想理他们,可是耐不住来请他的人,说是关于嗣子的事情,他这才过来了。 没想到,肖氏居然找到了徐幽兰。 他记得这个女人,当时就是因为她,方朝阳才和顾清源和离的,虽没有闹开,可大家心里都有数。 本来也不是光彩的事,方朝阳走后也就淡了,没有人再提起。 顾解兴终于明白过来,指着宝儿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孩子难道是……” “没错!”肖氏颔首,问孩子道,“告诉他们你几岁,叫什么名字。” 宝儿就回道:“我叫念源,今年七岁。” “七岁!”顾解兴已经不大记得清到底是几年,她不由去看顾若离,问道,“你娘走了几年?” 顾若离回道:“七年!” “怎么会。”顾解兴受惊不小,“难道她走的时候就有身孕了?” 肖氏就露出一副,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 顾解兴噗通一声在了石墩上,木然的去看顾解福,他们还说顾解庆这房没有子嗣,如今顾清源亲生的儿子出来了,他们还过继什么。 纵使这个孩子不是嫡出,不是长房的,可在当下这根本不是阻碍。 顾若离肯定会护着这唯一的子嗣和血脉。 以前她不不同意的事,现在有了这个孩子,她就没有理由不同意。 “既是正言的孩子,那就要认祖归宗了。”一直不曾说话的另一位长者,道,“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验一验才好,免得混乱了血脉。” 肖氏颔首,道:“你说的没有错,不管如何,都是要验证的。”她说着,语重心长的看着顾若离,道,“娇娇啊,若是验出来,他是你嫡亲的兄弟,往后你可要好好待他,护着他啊。” 意思是,你赶紧写奏疏,走赵远山的路子,将恩德侯的爵位由虚变实。 顾若离忽然笑了起来:“不用验了,老祖宗说是就是了。” “可不是我说的。瞧着眉眼,错不了。”肖氏看着她道。 顾若离根本不用去看宝儿,她只盯着肖氏,道:“老祖宗,我若递了奏疏上去,朝廷派人来查证,您心里就不会发虚?”又道,“不怕弄虚作假,欺君之罪?” 肖氏皱眉,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既然你们说他是我兄弟,我年幼不懂自然是听你们安排。”顾若离扫了眼徐幽兰和宝儿,冷冷的道,“不过以我目前的身份还有我娘以及太后娘娘护着,若是欺君,大约这条命是能保得住,可是你们若是欺君,我是无能为力了。” 肖氏眯着眼睛看着她,顾清海目光一缩。 “什……什么欺君之罪。”顾解兴也被吓着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孩子是假的?” 顾若离挑眉,看着他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假,只是提醒老祖宗一句。”话落,对欢颜吩咐道,“取笔墨来,我这就写奏疏,替我顾家替我兄弟求封。” 欢颜一脸的疑惑,可不敢问,忙去取了笔墨来摆在桌子上,顾若离当着所有的人面,开始写信。 徐幽兰和宝儿瑟缩着站在一边,肖氏看了他们一眼,又盯着顾若离,脸色沉沉。 顾若离转眼写好了信,装进信封,顾解兴一把按着她:“不慌!”他看着肖氏,也不带敬语,直接问道,“你确定这孩子是正言的?” “废话,不是他的我还能凭空捏造一个孩子出来。”肖氏怒喝道,“这孩子的眉眼,还有他的年纪,你就不会自己看!” 顾解兴随着她的话真的去看了一眼宝儿,真的是越看越有几分像。 “已经写好了。”顾若离看着众人,“你们日思夜想,我今儿便应了,往后顾家如何,可要靠各位多多照拂了。” 众人直皱眉,只觉得她说话太古怪了。 “周大人。”顾若离将信给周铮,“劳烦你跑一趟送去衙门,请黄大人帮我送到京城去,告诉他越快越好。” 周铮接了信转身而去。 顾若离就收了手,看了眼宝儿,就和肖氏道:“我那边太小了,恐怕还要劳烦祖母,将人领回去住,帮着照拂几日,等药庐巷的宅子修好,再让他们搬回去。” 肖氏也不放心将人放在顾若离这里,自然就答应了。 “诸位长辈,现在只有等消息了。”顾若离起身道,“我医馆要开业,事情太多忙的很,就不多留几位了。朝廷那边要是有答复,必定声势不凡,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肖氏起了身,看着顾若离道:“此事关乎庆阳顾氏的兴旺,你多费点心,将来你出嫁,我们必定合全族之力,让你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那就先谢谢几位长辈了。”顾若离说着,“几位长辈慢走。” “我们走吧。”肖氏看着徐幽兰,“事情既然办妥了,我们就等消息就好了。”说着,带着一众的人往外走。 顾解兴一脸的迷茫,又去看顾解福,只有他安安静静的坐着始终没有什么表示。 不过他一向如此,倒也不让人惊讶。 肖氏沉默的回了家,顾宏山想说什么,她摆了摆手,道:“我有些累了,你们各自去忙吧,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又回头看着徐幽兰和宝儿,“将他们母子安顿一下。” “是!”顾宏山应是,目送她进了房间,让人去安顿徐幽兰。 肖氏洗漱,疲惫的躺在床上,跑了一个下午,她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偏偏睡不着。 那个丫头为什么要说那话。 什么叫欺君之罪,她不会有事,但庆阳顾氏就不一定了。 肖氏心里忽然就没了底。 她看着头顶的承尘看了许久,天擦着黑她睡着了,虚虚的,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许多人冲了进来,冲进了顾府……一条手臂的粗的链子啪嗒一声圈在她的脖子上,她面前也出现一张脸,猩红的舌头垂到胸前,一双眼睛森冷的看着她。 肖氏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是个梦她徐徐松了口气。 她翻身起来,身边的服侍的婆子进来,笑着道:“老祖宗这一觉睡的沉,许是大事成了,您没了心事,所以才睡了一个好觉呢。” 肖氏这才发现,现在外面天正透着亮,分明是第二天早上。 原来她睡了这么久。 “去将大爷找来。”肖氏洗漱,过了一会儿顾清海来了,她问道,“昨晚那边怎么样,他们母子如何。” 顾清海回道:“母子各安排了房间,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不妥。” 肖氏颔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了头自己给自己扶脉。 “老祖宗,您怎么了。”顾清海骇了一跳,肖氏摆手道,“有些虚,没事。” 她是大夫,她说没事应该就没事了,顾清海就放了心,道:“今天一早黄大人派人上京送信去了。” “已经去了?”肖氏端着茶盅的手一抖,半杯茶泼在了衣服上,顾清海扶着她,点头道,“是,六百里加急,七八天就能到,若是快,半个月后我们就能收到消息了。” 第203节 肖氏点点头,手心冒出汗来,顾清海看着她问道:“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不担心。”肖氏摆了摆手,道,“一会儿我去给你儿媳号号脉去,到今天她肚子也有七个多月了,你要和你媳妇说,这是那孩子头一胎,别亏着人家。” 顾清海应是,肖氏就笑了起来,拍了拍孙子的头:“一转眼你都快做祖父了,我可真是老了。” “您福泽深厚,五世同堂,满大周也没有几个人有您这样的福气。”顾清海笑道。 肖氏笑笑,就觉得心口发沉,闷的她透不过气来。 “你忙去吧,我再去躺会儿。”肖氏扶着额头,到罗汉床上歪了下来,可是就跟坐船似的,一浪一浪的袭来颠簸着,她满头冷汗。 顾若离那句,欺君之罪,不停的在她耳边嗡嗡的回响。 ------题外话------ 有件事想和大家说:出版社来定这本书,说要出版,我想想问问,如果出版了你会买吗。如果愿意的话就来书评区留言哈,到时候大家再加个群无需验证,可以统一团购,书好了货到付款,你们只管等书到手就可以。 另外,买的套数不同,也会有定制的许多礼物送。 ☆、122 开业 “县主,您真的就同意了?”欢颜简直不敢置信,“你不查一查吗,那孩子和您一点都不像啊。” 她没见过顾清源,但是那个宝儿和顾若离是一点都不像。 “他们说是就是吧。”顾若离含笑道,“我年纪小,怎么会懂这些事,到时候便是错了也不是我的责任,这些都是族里长辈的错。” 欢颜愕然,觉得顾若离话里有话。 可是她一时间又想不出。 “愣着做什么,快去做事去。”雪盏敲欢颜的头,“一会儿药送来了,你不是要学药名吗,正好,趁着机会熟悉一下。” 就将欢颜拉走了。 顾若离坐在后院喝茶,想到徐幽兰的样子。 “县主。”陈顺昌道,“这个徐姑娘,当年确实在府里出入过,而且,郡主和二爷和离,就是因为她引起的。不过这个孩子……老仆还真是不知道。” 他看着,和顾清源也有几分像。 不过,他又觉得不可能,顾清源这个人很清高,怎么会去教司坊里头找个舞乐师,还有了身孕。 太匪夷所思了。 “不着急。”顾若离看着陈顺昌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父亲的,过几天就知道了。” 陈顺昌应了,觉得顾若离约莫心里是有成算的,要不然不会这么淡然。 这可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还是来历不明的,换做谁都不能够这么淡然。 “这些日子宅子那边您多费点心。”顾若离和陈顺昌道,“医馆这里我来守着,争取这五六日内就开业。” 陈顺昌应是。 肖氏将徐幽兰和宝儿请来,她含笑看着宝儿,问道:“昨儿在医馆里,你姐姐都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娘养我是不是很辛苦。除了这个没有说别的了。”宝儿记得很清楚,将自己怎么回答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肖氏,肖氏听着颔首道,“你这样说很对,没有什么问题,去玩吧。” 宝儿垂着头,拘谨的退了出去,也不说去玩,就蹲在抚廊下,看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发呆。 “老祖宗。”徐幽兰一直没敢出声,肖氏微微点头请她坐,沉声道,“她递折子上去,事情就成了一半,这些日子你出门谨慎点,不要胡乱的跑。” 徐幽兰应是。 “念源呢,我会让人带他去同安堂走动,将来,那也是他的产业,熟悉熟悉总没有错。”肖氏说着一顿,又道,“怎么说怎么做,你多叮嘱教教他,孩子小,保不齐就说错了什么得罪了人。” “是。”徐幽兰应着小心翼翼的站起来,“那我告退了。” 肖氏摆了摆手。 徐幽兰退了出去,正好在门口碰到了进门的顾清海,她低头福了福,喊道:“二爷!” “嗯。”顾清海看了她一眼,两人擦身而过,徐幽兰带着宝儿去了后院。 顾清海喊道:“祖母!”他说着在肖氏身边坐下来,“您身体好些吗?” “没事,许是年纪大了,那天累着了。”肖氏淡淡说着,道,“同安堂开业了吗?” 顾清海摇头,回道:“说是明天开业,我刚才路过看到了,牌匾都送去了,簇新的鎏金牌匾,做的很精致。” “再精致有什么用。”肖氏不屑,医馆不是讲豪华的地方,而是拼医术的,她手上没有医术,坚持不了多久,“既然我们现如今和好了,她开业我们就该去凑凑热闹,你准备点礼,明日我们一起过去。” 顾清海点头应是,肖氏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低声和顾清海交代了几句,顾清海听着一愣不解道:“祖母,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我不放心那丫头,找点事情给她做,免得她腾出手来出什么幺蛾子。”肖氏说着又道,“这也是考验她医术的时候,她要真有本事,这点问题还不是手到擒来。” 顾清海想想也对,笑着道:“对,她既是开医馆的,就是见各式各样病例的,我们这也是帮她。” 肖氏笑了笑,大周女子从医的凤毛麟角,有名的恐怕除了她也没有别人,可是,她当年也是刻苦了一番,师父说她天赋极高……若非不得已,她如今应该还在行医。 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天赋极高的人。 尤其是大夫,不经过病例的累加,没有岁月的沉淀,小小年纪就眼高于顶。 结果只会是爬的越高摔的越惨。 顾若离正在和顾掌柜请到的大夫聊天,是位外科大夫,名叫毛顺义,他早前在同安堂坐堂过,待的时间不长,可也算是熟人。 “当年见到县主时,似乎八九岁的年纪。”毛顺义五十几岁,矮矮胖胖的,人看上去很和气。 顾若离笑着应是,“我也记得毛前辈,那时候坐在左边这张桌子。”毛顺义点头,说她好记忆,顾若离又想到了岑琛,就问道:“岑大夫以前不曾听说过,前辈可认识。” “县主说的是岑万峰吧。”毛顺义道,“他的外科颇有些手法。但整日里也不好好在医馆坐诊,买了各式各样的动物回来,把肚子割开,血淋淋的……听说他夜里还偷偷去过义庄,给守义庄的韩老二几个铜板,就弄一具没名的尸体给他,开膛破肚连骨头都能拆开!” 毛大夫觉得岑琛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大家都他是个疯子,钻研这些歪门邪道,还说什么这些手法早晚有一天会广为流传。就是因为此事,前段时间他还治死了人,差点进大牢了,如今为了赔钱,把医馆也怼出去了,人在家里,也不知道死活。” 顾若离也唏嘘不已,想着,等哪一日请岑大夫去家里坐坐,很想和他聊一聊。 隔了两日,七月二十八,顾若离将新做的顾氏同安堂的牌匾挂上去,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同安堂重新开业。 这里的鞭炮一响,几乎是半城轰动。 京城和庆阳相隔千里,就算消息传来,也多少有些变样,众人只知道顾家三小姐封了县主,还追封了顾老爷子恩德侯,也知道这两日在顾宅的废墟里常有人进出,似乎打算重建的样子。 可是到底不知道实情,如今顾氏同安堂鞭炮一响,大家才真的确定了,去京城的那位三小姐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准备修建祖宅,重开顾氏同安堂。 在过去的十几年了,顾氏同安堂在庆阳一带的影响没有哪个医馆能及上半分,所以,这里一有动静,便半城轰动起来。 都想看看,重开的顾氏同安堂,没有顾老爷子的顾氏同安堂,是个什么样子。 那位三小姐听说是会医术的,可到底医术如何,大家也只是道听途谁,却没有一个人见过。 顾若离带着毛顺义,顾掌柜和崔树站在门口,她笑看着围过来的百姓,朝大家行了礼,大声道:“各位乡亲,在去年,顾氏遇了大难,我祖父,伯父,父亲全部的家人,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当时之苦之痛无以言表,但大家对顾家的厚爱和维护,我看在眼中记在心头。” “同安堂,是药庐巷顾氏的产业,也是我祖父半生的心血,所以,我今次顺利回来,决定替他老人家,守着这份产业维系这份心血,从今日开始,顾氏同安堂正式开门营业。和原来一样,所有价格不变,每隔两个月举行一次义诊,望大家依旧信任同安堂,信任顾氏传人的医术!” “三小姐。”有百姓问道,“往后,就是您坐堂吗?” 顾若离颔首,回道:“我会在庆阳待一年,这一年里我每日都在,大家若有事尽管来找我。”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可是到底不大相信,以前也没有听说三小姐会医术,如今她突然坐堂,虽很愿意相信,可到底因为没有亲眼见过,心里没有底。 “不管怎么样。”有人喊道,“同安堂能重开,也是告慰顾老爷子在天之灵,三小姐既然敢重开,有信心坐堂问诊,我们就应该相信她。” 众人点头应是。 “三小姐。”有个妇人走了过来,“我正巧这两日有些不舒服,能不能劳烦您帮我看看。” 顾若离看着那位妇人就笑了起来,这所有的信任,都是给顾解庆的,因为他,他们才会硬着头皮来问诊…… 她很欣慰,过去扶着那位妇人,道:“您请里面坐。” “夫人是哪里不舒服?”顾若离请她坐下,放了脉枕,那位妇人就回道,“昨晚夜里发高烧,浑身发抖,全身每一个地方都痛,又热烫的厉害,这会儿走路都没有力气。”她说着,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顾若离应了,扶了脉,又看了对方的舌苔,便道:“夫人是太阳病,脉浮紧有力,苔薄白。此病无论发热与否,必会恶寒,体痛呕逆。” 妇人听的不是全懂,但大概的意思是明白的,她点着头道:“确实恶寒。” “此病解表,用麻黄汤即可。”她提笔在方子上写到,“麻黄,桂枝,杏仁,炙甘草。” 妇人看着她,也在打量着,道:“要吃几剂?”这大夫开药,药量多少,吃多少剂也能证明一个大夫的水平。 顾若离将方子交给铺子里的伙计,笑着和她道:“您才发病,一剂就够了。吃药后略捂一捂,出一身汗就好了。” 这是普通的伤寒,倒不用费脑筋。 妇人拿着药付了诊金出门,外头那些等着的百姓就围着她问道:“怎么样,三小姐的医术可行?” “很稳重。”妇人也不懂到底医术有多好,“她只号脉看了舌苔,就辩证好了,开了一剂药,说吃完出汗就没事了。” 旁边的人就纷纷点头,多了一些信任,至少看这种小病,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种伤寒别的医馆也要两剂,一剂褪表,一剂巩固。”有人低声道,“三小姐开了一剂,是有些不同。” 妇人摇头,回道:“我记得前年我也是这样,顾老爷子也是开了一剂,药方似乎都是一样的。” 众人听着一愣,都没有再说话,朝医馆里头看去。 “小病的话,能来这里就来这里。”来接妇人的男子道,“毕竟是同安堂,当年顾老爷子对我们可没少照拂,现在我们能帮他一点,也算是还老爷子的情分。” 大家纷纷点头。 “我去看看。”有人道,“你们不信我信,三小姐在庆阳没有名头,可你们要是去延州就知道了,那边谁不知道顾大夫,反倒我们自己人,还对她不相信,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庆阳人不识宝。” “真的吗。”有人好奇,大家就凑在一起议论起来。 顾若离笑盈盈的坐在里面喝着茶,看着外面一道道打量着,却并非恶意的目光……大家不信是常理,等时间久了,彼此接触过了,也就知道了。 “奴婢去说说?”欢颜看着分外堵心,“他们怎么能不相信您呢。” 顾若离拉着她,笑道:“你急什么,你现在就是去说了,她们就信了?这不是修车修房子,是各自的身体,谁敢轻易给你试。” 欢颜撇撇嘴,有些不服气。 正说着,有人匆匆跑过来,喘着气道:“猪肉张的妹妹发疯了!” 众人哗然,有人问道:“怎么又发疯了,我昨天还在他们家摊子上买的猪肉,看她还好好的,这个月是第五次了吧。” “每隔六天一次。”那人指着隔壁的菜市场,“手里拿着刀发着疯,猪肉张也不知道将人关起来。” 大家没当回事,又各自聊着正准备离开。 第204节 就在这时,隔壁街上一阵阵尖叫声传来,欢颜听着就伸着脑袋往外头去看…… “好多肉,剁肉!”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嘶吼着,左手拿着剔骨刀,右手拿着菜刀,一路追着一个个子瘦小的男子跑着,那男子嗷嗷叫着救命,直接往同安堂门口冲了过来。 人群一下散开,大家慌了神往旁边散开,发了疯的女子体型高大,两把刀舞的虎虎生风,砰砰的奔着同安堂而来。 “大胡子,大胡子。”欢颜跳起来脚,“快,快拦住她啊,朝这边跑来了。” 周铮将欢颜往身后一拉,人朝门口一站,瞪眼看着那瘦小的男子朝这边跑,女子一边喊着,一边跟着他跑来,周围的人害怕的尖声喊着。 “滚开。”待瘦小的男子跑到周铮跟前,他便一巴掌挥过去,将男子顿时拍在地上,那男子倒地后,发疯的女子就已经冲了过去,举着刀就朝周铮砍去。 周铮抓住她的手,另一手拿着自己的刀鞘,砰的一下敲在女子的后脖子上,动作干脆利索。 女子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众人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纷纷过来看着倒地的女子,唏嘘道:“怎么又疯了,不是看过大夫吃过药了吗。” 顾若离走出来,扫了眼倒底的女子,视线便落在躺在地上瘦小的男子身上,这人刚刚分明就是引着她过来的…… “周大人。”顾若离低声和周铮说了几句,周铮明白的点了点头。 顾若离蹲在地上,扶起女子的手腕去号脉,刚搭上就有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扑了过来:“大妹,你快醒醒啊。”又抬头等着顾若离,“你们把她怎么了。” “我们没对她怎么样。”顾若离回道,“她拿刀伤人,若不将她打晕,后果你能负的起。” 顾若离说着,旁边的百姓就指着扑过来男子道:“张猪肉,你怎么说话的呢,你妹子发疯,要不是得亏同安堂将她制服,保不齐要伤多少人,你怎么还能说人家不是呢。” 张猪肉名叫张冒,因为是卖猪肉的,这里的人都喊他张猪肉。 兄妹两人,妹妹张珍今年不到二十,还没有出嫁,平日都好好的,算账做生意也很机灵,不知道这个月怎么回事,突然就发疯了,还很有规律的,都是六日后的清早。 “大妹。”张冒抱着妹妹嚎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疯了呢。” 顾若离凝眉,指了指女子的手腕,道:“我给她号脉看看。”说着,扶了她的手腕,手刚搭上去,那女子突然一睁开眼睛,手里的刀就抬了起来,朝顾若离砍了过来。 顾若离心头一跳,忙收了手往后退,跌倒在地。 可那刀还是朝她砍了过来,擦着她的手腕砸在了地上。 顾若离的手腕顿时被划了一道血口子,血珠渗了出来,她惊的一身冷汗。 张冒一把按住妹妹,手也被刀划到,顿时血流如注……周铮回身,一眼就看到顾若离手腕上的伤,顿时急红了眼睛,抬脚踩上女子的手腕,刀落地,他拔刀一挥,女子左肩被砍,血溅洒出来,人随即倒在了血泊里。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众人张开嘴还没有来得惊慌,已经三个人受了伤。 “杀人了啊。”方才那个瘦小的男子尖声嘶吼,“同安堂杀了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往两旁四散,惊恐的看着这边。 张冒依旧呈半抱的姿势,抱着自己的妹妹,他手腕的伤不重,但怀里的人左肩衣衫划破,能看到皮肉外翻的伤口,而他对面,顾若离则是扶着手腕,凝眉看着面前的景象。 “县主。”欢颜和雪盏扑了过来,两人扶着顾若离,“您没事吧。” 顾若离摆了摆手,道:“一点小伤,不碍事。”她说着爬起来,去看张冒的妹妹。 “大妹!”张冒这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一把紧搂着妹妹,“大妹,你醒醒啊。” 顾若离按着他的手,喝道:“不要晃她!”话落,赶紧按住动脉将她的血止住,又回头对毛顺义道,“拿纱布和止血的药来。” 毛顺义匆匆应了一声,去药柜里取药。 周铮凝眉站在一边,依旧是一副戒备的样子,怕一会儿这个疯女人又醒了伤人。 “你……你们杀了我妹妹。”张冒情绪激动的瞪着顾若离,“你们杀了她,我要你们偿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铮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掌刀,将他劈晕了过去。 兄妹两人一时间都倒在血泊里,人事不知。 同安堂门口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这样。 顾若离来不及多想,给张冒的妹妹将血止住。 “杀人偿命。”靠在门边上,瘦小的男子道,“你们杀了人,我要去报官去。” 顾若离凝眉看着那个男子,沉声道:“人没死,何来杀人偿命。”话落,她和周铮道,“将此人扣下来,稍后送衙门去。” 周铮应是,上前就将那男子摁住。 “杀人灭口啊。”男子大吼大叫,腿脚乱踢的反抗着,“你们杀了我一个,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你们能杀的完吗。” 周铮气的踢了他一脚,喝道:“不要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刚才就是故意将这个疯子引到这里来的,你再喊再叫,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你血口喷人。”男子喊道,“我被她追着砍,慌不择路跑哪里我怎么知道!” 周铮冷哼了一声,道:“这话不要和我说,去知府衙门说去。” 周围还没来得及走的百姓,看的目瞪口呆,事情发生的经过大家是一清二楚,周铮拔刀杀人,大家也没有想到…… 这个事,还真是不好说。 顾若离将血止住,喊毛顺义帮忙打算将人先抬进去治伤,就在这时,有轿子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正门口,她抬头看去,就看到肖氏由顾清海夫妻扶着从轿子走了下来。 顾若离眼睛一眯。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闹事吗。”肖氏穿着一件深紫对襟的褙子,绣着团福,圆髻上别着一只木制的梳篦,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头一天开业,我正打算来瞧瞧,如何还出了人命了,报官了没有。” 怎么这么巧,这里刚出了事,肖氏就来了。 顾若离凝眉看着她,顾清海的夫人韩氏就道:“祖母,您别担心,这人还没死呢。” 肖氏就松了口气,呵斥赶着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散了吧,同安堂休整,改日再来。” 同安堂休整?顾若离站起来看着肖氏:“老祖宗,休整倒是不用,一会儿将人抬进去救治一下就好了,并无大碍。” “你年纪小不懂事!”肖氏怒道,“开医馆可不是卖衣服,卖线头,大家来这里可都是性命,你想当然的,出了事怎么办。” 早年肖氏也在外面走动,有人认出她来,低声道:“这是肖医女,以前也是大夫。” 肖氏听着眉梢高挑。 顾若离正要说话,陈顺昌低声道:“三小姐。这里人多。”不是她和肖氏争执的地方,也毫无意义。 顾若离当然知道,要不然刚才就不会和她客气说话了。 只是她对肖氏突然造访感到好奇,三日前他们在后院还想谈甚欢,她也如他所愿写了奏疏回京,这几日大家都相安无事,今儿肖氏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还出现的这么恰到好处。 是打算做什么。 肖氏语重心长的看着顾若离:“听祖母的话,不要胡闹。”话落,回头对着那些不肯走的百姓道,“你们帮她,还顾庆山的情分没有错,可是你们却在害她,要是哪一天她治死了人,你们谁能负责。” 众人哗然,肖氏是顾家的人,又是大夫,辈分还很高,她都这么说了,难不成顾三小姐医术真的不行? “老祖宗就这么肯定我门三小姐的医术不行?”陈顺昌终于忍不住怒道,“您这哪是维护我们三小姐,怕出事,您这是恨不得同安堂出事吧。” 肖氏扫了眼陈顺昌,怒道:“胡说!同安堂出事我有什么好处,我们都是顾氏的人,当然是希望顾氏越来越好。” “老祖宗的心意娇娇领了,不过您的话也没有错。”顾若离说着看着众人道,“我既开了医馆,医术到底如何让大家知道了,也能放个心,不至于每一次来都战战兢兢怕丢了性命。”她指着地上躺着的张冒妹妹,道,“此女我收治了,治不好,我同安堂关门歇业!” 众人哗的一声议论起来,张冒妹妹从开始发疯到今天,已经快一个月了,药也没少吃,大夫也没有少看,大家都说她中邪,连道士都请过了。 顾若离现在夸海口,说她能治好,这确实有点太冒险了。 而且,她连病人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你这孩子。”肖氏接了话,道,“你这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逞一口气有何意思。” 顾若离笑着道:“老祖宗,同安堂开业势在必行,您刚才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我在外面的名头大家也只是道听途谁,到底有没有医术,庆阳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位,今儿正好当着大家的面,这两位病人也都是认识的,我便收治了,结果如何,还请大家静待。”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肖氏无奈,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老祖宗宠溺一个任性不听话的后辈,“要是不成就乖乖关了同安堂跟我在家里待着守着闺房,家里的事情,有老祖宗在,不会让你过不下去。”肖氏说着站起来,朝百姓道,“她既这么说了,还请大家多多包容,给她一个机会,给同安堂一个机会。” 众人看着顾若离,和肖氏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把我们的贺礼给娇娇。”肖氏说着,又对顾若离道,“你得空去那边看看你兄弟,他还惦记着你呢。” 韩氏递给陈顺昌一个木头匣子,就扶着肖氏走了。 肖氏根本不信顾若离,那疯女人的脉搏她看过了,毫无不妥只处,只怕是家里传代下来的病根,要不然就是中了邪。 她治不好的。 他们一走,顾若离望着醒过来的张冒,道:“你先进去将手上的伤包扎一下,你妹妹就留在同安堂了。” “你真的能治好她?”张冒皱着眉,他妹妹胸口的伤已经止了血,他知道没有性命危险,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她的疯病,“她这个月就跟中了邪一样,隔几天就发一次疯。” “我知道,方才听大家讨论过了。”顾若离和欢颜一起扶她妹妹起来,交代道,“先将她手脚捆住,免得她一会儿醒了,不能自控。” 欢颜应是,和崔树将一起将张珍抬近大堂后的屏风里,放平躺好捆了手脚。 “大家都散了。”顾若离看着众人道,“也不是一天就能治好的,等有了结果后,大家再来。” 百姓们也为她捏了一把汗,一个小姑娘撑门楣是非常艰难的,而且她又是大夫,寻常人就是想帮也无从下手,更何况,他们心里也没有底,就连顾家自己的人都质疑她的能力,他们就不得不生出一丝谨慎来。 顾若离虽是顾解庆的孙女,可到底不是他本人。 众人散开,同安堂一下子安静下来,毛顺义处理了兄妹两人的外伤,顾若离问张冒:“你妹妹最早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可有什么原因,比如受到了刺激或者惊吓,她平时身体状况怎么样?” “月初。”张冒回道,“早晨天没亮,我喊她将肉抬车上去,喊了七八回她也没起,眼见天就要亮了,我就动了怒,进她房里将她从床上拖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吓着她了,她当即就发了疯了,抄了门栓就跟着我撵着打,就这么疯了一个早晨,我和街坊好不容易将她制服,她醒过来说是一点都不记得,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还是什么。” “她自小落了病根,一到春天就会喘上几个月,夜里还常做噩梦。”张冒回道,“身体不算好,道士说她命格轻,我也不懂。” 顾若离若有所思,回头看了眼他妹妹,依旧直挺挺的躺着,脸色白如金纸。 “都吃了什么药?”顾若离问道。 张冒想了想,回道:“瞧过两个大夫,说是痰迷心窍,郁火内发,肝胃热盛所致。开了桃仁承气汤,吃了十几贴了,也没有起效。这不今天一早又发病了。” 砍伤了人,自己也差点被杀了,若是治不好,他就只能将张珍锁在家里了。 总比她发病闯祸要强。 顾若离没有说话,走到床边探了脉,又拿针灸了她的内关,大椎和风池以及人中,刚取了针,人就醒了。 木愣愣的看着顾若离,眼里皆是迷茫,后知后觉的感到身上疼痛,皱着眉道:“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阿珍!”张冒蹭的一下站起来,激动的道,“你醒了?” 张珍看到自己哥哥在,就松了口气问道:“哥,我又发病了?” 张冒点头,指了指顾若离:“这是同安堂的顾大夫,你刚才拿着刀伤了人家,还不快和人家道歉。” “啊!”张珍目光就落在顾若离绑着棉纱的手腕上,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撑着要起来,却法相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张冒道,“你等下,我给你解开。” 第205节 张冒说着,去绳子解开。 张珍忍着痛起来,顾若离小心的搭了把手,抱歉道:“你不用道歉,你也被我朋友伤了,大家就算扯平了。” 张珍低头去看胸口,左边的肩膀上确实的钻心的疼,而且衣服上满是血迹,她不敢想象在她神智不清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顾……顾大夫,是我先动的手,可是我不知道,对不起啊。” 顾若离笑笑,在她面前坐了下来,道:“没事,我刚刚还和人打赌了,说我能治好你的疯病,所以,现在我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治好我的病吗?”张珍不敢置信的道,“可是我吃了好久的药,该发病还是发病。他们都说我是中邪了,还让我哥陪我去道观里住些日子。” 顾若离当然不会信这些,笑道:“要是中邪,为何隔几天才发病一次,就该是一直疯疯颠颠,神志不清才是。” 张珍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又不解道:“可是这是什么病,怎么就隔着几天就发一次,大夫说痰迷心窍,但吃了药也没有用。” “还不知道。”顾若离道,“我要给你细细检查一遍,你随我去后院吧。” 张珍去看她哥,张冒道:“你去吧,让顾大夫好好瞧瞧,说不定顾大夫能治好呢。”顾若离至少不会骗人,就和她自己说的,她刚刚可是和人打赌了,要是治不好她妹妹,她就关了同安堂。 就凭这一点,她也肯定比别人更用心一点。 “好。”张珍下了软榻,顾若离和雪盏扶着她去了后院,顾若离让她躺在床上,细细的扶脉,凝眉道,“脉沉紧。”又看了舌苔和眼帘,觉得有些奇怪,单看脉搏虽有些不妥,可和她发疯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你的身体,最近可有那些异常。”顾若离看着她问道。 张珍想了想,摇头道:“除了偶尔肚子疼外,并没有哪里不妥。” “肚子疼?”顾若离心头一跳,想到什么,便按了按她的小腹,感觉腹部有些硬,“小腹胀吗,大解如何?” 张珍回道:“肚子胀,但是大解每天都有。” “那就奇怪了。”顾若离也想不通,欢颜在一边看的急死了,“县主,您不会治?这可怎么办,要不然让大胡子跑一趟京城,亲自把圣讨来吧。” 顾若离拧着眉摆了摆手,道:“信早送走了,再过十来天应该就有消息了,你现在让周大人不是白跑一趟。” “那……那怎么办。”欢颜急的快哭了,问张珍,“你家以前是不是有人也有这种病啊?” 张珍摇头。 “你再想想,说不定是哪个祖辈你不知道呢。”欢颜急着问道,“快想想啊。” 张珍被她问的懵了,摇头道:“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好了,好了。”顾若离打断欢颜,推着她出去,“你弄的我也急躁起来,快去歇着吧。”将她推了出去关了门。 欢颜急的喊了几声县主,就去跑周铮:“大胡子,现在怎么办,县主也没有把握。” “不着急。”欢颜没有见过顾若离的水平,可是周铮很清楚,“她既然敢接病人,就一定有办法治好。” 欢颜还是急的不得了。 正说着,她看到门口进来一个孩子,随即一愣脱口道:“宝儿?” 周铮也皱眉看去。 就看到宝儿由两个小厮领着,穿着天青的直裰,打扮的干干净净,一副少爷的样子。 可是欢颜一看到他就不喜。 “宝儿少爷。”她迎了过去,“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宝儿在医馆四处打量了一眼,看着欢颜道:“我来看望姐姐,她可在?” “县主正在忙呢,要不您改天再来?”欢颜盯着宝儿,长的是很清秀,可是没有一处像顾若离,宝儿笑了笑,道,“那我就在这里坐坐好了,你们都去忙吧。” 说着,他的小厮就拿着帕子擦了擦椅子,服侍着他坐下来。 “那边宅子修的怎么样了。”宝儿见欢颜没有走,就盯着她问道。 欢颜心里腹诽了无数话,不冷不热的回道:“宅子才动工没多少日子,要想住进去怕是要到过年了。” “那还要几个月。”宝儿说着,不知看到了什么,好奇的盯着墙上一排密密麻麻的药柜,“那是药柜?” 欢颜点头。 宝儿就跑了过去,垫着脚去看药柜上的药名,等看到山参时他目光动了动,抽开了抽屉从里头拿了一支参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崔树就道:“少爷,这个是包好的,拆开来容易变质。” “哦。”宝儿应了一句,他随来的小厮就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少爷莫说拿一支参,就是这个医馆将来也是他的。” 崔树一脸惊愕,怎么就成这位少爷的了,明明是县主重开的。 “去,去。”小厮护着宝儿,“少爷,您要是喜欢就拿着,不必管别人怎么说,这医馆就是你的,你还怕谁不成。” 宝儿看着小厮,又看看崔树,点了点头将山参塞进了怀里,和众人道:“既然姐姐在忙,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他。”说着往外走,他的小厮道,“少爷,还想去哪里玩,老祖宗说了,让您所有的帐都挂在同安堂头上,您姐姐可是亲口说的。” 宝儿哦了一声,道:“我想给我娘买几根簪子。” “成啊。”小厮说着,一行人渐行渐远。 欢颜气的不行,指着外头道:“记在同安堂头上,让县主付钱。他哪里来的脸。” “他不是县主的兄弟么。”崔树咕哝了一句,顾掌柜就拍了一下他的头,“少说一句。” 欢颜就跟猫被踩了尾巴:“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可是外头可都知道了。”崔树回道,“大家都知道顾二爷有个私生子,现在由顾家老祖宗找回来,养着呢。过几天就要承袭爵位了。” 欢颜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了。 看来,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外头招摇呢,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县主找了弟弟回来。 时间过的很快,五日后,同安堂还是没有动静,张珍每日依旧卖猪肉,虽没有发病,可也没有到六天的时间。 半城的人都在看同安堂的动静,等待张珍的病情。 第六天,张冒的猪肉摊子前时不时有人,可从早上转悠到中午,张珍不但没事,还笑盈盈的招呼着生意。 这么说,病好了? “你的病真好了啊。”那天许多人看热闹,也知道顾若离放狠话的事,所以才会好奇来确认,毕竟顾若离是顾解庆的孙女,她医术若真的好,他们也不禁替顾解庆高兴。 毕竟后继有人了。 且,往后同安堂还是和以前一样,两月义诊一次,冷清了一年的庆阳又会热闹起来了。 “你看我像有事吗。”张珍笑呵呵的道,“顾大夫治好了,以后我都不犯病了。” 问的人哗然,盯着张珍看半天,张冒就道:“放心去同安堂吧,县主的医术完全没有问题。”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一时间,同安堂前车水马龙,纷纷来恭贺顾若离,恭贺顾解庆有了传人。 “县主出门去了。”顾掌柜笑着和众人道,“大家要是不急就下午或者明天来。只要你们相信了县主的医术,就是我们同安堂最大的福祉。”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着。 热闹非凡。 肖氏听到婆子说完,翻身坐了起来,凝眉道:“她治好了那个病人?” 怎么可能治得好。 “是啊,那姑娘以前都是早上发病。可这会儿都快下午了,她也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婆子问道,“是不是她求了什么人帮忙了?” 肖氏很清楚,这么短的时间她求不了别人帮忙。 而且,张冒兄妹也不会向着她瞒着这件事。 难道她真的治好了。 怎么可能,那丫头的医术真的这么好? “还有,三小姐今天不在,那些人去医馆,也不见她。”婆子道,“老祖宗,您说她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账册的事情还没有了解,要不是因为这边找到了徐幽兰母子功劳很大,族里还不知道怎么翻了天了。 肖氏眉头一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太好。 顾若离那句欺君之罪,莫名的就跳了出来。 她心里想着,外头就听到顾宏山的脚步声,随即他撩开帘子进门,喊道:“娘。京城的信到了!” ------题外话------ 实体书团购群:568805282!大家加进来哈,不需要验证,在管理员那边登记,有什么问题我们进群讨论! ☆、123 破家 顾宏山拿着信匆匆进了门,肖氏问道:“什么信?” 顾宏山点着头,将手里的信封递过去给她:“是孙能亦来信。” “我瞧瞧。”肖氏翻身坐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一看之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顾宏山还没有来得及看,问道:“怎么了?” 肖氏回道:“谌阁老致仕了!”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怎么会。”顾宏山拿了信以后还没有来得及看,听肖氏一说心头就跳了起来,“我看看。” 孙能亦的信中说的很清楚,顾宏山将接了一看,顿时也变了脸色:“他说他收到信后就去找了谌阁老,谌阁老并没有写奏疏,而是在御书房时随口提了一句,圣上当时没有答复,等过两日赵远山回来,不到四天谌阁老就递了辞呈。” “他比翁叙章小了十岁。”肖氏沉声道,“就算致仕也轮不到他,肯定是赵远山逼迫的。” 这个人,居然学聪明了,以前不是动刀就是杀人现在还知道不见血的逼着人自己走。 “您觉得,赵远山是为了小丫头?”顾宏山看着自己的母亲,肖氏摇头,“若是就更好。赵远山恋儿女私情,可见他看中这个小丫头。那么她求封的事,就更加十拿九稳。” 顾宏山觉得说的有道理,又指着信上的内容道:“孙能亦说小丫头的医术在京中很有名气,最擅疑难杂症,而且,她还是京中是医局的司医。” “司医。擅长疑难杂症?”肖氏静静坐着,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她今年不过才十四岁,去年成名也只是十三岁罢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修为。 当年,她出嫁前也不过给人看看风寒,开些经方。而她,小小年纪居然有了名头,擅疑难杂症。 就连杨文治也没有这的名头。 “这么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了?”肖氏还是不愿意相信,顾宏山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意思没有错。” 肖氏拧着眉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声道:“这两天你派人依旧盯着。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她会折腾出什么事来。” 顾宏山应是:“她今天不在医馆里,听说早上那些慕名而去的百姓,都没有找到她的人。” “所以我才担心。”肖氏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让人去看看宝儿在不在家里。” 第206节 “早上还看到他在后院玩,这会儿可能出门去了。”顾宏山说着一顿,“您是担心她将徐氏母子两人绑了?” 肖氏不确定。 “来人。”顾宏山一向相信自己的母亲,“去看大爷和宝儿少爷在不在。” 有婆子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回道:“大爷带宝儿少爷还有徐氏出门去了,有一会儿了。” 肖氏就沉了脸。 “那就去找。”顾宏山凝眉,婆子应是,立刻吩咐人去找顾清海还有徐幽兰母子两人。 常随应是而去,可是过了近两个时辰也没有找到人,顾宏山也开始担心起来,和肖氏道:“娘,您说她会做什么?” “若是我没有料错,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了。”肖氏沉着的坐在罗汉床上,越到这个时候她越是冷静,“当时办事的人,都处理好了吧?” 顾宏山点着头:“都处理好了,他们什么都查不到。” “那就好。”肖氏揉着额头,拧着眉道,“那我们就安安稳稳的在家里等消息。”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外头就有婆子跑了过来,顾宏山就掀了帘子看着,问道:“找到人了?” “不是。”婆子摇头道,“是宗祠开了,隔房的五老太爷请老祖宗还有您去一趟。” 顾宏山心头一跳回头去看肖氏,肖氏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无妨,我们走吧。看他们有什么花招。” “好。”顾宏山应了一声,让人去通知了崔氏,交代了几句,就和肖氏一起出门上车,往顾氏的宗祠而去。 上一次,他们是通知顾若离过来,今天却反了一道,换成了他们被人喊去。 不用想,肖氏也知道,顾若离此时此刻肯定在祠堂里。 就是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难道是圣旨下来了?完全有这个可能。 若是圣旨下来批复了宝儿承爵位的事,那么他们去宗祠宣读圣旨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让她不高兴的是,族长还是顾宏山,这些人居然撇开他们私自开了宗祠,实在太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母子二人在祠堂外下了马车,守门的小厮引着他们进去,随即母子两人都愣住,就看到偌大的祠堂里,这会儿密密匝匝的站了不下百十人,年长的坐在里头,年纪略轻辈分略低一点的则站在了院子里。 平日里,这些人看到他们母子不是巴结谄媚,就是服服帖帖恭敬不已,可是今天这些人看到他们过来,木然的转头过来,盯着他们母子二人,眼中非但没有尊敬,而且还是满目的怜悯。 看来是要出事了。肖氏扶着顾宏山的胳膊,指尖微以用力,压着声音道:“一会儿你要稳住了,不要丢了族长的身份。” “儿子知道了。”顾宏山也是六十几岁的人,可是在肖氏跟前,他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母子两人跨进高高的门槛,里头和上次一样摆着几十张椅子,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人,一个个神色严肃,整个偏厅里安静的透着一股死气,肖氏看到了顾解兴坐在了首位,正中的位置上,坐着的是她一直瞧不上的顾解福! 他怎么会坐在上面。 可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此时此刻,另外一个主位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半天的顾若离。 她穿着一件桃红的对襟褙子,梳着稚嫩的单螺髻,眉目俏丽如画,可这会儿这张脸正神色轻松的望着她,半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肖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先发制人:“三丫头,这里这么多长辈,首位你也敢坐?” “我为何不敢。”顾若离不急不慢的道,“我喊您一声老祖宗,那是尊敬您,应您一声三丫头,是因为我是我爹的女儿,我姓顾。可是您不要忘了,我还是县主,我坐在这里有何不可。” 从一开始,顾家所有人都是喊她三丫头,三小姐,他们有意的,将她县主的称号忽略了。 她不想纠缠时,自然不会在乎她们称呼什么。 可是如今她想掰扯掰扯,当然就会拿出县主的架子来。 就如同赵勋说的,她是县主,背后有方朝阳,有太后还有他,她怕什么。 仗势欺人又如何。 “好,好的很。”肖氏冷笑一声,就这么站在中间,杵着拐杖盯着她,“你要这么说,老身也无话可说。”她说着,一弯腰朝顾若离福了福,“顾肖氏叩见县主娘娘。” 众人看着一惊,寻常肖氏都是强势的人,且又好强,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见过她低头一回。 今天居然和顾若离行礼了。 她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这样,不免让人有些心生不忍。 “不知道县主娘娘请我们大家来,是为了什么事?”肖氏直起身,走到一边一位年纪稍轻些的男子身边,对方一惊不由自主的给她让了座,肖氏坐了下来,看着顾若离笑道,“是不是你请封的事来信了,我们宝儿封了恩德侯了?” “此事稍后再说。”顾若离道,“我请大家来,是要告诉大家,我们药庐巷这一支顾氏要另开宗祠,往后,大家就不是亲戚了,若无事就不必再走动。” 她这话说的很直接,肖氏听着心头的气就拱了上来,顿时生怒的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她忽然发现,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指责她。 她这是要另开宗祠啊,她这是在说大家都不是亲戚了,就算恩德侯袭爵了,也和他们没有关系了啊。 “你有什么资格另开宗立户。”顾宏山讥诮的冷哼了一声,道,“你和宝儿商量了吗,他可是药庐巷唯一的男丁。” 顾若离就拧着眉看着他,她向来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打机锋,所以,话说的也比较直接:“我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话落,她伸出手,随即周铮从一侧走过来,将一个卷轴递在她手中,顾若离抖开,目光一扫众人,看着顾宏山,“有了这个,我就能另开宗祠。” “你居然求了圣旨。”顾宏山蹭的一下站起来,过去夺了圣旨去看,顾若离也不拦着他,等他看完便道,“伯祖父,你觉得可以吗。” 顾宏山几乎大怒,她瞪着顾若离正要说话,就听到肖氏咳嗽了一声,他走过去将圣旨递给了肖氏。 肖氏看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若离,道:“你这些日子,就在等这个?” “原不是的。”顾若离道,“现在倒觉得我考虑的太不周全,实当离开京城回来时就求了这道圣旨,也省了祖母,祖父和各位长辈替我操的这份闲心。” “闲心!”肖氏紧紧攥着拐杖,满祠堂里只有她和顾若离在说话,其他人就和死人一样,或坐或站居然没有一个站出来,“你们今儿都聋了?她这是要脱离顾氏,另开宗祠呢。” 众人还是没什么反应,肖氏就朝顾解兴看去:“老四,你也无所谓?” “无所谓。”顾解兴露出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她想脱离也好,留着也好都和我们没有关系,这也是她自己权利。再者说,圣旨都来了,说这些也没有用。” 肖氏的拐杖杵在地上,咚的一声:“你现在这话说的可真是轻松,上个月,你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那是上个月。”顾解兴道,“现在我改主意了。” 肖氏被气笑了,她看着别人,一个一个的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不要陇东粮仓的那一点薄税了?不想省了你庄子里的税了?” 大家摇着头:“不想!” 发生了什么事,大家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她看向顾若离,问道:“你给他们灌迷魂汤了?” “不需要灌汤。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我家的事情,他们就是想掺和也伸不进这个手啊。”顾若离无奈的道,“老祖宗,是您想的太多了,而不是大家想的太少。” 放屁!肖氏心头骂了一声,深吸了口气,含笑问道:“好,好!那求封的圣旨呢,你不是上疏了吗!” 顾若离挑眉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肖氏眯着眼睛,“他是你嫡亲的兄弟,你太自私了!” “我有兄弟吗。”顾若离失笑,看着肖氏道,“我怎么不记得。” 这一回肖氏再忍不住,她忍着怒盯着顾若离,道:“你戏耍我们。” “到底是谁戏耍谁。”顾若离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看着肖氏一字一句道,“老祖宗,你就这么惦记着这个爵位,以至于将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肖氏冷声道:“不要和我说半句留半句留半句。当初我们要说验,你说不用,亲口认了这个兄弟,你现在想反口?” “我年纪小,不懂事,自然是老祖宗说什么我就听什么。”顾若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老祖宗,你要把话谁清楚,那我们就好好说说。” “将徐氏和宝儿带进来。”顾若离朝外头一喝,随即陈顺昌就带着两个差役,押着徐幽兰和宝儿走了进来,陈顺昌抬脚一踢,徐幽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宝儿也吓的跪在她身边。 “宝儿!”肖氏也站了起来,怒道,“都给我住手。” 自然是没有人理她,肖氏就看着顾若离,道:“你不作为就不作为,何故对一个孩子如此歹毒,他可是你兄弟。” 此话落,众人便些动容。 觉得顾若离小小年纪小心有些狠了,毕竟是她的兄弟,又是个孩子,何至于如此。 “我兄弟吗。”顾若离道,“老祖宗,你想的确实很周全,用曾经和父亲有纠缠的徐氏带着一个七岁的孩子,告诉大家他就是我兄弟,这事做的可真是滴水不漏,想不信都不行。” 肖氏皱眉:“当年的事,没有人不知道。难道你想说我造假骗你?!” “是!假的终归是假的。”顾若离盯着徐幽兰,走过去,看着她道,“徐氏,你说是不是。” 她本来没想对他们怎么样,只是想要清净,所以请顾解福来,和他商量,将顾宏山从族长之位推下去,她会帮顾解福坐上族长之位,并且,可以承诺往后时珍堂只要规规矩矩做药材生意,无论在哪个州,哪个县,她都可以帮他们打通官府这一道。 要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本金,而是走通官府的路子。 否则,不管他们在哪里开时珍堂,只要被人恶性竞争或者有意刁难,他们就是想找人说理都没有地方说。 所以,她这个承诺对于顾解福来说,几乎是不用考虑,他就答应了。 作为交换,顾解福告诉他肖氏在找人的事情,他并知道找谁,也不知道具体的目的,所以……她只能请周铮去查,盯紧了顾清海。 果然有收获,居然让她看到了徐幽兰。 还带着一个孩子,一个年纪恰到好处的男孩子。 “我,我不知道。”徐幽兰摇着头,后悔不已,她就不该来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这个孩子呢,你认识不认识?”顾若离质问,徐幽兰抬头飞快的看了眼顾若离,眼中满是惶恐不安,身后,肖氏看出不妥来,顿时怒道,“她如何不认识,这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是你父亲的孩子。” 外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不要提我父亲。”说起顾清源她便沉了脸,盯着肖氏,“他是什么性子,会做什么样的事情我再清楚不过,我不知道当年他和徐氏之间有什么瓜葛,但是我却能肯定,宝儿绝不是他的孩子。” 最可恨的,就是顾清源已经去了,他们居然将这盆脏水泼在他身上,此事,她不能忍。 肖氏大笑:“孩子的心目中,父亲总是高风亮节的,你把他想的太美好了。” “不是我想的美好。而是你太龌蹉。”顾若离看着徐幽兰,这边周铮的刀无声无息的架在她脖子上,顾若离一字一句道,“徐氏,你是受何人指使,挑唆我爹和我娘的关系,最终导致他们和离的?说!” 徐幽兰一抖想要往后缩,可一动那把刀就隔断了她的发丝,悠悠的落在她脚边,她大骇,面色惨白:“是……是老祖宗,她让我这么做的。” “老祖宗。”顾若离看了眼肖氏,接着问道,“她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徐幽兰瑟瑟发抖:“因……因为当年我怀了普照寺海大爷的孩子,她不让我进门,我没有回头路。我去求她,她就教我,让我去勾引源二爷,说我怀的一定是个男孩,药庐巷人丁单薄一定不会将我赶出来,待我一定比在他们府中好,我没有选择……就去了,可是只围追堵截的见了源二爷两面,就碰到了朝阳郡主……她,她误会了我,一怒之下让人将我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 众人一片哗然,就是顾若离也没有想到,这件事这么曲折,和徐幽兰有染是顾清海,腹中的孩子也是他。 肖氏好盘算,瞧不上徐幽兰教司坊出身,可又想留着血脉,就撺掇她去找顾清源。 没有想到却遇到了方朝阳,被她一怒之下,让人打的流产。 “老祖宗。”顾若离冷冷的道,“您真是好手段啊。” “掌嘴!”肖氏大怒,盯着徐幽兰,“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造谣污蔑我。” 徐幽兰摇着头,哀求的看着顾若离:“我没有,我说的句句实话。” 宝儿在一边吓的哭了起来,捂着胸口不松手。 “你接着说,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顾若离道,“你的孩子既然滑胎了,那宝儿是谁生的?” 第207节 徐幽兰哭了起来,捂着脸道:“我被打遍体鳞伤,源二爷和郡主吵了起来,他负气将我带会同安堂救治,朝阳郡主似乎很生气,我当时神志不清不记得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我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源二爷似乎是愧疚,他给了我两千两银子,问我想去哪里,我说我想去延州找我一个表哥,他就送我去了。” “自此以后,我再没有回过庆阳,也没有见过顾家任何一个人。直到前段时间,海大爷派人找我,将我从庵庙接出来,还塞了一个孩子给我,告诉我他们要带我来顾府,以孩子母亲的名义送回来后,我就可以得到五千两的银子,还能让我留在他身边,我就同意了。” 徐幽兰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 原来是误会,以方朝阳的脾气,她当时只要对顾清源有情,就不可能容忍他有点不忠,一怒之下和离回京,是她的性子。 而顾清源,大约当时也觉得她太过狠辣和任性了吧。 不分青红皂白,毁了别的女子一生,他愧疚和愤怒也在常理。 顾若离抿着唇,回头望着肖氏怒不可遏,她的一个心机,毁了一个家庭,改变了三个人一生的轨迹。 她居然还有脸再将徐幽兰找回来,告诉她,徐幽兰为他们药庐巷顾氏生了孩子。 肖氏脸色惨白,气的几乎将手中的拐杖掰断了。 “满口胡言。”肖氏咬牙切齿道,“你说海大爷就海大爷,你说源二爷,就源二爷,你哪里来的自信,难不成顾家的男人都要被你迷得发了疯不成。” 徐幽兰猛然抬起头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我有海大爷的亲笔书信,这么多年我一直留着的。至于源二爷,若非您让我去找他,我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他的。” “胡说八道!”肖氏气的语无伦次,“胡说八道!” 顾宏山也是生气,指着徐幽兰道:“几封信就想污蔑我儿,你胆子可真不小。” “老祖宗,伯祖父!”顾若离打断他们的话,“有没有污蔑,自有官府去查。不过事情到底如何,想必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吧。” 肖氏白着一张脸,这个丫头,原来早就察觉徐幽兰和宝儿的不对,他根本从头到尾都在虚以委蛇。 “徐氏不知道宝儿是谁的孩子,我知道。”顾若离蹲在宝儿面前,含笑问道,“你的父亲,是不是顾氏的海大爷?” 宝儿目光一动垂着头不说话。 “不用怕。”顾若离摸了摸他的手,道,“你娘病了是不是,你爹让你跟着徐氏来顾家认祖归宗,告诉你,只要进了顾家的门,你娘就一定有药可治,是不是?” 想到自己的亲娘,宝儿紧紧咬着唇。 “野山参,可不能和金银玉器摆在一起。”顾若离按着他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怀里拿了个包袱出来,铺在地上打开,“这簪子,玉镯,可都是我给你结账的,两棵野山参也是医馆里的吧。” “我爹说那以后就是我的东西。”宝儿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样,想要去抢,“我拿我自己的东西。” 顾若离笑笑,将东西包好交给陈顺昌,道:“你爹说错了,这东西都是我的。往后你想要,去和你爹爹要!” “是我的。”宝儿看着东西被拿走,嚎啕大哭起来,顾若离看了他一眼,回头对肖氏道,“老祖宗,您可要验一验,他可是您的嫡重孙。” 他们这一房根本不缺男丁,一个庶出的还是外室生养的,肖氏根本就无所谓。 “你说是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太婆是不是!”肖氏站了起来,一副长辈的样子,“顾庆山一辈子安安分分,愚忠愚孝,没想到教出你这么不孝子来,败坏了顾氏的门风。” “我若顺着你真将宝儿接回来,才是辜负了祖父教导。”顾若离道,“老祖宗不相信,还要不要我将海叔也请来,和宝儿对峙一下。” 她居然将顾清海也抓来了,肖氏指着她,手指都在颤抖,回头喝道:“你们都是死人是不是。我今天做的这一切,难道是我自己一个人吗,我可是为了整个顾氏,为了你们所有人。” “老祖宗,您为了谁您自己心里清楚,找了个孩子回来说要袭爵,最后呢,居然是您自己家里的野种,您难不成还要我们谢你。”顾解兴又道,“还有药场的事情也还没有说清楚。这些年的账我们可要好好算算。药场也要交出来,不但如此,你们名下的时珍堂,族里也要收回来。” 肖氏气的跌坐在椅子上,顾宏山喝道:“现在翻脸了,你们收我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收回药场,想的倒是美,我现在还是族长!” “就要不是了。”顾解兴指了指外头的所有人,“就在刚才,我们重新推举了族长,你已经不是了。” 顾宏山猛然就朝顾解福看去,难怪啊,他今天有胆子坐在上位,原来是被人推举了族长之位。 “他做族长?”顾宏山满脸讥讽,“就凭你也能做族长,你知道药场怎么运转,你知道什么药什么时候收,你知道每种药每年如何定价,你知道哪个州县哪一种药卖的紧俏,你知道这族里的每个人脾性,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顾宏山拍着桌子:“我告诉你,这个族里,除了我你们谁都做不了族长。换做谁,不出三年顾氏就要亡,时珍堂就得关门。” “我是不会。”顾解福一直坐着没有说话,他向来话都不多,为人不如顾宏山老道圆滑,更不如顾解兴锋芒聪明,在族里也没什么话语权,此刻,他放了茶盅,看了眼顾若离,回顾宏山的话,“我不会没什么,有人会就好,药场是顾氏的药场不是你一个人,往后,药场的事大家一起做,新的铺子开业,我们一起商量,顾氏再不是谁的一言堂,无论事大事小每个人都有决定权。” “是!”顾解福的话一落,众人就附和道,“你再能耐又怎么样,钱都被你贪了,时珍堂再好,赚的钱也不是我们的。” 顾宏山气的心口疼,原来如此,原来顾解福是搭上了顾若离的线,找了她撑腰! 话说的可真是好听,顾宏山道:“若事情能这样做,官府也不需要官了,百姓自己做便是。”又指着众人,“你们一个个的,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总有你们后悔的一天。” “不要和他们费口舌了。”肖氏摆手,只看着顾若离,因为她知道今天这里的一切,包括族长的事情,都是顾若离跳起来的,她眯了眯眼睛,道,“去年你家出事,我们都没有出现。可是,这不表示我们不心疼。当时的情况,谁敢出头,那可是当今圣上。在天子眼中我们顾氏算什么,不过一只蝼蚁。” 转变的还真是快,顾若离含笑看着她。 “我们是为了大局着想,人已经没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我们能做的就是守住顾氏,让他依旧能有子孙出头,展露锋芒在人前。等到那时候,我们再去讨公道。你恨我们,我们不怪你,你年纪还太小,根本不懂这些。” “现在,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得了爵位。你又觉得我们让你过继,是占了大便宜。是,有了爵位顾氏是会好,可是你要知道,这事不是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顾氏的人,就算你出嫁了,娘家鼎盛了,对你也是助力。” 肖氏说的语重心长,很是动容。 “老祖宗说的是。你们护着顾氏,所以让我一家人的尸首暴在义庄,随随便便挖坑埋了!”顾若离冷笑着道,“便就是我前些日子迁坟,你们还拿这件事要挟我,我迁走了,你们谁又去看过一眼。你来和我说说,我的心要多宽才能对你感恩戴德,任由你摆布!”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去看顾若离,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 要真是一家人,要真是有心,不敢去救人,可是收尸总可以吧。 但是他们怕死,怕被连累,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没事,我还是听你的话了。”顾若离走到肖氏面前,笑着道,“你让我写奏疏我就写了,此事圣上也知道了,您可满意。” 肖氏方才的正义凌然一下子消失殆尽,她的手抖了抖,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她又想到了顾若离的那句,欺君之罪。 别人不知道,自然不会去多想,可是她晓得,宝儿是假的,所以才会担心,让人去引着发疯的张珍去同安堂,让顾若离有点事情做,若是出点事合安堂关门就好了。 这样一来,她就有别的办法。 可是,同安堂不但没有出事,还反而证明了她的医术。 “老祖宗可还记得,我提醒您的那句话。”顾若离道,“您说宝儿是兄弟,那就是,只是欺君之罪我不帮您背。我年纪小,自然是事事听长辈的,这罪名,自然也就是长辈的了。” 肖氏看着她,有什么梗在喉咙里,顾宏山目龇欲裂:“你陷害我们。” “错,我是顺水推舟!”顾若离笑了笑,道,“伯祖父,圣上的手谕您要不要看一看。” 顾宏山当然要看,他还要自细细的看,他夺过来拿在手中,迫不及待的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后人就有些站不住,颤抖着又读了一遍,手一松,京城送来的手谕,掉在了地上。 上头盖着朱红的大印,就算不认识的人,也知道那是圣上的印。 “让,让!”顾宏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黄章带着人冲了进来,“肖氏,顾宏山可在!” 肖氏和顾宏山艰难的转头朝外看去,她声音嘶哑的道:“黄大人,何事!” “天子口谕!”黄章摇了摇手里的东西,赤红的面烫金的大字,和顾宏山方才拿的一模一样,“普照寺顾氏,以肖氏顾宏山为首,贩卖假药祸害百姓,意图夺爵谋算县主,欺君罔上其心可诛。现判一门男丁充军岭南六年,无昭不得离。” 充军!纵然顾宏山刚刚已经看到了,可还是眼前一黑,抓住肖氏的手,“娘!” “好,好的很!”肖氏盯着顾若离,像要一副将她撕了的样子,“你这是报复我们!” 顾若离不置可否。 “少给废话,现在就走!”黄章说完,大喝一声,道,“谁是普照寺顾氏男丁,给我自己站出来,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的话一落,院子里顿时燥乱了起来,有的人想要往外跑,却立刻被门口的衙役压在地上困住,有的吓的抱头大哭,有的则哭喊着:“老祖宗救我们。” “我的儿啊!”肖氏一看子嗣被差役这样对待,再也忍不住,“都给我住手,你们若伤了他们一根头发,我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很大,可这时侯哪还有人去听她说话,黄章指了指顾宏山。 “走!”差役过去,一人一边抓住了顾宏山的手臂往外拖,顾宏山乱了阵脚,喊道,“娘!” 肖氏几步追过去:“山儿。”她想去拉顾宏山,可不等她碰到,人就已经被带了出去,她一步没站稳跌倒在地,“我的儿啊。” 宗祠里乱的如同养鸡场似的。 肖氏眼睁睁看着,攥着拳头,眸光中满是恨意:“你们……”她指着所有冷漠以对的族人,指着顾若离,“给我记住,今天的仇我势必要报!” 顾氏的状态,对族人之间的冷漠,是肖氏这么多年调教出来的。 今年的普照寺的顾家,就是去年药庐巷的悲凉! 当她拦着所有人出手时,就应该预料她也会有今天的这样的结果。 顾若离静静站着,看着她坐在地上肖氏。 “去普照寺的顾府,将所有人男丁悉数扣压。”黄章高声吩咐了一声,拉着一溜七八个男子往外走,一片嚎哭反抗之声! 肖氏落着泪想要爬起来,却试了两次还是跌倒在地,没有人去扶她,任由她坐在地上。 “你的心太狠了。”肖氏咬牙切齿的看着顾若离,“他们可都是你的族人,你太狠了。”顾宏山的年纪很大了,充军六年,他们母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她马上就要五世同堂了,怎么会这样。 “恨?”顾若离看着,面无表情的道,“你这是在提醒我斩草除根吗。” 肖氏眼前一黑! 顾若离心头发闷,她自己家的丑事,以她的能力,可以处理的不留痕迹,是打杀还是发卖抑或让徐幽兰滑胎,都是办法。 可她偏偏将人想要将人往顾清源身边塞。 顾清源郁郁寡欢那么多年,方朝阳负气而去也过的并不如意,这一切她不敢说都是因为肖氏! 可是,她却是罪魁祸首。 牵连无辜的人,甚至于,她想要将徐幽兰送进他们家,不单单只是让顾清源接手,而根本是想更替药庐巷的子嗣,蚕食他们。 要是真成了,往后药庐巷的传人,就是他肖氏的后人,而和祖父半点关系都没有。 人心险恶,可她也不曾见过这样无耻的人。 “呵呵!”肖氏冷笑着,“你是县主,仗势欺人你能耐!”她说着,爬起往外走,走了几步想到什么,看着顾若离,“那个疯子的病果真是你治好的?” 顾若离点头,回道:“托您的福,是我治好的。” “用的什么方?”肖氏声音嘶哑,站都站不稳,顾若离不想理会,敷衍的道,“抵挡汤!” 桃仁承气汤没有用,所以她改用峻剂! 峻剂,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师父说的天赋,也不是那么精贵啊,肖氏扯了扯嘴角,忽然白眼一翻朝后头直直的栽了下去。 有人扶着她,喊了几声老祖宗,就去看顾若离,顾若离凝眉道:“找人送她回去。” 肖氏人事不知的被人抬着。 立着腰背挺直的肖氏,此时被人抬着,居然这么矮小,瑟缩着,形容万般狼狈。 祠堂里安静下来。 大家都看着顾若离,她目光环顾四周,和顾解福道:“另开宗祠的事到时候还要请族长费些心思。告辞了。” 第208节 “县主。”顾解福想说什么,顾若离就对众人道,“往后虽不是族人,可大家还是乡邻,各位保重!” 话落,她带着周铮几人出了门,走了几步就看到宝儿蹲在墙角直抖,她转头去看陈顺昌,道:“陈伯,你将这孩子领去普照寺那边,如今那边没有男丁,想必就算是外室生养,也应该是个宝了吧。” 陈顺昌应是,顾若离出了门,徐幽兰忽然从一边冲了出来,跪在地上:“三小姐……不,县主,小女子当初是无路可走,所以才不得不从了老祖宗,请县主原谅。” 原谅什么,不怪她去堵截顾清源吗,可是她却让他们夫妻分道扬镳了! 怪谁呢,也不能全然都是徐幽兰的错,一个不相干的人,就轻易的击碎了他们夫妻间的信任,这谁也怪不了。 顾若离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顾解兴看向顾解福,问道:“你觉得她会帮我们?” “应该不会有假。”顾解福凝眉道,“往后你别算计她就行了,她也不是要强惹事的性子。” 顾解兴就哼了一声,道:“我什么时候算计她了。你现在能耐了是吧,和她私下里达成了协议,一转眼自己做了族长,你得了好处就来教训我。” “四哥。”顾解福也不知道顾若离为什么找他,“你是要做族长我就让给你,只要顾氏能好,谁做族长又怎么样。” 顾解兴拂袖,不想理他,外头,就有族人涌了进来,纷纷抱拳和顾解福道贺。 “恭喜族长。”又道,“往后,顾氏就靠您,我们相信时珍堂和药场一定会越来越好。” 顾解福应着。 顾解兴则被众人挤在了一边,他愤愤是甩了袖子想走,可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坐下。 虽然他没有做族长,可顾解福当族长总比顾宏山好。 往后他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可纵然这么想,他心里还有些忿忿不平,早知道就不跟着肖氏后头凑热闹了,如今落的里外不是人。 肖氏被送回府中,家里头一片混乱,崔氏和韩式披头散发的嚎哭着。 “老祖宗!”崔氏扑在躺在滑竿上,脸色惨白的肖氏身上,“祖母,您想想办法啊,您去求求县主,求她网开一面啊。” 肖氏被她推醒,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说出来的声音却是咿咿呀呀的不清楚。 她急的瞪大了眼睛。 “都是您,都是您当初非要弄个什么爵位。”崔氏捂着脸哭着,“现在家破人亡您高兴了,您满意了!” 肖氏气的盯着崔氏,手抬起来想要打她,可力气用出去,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崔氏怒道,“我们家就是因为您撺掇的,才有今天!” 韩氏闭着嘴站在后面,余光就看到宝儿被人牵着进了门,她眼睛瞬间红了起来,宛若饿狼一般扑了过去:“你这个野种,你居然还有脸回来,我打死你,打死你!” 肖氏呃呃呃的喊着。 “住手。”崔氏跑过去,一下子将宝儿扯过来,“她既然清海的儿子,就是我们家的人,你身为母亲怎么能这么对她。” 韩氏气疯了:“他是野种,野种啊,娘!” 一家子女人,乱哄哄的吵了起来,有丫头小厮趁乱抱着东西,从角门溜了出去。 不过几个时辰,先前还金碧辉煌的普照寺顾氏,便处处狼藉,哪还有半点光鲜体面。 肖氏闭上眼,老泪纵横。 顾若离直接去了同安堂,和陈顺昌一起商量另开宗祠的事情,其实没有那么麻烦,她有圣旨在,只要在官府备案,又没有别的纠纷,此事就算成了。 “老仆去给老太爷上个香。”陈顺昌疲惫的起身,哽咽的道,“三小姐,您做的对,离了这样的族,老太爷也不会怪您的。” 顾若离笑着点头。 “县主。”周铮从外面进来,递了两封信给他,“方才官府那边送来的。” 顾若离接过来,两封信两种不同的颜色,一个牛皮信封,上头落款是赵远山,一个是淡白的信纸,底下是方朝阳的私印。 怎么……这两个人怎么一起来信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题外话------ 书友团购qq群:《568805282》 本文公众qq群:《97620914》 现在人做生意比较精明,出版社将风险都架在作者身上,保证销量所以就会让作者自己和喜欢此书的读者确定了购买数量并达到了他们的数量要求,他们才敢放心出版。(主要我是小虾米。哈哈哈哈,要求更多,因为他们怕亏本。) 所以,得空来加群哈,团购群人数他们要来查证。 我的妈呀,这么一说我好可伶,该去死一死了。(囧,很没面子!愤怒!) 所以,说这么多不是鼓动你一定要买,是想说,你要是买,就赶紧加群啊,我都在门口迎客半天了,也没有大军来关顾。 我需要你们。 x求不满脸! ps:出版不影响连载,会精简也会多点内容。关键,是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哈哈哈哈。 ☆、124 不易 她先拆了赵勋的信。 “近日拜访了几次岳母,虽初始气氛并不融洽,可昨天再去,她态度却有着莫大的转变。” “中秋节礼也已备好,择日我亲自送去,等你明年回来时,岳母必已对我欢喜不已。” “你当保重,顾府的事如若不耐,便交由黄章去办,雕虫小技无需多费精力,将人扣了一顿吓骂,没有人敢不老实乖巧,如若你已结了仇,索性就叫他们彻底无法翻身,一劳永逸。” “宅子修建如何,同安堂可曾开业,顾大夫的名声在庆阳是否畅通无阻。” “太医院欲在民间选拔太医,招天下所有医术修为高深的大夫,只要条件合适便就能留在太医院。” 顾若离看着,不禁笑了起来,捂着脸面颊微微红了起来……这个人,没有想到写信时,会这么啰嗦。 事无巨细,他都提到了。 不过,他居然去拜访方朝阳了,还没有被赶出来,也算是他的本事。 以方朝阳的性格,没有赶人,已经是厚待了。 说不定,等明年她回去时,他们两个人真的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顾若离又看了一遍,靠在车上笑了起来,才小心的将他信收起来,拆开了方朝阳信,一看之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你这个死丫头,我百般警告你,不要招惹赵远山。你胆子不小,居然还让他送你回去。” “是不是你们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他的脑子被马蹄踩踏了吗,现在每个几日就来拜访我,锦衣绸缎如流水一样的堵在我院子里,他当我这里是内务府的库房吗!” “我警告你,你要真如他所言和他私定了众生,你就给我待在庆阳不要回来了。” “我方朝阳没有你这么笨的女儿。” “真是气死我了。他说他过几天还要来,我得让李妈妈备着一锅热水,侯在门口,见着他就泼在他的脸上。我就不懂,他哪里来的脸,居然敢到我跟前来求亲,送我中秋节礼,我是没有人送礼了吗,稀罕他的东西。” “我再和你说一遍,你就是剃头发做姑子去,也不准对赵远山动心!” “还有,肖氏一家子你不必手下留情,这样的人你留着指不定下一次他们就再出什么幺蛾子,只管一锅端了,要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 “那破地方有什么可待的,早点回来!” 顾若离捧着信,一时呆了,又忍不住将赵勋的信拿出来看! 不是说方朝阳态度很好嘛,怎么转眼她就看到方朝阳在信中数落埋怨他?! 顾若离揉着额头,又忍不住失笑。 “真够可以的。”顾若离无奈的道,“一个只说好话哄,一个只用恶言威胁。” 她就说,方朝阳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她几乎能想的到,方朝阳和赵勋见面时,是什么样的场面。 其实,半个月前方朝阳也想不到,有一天赵勋会恭恭敬敬的给她送中秋节礼,她沉着脸看着坐在对面正儿八经喝着茶的赵勋,恨不得将手里的茶盅扣在他头上。 或者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被人换了。 他怎么就能有这么厚的脸皮,坐在这里云淡风轻喝着茶呢。 方朝阳气的揉了揉额头,眯着眼睛望着赵勋,道:“赵远山,你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赵勋正要开口,她忽然抬手制止他,“你不要喊我岳母,好好说话。” “岳母!”赵勋仿佛没有听见,字正腔圆的喊着,“我要给娇娇送东西去,你可有要一并送的。” 啪的一声,方朝阳将手里的茶盅朝赵勋丢了过去,赵勋不慌不忙侧身避开,茶盅好似长了眼睛,绕过他落在后面的地上,摔的粉碎。 方朝阳大怒,指着他:“赵远山,谁是你岳母,我没有你这个女婿!”她说着,觉得不解气,怒道,“我现在连女儿都没有了。” 这是连顾若离都不认了。 “顾氏族人要过继孩子承爵。”赵勋依旧端着茶,神色淡然,语气也丝毫没有受影响,“岳母不用叮嘱娇娇几句?” 方朝阳闻言一怔,怒火顿时被赵勋转移,她问道:“过继孩子,承爵?”她被气笑了,“一定是那个老太婆做的事,她居然有脸说过继的事!” 赵勋也颔首,道:“娇娇写了奏疏上京,还说找到了一位同父异母的兄弟。” “兄弟?!”方朝阳脸色一冷,“顾正言的孩子?” “奏疏中确实是这样说的。”赵勋回道,“一个七岁的孩子,是一位徐氏所出。” 方朝阳没有说话,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女人,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永远都不想知道…… 这么说,当时那个女人并没有滑胎,而是将孩子生下来了! 可真是讽刺,顾正言口口声声说没有瓜葛,最后却在死后叫人翻出来了。 丢人! “所以呢,她求封了?”方朝阳凝眉看着他,赵勋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方朝阳,淡淡的道,“不过娇娇似乎不信。问过我意见此事如何处理。” 方朝阳不满,居然问赵勋意见,她没好气的道:“然后呢。” “此事涉及岳母,赵某认为还是您来定夺比较好。”他说着,露出您是长辈,只要您说了,我们就听您的表情,恭恭敬敬的。 方朝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挑眉道:“你在问我意见?” 赵勋扬眉,一副理所当然。 第209节 “那留着做什么。”方朝阳冷哼了一声,“留着给她爹上坟继香火吗。” 赵勋颔首应是:“知道了,我这就给娇娇回信,圣上的手谕,我会去办!” 真是百依百顺啊。 “肖氏那个老不死的呢。”方朝阳想起肖氏就觉得讨厌,赵勋又看着她,“岳母言下之意,当如何做?” 又问她?方朝阳就道:“不用管她死活,她也活不了几年了。她们家的几个男人都别留,不杀也给我送去充军去,一个个的贼眉鼠眼,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勋应是:“如岳母所愿。” 方朝阳就盯着他:“赵远山,你不要以为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我就同意将娇娇嫁给你。”她指着赵勋,“你看看你现在,再想想你过去,你哪里配的上她,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门外,李妈妈听着一脑门的汗,郡主这话说的也太重了,不管怎么样,赵将军无论是从相貌还是地位,在大周也是屈指可数的。 她这样说,有些偏激啊。 “此事不急。”赵勋不急不慢,“还有一年时间,岳母可以再考虑。”说着他站起来,“还有事,赵某告辞了,岳母若有吩咐可遣人去找我。”话落往外走,李妈妈听到动静立刻给他打了帘子,赵勋微微颔首出了门。 “赵远山,把你的东西一起带走。”方朝阳指着赵勋,赵旭回身抱了抱拳,“姑母不必相送,告辞!”话落,就出了门。 还知道在院子里当着外人的面喊她姑母。 刚刚一口一声的岳母喊的可顺溜的很。 “赵将军。”崔延庭正好路过,惊愕的道,“您这是……”他总不会是来拜访方朝阳的吧。 要真是这样,那看来外头传的,赵勋和顾若离的事就是真的了。 方朝阳真要做赵勋的岳母?! 崔延庭拧着眉脸色很不好看。 赵勋没有理他,大步而去,崔延庭回头去看方朝阳,方朝阳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摔了帘子回了暖阁。 “这个死丫头。”方朝阳气的不行,“给我拿纸笔来,我给要死丫头写信,这口气我不出了,我就不是方朝阳。” 李妈妈应了一声,不得不将笔墨送来,小声劝着方朝阳:“以赵将军的脾气,哪能听您这样说话。奴婢看他这是真喜欢县主,您就客气点。结不了亲也不至于结仇啊。” “不用结仇,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有仇。”方朝阳怒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心黑着呢。” 李妈妈噗嗤一笑,道:“郡主您这是把自己比喻成鸡呢。” “我是给他气糊涂了。”方朝阳回道,“娇娇年纪小,被他给迷惑了,他这样的人,若真的嫁过去了,将来过的不好你连走都没有可能。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也不能嫁给赵远山这种人。” 李妈妈却觉得赵勋还是很好的,他那样的人能委下身段求着方朝阳,可见在他眼里顾若离有多么的重要:“不管他什么样子,只要他能对县主好,其实就可以了。” 方朝阳根本没听,盛怒之下写好了信递给李妈妈:“把信送出去,立刻就送。” 李妈妈应是出了门,刚去外院找崔安,就碰到他要匆匆出去,她笑着道:“你这是做什么去呢,” “伯爷给杨阁老府中送一副字画,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就只能亲自去走一趟了。”崔安说着问道,“妈妈找我什么事。” 李妈妈就将信交给他,叮嘱道:“早点送走,郡主很着急。” “成。”崔安接了信一看是送给顾若离的,就道,“县主来信了吗,她还好吗。” 李妈妈就笑着点头:“县主沉稳,到哪里都不会过的太差。”又道,“说起来,杨公子那边是不是要办酒席,你今儿打听一下,我也好准备礼。” 杨清辉殿试中了榜眼,听着这还是圣上不想让杨氏风头太劲压了一下,因为杨文雍刚官复原职回了内阁,他这边若是得了一个状元,难免让他们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好,我今儿去问一下杨公子。”崔安说着,匆匆出了门。 李妈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就回了内院,崔甫和崔岩正从内院边说边笑的往外走,见到李妈妈三个人也没有打招呼,擦身而过,崔甫就问道:“那个丑女应该已经到了吧。” “怎么还喊丑女。”崔岩皱眉,崔甫就笑了起来,“喊顺口了,谁叫她丑了那么长时间,刚漂亮了几天就走了,我都不记得她长的什么样子了。” 崔岩无语,想到他听颜显说的事,顾若离六月底就到庆阳了,这会儿怕是医馆都重开了。 “二姐呢。”崔甫想起来几天没有见到崔婧文,崔岩就心不在焉的回道,“宜春侯夫人邀她过去做客,她早上就去了,估摸着一会儿要回来了。” 崔甫咦了一声,来了兴致:“那我们也去吧,我好久没有见到颜世子了。” 崔岩忽然就没了兴趣,摆手道:“不去,你自己找人玩去吧。” 崔甫就憋着嘴哼了一声。 顾若离请了黄章出面,正是分宗出来,以后别人是称呼她为庆阳顾氏三小姐,还是三小姐,就看将来她的同安堂做的有多大。 这种称呼,便只是看谁更有名气一些。 顾氏的祠堂就建在宅子的东北角,两幢小楼,该请的牌位还是会请进去。 顾解兴来找她:“……这子嗣的事,你还是要考虑一下。”又怕顾若离误会,“我不是说承爵,只是想着我大哥有人供奉香火。” “我知道。”顾若离沉声道,“过继个孩子就算了。至于供奉香火,以后再说,有我在一日,香火自然就不会断,等那日我要是去了……再另想办法吧。” 她都这么说了,顾解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老祖宗病倒了。”顾解兴说着有些解气的样子,“还真是将那个孩子留家里了,现在一大家子女人,就只有两个不懂事的男丁撑着,要不了几年,也就败了!” 顾若离就看了眼顾解兴,没有说话。 顾解兴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终于言归正传:“那个……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要是去京城开一间时珍堂,你觉得可行得通?” “四叔祖要是有本金当然可以去。”顾若离道,“只是京城不同于别处,竞争也要激烈许多,您想好了,我没有意见。” 这话说了,等于没有说啊,顾解兴喝着茶满脸的尴尬,他来问,就是想说,我要去京城开要药铺,你帮着打点一下。 可是他也知道顾若离不待见他,想了想,顾解兴决定去找顾解福来。 顾若离似乎就他一个人给点脸色,其他人一概不搭理,说不是亲戚还真就不是亲戚了。 “顾大夫。”说着话,外头来了病人,顾若离迎了过去,道,“请坐。您那里不舒服。” “我也没事了。”顾解兴起身自顾自的道,“你忙你的吧,不用送。” 顾若离头也未回。 顾解兴灰溜溜的走了。 “我这几日嗓子疼。”病者干咳了两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寒还是因为前几天吃了辣的缘故。” 顾若离颔首,道:“你张开喉咙我看看。”病者就张嘴给她看,顾若离看了半天也看不清,就去点了灯过来照着,她放了灯拿了只筷子来压住对方舌头,这才看清了。 “有些化脓了。”顾若离道,“我给你开苦酒汤,你回去后少含少咽。” 病者应是拿着方子去抓药,等他走了,顾若离和顾掌柜道:“我方才给人看喉头,有些不便,您能不能用木条做成个扁平的板子出来,略长一些,以后再查看这样的病症,也能方便一点。” “是什么样子的。”顾掌柜来了兴致,顾若离就用炭笔画了样子出来,顾掌柜笑道,“这个好做,也不用木条,竹篾修剪好了就可以用。” 顾若离觉得也行,到时候暴晒再消毒,应该问题不大。 “大夫,大夫!”正说着,忽然外头有人冲了进来,血腥味也随之而来,顾若离回头去看,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就看到进来两个人,一人背着另外一人,那人赤着胳膊,健壮的左臂上一道不规则的划伤又深且长,血没有止住,正顺着两个人的胳膊往下流。 “这是怎么了。”顾若离惊骇不已,“背到床上躺着。” 毛顺义是外科大夫,看见人是外伤,熟练的拿药过来,就要朝伤口撒,顾若离忙按住他:“这个伤口太深了,而且还脏,不能只止血。” “那怎么弄。”毛顺义一愣,顾若离凝眉和欢颜道,“去给我弄点清水来,越多越好。” 欢颜也不问做什么,匆忙而去。 顾若离找到了动脉,用按压止血的方式压住了动脉,就去问背着病人进来的男子,问道:“这伤怎么弄的?” “牛怼的。”那人一头的汗,粗粗的用袖子抹开,露出一张常年暴晒的脸,黑亮亮的,“牛在犁地也不知道怎么就发疯了,怼了他一下,就成这样了。来的一路一直流血不止,进门前晕过去了。” 顾若离让毛顺义找绳子捆住手臂上面,腾出手来给男子扶脉,凝眉道:“失血过多,导致昏迷。” 若是能输血就好了。 “水来了,水来了。”欢颜端着盐水来,顾若离将病人的胳膊放下来,小心清洗了数遍,待伤口清洗干净,毛大夫就打算接着上药,顾若离见血止住了,就犹豫了点头。 让毛顺义去处理伤口。 “顾掌柜。”顾若离看着外翻的伤口,问道,“我画出一种针和镊子、钳子的形状,你看能不能找人去做。还有,羊肠线……”她想了想,现在去做养肠线恐怕不行,只能用普通的麻线了。 “好,您画,我拿去问一问。”顾掌柜也很感兴趣,顾若离要画的是什么样子,可等她画出来,他惊讶的道,“这也是针吗?还有这个,是镊子,钳子?” 样子很古怪。 毛顺义处理好病人,也好奇的过来看,拿着纸端详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道:“这针,顾大夫是打算来缝补伤口的?”这个时候她想起针来,又是这种半月形的形状,他立刻就联想到了。 “是!”顾若离和他道,“想刚才那种外伤,虽不足以致命,可却亦发生感染,若我们能进行缝合,就是再好不过了。” 其实,她最担心的不是针线,而是她自己能不能缝合好。 看来,在她下一次再遇到这种病例前,她要先找东西练习一番。 “那这个呢。”毛顺义又指着钳子,顾若离解释道,“持针钳。” 毛顺义愕然,觉得这图上的东西太精巧了。 “这个针不好做。”顾掌柜看着摇头,“东西太小,还拧成了这样,恐怕一般的工匠做不好。不过可以去试试。” 顾若离点头应是,回头去看那个病者。 血止住了也上了药膏,这样凝膏类也有麻醉和止痛止血的效果,且还能封住伤口有一点的防感染的效果,只是,就这样让肌肉被动的复原,所需要的时间太久了。 “我开了方子,你去抓药煎药吧。”顾若离开了方子递给崔树,又去和陪来的人道,“他伤势太重了,这两天就留在这里,若不看护,夜里很有可能会高烧。” 那人一怔,支支吾吾的道:“还要留在这里吗。”满脸的犹豫,尴尬的道,“那……那是不是要很多钱。” 要大夫照顾,还住在这里,诊金肯定要多出很多来。 顾若离没有立刻回答。 “我们没有钱。”那人从怀里掏了七八个铜板出来,拘谨的摊开手掌,“就只有这些……” 顾若离将他的手推回去,含笑道:“无妨,有位白先生帮你们付过了。”白徵将银子留在这里,目的就是这个。 “啊?!”那人显然不解,而且他们也不认识什么白先生,顾若离就和他解释了一遍,那人更是一脸的惊愕,“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白徵不过有些特立独行罢了。 崔树和毛大夫将人移去了后院的空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床,是准备以后大夫值宿用的,现在给病人住倒也合适。 那人躺着就一直睡着。 顾若离观察了一会儿他的体温,又和欢颜一起给他喂了药,才去了前堂。 “毛前辈。”顾若离等毛顺义看完一个病人,坐在他对面,道,“你认识岑大夫的家吗?” 毛顺义一愣:“顾大夫要去找他?”岑琛没了医馆,这些日子都不见人,而且他也不明白顾若离为什么要去找岑琛。 “是。”顾若离略顿了顿,和他解释道,“上次他给一个老者剖腹放血的事我知道,堂审时我就在衙门里,所以,我想去和他聊聊,想知道他对这个手法,有哪些想法。” 第210节 毛顺义惊讶的不得了:“您也认为他的剖腹手法行得通?” “您是做大夫的,《刘涓子鬼遗方》也一定看过,其中的记录了许多外科的手法。”顾若离看着毛顺义,毛顺义点了点头,“可事实证明,他所写的方法,有许多是行不通的,且死亡的可能性更高。” 顾若离知道,因为没有很好的术后保护,所以会继发感染和引起并发症,最后病人死去时通常都不是因为当时的外科病症,而是因为并发症。 “在原理上,岑大夫的剖腹术,和那些都是异曲同工的,只是,他们都有些误区,所以才导致最后病人的死亡率提高。”顾若离解释,毛顺义听到死亡率时并不是非常明白,可大概猜测到了意思,“所以,您想去和岑万峰聊一聊,想听听他当初为什么要剖腹放血,秉持的是什么。” 顾若离点头。 “我认识他们家。”毛顺义虽不认为岑琛的手法有什么可聊的地方,但是顾若离既然这么说了,他也生了一丝好奇之心,“现在就去?” 顾若离看了眼时间:“再等一个时辰,后院的病人如果没有高烧,我们再走。” 毛顺义应了。 他们在同安堂待了一会儿,那位病人似乎是年轻身体也不错,人没有醒但却没有发烧,顾若离松了口气,就看今晚和明天的情况了。 “我们走吧。”顾若离带着周铮,和毛顺义一起去找岑琛。 他家原本是住在城内的,就在医馆的后院,后来他赔钱的事出来,大夫的声名也彻底断了,就将医馆转让出去,一家人也搬到城外的乡下祖宅去了。 他们坐着车走走停停,在官道边下车沿着小路走又走了许久,才到了一个叫钱寨的村落,比崔家村要富裕一些,村子也大一点,但实际上也好不了多少。 高高的黄土坡里建的房子,厚厚的灰尘落在屋顶上,西垂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着,顾若离看到了正扛着犁牵着牛,满身的泥赤脚回来的岑琛。 他晒黑了不少,不过人却比上一次她见到时精神一点。 他们一行人往这边一站,岑琛看到了他们,他将犁放在墙边,打量了他们一眼,开门进了自己家。 “岑大夫。”毛顺义撇撇嘴,不过因为知道岑琛的脾气,所以也不放在心上,“我们东家顾大夫有事找你。” 脚步一顿,岑琛就回头看着顾若离,打量着,倒并非是好奇,只是单纯的看一眼,只是觉得这么小年纪能做大夫,很让人吃惊。 不过,这世道有的是滥竽充数之辈,也并不奇怪。 “岑大夫。”顾若离上前,含笑道,“关于你给毛家剖腹治病的事,我想和你聊聊。” 岑琛站在门口,冷声道:“聊什么,没什么好聊的,滚!”话落,啪的一声关了门。 顾若离愕然,难怪毛顺义说他脾气古怪,她这还没开口呢,就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你怎么这样。”毛顺义也看不下去,“我们好心好意来拜见,又不是找你还钱,你太不近人情了。” 房门突然一声打开,岑琛冷幽幽的站在门口,扫了眼毛顺义,盯着顾若离道:“你想聊什么,问我为何剖腹放血,还是想笑话我蠢笨不自量力?” “不是。”顾若离想要解释,岑琛就道,“那就是可怜同情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不做大夫我还可以做别的事情,你无需上赶着来找我讽刺。” 顾若离皱眉:“前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这还一句话都没说完。” “你不用说,我也不想和你说。你们这些人,要不就是不懂,要不是指责。我坚持我想坚持的,你们要是不赞同,就离我远点。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怜悯。”话落,啪的一声,又将门关门。 顾若离和毛顺义面面相觑。 “不识好歹。”毛顺义也生了气,和顾若离道,“枉费您跑这么远的路来找他!” 顾若离笑笑,隔着门道:“岑大夫你误会了,我今天来只是想和你聊聊关于手术的事情,我不是不赞同,只是觉得你的手法又有妥之处,可以改进。至于别的,我确实没有。” “你要是哪天想聊聊,就来同安堂找我们,随时都可以。” 顾若离说完叹了口气,或许她想的简单的外科手术有些异想天开了。 中西医结合,取长补短,在外科上的作用不可小觑,可是现在这个时代,想要实现实在是难如登天。 “我们回去吧。”顾若离慢慢往回走,回忆着自己那点微薄的知识,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一行人回了医馆,顾若离就看到崔柱和崔树两个人站在门口正说着话,见着她过来,崔柱迎了过来,行礼道:“县主!” “你来了。”顾若离下车,笑着问道,“你去衙门了吗,听说下个月新上任的县官就要到了,你可熟悉了自己的事?” 崔柱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道:“熟悉到是熟悉了,就是写字太丑,且还有许多字不认识。我现在每天跟着师爷练字,做些跑腿打杂的事。” “不着急。”顾若离道,“慢慢学,只要用心,就没有学不会的。” 崔柱应是,一行人进医馆坐下来。 “秋种的事师爷让我问问您,可要等新任的县太爷到了再定。”崔柱说着顿了顿,又道,“只是时间不等人,到下个月天气就冷了,最好是这一季稻子收了就开始播种。” “那就请师爷快马给这位县太爷送封信,他这个时候没有不同意的。”顾若离想了想道,“等对方的信回来,你们就开始播种。” 崔柱觉得这个法子好,既尊重了新官,又不会耽误时间。 “卑职知道了。”崔柱回了,又有些羞涩的样子,支支吾吾的开不了口,顾若离问道,“怎么了?” 崔柱就垂着头,想了想,道:“二妮想问您,您的医馆还要不要伙计,或者您身边还要不要丫头,她想来服侍您。” 欢颜一听就瞪眼,戒备的看着崔柱。 崔柱被她看的脸红,越加的不敢再提。 “我身边的丫头够了,更何况,我明年就回京了,二妮也不能跟着我走。”顾若离想了想道,“不过医馆的伙计倒是不够,她要是想来,就让她跟着大树学学,正好也认点字,将来不管做什么,都是个便利。” 崔柱眼睛一亮,点着头:“谢谢县主,我这就回去和她说。”他说着又站起来,想到了什么,从门边提了个麻袋过来,“这……这是后山收的地瓜,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祖母让我带点来给您尝尝。” “谢谢。”顾若离收了东西,崔柱就行了礼,一溜烟的跑了,顾若离想到了刘大夫和方本超家人的事,回头和周铮道,“来的时候忘记了,恐怕还要麻烦你走一趟,各送一封信去,告诉他们明年我走前两个月会告诉他们,让他们在家里等我。” 周铮点头:“行。我正好去一趟谷里,看看胡立他们。” “那边还在用着吗。”顾若离想到了司璋的那个山谷,周铮点头,“还有一些人留在那边,或许将来还能用得着。” 那边确实是个养兵练兵的好地方,且,还能不被外人知道。 隔了两日,顾掌柜拿着图纸回来,顾若离就看到上头被人用炭笔画了不少点,她问道:“做不了吗?” “现在是针没有问题,说拉丝可以做到。”顾掌柜道,“只是这钳子,恐怕要花点时间,他要多试几次才行。” 顾若离没有想到还真能做出来,她高兴的道:“只要能做出来,我等一等无妨的。” “成。”顾掌柜道,“他说先做一个出来让您看看。还问如果做出来了,您能订多少个。”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回道:“也要不了多少,不过每一个我们价格可以多付一些,不让他白费功夫。” “好。”顾掌柜拿着东西又匆匆出了门。 中秋节那天,顾掌柜拿了成品回来,顾若离惊艳的看着他手里捧着的一套东西,虽算不上精致,可却和她画的图一般无二,她爱不释手:“这针做的好。”她说着在手里试了试,越发的满意。 她让对方做了一匣子估摸着两三百根出来,镊子和钳子则是各二十套。 毛顺义左看右看,试了试手感:“这针缝皮肉确实要好用一点,还有这钳子可真是小巧,镊子也是,精巧的很。顾大夫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东西。” 顾若离失笑,哪是她想的。 “若是再有外伤的病人来,您打算试试?”毛顺义特别喜欢这个钳子,有时候用手并不方便,这个钳子就会好用多了,顾若离笑道,“要先将东西消毒,再准备一些线在医馆里,若真有伤重的人来,我们就试试。” 毛顺义点着头。 顾若离又让崔树在后院空着的房间里做了一个大灶,买了一口锅和蒸笼,又让陈顺昌买了半边猪肉回医馆,大家就看着她蹲在被周铮切的一刀刀的猪肉前不停的缝缝补补。 雪盏看的脸都绿了:“县主,您准备这样缝人吗。”这也太可怕了,“线怎么办,以后就留在身上吗?” 顾若离笑了笑,摇头道:“等伤口好了就拆线啊。” “奴婢也会。”欢颜道,“奴婢的女红比您好,让奴婢试试。” 顾若离就笑着将针线给她,欢颜用钳子夹住针,另一只手拿着钳子去拽针头……试了数次都没成功。 “这么难。”她气馁的道,“和缝衣服不一样。” 顾若离笑了起来,对毛顺义道:“毛大夫要不要试试?” “算……算了。”毛顺义摆着手,虽觉得这个法子很好,可用针缝人的身体太过诡异,还不如用上一层药包扎了,慢慢恢复。 顾若离摇了摇头也不强迫他,等以后让他看到缝合后伤口恢复的速度,他就会明白。 正说话,就看到有个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周铮喝道:“什么人?” 那孩子受了惊吓一般,掉头就跑了。 “看清脸了吗?”顾若离望着周铮,周铮点头,“是那个叫宝儿的孩子。” 顾若离微怔朝外头看去,就看到宝儿小小的脑袋又探了过来,她起身往外走,宝儿一转身就要跑,顾若离喊道:“站住!” 宝儿瑟缩着停下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顾若离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看到他清灰的裤子擦着腹股沟的地方,被利器划开很大一刀口子,血将裤子黏在腿上,外面还渗着血。 “你的腿怎么了?”顾若离凝眉,他不是应该在普照寺那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宝儿就抬头看着她,好像很久没有睡,面上透着青黑,他害怕的朝后躲了躲,“我自己划的。” “跟我进来。”顾若离拉着他进了医馆,“坐下,我看看你的伤。” 毛顺义也走了过来,看见他的裤子还有伤惊了一跳:“这孩子和谁打架了不成。” “我……我没事。”宝儿摇着头,看着顾若离,“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娘,你是大夫是不是?能不能求求你帮我娘治病,只要你救好了我娘,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顾若离仔细看过,是外伤,像是锋利的刀片划的,长约莫有两寸,但是却很深,她拿了剪刀过来,将他的裤挨在他的腿边剪掉:“你别动,我给你把裤子剪掉。” 宝儿害怕的看着她手里的剪刀,人都开始抖了起来,却强忍着恐惧没有动:“只要你能救活我娘,我……我可以帮你报仇。帮你杀了普照寺宅子里所有的人,我还能放火,放火烧死他们。” 顾若离愕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冷漠的道:“我不想报仇,不劳烦你了。” “啊!”宝儿激动的道,“他们那么坏,真的,你应该报仇。” 顾若离将裤腿剪掉,拿着消炎的药汤沾水给他弄湿了裤子,一点一点去剥离,宝儿疼的一头的汗,咬牙挺着。 “谁伤的你?”顾若离做着事,随口问道。 宝儿沉默了一下,道:“是那个韩氏她说我是野种,要剪掉我的命根子,就跟疯子一样我这边扎了过来,我一动她就扎偏了。” 这么说这个伤,就是剪刀扎进肉里,随后推拉中,将伤口外扩划开的。 裤子剥离下来,顾若离看着眸色一沉,伤口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还要深:“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去看大夫?”差一点就划到了动脉了,若是这样,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我不敢去。”宝儿垂着头道,“我惦记着我娘,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娘。” 顾若离停了下来:“你娘是什么病,看过大夫吗?” “……看过大夫,大夫说不严重。”宝儿说着目光闪动,显然在撒谎,如果不严重他又何至于这么紧张,他只是怕说的太严重,顾若离不愿意去。顾若离道,“既然不严重那就再等等,现将你的伤处理好,若是再一直流血,你可能比你娘要先死。” “啊!”宝儿惊住,他的腿很痛,可是他不敢在家里待着,鬼使神差的跑到医馆来了,他本来是打算偷点药回去,可是里面都是人…… 毛顺义站在顾若离身后,沉声道:“顾大夫,这伤口深,您打算用缝合术吗?” 顾若离一怔,看着宝儿没有说话。 ------题外话------ 我给你们唱首歌吧。我有一只小毛驴,从来也不骑…… 第211节 周末快乐!顺便打个滚儿… ☆、125 尝试 “怕疼吗?”顾若离看着宝儿,宝儿摇摇头,“不怕!” 他说着伸出手背和胳膊上各种各样的疤:“这些我都不怕!” “好!”顾若离摸摸他的头,道,“那我给你缝合,会好的快一些,感染的几率也会变小。” 宝儿不懂,不解的看着她。 “毛前辈。”顾若离起身和毛顺义道,“您帮他清理伤口,我去器具消毒!”话落,她往后院走去,边走边和雪盏道,“帮我烧水,架笼屉。” 三个人在厨房,陈顺昌跟着来:“三小姐,您真的要用那些东西吗?” “嗯。”顾若离将制出来的持针钳,镊子以及针句和线从烈酒的瓮中取出来,放在简单消毒后的托盘中,一起摆进笼屉,“大火蒸。” 欢颜应是,顾若离在一边叮嘱了一会儿,又去了病房,前一个外伤病人离开以后,她就将床架高了许多,不能进行大的手术,但是她有信心做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 消毒,是所有环节中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顾若离有些紧张,若是在现代,这样的缝合毫无压力,可是此刻,还没有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害怕。 “欢颜。”顾若离匆匆写了麻醉散和消炎用的裸花紫珠,“各煎汤来。” 欢颜应是而去。 大家都忙了起来,顾若离站在中庭里,抿着唇神色凝重。 过了一个时辰,所有的事前都准备好,毛顺义抱着宝儿到病房来,将他放平,顾若离用汤药消毒,又喂了宝儿一点麻醉散,等了好一会儿,宝儿才昏昏睡了过去。 此事的麻醉散效果并不好,她让周铮按着宝儿:“要是醒了,别让他乱动。” 周铮应是。 顾若离净手,用持针器夹着针,上线,毛顺义帮着用裸花紫珠汤在伤口周围又擦了一边,顾若离便有些紧张的落了针…… “顾大夫。”毛顺义第一次看到,不免有些激动,心里又没有底,“真的行吗。” 顾若离朝他笑笑。 针穿过皮肤,顾若离下了第一针,额头上因为紧张渗出汗来,几天练习她心里有点底,可此刻又怕麻醉的效果不显,宝儿中途醒过来,战战兢兢的走了好几针后,她手法越发熟练,动作也快了起来。 “这是单纯缝合法。”顾若离和张口结舌的毛顺义解释,“适合用在这样皮肤外伤上,缝合后伤口愈合的快,也降低感染率。” 毛顺义心惊肉跳的看着,点着头道:“这缝合还有很多种方法?” “是!”顾若离点了点头,“有机会我给您演示。” 毛顺义心不在焉的听着,盯着顾若离的手法,弯弯的针头在皮肤里穿梭,拉紧,打结,再穿过去,动作极其的优美,他看的呆了…… “好了。”顾若离收了最后一针,将器具摆在托盘里,望着熟睡的宝儿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怕麻醉量过大,伤着他,就扶了脉,确认没事才拿帕子擦汗,和毛顺义道,“劳烦前辈消毒上药。” “哦,哦!”毛顺义都忘了该做什么,颤颤巍巍的用镊子夹着事先浸泡消毒过的棉花,消毒后又上了外伤药,他盯着上头的缝补的形状,叹道,“顾大夫,您的女红一定很好吧。” 顾若离愕然,笑着道:“我只会这个,还是这几日练习的。至于女红……”她大概就只会钉扣子了吧,顾解庆和顾清源都没有让她学过,至于方朝阳,更是提都没有提过。 她记得温嬷嬷和她说过,姑娘家不能整日看书,厨艺和女红总是要学一学的,方朝阳便道:“学什么,有下人在,用得着她做这些事吗。” 温嬷嬷此后再没有提过。 顾若离和众人道:“让他睡会儿,这孩子估计也是好几日没有睡好了。”她拿棉布略包扎了一下,给宝儿盖上了褙子,和周铮低声道,“普照寺那边你帮我去看看。” 坏的是大人,和孩子没有关系。 宝儿再不是,可他却还是个几岁的小孩子,他们也能下的了这样的手,将他的腿伤成这样。 “好!”周铮回头看了眼宝儿,凝眉道,“这孩子怎么办,要留在医馆里吗?” 他有母亲在,等他醒了肯定是会闹着回去的:“问问他吧,我也只是大夫,除此之外我做不了别的事。” 普照寺那边若非一家子男丁充军去了,恐怕也不会要宝儿,要不然这么多年早将他接回去了。 周铮出了门,顾若离就进去陪着宝儿,坐在床边观察他的反应。 天色渐渐暗下来,宝儿才虚虚的醒了过来,顿时凝着眉捂着自己的腿:“你做了什么,怎么这么疼。” “我处理了伤口,你忍一忍。”顾若离按着他的手,轻声问道,“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宝儿看着她,摇了摇头。 “那就好,你的伤要多养几天,不能碰水。最好就留在这里,等过几天我还要给你拆线!”顾若离扶着他躺下来,宝儿根本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拆线,只急着道,“我想回家去,我娘还在家里,我今天没有给她送饭。” 顾若离惊讶道:“你每天都给她送饭吗。” “不是。”宝儿摇头,“以前那个女人天天盯着我,我走不了,这几天没有人管我,我就每天偷几个馒头送回家给我娘。” 顾若离嗯了一声,道:“那你告诉我住址,我让人给你送去。” “那你能给我娘看病吗。我说给你报仇不是假话。”宝儿抓着她的衣角,“我很聪明的,一定让你满意。” 他是很聪明,小小的年纪就知道配合徐幽兰演戏,那样的场合,他都没有说错半句话:“我说了,我不用报仇。你也不用还我的恩情。不过,以后不能偷东西了,见着好的就拿,这习惯可不好。” 宝儿垂着眼帘没有说话:“我……我拿的东西,你不是拿回去了么。” “这不是一回事。”顾若离淡淡的道,“总之别再这样就好了。” 宝儿哦了一声。 “你娘病了很久了?”顾若离坐下来望着他,宝儿回道,“有半年了,一直咳嗽……我们没有钱看病,顾青海他不给我们银子。” 顾若离皱眉。 “他说,只要我这一次事情办的顺利,以后我莫说给我娘治病,还能带着我娘住进大宅子里,丫头婆子伺候着,所以……”宝儿说着红了眼睛,“可最后他没能兑现承诺,甚至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给我。我,我恨他!” 顾若离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你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就不用有求别人,就能保护你娘了。” “我一定会的。”宝儿说着咬牙切齿,“我要让他将所有欠我娘的东西,都还给她。” 顾若离无话可说,也不知道如何教育这样一个已经形成是非观的孩子世间善恶,她顿了顿,道:“不管做什么,先保护好自己,没有什么事,是值得你拿命去换的。” 宝儿一怔,看着顾若离抿唇道:“你不恨我?” “你有什么值得我恨的地方。”顾若离含笑,她要恨也是恨肖氏,若非她,方朝阳和顾清源也不会和离……不过也不一定,没有肖氏,没有徐幽兰,说不定就有张氏李氏,胡幽兰…… 方朝阳和顾清源的和离,他们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过一个看似荒唐的事情,但凡方朝阳有点耐心和信任,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但凡顾清源愿意多解释一句,或者多哄几句,也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恨我也没关系。”宝儿沉声道,“你的人情,我记在心里。” “人小鬼大。”顾若离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好好休息,我让人去给你娘送晚饭,等明天你好些了我跟你回家给你娘看病。” 宝儿点点头:“谢谢你。” “你也吃饭吧,我给你拿饭过来。”顾若离说着出去端了饭碗,宝儿靠在床上小心吃着,尽管伤口疼的厉害,可他却是哼都没有哼,只是趁着顾若离不在时看了一眼,骇了一跳,“你把我腿上的肉,缝起来了?” “嗯。”顾若离在他对面吃着饭,“缝起来好的快一点,而且,小孩子好动,避免伤口二次撕裂,缝合是最合适的。” 宝儿哦了一声,没听懂她的话,但是意思猜到了一点,觑着她道:“就跟我娘给我缝衣服那样?” “差不多吧。”顾若离给他夹了肉,宝儿埋头吃着,大口大口的,顾若离问道,“你在那边吃不饱吗。” 宝儿点头:“姓韩的女人恨我,不让我吃,还把我关起来打我,我也打她了,估计她脑袋也破了吧。”说着哼了一声,“他们一家子的黑心,要不是我腿上有伤,我就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宅子。” 韩氏是因为宝儿是顾清海外室生养的缘故,所以才讨厌他。 宝儿话落,周铮从门口进来,顾若离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肖氏病倒了,不知道什么病,口歪眼斜不能下床,也不能说话。”周铮看了眼宝儿,见他真戒备的看着他,他眼睛眯了眯,道,“韩氏被他用花瓶砸破了头,人还没醒,那边乱成了一锅粥。似乎顾宏山在去岭南的路上去世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回头看宝儿,宝儿冷声道:“是她先惹我的。” “知道了。”顾若离放了碗,揉了揉他的头,道,“吃过饭洗漱就睡着,晚上隔壁会有人,开着门,你有事喊一声就好了。” 宝儿点头应是。 顾若离回了前面,就看到毛顺义正拿着针在猪肉上试,见顾若离过来他问道:“顾大夫,这样对不对?” “我看看。”顾若离走过去,笑道,“每一针过来都要打结,您前面没有。” 毛顺义点着头,又重新来一遍,想起来什么,看着顾若离道:“你这样缝合似乎是有好处。我方才在想,当初岑万峰剖腹放血时要是缝合一下,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可能会好点。但是一样会死。”顾若离道,“他没有术前术后的准备,感染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毛顺义问道:“什么是感染?” 顾若离就和他慢慢解释,毛顺义听的宛若天书一般,许久以后才惊愕的道:“顾大夫,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偶得的一本书。”顾若离含糊其辞,“还有许多外科的知识,以后我慢慢规整,把记得的都写下来。” 毛顺义已经满腹的好奇,求之不得:“好,好!” 顾若离说的许多东西,他不是很懂,听的也很玄妙,却觉得又很有道理…… 晚上,宝儿没有发烧,甚至连起夜都没有,一觉到天明,顾若离一早来检查了伤口,有些红肿,但并不严重。 “我的腿不疼了。”宝儿着急的道,“你去给我娘看病吧。” 顾若离点头,道:“我请周大人抱你上马车,你的腿暂时不能走路。” 宝儿应是,顾若离就和他一起去了他家。 在北门边上,她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多户人家,放眼看去,一排排用稻草和麻袋拼凑的窝棚,歪歪斜斜的靠在城墙上,三面墙透着风,屋顶最结实的也不过夯了一层图或是搭了简易的梁。 她愕然的站在进口处,马车进不去,他们只能步行。 “你们就住在这里吗?”顾若离以为,不管怎么说宝儿的娘也是外室,又生养了孩子,住的地方他总要安排的,宝儿回道,“他把宅子收回去了,又不给我们银子,我和我娘只好住在这里了。” 宝儿由周铮抱着,指着后头道:“我们在后面,门前有棵歪脖子树。” 一行人沿着窄小的路过去,窝棚对面搭着茅厕,臭味弥漫着,一家家门口垂着半旧的帘子,门外搭着简易的灶台,有妇人带着孩子在门口坐着,孩子们穿着破旧的衣服,光着脚打闹。 他们甫一出现,就引起众人的目光,大家好奇的看着他们。 “宝儿,你回来了啊。”有个小姑娘跑了过来,扎着两个羊角辫,脸脏脏的,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我刚刚去看你娘了,她挺好的,昨天晚上还有人给她送饭吃了,我也吃了一块肉,真香!” 宝儿扬着眉头,道:“等以后我长大了,挣钱了,让你天天有肉吃。” 小姑娘高兴的拍着手高兴的道谢,又看到宝儿被人包着的,就问道:“你为什么让人抱着,你生病了吗” “被人砍伤的。”宝儿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我也砍了他。” 第212节 旁边的妇人们听着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宝儿,你快点长大,我们就等着你给我们买肉吃,保护我们。” “我说话算话。”宝儿昂着头,满面的骄傲,“一定不让别人欺负你们。” 顾若离和周铮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当初在山谷,大家虽日子并不富裕,可有衣服御寒也不会饿肚子,每年年底因为蔡彰还能发钱,在蓟州左屯卫时,那些妇人们还有秦大同照顾着,可是这里的人…… 生死只能靠自己了。 顾若离沉默着,和周铮一起去了后面,宝儿指着其中一间垂着帘子的窝棚道:“就是这里。”方才说话的小姑娘也跑了过来,“姨,姨,宝儿回来了。” 里头传来咳嗽的声音,呼哧呼哧的,似乎说不出话来。 “娘!”宝儿急着要下来,顾若离已经掀了帘子进去,随即一股溲腐的气味扑面而来,灰蒙蒙的窝棚里,最里面搭着地铺,铺了一层不厚的稻草,上头躺着一个女人,土黄的脸色,瘦弱的蜷缩成一团,咳嗽着。 “娘!”宝儿喊着,周铮将他放下来,宝儿就跳着扑了过去,“娘,我回来了,您怎么样!” 宝儿的娘姓杨,以前是个绣女,后来遇到了顾清海后,就被他养在了宅子里,没过两年她生了宝儿,时间长了她也年老色衰顾清海对她失了兴趣,前年将她母子赶了出来又重新接了个女人住了进去。 杨氏没有脸回娘家,就带着宝儿在街头流浪了几天,便住到这里来。 一开始杨氏还能接点绣活做,母子两人虽困苦可到底还能糊口,可年前她染了风寒,为了省钱便忍了下来,没有想到病情越发的加重,一直拖到今日,人已经起不了床。 “你别摇她,在一边坐好。”顾若离扶着宝儿在一边,“低声道我给她看看。” 杨氏醒了过来,看着顾若离随即一怔,认出她来:“……是药庐巷的三小姐吗?” “你认识我?”顾若离微顿,杨氏咳嗽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有一年你去祠堂,我远远的见过一回,那时觉得你生的好,便就一直记在脑子里。” 顾若离笑笑,道:“把手给我,我给你看看。” 杨氏惊讶的看着她:“三小姐是大夫吗。” “娘,三小姐是大夫。”宝儿说着和杨氏道,“她答应我给你治病,还不收钱。” 杨氏看着自己的儿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怎么回来了,住在那边可还好,老祖宗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说让你入族谱?” “我才不稀罕入她们家的族谱呢。”宝儿哼了一声,道,“娘,您先不要说这些,让顾大夫给您看看。” 杨氏看向顾若离,就见她扶了自己的手腕,安静的待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只手,看了她的舌苔,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年前出发的风寒。”杨氏回道,“现在却是咳。” 顾若离凝眉又问道:“痰如何,什么颜色可有血丝?” “倒还没有,是黄绿色!”杨氏道。 “是肺痈。”她沉声道,“已到了成痈期。”她左右看了一遍,凝眉道,“这里你不能再住,湿气太大,天气又渐冷,你便是吃药也难有起色。” 杨氏垂了眉眼,低声道:“我……没有地方去,顾大夫不用管我,我这病怕是好不了,让您白费心思。” “不过成痈期,好好养着没有大碍。”顾若离想了想,道,“你和宝儿一起住去医馆吧,后院的那间病房就暂时给你们住,等过些日子你身体好了,再寻地方去住。” 杨氏眼睛一红,顾若离摆手道:“你是病人住在病房理所应当,不必谢我。”又道,“你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我们一会儿就走。” “也没什么东西。”杨氏说完,宝儿道,“我,我有!”说着在床底下翻了个东西出来,递给站在一边的小姑娘,道,“我和我娘要走了,这个送给你做纪念。” 小姑娘好奇的打量着顾若离,又看着宝儿手里的葫芦样的玩意,点着头笑道:“宝儿,你要常回来看我们哦。” “好。”宝儿点着头,去拉他娘的手,“娘,我们走吧。” 杨氏艰难的坐了起来,这才看清宝儿腿上也收了伤,顿时紧张的道:“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我摔了一下。”宝儿含糊其辞,说完,拉着杨氏,“娘,我们快走!” 杨氏盯着他的,就算他不说她也大概猜到了里头的情况,顾清海充军走了,一屋子的女人肯定是乱成了一锅粥,尤其是韩氏,她容不得宝儿的。 “你……你不回去了?”杨氏看着宝儿,宝儿摇着头,“我哪里都不去,以后就待在您身边。” 杨氏红了眼睛,摸了摸他的头,哽咽的道:“是娘害了你,生了你却又拖累了你。”如果能再重来一次,当时她绝不会一时脑热跟了顾清海,男人地位再高再有银子,和你也没有关系。 他若是不想要你了,就跟扔掉一件旧衣服一样,半点留恋都没有。 她绝望不已,可是有宝儿在,就是想死,她都要掂量掂量。 宝儿笑着抱着她娘嘻嘻笑着哄她:“你要不生我才害了我呢。” 杨氏苦涩的摸摸他的头。 一行人离开北门这边回了医馆,顾若离将母子两人安排住下,杨氏独自一间,宝儿则和崔树住在一间。 煎了药,杨氏喝完便就歇了。 肺痈成痈期后,根据病者体质不同,康复的时间也有快慢,效果并没有那么明显。 “她们母子,您打算怎么安排?”欢颜犯愁的道,“总不能一直留在医馆吧。” 顾若离想了想,道:“这件事恐怕还要黄大人出面,让普照寺给她们母子安排住处!”和那边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而且,她也不想再和她们打交道。 杨氏还有手艺,只要住处落实了,她们母子还是能活的下去的。 宝儿的伤好的很快,没过两日就拆线,毛顺义在一边看的心惊胆跳又新奇不已:“这样将线拆掉就没事了?” “是,再养几日就好了。”顾若离看着疤,笑道,“孩子恢复机能好,说不定以后长大了,连疤都没有。” 毛顺义看着宝儿大腿上蜈蚣一样的疤,想想宝儿康复的速度,觉得还是值得的,要是寻常像他那样的伤口,没有半个月二十天是绝对难愈合,如今不过才七八天的功夫,就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这个法子好。”毛顺义对这样的缝合接受的很快,尤其是看到这样的效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外伤,还用缝合术。” 顾若离笑着点头,让宝儿躺着休息一会儿,和毛顺义一起往外走,边走边道:“主要是消毒,还有手法,练的再熟练一些,缝合的类型也根据伤的位置不同,有些区别!” 毛顺义听着觉得记不住,就拿着本子和笔开始一一记下来。 宝儿躺了一会儿就有些呆不住,在厨房拿了两个馒头,一溜烟的从后院出了门,忽然又停了下来看着手里的馒头,掉了头又跑去前堂找欢颜:“我……我可不可以拿两个馒头?” “你去干什么?”欢颜戒备的看着他,宝儿支支吾吾的道,“要是不行就算了。”话落,将馒头还给欢颜。 欢颜又塞还给他:“我同意了。你得记住,以后不管拿什么,只要不是你的,都要经过别人的同意。” 宝儿点点头,抱着馒头拔腿跑了出去。 在医馆旁边,七八个孩子等着他,宝儿一出来他们就围了过来,他将两个馒头递过去:“只有这些,你们分着吃。” “这么点,都不够我一个人吃的。”大一些的孩子就怒道,“没有馒头你弄点饭也行啊,怎么这么笨!” 宝儿瞪眼,喝道:“你说什么呢,我给你馒头吃还是我的错了。爱吃不吃,不吃就滚!” “你让谁滚。”那孩子推着宝儿,“你一个太监,你让谁滚!” 宝儿大怒:“谁是太监,你把话说清楚,不然今天咱们没完!” “就是你,你不是让顾家那个老太婆砍了命根子吗,我可是亲眼看到,那天你回家时绑着纱布呢,你那把儿没有了吧,我看你跟着县主回去当太监得了!” “我不是太监!”宝儿怒道,“我就只是伤了大腿根,我的把儿还在呢。” “谁信呢,你一个孩子,人家想剪想砍你能反抗?!” 众人哄笑起来。 宝儿怒不可遏,指着他们:“你们不相信,我就给你们开开眼界。”话落,解了裤腰带,啪的一下,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将裤子脱了。 “看到了吧。”宝儿停着腰,“我还是个男人!” 几个人孩子根本没有去看需要验证的地方,视线一下子被他大腿根上的疤惊住,有人大喊一声:“你这是在腿上种蜈蚣了吗,好恶心!” “什么蜈蚣!”宝儿喝道,“这是顾大夫的缝合术留的疤,你们就是没见过世面。” 那几个孩子听的目瞪口呆:“缝合术?是邪术吗?” “滚,滚!”宝儿怒道,就有个小姑娘道,“就跟缝衣服那样吗?” 宝儿想想也觉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看他他们孩子忌讳的样子,就有些得意,指着自己的疤道:“以后你们都不要惹我,否则我请顾大夫将你们嘴巴都缝起来!” “缝嘴巴?”以前自己淘气说话的时候,自己的娘也曾说过这样吓骂的话,他们是不信的,嘴巴哪能缝起来,可是这会儿看见宝儿腿上的蜈蚣,立刻就相信了,吓的一时没敢说话。 “宝儿!”顾若离从医馆一出来,就看到宝儿光着屁股叉着腰在那里大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凝眉道,“把裤子穿起来,像什么样子。” 宝儿一听吓了一跳,慌忙将自己的裤子提起来。 几个孩子一看到顾若离来了,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跐溜一下四散跑了。 “你在做什么呢。”顾若离奇怪的看着宝儿,宝儿笑呵呵道,“他们不相信我腿上被你用针缝过,所以我就给他们开开眼界。” 顾若离无语,摇头道:“去给你娘煎药,你可是说过的,照顾你娘的事都有你来做。” “哦,哦,知道了。”宝儿说着,忙将衣服收拾整齐,一溜烟的跑了。 顾若离没空管他,宝儿下午见他娘睡着,又偷偷去了一趟普照寺的顾…… 过了几日,黄章就从普照寺崔氏手中,将顾清海名下的一处私宅房契拿了过来,给了顾若离,笑道:“……自己生养的孩子居然这么狠心,县主做的对。” 顾若离失笑,她也不知道她做的对不对,不过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大人。”顾若离想起北门边那些人家,“……就任由他们住在那边吗,天气越来越冷,再过一个月可能就要下雪了,若是不安置那些人,到时候定然要出人命。” 黄章也头疼,他一个知府却做着县官的事:“县主说的没错,近日我也真在发愁这件事。可那么多人,就算安排了也没有用啊。” “若冻死了人,到时候也无法善。”顾若离理解,一旦庆阳开了这个头,安置了这些流民,等明年庆阳这样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官府根本负担不起。 便是在合水,她也不敢这样大肆的收留流民,不过,开垦荒地的政策,倒是可以放宽一些。 他们自足自给,官府也就只要适当的扶持一下就好了。 黄章点着头,忧心忡忡:“此事县主放心,我一定办好!” 时间过的很快,八月底时杨氏带着宝儿搬去了自己的宅子,她给顾若离行礼,道:“三小姐大恩,我们母子没齿难忘!” “你的恩,一定会报!”宝儿说着也跟着杨氏朝顾若离行礼,“我记在心里。” 顾若离没多想什么,帮宝儿也好,救杨氏也好,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们的病人而已。 母子两人离开,医馆里就安静下来,欢颜舒服的道:“这下清净了,每天那孩子在,吵的我头疼。” 正说着话,忽然门外一列马车停在了门口,赶车人虎背熊腰满身煞气,欢颜一看就喊周铮:“大胡子,大胡子!” “什么。”周铮过来,欢颜就指着门口道,“这人一定是来者不善。” 周铮顺着视线看去,随即眼睛一亮,便瞪了眼欢颜,大步朝门口走去:“胡立,你不在延州,跑这里来做什么?” “给爷办事。”胡立稳了马车,将车帘子掀开,回头朝医馆里看,“霍大夫……不对,县主在不在。” 周铮颔首,顾若离已经从医馆走了出来,笑道:“胡大人!” “县主!”胡立抱拳,看见顾若离的脸一怔,惊讶的道,“您的脸……”果然不是霍大夫了,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当初的霍大夫。 胡立垂了眉眼,眼中划过失落,随即又恢复如初。 第213节 顾若离笑了起来,胡立比一年前要壮了也黑了,没了清秀倒是多了几分煞气,难怪欢颜会害怕:“你怎么得空来了,快进来坐。” “我奉命给爷送东西来。”胡立说着,拉着周铮,“帮我搬东西。” 周铮好奇的往马车里看,随即扯了扯嘴角:“都是爷让送来的?” “嗯。东西从京城来的,赶车的几个兄弟连夜赶路都病倒了,我不放心别人,又怕今天送不到,就亲自来了。”他说着上车搬了个箱子下来,顾若离惊讶的道,“七爷让送来的?” 胡立点头应是,依旧不敢去看顾若离:“爷说二十七是县主的生辰,让我们一定要送到。”其实原话是说,要是二十七那日送不到,就叫他们不要回去见他。 所以,兄弟们日夜赶路,马不停蹄。 顾若离哭笑不得,又觉得心头温暖,她喊崔树来帮忙,一行人抬了四个箱子进医馆,摆在后院里。 “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会让周大人陪你去喝酒。”顾若离笑道,“从延州那边来也很远。” 胡立摆着手,目光闪烁的道:“我……我这就走,就不打扰顾大夫了,我这就走。”说着拉着周铮,“你送我出去。” “送什么,我还有事呢。”周铮推着他,胡立就拖着他,“走,走,我不认识路!” 就将周铮拖着,架着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若离还没有说完,胡立就已经走了。 一年不见,大家生分了不少,不过,也许是知道了她和赵勋的关系,胡立不自在吧。 “县主,您看看将军送什么来了。”欢颜好奇的不得了,顾若离就点了头,主仆三人去了后院,打开一个箱子,欢颜愣住,“这是……” 里面都是一盒盒的包好的东西,欢颜拆开了一盒:“县主,这是驴打滚!” “啊!”主仆三人就拆开余下的几个盒子,顾若离哭笑不得,“他这是将沿路几个地方的特产零嘴都买了一遍。” 顾若离有点不敢拆其他箱子的东西。 “奴婢看看。”欢颜打开另外一个箱子,随即笑倒了,“县主,您看看!” 顾若离去看,就看到里头满满一箱子的,点了朱砂的寿桃,宝儿拳头那么大的寿桃,白白的做的很可爱,但是……也太多了。 这礼物送的,可真是务实! “奴婢要看看另一个箱子。”欢颜好奇的不行,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送礼物送这些东西的,“呀,这是什么,县主您来看看。” 顾若离打开,就看到里头堆了一箱子的持针钳和镊子,她拿了一个起来,发现比她托人做的还要精巧一些。 是周铮告诉他的吗,所以他让人也照着图纸做了一样的。 顾若离拿着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真是傻!”话落,那边欢颜哎呀一声喊了起来,“县主,这里居然都是瓜果,这个天怎么还有西瓜和荔枝的。” “是吗。”顾若离摆了钳子去看,里头果然是一筐一筐的各式各样的瓜果,这个时节弄到这些东西不容易吧。 “将军太有心了。”雪盏感动的道,“庆阳这里瓜果少,奴婢来到这里就没有见到过荔枝了。” 顾若离也是,离开京城一直赶路,回了庆阳后事情不断,她还真没有留言过这些,今天才想起来,她也是许久没有认认真真的吃一次瓜果。 “还是将军厉害。”欢颜点着头,“这可比字画什么的有用多了,那些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这就是赵勋的爱情啊……和她开口的第一句亦是要娶她。 弯弯绕绕,温柔浪漫,在他依旧是不屑的。 “把寿桃留几个下来,其他的拿去北门那边散了。”顾若离笑道,“瓜果洗一洗,我们自己吃。” 欢颜应是,等周铮回来,就拉着他去北门散寿桃。 顾若离剥了颗荔枝放在嘴里,有些凉,可却非常的甜,水分也刚刚好,她轻轻笑了起来,回房给赵勋回了一封信。 认真并郑重的和他道了谢! “顾大夫在吗。”门口,有人走了进来,毛顺义正咬着西瓜,一抬头看到了来人,惊讶的道,“岑大夫?” 岑琛点了点头,看着他道:“我找顾大夫。” “岑大夫?”顾若离从后院走出来,见岑琛站在门口,穿着一件青灰的道袍,蓄起了胡子,有些像五十几岁的老人,“您找我有事?” 岑琛一愣,道:“是你?!”他认出顾若离来,就是上次去他家找他的那个小姑娘,是了,这里是同安堂,她是这里的东家,岑琛有些激动的指了指外面:“我想问问,这个孩子腿上的疤,是你缝的?” “顾大夫。”宝儿从门口跑了进来,指着岑琛和顾若离控诉道,“这个疯子把我拖来的,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看我的把儿,真是不要脸!” 顾若离去看岑琛,岑琛激动的微微颤抖,眼睛雪亮:“真的是你?” ------题外话------ 发现自己喜新厌旧……和异地恋的夏天相爱,她来了没几天,我就不想要她。开始思念冬天……大哭…。 ☆、126 突破 岑琛回想起刚刚他看到宝儿腿上疤时的感觉,震惊,难以置信,欣喜,期待…… 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那个丑陋的疤,像条蜈蚣一样,弯弯曲曲的黏在孩子白皙稚嫩的腿上,越发让人觉得不忍心去看,不敢去想曾经这孩子遭受过怎样的凌虐。 可是更让他注意的,不是孩子的经历,而是这疤的来历。他颤抖的扑过去,几乎的跪在地上,虔诚的看着那道疤,想伸手去摸,却又不敢。 因为在看到那道疤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为什么它会像蜈蚣。 “是有人帮你缝上的吗?”岑琛激动的看着宝儿,宝儿嫌恶将裤子提起来,他现在成了习惯,看谁不顺眼就脱裤子用疤去吓唬对方,且还百试百灵,“你这个疯子,快走开。” 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疤消失,岑琛抓着宝儿的胳膊:“谁给你缝上的,带我去,快带我去。” “你……是大夫?”宝儿说完,旁边就有孩子喊着道,“宝儿快跑,他就是那个剖人肚子的妖怪。” 宝儿不认识岑琛,但是听说过他剖开人肚子的事情,他推开岑琛道:“我不知道,你这个疯子!” “我不是疯子!”岑琛站起来,眼中是狂热,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将肚子剖开放血后再把肚子缝上呢……对啊,缝上多好啊,缝上了所有的东西都归位了,那人就不会死了,一定是这样的,“你带我去找那位大夫,我有事想和他谈,很重要。” “我不去!”宝儿推开岑琛,谁知道他是什么人,跑去找顾大夫,回头要是找麻烦的怎么办,要是仇人怎么办,他赶着岑琛,“快走。” 岑琛盯着他:“你不带我去,我也能打听出来,我这就去打听。” 他觉得,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而这个人比他聪明了百十倍,他要去见,必须要去见。 宝儿一怔,岑琛要真是去打听,估计随便问个人就知道了。 他顿时有些后悔,这些天不该这么毫无顾忌的嘚瑟。 “行了,我带你去。”他带他,若是岑琛要捣乱,他也能保护顾若离,是他做的事,一人做事一人担! 此刻,岑琛看着顾若离,唇瓣抖动,说不出话来…… 自从去年他想到了剖开人的身体治病开始,他就被人当成了疯子,所有人轻视他,嘲笑他……可是他一直坚定的相信,人身体是有自愈能力的,那些被隔开的伤口,只要好好休养就一定就够复原,而伤口内的病症,也可以被治好。 所以几个月前,他看到了毛老汉,他扶了脉检查了对方的身体后,就知道他的脾脏破裂,肚子里倒灌了许多的血,这些血要是不放出来,他必死无疑。 所以,在经过挣扎和矛盾,他毅然决定试一试。 结果,和他想的不一样,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并非是他的医馆没有了,而是因为他失败了。 问题出在哪里,他想了这么久也没有想不出所以然,甚至于他有时候也会怀疑他的手法到底对不对。 直到刚才看到了宝儿腿上的那个疤,宛若蜈蚣一样丑陋的疤,却像是开在他眼里最美好的花,他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过来,肚子剖开病治完他怎么能任由肚子敞着呢。 “请坐。”顾若离打量着岑琛,毛顺义则是戒备的看着他,他怀疑等会儿对方会不会发了疯,“你来干什么。” 岑琛看不到别人,盯着顾若离问道:“你怎么想起来缝补的,你是怎么补的,能不能教教我?” “好啊。”顾若离点头,给他倒了茶,“岑大夫请坐。” 岑琛端着茶盅坐了下来,殷切的看着顾若离。 “我刚请人定制了针。”她说着,在柜台上的匣子里拿了一根针给岑琛看,“您看看。” 岑琛激动的看着,顾若离甚至于在他眼中看到了虔诚,她的情绪也被他感染,笑道:“还有持针器和镊子。”说着,一起给岑琛看。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岑琛拿着钳子,几乎不用顾若离教他,他就明白用持针器固定住针,做了个从上往下的姿势,“是这样缝补吗?” 他真的对外科手术很狂热,且也很有天分,顾若离点头:“没有错。”又道,“你可以试试!” 岑琛不解看着她。 “岑大夫随我来。”她起身去了后院,岑琛抱着几样工具,恍惚的跟在顾若离身后,去了厨房,案板上是剩下的一块不大的猪肉,顾若离拿刀划开一道口子,指着道,“虽和人体不同,可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练习标本了。” 岑琛将针递给她:“能不能请您演示一遍给我看。” “好!”顾若离接过来演示了一遍给他,她故意将手的速度放慢一点,想让他看的更仔细一点,“不过真要在人的伤口缝合时,最好能练的熟练一点,因为麻醉的功效不强,若是病人醒了,再缝就要困难许多。” 岑琛看的目不转睛,点着头道:“知……知道了。” 顾若离剪断了线,指着上头每一个结头和他解释,又将针给他:“岑大夫,您试试!” “我?”岑琛一愣,随即点头,“好!”他接过针线,学着顾若离的手法,下了针……连顾若离都觉得惊讶他的记忆力,只是看过一次而已,他就全部记住了,除了速度很慢并不熟练外,没有一处出错。 “这样,就可以了吗?”岑琛看着顾若离,她笑着道,“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消毒消炎,病者也要口服消炎药,静养不可碰水。” 岑琛不懂:“什么是消毒?” “消毒范围很广,包括病人的伤口,甚至于我们大夫的身上以及手术周围的环境器具,都要消毒,以防止病原体感染,出现并发症,交叉感染等。”顾若离笼统的介绍了一下,“至于消炎,像裸花紫珠那样的药用,使伤口不会被感染后发炎溃烂。” “您的意思是,在做这些前,所有接触病人的东西,都要消毒?还要对伤口上药?”岑琛领悟了意思,问道,“那要怎么样消毒?” 他真的是能举一反三,她不过粗浅的说一下,他立刻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里请。”顾若离一直想和他聊聊,今天他既然来了,就是难得的机会,“你先前开腹手术我知道,当时我就在堂审的屏风后。” 原来是她!岑琛知道那天屏风后有人,可是没有想到就是顾若离。 “你的想法很大胆。”顾若离请他在后院的石墩上坐下来,欢颜上了茶,她道,“我很好奇,您怎么想到的。” 果然,果然这世上有人是认同他的,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的。 他也坚信,也许在百年后,他今天所有被人认为是疯子的行为,就会被世人广泛认同并且称颂。 “病人腹部蓄血,脾脏受伤,且肋骨还断了两根。”岑琛解释道,“那样的伤势若是在外面还有的治,可是在身体内,血出不来,他活不过一天。所以我就想,如果能将那些血放出来,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呢,可是……” 可是那个人死了,他的想法失败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鲁莽了?”岑琛有些不确定的看着顾若离,她笑着点头道,“是有点。” 岑琛一怔,问道:“那……那应当怎么做。” “毛老汉如果是肋骨折断后,刺破脾脏导致出血,是属创伤类闭合性血胸,其实你不用开那么大的刀口,只要闭合引流就好了。”顾若离解释道,“就算要开胸也该是一周后确定是否有脓胸或者血块。” 她的词他都是第一次听,可是却意外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激动的道:“您的意思是,这样的病症,只要开个小洞就可以了,他就不会死了?” 第214节 “倒也不是。”顾若离失笑,道,“毛老汉的死是必然的,他整个腹腔暴露在外面,感染是肯定的。况且,就算你缝合了刀口,他的感染也再所难免,以我现在的水平,根本不能去做这样的大手术。” 岑琛站起来,朝着顾若离一拜:“顾先生!”他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是岑某此刻真实的感受,请受一拜!” “岑大夫。”顾若离羞愧,起身避开,“其实我也不懂,说我是纸上谈兵也不为过,您不必拜我。” 岑琛摇头,执意要拜,今天顾若离短短一席话,几乎是句句箴言,都是他一直想而不通的问题,她给他打开了一扇门,一扇新奇的他以前想都没有想过门。 “我们坐下说吧。”顾若离请他坐,那边毛顺义见两人谈的很好,也起了好奇之心,坐了过来,顾若离和他笑笑,接着道,“其实,我早先去找岑大夫时,就是想和您聊一聊我对这些事的看法。对于手术,我懂的只是一些皮毛,譬如宝儿那样的小伤或许我可以,可若是遇到血胸,我一样是素手无策,因为所有的条件都做不到保证病人不会有并发症,哪怕百分的可能都没有。” “为什么?”岑琛问道,“是您刚刚所提到的消毒消炎?” 顾若离点头,不但是消毒消炎,还有抗生素,输血……没有这些,一台手术下来,几乎就等同于杀人。 可是消毒消炎或许能想办法,可是抗生素……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所以她没有提,说了只会让他们更加的失望。 “那为什么我们不去消毒。”岑琛看着顾若离,“可以想办法,想办法消毒,难道这也不可以?” 顾若离没有说话。 “说消毒哪有那么容易。”毛顺义道,“顾大夫所说的什么无菌环境我们根本做不到,除非将整个房间都放在笼屉熏蒸,要不然你怎么消毒,你又怎么知道你消毒成功了?但凡出事,那就是死啊。” 岑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站起来,来回的在院子里,显得很急躁的样子,顾若离劝导:“岑大夫,这不是一时一刻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不要着急。” 他急,他很急,他很想验证这世上,有的病是可以用他那样的手法治好。 顾若离说消毒,消炎,无菌…… 他不懂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可是若这些是先决条件,那么他么就去创造先决条件。 “我想想,我想想。”岑琛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他忽然停下来看着顾若离,“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将你刚刚说的都写下来给我,我带回去再仔细看。” 其实,顾若离对他是有期待的,虽然知道有的事情这个时候做不到,可是岑琛这样的人,谁也不知道以他的天赋,他会做出什么样子的开拓和创新。 “好。”顾若离答应了,“这两天我会将我知道的都写下来给你。” 岑琛又想起来方才用的器具:“能不能送一些给我,我拿回去练习。” “行。”顾若离去取了一套给他,岑琛抱在怀中,“那我不打扰了,改日再过来。” “岑大夫。”顾若离喊住他,“你可要来同安堂坐诊?” 岑琛一怔,看着顾若离:“我如今声名狼藉,若是来这里会影响医馆的生意。”他说着行了礼,快步出了同安堂。 “顾大夫,他不会再做疯事了吧。”顾若离都告诉他了,现在的条件不合适,不能做手术,顾若离笑道,“应该不会,那一次的教训对于他来说是刻骨铭心,往后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应该轻易不会再鲁莽行事。” 毛顺义松了口气。 晚上回去,顾若离就开始整理她知道的所有知识,分门别类的列了出来,有的很零碎,有的她自己都无法确定。 足足用了五六天的时间,她才将所能记得的东西都写下来。 “您写的?”毛顺义虽没有岑琛那么狂热,可他亲眼见过宝儿这样的外伤缝合后的神奇康复速度,“单一个缝合,就有这么多手法!” 顾若离还用炭笔在上面画了图案,清晰的阐述了手法。 “是,根据部位不同,手法也有所不同。” 毛顺义一页一页的看,不懂的地方就会去问顾若离,顾若离想到了岑琛:“要不要去请岑大夫过来?” 岑琛这些日子都没有来,倒是有点奇怪。 “我去他家看看。”毛顺义收了手札正要出门,就看到岑琛从门口进来,他瘦了一圈,走路时也是一瘸一拐的,顾若离奇怪的道,“岑大夫,您这是怎么了?” 像是受伤的样子。 “先生。”岑琛迫不及待的坐下来,将腿架在椅子上,把裤腿一提指着腿道,“您看看,我的手法对不对!” 一屋子的人看着他的腿呆住,顾若离好一会儿才惊愕的道:“你……自己划的?” “是!”毛顺义点头道,“一直在猪肉上练习没有手感,我还给我的鸡缝过肚子,不过鸡最后死了。前天我就想到用自己的腿试一试。你看看,手法对不对。” 这个人,简直是疯了!顾若离惊叹道:“您的手法没错,很漂亮!”她顿了顿,“可是,您就算想要练习,也不至于自己伤害自己吧。” 岑琛笑笑,道:“没事,我还试了几种麻醉散,涂抹的效果不显,但酒服麻醉的效果还算可以,我醒着虽能感觉到痛,可却明显没有那么强烈。” “你这人简直就是疯子。”毛顺义完全无法理解,一个人可以疯到这种地方,“下一回,你是不是就要剖开自己的肚子试一试?” 岑琛朝他笑了笑,道:“先生说条件不合适,所以我暂时不会这么做。” 顾若离无语。 “您的手札写好了吗。”岑琛期盼的道,“这几日我一直在回忆您说的话,觉得消毒也不是毫无办法,此次回去我便开始找,一定有草药可以做到。” 顾若离将手札递给他,岑琛迫不及待的翻开,看的如痴如醉。 毛顺义和顾掌柜看的一脸惊愕,他忍不住摇头,念叨了一句:“疯子。”便去做事了。 岑琛就一个人坐在那里,露着腿上的疤,维持着一个姿势,看的目不转睛。 顾若离也不知道说什么,甚至怀疑她告诉他这些是不是对的。 若是他再用自己的身体来做实验呢,她忍不住叮嘱道:“岑大夫,有的手法您暂时先领悟就可以,千万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再做实验。” 岑琛没有说话,拿着手札恍恍惚惚的走了。 顾若离想留他,欢颜高兴的跑进来,拉着她道:“外面下雪了。” 岑琛已经上了街淹没在人群中。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果然看到外面飘起了雪花,顾掌柜站在她身边,低声道:“今年冬天又长了半个月,又是一场灾祸啊。” 顾若离就想到了住在北门那边的人。 黄章暂时将那些人安置几间庙里,由官府出钱养着,过了冬天再请他们各自去谋生。 她顿了顿,想到了合水,回头和周铮道:“周大人,你陪我去一趟合水吧,县老爷上任我应该去一趟,还要看看大家的播种是不是顺利。” “县主想什么时候去?”周铮当然没有意见,顾若离想了想道,“等这场雪过后吧。” 没有想着,这场雪整整下了七八天,气温骤降,几乎是天寒地冻,顾若离在家里窝了一日没有去医馆,和两个丫头并着周铮在房里打叶子牌! “大胡子。”欢颜怒道,“我明明知道我要这张,还扔出来,是不是故意气我的。” 周铮很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喝道:“我不用这张牌,留着作甚。” 欢颜气急:“好,以后我做的饭菜你也不吃,我都倒了。” 周铮无话可说。 四个人闹了一天,第二日顾若离去药庐巷去看宅子,各个院子的外墙都砌了起来,等这场雪过后就可以上梁了。 这样的进度,怕是要过了年才能完工了。 雪停了以后,顾若离去看了岑琛,他埋头在家中,脚边堆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草药,头发乱糟糟的堆在头上,胡子也密密麻麻的挡住了半张脸,他浑不在意的翻着各式各样的书,一边做着笔记,一边找他需要的药材。 顾若离见他如此,便和他一起,两个人一起议论着各类药的功效…… 主要是消炎类和麻醉类,顾若离和岑琛都觉得麻醉散的效果并不理想,就不说喷洒的茴香散,功效微乎其微……至于消毒,她打算去一趟酒坊,若是酒精含量够高便就可以,若是不行,她便回来自己提炼。 蒸馏法,也不是不行,就只是略麻烦了一些。 “芙蓉散可以消肿止痛,还有托里消毒散,益气,生肌,止血抗炎。”顾若离一一记下来,道,“术后伤口感染,我们可以用类药。” 岑琛点头,道:“麻醉的话,我觉得洋金华的分量可以再添一些,我亲自试用药量。”他说着就做,将要用的药取出来,泡上水,又多称了一些洋金花。 顾若离想阻止他,可顿了顿还是没有开口。 岑琛喝了药,人便有些神志不清,顾若离用针轻刺他各处,岑琛皆摇头道:“能感觉到针在上面,却不知道痛。” 顾若离记下份量。 回去后,她就让带着崔树和周铮,将后院的房间用生石灰兑水喷洒,又蒸馏了纯度略高一些的酒精来消毒器具,又将病床上的被单等用药浸泡了一边。 她知道做不到无菌的环境,但是这样做后肯定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雪化了以后,天气略暖和了一些,十月底的时候顾若离和周铮去了一趟合水,回来时顺道了将二妮一起带了回来,她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我早就想来了,还没出门,祖母就说快到中秋了,等过了中秋家里又开始忙了起来,等好不容易忙完了,天就开始下雪……” 二妮说着垂头丧气的:“要不是您去,我今年恐怕就出不来了。” “崔大娘是担心你。”顾若离笑着道,“你哥哥去县衙做事,你也来了我这里,家里就只剩下她和你爹爹,就冷清了许多。” 二妮笑了起来,道:“反正也近,翻一座山就是我家了,我得空了就回去看他们。” 二妮来了以后,便跟着崔树一起在药柜前开始记药名,忙起来时她便帮着做饭倒茶……雪盏和欢颜则跟着顾若离打下手…… 奇怪的是,自从宝儿受了外伤后,医馆里就再也没有接诊过外伤。 连毛顺义都觉得奇怪,看着顾若离道:“以前每隔几天就有受伤的人来,怎么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有个受伤的人过来。”又道,“让崔树去打听一下?” 顾若离点头,喊崔树过来将事情交给他,崔树应了出了门,好了好一会儿他跑了回来,顾若离问道:“别的医馆可有外伤的病人?” “有!”崔树点头,“我还特意问了一个脚背被榔头砸到的人,为什么不去同安堂,你们猜那人怎么说。” 顾若离和毛顺义对视一眼,就听崔树道:“他们说害怕,怕外伤来同安堂就被顾大夫当衣服缝,那疼的比再受一次伤都可怕。而且,还会留下一道手臂长像蜈蚣一样的疤,实在太丑了。” 顾若离哭笑不得,这都是宝儿到处嘚瑟的结果。 毛顺义有些愤愤不平,自从宝儿的事情后,他一直想试试,可惜,现在连给他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我去和他们解释去。”什么都不懂,就说害怕,要是感染了才可怕呢,顾若离拉着他,道,“我们现在的手法也不成熟,只要大家都好好的,不用缝合术也挺好。” 毛顺义垂头丧气的道:“那只能等机会了。”又道,“也不知道岑万峰最近有什么进展。” 顾若离也很好奇,上次去他们将成年人麻醉散的份量定了,虽依旧不如意,可在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还有术后消炎消毒的药,她走前,岑琛说要找消毒房间的东西,所以她回来后用生石灰试过一次,没有测试所以并不知道效果,但一定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今天没有人,我们包饺子吃吧。”顾若离有些百无聊赖,想出门又嫌外头太冷,欢颜点着头道,“陈伯的腌的酸白菜正好可以用,我去取来。” 二妮道:“我可以和面,我还会包好几种饺子,还可以包韭菜盒子,一会儿给您们做酸菜馅盒子吃。”欢颜就笑着道,“你吃完饺子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免得再下雪你走不了,今年就要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二妮笑嘻嘻的道:“在这里过年更好,我还没有在外面过过年呢。” “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欢颜撇嘴。 众人就虚掩了医馆的门,在后院的厨房忙碌了起来,晚上,毛顺义还喝了半瓶酒,一直到半夜众人才散。 顾若离回去洗澡睡下,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顾若离就被推醒:“县主。” “怎么了。”顾若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欢颜道,“普照寺那边来人了。” 她哦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刚想说不见,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大家都不来往了,要是没事她们不会来找她。 “天还没亮,卯时左右。”欢颜低声道,“来的是那位韩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跪在门口,说求您救救他们太太。” 顾若离彻底清醒过来,皱眉问道:“让我救她?出了什么事?” 第215节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那个婆子说他们太太受了伤,想求您给看看。”欢颜也想不通,大家都闹成这样,他们怎么还有脸来求他们。 顾若离闭上眼睛,和欢颜道:“庆阳那么多大夫,来寻我作甚。”要是小病她们应该不会来求她,可要是生命垂危的,她治好了也就罢了,要是没治好呢,指不定就说是她害的韩氏。 平白让她担风险。 “那奴婢去回了她。”欢颜松了口气,她还真怕顾若离答应,因为一直以为她在行医的事情上都比较严谨,眼中只有病人的区分。 顾若离还是坐了起来,拿衣服穿上:“算了,我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欢颜也没劝,服侍她梳洗换了衣服,开了门后那婆子还跪在门口,顾若离请她进来,问道:“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是……是因为别家的大夫都不敢出诊,也算没有把握能治好。”婆子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我们太太伤的太重,他们怕人死在手里。” 顾若离冷笑,道:“我也怕有人死在我们医馆!” “奴婢知道。”婆子回道,“可是别的医馆都说,这样的伤只有您能治好,他们说您会一种邪术,能像缝衣服一样,将伤口缝上。” 顾若离的心头就动了动,看着婆子问道:“是怎么伤了?” “太太去普照寺上香,在后院的香房里休息,被人打了闷棍晕了。”婆子回道,“我们满庆阳的找了半夜,没有想到在我们院子的后头找到她,天寒地冻的她被冻了一夜不说,身上和脸上也被人划的血肉模糊!” 顾若离听着也惊讶的不得了:“你是说,有人将晕倒的她摆在室外过了半夜,还在她身上割了很多道伤口?” “是!”婆子点头道,“我们已经报官了,黄大人正在查。只是我们太太她……”婆子哭了起来,她是韩氏的乳母,一手将韩氏养大,后来又跟着来到了顾府。 一家人为了面子,都不愿意来求顾若离。 她就厚着脸皮来了,就算是顾若离生气将她打死在这里,她也要来试一试。 “人在哪里。”顾若离问完,婆子回道,“人……人在家里。” 顾若离犹豫了一下,道:“你来不行,让能当家做主的人将她送去我医馆!” “行,行。”婆子一看顾若离应了,立刻高兴的道,“奴婢这就回去将我们太太送去。” 顾若离点了点头,待婆子离开,她喊了周铮来:“周大人,劳烦你去将岑大夫接来。”若是韩氏的伤真的很重,她一个人恐怕不行。 “好。”周铮应是而去,顾若离就去了衙门,等了好一会儿,普照寺那边的滑竿才抬过来,是崔氏亲自送来的,到了门口她不肯下来,隔着轿帘道,“劳烦县主施圣手,救救民妇儿媳。” 顾若离淡淡一笑,递了个刚刚拟好的契约给她,道:“顾老太太,生死难料,病者病情也严重,便是我用了百分的努力,也无法保证她一定安然无恙,这契约劳烦您签了,若是她有三长两短,与我们并无关系。” 崔氏猛然掀开帘子,看着顾若离:“你是大夫,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是大夫没有错。”顾若离点头道,“若是换做别人我自然毫不犹豫,可现在是你们,恩怨纠葛我能保证我自己医者本心,却不愿惹祸上身,你若是不签,就快送去别处吧。” 她说着看了眼躺在滑竿山古代韩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韩氏的脸上被刀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刀伤,密密麻麻的,样子实在是恐怖至极。 “老太太,签吧。”方才来找顾若离的婆子哀求的道,“如今庆阳城只有顾大夫能救太太了。” 崔氏忍着羞辱,接了印泥在上面压了手印,丢给顾若离:“生死由命,有劳顾大夫了。” “将人抬进去。”顾若离吩咐几个轿夫,一行人将韩氏抬到后院的病房,韩氏昏迷着脸色惨白,犹如死人一般,呼吸也非常的羸弱,顾若离掀开被子,韩氏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纯白的,上头印了许多血印子,她解开衣服这才看清…… 从脖子到胸口以及大腿上,粗粗数了一下有十一处刀伤,最深的是腹部和大腿两处,伤的很深皮肉外翻,不说别的地方,单肚子上这一刀,就足以要她的命。 现在看来她还是幸运的,被人丢在外面,气温低她倒没有失血很多,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轻松简易的事情。 她心头顿时缩了起来,有些紧张却又有些兴奋的道:“毛大夫,消毒!” 伤口原本是冻住的,现在到室内后,冻结的地方开始融化,纵使上药止血后,依旧不停的有血珠渗出来。 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袋子,不断的从里面渗漏出液体来。 毛顺义激动的开始消毒,喷洒酒精和生石灰,将窗户悉数合紧,欢颜拿了床单来将韩氏盖住,在所有需要缝合的地方,将床单剪了洞,只露出需要缝合的山口。 “雪盏去煎药。”顾若离检查着韩氏身体,“麻醉散的分量按我教你的再加。” 雪盏应是而去。 岑琛来了,几乎是跑着进来的:“是有病人来了吗?”他的脸上几乎是带着笑的,显得很兴奋。 顾家的人在一边黑了脸。 “县主。”崔氏指着岑琛道,“你什么意思,这人是个疯子,你居然让他给我儿媳治病?” 顾若离凝眉道:“我既然接了病人就一定会竭尽全力,至于我找谁就不是你该管的了。”她说着,和岑琛道,“换衣服,洗手。” 岑琛没有不应的,换了衣服,戴着帽子将头发悉数罩住,又仔仔细细的洗了手,陈顺昌将消毒的器具拿过来,顾府的人看着那一盘子铁器,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东西行吗。”崔氏吓的不行,外头都传顾若离会邪术,居然将人的身体用针缝,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这还得了,“我……我们不治了。” 顾若离冷笑一声,道:“病人你当然可以带走,不过以她的伤势,若是再拖延,就一定会没命。”尤其是腹部的那个刀口。 “还是不行。他们是男子。”崔氏拦着岑琛,韩氏伤的好几处都很隐晦,怎么能让男子去治,顾若离就看着她,“医者眼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而且,阴私之处我会用布盖住,只露出需要缝合之处。” 崔氏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虽百般不愿意,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但凡有大夫敢拍着胸脯说能治好,他们也不会来这里求顾若离。 顾若离关了门,三个人围着病床悬空的举着手,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的眼中都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和病者是谁无关,仅仅是大夫对于从未经历过的病症感到好奇和兴奋。 “开始吧。”顾若离道,“我和毛大夫清洗伤口,岑大夫将麻醉散喂了。” 伤口在来前做了处理,上了止血消炎的药,别的几处都还好,可是肚子上的横划的刀伤却一直在流着血。 若是能输血就好了。 顾若离手上不停,脑子里回忆着简单的验血和输血方法,等估算了麻醉散起效的时间到了,三个人便就开始动手。 毛顺义和岑琛负责大腿上的伤,顾若离负责腹部…… 尽管是冬天,三个人皆是汗流浃背。 室外,顾掌柜几人也是紧张的不得了,其实按照顾若离解释的,这样的情况其实还不至于立刻致命,只有伤口感染后并发症才会。他们紧张担心的,是因为这是第一次,三个人一起做缝合术。 消毒,消炎,缝合,术后的事情更是多又要细致。 这真的是太新奇,又神奇了。 就在这时,同安堂的前门,忽然有快马飞奔而来,在门口骤然停住,顾掌柜抬头朝门口看去,忽然呆了呆,只见那人剑眉如刀裁,面容深邃犹如精雕细琢的雕塑,身材高大,走起来路来皮袍带风,他丢了缰绳大步进来,问道:“顾大夫呢。” “在……在后面。”顾掌柜常年在外走动,自问见过的人不少,可如眼前此人这般气势威严,满身贵气的人,却还是头一回,他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那人不再看他,一转身边去了后院。 “去喊周大人来。”顾掌柜吩咐崔树,要是来者不善,没有周铮在,他们心里没底。 崔树应是而去。 ------题外话------ 又是一周,么么哒~!再次呼吁,没加群的快来啊……【挥手帕,抛媚眼】 ☆、127 想你 “爷?!”周铮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个背影简直不敢相信,“您……您怎么来了?” 这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路上又处处上了冻,他是怎么来的。 赵勋凝眉,指了指那个关着的房间,又扫了一圈众人,沉声问道:“在做什么。”他一来,就看到一院子的人肃穆的立着,一双双眼睛紧盯着那扇合着的门,顾若离的两个丫头一个踮着脚趴在窗户上,一个绞着手守在门边,就连陈顺昌也在厨房里背着手来回的走。 所有人都显得很焦躁和紧张的样子。 “县主在做手术。”周铮也有些紧张,死人都不怕,他居然因为害怕手术而躲外面去了,“缝合手术。” 赵勋眉梢一挑,想起顾若离画的一张图纸,和他让人做的那几样奇形怪状的东西:“就是用那些东西,将人身上的伤口缝起来?” “是!”周铮道,“爷,您是不知道,县主那手法……”他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赵勋就抿着唇笑了起来,他媳妇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人家姑娘穿针引线是绣花,他媳妇是缝人的身体! 难怪要让他找尸体,看来是打算练手的。 赵勋眉梢高高的扬起来,负手走到那间的窗边,隔着并不算清楚的玻璃,看到顾若离的单薄的身影,面对着这里,低着头,手拉着线动作干净利落…… 她的样子那么圣洁,这是赵勋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词句。 认真虔诚,全身心的投在自己在做的事情上。 原来,她在认真行医时,比平日里还要好看。 赵勋有些得意,盯着顾若离的身影,目不转睛。 欢颜和雪盏这才看到了赵勋,两个人惊呼一声:“将军!” 他怎么说来就来了,一点预兆都没有,吓死她们了。 “吵嚷什么。”赵勋沉声道,“别打扰了你们县主。” 欢颜捂着嘴点了点头,雪盏却忍不住心头笑了起来,将军对她们县主真的是没话说,要是一直这样好,等将来成亲了,还不知怎么宠着呢。 县主就是有福气的。 那边,陈顺昌也发现了赵勋,快步走来,无声的朝他一拜,赵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顾家的人一个个都打量着赵勋,崔氏凝眉看着他,只觉得这个男子气质难得一见,又听欢颜喊了声将军……她心里思量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 难不成这就是镇国将军赵远山? 怎么会。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难道他和顾若离有私情的事是真的,要不然这外头天寒地冻,他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赶来庆阳。 崔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原本急躁的心又添了一份不安,一会儿顾若离要真把韩氏弄死了……她们能找谁说理去。 赵远山在这里,怕是连他们的命都保不住。 不知不觉间,崔氏后退了几步,额头上渗出汗来。 “爷!”周铮问道,“您……您怎么来了,不是说京城有许多事情吗。” 赵勋用眼尾扫了他一眼,意思是,我的事用得着你管。 周铮咳嗽了一声,腹诽道:您这是不务正业,为了娶媳妇,连自己辛苦打拼来的权位都不要了。 欢颜偷偷觑着赵勋,拉着周铮跑一边,咬着耳朵:“将军怎么又来了?”他走也没几个月,这又不是住对门滑脚就来了,一来一去可是一千多里的路呢,就是扑着翅膀飞也要飞上好几天呢。 “也许有事凑巧路过吧。”周铮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没有面子,他们爷在顾若离面前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为了娶媳妇说来就来,招呼都不打一声。 第216节 欢颜就撇着嘴,道:“你办事能路过庆阳?他这是打算赶在过年的时候出关放羊啊。” “小丫头。”周铮冷哼一声,道,“我们爷也是你能议论的。” 欢颜叉腰,怒道:“你再说一声试试。”指了指赵勋,又指了指房里,“你自己心里比比,就咱们俩谁地位更高点。” “你!”周铮想反驳,可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幽怨的看了眼赵勋,就怪爷自己,弄的他在这个小丫头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欢颜抿着唇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看那边的门开了,顿时朝着周铮翻了个白眼:“不和你说了,我们县主出来了。” 门一打开,韩氏身边的婆子就快步走了过去,迫不及待的问道:“县主,我们太太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你们选个进去照顾她吧,这两天就留在我们这里,怕后面会有感染。”顾若离看着婆子道,“吃饭和住宿都要银子,离开时结账。” 婆子哪有不从的道理:“好,好!奴婢留下来照顾。”说着就要进去,顾若离拦着她,“去洗手换了衣服和鞋子,戴上帽子。”她好不容易消毒的房间。 婆子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顾若离身上奇怪的大褂,迟疑的点了点头。 “先生。”岑琛和毛顺义两人也走了出来,岑琛高兴的道,“今晚我能不能留在这里,这个病人交给我照顾。” 顾若离笑着点头,道:“岑大夫能留下我求之不得,不过你一个人怕有事你忙不过来,我也会留下来的。” “顾大夫说的对。”毛顺义不乐意了,“我们一起不就得了。” 这样三个人一起工作,全身心的投入,针线在皮肤上走动,就如同绣娘绣好了一副最完美的作品,病者病情稳定,伤口愈合,身体康复……这个过程是明明白白能看得见的,甚至于每一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这样的感觉,太奇妙了。 毛顺义自小开始学医,内科和外科他都可以,但同门师弟选的内科多,师父就让他着重外科,这么多年他也一直给人看外科,所经历的病患数不胜数,可还没有哪一次有今天这样,恨不得天天都有不同个病人来,每一次对他来说都是新鲜体验和挑战。 期待不已。 “行,行。”岑琛的手还在抖,他缝过猪肉,缝了鸡鸭兔子甚至缝过自己的腿,可是这些感受,都和刚刚不同,那么深刻的,他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大夫,一个行医救人的大夫。 顾若离看着两人,道:“我们是要小心一些,这三天内都要密切关注。”她现在就怕韩氏会得个破伤风,“得空再想想,若是下一回我们遇到更棘手的病症,我们应该这么做,能不能预防。” “更棘手?”毛顺义结结巴巴的问完,又看了眼岑琛,“是如岑大夫上一次遇到的血胸那个病症?” 顾若离笑着点头:“是,我们吸取教训积累经验,若是再遇到,能不动手术就尽量避免。用最合适风险最小的方法,皮肤血胸,我们可以试试做引流。”她说着想起来,“虽不一定能遇到,可关于引流的器具我们还是要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 岑琛的眼睛都红了,激动的语无伦次:“先生,您画出来,我负责去做……我一定能让先生您满意。” “那就有劳岑大夫了。”顾若离笑着说完,那边崔氏走了过来,她实在是受不了,人家病人正生着病呢,这三个大夫就跟疯子似的在兴奋,没有一点医德。 可尽管如此想,崔氏也不敢真的说出来。 顾若离看家崔氏想起来家属还在这里,她当着家属的面居然在说这样的话题,实在一时有些得意忘形了,不由惭愧垂了眉眼。 崔氏一愣,想趁机说些什么,可她凝眉看了眼坐在一边正喝着茶的赵勋,便改了话锋,“都……都缝好了?”这话怎么说的这么别扭呢。 顾若离颔首,崔氏就打算进去,顾若离就道:“你要是进去,还麻烦换了衣服鞋子,洗手洗脸!” 她也要洗?崔氏心头冷哼一声,道:“那算了。”话落,便拂袖道,“顾大夫,虽签了生死契约,可还望心存医德,不要妄害人命。”说着,就带着十几个丫头婆子走了。 留了韩氏和那个婆子在病房中。 顾若离没心思理会崔氏,也就不在意她说什么,看了病房,她将门合上,和岑琛道:“那这里就暂时交给岑大夫了,主要是留意她稍后会不会发烧,将要用的药煎好备着。” “好。”岑琛点头应是,顾若离又道,“还要换药,最好是每个三个时辰换一次。” 她说完,便长长的松了口气,和欢颜道:“站在这里发什么楞,我们有些饿了,有吃的没有。”她早上起来还没有吃东西,这都中午了。 “有……有!”欢颜点着头,顾若离就朝石墩边走去,刚走了几步,忽然就看到有个人影背对着她坐在这边。 那人穿着一件深蓝的长褂,宽肩窄臀,大刀阔斧的坐着,似乎正在喝茶。 “赵远山!”顾若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底眼睛,小跑着过去,盯着他的脸,“你……你怎么来了!” 赵勋就满面笑容的看着她,挑眉道:“想你了,就来了。” 顾若离脸腾的一下红了。 周铮夺步而去,头都不敢回,毛顺义和岑琛面面相觑,陈顺昌一副非礼勿听的样子拉着两个人:“前面还有病人等着呢,毛大夫快去瞧瞧。” “哦,哦,好!”毛顺义慌不择路。活了半辈子,也没见哪个男人说话这么露骨,岑琛立刻回了病房。 顾若离就瞪着赵勋,压着声音道:“你就不能小声点。” 赵勋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样子,坦荡荡的道:“我和我媳妇说话,他们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捂着耳朵,我为何要顾忌旁人的感受。” 顾若离无语,但笑容抑制不住从心里漾在了脸上,见不到他时,她每日都在忙着,也会想起他,但并没有那般刻骨的思念,可此时此刻见到他,她才知道,这几个月来,她有多想见到他。 “这么远的路,你怎么说来就来了。”顾若离打量着他周身,凝眉担忧的道,“是骑马来的吗,这天多冷啊,冻着没有?” 顾若离脸上的热切,还有眼中藏不住的高兴,让赵勋很熨帖! 连赶了六天的路,他来这一趟,很值得! “不冷。”赵勋爱怜的摸摸的她的头,想到方才隔着一道窗户,她认真做事的样子,“你要不要帮我检查一下?”话落,还挑了挑眉。 顾若离不是真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她的脸不由更红,伸手去捏赵勋的脸:“成,我是要好好给你检查一下。” 赵勋的脸被她捏住时他自己也是楞了一愣,两人早前虽亲昵,可两人动手动脚的都是他。 今天她却是露出这般孩子的样子,他心里就好似被人灌了一碗蜜,笑眯眯的道:“这点不够!” “流氓。”顾若离抿唇笑着,目光黏着,“真的没事吗,我看看你的手。” 赵勋就将手伸过来给她,顾若离看着顿时心疼不已,手背冻的红红的,触手冰凉,她沉声道:“你是不是一路都没有休息过?” “倒也不是。”赵勋道,“在驿站中住了两夜。” 走了六天的路睡了两个晚上。 “我们先回家吧。”顾若离拉着他起来,赵勋笑着道,“好!”话落就被顾若离拉着往侧门走,她又想起来什么,对在厨房的二妮道,“二妮,和他们说一声,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去家里找我。” 二妮红着脸在厨房里露出两只眼睛,心虚的看着两个人,又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支支吾吾的应着:“知……知道了。” “你这么着急赶路干什么呢。”顾若离一边走一边埋怨,“日夜不停的赶路,也不好好休息,等透支了身体看你怎么办。” 赵勋被她训斥,一点都不觉得委屈,非常受用的听着,点头道:“这不是有你吗,便是病了你也能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对吧!” “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顾若离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时候过来,不在京城过年了吗。” 赵勋回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便赶来陪你,等过完年我就走。” 他千里迢迢奔波而来,就是为了陪她过年的吗。 顾若离心头微暖。 “回去还要这样赶路吗。”顾若离牵着他的手,忍不住两只手捂着,大概是因为冻的太久,她悟了好一会儿了他的手还跟冰块似的,“我这两天给你准备皮氅和护膝还有手套。”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围巾和帽子也要。” 赵勋想到自己被裹成粽子一样就忍不住皱眉,可这些事都是她要做的,是出于关心他,他不禁笑了起来,哼了一声,道:“你亲手做?” “啊!”顾若离一怔,笑了起来,“这个没指望,我不会!” 赵勋就很吃惊的看着她:“你是女子吗,哪有女子不会女红的。”能缝人身体,还不会缝衣服! “我是不会!”顾若离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七爷这是不满意了?” 是有点不满意!赵勋心头一转,摇着头:“没有!” 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 出了巷子,虽没有牵着手,可两人走在路上,依旧引着路人纷纷投来目光。 赵勋高大,面容俊美气势不凡,顾若离容色自不必说,且又是赫赫有名的县主,没有不认识的她的人。 顾若离被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不禁加快了步子。 赵勋知道顾若离的脾气,便跟着她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径直回了铜锣巷。 等进了院子,顾若离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回头看着赵勋板着个脸,她不由笑了起来,道:“人太多了,有些伤风败俗。” “是你太多了。”赵勋敲了她的额头,顾若离笑着道,“我给你烧水,你去洗洗然后睡一会儿。” 赵勋就一把将她拉在怀里,抱着她,弯着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喊道:“娇娇!” 顾若离一愣,心毫无预兆的飞快的跳了起来,她环着他的腰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是不是累了。” 赵勋没说话,就这么抱着她,心里才觉得松了下来,日夜的惦念,倾泻而出! 自小,他克制力就很好,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改变主意,能让他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纵然是和顾若离在一起,他也一直自信,时间长了他就能慢慢调教她,让她变成一个乖巧顺从的妻子。 可是在抱着她的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有的时候有的事情,或许是他自己无法控制的。 好像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就这么顺其自然,情不自禁的说出来。 赵勋松开她,捧着她的脸,不疾不徐的吻着,清清甜甜的,让他爱怜不已。 顾若离回应着,心头泛甜,踮着脚尖,回应着! 两人许久才散开,顾若离面颊微红,眼眸迷离的望着他,许久又忍不住失笑,道:“我去烧水给你煮吃的,等吃过再洗澡。” “好!”赵勋揉了揉她的头,牵着她的手去了厨房,顾若离揉面,赵勋就自动的坐在灶台下给她烧火,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顾若离被他看的不自在,就顺手丢了个面团过去:“快烧火,看什么看。” “你不给我看,给谁看。”赵勋哼哼一声,轻而易举的接住了面团,下意识的揉着,问道,“岑大夫,就是上次剖腹治伤的那位。” 顾若离点着头,回道:“是他,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讨论外科的事情,颇有些及进展。”她说着,笑道,“岑大夫很聪明,对外科几乎是狂热的,领悟能力又高,我只说了半句,他便能融会贯通,真的是难得一见。” 赵勋不以为然,笑道:“能教他这些的人,才是难得一见!” 顾若离一愣,回头看着他,笑着道:“七爷这是王婆卖瓜?” “虽是一家人,但我此话说的却未有吹捧之意。”赵勋说的一本正经,毫无玩笑的意思,“他剖腹不过鲁莽尝试,自己根本毫无把握,对结果也无预料和应对的能力。可是,若有人将他的异想天开变成现实,你说,是异想天开的人比较难得一见,还是使之变成现实的人,才更难能可贵。” 这吹捧的,都没有底了,顾若离就娇羞的笑着道:“七爷,担不起您的夸赞,羞愧!” 赵勋看她,她眼睛亮亮的,语气明明是戏谑的,可面上的神色却有着故作调皮的样子,这丫头太有趣了,约莫是平日板着脸太过习惯,便是露出一份孩子气,也会让她这么的不自然。 赵勋笑了起来,欢喜的道:“不必羞愧,多夸赞你就习惯了。” 顾若离就瞪了他一眼,指着锅道:“你瞧你,光顾着聊天呢,水到现在也没有好。” 赵勋挑眉,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为了此刻,他便是再多走几次也无妨。 两人煮好面条面对面对的吃着,顾若离给他夹着菜:“你从哪里弄来的瓜果,味道真不错。我们都好些日子没有认真吃一回了。” “从福建运来的。”赵勋看着她问道,“没有坏吧。” 他让人连夜赶路送来,当然不会坏。 这让顾若离忍不住想起那句“一骑红尘妃子笑……”,不由觉得往自己脸上贴金,红了脸道:“没有,下回你不用送了,过了年没几个月我也就回去了。” “这又何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赵勋不以为然,顾若离瞪眼,笑着道,“你这话,合适吗。” 第217节 当然合适,赵勋接着吃面条。 “顾府的事,处理好了?”赵勋放了筷子,顾若离点头,将事情大概和他说了一遍,“……你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他们府里的太太做手术。”她此刻才有空去想,韩氏受伤的事。 婆子说是有人在普照寺的香房里将她打晕,等找到韩氏的人时,她正晕倒在府后的院墙外面……割了那么多刀。 她立刻想到了大腿上的那一刀。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宝儿。 “在想什么。”赵勋凝眉看着她,“他们欺负你了?”说着,脸就沉了下来。 顾若离摆手,道:“我只是在想是谁伤的她的,她被割了那么多刀,若说仇怨极深,直接将人杀了也就罢了。可对方却似乎只是想要发泄出气而已,我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应该报官了,黄大人会去查,过两日不就知道了。”既然没有欺负顾若离,那这件事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了,“你若不耐,便将人轰出庆阳!” 顾若离已经消气了,就笑道:“不用,随他们去好了。那边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需要我们再去做任何事了。” 肖氏病倒,家里没有个人能撑得起门面,要不了几年便也就塌了。 “对了。”顾若离想到方朝阳,“你给我写信时,我娘也给我来信了。说你还给他送了节礼,她吓了一跳!” 赵勋就望着她,含笑道:“此番来我亦和岳母说过,她原还想一起来,不过路难走,便作罢了。” 方朝阳是一起来,还是防着他不让他来?顾若离心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觉得感动,若不是因为她,他大概永远不会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去找方朝阳! “知道了,知道了。”顾若离不想和他说方朝阳信中的意思,“辛苦七爷了。” 赵勋顺着杆子就爬了,挑眉道:“怎么谢?” 顾若离一愣,他就隔着桌子捏了捏她的鼻子,含笑道:“要不然,你过完年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年后一时还走不了,宅子没有修好,医馆这里也是刚刚上了正轨。我要等宅子和祠堂都修好了,还要再找两位大夫坐堂,要不然就算走了我也不放心啊。”顾若离无奈的道,“不过我会尽快,真的。” 赵勋就没有再提这件事。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顾若离烧了热水让他梳洗,洗好后坐在暖阁里说着话,顾若离给他擦着头发,问起京城里的事情。 “上次走时说的额森的事情,朝廷的风波都压下去了吗。” 赵勋靠在椅子眯着眼睛,很享受的任由顾若离梳着头发,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道:“嗯。此事解决倒是不难,难的是额森一仗势必要打,而国库无银钱周转。当务之急,要充盈国库!” 顾若离点头,她几乎能想得到赵勋回去后,一拍桌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人,只道:“户部将军饷备齐了,便打,没有军饷,就全部都闭嘴!” 此话落,单是户部就要跳起脚来反对,圣上亦是,有钱没钱他心里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你是打算从盐商手中巧取豪夺?”顾若离低头看他,笑眯眯的,赵勋就微微睁开了一只眼,冷哼道,“小看我。此番我会叫他们乖乖将银子送来,且还半句怨言没有。” 顾若离就咦了一声,好奇的坐下来看着他:“七爷不用强硬的手段了?。” “不是你要求的,能迂回便不要简单直接。”赵勋坐直了,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含笑道,“这次我便含蓄一些。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 他的样子,眉梢眼角都露出一丝得意来,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谢谢!”顾若离也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的改变。” 赵勋就索性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腿上,握着她的手腕亲了亲,望着她道:“确实不容易啊!” “知道了,知道了。”顾若离笑着,抱着他道,“我们赵七爷真的是温和,内敛,待民如子又英明神武。我顾若离三生有幸,得遇见赵七爷!” 赵勋哈哈大笑,将她箍在怀里:“很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 顾若离看着他笑着,下巴扬起来,就扑上去咬了一口,又皱着眉鼻子瞪他:“你这叫得意忘形!” “不曾忘形。”赵勋在她眼睛上亲了亲,柔声道,“但确实得意。” 顾若离笑倒在他怀中,捧着他的手,这会儿终于暖了起来,她轻轻抚着上面的伤口,想了想搭在他的腕上给他号脉,赵勋挑眉。 “这一趟回去,身体可不如早先好。”顾若离凝眉道,“正好在这里待几天,我给你开药调理一番,体内寒气太重。” 赵勋本不以为然,可这话是她说的,他便道:“等天气暖了也就无妨了。”他的寒气,不是一年半年的事,而是年少时受了寒,到了冬天便会发出来,“不吃药行不行。” “不行!”顾若离道,“你寒气太深,想拔出来还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必须给我好好吃药。” 赵勋一脸的无奈,敷衍的点着头,顾若离见他这样,就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随即眉梢一跳,郑重的道:“好,吃!顾大夫开多少我吃多少!” 顾若离掩面笑着,面颊绯红。 “爷,县主。”周铮隔着一道帘子在外头咳嗽了一声,要是可以他真是不愿意回来啊,就是看不见他都能想得到此时里面的情景啊…… 也真是的,好歹是镇国将军,有了县主就什么都不管了。 “进来。”赵勋沉声回了一句,周铮还是磨蹭了一下掀开帘子进去,赵勋正披着头发坐在椅子上,顾若离在他后面给他烘着头发,两人神色自然,并无半点避讳的意思。 周铮心里苦涩,难道有了女人就这么好,连他们爷也沉沦了。 “说话!”赵勋凝眉,周铮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回道,“是周师爷刚刚来过,说查到了伤韩氏的元凶了。” 顾若离一怔,很害怕从周铮口中听到是宝儿。 “是宝儿,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将韩氏打晕,又趁着天黑街上无人,将她丢在了外面。刀伤是宝儿亲自的划的,他原本还要放火,只是顾家的人找来,他就匆忙逃了。” “是宝儿亲自说的吗?”顾若离也不知道说什么,宝儿的本性不坏,杨氏的性情也是逆来顺受的,只是,生而不公让他们落在那样一个环境,心中有仇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就看往后怎么去引导了。 “是!”周铮回道,“师爷也很为难,不知道如何处理,想来问问您的意见。”宝儿当初受伤,是被顾若离治的,母子两人还在同安堂住了月余才走,便是房子,也是顾若离请黄章帮忙和普照寺那边要的。 黄章不知道情况,顾忌她也在情理之中。 “关他几日吧。”顾若离凝眉,这点年纪便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是任由其发展,将来他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让他知道做事要承担后果,不是年纪小,就能得到宽容。” 周铮应是要走,顾若离又道:“他人已经被抓去衙门里吗。” “还没有,他母亲说他一夜未归,黄大人正派人在找。”周铮说完,见顾若离没有别的吩咐,就准备离开。 顾若离若有所思,他一个孩子能去哪里,她正要说话,忽然赵勋手一摆,紧跟着周铮跑了出去。 “怎么了。”顾若离奇怪的看着赵勋,他出声道,“有人跳墙进来了,去看看吧。” 这都能听得到,还知道是跳墙?顾若离露出崇拜的样子看着赵勋,他失笑摸了摸她的头,道:“该你崇拜的地方多着呢。” “没脸没皮。”顾若离皱眉,笑着出了门,随即就看到周铮提溜着一个孩子过来,她奇怪的道,“怎么是个孩子?” 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或许大一点,但是因为太瘦,看上去和宝儿差不多。 “你进来做什么。”周铮不用吓,就一张脸就已经将那孩子吓的说不出来话了,果然,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找顾大夫。” 顾若离和赵勋对视一眼,她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宝儿,宝儿让我来找你,他求您帮他照顾他母亲几日,等他解决了事情就会回来。”孩子说着,用脏兮兮的袖子擦着眼泪,顾若离见他手背上满是冻疮,破旧的露着脚趾的布鞋里,脚冻的赤红高肿,她走了过去让周铮放他下来,柔声道,“他去哪里了,为什么要我照顾他娘?他打算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就昨天晚上他和我说完后就跑走了,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孩子见顾若离不凶就止了哭,道,“他也没说他要干什么,不过我肯定他是和普照寺顾府有关。” 顾若离就去看赵勋。 赵勋就知道顾若离实际是担心的宝儿的,他挑眉道:“既是如此,那就让人守着普照寺顾府,他早晚会出现。” “属下和黄大人说一声。”周铮看了眼孩子,转身出了门去,顾若离就低声问孩子道,“吃饭了吗?” 孩子摇头。 “你等下。”顾若离去厨房,将刚才擀好的却多出来的面煮出来端给他,“吃完了再走。” 孩子抱着碗愕然的看着顾若离,又低头看看碗,小心翼翼的道:“我能不能把面条带走……”他说着垂了头,“我妹妹还没有吃,等她吃完我一定将碗洗干净还给你。” 都说穷苦的孩子早当家,宝儿是,这个孩子也是,顾若离柔声道:“你先吃,一会儿我找馒头给你,你给她带回去。” “真的!”孩子高兴的不得了,见顾若离点了头,他抱着碗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顾若离就苦涩的回头看着赵勋,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国情如此,暂时还无力改变,只能努力着,希望等到五年,十年后,这样的孩子会越来越少,有饭吃,有地方住! “我……”顾若离有些犹豫,想了想和赵勋,“我想在年前办一次义诊,再发起庆阳城捐助的事,你觉得行得通吗?” 要是以前,赵勋当然不会去做这种事,每个人都该为了改变现状而努力去拼命,你若不行,那就只是你的问题。 帮助这些人,不是帮,而是害了他们,让他们安于现状,不思进取。 可是,现在这话是顾若离说的,他便应了,问道:“你想怎么做?” “捐款捐物。”顾若离道,“家中不穿的旧棉衣,只要是干净的,都可以拿出来给他们。若是愿意捐款也行,多少不限!” 这个倒是可以,不强求别人,也不一定是钱财,只要助他们度过严冬,过一个没有饥饿的新年就好。 “可以。”赵勋颔首,“要我做什么?”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道:“等我写个计划书,然后我们再仔细商量一下。”她觉得有赵勋在真好,不管什么事,好像只要他点头了,她心里就更加有信心了。 赵勋感受到她的信任,还有渐渐的依赖,心情很好,望着蹲在地上三两下将面条吃完的孩子,都顺眼了许多。 顾若离取了馒头给他:“你先拿回去给妹妹吃。若是看到了宝儿,你就告诉他,让他来找我。” “好,好!”孩子将四个馒头分别塞进衣服里,藏的紧紧的,“我帮您去找他,一定将他找到。” 得了她一碗面条,他就愿意帮她去找人,顾若离摇头道:“外面冷,你不用到处去找。官府会派人去的。” “那……那我能帮你做什么?”孩子望着顾若离,顾若离笑道,“你这么善良懂事,等将来你和宝儿一起,记得多教教他善良。” 孩子点头,看了眼顾若离,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赵勋,朝两人行了礼出了门去。 ☆、128 陪伴 找到宝儿并不难,他再聪明,可到底是个孩子。 周铮都没有找黄章帮忙,下午就在普照寺的一间香房里找到了他,当时他正缩在墙角睡觉,房里没有地龙他冻的直哆嗦,人都迷糊了。 顾若离看着被周铮抱回来的宝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二妮,你去告诉宝儿的娘一声,就说他在我们这里,让她娘来接他回去。”顾若离吩咐完二妮,又和雪盏道,“去买几个肉包子来。” 肯定是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周铮将宝儿抱回房里,顾若离摸了摸他身上,发觉冻的厉害了,便让雪盏准备了温温的水,将他剥光了放进去暖着,又给他搓着手脚。 过了好一会儿宝儿才醒。 惊的坐了起来,顾若离看着他:“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大夫。”宝儿坐起来,目光闪烁,顾若离见他没事就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我通知你娘了,一会儿她会过来接你回家。” 说着她就要出去。 宝儿喊了一声:“顾大夫。”他缩在桶里,露出半个脑袋,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我想给你报仇,也给我自己报仇,所以……” 第218节 顾若离就回头看着他,道:“所以你就将人身上割了那么多刀?” “她还想让我做太监呢。”宝儿回嘴道,“我这叫以牙还牙,没杀了她已经是我宽宏大量了。” 顾若离被气笑了,她回道:“你知道杀人什么罪名?” “我是孩子。”宝儿倔强的道,“官府不能拿我怎么样。” 顾若离点头,正好在外头听到杨氏的声音,便和宝儿道:“你跟你娘回家去吧,往后好自为之!” “顾大夫。”宝儿皱着眉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他们不仁所以我不义,这有什么错。” 顾若离摆手,道:“我没说你有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没有余力去教你怎么为人处世!” 宝儿撅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宝儿。”杨氏从外头进来,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浴桶里,她顿时哭着扑了过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吓死娘了。” 宝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赵勋在一边瞧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看来她遇到这种问题时,都是这样的态度。 觉得不值得她去纠正说服的人,她都是转身就走,随你好坏都与她无关……当初与他时也是如此。 不过,她能愿意和他说道理,和他沟通,可见,即便是在那时候,她对他也是特别的。 赵勋挑眉看着杨氏,心情很不错的道:“你要是教不好,便送我军中去,年纪虽有些小,可烧水做饭还是可以的。”他话落,杨氏猛然转头过来,因为她听到了军营,不由拘谨的问道,“您是……” “这是我们爷,镇国将军!”周铮介绍,心头却纳闷,他们爷怎么会收这么小的孩子去军中,小不点儿能做什么,去了只有受苦的份。 杨氏即便什么都不懂,可是也知道赵远山是谁,当年的虎贲营,大周无人不知。 她放开宝儿,立刻在赵勋面前跪了下来,道:“民妇叩见将军!” 赵勋不想和她多说什么,起身拂袖道:“你想清楚吧,若是想送去就来找周大人,他会安排,若不想就自己去衙门自首,一件事归一件事,让他知道错在哪里,并记住教训。” “是,是!”杨氏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遇到赵勋,还说要收她儿子去军营,要知道在虎贲营就算是一个伙头兵,那也是人人羡慕的,她目送赵勋出去,回头看着宝儿,道,“你听到了没有,赵将军说让你去他的虎贲营。” “娘!”宝儿哭着道,“我报仇难道错了吗,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我没有错。” 杨氏也不知道怎么去和他说,摸着他的头说不出话来。 顾若离站在门口听着,见赵勋出来,也没有说话,只笑着道:“我去写计划书,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赵勋颔首,两人去了书房,顾若离拿笔墨出来,边想边写着,赵勋就在一边翻着她桌上写的废弃不用的材料,原是是手札里的内容,她觉得写的不好就拆下来堆在桌子上。 他一张一张翻着,抬眼看着她,指了指上面的人体结构图:“这……也是你画的?” “嗯,是!”顾若离扫了一眼,点头道,“画的不好,居然将脾脏漏掉了。”她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真的是手生了,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忘了。 赵勋却看的很震惊,让他想起早上来时她工作的样子,指了指图,问道:“若是内脏破裂,也能缝合?” “是啊!”顾若离停下来和他解释,“不过要先确定了到底是哪里破裂,才能准确的去救治。” 赵勋若有所思:“那若是剖开肚子,拆了人的内脏,再缝合好,是不是能做到不被察觉。”他望着顾若离,顾若离颔首,“当然可以,不过刀疤在,想必也瞒不住。” 赵勋没有说话,拿着那张图看着,顾若离就奇怪的盯着他:“你这是打算拆了谁的内脏?” “胡思乱想。”赵勋敲了她的头,将图纸放在桌子上,点了点,“再给我画一幅,这图不错!” 顾若离哦一声,拿着炭笔给他画人体结构图……外面杨氏带着宝儿出了门,一路和周铮道着谢,顾若离手顿了顿朝窗外看了一眼,就瞧见宝儿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眼睛鼻子都红红的,顾若离顿了顿收回了视线,又接着画图。 赵勋又接着翻其余的手札,她的字不大像姑娘的字,而是棱角分明透着倔强,他随意翻着,上面写的他能看的懂字却不能明白到底指的又是什么:“菌?” “肉眼看不见但繁殖能力很强的一种……原核生物。对手术后的病者具有很强的侵害力。”顾若离漫不经心的说着。 赵勋挑眉,问道:“肉眼看不见,你是如何看见的?” “啊!”顾若离想咬了自己的舌头,她现在和赵勋说话,真的是没有防备,他和岑琛他们不同,他们不会穷根问底,也不如他这般精明,抓着一件事后,然后自己就明白了来龙去脉。最关键,岑琛他们关注的是医术上的知识,而他关注却是她,所以她顿了顿,笑道,“我也没有见过。我这个也是回忆曾经在书上看过的内容而已,写的不过是皮毛。” “是吗。”赵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而是换了张接着翻着,觉得很有趣,“你都看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书,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她说提出的,所说的知识,都很新奇,便是他这种不懂医术的人也知道,这世上的大夫绝不能有这样的发现。 所以,他很奇怪,她年幼时都看过什么样的书,以至让她有这样的知识,和那些常人不知道的奇思妙想。 顾若离故意没接他的话。 “上午的缝合术,很成功?”赵勋放了纸望着她,顾若离点头,“缝合术本身没什么难度,重要的是后面对病者的照料,不要让她感染并发症就好了。” 赵勋就靠在椅子上,望着她问道:“并发症?就是伤口感染了你说的细菌,所以生病了?” “对!”顾若离惊叹他的聪明,“这种病很难治,或者说,我治不好,所以很害怕它会发生。” 赵勋若有所思:“是什么病?” “比如破伤风。”顾若离道,“人意外受外伤后感染的病,发病时人会痉挛抽搐,最后死亡的一种病。” 他懂的还真的多,赵勋点了头表示他理解了,便接着翻她的手札。 顾若离惦记着韩氏,望着他道:“稍后我还要去医馆,你和我一起去?” 他就是为了她来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做。 赵勋点头。 “画好了。”顾若离三两下画了个简易的图标上了各个器官的名称递给他,“不准做坏事。” 赵勋笑着指着画的下面:“盖个私印。” “我没有。”顾若离道,“给你签名吧。”话落,就在右下角写了自己的名字。 赵勋看了一眼,满意的叠好放进自己的怀里,顾若离将剩下的计划书写好递给他:“你看看行不行?” “嗯。”赵勋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颔首道,“可以,不过义诊只有同安堂办你会很累,不如召集庆阳其他几家医馆一起,合作的好,即便明年你不在这里,义诊还能继续下去。” 顾若离觉得这个主意好,点头道:“那我去和其他几家医馆联系!” 两人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赵勋又陪着顾若离去了医馆,毛顺义正在前堂忙着,见她来就道:“顾大夫你来的正好,这病人的病症有些奇怪,您帮着看看。” 是四十几岁的络腮胡子大汉,人蔫蔫的捂着肚子,很燥乱的样子。 “你坐会儿。”顾若离和赵勋打了招呼,在毛顺义让开的地方落座,扶了病者的脉。 赵勋就坐在一边看着,她神色认真,非常的细致,扶了脉又检查了眼睛和舌苔,就问道:“你昨天吃过什么?” “我没吃什么。”那人说话咬字很硬,像是关外人,赵勋不禁打量了对方一眼,就听顾若离又问道,“一直空腹的?” 那人一怔,显然对顾若离问的问题不是很耐烦,就回道:“昨天猎了三只兔子,我和兄弟烤了两只,又喝了一些奶子酒,平日我们也这么吃的。” “是积食了?”毛顺义方才没有辩证出来,听顾若离说的觉得也不太像,就听她解释道,“是伤食了,炙肉干燥,以致发渴,畅饮潼乳,肉得湿而胀滂,肠胃填塞,无更虚更实传化之理。” 毛顺义恍然大悟,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我给你开药,你不要回去煎,就在这里喝完,三个时辰后再离开。”她提笔写无忧散,又添了备急丸十粒,递给病者,“去药柜取药,你要是难受可以去后院的病房略躺一会儿。” 那人打量了一眼顾若离点头应是。 顾若离和崔树道:“给他准备个痰盂,他吃完药会吐,你留心他一些。” 崔树应是。 顾若离看向毛顺义,问道:“韩氏由岑大夫在照看吗,怎么样了,人醒来了吗?” “醒了有一会儿了,大哭大闹了好一会儿。”毛顺义道,“岑大夫说有些低烧,也不知道是不是如此。” 顾若离心头一跳,道:“我去看看。”发烧就可能意味着感染,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人也随着紧张起来,立刻洗手换了衣服去了病房,就看到婆子正给她喂水喝,见她进来婆子行礼道,“县主好。” “你忙你的。”顾若离上去伸手去探韩氏的额头,手刚放上就被韩氏拍了下来,她喊道,“我不要你救,你快给我滚!” 顾若离皱眉,韩氏身边的婆子就扑过来压着她的手,道:“太太,您不要说胡话。”又和顾若离道歉,“她病的有些糊涂了,您千万不要介意。” 韩氏怒瞪着顾若离,就是因为她,若不然她们家男人也不会去充军,她也不会受伤。 “我不生气。”顾若离无所谓,还是测了韩氏的体温,心头一跳,岑琛听到顾若离来了,忙从隔壁过来,问道,“先生,您是不是也觉得她温度有些高。” 顾若离点头,面色凝重的道:“将我们起先备的药都煎出来,她身上的药也再换一次。” 岑琛应是,顾若离忽然就看到韩氏床头上摆着的茶,凝眉道:“这是什么?” “参茶。”婆子解释道,“太太身体有些虚,奴婢给她泡茶喝的……是……不妥吗?” 顾若离沉了脸,看着婆子:“她能吃什么,我们这里的人会给她送来,除此以外,你什么都不准给她吃,哪怕喝口水也不行。” “奴婢……奴婢不知道。”婆子吓的不轻,顾若离看着韩氏,低声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韩氏不理她。 “这是你的性命。”顾若离没好气的道,“你要是这样,那就早点回去。我和你家人签了契约,你在我这里生死由命。所以,你生还是死和我毫无关系。” 韩氏大怒,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若离又和婆子叮嘱道:“一会儿给她上药,你去洗手帮我一起。” 婆子应是。 一会儿顾若离给韩氏上药,将腹部的伤口又重新擦洗了一边,喂了药,便不敢再离开,坐在房里测一下体温,韩氏很痛也很难熬,没过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会不会有病发症?”岑琛和顾若离到院子里来,大家一起坐在石墩上,顾若离道,“现在还不知道,如果她的体温能自动降下来,就表示没事,如果一直持高不下……” 赵勋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是不是说明我们起先备的消炎药以及所有器物的消毒都没有起到作用?”岑琛问道,“所以她还是被感染了?” 顾若离摇头,不一定,她在外面受伤,刀上,地上,接触的感染的地方太多了。 岑琛叹了口气,至少她不是在他们手中被感染的。 一会儿二妮做好饭送来,大家就在前堂随便吃了一些,顾若离抱歉的看着赵勋,道:“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大概要在这里守着了。” “无妨。”赵勋回道,“你忙你的,我就坐在这里。” 顾若离正要说话,岑琛站在病房门口喊道:“先生,她体温又上来了。” “你先歇会儿。”顾若离神情凝重的去了病房,赵勋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眸色沉重。 顾若离摸了韩氏的头,又查看了她腹部的伤口,岑琛在一边道:“伤口并没有发红化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还不知道。”顾若离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只有等病症发出来……我担心,她会不会得了破伤风。” 岑琛不知道什么是破伤风,毛顺义也不懂,问道:“什么是破伤风,可有病治?” “发病时有类似于痉病的一种病。”她说着,手又扶了韩氏的脉,并没有诊断出不妥来,岑琛立刻就知道什么病,“会抽搐的一种?” 顾若离点头。 岑琛就抱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如果是这样,那他还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很多年前,他师爷也提过类似的病症,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药物。 第219节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是要努力。”顾若离决定不能再等,吩咐雪盏,“将仙方活命饮和五味消毒饮都煎来,按我教你的方法煎。” 雪盏应是,过了一会儿将煎药的药拿来。 “这两副药……行吗。”毛顺义知道,按理说这两副并不对症,他怕顾若离着急心里乱了,顾若离拿小的漏斗放进韩氏嘴里,一勺一勺的喂她仙方活命饮,“清热解毒,消肿散结,也算是对症,先试试。” 韩氏身边的婆子被他们惊着,紧张的道:“县主,我们太太她病情加重了吗,会死吗。”明明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听他们说的却是很严重的样子。 “不知道。”顾若离看了眼婆子,喊她帮忙扶着韩氏的头,怕呛着她,“现在看着,只要她的体温降不会上去,明天降下去了,就没有关系。” 婆子心里抖了起来,战战兢兢的扶着韩氏的头,喂着药。 “岑大夫。”顾若离喂完药看向岑琛,“您觉得外用的药,可要再添加一些?将大黄和生芪药量再加一些?” 岑成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去配药。” 病房中,灯一直亮着,三个人进进出出,添药加药煎药,一整夜都没有睡,韩氏的体温虽没有再升的很高,但也没有降下去。 ……顾若离累的靠在墙上,看着韩氏惨白的脸,心里也有点绝望。 她懂的,所知道的能用手法都用上了,如果韩氏还是如此……那么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毛顺义脸色发白的坐在椅子上,一整夜他喝了几壶的茶,人也憔悴下来,岑琛更是如此,前一次失败后对他的打击很大,如果这一次还是感染导致病人死了,以后,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坚持。 “怎么样了。”顾若离从病房出来时,就看到赵勋站在外面正在等他,她一愣,道,“你怎么没有去休息。”他为了赶路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睡好了。 赵勋摸摸她的头,柔声道:“睡觉何时都能睡,急什么。” “对不起啊。”顾若离叹了口气,往病房扫了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前些日子还谨慎的提醒自己,这类手术千万不能贸然去做,可没过几天我就得意忘形的想要尝试了。”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当头棒喝。 “你已经很好了。”赵勋含笑道,“她若非不是你救治,或许还活不到现在,就算即刻死了,也不是你的错。” 这就和岑成当初治毛老伯一样,人确实都要死的,她这里不行无论病人换到哪里都没有办法。可是,不能因为病人必死,所以你就能随随便便的对待她的生死。 她犯了和岑琛当时一样的问题,在一切都是无法掌控的情况下,她做了这件事,所以,现在局面不可控就是情理之中。 还连累了岑琛和毛顺义。 “顾大夫。”岑琛和毛顺义走了出来,毛顺义道,“您不要自责,我们已经尽力了。而且,若非是您,这样的外伤我们至多上药再添内服,旁的不说,单腹部那道伤口就足以毙命。就算此次我们没有成功,可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进步。” “嗯。”岑琛道,“当时我可不知还有缝合之术,更不知道,术后还有那么多的风险和危险,现在既知道预防,我们就一定能对症找到可用的药。”以前他们知道受伤重了会死,但只是知道结果,从没有人告诉他们从受伤到病人死亡之间的过程。 是如何死的,失血过多还是感染并发症……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顾若离朝他们笑笑,道:“是我消极了,可见心态不好。一路顺遂的结果,就是让我有些忘乎所以,难以接受失败。” 赵勋心疼的看着她,蹙着眉看着了眼病房,眯了眯眼眸,眸底露出杀意。 就算是死也是死于他的刀下,而和顾若离无关。 “用早膳吧。”二妮提着食盒过来,笑盈盈的道,“你们一夜未睡,快吃点东西,要不然一会儿得难受了。” 顾若离点头,几个人去隔壁摆了早饭,二妮想说什么,被雪盏拉了出来,低声道:“县主心情不好,你别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啊?”二妮不解,“县主怎么了?” 雪盏叹了口气,无奈的道:“韩氏发烧,县主说很可能发生了感染,还有可能得一种叫破伤风的病,她费了一夜的功夫,到现在热还没有散。” “怎么会这样。”二妮也是满脸的担忧,脸纠在了一起,怒道,“都怪那个叫宝儿的孩子,要不是他惹事,怎么会这样。” 雪盏摇摇头,治不好病和宝儿没有关系,顾若离只是自责和焦虑。 顾若离早饭只吃了几口,其他人都各自去忙,顾若离坐不住,看着赵勋叹了口气,他摸摸她的头,柔声道:“要是累就去歇会儿,不还有别的大夫吗。” 顾若离摇头,她哪里能睡得着。 “都是要死的人,你若不救她还是死,你何必耿耿于怀。”赵勋劝着道,“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这次不行,下次就再努力。” 顾若离知道他在安慰他,便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闷闷的道:“那是条人命,纵然再不待见,可也不想她死在我手里。”她说完,就听到隔壁韩氏的婆子喊了一声,顾若离蹭的一下站起来,抬脚就朝外面跑。 和方才闷闷不乐的样子判若两人。 赵勋失笑,纵然再没有把握,可她还是会全力以赴。 “怎么了。”顾若离推门进去,婆子就喊着道,“方才我们太太嘴角斜了一下。” 难道真是破伤风?顾若离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上前查看韩氏的症状,从脉搏上依旧看不出病症来,但是她的热度并没有继续升高,顾若离有些焦躁了,对毛顺义道:“毛大夫,将我的针拿来。” 她要施针,就算不行,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再喂一次药。”顾若离接过针包,对岑琛道,“伤口再清洗一遍。” 岑琛应是,几个人又忙了起来,顾若离满头大汗,下针时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赵勋站在门外,隔着窗户看着顾若离,她较小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床前,疲惫却又坚定,他眯了眯眼睛,陈顺昌从一边走了过来,低声道:“三小姐自从开始研究缝合术后,就每天都很忙碌,七爷得空劝劝三小姐吧,守着祖宗教的东西就好了,这些以前没有大家不也好的很,能治的病就收不能治的就不收,像三小姐,太苦了。” 还让人心惊胆战的。 赵勋挑眉,看向陈顺昌,问道:“这些,不是顾老爷子教她的吗?” “老爷子可不会这些。”陈顺昌一辈子跟着顾解庆,纵然不会治病,可药他也认全了,而且还能背几个方子,“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伤症,都是直接上药,虽说死了很多,但也有活下来的。大家可没有三小姐这样,还守着一夜的,要是病人多了,大夫怎么吃的消。” 难怪她说是看书看的。 原来顾解庆也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手法,赵勋眉梢微挑,心情很复杂。 她坚持,创新,求进步,这是好事,亦是她的成就,这让他与有荣焉也很骄傲,可是在不认同的人眼中,便就成了异类,若是他,他便不在乎。 可是却不愿意她承担这样的指责和非议。 赵勋没有说话,静静望着顾若离的背影, “烧退了!”就在这时,他就看到毛顺义跳了起来,一个四十几岁的大男人忽然喜极而泣,“顾大夫,烧退了!” 顾若离伸手去量体温,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松了口气笑了起来:“确实退了。”又道,“到入夜时如果不发烧就没事了。” “到夜里不发烧就没事了啊。”韩氏的婆子听着就念着阿弥陀佛,这两天一夜她简直是度日如年,就跪在顾若离面前,“县主,多谢您救命之恩,是我们太太不知好赖,还说你的不是,望您大人大量,原谅她。” 他一开始也担心顾若离会借故刁难,可是直到现在,她看到的都是他精心尽力,她明白,他们在顾若离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 人家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当成对手,又怎么会费心思去害你。 “等她好了再说吧。”顾若离道,“一会儿她醒了你略喂些粥给她喝,旁的别给。” 婆子应着是。 顾若离不敢懈怠,在病房里一直熬到戍时末,韩氏后面一直很平稳,中间还起来吃了东西,精神很好,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没……没事了吗?”毛顺义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顾若离朝他笑笑,点头道,“是!没事了。” 毛顺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岑琛兴奋的站在韩氏床边,望着韩氏的眼睛都是亮的,韩氏被他看的恼火,怒道:“瞧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在岑琛眼里,此刻韩氏没有性别,甚至连人都不是,只是代表着,他们第一次手术的成功。 是个里程碑。 “都去休息吧。”顾若离道,“我守一夜,明天你们来换我。” 岑琛摆着手:“你们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这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要亲自看着韩氏转好。 顾若离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们去休息吧,等确定没事了我才能放心,要不然回去也睡不着。”毛顺义就接着话道,“赵将军还在等您呢,这两日您不要管,若是有事我们会去找您,你好好陪赵将军,人家可是等了一天一夜了。” 纵然她自己没有避讳,可是被人这么说顾若离还是红了脸,咳嗽了一声,道:“那……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毛顺义说着朝窗户外面看了一眼,赵勋还坐在院子里喝茶,他都坐了一天一夜了,“没想到,赵将军人这么好。” 岑琛嗯了一声,又去看韩氏的伤口。 顾若离出了院子,走过去从后面抱着赵勋,咕哝道:“我好累。赵公子请我喝酒吧。” 赵勋笑看着她。 顾若离左右看看没人,就飞快的在他嘴角亲了亲:“要是你没钱,那我请你吧。” “没事了?”赵勋见她满面疲惫,心头怜惜不已,顾若离点头,道,“工作结束,没事了!” “今天算了,明天你再舍命陪君子吧。”赵勋拖着她起来。 顾若离就扬着眉头,打趣他:“我可不舍命。再说你是君子吗。” 他来陪他过年,可她却忙着做事,累着他在医馆里耗了两日,她内疚不已。 “小丫头。”赵勋捏了捏她的脸,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柔声道,“先回家去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顾若离笑着点头。 夜里的庆阳非常冷,用呵气成冰形容也毫不为过,顾若离披着大皮氅也觉得冷的下不了脚。 “坐车吧。”出了门,赵勋见她这样,就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在怀里,顾若离舍不得此刻的气氛,摇着头道,“你要是不累的话,我们就走走吧。” 赵勋看着她点了点头。 两人就顺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慢悠悠的往回走,赵勋问道:“病人的危险阶段过去了?” “算是。”顾若离打了个哈欠,觉得手冷,就将手顺着赵勋的袖子塞了进去,贴着他的手腕,“唔!舒服多了。” 她的手凉凉的,鼻尖冻的红通通的,眼睛里也满是血丝,可脸上却是皆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腾出一只手来揽着她的肩膀,低声道:“这么高兴?” “高兴啊。”顾若离道,“不过是高兴你在这里,不是高兴韩氏不发烧了。” 他就笑了起来,眉开眼笑:“我可没看出来。” “你就和我拿乔。”顾若离在他的手腕上掐了一下,道,“是,这些日子我很思念七爷,简直是茶不思饭不想。” 赵勋闷闷的笑了起来,很受用。 发现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高兴时还能哄着几句! “这就乖了。”赵勋满意点头,道,“你还没说,为什么韩氏病情稳定,你却不高兴。” 顾若离就垂着头,有气无力的道:“这次其实算我们走运,救治的时候我们几乎将早先我们准备好的药都用了一遍,三个人耗了两天两夜才稳定住,可是后期总不能一直如此,若是再比韩氏严重一点,我们或许就没有办法了。” “所以,这一点都不值得高兴,反而充分暴露了我们的无能为力,我们的不足之处!”顾若离叹气道,“在病房里时我就一直在想,若是她真得感染了怎么办,败血症自不必说,破伤风也够我们吃一壶的。” “败血症和破伤风?”赵勋凝眉道,“很难治吗?” 顾若离点头,和他大概说了一下病理,又道:“……要是有药,就不用怕了。”她要沉下心来仔细琢磨一下,到底用什么药合适。 “要什么样的药。”赵勋问道,“你开个单子出来,我让人去找。” 顾若离望着他摇了摇头,道:“不是缺药,而是不知道用什么药。”中医讲究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所以,并没有针对性的类似于抗生素的药。 “那就找人。”赵勋暂斩钉截铁的道,“将天下所有名医找来,大家一起讨论。” 第220节 顾若离愕然,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等我写信给杨先生还有孙先生请教一番,看看他们可有好的建议。”说完,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听说太医院在招太医,年后就会审,是真的吗。” 赵勋颔首,道:“确实如此,具体到什么进度,我却是未曾关注。” 不知道杨文治去不去。 顾若离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困乏的睁不开眼睛,赵勋看着就蹲在她面前:“我背你。” “好!”顾若离也不推辞,笑盈盈的趴在她背上,一上去赵勋就皱了眉,“怎么分量都没有长。” 她个子这一年长了不少,但是分量却没增。 顾若离顿了顿,原想说的话在嘴里一转,想到了欢颜曾经的提醒,便话锋一转,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嗯,我正等着七爷养呢!” 嘿!赵勋心头一轻,止不住的笑了起来,点着头沉声道:“放心,定将你养的白白胖胖。” 顾若离忍着笑,原来他真的喜欢她这样说话啊。 “那我就等着七爷了。”顾若离抿着唇笑着,掰着手指头嘀嘀咕咕的数着,“房契,地契都给我,每个月的收入交给我,库房的药匙要给我保管,大小事你都要和我商量,还有,就是丫头媳妇子用什么样的人,你也不能管。” 赵勋根本没有听她说什么,挑着眉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把婚期定了吧。”她这是松口了,以前说成亲,可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不知道。”顾若离将脸埋在他后背上,闷闷的道,“我还小,等我再长大点吧。” 赵勋掂了掂分量,凝眉道:“明年就及笄了。” 顾若离吃吃的笑了起来,忽然觉得,如若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也是很有趣的,大家像是朋友,又是恋人,若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能协商着处理,她觉得很是不错。 “你让我再想想,至少等我除服了吧。”顾若离娇声道,“再说,我娘还没答应呢,我怕她到时候连我也不认了。” 赵勋不以为然,悠悠然道:“岳母处有我,她断会同意。” 顾若离笑着点着头,拍了拍赵勋的肩膀,鼓励的道:“嗯,就靠你了。” 赵勋欢喜。 ------题外话------ 接着靠门口挥手帕,哈哈哈哈~实体书团购群:《568805282》 明天回京城啦! ☆、129 京城 两个人到家时,顾若离已经睡着了,他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自己回去休息。 顾若离睡的极沉,第二天醒来时已近中午,雪盏听到声音就笑着进来,道:“县主这一次是真的累着了,要不然还不见您睡这么久。” “嗯。”顾若离坐了起来,问道,“医馆那边来找我了吗,没事吧。” 雪盏给她拿了一件枣红的棉袄过来,替她将头发飞快的挽了个攥儿,道:“没有呢,早上二妮过去也没有回来,想必是没有事。” “那就好。”顾若离松了口气,下床去净室梳洗,边走边道,“七爷呢,在做什么。” 雪盏摇头:“七爷在房里看书,奴婢没一会儿给他送的早膳。” 顾若离应了一声,雪盏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奇怪的看着她,雪盏就指了指外面低声道,“宝儿在外面呢。” 顾若离皱眉没有说话,梳洗好换了衣裳,雪盏开了门,果然就看到屋檐下宝儿拢着手站着,一看见她就笑了起来,道:“顾大夫,你可真能睡我都等你一个多时辰了,冷死我了。” 他其实也是慌张和拘谨的,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怎么会在外面冻着,而不去暖阁里等着。 “找我有事吗。”顾若离淡淡的说完,去了暖阁,宝儿跟着他进去,一边搓着小手,一边道,“有点事。前天赵将军说要收我去他的军营,是真的吗?” “他的话不会有假。”顾若离扫了他一眼,“你要想去,就年后来找周大人。” 宝儿敷衍的哦了一声,显然不是真的想要问这件事:“那我回去让我娘准备准备。”他说着,笑眯眯的凑过来,道,“有吃的吗,我好饿。” 顾若离皱眉,疏离的看着他:“你有话就直说,不必在我这里拐弯抹角。” “不是。”宝儿见顾若离板着脸,便就有些瑟缩,当初他跟着顾家的人骗她,她都没有这么冷漠的和他说话,他有些害怕的道,“我是想来问问你,你的脚穿几寸的鞋,我娘打算给你做双鞋!” “不用了。”顾若离道,“你不用来我这里低声下气,你想做的事你自己决定,我无权干涉你。所以,你也不用和我道歉,真的!” 宝儿红了眼睛,哦了一声道:“那……我不道歉了。” 顾若离点头:“军中辛苦,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顾大夫。”宝儿想说什么,突然拔高了声音攥着拳头道,“我没错,是她先害我的。” 顾若离望着他也不说话,宝儿就盯着她,咬牙重复道:“我就是没有错,谁欺负我就打回去,我有什么错!” “我知道了。”顾若离看着他道,“所以呢,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没有错吗。” 宝儿垂着头不说话。 “你回去吧。”顾若离叹了口气,“就如刚才说的那样,我也没有说你错了,我只是在表达我自己的态度而已,你懂吗。” 宝儿垂着头眼泪掉了下来,可是她觉得顾若离就是生了他的气了,也可能以后都不会再离理他了。 她是他长这么大,遇到的帮助他最多的人。 他飞快的擦了眼泪。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说吧。”宝儿啪的一声,拍了一把匕首在桌子上,“要不然你替韩氏报仇,我不恨你也不反抗。” 顾若离被他的样子逗笑:“我为什么要给韩氏报仇,她就是死了,也和我无关。” 那你为什么还要生我的气!宝儿手足无措。 “宝儿。”顾若离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下来,“我没有让你以德报怨,人有七情六欲,不是圣人做不到这点,也没有必要。可是,想要处理恨意,你有很多方法。你这么做,你想过后果么,你想过你的母亲吗。” 宝儿摇头。 “没事,我不生你的气。”顾若离摸摸他的头,“回去吧,往后好好的就行,在虎贲营好好长大,多学点本事。” 宝儿眼睛一亮,问道:“你真的不生气?” 顾若离笑着点头。 宝儿喜滋滋的笑了起来:“那……那我回去了,等我学了本事,我一定去京城找你。” “好!”顾若离道,“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正直勇敢的人,也能出人头地,让你娘住上大宅子,过上贵太太的生活。” 这是宝儿的愿望,他点着头:“一定能!”话落看了眼顾若离一溜烟的跑了。 顾若离在暖阁坐了一刻,用了早膳去找赵勋,他正打算出门,看见她便道:“休息好了?” “嗯。”顾瑞笑道,“我们先去医馆吧,一会儿再去宅子里看看,等回来的时候再准备过年用的东西。” 赵勋颔首,牵着她的手出了门,这次两人坐的马车,径直去的医馆,毛顺义在房里补觉,岑琛正在大堂里和顾掌柜说话,见顾若离过来他笑着道:“人已经完全无事了,除了伤口还有些疼,别的事都没有了。” 顾若离去看了韩氏,她正醒着和身边的婆子在说话,看见顾若离她冷声问道:“那个小杂种,你保他了?” “这和你无关。”顾若离冷漠的扫了她眼,扶了脉,道,“下午你就可以回家养着了,八天后来我这里拆线。” 韩氏本来还要问宝儿的事,听到她随的随即一愣,问道:“还要拆线?” “嗯。”顾若离说完要出去,韩氏又道,“那我脸上的疤呢,怎么办。” 顾若离就扫了她一眼,道:“这个没有法子,你恐怕要再想办法。”她脸上虽然没有缝针,但最后伤口愈合,还是会留下疤痕。 至于有没有办法,这就不是顾若离想管的事了。 韩氏想说什么,她身边的婆子就拉着她低声道:“太太,您就少说一句,这回得亏了县主,要不然您……”说着一顿又道,“至于宝儿,县主保不保也是她的事情,您也阻止不了,何苦去闹的她不高兴,回头您的伤可怎么办。” 韩氏也没想怎么样,她恨宝儿,可也知道,她的命要不是顾若离可能就真的没了,便道:“你回去带钱带人来接我回去。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家里也是一团乱。”婆子叹气道,“老祖宗神志不清,老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大奶奶又有身孕,真是一堆的事,您就忍忍吧。” 韩氏没有说话。 顾若离和赵勋去了旧宅子看过,她和他细细说了原来这里是做什么用的,那边是谁的房间,赵勋静静听着,牵着她的手,两人穿过冷冷清清的顾宅,顾若离忽然停了下来,望着前头重新捞过换水的池塘。 “怎么了?”赵勋望着她,顾若离笑着道,“那里原来有个亭子,爹爹最喜欢在里边下棋喝酒,有一回我还听到他弹琴……” 顾清源吗,赵勋扬眉道:“你查到了你父母为何和离了?” “还不确定,这要等我回去问过我娘才能知道。”顾若离道,“当初有个徐氏……”她将事情和赵勋说了一遍,“倒也不能全怪在别人身上,若非他们能坐下来多说一句,大约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她不愿去想,若是方朝阳没有走,顾家会是什么样子? 还是会被灭门,还是有方朝阳在,所以会从中调剂一下,至少,在当初的圣上那边有方朝阳这个中间人在,可以解释一句。 赵勋没有说话,望着前面铺着一层落叶的池塘,叶子被冻在冰层里,透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凄凉。 “走吧。”他牵着她往外走,顾若离应是,道,“我们和陈伯一起去买菜吧,还有过年吃的零嘴!” 两个人就一起去买过年用的东西。 晚上,杨氏来找她,委婉的说想要将宝儿送去赵勋的军营,顾若离没有发表意见,望着赵勋。 赵勋点了头,道:“过了年让周大人送他去,至于衙门,我会去打招呼。” 杨氏千恩万谢。 腊月二十六那日韩氏回来拆了线,顾若离和几家医馆一起办了募捐,将收到的棉衣裤都送了出去,还得了近千两的银子,请黄章买了东西派发了出去。 医馆临二十九那日挂了歇业的牌子。 毛顺义回了家,顾若离将一个人过年的岑琛请到了家里,大家围着桌子热闹的吃了年夜饭,天黑下来后城中放烟火,顾若离站在院子里望着外头,赵勋立在她身后,轻声问道:“若是喜欢,我们也买些来放。” “不要了。”顾若离看着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烟火,就想到了那次赵勋说要带她去看烟火,却不曾想带着她去了西苑,便笑着道,“……那次我心里其实是紧张的,只是觉得既约好了,我定不能露怯的。” 只有紧张吗,他还记得她眼中的期待,当时只是狐疑,后来知道她的身份才知道,她那时大约是因为要见到了圣上,要握有筹码和他谈条件了吧。 “看来你隐藏的很好。”赵勋含笑,拿了个红封给她,“长命百岁!” 原来她还有压岁钱,顾若离笑了起来,道:“谢谢!”她接过来拿在手里,便想起了去年过年时的情景,不知道霍繁篓在哪里,有没有吃到饺子,穿上他最爱的新衣裳…… “这是你的。”顾若离也给了他一个,“新年如意,事事大吉!” 赵勋哈哈大笑,顾若离看着她,问道:“你出来,朝中没有事吗。” “我初三便走。”赵勋道,“确实有事,所以你要想我,就早点回去。” 顾若离点头:“我尽量早点。”又道,“荣王府那边……你不用去吗。” 赵勋顿时就沉了,淡淡的道:“不用。”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怕吓着顾若离,便添了一句,“我已经许多年不曾在王府过年,大家都习惯了。” 那么小就在外面奔波,顾若离心疼的牵着他的手,道:“长大了,没了儿时的期盼,年也就无所谓了。在哪里过和谁过都一样。” 第221节 “不一样。”赵勋道,“今年便与往年不同。” 顾若离看着他笑,面容在姹紫嫣红的烟火下,染上了绯红,犹如珠宝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赵勋握紧了她的手。 过了年初三,顾若离送走了赵勋,周铮也带着宝儿走了。 她人就懒了下来,好几日都有些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雪盏和欢颜也不敢打扰她…… 开年后又下了两场雪,等雪融化时,顾家的宅子开始刷漆,四月的时候她请了祖宗牌位进了祠堂,这一次顾解福和顾解兴以及那边族里的人都来齐了,鞭炮声不断,香火袅袅。 顾若离将圣旨和铁券供在香案上,大家都是满嘴苦涩,若非不闹腾,这两样东西早就供在宗祠了,顾若离也不会执意摆在这里。 有人叹气,眼中满是懊悔。 五月的时候,她去了合水,马车不管到哪里,都能看到田里一片绿油油的春色,农民挽着裤脚站在田间地头,孩子门在田埂上和着泥巴打闹,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顾若离在合水住了两日才回来,便收到了孙道同的信。 三月时杨文治曾给她回信,说他也不知可有这样的方剂,但可以帮她找一找,此刻,孙道同的信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意思…… 关于消炎的药,都没有准确的说法。 顾若离决定等回京城后,去白世英的书房里看看,她的书多,或许有这样的记载也未可知。 她便起笔给孙道同回了信,说八月她回去后再去拜访他。 顾若离走前,要将同安堂安排好,所以便找了所有人一起说这件事:“……我六月初会启程回京,你们可有人想要和我一起去的?” “我们都走了,同安堂岂不是空了。”顾掌柜道,“县主去吧,您只要放心,这里由我们帮您守着。” 他们的家室都在这里,自然不会离开。 “好,那就有劳大家了。”顾若离看向毛顺义,“毛大夫,这两天我们再找一找,同安堂您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最好能再请几位大夫来。” 毛顺义就去看岑琛,岑琛回道:“我在庆阳已是声名狼藉。”他咳嗽了一声,道,“这次,我要和先生一起去京城,总有一日,我们能完成一项大手术!” “好!”毛顺义也听到的热血沸腾,“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顾若离虽点头,可心里的把握也不大,现在他们的术前消毒和消炎都可以做到一些,可术后的消炎防感染却差不多是碰运气,没有一味药能让他们完全放心下来。 “县主。”二妮红了眼睛,拉着她的衣角道,“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顾若离微微怔了怔,道:“现在不好说,不过一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这里是我的家,我走的再远也会回来。” “好!”二妮擦着眼泪,“我祖母还说请您去家里吃饭,今年的收成肯定好,下半年大家就不会饿肚子了。还有许多外来的人都去合水开荒了,哥哥说,这些都是因为合水有您,大家才会蜂拥而至。” “和我有什么关系。”顾若离笑道,“是因为大家都很勤劳,为了生活努力着,若不然就是再多百个我,也不能让合水好起来。” 二妮摇着头:“不是这样的……”她没说完,顾若离拍了拍她,道,“你跟着大树好好学认字,学认药,只要你们愿意留在同安堂,同安堂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们。” “我们是一家人!” 众人应是。 雪盏和欢颜收拾东西,顾若离留五百两银子给陈顺昌:“……宅子里还要您费点心,您不如将家里人都接过来,住在那边大家也有个照应。” “好!老仆听三小姐的。”陈顺昌应了,却不收银子,“这钱,老仆不能要。” 顾若离塞给他:“你们要过日子,更何况,那么大一个宅子全靠你们一家人也不成,这些钱你先留着,往后不够就去同安堂取,我和顾掌柜说了,每个月都会给你们送银子来,你们只管放心的住着。” 陈顺昌没有再说,这一年的时间他对顾若离有了了解,便不再推辞,收了银票小心翼翼的放好。 顾若离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又去上了坟,便租了两辆马车离开了庆阳城,顾解福追到城门口来送她,顾若离停了车掀开帘子望着他,顾解福道:“三丫头,以前的事是五叔祖做错了,其实这两年一直愧疚不已难以释怀,只是,做错了就做错了,大哥也不在了我便是忏悔也无处去说,往后你多保重,每年清明节气,我会去给大哥上坟。” “好。”顾若离并不恨顾解福,只是不想再和他们有所牵扯,他这么大年纪来和她说这番话,虽和她帮了他做了族长有关,可也有他真的后悔意思,她含笑道,“您也保重。” 顾解福松了口气,目送顾若离的马车越走越远。 顾若离掀开车帘望着越来越远的城门,想起当初她和霍繁篓离开这里时,两人是狼狈不堪,如今她再离开,却已是物是人非。 “过两年我们再回来。”雪盏望着顾若离道,“将军肯定还会陪您一起回来的。” 顾若离没有说话。 他们先去了合水,马车才进城,便有百姓闻声而来,顾若离不敢停车,只掀了帘子和众人打招呼,离开时,几乎是全城的百姓送她出城。 欢颜兴奋不已,闹着道:“小姐,以后您就住在合水吧,这里的民风可真好。” 关键,这里是顾若离的封地,衣食无忧不说,若能治理好一方百姓,也是一桩莫大的成就。 顾若离也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将来会怎么样她也不清楚。 方本超家中,他家的医馆早就关了,她接了方本超的老母亲和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又去了刘大夫家中,接了他父亲和他的妻子还有一双儿女,往延州而去。 在延州歇了一夜,她打算杨府拜访杨文治,才知道杨文治已经去了京城,杨家的宅子如今已是空关了,只有几个老仆守着。 杨家再次阖家搬回了京城。 顾若离没有逗留,第二日一行人便出了延州城,在城外碰到了正等着她的刘二牛,他抱着家里做的一篮子各式各样的零嘴塞给顾若离:“县主留着路上吃,也不是好东西,您千万不要嫌弃。” “大家都还好吧。”顾若离没有推辞收了东西,刘二牛道,“将军免了我们村三年的赋税,我们可从来没有像这样这么好。” 还真的免了赋税啊,顾若离笑道:“那你们这三年多辛苦点,存些家底,将来的日子也就好起来了。” “是!小人现在也不在外面做事,而是跟着我爹在家种田,我爹存了银子,三年后就能给我取媳妇了。”刘二牛说着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顾若离点头,让雪盏拿了一个封红给他:“你成亲的时候我约莫是来不了,先将喜钱给你,等下次回来,你记得再请我吃酒。” “这使不得。”刘二牛摆着手,顾若离硬塞给他,“拿着吧,往后记得请我吃酒就好了。” 刘二牛不好意思的收了下来,顾若离又说了一会儿话,怕天色太晚赶不及去清涧,便告辞上路。 他们在路上连遇几场大雨停了几日,等到京城时已经是八月初二! 阔别一年半,顾若离看着京城的城门,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是啊……她惦记的人都在这里,而庆阳以后也只是她的故乡了。 欢颜几乎是手舞足蹈,探着头在外面看:“我们终于回来了,如今奴婢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周铮扫了一眼她。 欢颜就指着他道:“大胡子,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要以为我没有看见。” 得亏到京城了,以后就不用再天天看着这丫头了,周铮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没什么表情,我脸上有疤,看着比较凶一些罢了。” “哪里凶了,你就是一脸的疤,也是个流氓样儿。”欢颜哼了一声放了帘子,一回头就发现顾若离和雪盏都在看着她,她就哼哼道,“大胡子欺人太甚了,我不教训几句,心里不平。” “就你能耐。”雪盏就点着她的头道,“瞧你在外头野了一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等回去看李妈妈怎么收拾你。” 欢颜嘟着嘴道:“我等回家了就有规矩了,你就看着吧。再说,一年半没见,李妈妈肯定都想我们了,她怎么舍得收拾我。” “是,我等着。看你这张嘴,越发没个谱了。”雪盏叹气,也掀了帘子看了眼周铮,见他高坐马上,面上并无不悦,才暗自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周铮都是游击将军,若非看在县主的面子上,他又怎么会跟着她们,还受欢颜的闲气。 “县主,县主!”两人说着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喊声,欢颜高兴的掀了帘子,就看到一间铺子前面站了许多人,她笑着道,“县主,我们到了,到同安堂了。” 顾若离的心忽然就落实了下来,她笑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心头温暖不已。 “师父!”车一停下,张丙中就扑了过来,三十好几的男人了,像个孩子一样趴在车辕上哀怨的看着她,“您可算回来了,说好走一年,现在这可是一年半啊。” “知道了,是我错了。”欢颜和雪盏先下车,扶着顾若离下来,张丙中道,“大家知道你要来,今天都来这里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看着刘大夫和方本超道:“二位夫人都在后面的马车里,快去看看。” “有劳顾大夫。”两人朝顾若离行了礼,迫不及待的去后面的马车里去接自己的家人,两家人各自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的。 张丙中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顾若离却是朝白世英看去,她穿着一件淡蓝的潞绸褙子,比去年瘦了一些,人看去没什么精神,可却又添了一份冷清,顾若离遂笑了起来:“白姐姐!” “高了。”白世英走来,打量着伸着手,顾若离也望着她,白世英挑眉道,“也长大了。”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问道:“这一年你可好,我怎么瞧着瘦了一点。” “是吗。可能是前些日子太热了,没什么胃口的缘故吧。”白世英目光动了动,含笑道,“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了吧,快回家去歇着,想必你娘肯定也惦记着你。” 顾若离点头,牵着白世英的手回头去看方本超还有刘大夫两家人,笑着道:“东西多,就直接将车赶去家里,你们都安顿好了再来,今儿要是没有急症,大家都回去歇一歇吧。” 他们有几年没有团聚了,顾若离说了方本超和刘大夫也不推辞,笑着道:“那我们今日就厚颜歇上一日,明日再来点卯。” “对了。”顾若离看着从车里下来的岑琛,和两位大夫道,“这位是岑大夫,和我从庆阳来的!”又和岑琛介绍了二位大夫和张丙中。 岑琛认识方本超,笑着道:“早年我们在延州见过一面,方大夫可记得了?” “记得,记得。”方本超笑着道,“那时你随你师父,我跟着我师父……一晃也有几十年了吧。” 两人哈哈一笑。 “先随我们回家去。”方本超道,“咱们来日方长,明日一早我们再陪你来同安堂。” 岑琛知道顾若离一回来肯定还有许多事,便笑着道:“好,那就叨扰二位了。”这边张丙中笑着道,“岑大夫,晚上我陪你,以后也不是我一人落单了!” 岑大夫就笑着抱拳,道:“张大夫!” “等我下,我挂了牌子,也和你们一起回去。”张丙中回去将同安堂的门关上,上头挂了个歇业一日的牌子,便和顾若离告辞,一行人驾车回了家去。 一时安静下来,周铮过来和顾若离道别,她笑着道:“改日我做东,请周大人还有先生喝酒。” “好!”周铮也不客气,翻身上马,扫了眼欢颜快马而去。 顾若离忙和廖掌柜打了招呼,让欢颜将她带回来的特产给廖掌柜,笑着道:“今日急着回家,等再来医馆,我们好好吃一杯。” “好!”廖掌柜笑着道,“县主要办及笄礼了吧,前几天可就听说了。” 所以她才会大大方方的说喝一杯,不管怎么样,她在这里已是成年人了。 “还不知道,此事约莫是我娘做主。”顾若离含笑道,“有劳廖掌柜关心了。” 廖掌柜笑着摆手,拉着自己家的孩子站在门口望着她。 “我们走走吧。”顾若离和他们一家子打了招呼,和白世英一起往回走,又回头吩咐欢颜和雪盏,“先将车赶回去,把东西卸下来,我一会儿就到。” 两个人应是,跟着车先回了建安伯府。 “我一直想问你。”白世英道,“你写信来问我消炎的药,我却是不知道。是用在你的缝合术上吗。” 顾若离点头,回道:“也不单是缝合术,往后不管身体哪里有炎症都是管用的,清热消炎的功效。” “原来是这样。我帮你翻翻书吧。这药我从来没有见过。不过,按你这么说,若是能制出来,将来再有外伤的病,确实要好上许多。”白世英也不禁认真起来,“等过两日你得了空去我哪里,我们一起找找,不同的药都可以试试。” 顾若离点头,道:“我先将我娘那边说好了,我和七爷的事她知道了,此番回去肯定是一通训斥。”她叹了口气,站在家门口想到方朝阳也不敢进门,“你等我两日。” 白世英就笑了起来,望着她道:“半年都等了,何况这几日呢,你尽管忙你的。” “好!”顾若离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石棉巷,白世英忽然道,“你后来见过霍小哥吗。” 顾若离摇头,想起雷武来:“你见过他吗?” 第222节 “我帮你去他家打听过,我记得你说过,同安堂开业时,她的妹妹曾在这里治过病的。”白世英凝眉道,“只是他家的人说,他去年四月走后,也没有再回家去,音讯全无,他们家人也正四处找他。” 原来雷武也没有回来。 他会和霍繁篓一起走了吗?若是真的在一起,至少霍繁篓身边也有个人作伴。 不过,当时雷武并没有提起霍繁篓,以雷武的性子不至于撒谎……难道是霍繁篓交代他不说的? 顾若离想不通,心思转了许久也没有答案。 “太医院今年新进了十二名太医,各有所长。”白世英道,“会审时听说连圣上都去了,当场点了一位裘大夫做了副院正。” 居然一进太医院就做了院正?顾若离惊讶道:“圣上钦点?此人擅内科还是外科?” “似乎都很好。”白世英道,“还有几位大夫你知道的,延州的杨大夫,凤阳韩大夫都受邀请挂职了太医院。” 顾若离不解道:“都是圣上亲自邀约的吗。” “似乎是这样。”白世英觉得圣上是上一次生病后有些草木皆兵了,所以将大周所有好的大夫都召集在太医院,“你既回来了,过些日子应该就能见到。” 顾若离觉得有些奇怪,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她也不会进太医院,所以那里面有多少人和她并无关系。 更何况,杨文治来了京城她很高兴,等过几日就去拜访他。 “那我回去了。”顾若离看了一下时间,她一回来就逗留在外面,一会儿方朝阳见着她肯定会不高兴,白世英应了一声,“回去可别和你娘闹,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为了你好。” 顾若离应是,一个人往建安伯府走。 一年多没有回来,两边的铺子已有些不同,有的去了又添了新的,她走的不急不快,等到巷子口还真是有点紧张起来。 “县主回来,县主回来了。”不等她反应,守在门口的婆子已经迎了出来,随即她就看到李妈妈和秋香出了门,李妈妈眼眶一红,道,“我的县主,您可算回来了。” “妈妈!”顾若离走过来,李妈妈和秋香行了礼,她打量着顾若离,凝眉道,“瘦了,还黑了一些,一会儿郡主瞧着可要心疼了。” 方朝阳哪会心疼,只会嫌弃她变的难看了吧。 “快进去,快进去。”李妈妈扶着顾若离一路进了侧门,府中和她走时并没有不同,路过外院时,她看到崔岩的身影在窗后一闪而过,她笑了笑进了垂花门,门边的菊花清香阵阵,她一路进了内院远远的就看到了正院前翘首望着她的几个丫头。 看见她,大家一下子围了过来,纷纷和她行礼,顾若离笑着道:“一会儿去雪盏那边领些零嘴吃,每个人都有份。” “谢谢县主。”众人七嘴八舌的簇拥着顾若离进了正院,她站在暖阁门口理了理衣服,李妈妈指了指,压着声音道,“郡主在里面,等了您一天了。” 顾若离应是上了台阶,秋香给她掀起了帘子。 她打眼就看到了一身朱红褙子,明艳照人的方朝阳,就端着茶坐在炕上,见着她眼睛一眯,沉了脸。 顾若离咳嗽了一声,走过去和方朝阳行了礼:“娘!” “你瞧瞧你的样子。”方朝阳将茶盅放下来,指着她的脸又指着她的打扮,处处不满意,“谁给你穿的衣衫这样土气,你自己都不知道吗,难看死了。”又道,“还有这脸,我不是让你抹香脂的吗,给你送了两瓶,你用了没有。” 那两瓶香脂她还真是忘记用了。顾若离看着她笑。 “还有脸笑。”顾若离皱着眉道,“你看你这点出息,在乡下地方也能呆得住,你怎么不去开荒种田去,还好意思回来见我。” 李妈妈在外头听的急死了,几次想进去,却还是忍住了。 “娘!”顾若离走过去,牵着方朝阳的袖子看着她,“您少说两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方朝阳就点着她的额头:“你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我是你娘吗。我看你有主意的很。”方朝阳说着,瞪着她,就听顾若离又喊了一声,“娘!” “娘,娘!”方朝阳重复着,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推着她,“去去,把手脸洗洗,脏死了,蹭的我一身的灰。” 顾若离不管,扑在她身上抱着她,笑着道:“就用您的衣服给我擦擦好了,明儿我亲自给您洗。” “没个样儿。”方朝阳撇过脸去飞快的擦了眼泪,好一会儿推开顾若离,对外头道,“都是死人吗,也不知道给县主倒茶进来。” 李妈妈觉得委屈,您方才骂的那么舒畅,她们哪里敢进去。 不过,县主在外头一年,回来后还真是不一样了,知道和郡主撒娇了。 郡主向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心里不知多想,可嘴上就偏偏捡着难听的话说,她擦着眼泪应了一声,接了秋香泡来的茶进了门:“是县主最爱喝的云雾,郡主特意给您留的新茶。” 顾若离端着茶闻了闻,笑着和方朝阳道:“谢谢娘!” 方朝阳白了她一眼。 李妈妈退了出去,母女两人对面而坐,方朝阳问道:“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顾若离道,“陈伯帮我守着宅子,医馆里是顾掌柜还有毛大夫守着的,我想等过两年再回去看看。” 方朝阳嗯了一声,侧目看着她:“肖氏怎么样了,死了吗?” “没有。”肖氏的身体确实很好,去年中风后,家里人照顾的也不算尽心,可她偏偏一直熬到了现在,不知好转了没有,但是人确实还建在。 方朝阳就冷嘲一声。 顾若离想起徐幽兰,顿了顿看着她,道:“我这次去……碰到了徐幽兰,当年的事情其实是……” “不用说了。”方朝阳摆手,“我已经知道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过了好一刻,方朝阳道:“我离开后,就已经知道是误会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或许,在方朝阳看来,那场误会就充分体现了他们夫妻间感情的薄弱,那么一点小事就分崩离析,所以,她才会失望,才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因为有爱,才会无法容忍爱的消失,因为有情,才会更加在意它的真假。 顾若离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这是方朝阳和顾清源之间的事情,她是后辈无权干涉,也来不及干涉。 “算了。”方朝阳无所谓的道,“都已经过去了,我离开顾府就不曾后悔过,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大约会带着顾若离一起走。 “嗯。”顾若离应了一声,李妈妈进来了,掀了帘子道,“二小姐来了。” 方朝阳就不耐烦的摆着手:“让她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好好绣她的嫁衣,别在我跟前晃悠,免得我气不顺,叫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李妈妈应是而去。 “二姐定亲了?”顾若离不知道这个事,方朝阳信中也没有和她提过,方朝阳冷笑了笑,道,“她手段多的很,以为攀了颜家就能高枕无忧了!” 颜家?宜春侯颜家吗。他们家有几位公子顾若离不大清楚,但是颜显她是听说过的:“是颜世子吗?” “嗯,年后定的亲事,颜家许了六万六千两的聘礼!”方朝阳轻轻笑着,顾若离愕然,“这么多?” 颜家给这么多聘礼,那崔延庭能拿出这么多的嫁妆出来吗?她不知道建安伯府的家底,但就算能拿出来,后头不还有崔岩等着成亲吗。 但凡传出去,往后娶儿媳或是嫁女儿,也不能太低。 说不过去。 “那陪嫁多少抬?”顾若离问完,方朝阳就淡淡的道,“六十六抬,外加两万两银子!” 当年方朝阳嫁给顾清源也不过五十六抬,崔延庭可真是大手笔! “别算了。”方朝阳笑道,“崔玉林可拿不出这儿多嫁妆出来,他准备将杨氏所有的嫁妆都给崔婧文一个人,然后他自己只要再添个两万两就好了。” 全部给崔婧文,那崔岩和崔婧语怎么办?不是应该三人一起分的吗。 “四小姐呢?”顾若离问道,方朝阳正要说话,忽然李妈妈又返了回来,掀开了帘子,道,“郡主,县主,赵将军来了!” 顾若离一愣朝方朝阳看去,方朝阳脸色一变,腾的一下站起来,眯着眼睛盯着顾若离。 ☆、130 起落 “我不知道他要来。”顾若离被方朝阳看的头皮发麻,可又舍不得让赵勋在外头等着,就道,“您先请他进来吧。” 方朝阳就盯着顾若离,道:“请什么请,你这才刚回来,他就追过来了,当我年老昏聩傻了不成。” 顾若离想说话,方朝阳就怒道:“你给我闭嘴!” 她就不说话了。 “这件事我还没和你说,你倒自己说出来了。”她点着顾若离的额头,“你不是答应我离他远点的吗,就知道和我阴奉阳违,转过头就忘了自己说的话了。” 我答应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会和赵远山有今天……顾若离撇了一眼方朝阳,没敢说话。 “心虚了是不是。”方朝阳道,“你真是本事大了,翅膀硬了,终生大事就这么草草定了,也不用和我说一声了,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 顾若离苦笑,她就知道方朝阳会发脾气,还是说什么都不听的。 不由开始理解当年为什么她和顾清源吵成那样,她脾气上来别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也不着急。”顾若离道,“我还小呢!” 方朝阳被自己女儿给气笑了,捏着顾若离的脸:“你也知道你还小。我看你是人小心大的很。他哪里配得上你,要人品没人品,要德行没德行,你这是成亲吗,你这是往火坑里跳。” “谁成亲不是往火坑里跳呢。”顾若离无奈的道,“婆家再好也不如娘家。” 方朝阳看见顾若离细嫩的脸被她捏的红了一块,忙松了手,皱眉道:“你也知道是火坑,他那不但是火坑,还是刀山火海,你是嫁不出去了吗,非要看中他。” “娘!”顾若离皱眉道,“这话等会再说行不行,您就算不同意,也不至于让他一直在等着。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镇国将军,这起码的尊重您要给的吧。” 赵勋也就在这里有求她们,要不然他去哪里别人不是恨不得供着的。 “他要想得到我的尊重,就别打我女儿的主意,他既然敢来,我就不会给他面子。”方朝阳气的不行,指着顾若离,“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话落,就瞪着李妈妈,道,“去把人请花厅去。” 顾若离无奈的看着方朝阳。 “你在这里待着。”方朝阳拂袖往外走,“我去会会他!” 居然说去会会他,顾若离哭笑不得,目送方朝阳出门,她便喊了欢颜来:“去看看,七爷来做什么,若是闹的太凶,你来告诉我。” “好!”欢颜也心疼赵勋,谁知道回了京城,两个人反而见不上了,“奴婢这就去。” 顾若离在暖阁里坐着,也听不到隔壁花厅的声音,她焦急的出了门,就看到秋香笑眯眯的站在门口,道:“郡主说您不能出去。” “我去看看就好。”顾若离道,“要是郡主得罪了赵将军,到时候我们大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你想想后果。” 秋香就笑着道:“奴婢想不了那么远,只能看着眼前,要是您出去了,郡主定要将奴婢卖了的。” 顾若离无奈。 秋香就掩面笑了起来也不说话。 “我们的之间的仇怨,是个跨不过去的鸿沟。”方朝阳冷冷的看着赵勋,道,“莫说你只是放了架子,就算是把心挖出来,我也不同意。” 赵勋从第一天来建安伯府时就预料到了,他要想娶顾若离,大可如以前那样打算,求一封圣旨,纵然方朝阳不愿意,可也无能为力。 可现在他改了主意。 顾若离要嫁,那也要在亲人的欢送和祝福中,十里红妆风风光光欢欢喜喜的嫁。 他的妻子,他决不能让她受半点的委屈。 但,方朝阳和他的宿怨太深,又是随性固执的人。 第223节 “岳……”赵勋的话还没说出来,方朝阳就道,“不要喊我岳母。” 赵勋就淡淡一笑,眉梢扬起道:“姑母,娇娇我定是要娶的,即便您拦着我也有诸多的办法。” 方朝阳凝眉看着他,满目的戒备。 “不过,那些办法对娇娇来说都不是好的,我既要娶,就要让她高兴。”赵勋负着手和方朝阳面对面站着,“您和我都不会让步,不如折中一下,您要怎么样才会松口,有何条件只管提,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竭尽所能。” “放屁!”方朝阳简直是怒不可遏,还开条件,你就是立刻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愿意让娇娇见你,她指着赵勋,脱口而道,“你想娶可以,那就等你也坐上了那个位子,等到那天,你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赵勋微微挑眉,继而半垂了眼帘,唇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顾若离等了好一会儿,端着茶又叹了口气。 方朝阳怒气冲冲的回来,瞪着坐在了炕上的顾若离,她气的坐下来,就看见顾若离笑眯眯的坐在她身边,她气的指着杌子:“谁让你坐我身边的,给我坐杌子上去。” 也没舍得让她跪着甚至于站着。 顾若离就乖乖坐在杌子上。 “没出息。”方朝阳越想越来气,“你说说你,在外面人人尊敬,哪个说起你不是夸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小年纪就有神医之称,可是遇到感情的事就犯糊涂了呢。” “赵远山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满朝文武就没有不怕他的,一言不合就动手,不死也要脱层皮。去年好歹转了点性子,没杀谌阁老只是逼走了,可是原因呢,只是因为谌阁老批了两州两县六百两的赈灾款而已。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往后你嫁过去,他要是不高兴了,还不知道怎么对你呢。” 顾若离觉得此刻不需要和方朝阳解释,就算说了她也不会听。 “您刚才和他说了什么?”赵勋今天来肯定不是没有目的的,方朝阳就道,“他和我谈条件,说只要我同意让他做什么都行。” 顾若离愕然,端着茶喝着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说只要我一天不同意,他就不一天不会主动来找你。”方朝阳就盯着顾若离,“你也不准去找他,听到没有。” 他是因为怕她受委屈,怕她需要在母亲和他之间做抉择,所以才委屈求全。 顾若离明白。 而且,不管方朝阳出于什么原因对赵勋有偏见,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所以,在婚事上她不能全然不顾方朝阳的意见。 并不着急,她也不准备现在嫁,大家慢慢来,总有冰释前嫌的一天。 “好!”顾若离道,“不过,要是偶尔碰见了,我也不会避讳。” 顾若离没有反对的应了,这让方朝阳微微一愣,所有想说该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摆着手道:“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顾若离应了一声回了罩院。 “郡主啊。”李妈妈劝着,满是无奈,“县主向来都是聪明的,性子又倔,您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要是县主她真的和您置气了,您说这事儿您是管还是不管。” 方朝阳喝着茶,道:“我什么时候说话好听过。” 李妈妈被她堵着,没了话说。 顾若离回了房里,欢颜跟着回去,忙关了房门低声道:“将军刚才走的时候奴婢去送了,将军没有生气。” “那就好!”顾若离松了口气,她是怕赵勋觉得难堪,觉得方朝阳伤了他的自尊,“去把我们带回来的东西给大家分了吧。” 欢颜应着是,喊了一院子的人过来分东西。 顾若离梳洗换了衣服,雪盏进来帮她擦着头发,问道:“带回来的东西,三夫人那边定是要送的,可二夫人和二小姐那边您看……” “送去吧。”顾若离道,“他们要不要是他们的事,我们的礼做到了就好了。大小姐那边我亲自拿去。” 雪盏应是,帮顾若离烘干了头发,简单的梳了个马尾辫:“让外院帮我送张拜帖去杨府,再请崔管事帮我准备点礼,还有杨公子的贺礼也单独备一份。等杨先生得空我要去拜访他。”又道,“银子你从我房里拿给崔管事。” 雪盏应是。 顾若离提着东西去找崔婧容。 刚一到院子,娇兰就从院子迎了出来,一看到顾若离她就跳着超院子里喊:“大小姐。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回来了。” 顾若离轻轻笑着,就看到穿着一身半旧的姜黄比甲的崔婧容从房里跑了出来。 头上戴着帷帽,顾若离看不清她的样子,她已经提着裙子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顾若离:“三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大姐!”顾若离将东西递给娇兰,抱着崔婧容,“我才到,在我娘那边坐了一会儿,大姐还好吗。” 崔婧容哭着,抹着眼泪松开顾若离,打量着她,点头道:“你长高了,也更漂亮了!”她欢喜的道,“快去房里坐。” 顾若离颔首,被崔婧容牵着去了暖阁,顾若离道:“你怎么在房里还戴着帽子,让我看看,你的头发怎么样了。” “二夫人说往后大小姐除了睡觉,其他时候都必须戴着帽子。”娇兰笑着道,“后来大小姐就不敢摘下来,一直戴着的。” 顾若离皱眉,可二夫人是什么人她也知道,笑道:“让我看看!” “好!”崔婧容要摘帽子,娇兰就笑着压着她的手,道,“三小姐,您猜一猜,我们大小姐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她能这么说,应该是头发长出来了,顾若离笑着道:“一定是美艳动人,天下无双。” 话落,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娇兰就道:“三小姐猜对了,还真的是。” “不要贫嘴,我怎么能和三妹妹比。”崔婧容说着,将帽子摘了下来,顾若离看着她,便渐渐红了眼眶。 她的头发不算长,不过是齐耳短发,让顾若离想起来民国时女学生的样子,青春,朝气,还有那一对眉毛,浓浓的犹如柳叶,贴在一双乌黑澄澈的明眸之上…… 此刻的崔婧容,温婉,端庄,真的是让她眼前一亮! “大姐!”顾若离感动不已,“你真的好看。” 崔婧容也红了眼睛,擦了眼泪道:“我好不好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是个正常人。”她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和所有人一样,自由的出入,不会被人当成怪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娇娇,谢谢!” “不用谢我。”顾若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虽然短可是却又直又顺,黑黑亮亮的,“你的病能好,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从来没有过像此刻这样,为自己身为一个大夫而感到如此的自豪和欣慰。” 很多时候,人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想让自己喜欢的人,想要爱护的人身体康健,幸福的活着。 “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随意出去了?”顾若离看着她道,“你想去哪里,过两日我陪你去。” 崔婧容笑着摇头:“我娘还不知道我的头发长出来了,她也不让我出去。”她说着笑了笑,道,“再等等,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她说,免得将大家吓着了。” 她病的太久了,她怕她若是突然好了,大家一时难以接受。 “好!”顾若离点着头,崔婧容就说起崔婧文的事情来,“二妹定亲了你知道吧,就是宜春侯世子,小的时候我还见过,除了腿脚有些不便,人非常的好。” 崔婧文自己选的人应该不会差的,她那么聪明:“我刚才听我娘说了。定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年前吧,我也不知道。”崔婧容说着看向端茶进来的娇兰,问道,“二小姐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娇兰就笑着道:“说是十一月初八,没有几个月了。” 难怪方朝阳让崔婧文回去绣嫁妆。 “语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崔婧容拧了眉,叹了口气,顾若离摇头,崔婧语怎么了,不是在清濯庵吗? 崔婧容就叹了口气,道:“在宜春侯府来家里提亲的第三日,那时候大伯觉得颜家给的聘礼太高,可他又不能让人家少给,所以就犹豫要不要答应呢……当天晚上就听到语儿失踪的消息,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人,就连她身边的几个丫头也没有了下落。” “人失踪了?”顾若离愕然,惊讶道,“庵庙里的人也不知道吗?” 崔婧容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娇兰在外面听说的,大伯派人找了许久也没有消息,这都七八个月了,人还是没有找回来。” 顾若离也觉得奇怪,崔婧语虽有些任性,可是她的胆子并不大,要说她敢一个人出远门,她也不太相信。 而且,她人在庵庙,身上也没有银子,她一个人怎么走? “没有报官吗。”顾若离想不通,崔婧容摇头,“没有,找了两个月,家里对外宣称四小姐到延州养病去了,等过几年若是还没有消息……恐怕就要对外说她没了。” 去延州,合适吗,杨家的人都在京城呢。 “那时候杨家舅夫人还没有上京。”崔婧容解释道,“如今人来了,怎么解释的我也不知道。” 她们姐妹情深,按理说二小姐定亲是大喜的事,宜春侯府又是显赫之家,颜显才貌不俗,四小姐不该替姐姐高兴吗,按照她的性子,应该是直接冲回家里来,找着这个借口赖着不走。 可是她恰恰相反,而是离开了清濯庵,下落不明。 难道是被歹人劫持了吗。 顾若离心头转了又转,觉得这件事似乎不是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 “她还那么小,也不知道她在外面会怎么样,遇到什么人。”崔婧容忧心忡忡,见顾若离也是面色凝重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瞧我,你一回来就说这些不高兴的事给你听。不如你和我说说在庆阳的事吧,你重开顾氏同安堂了吗,宅子修好了没有。” “嗯。”顾若离将庆阳的事情大概和她说了一边,崔婧容就露出向往的样子,“可真是好,往后你想回去就能回去,还有个家在等着你。” 是啊,还有个家在等着她,她还有退路! “合水呢。”崔婧容知道那边是顾若离的封地,“你去了没有,那边好看不好看,民风如何?” 顾若离和她大概说了一边,崔婧容羡慕的握着她的手道:“三妹妹,你能这样真的是太好了,天南地北,你有那么多的选择,我若是有你的一半,便是让我少活十年也愿意。” 和顾若离比起来,崔婧容的这十几年过的太不容易,甚至于凄苦。 “等你身体好了。”顾若离低声道,“我陪你出去走走,想去哪里都行,我还可以带着你去合水,去庆阳去许多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崔婧容抿唇笑着。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要想办到这件事并不容易,可还是向往着,崔婧容点头道:“好,就我们两个人,去很多很多地方。” “大小姐。”娇兰进来,笑道,“二小姐来了。” 崔婧容一怔,忙拿了帷帽戴在头上:“请二妹进来吧。” 顾若离目光也顿了顿,看着崔婧文掀了帘子进来。 她比以前看上去显得更加安静一些,眼眸幽幽的沉着,好似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随时随地都会突然爬出来,惊了你一跳。 顾若离从炕上起身,朝崔婧文笑了笑。 崔婧文上前来施施然行了礼:“县主好。” “二姐!”顾若离回了礼,微微笑着望着对方,“好久不见!” 崔婧文打量着顾若离,这一年她长高了许多,走的时候个子不过到她的肩膀上面,现在已经几乎和她一样高……容貌更是像一朵悄然开放的花蕾,比以前更要精致明艳几分,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 “是啊。”崔婧文道,“你一走一年多,我们都很想你,现在回来轻易不会走了吧?”又道,“多谢你送去的零嘴,让你破费了。” 顾若离应是,道:“也不值当什么,二姐不必客气。” 崔婧文这才和崔婧容打招呼:“大姐!” “二妹快坐。”崔婧容让了自己的位子给她坐,自己很自然的就坐在了顾若离身边,三个人就隔着炕桌坐了下来。 崔婧文打量了一眼崔婧容,便去看顾若离:“这一路可顺利,听说从庆阳到京城要两个多月的时间,都路过什么地方,有什么趣闻?” 这是打算和她长谈吗?顾若离笑着道:“这一次回来用了两个月零六天,还算顺利。”她大略说了一下,崔婧文也是羡慕的道,“还是三妹妹好,比如我和大姐这样的,这辈子怕是也难得出门一次了。” 顾若离有些疑惑,其实自从崔婧语的事情后,她们就不怎么说话的,大家也不过维持着那一点面子罢了,这次回来她何以这么客气? “听说二姐的亲事定了。”顾若离当然不会一直说着她的事情,“我今天才听到也真是高兴,恭喜二姐!” 崔婧文的适时的一红,垂了眼帘,道:“没什么可喜的,出嫁后可没有在家里自在了。” 第224节 顾若离笑笑。 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崔婧容尴尬的道:“二妹妹,三妹妹快喝茶。” “好!”崔婧文端茶喝了一口,抬眼看着顾若离,含着笑柔声道,“三妹妹,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四妹妹年纪小,她若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不管如何,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姐妹。以前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但如今婚事在即……”她面颊微红,道,“往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就是想在一起聚一聚,都不容易,更何况,四妹妹她……” 崔婧文拿帕子压着眼睛,嘤嘤的哭了起来。 是想要和好吗?顾若离递了个帕子给崔婧文:“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事,而且,四妹也会平安无事的回来的。” “是!”崔婧文看着顾若离的帕子一怔,犹豫了一下接在手中没有去用,而是道,“有你这句话,以后我也就放心了。”话落,朝着她淡淡一笑。 顾若离目光落在她手上,笑了笑。 “以后就好了。”崔婧容最高兴,看着两人道,“二妹妹说的对,往后我们姐妹各奔东西,再想聚在一起,就不容易了。” 她也说各奔东西?崔婧文就奇怪的看了眼崔婧容。 “那……你们说话。”崔婧文起身,柔声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找你们一起说话。” 顾若离颔首,和崔婧容一起送她出去。 “我也走了。”顾若离道,“我娘还等我回去吃饭。” 崔婧容目送她离开,才回了自己院子,娇兰就拉着崔婧容回房关了院子的门,低声道:“大小姐,您有没有觉得二小姐有点……渗的慌。” “怎么?”崔婧容不解,娇兰也说不清楚,“就觉得二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奴婢也说不好哪里不一样了。” 她这么一说,崔婧容也觉得有一点。 “大概是要出嫁的缘故吧。”崔婧容道,“你别疑神疑鬼的。” 娇兰哦了一声。 顾若离回了正院,李妈妈刚带人将饭菜摆好,母女两人在桌边坐了下来,顾若离才发现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菜。 “去大小姐那边了?”方朝阳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顾若离点头道,“嗯。”又道,“大姐的头发长出来了,浓密的很。” 方朝阳也是一愣,不相信道:“你治好的?” “嗯。”顾若离道,“只是周期略长了点,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长了短短的一点,不过只要毛发开始生长就是好事。” 方朝阳高高挑着眉头,支着下巴,过了一刻抬眸看着顾若离,道:“她娘知道吗。” 顾若离摇头:“你想做什么?” 方朝阳几不可闻的笑了笑:“她一辈子想要通过女儿出人头地,我只是好奇,她知道女儿身体好了,会是怎样的反应。”又道,“处心积虑嫁了崔婧文,却忘记了自己的女儿!” 方朝阳觉得很有趣,不禁笑了起来。 “我不会闲着去做什么,她也不值当我去做什么。”方朝阳见顾若离戒备的看着她,便道,“胡思乱想,吃完饭好好去睡觉。” 顾若离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安,方朝阳很了解二夫人,她会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她猜得到二夫人会做什么? 她要提醒一下崔婧容吗?可是二夫人毕竟是她的母亲,谁都可以不见,自己的母亲总是避不开的。 顾若离皱眉。 母女两人安静的吃着饭,顾若离又想起崔婧语的事:“四妹妹失踪……大姐说没有报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样不找了吗。” “找回来有什么用,白白养着?”方朝阳不以为然,“不如随她去了,往后她便是回来,也不会是建安伯府的四小姐。” 不用明年,等崔婧文顺利出嫁后,建安伯府的四小姐就该夭折了。 顾若离凝眉:“我只是奇怪,四妹妹为什么会……” “有的人走了歪路!”方朝阳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以为这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的笨!” 怎么今天所有人说话,都似乎是说半句留半句,有人走了歪路……是崔婧语吗?顾若离扬眉问道:“二姐出嫁,你打算添什么?” “让她凑够了七十二抬。”方朝阳掩面而笑,“越风光越好!” 等崔岩说亲,就更加热闹了。 二夫人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几包零嘴,凝眉看着从门口进来的菊容,问道:“打听到什么了,赵远山来,和方朝阳说了什么。” “为了什么事奴婢没有问出来。”菊容低声道,“不过奴婢听说方朝阳郡主和赵将军吵了起来,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 二夫人眸光一挑,菊容就挨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是吗。她的心还真是大。”二夫人端了茶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居然还想让她的女儿做皇后,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菊容觉得,这应该是方朝阳话赶话说出来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说了。 “拿去扔了。”二夫人指了指桌上的零嘴,“瞧着就让我恶心。” 菊容应是,提着东西丢了出去,二夫人就一个人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起身去了书房,崔延孝正在陪崔甫写字,二夫人挥着手道,“郎哥儿去歇会儿,下午再写。” 崔甫求之不得,一下子丢了笔跑了出去:“那我去睡觉了。”人就没影了。 崔延孝无奈的看着二夫人,问道:“字才写了一半,你看看你!” “字以后慢慢练。你可知道三丫头回来不过一个时辰,赵远山就来了。”二夫人蹙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看样子他真是打算求娶那个丫头。” “这事你和我说了没有用,你要不然就去和大哥说。”崔延孝道。 二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忽然转身往外走。 崔延孝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也跟着追了出去,边走边道:“你怎么说风就是雨,想好要做什么了吗,赵远山不是好惹的。” “我没打算惹他。”二夫人冷笑了一声,道,“可我能动别人。”羞辱之仇,她便是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 崔延孝还想说什么,二夫人打断他的话,道:“你先回去。” 崔延孝就看着二夫人渐行渐远。 二夫人往前院而去,正好在院门口碰到了三夫人,两人对视,视线飞快的错快,三夫人敷衍的福了福:“二嫂。” “听说娇娇回来了,你是打算过去看看吗?”二夫人难得和她说几句话,三夫人嗯了一声。 二夫人就点了点头,道:“要说她回来的也正巧,你娘家的弟妹不是刚生了孩子伤了身子,我看……你倒是可以请娇娇去看看。” 三夫人一怔,心头动了动。 二夫人笑笑去了外院。 “郡主。”李妈妈笑着道,“三夫人来了。” 方朝阳朝顾若离看去,顾若离道:“请三婶进来吧,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方朝阳就朝李妈妈点了点头。 三夫人穿着一件玫红的潞绸撒兰花的褙子,下身是条蓝色马面裙,笑呵呵的进了门,人未到声先至:“娇娇回来了,可叫我想死了,快来让三婶婶看看。” “三婶。”顾若离起身行了礼,三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掩面笑着道,“可真是越长越好看,而且个子也蹿了许多,都比我高了。” 方朝阳扫了她一眼,指了指椅子:“坐吧。” “好!”三夫人坐下来,看着顾若离问道,“一路上可还顺利?” 顾若离回了,三夫人又道:“听说你将庆阳的同安堂开了,如今你人回来,那边怎么办,你不在有了疑难杂症也没有人撑得住啊。” “有的。”顾若离笑道,“我在不在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我会的他们也都会。” 三夫人就掩面笑了起来:“世上没有第二个顾大夫,别人可比不上你。” 顾若离没好意思接话,方朝阳却是点着头,道:“那到是,只是她也没有分身术,只能说谁碰上了就是他的运气好,碰不上,也就自求多福吧。” “也只能这么想了。”三夫人笑着点头,望着顾若离道,“不过,你回来了,三婶也有一件事想要求求你。” 顾若离就看着她,问道:“什么事,三婶只管说。” 三夫人余光看了眼方朝阳,见她没有不悦,这才笑着道:“我娘家的弟媳,七月中生的孩子,不但难产还大出血。我家子嗣艰难,她头两胎生的女儿,这一胎还是女儿,裘太医说她往后怕是不能生了……”话落,擦着眼泪道,“不怕你们笑话,如今我娘家都笑话我们姐弟,说我们不是只会生女儿,就是下不了蛋的鸡,我……” 顾若离皱眉,看来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便是如三夫人这样嫁出去的女儿,娘家的事也常常扰的她生活不宁。 “不是给你请了太医院的裘太医吗。”方朝阳皱眉,“没有起色?” 三夫人擦了擦眼泪:“也不是没有起色,要说那位太医的手法也很精妙,只是……只是我总觉得他是男子,又不看重我们家,治病不用心,去了两回,不过号了脉开了两副药。虽说我弟妹吃了他开的药恶露略干净了,人也精神了一些。可是他就是说我弟妹以后不能生了,让我们不要折腾了。” 裘大夫,就是圣上钦点的那位裘副院正吧。 “娇娇到底没出嫁。”方朝阳凝眉,不太高兴,顾若离也有些犹豫,望着三夫人道,“我去也不一定比裘大夫手法高明,而且,您先请的他,若是再换我去,他那边若是知道会不会为难您。” “管不了那么多,他不行总不能不让我们换大夫。”三夫人泪眼汪汪的,“若不能生个儿子出来,我们姐弟二人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 顾若离凝眉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那我和您一起去看看。” 她能理解三夫人的心情,她姐弟二人,姐姐一直未育,弟弟却连生了三个女儿,在有心人眼中,确实会成为笑柄。 “好,好!”三夫人高兴不已,“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只管说时间,三婶来安排。” 顾若离顿了顿,道:“既是看病就拖不得,我现在就和三婶去吧。” “成。”三夫人起身,“我先去让人驾车,一会儿就来接你。” 顾若离点头。 待三夫人安排好,就带着两个丫头和三夫人一起出门。 他兄弟并未分家,所以依旧还住在羊皮巷前面的永城伯府,马车进了巷子,三夫人指着其中一幢道:“这间是郡主的陪嫁,你可来过。” “没有。”天色不早了,顾若离看的不大清楚,不过她确实听方朝阳说过,她在羊皮巷有间院子,“看样子还挺大的。” 三夫人就笑着点头,道:“其实郡主不大喜欢这里,我记得她是打算要三牌楼那间别院的,是以前圣上赐给我家皇贵妃娘娘的,后来贵妃娘娘去世,长公主出嫁的时候,圣上就给了长公主……” 还有这件事,顾若离问道:“那现在那间院子呢,还是长公主的吗。” “长公主也去了。”三夫人叹了口气,又道,“那间别院如今空的。不过实在是太可惜了,那还是西域来的师父打造的,听说里面金碧辉煌,比皇宫还要美上几分。”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永城伯府。 一进门,守门的婆子一瞧见是三夫人,便有些不上心的样子,卸了门槛,道:“五姑太太,您这回来的也太勤快了点,要说姑爷还真是好性子。” “闭上你的臭嘴。”三夫人冷喝一声,道,“我回来不回来,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说三道四,滚!” 那婆子撇撇嘴,咕哝了一句什么,顾若离只听到了一句“鸡”。 大概猜到了意思,不由打量了一眼三夫人。 她脸色铁青,虽是愤怒可到底忍了下来。 “让你见笑了。”三夫人尴尬的和顾若离道,“我是庶女出身,自小在家里连个下人都是不如的,好不容易嫁给了你三叔,可……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过的好不好,也不是他们能知道的,我自己清楚就好了。” 顾若离没有关注过三夫人,也就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事,遂安慰道:“总会越来越好的,您别和她们计较。” 三夫人应是。 第225节 两个人下了车,顾若离甫一出现,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便窃窃议论起来,建安伯府几位小姐她们门儿清,这位可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就只有可能是静安县主。 静安县主又是出了名的大夫,三夫人带她来,定然是为了给六太太看病。 三夫人牵着顾若离径直去了外院的最旁边的一间小院子里,她笑着道:“这里就是了。”说着带她进去,就看到三夫人的弟弟齐六爷站在门口,见着姐姐回来忙迎了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请县主来给邵氏看病。”三夫人介绍了顾若离,齐六爷先是楞了一下,继而高兴道,“原来是静安县主,失礼了。”说着要行礼。 顾若离让开,喊了一声舅舅。 齐六爷连说不敢,面上却满是高兴。 三夫人听着那一声舅舅,眼角顿时泛红,感动的牵着顾若离道:“别在外面站着,快进去坐。” 几个人直接去了邵氏的卧室,她还在月子里,所以窗户只开了个缝隙,邵氏披着头发靠在床上,面色清灰,人显得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弟妹。”三夫人走了过去,“我请了静安县主给你看病,她的医术好,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邵氏抬起头来看着顾若离,眼神有些空,齐六爷就咳嗽了一声,邵氏笑的很勉强,道:“有劳县主娘娘。” 顾若离道:“舅母客气了。”说着,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给邵氏号脉,三夫人问道,“怎么样,可有的治?” 顾若离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边邵氏的身体,又问了她恶露的情况,邵氏也不看她,一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像是隔着很远传来的:“还有一些,不过不似潮涌似的。” “舅母……”顾若离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小侄女是不是很可爱,没留在您房里吗?” 邵氏垂着眼睛,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和顾若离道:“我身子不好,养在我这里怕过了病气。”她话落,就听到外面有女孩子有吵闹声传来。 顾若离猜得到,应该是邵氏的两个大女儿。 “六爷。”邵氏脸色一沉,“让丫头领她们上别处玩去,吵的我头疼。”说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很不耐的样子。 顾若离没有说话。, “怎么样!”三夫人关心着邵氏到底还能不能生,顾若离回头看着她,道,“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我先开副药,让舅母的心情好一些,恶露止住,至于别的病后期我们慢慢调养,再配上针灸还是有希望的。” “心情?”三夫人怔了怔,顾若离就点了点头,担忧的看了眼邵氏,她的样子郁郁寡欢,连自己生的孩子声音都不想听……顾若离就和三夫人打了眼色,与齐六爷一起出了卧室。 “舅母这样子,有多少时间了?”顾若离望着齐六爷,对方就道,“从孩子出生后,她就这样,说什么话都提不起精神来,连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的。” “孩子呢。”顾若离望着他,“愿意抱,愿意亲吗。” 齐六爷摇了摇头,不但邵氏,便是他也大愿意看到那孩子,一胎,两胎,这第三胎了居然还是个姑娘。 顾若离心头叹了口气,望着三夫人道:“我先开些药调养她的情绪,还是如刚刚说的那样,等她出了月子,心思轻点,再每隔七日去我那边针灸。” “好!”三夫人点着头,只要能有的治,她当然是高兴不已,“你尽管开药。” 顾若离颔首,又叮嘱齐六爷:“舅舅多开导陪陪舅母,她的样子是产后抑郁,在目前来看,此病比她还能不能生更加严重,更需要治疗。” 齐六爷不懂就去看三夫人,三夫人点着头道:“听县主的。” 齐六爷就点着头,又结结巴巴的:“可……可裘太医说……” “别管什么裘太医。”三夫人道,“他再厉害也不会如县主的,我们听县主的就好了。” 顾若离失笑,没有说什么。 齐六太太的病不是不能治,而是很麻烦,又要针灸,裘大夫是男子,大概是不想用这个法子,至于产后抑郁,他就更加不会注意到。 “行,行。”齐六爷点头不迭,“我一定照着做。” 顾若离点头,开了黄连阿胶汤,又仔细交代了一番:“每日一剂,水煎服。先吃半个月。我不能出诊,等她出了月子你陪她去同安堂找我复诊。” “好,好!”三夫人高兴不已,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脚步声,随即门口有婆子进来,低声道,“六爷,姑太太。夫人身边的婆子方才来过了,在门口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三夫人一怔,随即明白了意思,看向顾若离:“你可想去拜访一下?” 顾若离凝眉。 “你和远山的事……”三夫人拉着顾若离,低声道,“我大嫂可是远山嫡亲的舅母,往后若是你们……少不了要打招呼。” 顾若离知道,所以便摇头道:“事情还没成,我去的话有些不成体统,算了吧,就当我年纪小不懂事好了。”又道,“会不会让您为难。” 三夫人摆着手:“她能为难我什么,我们姐弟早不靠他们吃饭了。”又道,“你说的对,不去最好。” 她是觉得,顾若离既然和赵远山……她想去拜访一下赵远山的嫡亲舅母,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她才会问。 当然,不去最好。 顾若离又去和 和三夫人离开了永城伯府,三夫人想起裘太医:“我就说他医术不行,也不知道怎么迷惑了圣上,居然点了他做院正。”又道,“看我怎么打他的脸。” 顾若离觉得没有必要,便道:“舅母的病还没好,您现在就算是去质问,也是没有话说的,何必去惹了闲气呢。” 三夫人就没有说话。 ------题外话------ 因为这次书的团购不好,所以我颇受打击,哈哈哈哈。在某位编辑的循循开导下,我昨天注册了新浪微博:520小说莫风流。欢迎来关注互粉哈。没事儿我写点什么什么段子或者写点小剧场啥的……多个交流的地方。(都是套路,咳咳……) 不喜欢玩微博的,我还注册了微信(话说,我这是开窍了,打算全方位发展。)微信号是:xiaoxiangmofengliu(就是520小说莫风流的全拼。) 你要是微信也不玩,微博也不玩,那就多留言吧。哈哈哈哈~ ☆、131 抑郁 晚上顾若离回去时,崔安在门口等她:“杨先生说他明天中午在家,请县主过去一叙。” “好。”顾若离应了,“劳烦崔管事。” 崔安道不敢。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先去了医馆,刘大夫和方本超几人都在,顾若离笑着和岑琛道:“那边可妥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千万不要和他们客气。” “三位大夫对我很照顾。”岑琛笑着道,“房间即刻就收拾好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一大家人住在一起格外的热闹。” 可不是,刘大夫一家五口人,方本超一家七口,加上张丙中和岑琛,还真是热闹。 “房间够不够。”顾若离问张丙中,那边新宅子虽说他们去年就搬去了,可她还没有去看过,张丙中就回道,“很宽敞,就是等孩子们都成亲了也绝对够住。” 顾若失笑,方本超激动的拉着顾若离道:“顾大夫你快和我们说说,这缝合术到底是什么,你在信中提了以后我们就没有想通,昨晚听岑大夫说了一下,就越发的好奇,你以前可没有和我们提过,怎么突然改用这个手法治外伤了。” “就是用针线将伤口缝合起来,辅助伤口愈合。”顾若离道,“我昨天带回来的器具你们看到了吗。” 方本超点着头:“看到了。不过直到瞧见岑大夫用我们才算是明白了各自的用途。” 实在是太神奇了。 顾若离就和大家细细的解释了一边,又见人体结构图拿出来,和众人一起讨论,说起当下药的问题,顾若离道:“……一直没有进展,只能慢慢摸索了。” 几个人已经觉得顾若离刚才说的很新奇了,所以对她说的烦恼并不如她那般纠结于心,张丙中兴奋的抱着一套器具,笑道:“我一会儿就去买些猪肉回来,我也要练练手。” 顾若离失笑。 “县主。”焦氏提着食盒过来,笑着和顾若离打招呼,“昨天就听说您回来了,还以为您要休息几日呢。” 顾若离笑着道:“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我现在还是以医馆为主。”她说着微顿,问道,“梁欢还好吗?” 焦氏应是,点着头道:“托您的福,他现在书读的还不错,先生经常夸他用功,还很聪明。” 顾若离不禁想起了宝儿,不知道他在军营能不能吃的了苦。 焦氏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喊大家来吃饭,见张丙中不在,问道:“张大夫呢。” “在后院。”方本超拿着持针钳翻来覆去的看着,焦氏应了一声去了后院找张丙中。 顾若离考虑着什么时候去拜访杨文治,一回头,就看到同安堂门外一头骏马挺身而立,马背上一人穿着墨黑的直裰,神采英拔,勃勃英姿,她眼睛一亮笑了起来,道:“赵将军,好巧!” 赵勋翻身下马,颔首道:“正巧路过要出城办事,怎么不多休息几日。” “歇着也很无聊。”顾若离笑着,打量着他,八个月没见他没什么变化,望着她视线几乎黏在她的面容之上,顾若离压着声音问道,“你答应我娘条件了?她提了什么条件?” “还不曾说。”赵勋道,“大约是要郑重考虑一番。” 还要考虑一番,那就是真的要刁难赵勋了,顾若离为难的道:“我娘的脾气……你其实不用理会的,我来和她慢慢说。” “不用。”赵勋否定,他既说了要得到方朝阳的认可,就必不会退缩,“我们还有时间,你不用着急。” 到底是谁着急,他这是倒打一耙!顾若离愕然,随即摇着头失笑,道:“是,我着急!” 赵勋伸手想摸摸她的手,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在京城以外认识的她的人很少,可在京城便就不同,她虽说名声不重要,可到底是女子。 他便负手看着她道:“那你忙着,我走了。” 顾若离点点头,目送他上马而去,她站在门口心头微暖,赵勋虽有些霸道,可是在分寸上他总是能掌握的恰到好处,事事替她考虑着。 “阿丙!”顾若离回头望着从后院过来,正和焦氏说着话的张丙中,“你快吃饭,然后陪我出去一趟吧。” 张丙中点着头道:“好,那我现在就吃。”张丙中说着就坐在桌子上开始吃饭,焦氏凝眉道,“你慢点,顾大夫又不是立刻就走。” 顾若离含笑看着他们。 “岑大夫。”顾若离坐在岑琛身边,“你先在医馆熟悉一下,明日再让阿丙添一张桌子,往后医馆我们四个人一起,就不用像以前那样忙的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了。” “好!”岑琛在庆阳别人害怕,是因为他说的那些理论让人害怕,而当他是疯子,可他的外科还是很不错的,“今日我便给二位大夫打下手。” 方本超和刘大夫忙摆手道:“不敢劳动岑大夫!” “我吃好了。”张丙中擦了嘴,笑着道,“师父,您不吃吗。”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我早上吃的迟,等回来的时饿了再吃一些。”她说着道,“那我们走吧。” 张丙中应是,和焦氏交代了几句就提着礼跟着顾若离出了门。 “杨府你认识吗。”顾若离和张丙中边走边说着,张丙中回道,“知道,当时杨家回来时我还去看了,杨公子搬过去也来过这里,就在荣安胡同,很好找,一进去第一家就是了。” 顾若离放了心,两人沿着长街走了半个时辰,张丙中有些后悔:“应该给您驾车的。” “我一年多没有回来,也想到处走走看看,反正也不是那么着急。”顾若离说着,两人已经到了荣安胡同,就看到一扇添着朱漆嵌着铜钉的正门,上面挂着牌匾,写着杨府。 两人进了胡同张丙中敲了侧门,有婆子开了门,看到顾若离微微一愣,张丙中已经道:“劳驾妈妈回禀一声,就说我们县主来拜访杨先生。” “是静安县主。”婆子忙道,“我们治大老爷已经交代过了,说是您要是来了,直接请您去书房。” 顾若离颔首,由婆子引着进了院子。 在京城自然不能和延州相比,顾若离看了一眼外院,估摸着这里不过三进的大小,修的只是清雅而已。 杨文治的书房不远,和回事处隔着一道抄手游廊就到了,他站在门口,顾若离快走了几步,行礼道:“先生!” 第226节 “县主!”杨文治回了礼,又看到了张丙中,抱了抱拳。 三个人在书房坐了下来,杨文治问她在同安堂的事情,顾若离一一和他说了一边,他道:“这缝合术,确实不曾听过,还考虑了这么周全,做那么多的细致准备,你这孩子,心中所想是我们这些人跟不上的了。” “不过,你说引发感染的几类病症,预防,消炎,我这些日子闲了也翻阅了许多书,和孙大夫也聊了许多。”杨文治凝眉道,“我们的结论是,若是你知道缝合后有哪些病症,不如你针对这些病定了药方,届时若有病发,也好治疗。” 顾若离也想到了这些,点头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关于破伤风我已经有些心得,改日等定了方子和药量,我再来拿来给先生看。” “你所说的破伤风,便是受外伤后,外邪侵入若引发的症状,抽搐,发烧的病症?”杨文治也很好奇,这些对于他来说,似乎是见过但一直没有找到病因,顾若离点头道,“是,这种病有的会立刻发作,而有的则有潜伏期,三年五载也是常有的。” “这就难办了。”杨文治道,“除非是受了外伤的人,就给药预防,否则,按你说的发病必死的概率,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素手无策。” 顾若离也知道,破伤风不行,败血症…… “是!”顾若离点头,不再说她的事情,“先生在太医院可还顺利?” 杨文治摆了摆手,笑道:“实在是难以推脱,若不然太医院我是断不会进的。”他早年都没有进,如今却一脚踏进了泥潭里,实在是身不由己。 杨文雍官复原职,他这个做兄长的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一把。 更何况,杨清辉如今也进了翰林院做了修撰,正式入了仕途,杨家还能鼎盛多久,也全部靠他了。 “还有孙大人在。我听说韩大夫也进了太医院,您和他也是旧识,总有个照应。”顾若离其实倒不担心杨文治,毕竟他还有个位列次辅的兄弟,且,他的资历在这里,寻常人根本不敢对他怎么样。 “是,我和韩大夫还有你祖父以及孙大人早年间就认识,只是我和韩大夫无心仕途,便各自回了家乡,你祖父和孙大人留在了太医院。”杨文治笑着道,“这两日他二人不得空,荣王爷骑马摔着,摔断了腿,这几日都在王府出入。” 荣王爷断了腿?她今天没有听赵勋提起,顾若离问道:“严重吗。” “胫骨裂了,恐怕要养上半年。”杨文治对荣王不大喜欢,此人是典型的不学无术,不过好的是,也没有多少危害。 顾若离点头,看了看时间:“先生是不是还要回太医院,那我就不打扰先生了。” “不急。”杨文治道,“一会儿倓松回来,他似是有事要和你说,你不如等他一等。” 杨清辉吗,她们也好久没见了,顾若离笑着点头。 “伯祖父。”说着话,杨清辉已经从外面进来,他穿着一件天青色湖稠直裰,芝兰玉树的立在门口,目光一转看向她,微微一笑,顾若离和他点了点头,道,“杨公子。” 杨清辉也抱了拳:“静安县主。”又和张丙中互相见了礼。 “坐吧。”杨文治请杨清辉坐,自己端茶慢慢喝着,意思是让小辈们说话,杨清辉在过若离对面坐下,问道,“你是昨天回来的吗?”也是问了她路上和在庆阳的情况。 顾若离大概说了一遍。 “还没恭喜杨公子高中。”说着,她从张丙中带来的礼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杨清辉,“有些仓促,还望杨公子不要嫌弃。” 杨清辉接了,里面装的依旧是文房四宝和一把折扇,他苦涩一笑,道:“谢谢,让县主破费了。” 这个礼,是恰到好处。正是因为恰到好处才让他心中苦涩。 “杨公子客气了。”顾若离起身,和杨文治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先生。” 杨文治颔首:“只要我在家,你随时来。”又对杨清辉道,“倓松,你帮我送送县主。” 杨清辉应是,做了请的手势和顾若离一起往外走,路很短,转眼间就到了门口,他停下来望着她,道:“听说你在合水做了试验,让百姓们依着田地的状况和收成自行选择种植?” “是啊!”顾若离回道,“百姓压了三年的税,地里收的不够租子,秋收不过数月就断了粮,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出此下策。” 杨清辉点头,笑道:“此法已经很好,可见县主宅心仁厚。” 顾若离笑笑,问道:“你在翰林院如何,可要进宫给圣上讲筵。” “讲过一回春秋。”杨清辉淡淡的道,“以后每月一次,等太子回京后,约莫也要讲的,还有皇太孙!” 两人聊了几句,顾若离和张丙中告辞,杨清辉顿了顿,又问道:“……你的缝合术如何了。” “啊?”顾若离愣了一下,回道,“还没有大的进展,没有合适的药,当下除了逼不得已,我暂时还是不敢没有顾忌的用。” 杨清辉颔首,对顾若离愈加佩服了几分,鲜少有人能像她这般,不但在医术在见解颇深,还能沉得住气,不为名利激进……尤其,她还是个女子,他见的人越多,便越觉得顾若离与众不同。 “告辞。”顾若离笑了笑,和张丙中一起出了门,杨清辉立在院门口好一会儿,才回了书房,杨文治就看着他,道,“可要和我一起走。” 他们下午都还要当值。 杨清辉有些羞涩,点了点头:“好。我只和师长延了半个时辰。” “走吧。”杨文治也没说什么,负着手走在前头…… 顾若离让张丙中回了医馆,她去了白世英那边。 “你来的正好。”白世英和她招招手,“我找到一本书,你来看看,上面有个方子有些特别。” 顾若离听到她的话,忙提着裙子快走了几步:“是哪个,我看看。”白世英就指给她看,“这个方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正想着今儿试试能不能制成散,你就来了。” 两个人便一起去了白世英的厨房,顾若离边走边道:“我也有鸡屎百散的方子合剂,想和你说以说。” 连着两天,顾若离上午在医馆坐堂,下午便在白世英的家中,和她一起翻书查找资料,第三日一早金福顺来了,笑着道:“皇后奶娘知道县主您回来了,说一年多没见想的很,请郡主和您一起去宫中坐坐,说说话。” 顾若离正要出门的,闻言便去看方朝阳。 “既是皇后娘娘来请,那便去吧。”方朝阳看着金福顺,“金公公稍等片刻,我和娇娇去换身衣裳。” 金福顺点头应是,顾若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半旧的芙蓉对襟褙子,觉得不用换,便道:“娘,您去换吧,我陪金公公说说话。” 方朝阳就扫了二人一眼回了卧室。 “可是一年多没见了。”方朝阳一走,金福顺就高兴的看着她,拿了个匣子递给她,“没几日你就要及笄了,奴婢和师父都出不来,这是我们给你的礼,等改日有空我们再一起喝一杯。” “好!”顾若离没有客气收了礼,“苏公公身体可好?” 金福顺点着头,道:“冬天不大好,这些日子还挺好的。”顾若离听着便接了话,“一会儿进宫你看看苏公公可有空,若是得空让我号个脉,我给他开些养神健脾的药。你也记得提醒他,没事多走动走动。” 金福顺点着头:“好,好,我一定记得。” “我……我听说你当初回庆阳时,是将军送你回去的?”金福顺一脸的好奇,凑在顾若离面前,压着声音咬耳朵,“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顾若离失笑,这大概也不是秘密了,赵勋的一举一动多少人在关注呢。 “是的。”顾若离回道,“事情和你想的差不多,只是往后的事就不知道了,当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不提,金福顺也想得到:“郡主不同意吧,她向来和赵将军不合。”又道,“您别着急,郡主这个人嘴硬心软,时间长了看你坚持也不会一直拦着不放。” 顾若离也觉得是。 “嗯。我现在不能和她拧着来。”顾若离轻声道,“以后慢慢来!” 金福顺就笑眯眯的点着头,觑着外头,压着声音道:“你放心好了,这次去太后娘娘也好,皇后娘娘也好,都不会再提上回的话了,赵将军也没瞒着意思,所以大家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上回太后说将她许给赵凌的,被赵勋顶回去了。 “那就好。”顾若离松了口气,和金福顺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方朝阳换了件朱红的广袖宫装,裙摆逶迤在地,立在暖阁门口,道,“走吧。” 顾若离应是和金福顺一起出了门,她回头叮嘱欢颜:“雪盏留在家里守着门,你去一趟医馆和大家说一声,就说我下午再去。” “好。”欢颜点着头。 顾若离去了宫中,和上次相比,宫中各个宫殿已经修缮好了,有几处殿是还是翻新过的,母女两人直接去了凤梧宫,樊氏正由嬷嬷和女官內侍簇拥着在殿前散步,金福顺笑着进去,回道:“娘娘,朝阳郡主和静安县主来了。” “快请进来。”樊氏驻足,一回头就看到了顾若离,她展颜笑了起来,“娇娇,到舅母这里来。” 顾若离快步走了过去,朝樊氏行礼:“静安叩见皇后娘娘。” “客气什么。”樊氏扶她起来,打量着,笑着道,“真的是越长越像朝阳了。”又看着方朝阳,“不过这气质倒是像她父亲,文文静静透着稳重。” 顾若离掩面而笑。 “我生的自然像我。”方朝阳也福了福,样子有些敷衍,樊氏知道她不愿意留在这里,就含笑道,“朝阳去看望母后吧,把娇娇留在这里,中午就在我这里用膳了。” 方朝阳看了眼顾若离,见她能应付,便转身出了院子。 “跟我来。”樊氏拉着顾若离进了正殿,边走边道,“快和我说说,你在庆阳的事情,我虽听说了许多,可到底不如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好。” 顾若离隐去了袭爵的内情,将在庆阳的事和她说了一遍,樊氏唏嘘道:“这样的族人不要也罢,你做的对,大家分开来也清净一些。”又道,“你这个孩子也是有能耐的,一个人经这儿多少事也不慌。” 顾若离笑着道:“我也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人帮着呢。” “索性事情解决了,你也能安心了吧。”樊氏将面前的果盘推给她,“这甜瓜很甜,你吃吃看,若是喜欢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些回去。” 顾若离就用签子签了一块慢慢吃着,点头道:“确实很甜。” “我前些日子给金陵那边送了一些去。”樊氏笑着道,“回信来说喜欢吃,再让我送呢。” 太子还没有回来吗,那位沈夫人应该生了吧……想到这里,她不禁想到了梅氏,差不多时间有孕,这会儿孩子应该也有五六个月了吧。 “去年十月底刚生了位姑娘。”樊氏很高兴,她原本还担心沈橙玉受宠后又生了儿子,对皇太孙不利,现在生了个女儿,那就无所谓了,随他们折腾去好了,等太子回京后立了太子妃,这些女人也就不得不消停了。 “是姑娘啊,那真是恭喜您了。”顾若离笑着附和,“等他们回来,她就能趴在您的腿上,娇滴滴的喊祖母了。” 樊氏掩面而笑,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很高兴。 中午,顾若离并未在凤梧宫用膳,而是和皇后一起了太后那边,她们刚坐下,圣上便也去了,他穿着明黄的直裰,大步而来,神采奕奕,顾若离忙蹲身行礼,圣上道:“听说今儿家里热闹,朕和远山也一起来凑热闹。” 顾若离这才抬头去看,就看到紧随着圣上之后,赵勋也进了门,他毫不避讳的超顾若离一笑,顾若离也忍着笑意垂下了头。 方朝阳就扫了眼赵勋,说不主动找顾若离,却故意随着圣上来这里吃饭。 恐怕是知道顾若离在这里,所以才来的吧。 真是到哪里都有他。 “人多了才好。”太后很高兴,喊着众人落座,“都坐下吃饭,免得一会儿饭菜凉了。” 众人就笑着坐了下来,太后就看向赵勋,笑着道:“远山啊,你老子的腿断了,你怎么说也回去看一眼才是,他年纪也不小了,这次摔的可不轻。” “知道了。”赵勋应了,太后更加的高兴起来,“远山的性子越发温和了。” 皇后也点着头,认同的道:“我也这么觉得,好似从庆阳回来后,他做事说话都要比以前含蓄很多。”又看着赵远山,“伯母这么说,你可不准生气。” “您都说我温和了,我又怎么会生气。”赵勋说着看了眼对面的顾若离,道,“我这些,是受娇娇的影响。” 众人一怔,没料到他会在席面上直白的说出来,随即太后和皇后都笑了起来,圣上也笑指着赵勋,道:“你啊,刚刚还说你含蓄,转眼就又回了本性。” 赵勋不置可否。 “朝阳,我看他们两个人是真合适。”皇后笑着道,“娇娇也不小了,这回请你们母女来,也是想问问笄礼的事,等办完就请母后颁道懿旨,给他们赐婚就成了,把亲事定了,后面是该备什么准备什么,都有个谱不是。” 方朝阳冷着个脸放了茶盅,昂着头道:“我不同意,他配不上娇娇。” “娘!”顾若离拉了拉方朝阳的袖子,皇后被方朝阳的话堵的也来了气,“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远山有才有貌,和娇娇再合适不过,你何必执着自己的狭隘偏见,做这个恶人。” 方朝阳就没说话。 “好了,好了。”太后做和事佬,“她自己的女儿,随她自己折腾去吧,你还不知道她的性子,要是说话她就听,她就不是方朝阳了。” 太后说着打量了一眼赵勋,见他面无异色,这才放了心。 皇后就没有再说话,圣上笑了笑,端了杯子望着顾若离:“听远山说,你也能喝两杯,今儿可要喝一杯?” 第227节 “她还是小孩子。”太后就嗔怪的看着圣上,“让她喝茶就好了!” 圣上哈哈大笑,和赵勋两人慢慢喝着。 顾若离安静的坐着吃饭,等席面撤了,圣上说起太医院的事情:“这一次来的七位大夫,各有所长都是不俗之辈,尤其是裘太医,改日让远山给你引荐一番,可都是你的前辈。” 顾若离当然求之不得,她笑着看向赵勋:“好,那娇娇就先谢过表哥。” 赵勋含笑望着她。 “不过,在疑难杂症一事上,朕还没看到过有人越得过你去。”圣上赞赏的道,“你和他们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顾若离道不敢。 聊了一会儿,太后有些疲乏,圣上手中也还有事,便先走了,顾若离看着赵勋的背影,耳边就听到方朝阳咳嗽了一声,顾若离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喝着茶。 “我们也回去了。”方朝阳和太后道,“姑母,您可要娇娇给您请平安脉。” 太后摆了摆手,道:“太医院每日一早就来人,有什么可请的,哀家的身体哀家自己清楚的很。”话落,摆了摆手,道,“你们母女也去吧,过几日再来陪哀家说说话。” 方朝阳应了一声,扶着太后去了里间,顾若离站在正殿中,望着殿前香气四溢的桂花树发呆。 “回去吧。”方朝阳从内殿出来,母女两人慢慢往外走着,方朝阳问道,“笄礼的赞者你打算找谁?” 顾若离想过这个问题,便道:“请大姐吧。” “随你!”方朝阳没有意见,她不喜欢二夫人可和崔婧容没有交集,“此事你去和她说吧,其余的事我来安排。” 顾若离应是。 车到了建安伯府,顾若离送方朝阳进了门:“您回家吧,我去医馆了。” “嗯。”方朝阳颔首,由丫头簇拥着回了内院,顾若离转身出去,余光一扫便看到了正从院子出来的崔岩和崔甫,两个人的个子都蹿了不少,尤其是崔岩,大约是年纪到了,这一年半的时间,大约已经超过了崔延庭。 穿着一件深蓝的潞绸直裰,已经是个成人的样子。 崔甫倒是变化不大,看着顾若离想说什么,就被崔岩拉在了身后瞪了一眼,他撇撇嘴没有说话。 顾若离和二人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她刚离开一会儿,崔延福和三夫人便匆匆上了马车出了门,一边走一边焦急的催着车夫快些。 车很快停在了永城伯府的侧门口,三夫人几乎是跳着下车的,推开门口的婆子进了院子,便有小丫头迎了过来,喊道:“姑爷,姑太太你们总算回来了,家里都乱了套了。” “到底怎么回事,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三夫人急的往里头跑,崔延福跟在她后面,两个人进了院子,刚一进去就听到三个孩子的哭声,大的两个嚎哭着,刚出生的也不闲着,满院子鸡飞狗跳。 “奴婢也不知道,六爷和太太就闹了起来。”小丫头年纪小也说不清楚三夫人就在门口停下来,指着几个丫头,“愣着做什么,将两个大的抱出去玩,困在家里做什么,不是惹他们哭吗。” 几个丫头应是,忙将两个她的两个侄女抱了出去,大的四岁,小的两岁,都是不懂事的年纪,三夫人一边一个抱着亲了亲,一人给了五两银子,交代几个丫头:“拿着上街去玩,别在家待着。不过有一样,你们将人看紧了,若是丢了我要你们的命!” 几个丫头纷纷应是,将两位姑娘抱着出去。 院子里总算安静了许多,随即三夫人就听到了卧室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你去吧。”崔延福道,“我去看看老三怎么样。”说着去了隔壁乳娘待的房间,去看最小的姑娘去了。 三夫人就掀了卧室的帘子,随即愣住。 齐六爷站在卧室里,房间里弥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的三夫人头一晕伏在了门框上,道:“怎么血腥味这么浓。” “姐。”齐六爷见姐姐回来,便就指着邵氏道,“我要给她请大夫,她偏不要,这样让血流着,人还能活的了吗。” 三夫人这才看清,邵氏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也没有盖被子,惨白的巴掌大的脸陷在乱糟糟的头发里,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齐六爷,这些都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她穿着的月白中衣,这会儿半条裤腿都染了红色。 “阿弥陀佛。”三夫人吓的腿一软,“不是说恶露停了吗,怎么又这么多。” 齐六爷道:“不知道,今儿早上吃了药,就血流不止,她自己也跟疯了一样,您瞧瞧,这样哪像个人,分明就是个女鬼。” “是!”邵氏一听这话,顿时大怒,赤红了眼睛盯着齐六爷,“你就巴不得我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好再娶填房。你分明早就厌弃我了,厌弃我不中用生了三个女儿,我要是死了你就能再去女人回来生儿子是不是!” 齐六爷简直没法和她说话,无奈的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我是想要儿子,可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你就是嫌弃我了,你们所有人都在笑话我。”邵氏指着齐六爷和三夫人,“不要以为我听不见,我听的真真儿的,你们都在笑话我,笑话我!” 齐六爷气的说不出话来。 “弟妹,弟妹!”三夫人看的心惊胆跳,“没有人笑话你,我们只想让你身体早点康复。能生就接着生,不能生也无所谓。可我们绝没有盼着你死的想法,你相信我们,我们这就去请大夫来好不好。” “三个赔钱货!”邵氏揪着头发,看着三夫人,“你笑话,你抱回家养着去,反正你也不能生,你抱回去!” 就跟有人拿刀子扎在心口一样,三夫人气了个倒仰,别人说她就算了,原来邵氏也是这么想的。 “你给我闭嘴。”齐六爷那能容邵氏说自己的亲姐姐,“你还反了天是不是。你要死赶紧去死,你死了明儿我就带着三个姑娘一起投河去,你满意了吧。” 邵氏一直没有哭,看着他们忽然就笑了起来,从枕头底下摸了个剪刀出来:“那我就去地下等你们。”说着照着自己的胸口就扎了一下,那白色的中衣顿时就染上了一块鲜红色,三夫人和齐六爷都惊了一跳,两人忙扑了过去:“你别做傻事,快把剪刀放下来。” 这一次扎的不深,邵氏拔出剪刀来,脸色更加的惨白。 “弟妹,弟妹!”三夫人害怕的直抖,齐六爷也吓的六神无主,“孩子她娘,我说的是气话,真的是……你别胡思乱想,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你相信我。” 邵氏根本不听,胸口不好扎进去,她拿着剪刀便去戳自己的脖子。 她不是威胁谁,而是上了手就直接扎了上去。 齐六爷心都跳出来了,本能的伸手一挡,剪刀就扎在了他的手心里,他闷哼一声,死死抓住了剪刀在手里。 三夫人忙扑了过去,扶着齐六爷的手,一边喊着:“三爷,快来啊!” 崔延福冲了进来,邵氏只是愣怔了一下,忽然推开了齐六爷,光着脚跑下了床直接冲出了房里。 “你去哪里。”齐六爷将剪刀拔出来,三个人就跟着追了出去,邵氏拐去了孩子的房间,正抱着孩子冲了出来,孩子在襁褓里哭的声嘶力竭的,她也不管,将孩子往院子里外头一丢…… 三夫人啊的一声,晕倒在地上。 齐六爷喊道:“你疯了啊!”往院子外面跑。 大红的襁褓,伴随着孩子的哭声划起一道弧线,绕过墙头啪的一声撞在院外的桂花树上,绳子挂在了书上,被冲的一松,襁褓松开,赤条条粉嘟嘟的孩子在茂密的树叶中滚落了出来,擦着树枝径直掉了下去。 院外守着的婆子呆呆的看着树上,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就看见孩子掉了下来。 齐六爷大步冲了过去,伸手险险抓住了孩子的胳膊,那孩子哭声忽然一断,四周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刹那像是被抽掉了一样,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齐六爷低头,提着孩子的胳膊,放在怀里,就看到她赤条条的胸口,被树枝划了数道口子,渗着血! 这一切不过发生几息之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到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 随即院子里惊叫声不断,齐六爷愕然的回道院子里,就看到邵氏依着墙软软的倒在了地上,额头上鲜血淋漓,已是人事不知。 他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还愣着做什么。”院子外,齐夫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把人抬进去,拿着我的对牌去请太医来。” 有婆子慌乱的应是,齐夫人厌恶的看着齐六爷,还有倒在门口晕过去被崔延福半抱着的三夫人,冷冷的撇了撇嘴,道:“上回请来的是太医院的哪位大夫?” 齐六爷魂都飞走了,哪能回齐夫人的话,旁边就有小丫头哭着道:“是太医院的裘太医。” “那就去请裘太医!”齐夫人说着,盯着齐六爷,“孩子还活着没有,没死就送回屋里去。” 齐六爷恍惚的低头去看孩子,刚才还哭的声音高亮,这会儿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崔延福喊三夫人的丫头:“到同安堂将县主请来,将这里的情况和她说,让她速速来!” 危难时,当然是自家人可靠,崔延福掐着三夫人的人中,喊着她。 ------题外话------ 娇医有毒团购qq群:【568805282】无需验证,欢迎来~哈哈哈哈 ☆、132 计策 齐夫人遣出去的小厮拿着对牌,却没有请到裘太医,小半个时辰后驾着车带了以为鲁大夫回来。 这位鲁大夫三十几岁,生的很瘦,皮肤也很黑,不大好相与的样子。 “这位是……”齐夫人在厅堂看着鲁大夫,她还是第一次见,这回太医院新添了几位太医,许多她只听说却没有见过,小厮就回道,“这是鲁大夫,今日在安乐坊当值,裘太医这会儿正在宫中给太后娘娘配药,不得空。” 这话说的就很明显了,太后娘娘没有得急症,药也不可能急匆匆的配,就算要配也不会让一个副院使亲自动手。 分明就人不肯来。 所以,就让和当值的大夫来了。 安乐坊是太医院在民间办的医馆,和药局类似,不同的是,安乐坊是行医问诊,平日会有太医院的太医挂职为百姓看病,医局统管的是京中药铺和医馆事务。 鲁大夫虽不是太医院的人,可也隶属于太医院。 “那就有劳鲁大夫了。”齐夫人打量了一眼鲁大夫,“病人在房里,去看看吧。” 鲁大夫看了眼齐夫人,点头应是跟着婆子进了卧室,齐夫人就坐在厅堂里喝茶,隔着一道墙是三夫人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她不耐的皱了皱眉,问旁边的妈妈,道:“方才崔三爷去请静安县主了?” “是!”妈妈回道,“是,没两天前五姑太太请了县主回来给六太太看病,还开了药,也不知今儿就大出血了,还发了疯!” 齐夫人就扫了妈妈一眼,凝眉道:“医术的事不是你能懂的,不要胡说。” 妈妈应是。 齐夫人就神色淡漠的端着茶,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三夫人坐在床边,床上躺着的是邵氏,头发被人用缎带胡乱了绑了起来,额前的发丝也用油拢的顺顺,如此一来,左额上那个犹如两枚铜钱大小的血口子,就越发的清晰渗人,三夫人拿帕子压着,不一会儿帕子就被血浸透了,她喊着:“再给我换个帕子来。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 齐六爷跪在摇篮前,看着孩子无声无息的躺在里面,他颤抖的伸手去探了一下孩子的鼻息。 很微弱,可是确实还有。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就算不喜欢,可总归是自己的亲骨肉,好好的爹娘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跟前。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婆子喊着,就将鲁大夫领了进去,三夫人听到了也不管对方是谁,喊着道,“你快来看看,这血止不住啊。” 鲁太医往床边一站,就看到三夫人压着的那道伤口,那边齐六爷也喊着道:“这……这边还有个孩子。” “到底先看哪个。”鲁大夫满面的不耐,先坐在了床前,对三夫人道,“让一让。” 三夫人心里乱糟糟的,管不了他的态度是好是坏,只要能将人救好就行了。 鲁大夫嫌恶的皱着眉头,拿了药迅速给邵氏上了药,又从药箱里翻了棉纱出来给她包上,道:“不要碰水。”又放了一瓶药膏,一瓶药粉,“每天换一次要。” 连号脉都不曾有。 “这……这就好了。”三夫人看着鲁大夫,他敷衍的态度太过明显了,鲁大夫就回头看着她,嘲讽的道,“这位夫人,你要是觉得我不好,大可以换人来医治。” 三夫人皱眉,不悦的看着他。 他什么意思,是在暗指她们抛开了裘太医换了顾若离来吗? 第228节 可大夫不负责任,难不成他们还要耗到死为止。 “你怎么说话的。”三夫人顿时大怒,鲁大夫就昂着头道,“夫人,您还别嫌我说话不好听,这位病人本来恶露将止,为什么又会出现血崩,好好的吃药休养,为何突然发了疯……你们难道就不会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你什么意思。”三夫人没有说话,齐六爷起身惊恐的看着他,鲁大夫就道,“所以我让你们好好想想,裘太医开的药你们要是老实本分的吃着,再过五六日恶露彻底止住,病人也出了月子。何来今日母子之难。” 齐六爷心头巨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夫人和崔延福对视一眼,后者就怒道:“这位大夫,你说话就说话,不必含沙射影,我们请了静安县主来看病,她的医术在京中人人皆知,她不可能开错药,也不可能治错病。”又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呵!”鲁大夫就道,“那就恕我不奉陪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哪有人看病看一半就走的,三夫人一把抓住他,喝道:“你既来了就要有始有终,现在我们再去请大夫就来不及了,你把病看完再走。” 鲁大夫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喊着道:“裘太医来了。” “裘太医来了。”齐六爷忙跑出去迎,鲁大夫也是惊了一惊,快步走到了门口,面色一改方才的孤傲讥诮,笑着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裘太医五十几岁的样子,穿着雪青色的直裰,留着长髯,不像大夫倒像个教书的先生。 “方才不得空。”裘太医和坐在外头的齐夫人抱了抱拳,算作了解释,又扫了眼齐六爷望向鲁大夫,“病可瞧过了?” 鲁大夫就应着,回道:“刚瞧,把外伤处理了一下。”又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都是小病,我看一看就好了。” “什么小病。”三夫人怒道,“人都快死了,你居然说小病,你还有没有医德。” 鲁大夫就冷笑一声,看着三夫人:“就是死了,也是你们折腾的。”一个病换几个大夫用药,当他师父什么人。 “你!”三夫人气的不行,顾若离是她请来的,而且她的名声在这里,医术不会有问题,就连杨文治和孙道同都要敬她几分,这人含沙射影的说顾若离医术不行,实在太过可恶。更何况,人是她请的,岂不是也在说她办事不靠谱,将自己的弟妹和侄女往死里害。 说话太过恶毒。 “少说一句。”崔延福拍了拍三夫人示意她少说一句,便朝齐六爷打了颜色,齐六爷就道,“裘太医,劳烦您快去看看内子还有小女。” 裘太医淡淡的点了头走到床边扶了邵氏的脉,又查看了一番伤势,道:“她这是血崩了,我先针灸将血止住一些,你们速速将我先前开的药煎来给她服下。” 齐六爷应是,马上吩咐丫头去煎。 “除此之外,还有哪里有伤?”裘太医看向齐六爷,齐六爷就尴尬的道,“还有胸口。” 裘太医当然不会掀开衣服去查伤口,只问道:“伤的可深?” “用剪刀扎的,出了点血,倒是不深。”齐六爷回了,裘太医就没有再问,“先吃药止血。外伤慢慢养着,上点药,不碍事。”就扫了眼摆在床边的两瓶药,颔首道,“就用此二散,足矣。” 齐六爷没有不应。 “孩子在何处。”裘太医有条不紊,齐六爷引他去摇篮边,解开了襁褓,大夫就看到孩子的胸口被划了几道血口子,不深,但是右胳膊有些怪异,他摸了摸,道,“脱臼了。” “是!”齐六爷道,“他也不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还伤着哪里了。” 裘太医扶了左脉,摆了摆手,道:“无妨,受了点惊吓,我开副你让人少喂一些,先将脱臼的胳膊接上。” 齐六爷应是。 “师父,要不我来吧。”鲁大夫在一边站着,裘太医也不看他,动作娴熟的左右摸了摸,手轻轻一动,孩子就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齐六爷手足无措的站着,三夫人跑了过去,“我的儿,怎么样了!” “好了。”裘太医道,“接骨很疼,他疼的醒了也在常理。让乳母喂些奶,养一养就无事了。” 齐六爷觉得裘太医简直神了,他一来好像一切问题都没有了:“这……这就没事了?” “没事了,好好养着吧。”说着要走,齐六爷千恩万谢,三夫人在一边抱着哄,又看着裘大夫,“她身上的伤不用再看看吗,还有她的抑郁症,也不用开个方子吗。” 裘太医就看了三夫人一眼,神色未动,但眼中划过一丝不耐,道:“她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们多开解一番也就无事了。” 三夫人不懂这些,所以被他的回答堵的无话可说。 “姐,您就少说一句。”齐六爷害怕三夫人得罪了裘太医,三夫人就怒道,“我不问清楚了,这可是两条人命。” 齐六爷也不高兴,回道:“两条人命,还不都是因为你……”他话说了一半,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分,所以停下来,“总之你别捣乱了。” 好好的换大夫,虽说静安县主的口碑很好,可毕竟不是神,也有擅和不擅的地方,保不齐她开错了药呢。 现在人都这样了,他们也不可能追究静安县主的责任,只求此事早早了了,他们能一家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三夫人气的不行:“你说我捣乱。”话落,她将孩子放进摇篮里,“行,你的事我以后都不管了。” 话落正拉着崔延福要走,崔延福的小厮回来,隔着一道帘子喊道:“三爷,县主到了。” 房间里的人一愣,裘太医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随即恢复如常,和众人道:“既如此,在下告辞。” “裘太医。”齐六爷急的不得了,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顾若离和齐夫人的打招呼声,随即帘子一掀,顾若离走了进来。 她望着房间里的众人,视线又落在裘大夫的身上,和大家微微点了点头。 “三叔,三婶。”顾若离看着三夫人,问道,“舅母伤情如何,人在哪里。” 她说着,已经看到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邵氏,还有她头上渗着血的棉纱布,不由皱了皱眉。 邵氏的抑郁症前两天看着时还算稳定,何以不过三天的功夫,就严重成这样。 顾若离有些不解。 “娇娇。”三夫人道,“她一早忽然血崩了,后来就情绪不对,说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其后就拿剪刀扎自己胸口,被我们拦下来了,她又跑出去将孩子丢了出去,自己也撞了墙。” 顾若离听的心惊肉跳:“怎么弄成这样,我去看看。”怎么会又血崩,恶露快停了,而且,依邵氏的身体,也不该再次血崩。 裘太医和鲁大夫站在一边看着她。 顾若离号了脉,眉头微拧回头望着齐六爷道:“这两日,舅母都吃过什么?” “没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和以前一样。她的胃口也不大好,能吃点东西已是千恩万谢了。”齐六爷语气有些焦急的样子,顾若离又道,“药呢,吃的什么。” “你开的一副,裘太医开的一副都没有停。”齐六爷回道。 难道是精神受了刺激,所以导致崩漏了?顾若离心头转了转,就道:“两副药的药渣拿来我看看。” “不……不要了吧。”齐六爷看了眼裘大夫,道,“县主,裘大夫已经看过了,没事了,真的,我们也不怪您。” 顾若离的脸就沉了下来,不等她说话,三夫人就上前去打了齐六爷胳膊:“你给我闭嘴。”又道,“还不快去将药渣拿来。” 齐六爷让人去取药渣。 鲁大夫就咕哝了一句:“不会治就不要乱开药,别人还以为我师父治错病了呢。” 顾若离朝鲁大夫看了一眼皱了眉。 小丫头将药渣拿来,顾若离将两种药到出来检查了一边,三夫人问道:“怎么样?” “这是……”顾若离拿了药渣出来,捏在手中望着三夫人,“三婶,大黄为何在药里?” 三夫人一惊,问道:“不……不是你开的?” “是我开的没错。”顾若离回道,“但我开的是黄连阿胶汤,不曾加过大黄。” 三夫人和齐六爷面色大变。 “开错药就开错药,何以狡辩。”鲁大夫冷笑一声,顾若离也皱着眉,不明白好好的药里为何有这种东西。 齐六爷心里乱糟糟的,毫无头绪人也焦躁不已:“此事我会去查,都别说了……别说了……”三夫人就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你糊涂了是不是,娇娇这是在帮你。” “什么帮我。”齐六爷红了眼眶道,“本来都快好了的!”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可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三夫人大怒,指了指齐六爷,就上前去拉着顾若离“娇娇,是三婶不对,三婶不该请你来的,我们走。” 顾若离扫了眼齐六爷,又看了一眼裘太医,指了指邵氏的额头上的伤口:“她的伤最好再清理一下,免得有破伤风。” 裘太医没有说话。 “我们走。要死要活随他们去了。”三夫人气的眼泪簌簌的落,拉着顾若离和崔延福当即就出了门,齐六爷想喊,可回头看看邵氏和女儿到底没有开口,都是一家人,等事情平复了他再登门去道歉。 齐夫人站在么口看着顾若离离开,眉梢几不可闻的挑了挑。 “告辞。”裘太医带着鲁大夫也要走,鲁大夫回头嘲讽的看了眼齐六爷,冷哼了句,“愚蠢!”便跟着走了。 齐六爷一身的力气被抽干了,枯站着。 “你也别垂头丧气了,一家子人等着你呢。”齐夫人拧着眉淡淡的道,“孩子让乳母照看着,你将弟妹看好了,免得她醒来又发了疯。” 齐六爷点头应是。 齐夫人扫了一眼死寂沉沉的房间,带着人出了门。 三夫人拉着顾若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崔延福道:“三爷,我们把两个大的带回去,留在这里他们夫妻也没空照顾,还不知作成样子。” “随你吧。”崔延福道,“此事你做主就好了。” 三夫人就对顾若离道:“娇娇等我一下。”说着就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找齐六爷的两个大女儿。 “娇娇,你别介意。”崔延福朝她安抚的笑笑,“生意人只看眼前的利益,不免有些目光短浅,你看在你三婶和我份上,千万不要生气。” 顾若离淡淡点了点头。 她是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奇怪,药里怎么会多了这么大凉的药,以邵氏的身体状况,难怪会再次崩漏。 “那味大黄还要让人去细查。”顾若离说了一半,就看到裘太医和鲁大夫走了出来,裘太医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擦身而过,顾若离也回了礼,鲁大夫则是昂着头跟着裘太医径直出了门。 “娇娇你接着说。”崔延福问道,顾若离就接了刚才的话,“此事有些蹊跷,最好仔细查一查,以免是有心人揣着什么心思,害了舅母。” 崔延福点头记着,顾若离又道:“至于伤口……处理的有些不大妥当,最好能再请方才两位大夫回来,仔细清理一下。” “好,你等我一下。”崔延福说着又进门去交代,和齐夫人擦肩而过,她看着顾若离笑了笑,道,“我家六爷这会儿神都丢了,有些失礼,县主还请多担待。” 顾若离笑笑,道:“齐夫人客气了。” “那就好。”齐夫人颔首,“既来了,不如去我那边喝杯茶吧,免得叫你母亲知道了,还要说我也没个长辈样子。” 顾若离微怔,这位齐夫人是赵勋正经的舅母,若考虑赵勋她确实不该拒绝,可当下她不想和齐家或者赵家的人有任何来往,便笑了笑正要婉拒,那边三夫人就来了,手里抱着二姑娘望着齐夫人,道:“大嫂,娇娇还有事,是我硬请着她来的,眼下事情了了,我也不好多耽误她时间,就不去打扰你了。” 齐夫人扫了眼三夫人,和顾若离点了点头,带着丫头婆子走了。 “娇娇。”三夫人愧疚的道,“是我不对,你要怪就怪三婶。” 顾若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和三夫人一起回了建安伯府。 邵氏喝了药,第三日人便醒来了,只是没有了力气,也不说话,齐六爷无论和她说什么,她都是面无表情的发着呆。 “你就发疯吧。”齐六爷也没了耐心,摔了帘子而去,抱着孩子坐在隔壁生闷气,忽然就听到隔壁传来啪的一声,他惊的就跳了起来,冲了过去,就看到里头给邵氏喂药的丫头跑了出来,“六爷,太太不好了。” 齐六爷推开丫头冲进了房里。 就看到邵氏牙关紧闭,满脸苦笑,全身抽搐双脚紧紧崩着,露出奇怪的样子,他惊了一跳,喊道:“夫人,夫人!” 邵氏无知无觉,一直抽搐着。 齐六爷想去掰开她的嘴,可她紧紧咬着牙关,根本掰不开。 “快,快去请大夫来。”齐六爷也不知什么情况,催着丫头,小丫头吓的六神无主急着跑了出去。 第229节 邵氏抽搐着过了一刻身体就渐渐松软了下来,人如同泄了气一样,瘫软着,浑身高热,接着昏睡了过去。 齐六爷摸了摸她,发现她还有气,这才浑身冷汗的跌坐在床边。 到了夜里,邵氏再次发作起来,齐六爷手足无措,只得让人再喂一次药,邵氏歇下来,天亮时又是一次……等到第二日,又是如此,每个四个时辰左右就是一次,且每一次都要比前一次厉害了许多,体温也是越来越高,撬不开嘴连药都喂不进去,更遑论吃东西。 不过一两日,人已经完全脱了形,如同枯槁。 三夫人此刻正站在方朝阳面前,羞愧不已,绞着帕子不敢说话,方朝阳看着她的样子就来气:“……你弟弟那目光短浅的,如何能看到我们娇娇的好,如今外面说的那些难听的话,都是拜他所赐。” 确实是因为他弟弟,三夫人无话可说。 “若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让人打过去了,这口气不出,我觉都睡不着!”她越说越来气,好端端的请顾若离去,却让顾若离被人说三道四指责她开错了药……“娇娇说错了吗,他也不用脑子想想。” 三夫人叹气,这几日她心里也不好受,简直是里外不是人。 “得了。”方朝阳不耐,“你少在我面前装无辜,这个帐我记在心里,总有还回去的时候。” 三夫人对方朝阳其实很了解,她说还就一定会还,可其实也只是想出口气,倒不必害怕……她张口正要说话,忽然李妈妈掀了半边帘子,对方朝阳和三夫人道:“三爷来了,他让奴婢告诉三夫人一声,说舅太太不好了,家里头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三夫人听着脚一软,也忘了和方朝阳打招呼,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看见崔延福在院子里,她语无伦次的问道:“三爷,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治好了吗。” “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没的救了,让准备后事。”崔延福只有叹气的份,生孩子的这道坎过去,反倒在阴沟里把命丢了,“你快带着两个孩子回去见一面。” 三夫人慌了神,一面让身边的丫头回去抱两个姑娘,一面让人准备马车,崔延福按着她:“我都备好了,你快去吧。” “三爷。”三夫人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这可怎么办。我平日对她再不喜,可也没有想过她死,她一走三个孩子怎么办,这个家可怎么办。” 崔延福也很唏嘘,扶着三夫人往外走。 一行人回了永城伯府,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内院的管事妈妈在主持大局,三夫人管不了那么多就急匆匆进了卧室,齐六爷坐在床边抱着头哭,三夫人就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人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她说完,就看到鲁大夫正在收拾东西,听到三夫人的话,就冷笑着道:“高热,就是活下来以后也是个痴瘫的。她这症状,就是外毒侵入,古书言为破伤风,无药可救。” 他说的义愤填膺的,好像是别人害的一样,三夫人走到床边看着,就瞧见邵氏瘦的之剩下一堆骨头埋在了被子里,腮两边似乎紧紧咬合着,攥着劲儿的抽搐着。 她瘫坐了红了眼睛,齐六爷也在一边哭着。 邵氏又是一阵发作,三夫人都能听到她牙齿咬的咕咕作响的样子,身体挺了挺,人就软了下去。 鲁大夫远远的看了一眼,道:“死了?” 屋里屋外顿时嚎哭了起来,齐六爷就埋怨的看着三夫人:“都怪你,一个大夫治的好好的,非要再换一个,不能生就不能生,怎么也比人没了强。” 要是不崩漏,又怎么会发疯,发疯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三夫人趴在邵氏身上大哭,想起什么来,喊道:“来人,快去将县主请来。” 顾若离带着岑琛匆匆往永城伯府赶,刚走到巷子里,就有个婆子拿着一根粗长的门栓照着她的头,径直打了下来,喝道:“还我们太太命来!” 猝不及防之下,顾若离伸手去挡…… 赵勋和吴孝之从衙门一起出来,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忽然就看到有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周铮拔刀拦着那人,那人也不敢上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赵将军,县主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 “你说什么?”赵勋一愣,脸顿时沉了下来,那小厮又道,“县主失踪了,和她一起的还有同安堂里的一个大夫,到处都找不到人。” 赵勋根本不信,吴孝之听着甚至笑了起来,问道:“那你说说看,县主如何失踪的?” “有人说县主逃走了,因为她将永城伯府六太太治死了。”小厮说完眼角就觑着赵勋,赵勋眉头拧了拧,问道,“所以,她怕担责,就逃走了?” 小厮点头应是。 “来人!”周铮一脚揣在小厮身上,指着他道,“将此人绑了!” 小厮求着绕:“小人真的只是来报信的,县主真的失踪了。” 赵勋眉头这才拧了起来,不是他相信顾若离逃走,而是觉得这个小厮居心叵测,不等众人反应,他翻身上马径直去了同安堂,张丙中和几位大夫正匆匆往外跑,一下子和赵勋撞个对面,他一喜和赵勋道:“赵将军,快派人去找找县主,她和岑大夫都不见了。” “如何不见的?”赵勋问道,张丙中就道,“她和岑大夫被永城伯府的人请去,在路上和岑大夫一起失踪了,这都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人。”又怕赵勋不明白,解释道,“那边病情很急,县主不可能抛开病人去做别的事,只有可能遇到了意外才会如此。” 在看病的事情上,顾若离从来不会随意。 周铮骑马追了过来,问道:“爷,属下去永城伯府问过,似乎那边的六太太已经不行了。”又道,“会不会真的是永城伯府的人将县主……” 一时昏了头,让顾若离偿命,而伤了她?! 赵勋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建安伯府中,二夫人兴奋的听完小厮的回话,又回头望着对崔延庭道:“大哥,此时您决不能手软了!”她想要顾若离死,她死了她倒要看看方朝阳还有什么可得意的,往后还能靠着谁。 崔延庭不屑的看了眼二夫人,问小厮道:“赵远山怎么做的,可带人去永城伯府了?”以赵远山的脾气,必然是横冲直撞,先将永城伯府的人拿下再说。 在他眼中可没有什么外家,什么孝道。 他不禁想到方朝阳谁都那句话:“……等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再来和我说话。” 赵勋没有反驳,其野心便昭然若揭。 就等着他恼羞成怒,将事情闹大……只要有一点苗头,以赵远山在朝中结的仇,他相信星火可以燎原。 至于二夫人所求,根本不用多费心思。 ☆、133 圈套 四周静悄悄的,屋外有乌鸦的鸣叫声不时响起,顾若离皱了皱眉。 她神智清醒了一些,鼻尖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尸体臭味,说不上多么的熟悉,但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气味绝对算不上陌生。 什么地方会有这么腐朽的气味。 只有义庄了。 京城外一只有一间义庄,就在广渠门外,她曾经远远的看过一回。 她动了动,手脚被绑住,眼睛也被黑布蒙上,口中塞着布,她几乎动荡不得,后脑勺也是闷闷的疼……那个婆子拿着棍子照着他们打下来,她只注意前面,却对身后没有完全没有提防,后脑勺就被人敲了闷棍,人当即就晕了过去,直到现在人才醒来。 不知道岑琛在哪里。 什么人将她抓到这里了来,目的是什么? 她回京城不过几日的功夫,做的事也是屈指可数,更遑论得罪什么人。 顾若离想不到,会有什么人突然对她发难。 或者,她是因为别的人而受到了波及? 顾若离将所有的可能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邵氏药中的大黄就跳了出来。 太过诡异,不知道齐六爷查了没有,到底是什么人在邵氏的汤里下了大黄,明知道她的身体不能用大凉的药,却还在她的药里放了这种东西,目的就只能是让邵氏病再复发。 是要邵氏的命,还是只因为那味药是她开的?这个放大黄的人,和抓她来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忽然,旁边有咚的一声传来,随即有人口齿不清的呼哧着,顾若离立刻听出来是岑琛的声音,她也回应着用脚跺了几次地。 就在这时,似乎是隔着门,外面有说话声传来,说话的人并无顾忌:“……咱们要将人看紧了,等事成一人一百两银子,可足够咱们吃上好几年了。” “什么时候放火。”另一人道,“说了要守几天了吗。这里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天天守在这里。” 起先说话的人就道:“估计不会太久,你想想里头关着的那位身份,关久了肯定就留不住了,至多明天就肯定有消息。” 两人都觉得这话有道理,嘿嘿笑了起来,还有一人开了门朝里头看了看。 一排排的席子铺在地上,灰蒙蒙的房间里,十一二具的尸体并排放着,身上搭着稻草,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门啪的一声关上,顾若离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那人说的很对,如果明天之前不杀她,她相信不管是赵勋还是方朝阳,一定会找到这里来。 她在地上动了动,脚就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她踢了踢,对方没有动,顾若离猜测应该是具尸体,她就原地打了个滚,便又撞上了一个身体,亦是软乎乎的,她嗯嗯了几声,就听到对方立刻回应了她。 崔延庭在书房中来回的走着,二夫人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大哥,你不是和什么人商量了,要对赵远山动手?” 这些事,崔延庭并没有告诉她,她以为,崔延庭是听了她的建议,将顾若离弄死,这样一来方朝阳没有人依靠,他们再将方朝阳对赵远山说的话散出去,她必定受其累,就算她不死,建安伯府也有理由和圣上提出休弃。 可是现在她看着崔延庭的样子,分明心思就不在方朝阳母女身上。 崔延庭顿了顿,看了眼二夫人,摆手道:“你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好,别的事和你无关。” 二夫人拧着眉试探道:“你……和谁合作的?” 崔延庭这个人聪明,能隐忍,但是却没有大智,这些二夫人早就知道,她娘家的兄长也曾这么评价过他……就如当年他娶方朝阳回来,是个聪明的法子,毕竟因为方朝阳他在当时危机四伏朝堂中稳稳的站住了,表明了态度。 可是,他又不够聪明,娶了方朝阳,却又没有将她稳住,让她俯首听命,彻底为建安伯府出力,且,还没有顺着方朝阳的关系,更近一步打通人脉。 “二弟妹。”崔延庭停下来看着她,道,“你什么事都不要管,明日下午派人去将义庄烧了就可以了。” 二夫人抿了抿唇,心里已大概猜到了七七八八,她起身,道:“大哥,您多费点心了。”她正要走,崔延庭的常随出现在门口,二夫人就又停了下来,就听到崔延庭的常随道:“伯爷,赵远山和齐伯爷争执了几句,齐夫人气的晕了过去。” 崔延庭眼睛一亮,眼中划过笑意:“本性难移!赵远山肯定是要先去永城伯搜人。”和自己的亲舅舅吵起来,将嫡亲的舅母气的晕过去……怕是荣王妃得到了消息也要回去。 这一下,赵远山可真是将家里的长辈都得罪圆了。 不孝子!崔延庭望着常随,就道:“齐家的火烧起来没有?” “起了。”常随点头道,“和您说的一样,烟很大,直窜上天,满京城都能看得见,火势很小,不过三五桶水就泼灭了。” 崔延庭就挑了挑眉,笑着道:“那现在就立刻走下一步,让人上街去渲染一番。几位大人的折子再过一会儿也可以递上去了。” “是!”常随点头应是,转身出门而去。 二夫人惊讶的看着崔延庭,她没有想到从赵远山来府中和方朝阳见面吵架,到今天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崔延庭就酝酿出这么一大盘棋…… 崔延庭看了眼二夫人,边走边和她道:“弟妹回去吧,方朝阳那边你注意点,不要叫她行蹿下跳的惹人厌,等收拾了赵远山,她也就顺便收拾了。” 那么大逆不道的话,赵远山不能听,她方朝阳也更加不能说。 两人合谋,谋朝篡位,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崔延庭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知道了。”二夫人心头一亮,对啊,此事了方朝阳怎么还能全身而退,可真是……一箭三雕! 二夫人心情极好的出了书房,就看到崔岩急匆匆从如意门出来,见到她敷衍的行了礼,便一副要出去的样子,二夫人喊道:“茂燊,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崔岩顿了顿,回道,“没事,我去找颜释文有些事。” 二夫人凝眉看着崔岩,崔岩已经连走带跑的去了马厩,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他骑马出门。 找颜显说话就这么着急? 当日下午,虎贲营驻京的几十人,以及五城兵马司悉数出动找人,不留一家一户,遗漏一墙一角,就连那些有头面的大户,也不放过,一时间满京城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短短一个时辰后,弹劾赵勋扰民的奏疏就送去了御书房,隔了一刻,工部都水司主事孙能亦一封罪状书,斥责赵勋野心昭昭,目无尊主的奏疏绕过了内阁被人摆在了御书房的龙案上,苏召将金福顺喊出来,一顿训斥:“此事来势汹汹,御书房你就更应该看紧一点,怎么什么东西都能送进去。” 第230节 “师父。”金福顺想要解释,苏召就皱眉道,“你不要和我解释,还不快去誊写一份给赵将军送去。” 金福顺应是,走了几步又回来贴在苏召耳边说了一句,苏召一愣目光动了动,又道:“纵然如此也是你失职,此事毕,你给我去领罚去。” “是!”金福顺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师父,这事儿来的有点古怪,您觉得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苏召就用拂尘敲金福顺的脑袋:“自己想去,平日看着机灵,到关键时候就成了榆木脑袋。”话落,他急匆匆的走了,“我去找杨阁老。” 金福顺回了御书房,圣上正坐在龙案之后看奏疏,翁叙章坐在下首说道:“不怪这些人弹劾赵将军,就算他为了找静安县主,可也不能扰了百姓,甚至于连朝臣的府邸也不放过,就连老臣家中也被他的人翻了个底朝天,不给找还能动手打人,圣上,赵将军这回做的也太过了一些。” 圣上没有说话,又换了一封奏疏。 “还有他对永城伯,毕竟是嫡亲的舅舅,他去了就差动手了,连齐夫人也被气的晕了过去。唉……”翁叙章摇头,“他身为镇国将军,这一份表率之责,可半点没做到啊。” “行了,行了。”圣上丢了手中的奏疏,看着翁叙章道,“远山也是着急,他虽做的过激了一些,可到底情有可原。” 翁叙章只是实话实说,点头道:“确实是事出有因,可您看看,这都激起民愤了,此事了,您是不是要提醒他一句也让他略加收敛一些。” “这话你去和他说,你身为首辅,提醒一句也在情理。”圣上扫了一眼翁叙章,拿起一封格外厚的奏疏垂着眼帘看了起来,翁叙章就摆手道,“老臣倒想说里两句,可他连舅舅的面子都不给,哪会给老臣的面子。这世上能镇得住赵将军,怕是只有圣上您了。” 圣上似乎没有听到,认真的看着手中的奏疏,看的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读了下去。 翁叙章目光一顿,也看向那封奏疏,他不认识,看来是有人直接送进御书房了。 八成是塞在下午他们过审的奏疏中一起递进来的,看来,这一批中书舍人也该换换了,居然背着他们私自塞奏疏进御书房。 “你看看。”圣上看完,面上并没有露出多少的表情来,翁叙章起身从金福顺手中接过来,站在中间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继而脸色大变飞快的看了一眼圣上,随即道,“这……这位孙大人言辞也太过激烈了,不过小事,居然上升到如此程度,简直是不知所谓。” 圣上看着翁叙章就露出了一份满意之色。 翁叙章暗暗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圣上对赵远山是绝对信任的,这个奏疏莫说是夸大其词,就算说的是真事,他也绝不能当着圣上的面说奏疏上说的是对的。 赵远山谋朝篡位?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但是,这话现在说肯定不是时候。 毕竟一杆笔说的天花乱坠,谁都会! “他说大周的兵权十有七八在远山手中。”圣上起身离开座位,走到翁叙章身边,道,“还说只要赵远山有心,随时随地就能掀起血雨腥风,其野心昭然若揭。” 翁叙章垂着头抹了汗。 “朕记得,这个孙大人是谌阁老的门生吧。”圣上忽然话锋一转,翁叙章心里也跟着飞快的转了转,点头回道,“是!孙大人确实是谌阁老的门生。” 圣上点了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翁叙章将奏疏还给了金福顺,正要说话,门外有人喊了一声金公公,金福顺开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匆匆跑了回来,在圣上跟前低声回道:“……说是京中数百学子在午门外静坐,要求圣上罚赵将军,撤其职,薅其名,以平民愤!”金福顺说着,心里就已经有了数,怕是这回有人蓄谋针对赵将军来的。 要不然,从顾若离失踪,赵勋大肆找人,到现在不过过了三个时辰,御书房就堆了这么多奏疏,午门外就聚集了那么多学子。 这些分明就是早就计划好的,怕是顾若离失踪也是他们策划在内的。 利用顾若离激怒赵勋,算准了以赵勋的脾气必定会搅的京城天翻地覆,随后就再用这一连串的招数,弹劾,静坐抗议,接下来是什么…… 金福顺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圣上正要说话,门外樊氏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內侍推开门樊氏急匆匆的进来:“圣上,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来势汹汹的针对远山。” 不要小看了这些学子的力量,刀的威力或许能杀十人百人,可笔杆子的影响不止当下,甚至是后世,都要被这些人影响到。 有多少帝王,都曾被这些人逼着妥协。 不怕杀人,只怕引起民怨,当下,十年,百年之后后代们都要被他们的文章影响着,骂他一声昏君。 没有人愿意担这个名声。 “你先不要急。”圣上安抚樊氏,回头对翁叙章道,“都是读书人,你去劝劝这些人,告诉他们,远山事出有因,让他们都不要闹了。” 杀是不可能杀的,大周那么多读书人要是闹起来,可不是小事。 “老臣去试试。”翁叙章应是,又道,“老臣怕一人不行,不如将杨阁老一起请去,圣上可允。” 圣上摆了摆手随翁叙章自己决定,只要赶紧将这件事解决了就成了。 闹的他头疼。 翁叙章离开,樊氏就和圣上去了后殿,她低声问道:“怎么突然就出了这种事,娇娇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远山也不闹了。”圣上摇着头,樊氏就紧张的道,“要不然,让都督府的人去将这些学子轰走吧。” 圣上摆手:“使不得!”越轰只会越来劲! 樊氏皱着眉:“那怎么办,要是二位阁老劝不走,难不成我们真要处罚远山不成!”她舍不得,赵远山虽说霸道和手段狠了一点,可对他们对朝廷是中心无二的,不说别的,就说当初他带兵进城控制皇宫时,他就能自己坐在龙座之上,取而代之。 根本不需要为圣上谋算什么。 可是赵远山没有。所以,不管谁来指责他谋朝篡位,她都是不信的。 “若真如此,也能只能缓兵之计,让他委屈一下了。”圣上凝眉道,“也给他提个醒,他若这样一味用武力解决问题,这个教训早晚都要吃的。” 樊氏叹了口气,想到了顾若离:“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是不是好好的。” “圣上。”金福顺在外回道,“工部主事孙大人,并着七位御史在宫门外求见。” 圣上顿时皱眉,冷声道:“让他们走,就说朕没空。” “是!”金福顺应是而去。 金水河边,午门之外,近百学子一排排的坐着,有的人身上用毛笔写着大字:“驱逐赵远山,还朝堂安宁。” “驱逐赵远山,国泰民安,学生愿以命侍奉天君!” “不留远山,便存高远。” 众人高呼的口号亦是响亮,义愤填膺,群情激昂! “安静,安静。”翁叙章摆着手,喊着道,“大家听老夫一言!” 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他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人声之中,连个停顿都没有,一波接着一波。 街上,亦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摇旗呐喊:“镇国将军暴戾无常,有他在,大周祸害永存!”一队人并不算多,不过二十来个,清一色的青壮年,用黑布蒙着脸露出两只眼睛来,声音又高又亮,一路从崇文门过来,沿着长街浩浩荡荡! 百姓们停留在路两边,都好奇的看着,忽然,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急速从后面冲了过来,这一队黑布蒙面的人速度极快,熟练的四散逃开摘了脸上的黑布,融在百姓之中,转瞬间没了踪影。 过了一刻,等骑马的人离开,他们又迅速集聚,喊着响亮的口号。 “爷!”吴孝之拧着眉道,“找县主的事,让周铮带人去就好了,这么多人天黑之前一定能找到的,您先进宫去看一看,免得让这些宵小之辈胁迫了圣上,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情。” 圣上不舍得罚赵勋,可耐不住被逼,这些读书人还有御史,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要是一个磕死在宫门外,圣上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会对赵勋做出一些惩罚。 只要开了这个头,他敢肯定,这些人接下来还有会动作,一步步逼着圣上后退,直到逼得无路可退,将赵勋逼出朝堂为止。 倒是聪明,知道弹劾无用,圣上对赵勋并无疑心,所以就抓了顾若离激怒赵勋,随即煽动了学子和拉一些所谓的百姓出来,从民怨群愤入手! 一环套一环,还真是下了点功夫。 “先不要管这些人。”赵勋根本不在乎,眼下只有找顾若离一件事。 城中搜了一遍,既然没有,那么就只有可能人已经出了城。 京中九门辐射百里,想要找人并不容易。 “人若是从崇文门出门,必然会留下线索。”赵勋心头转了转,和吴孝之道,“我带人去德胜门出去,先生去西山再领兵出来。” 多耽误一刻,顾若离便多一份危险。 吴孝之拉着赵勋:“爷,对方这回虽想一箭双雕,可到底还多主要是因您,您这什么都不管,他们可就偷着乐了。”又道,“他们正说您意图谋反,您要是去西山领兵,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那又如何。”赵勋冷声道,“就凭他们这点小伎俩,也敢逼我致仕!” 吴孝之知道赵勋的脾气,他不是武断,而是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所以懒得和这些人费工夫罢了。 一辆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疾驰而过,吴孝之认出那是建安伯府的车,便多看了一眼,随即那车停了下来,就看到车帘子掀开,方朝阳的脸自车里露了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方朝阳问道,“为何还不快去找人。”口口声声和她说非娇娇不娶,等娇娇出事了他却在这里闲聊。 赵勋策马过去,停在车边,道:“你要出崇文门找?” “不是说你将京中都搜了一遍了吗,我这就出城去找。”方朝阳蹙眉看着他,“人手太少了,你将西山的兵调出来。” 赵勋回道:“已经调了!” 方朝阳就显得有些惊讶,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随即又道:“那就不要废话了,赶紧找人。”话落,放了帘子,马车疾驰而去。 随即,又是一匹马带着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往这边而来,坐在马上的人他认识,对方也跟着他抱拳行礼,道:“赵将军。” “嗯。”赵勋点头,对方问道,“城中寻不到,在下这就带人从崇仁门去找吧,那边人口混杂,极易藏人。” 赵勋颔首。 杨清辉带着人走了。 赵勋看了眼吴孝之,自己也快马而去。 崔延福和三夫人也带着人出去,三夫人用帕子擦着眼泪:“……要是知道出这种事,我怎么也不能将娇娇请去,都是我害了她!” “说这个做什么。”崔延福蹙眉道,“他们抓她,就肯定不是为了杀人,至少现在她还不会有危险。我们赶紧去找,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人找到就成了。” “只能这样了。”三夫人内疚不已,抓去了还不知有没有受伤,她又是个女孩子……真的是难以想象。 崔延福也蹙着眉,忧心忡忡。 同安堂大门关着,并着石工巷里的十几户百姓都出城去找人,白世英拧着眉来回在院子里走动,又呆不住便想出去,焦氏就道:“去了许多人,白姑娘您就不要去了,这城外这么大,千万不要没找到县主,您自己遇到了什么危险。” 白世英哪里能呆得住:“我去永城伯府门外看看。”她觉得顾若离是从那边被人抓走了,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陪您一起去。”焦氏说完,梁欢正好从门外跑进来,喘着气道,“娘,县主还是没有找到,我打算出城去看看,城外几个寺也能藏人。” 焦氏想说什么,梁欢已经匆匆跑走了。 白世英上了街径直去了永城伯府,一路上好几家医馆门外都召集了人往城外赶,焦氏望着不禁觉得欣慰:“县主的人缘可真是好,出了事,大家都来帮忙。” 白世英点了点头。顾若离性子端直,做事从来都是有理有据,不偏袒不包庇,虽在医局待的时间不长,可京中许多医馆都对她很信服。 便是她,和顾若离在一起时,有时也会对她有所依赖。 总觉得只要她在,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总能迎刃而解,想到这里,白世英也不禁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赵勋从广渠门出去,从左边而走,带着人分散着找,忽然,他停下来拿着京中的域图看着,周铮赶过来问道:“爷,怎么了?” “这是什么?”赵勋指了指十三里外的一间房子,周铮顿了顿回道,“好像是义庄。” 赵勋凝眉,庙中人多,农庄想要藏人容易留下线索,那么义庄…… “我去义庄!”赵勋将域图收起来,望着周铮,“你去药王庙!” 周铮应是,两人正要分开,忽然有人骑马飞奔而来:“爷!”赵勋停下来看着来人,就听那人回道,“工部孙能亦在皇极门外死谏!” “死了吗?”赵勋问道,来人回道,“还不知道。碰的墙,太医赶去了。” 第231节 赵勋似笑非笑,策马飞奔而去。 “周大人。”来人望着周铮道,“有一人带头,一会儿那些御史怕是也要效仿,他们这是将咱们爷当奸臣呢,实在欺人太甚。” 周铮呸了一口,道:“等爷找到了县主一定会收拾这般龟孙子!”话落,摆着手,“先不要管那些破烂事,找到县主再说。” 两人分头而行。 翁叙章和杨文雍急匆匆的过了金水河去了皇极门,那边果然乱做了一团,孙道同正半蹲在地上给孙能亦治伤,拿着个盆装了清水一遍遍清洗伤口,才涂药包扎。 “人死了没有。”杨文雍皱着眉,面色微沉,孙道同回道,“没有,不过伤的不轻。” 杨文雍就暗自松了口气,人没死就好,这些人一个个都不要命,打算死磕赵远山了。 两人说着话,又去劝那些义愤填膺的御史,杨文雍道:“赵将军有何功劳,不用我与翁阁老与各位复述赘述,尔等作为国之栋梁,不为国效力,却在此逼迫圣上,罢免功臣,尔等根本就是不辨忠奸,无理取闹。” 十三道监察御史,来了四个人。 云南道监察御史周大人抱了抱拳,望着杨文雍道:“杨阁老,这话要是翁阁老说,我等还能听得半分,可您说,恕我们耳不能入!” 在他们看来,杨文雍和赵旭是一条船上的人。 杨文雍大怒,可又不能拿这些人怎么样,这些人嘴巴里向来都好话,靠的就是尖酸刻薄来求出位。 “得了,闹一闹就赶紧散了。”翁叙章喝道,“还真是来劲了,赵将军如何不是你们在这里三言两语逼着圣上,就能有结果的。便是有了结果,朝中百官也绝不会答应。” “呵!”那位周大人就道,“不答应为何只有我等在这里吆喝,怎么不见维护赵将军的人过来说上两句。他分明就是众叛亲离,不得人心。所以才会没有人出来维护他。” 话落,就听到隔着金水河,午门外的学子们高呼的声音,整齐洪亮。 周大人得意之极。 孙道同抬头看了一眼这些御史,心里很清楚,这些人或许都和赵将军没有过节,他们在这里闹,不过是被人煽动过,想来博名声罢了。 若是赵将军真被圣上训斥罢免了官位,到时候他们就出名了。 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将堂堂镇国将军逼的无路可退,逼的圣上将他罢免,这足以千古留名了。 “朝中百官若都如你们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大周才是末路!”翁叙章也不喜欢赵勋,可一件事归一件事,他看的很清楚,“你们被谁煽动,心里很清楚,不要以为圣上性子温和,就能对你们宽容。” “翁阁老,您说的没错,我们今日来就没打算活着走。”周大人说着一抱拳,“那就求圣上成全,我等拳拳爱国之心,让世人知道,我等忠心为主,愿肝脑涂地!” 翁叙章指着这些人,气的说不出话来。 杨文雍不耐,正要说话,有人穿过午门朝这边匆匆而来,道:“杨大人,赵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杨文雍一怔,忙和翁叙章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的道,“不好!”话落,匆匆往对面赶去。 等他们上了金水河桥,远远就看到赵勋高坐马上,手中提着一柄长剑,浑身杀气令人望而生畏。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静坐近百位学子,冷声道:“尔等胸口这字,可有解释。” “有!”有学子虽吓的瑟瑟发抖,可依旧僵着脖子道,“一,赵远山不孝,忤逆生母,不敬娘舅,眼中无尊长老幼……二,赵远山不忠,私养兵马,独占兵权,不轨之心昭然若揭……三赵远山不义……” 赵远山摆手,冷笑道:“此等言论已经是老生常谈,换新的花样来!” 众人骇了一跳,有人道:“你残暴不仁,假公济私,党同伐异,朋比为奸!”又喊道,“赵远山不除,大周将亡!” 赵勋下马,剑拖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令人头皮炸开,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此等威力不够。”赵勋将剑抵在地上,立在众人面前,目光一一扫过,“可有人学孙大人,死谏一番,博一世美名!” 众学子脸色大变,瑟缩着往后退了。 “赵将军,赵将军。”翁叙章赶来。“息怒息怒。有话好好商量!” 这要真血洗金水河,大家可就真的千古留名了。 赵勋侧目望着翁叙章,道:“翁阁老来到正好,替赵某看着他们,赵某进宫有事,稍后再来!”话落,扫了众人一眼,似笑非笑道,“书都白读了,朝堂也不需尔等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心思轻浮之人!” 言下之意,以后这里的人都不要参加春闱了。 “凭什么!”有人喊道,“我们就不相信,圣上看不到我们的决心,往后你还是不是镇国将军都不好说,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赵勋挑眉,道:“雕虫小技!”话落,就看到有人匆匆从这一边跑来,抱着拳和赵勋回道,“将军,西苑发现有人进入,您看怎么处置!” “人留住,仔仔细细的审!”赵勋沉着脸,言简意赅。 他话落,学子们皆是脸色发白,怔怔的看着赵勋,屁股地上坐的大理石就跟突然长了刺一样,再也坐不住。 他们在这里静坐也好,死谏也好,针对的是赵勋! 可是,有人去西苑了,西苑关的是谁,没有人不知道。 这目的可就不是针对赵勋,而是上升到圣上,上升到朝堂了。 他们这是被人利用了,贸贸然做了马前卒,圣上不但不会被他们逼着罢免赵勋官职,还会反过来将他们当成乱党射杀! “都抓起来!”果然,赵勋目光一转,看着众人冷笑道,“图谋之心昭然若揭,尔等胆子不小!” 他话落,忽然从四面八方就冲出来许多人,一下子上百学子被冲散,惨叫声连连。 杨文雍和翁叙章也呆了一呆,这情况,说变就变了,方才还对赵勋不利,转眼间就成了他在抓乱党。 两人不约而同的去看赵勋。 崔延庭茶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重复问道:“你说什么?有人闯入西苑意图救走前太子?” “是!被赵将军的人拿下了。”常随回道。 崔延庭一下手脚冰凉,这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内! 他们不会这么傻,将针对赵勋的事情扩大到圣上,道谋朝篡位的份上来,这下好了,圣上不但不会处罚赵勋,恐怕还要顺藤摸瓜抓乱党。 “伯爷!”常随也知道事情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了,“怎么办。” 崔延庭摆着手:“去和二夫人说一声,让他去将义庄烧了!”他说着,人匆匆往外走,他要去问问那个人,事情是不是他做的。 二夫人听到了崔延庭的常随说的话后,人也愣了好一刻才醒神过来,立刻就对身边的小厮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动手啊。” 小厮应是而去。 二夫人不放心,自己也坐车出了广渠门,远远的将车停在路边,知道看到义庄腾起一把火,光亮冲天时,她才舒服的松了口气。 随即又有些大担心,崔延庭的事显然已经失败了。 不知道他这次是和什么人合作的,对方能不能保住他。 若是保不住…… 二夫人又看眼火光冲天的义庄,让人驾车火速往家而去,车子进了门,外院中很安静,内院似乎也比平日要安静很多,二夫人下了车扶着菊容的手急匆匆进了如意门。 刚路过正院门口,就看到李妈妈拦在了路中间,笑着道:“二夫人,郡主请您去一趟,她有话和您说。” “我正有事。”二夫人凝眉,狐疑的看了眼方朝阳的暖阁,她不是出去找顾若离了吗,怎么回来了? 李妈妈依旧做了请的手势:“您还是去吧,郡主的脾气,您晓得!” 二夫人抿了抿唇,朝身边的小丫头看了眼,小丫头立刻跑着离开,二夫人理了理衣裳,昂首挺胸的进了正院。 事情未显山未露水她又什么怕方朝阳的。 等她知道了自己的女儿死了,有她笑话瞧的! 二夫人立在暖阁门口,秋香撩开了帘子,她跨了进去,还不等她两脚落稳,忽然就有一条绳子套在了她的脖子,一拉一扯,将她的脖子紧紧勒住! “方朝阳!”二夫人大骇,双眸瞪大,手死死的拉着脖子上的绳子,方朝阳的身影都开始模糊起来。 方朝阳静静的坐在炕上,看着二夫人。 ------题外话------ 昨天把存稿都删了,所以今天这章是裸更,迟了点抱歉哈~!今天会努力再存一章,把存稿追上来,以后更新还是老时间! ☆、134 因果 “方……朝……阳。”二夫人双眸圆瞪,脖子上眨眼功夫就被勒出了一条深红的印子,她两脚蹬着地,“你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报!” 方朝阳冷笑一声,摆了摆手,门口两个婆子就松了手。 二夫人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捂着脖子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方朝阳静静的喝着茶,等了许久二夫人终于好了一些,她躺在地上浑身酸疼根本没有力气爬起来,双眸赤红的看着方朝阳,咬牙切齿的道:“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建安伯府?” 方朝阳如同看死人一样的看着她,问道:“气喘匀了?” 二夫人目露惊恐。 “接着勒!”方朝阳咯噔一声将茶盅摆在炕几上,冷声道,“我死不死你决定不了,但是你的生死,我方朝阳却可以操纵的!” 她话落,还没松开的绳子猛然抽紧,二夫人再次爆凸了双眼,蹬着两腿死死扣着脖子上的绳子。 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她转过头去看方朝阳,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死了她也落不着好,顾若离死了,看以后谁还能护着这个贱人。 兄长也不会放了她,一定会为她报仇的。 方朝阳好似知道二夫人在想什么似的,转头对着壁纱橱里不耐烦的道:“你衣服换好了没有,出来见见你二婶。” 壁纱橱的帘子掀开,二夫人看到了有人走了出来,她紧紧盯着,甚至连反抗都忘记了。 是顾若离! 怎么可能,她不是死在义庄了吗,怎么没有死,怎么活生生的出来了。 “方朝阳!”二夫人大怒,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不能! 顾若离走了出来,坐在方朝阳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二夫人,想到方才在义庄的情景,她和岑琛自救,将眼罩蹭下来,在临近的几具尸体下,找到了枕尸的瓦片,淬了瓦片好不容易将绳子磨断,却发现他们依旧出不去,门被锁住,外面守着人,就凭她和岑琛的能力,肯定是逃不掉的。 她和岑琛商量过后,打算等天黑了以后再逃出去,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崔岩,他以崔世子的名义请那两个人喝酒,她和岑琛见了时机才能从窗户逃走。 她以为,是崔岩派人绑的她,可是崔岩带那两人进了隔壁吃酒,不过吃了半壶他就下山走了。 根本没有半点表示。 她到现在都不能确认,崔岩是去救她的,还是他根本也参与在其中! 崔岩走后,那两人喝的东倒西歪坐在了窗根底下说着话,过了一会儿她就看到了赵勋赶来…… 赵勋确认她没事,就按她说的留了人给她等在这里,他自己先回了京城。 等了一个时辰,她看到了二夫人的马车到了,随即有人上山和那两个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义庄就消失在腾腾的大火之中。 第232节 二夫人带着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骑马先回了家,方朝阳已经得了信在家等她,嫌弃的让她去换衣服……随即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邵氏药中的大黄也是二夫人让人下的吧,为的就是让她身败名裂。 可是计谋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崔延庭的计划折断,叫人直接绑了她再杀了她。 多省事。 二夫人呼吸减弱,脸色渐渐惨白,腿蹬的力度渐渐减轻,顾若离垂了眼眸,接过欢颜给她泡的茶喝了一口。 “娘!”忽然,门外有人几乎是滚进来进来,“娘!”人一下子趴在了二夫人身上,拍着两边扯着绳子的婆子手,喊道,“快放手,放手啊!” 两个婆子没有松开,而是去看方朝阳。 “郡主!”崔婧容一边用尽全力去对拉着绳子,一边给方朝阳磕头,“郡主,求求您,您要杀就杀我吧,求求您放了我娘。” 方朝阳没动,顾若离站了起来。 “求求您了。我娘做错了,我替她领罚,我替她去死。”崔婧容磕着头,一会儿白皙的额头上就被撞的青红一片渗透着血珠,“郡主,求求您了!” 二夫人无声无息的,直挺挺的躺着。 崔婧容手脚冰凉! 方朝阳指了指茶盅对李妈妈道:“换杯茶。”李妈妈应是,提了刚烧开的水给她重新沏茶。 顾若离望着崔婧容几步走了过去,对婆子道:“放手!”又去扶着崔婧容,“大姐……” 顾若离不知道说什么,她不觉得方朝阳做的有错,可崔婧容也没有错,二夫人不管怎么样,都是她的母亲。 错的是,她无法当着崔婧容的面,杀了二夫人以报谋害之仇。 “娇娇。”崔婧容看着顾若离,“娇娇,我替我娘死,我娘她不该害你,我知道,你救救她好不好,求求你。” 顾若离没说话,抿着唇定定的看着崔婧容。 崔婧容抱着二夫人,颤抖的去摸二夫人的鼻息,忽然惊恐大哭:“娘,娘。” 顾若离扶了二夫人的脉,停了一会儿,出声道:“她没死,让她平躺一会儿。” “没……没死?”崔婧容愣愣的看着顾若离,就见她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没死!” 崔婧容小心翼翼的将二夫人放下来,转头过去朝顾若离磕头:“谢谢娇娇。”又对方朝阳磕头,“谢谢郡主不杀之恩!” “救她!”方朝阳看着崔婧容,蹙眉道,“你不后悔?” 崔婧容摇着头:“不后悔!” 顾若离想说什么,看着此刻的崔婧容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救了二夫人你会后悔的。 方朝阳笑了笑起身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二夫人,对顾若离道:“娇娇,把她弄醒。” 顾若离让欢颜取了针来,给二夫人扎了几处穴位。 二夫人徐徐醒来,看见方朝阳正看着她,猛然翻身坐了起来,眼中露出害怕的样子来。 “你女儿救你。”方朝阳似笑非笑道,“她用她和娇娇的姐妹之情,换了你一命!” 二夫人一怔,飞快的回头看了一眼崔婧容,忽然发现她的头不再是光溜溜的了,浓密的头发垂着面颊两侧,淡淡的秀丽的眉毛点缀在眼眸之上……眼前的人很漂亮却更加陌生,“你的头发!” “娘,我的病好了,是娇娇帮我治好的。”崔婧容摸摸自己的齐耳短发,“等再过一年,我就能梳辫子,真的!” 二夫人厌恶的撇开眼,咳嗽着嘲讽的看着方朝阳,一字一句道:“你会这么好心?!” “不会!”方朝阳说着伸出手,李妈妈将方才重新沏的茶端来给她,方朝阳道,“我只是饶你的命,可我的心口的恶气还没出,所以……” 话落,她将手中的热茶,泼在了二夫人的脸上。 滚烫的水,二夫人被烫的啊的一声尖叫起来,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她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因为疼痛而不停的颤抖着…… 顾若离怔了怔安静的收了针,站在了方朝阳身后。 “娘!”崔婧容大骇,过去扶二夫人,“娘!” 二夫人疼的神智都没有了,哪有心思去回答她的话。 崔婧容看看方朝阳,又看了一眼顾若离,忍着眼泪想要将二夫人从这里拉出去:“娘,我们去找大夫去。” 崔延孝和崔甫从外头跑了进来,一看二夫人滚在地上,崔婧容在旁边哭着,父子两人顿时慌了神,一个喊着夫人,一个喊着娘,将崔婧容推开,去抱二夫人起来。 “方朝阳!”崔延孝看到了二夫人脸上通红一片,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恼怒的看着方朝阳,“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这个恶毒妇人。” 方朝阳不屑的看着崔延孝,道:“你耐我何!” “你!”崔延孝指着,咬牙切齿的道,“好,好的,此仇我们没完!” 崔甫吓的在一边哭着,忽然就伸手想要过来打顾若离:“都怪你这个丑女,丑女!” 顾若离伸手抓住他挥过来的手,眯着眼睛将他甩开,懒得理他。 “你!”崔甫大怒,可是却不敢再伸手过去,只不甘的瞪着顾若离,咬牙切齿的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若离扫了她一眼,起身回方朝阳身边坐了下来。 崔婧容望着崔延孝道:“爹,您快带娘回去吧” “婉儿,你忍忍,我带你回去。”崔甫将二夫人抱起来,又对崔甫道,“郎哥儿,快去让人请大夫来。” 崔甫应是跑了出去。 二夫人嚎哭着,紧紧揪住崔延孝的衣襟,被他抱着跌跌撞撞的出了院子。 “娇娇……”崔婧容看着顾若离,唇角动了动,顾若离也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崔婧容顿了顿跑了出去。 顾若离叹了口气。 “姐妹之情,你没做错。”方朝阳摸了摸顾若离的头,“所以你知道,我为何向来不喜这些了吧,我不愿欠别人的,也从不让别人欠我的,大家两不相干,活的才安生。” 顾若离点了点头,望着方朝阳笑笑。 “得了,你没事就好了,日子还长着呢,总有她齐婉哭的时候。”方朝阳含笑道,“去歇着吧!” “我出去一下。”顾若离想到了崔岩。 “什么事?”方朝阳皱眉,顾若离回道,“我去找崔茂燊!”她将崔岩的事告诉了方朝阳,方朝阳也忍不住惊讶,“你的意思是,崔茂燊故意去救你的?” 顾若离点头:“除此以为,我想不到他去有什么理由。” “去吧。”方朝阳颔首,让李妈妈跟着顾若离,几个人去了外院,顾若离一出现,崔岩的小厮琉璃便敲了他的房门,低声道,“少爷,县主来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崔岩开门站在门口望着她。 “我们能聊聊吗?”顾若离看着他,崔岩走了过来,望着顾若离低声道,“聊什么。” 顾若离顿了顿,道:“你去义庄……”她的话还没说完,崔岩就摆手打断她,“我不是去救你的,你不要误会了。” 顾若离一愣。 崔岩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她,动了动嘴角,道:“当初你救我一命,我谢谢你!”话落,进了房里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琉璃尴尬的站在门口望着顾若离。 顾若离停了一会儿,出了院子。 “县主。”李妈妈看着顾若离,劝道,“大少爷若真的是去救您的,约莫是为了还你的人情,大家以后也是两不相欠,您不用放在心上。” 顾若离点着头,道:“我只是想多问一句,其实心里也早有了答案。” 李妈妈扶着顾若离,含笑道:“不管怎么样,您没事就好,奴婢去让人抬水来了,您好好洗一洗。” “好。”顾若离说着,见雪盏也正好从侧门回来,她停下来等她一会儿,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雪盏点头道:“杨公子和白姑娘也在同安堂,大家找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听到您没事回家了,都高兴的不得了。”她说着一顿又道,“还有这次京中各家医馆也出了好多人找您。” 等此事了,她再一一和大家道谢吧。 说着,一行人往内院走,崔甫拖着大夫急匆匆的进了门,那大夫瞧见了顾若离,忙停下来抱拳:“顾大夫!” “华大夫。”顾若离认出来,是当初在医术大比上的那位大夫,“您这是……” 华大夫笑着道:“被这位公子请来的。”又道,“顾大夫,上次得亏您指点的方子,我回去试了以后那位妇人的眩晕果真好了,多谢,多谢!” “不必客气。”顾若离笑笑,崔甫就恨的不行,难不成全京城的大夫都认识她不成,他怒道,“你快点行不行,病人正等着你呢。” 华大夫觉得奇怪,他们怎么放了顾大夫不请,反而出去请他来,不等他说话,顾若离已经道:“去吧!” 他和顾若离打招呼随着崔甫去了后院。 她回房洗漱了一番,欢颜就来道:“华大夫要走了,说过来和您告辞。” 顾若离去了正院前,华大夫提着药箱,和她道:“贵府夫人的烫伤很严重,一只眼睛也受了伤,怕是以后会失明。”又道,“面上也要留着疤,恐有些……”有些吓人。 顾若离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和华大夫道:“有劳你了。” “顾大夫……”华大夫想问她有没有好办法,可一想这事恐怕并不简单,便抱拳道,“无妨,在下告辞了。” 顾若离送他出去。 此刻,赵勋正和杨文雍对面而坐,他端着茶啜了一口,道:“阁老,您是舍不得外孙子和外孙女?” “是啊!”杨文雍叹了口气,他也没有想到,这场戏是崔延庭闹的,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婿并没有多么的聪明,当初他看中他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点。 没有想到,他胆子越发的大了,居然敢绑了县主,还挑唆了朝臣和学子,与孙能亦一起打算逼圣上罢免赵勋。 真是胆大妄为。 他死了也就罢了,可怜他三个外孙,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待嫁闺中,崔岩这么大的人更是连亲事都没有说…… 好好的一个家,被他害的支离破碎。 “那就如阁老您所愿吧。”赵勋道,“但,崔玉林是必留不得。” 杨文雍羞愧的看着赵勋,叹气道:“可否等大姐儿顺利出嫁,再行定夺?这孩子自小没了娘,将弟妹拉扯大,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再守孝三年实在对不起她!” 这话,就算他不说,他夫人也定然会来求,更何况,崔婧文还在他的府中跪着呢。 那孩子,太可怜了。 赵勋皱了皱眉,看了眼杨文雍,起身道:“行,就听阁老您的。”话落,他往外走,边走边道,“皇陵缺人,就让他去皇陵吧,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杨文雍起身朝赵勋抱了抱拳:“此情,老夫记在心中。” 赵勋大步出了门,回了宫中,圣上脸色沉冷的坐在龙案之上,正和翁叙章道:“饱读诗书?!也亏他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他说着来了气,道,“这百十人,悉数给朕记下来,往后百年,不得考科举入仕途,朕要不起这样的臣子。” 第233节 这回圣上是真的动怒了,不让人考科举就等于断了学子的前程了,翁叙章应是:“是!”他话落,见赵勋大步进了御书房,便道,“赵将军,孙能亦和崔伯爷那边可有收获。” “都招了。”赵勋朝圣上抱了抱拳,回道,“此事由他们二人谋划,意在趁乱混进西苑,救出前太子!” 啪! 圣上大怒,冷声道:“此二人太过可恶,决不能姑息纵容。” 他自己是从西苑出来的,所以,就算这些人永远不可能成功,他也容不得有人有这样的心思。 “是!”赵勋说完,顿了顿,道,“只是,崔伯爷当初也有功劳,若此时杀了难免留人口舌,圣上,您看要不然将他送去皇陵吧。” 赵勋说的有道理,崔延庭当初在他复辟时是立过功的。 “依你吧。”圣上揉了揉额头,这一天闹的,他至此耳朵都在嗡嗡的响,“建安伯府的爵位当如何处置?” 杨文雍拜托他的事,他既答应了,就不可能不卖他一个人情,便道:“由长子崔茂燊继承,位降一等,您看可好?” 无论侯,公,伯虽然称呼上都一样,但却各有一二等之分。 建安伯府早先是一等伯,所领俸禄亦是一等伯的俸禄,如今再降一等,自然就是二等。 “好!”圣上也想到了,崔家的三个孩子都是杨文雍的嫡亲外孙,不看僧面看佛面,这爵位是该留上一留! 翁叙章暗暗惊叹不已,赵勋此人越发不可琢磨。直到今日,西苑里是不是确定还软禁着人,没有人知道……而今天,这些所谓闯入西苑意图救前太子的人,是真是假,到底是谁派去的,谁也不知道! “圣上。”金福顺垂着头过来,站在圣上跟前,低声道,“朝阳郡主去大理寺了。” 圣上摆手,道:“随她去吧。” 吏目端了椅子摆在牢房外,方朝阳一席银红宫装施施然的铺陈开来,她端坐而上,似笑非笑的望着隔着一层牢房的崔延庭。 崔延庭原是穿了一件天青色的潞绸直裰,出门时发髻光亮,优雅舒朗,只是此刻,他刚被人审问过,原本的直裰碎碎的搭在身上,碎发贴在耳鬓,满脸的血污,哪里还有平日里的芝兰玉树,温润儒雅! 听到声音,崔延庭抬起头来,就看到门外坐着一位女子,几乎不用看脸,他就猜到了对方是谁。 能现在来这里的,除了方朝阳不会有别人。 “来看我笑话?”崔延庭撑着坐了起来,呵呵笑道,“成者王败者寇,你想笑便尽情的笑吧。” 方朝阳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道:“你不值得!”她说着,对李妈妈打了个手势,道,“休书,你收了吧。” “你!”崔延庭脸色一变,“笑话,你一个女人也敢休我!” 方朝阳噗嗤一笑,道:“别人不敢,我敢。”她摆了摆手,“见你这么惨我也就不用动手了,望你早日投生。” 李妈妈将休书丢了进去。 “方朝阳。”崔延庭似乎非常生气,可话锋一转就道,“朝阳,你怎么能这么绝情,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竟如此无情。” 方朝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忘了我们当时说的话了吗。”崔延庭道,“我们说了,要白首偕老,可如今你……”说着,朝这边挪了几步看着方朝阳,“朝阳,以往我们虽吵虽闹,可我对你的心从来未曾变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还想让我再救你一回?”方朝阳兴味的看着崔延庭,笑道,“你让我想起了当初你在我面前摇尾乞怜,俯首贴面的样子,和现在如出一撤,真是乖巧的像是一只狗。” 崔延庭攥住了拳头,忍着怒。 这个贱人! “不过我忘了,狗就是狗,不会长出人的心。”她笑着道,“现在想想,当初我该听杨氏一句劝,你这样的人,当日能杀她,往后便能杀我。还好,你死了,我还活着!” 崔延庭一怔,脸色大变:“你……你见过杨氏?” “嗯。在她去世的前一天。”方朝阳挑眉道,“她来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便想着,你这样的人驯服了就是一条狗,驯不了就是一头狼。她会死,是因为她无能!” 所以,她嫁了,一个和清高骄傲的顾清源完全相反的一种人,道貌岸然,虚伪做作。 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听话,像条狗一样的乖巧。 “贱人!”崔延庭从齿缝中蹦出来一句,不只是骂方朝阳还是骂杨氏,方朝阳也根本不在乎他骂谁,起身理了理衣服,道,“我也腻了,大家好聚好散吧!” 话落,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方朝阳,朝阳!”崔延庭在后面喊她,方朝阳扶着李妈妈的手昂首挺胸的出了牢门,待走了出去,看见树梢上挂着的那一轮明月时,怔了怔! 李妈妈就在一边低声道:“郡主不是没本事,而是没了这个心了。” 她不是没有本事驯服崔延庭,而是她早在离开庆阳时,就已经没有驯服一个人的兴趣了。 “你不用安慰我。”方朝阳含笑道,“一个男人罢了!” 李妈妈笑着应是,当初方朝阳和顾清源因为一个误会就分道扬镳,可见她对他是用了情的,后来,她答应了崔延庭,却明明知道他有外室她也无所谓,可见,在方朝阳心中,崔延庭从来什么都不是。 她嫁也好,休也好,留也好,走也罢,全凭她自己的心情……和别人无关。 这也是方朝阳,别人做不到! 方朝阳出了大理寺, 顾若离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后院里嚎哭声不断,她一方却是安安静静的,欢颜在她身边低声道,“二小姐出去了。” 她转眸望着她, 欢颜低声解释:“出事以后她就急匆匆的出去了,崔管事说她去了杨府。” 顾若离点头,不用想也知道崔婧文一定是去求杨文雍救崔延庭。 如果她所料不错,赵勋肯定会卖杨文雍一个面子,留着崔延庭一条命,等崔婧文和崔岩都成家以后……至于爵位,怕是应该直接顺传给崔岩了。 “你去收拾东西吧。”顾若离望着欢颜道,“过两日我们就搬家了!” 欢颜点头应是。 顾若离就抬头望着上头的月亮,想到了顾清源…… “在想什么。”忽然,身后有说话声传来,顾若离一惊回头去看,就看到赵勋负手站在她的身后,她顿时笑了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赵勋在她对面坐下,含笑道:“我若进来,该有人拦我吗?” “没有!”顾若离摇着头,笑了起来,“事情都处理好了吗,那些学子怎么办?” 赵勋就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点头:“大事化小倒也合适。只是可惜了那些人,苦读数年就为了能有出人头地之时,却没想被人煽动做了这样的错事,而毁了一生的前途!” “该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入朝堂。”赵勋道,“若不然,将来闹出的事只会更大。” 顾若离点头应是。 “你受伤没有。”下午他们匆匆见到,他就被顾若离催着回去了,顾若离回道,“还好,就后脑勺被敲了一下,现在还有点疼。” 赵勋皱眉走过去,柔声道:“在哪里。” “这儿。”顾若离指了指位置,赵勋就弯着腰仔细的去摸了摸,顾若离疼的嘶了口气,“你轻点,很痛。” 赵勋就沉了脸,道:“你二婶,如何处置的。” “我娘要杀了她。可我大姐……”顾若离低声说了一下,赵勋就没有再说,轻轻给她揉着,“怎么不上点药。” 顾若离自己看过了并不严重,也没有伤到骨头,养两天就好了:“没事,就有一点疼。”她说着,就转身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身上,赵勋轻轻的给她揉着后脑勺,顾若离叹了口气,“可惜了那间义庄,我还是头一回去。” 赵勋莞尔,无奈的道:“大约对方也没有想起来,直到此刻,你最可惜的居然是那一具具尸体。” 顾若离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抬头望着赵勋,道:“听说你今天将西山大营的兵力都调出来了,圣上那边没有说什么吧?” “他也很担心你。”赵勋回道,“我若有异心,不用西山大营,也一样可以达成心愿!” 顾若离一愣,打量着他,赵勋沉声道:“不愿意?” “随便你。”顾若离摇头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需要我帮忙时就吩咐一声,其他的事我也帮不上你。” 赵勋失笑,揉揉她的脑袋,拿了个盖着大印的手谕给她。 “是什么?”顾若离一愣,赵勋笑道,“看看就知道了。” 确实是一封手谕,上面写着,将羊皮巷的别院赏赐给方朝阳,作为她和顾若离的府邸! “给我娘吗?”顾若离眼睛都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她最喜欢那间别院?” 赵勋摇头,道:“不知道!”又道,“我猜你会喜欢,所以便给你们要来了,往后你们可以住在那边,又清净又舒适。” 顾若离也欢喜不已,听三夫人的意思,那边是西域的人设计的,她很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娘也一定会很高兴。”顾若离笑着将手谕收了,起身踮着脚亲了亲赵勋的嘴角,低声道,“今儿辛苦你了,让你为了找我四处奔波。” 赵勋就抱着她,沉声道:“我遣二人跟着你吧,免得以后再有这样的事。” “好!”顾若离点头道,“那就有劳七爷了。”说着笑了起来。 赵勋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墙角站着一人,大红的衣裳,冷冷清清的看着他们,顾若离脸一红低声和赵勋道:“我娘来了。”才缓缓松开赵勋。 “姑母。”赵勋坦荡荡的抱拳,“我不放心娇娇,特意来看望他。” 方朝阳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走了过来看着顾若离,道:“我将崔延庭休了,你让你房里的丫头收拾一下,明儿我们搬家。” “好!”顾若离已经料到了,便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给方朝阳,“七爷和圣上讨来的。” 方朝阳就扫了一眼赵勋,打开了手谕扫了一眼,挑眉道:“羊皮巷的别院?” “娘,我们住去那边吧,不是说那边的宅子很好看吗。”顾若离看了眼赵勋,走去方朝阳身边挽着她的胳膊,“您不喜欢吗?” 明知故问!方朝阳就颇有深意的看向顾若离:“娘很喜欢,那就搬过去吧。” 还没怎么样,就知道向着赵远山,帮着他说话了。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朝赵勋眨了眨眼睛。 看到赵勋在这里,还看到他们方才抱在一起,方朝阳都没有生气,可见今天这一连串的闹腾别的好处没有,却让方朝阳对赵勋有了改观。 不轰他,就是最好的开始。 赵勋眉梢微扬,望着方朝阳,道:“姑母,有吃的吗,忙了一天才觉得有些饿!” 方朝阳瞪眼,这个人可真是得寸进尺,给他一点颜色他就开染坊了,抿了抿唇,方朝阳扫了眼顾若离,道:“谁的客人,谁自己招待,别来烦我。”话落,转身就走,顾若离就笑了起来,方朝阳又回头看着赵勋,眯着眼睛道,“早点走!” “是!”赵勋彬彬有礼。 方朝阳就和李妈妈一起去了前院,边走边道:“果真是女大留不住!”她忽然体会到当初太后劝她再等两年嫁给顾清源时的心情。 现在顾若离就在走她的老路。 李妈妈失笑,轻声道:“这叫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方朝阳冷冷的扫了眼李妈妈。 顾若离看着赵勋笑,指了指自己的暖阁:“我让厨房给你煮点面条,或者你想吃点什么。” “我吃过了。”赵勋牵着她的手,当着雪盏和欢颜的面去了暖阁,雪盏哄着探头探脑的小丫头们,“还不快去收拾东西,不想跟着县主走了是不是。” 第234节 几个小丫头跐溜一下散开。 “说走就走还真是有点舍不得。”雪盏看了看院子,回头望着欢颜道,“我打小就在这里待着,原以为可以终老在这里呢。” 欢颜就捂着嘴笑,道:“那你求县主将你留在这里好了。” “去!”雪盏打她,笑道,“我收拾东西去。”话落,自己忙去了。 欢颜就跑出了院子里,在外头探了探头,又跳着脚在屋顶上看了看,撇了撇嘴进了房里。 顾若离一直将赵勋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才叹了口气往回走,走了几步就发现崔岩站在院子门口正看着她,她停下来也看着他。 “我爹如何处置的?”崔岩走过来,看着顾若离,她回道,“爵位顺传。至于他的人,会送去皇陵。” 送去皇陵当然不会让崔延庭监工,而在那边做事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的来。 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煽动学子躁动,谋朝篡位,这个大帽子盖下来,崔延庭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而崔岩也知道,此事崔延庭不可能一个人做的成,他背后的人在事败后,也必定会让他出来顶罪。 “多谢!”崔岩抱了抱拳,转身要走,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道,“走好!” 顾若离颔首,进了内院! “娇娇!”三夫人远远的就看到顾若离的身影,她几乎是跳着下车的,顾若离回头看着三夫人,喊道,“三婶。” 三夫人看着她就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阿弥陀佛,你没事就好。” “是!”顾若离点头,三夫人满脸的愧疚,“都怪我,要不是我请你过去,你也不会遭这种事,听说被关在义庄了,吓着了吧。” 顾若离反过来安慰她:“做大夫的什么都可能怕,唯独不怕死人,三婶,我没事。” “你没事就好,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你娘交代。”三夫人松了口气,才几天功夫她整个人瘦了大圈,显出几分苍老,“听说你娘差点将那位杀了?” 顾若离没说话。 “就不该留,只是弄花了她的脸真是便宜她了。”三夫人今天才想起来,那天就是二夫人提醒她,让她请顾若离去给邵氏看病的,恐怕从那时候气,二夫人就已经开始在打主意了。 “舅母她怎么样了。”顾若离早上去时,还听说邵氏不行了,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三夫人又红了眼睛,道:“人一直抽搐,神智不清,那位鲁大夫说是得了破伤风,无药可治!” “破伤风!”顾若离一怔,“确定是破伤风?” 三夫人就点了点头。 还是让她遇到了,顾若离和三夫人道:“您等我一下,我去和我娘说一声,随你一起去永城伯府。” “娇娇。”三夫人不想让她去了,若是再出事可怎么是好,顾若离摆手道,“无妨的,这一次我们一起走。” 三夫人哄着眼眶点了点头,道:“那我回去看看两个孩子,一会儿过来接你。”又道,“谢谢你娇娇。” 顾若离摇头,她害怕碰上破伤风,却也忍不住期待…… 不遇上一次,她永远不知道她想的药是不是可以克制住此病。 ☆、135 攻克 顾若离没有直接去永城伯府,而是先去将岑琛请了一起,又拿了备着的药和器具去了永城伯府。 “这药,能行吗?”岑琛心里没有底,毕竟破伤风一直是无药可治的,“若是不成,先生可还有别的法子?” 顾若离摇头,望着岑琛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去了再说。” 岑琛点头,他能做的只是打下手,此事只能靠顾若离一人了……当初他们在庆阳时就曾讨论过,顾若离得这个方子他也很惊讶。 只是没有试过,不知道效果如何。 “今天是我连累您了。”顾若离无奈道,“让您平白和我一起受了苦。” 岑琛从来没有将顾若离当成一个未及笄的姑娘看,他看到的是一位老练沉稳的大夫,这样的修为有的人几十年也做不到,就和许多人一样,和她相处时都时常忽略了性别和年纪…… “先生客气了,只是可惜了那些尸体。”岑琛叹气道,“不瞒您说,当初在庆阳时我还曾去义庄投过尸体……” 顾若离也抿唇笑,现在想要研究,只有出此下策。 马车进了永城伯府,外院屋檐下的灯已经熄了许多,昏昏暗暗的,顾若离看到了三夫人站在小径处等着她,喊道:“娇娇,这里。”说着,亲自迎了过来,崔延福跟在她后面,看见她问道,“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没有!”顾若离回道,“我们先去看病人。” 崔延福颔首,随着顾若离一起进了院子,他顿了顿问道:“事情,果真是大哥还有二嫂做的吗。” “是!”顾若离点头,“伯爷意不在我,而是针对赵七爷,他如今以谋反之罪被关在了大理寺,约莫这两日会送去皇陵。” 崔延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谋反之罪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千恩万谢,他还保住了一条命,他们无话可说。 他不明白,崔延庭在折腾什么,好好的伯爷不做,日子不过,折腾来折腾去将自己的一条命折腾了半条。 往后一个府就只能靠崔岩撑着,他不过是个孩子! 崔延福叹了口气,三夫人拍了拍他的手,道:“能有这个结果已是万幸,你别胡思乱想。”又道,“你要不放心,明日想办法去大理寺见他一面,给他送点东西。” 只要爵位还在,崔家就算保住了,至于崔延庭能活着最好,不能活着,就凭他们也无能为力。 更何况,崔岩不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外祖嘛。 “嗯。”崔延福点了头,“我明天去看看,还有二嫂那边……你……” 三夫人摆手,冷笑着道:“她最好想着弟妹不会有事,否则,这笔账我定要原原本本的还给她。” 此事,崔延福没法劝三夫人,二夫人做的事太缺德了。 这个家就算没有方朝阳,以后也不会安宁。 崔延福叹了口气,随着众人进了内院。 一日的时间,齐六爷看上去惨老了十岁至多,坐在床前发着呆,他们进去他也没有反应,直愣愣的盯着邵氏。 顾若离没有看他,更不曾上去行礼,便直接走到了邵氏床前,在杌子上坐下来伸手扶脉。 “县……县主!”齐六爷一惊站了起来,三夫人低声喝道,“咋呼什么。” 齐六爷望着顾若离,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邵氏要死了,这最后两天,就随县主去治吧,就算治死了他也断不会说半个不字来。 顾若离没有理会齐六爷,给邵氏号了脉,又掀开被子检查了她的足弓和周身,掰了了牙齿却是纹丝不动。 她顿了顿,拆开了邵氏额头上的疤,已经好几日了,伤口不但没有愈合,而且四周的肉还开始发白成了腐肉,她回头看着三夫人:“胸口是不是还有伤口?” 三夫人点头。 顾若离就解开了邵氏的衣襟,果然就看到她的胸口的位置上有个剪刀扎出来的洞,伤的并不深,但是周围已经泛红。 感染发炎了。 “怎么样。”岑琛紧张的道,“是不是破伤风?” 顾若离起身,目光扫了几个人,点头道:“是破伤风!” 破伤风的病症很典型,但凡见过或学过的人,都能够确诊。 她一直害怕破伤风,害怕遇到。 当初给韩氏治病时,她们几位大夫日夜熬着守着,怕的就是韩氏有并发症,无论哪一种都能让她们素手无策,直接等死。 没想到今天还是遇到了,也好……总要有第一次。 齐六爷噗通一声又坐了下去,顾若离和鲁大夫说的一样,都是什么破伤风,还是无药可治的,他垂头丧气忽然就听到顾若离道:“三婶,你让丫头上一个新的笼屉,将我要用的所有东西消毒。”又和岑大夫道,“你去看着。” 齐六爷猛然抬头看着顾若离,问道:“有……有办法?” “不知道。”顾若离看着他,漠然的道,“用药后才知道效果。” 齐六爷刚腾起的希望又灭了。 岑琛应是,顾若离就洗手,开始给伤口重新清洗,她洗的很仔细,一遍一遍,弄好后又将胸口的伤清洗了一边,等岑琛端着消毒后的器具来,她便拿着匕首,开始一点一点的伤口外扩,割去腐肉。 邵氏氏昏迷极深,割肉这么疼她都没有醒。 齐六爷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却又不敢做声。 “针线给我。”顾若离已经来不及房间消毒,她接过针,开始给邵氏额头的疤缝合,针穿过肉拉出线来,三夫人惊愕的道,“娇娇,你这是将她的伤口缝上吗?” “是!”顾若离点头道,“这样伤口会好的快一点,消毒也不容易再引发感染。”她说着一顿看向齐六爷,“当初您若听我的,在第一次处理伤口时就让他们将伤口清洗消毒,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症状。” “是……是因为没有清洗?”齐六爷不懂,他一直觉得是因为顾若离的原因,顾若离颔首,道,“她撞的墙,胸口又是铁器,很容易引发破伤风,所以在处理伤口时一定要慎重。” 齐六爷没有说话。 顾若离继续,忽然邵氏再次痉挛,因为呼吸不畅,她急促的喘着气,白眼外翻,一副随时就能断气的样子,吓的三夫人又哭了起来。 大家手足无措。 “都别动。”顾若离让岑琛拿着针,她扶着邵氏右侧翻不轻不重的拍着她的后背,邵氏绷着身子的渐渐松软了一些,随即头一侧再次晕了过去。 齐六爷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若离放稳邵氏,不慌不忙的接着打结,收线。 “县主!”齐六爷拉着顾若离的手,哀求的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的这缝合术……她就是死了也无脸去见她的父母祖宗,还请你手下留情啊。”反正人都活不了了,还折腾邵氏做什么呢。 顾若离皱眉看着齐六爷,冷声道:“是身体发肤重要,还是命重要?” 齐六爷怔住。 顾若离不再管他。 太医院中,鲁大夫匆匆进了门,裘太医正在书案后写药方,见他进来问道:“风风火火,又是什么事。” 旁边的坐着的五六位当值大夫纷纷和鲁大夫抱拳行礼,他一一回了,又朝坐在一边喝着茶的杨文治和孙道同报了拳,道:“两位先生好。” 杨文治和孙道同都点了头。 “静安县主去永城伯府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鲁大夫忍着嘲讽和不忿,所以语气有些怪,“听府里的小厮说,她要试试能不能治好齐六太太。” 裘太医的手一顿,抬眸看着鲁大夫,旁边就有人道:“不是说是破伤风吗,静安县主有办法?”显然不信。 杨文治和孙道同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 “是,确诊破伤风,症状和书中描述相仿。”鲁大夫说的很肯定,“此病无药可治众所周知,您说……”他想说顾若离有什么歪主意,可是这里许多人,他立刻改了口道,“难道县主果真有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若有办法此病也就不是绝症了,多少年来死在此病上的人数不胜数,不知发病缘由,也无药可治。 第235节 裘太医还没有说话,旁边就有大夫接了话,道:“若是确定无疑,那此病就无药可治。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必死无疑!” “确实如此。”另以为太医道,“我家乡便有一位乡亲邻也是死于此病,用了许多药,最后毫无办法。” 裘太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多言,而去看杨文治和孙道同:“二位先生可有主意,此病凶险,我等若能帮一帮县主,也算是尽同行之义。” “此事静安县主也曾和老夫提过一二。”杨文治道,“老夫起初并不能断定她所言的破伤风和我所认知的是否相同……”他顿了顿,道,“此病乃外伤处理不当感染所致,老夫听完后也去查了一些医书,确实如同她所言,但凡得此病者必有外伤,或三五日,或数月甚至于数年之久……便如齐六夫人也不例外。” 鲁大夫听着脸色微微一变,望着杨文治,问道:“先生所谓的外伤处理不当是何意。” 齐六太太的外伤是他和师父一起处理的,杨文治的话要是成立,就等于在告诉世人,邵氏的病是因为他医术不精而起。 这个黑锅,他们绝对不背。 “所谓感染,老夫倒也说不清楚。”杨文治淡淡的道,“等改日你见到静安县主时,可以请教一番。”直接将鲁大夫的话给堵住了。 鲁大夫气的肚子都快炸了,可对方是杨文治,他资历不够根本不敢回嘴。 “不管如何引起的。”裘太医四两拨千斤,“此病,县主可有方治?” 杨文治实事求是:“此事老夫不知,前几日听她所言,倒像是还没有心得。” “这病治不了啊。”旁边的人道,“杨先生,您既和静安县主有交情,不如提醒她一句,免得在此病上坏了名声。”他说的也是中肯,一个治不好的病,同行知道外人不知道,到时候别人还以为是顾若离医术不行。 更重要的,这个病人可是裘太医的病人,他都放弃了,顾若离却去了。 岂不是打裘太医的脸。 在结仇啊。 “你随我来。”裘大夫和众人颔首,带着鲁大夫出了门,师徒两人去了裘太医的房间,他道,“你想办法去打听一下,静安县主是如何治的。” 鲁大夫点头应是,又气不过道:“师父,她这真是不知死活,这种病她也敢说试试,可真是要夸一句好学上进。” 满天下的大夫,就她最能耐。 要不是有县主的头衔,谁会卖她的账,好好的闺秀不做,非出来和男人争高低,半点女人样子都没有。 “少说两句。”裘太医摆着手道,“速速去办事。” 鲁大夫应是而去。 一整夜,太医院中当值的大夫都在聊着齐六太太的事情,天一亮,杨文雍和孙道同便去了永城伯府。 鲁大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嚷着道:“你们猜静安显县主怎么治伤的。” 众人一听就感受到他话里藏着兴奋,正好杨文治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不在,便问道:“怎么治的?” “缝合!”鲁大夫大声道,“她用针线,将病人的伤口缝了起来!” 众人哗然,惊愕不已:“缝起来,这……这又不是衣服,怎么还能缝起来!” “这件事荒天下之大谬!”鲁大夫嘲讽的笑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得亏是静安县主,要是我等这般做,还不知被主人家如何辱骂!” 众人点头应是,有人道:“这手法不就和巫医一样,在人的身体里种个东西,随后将人体缝上。我们是大夫,怎么能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法。” 巫医是什么,那是坑蒙拐骗的,整天装神弄鬼,顾若离堂堂一个大夫,怎么能用这种手法。 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们京城大夫都和她一样。 “您说的对!”鲁大夫义愤填膺,“不满大家,我心中亦是不痛快,此病人是我师傅在先,她在后,如今她去了我们无话可说。可你们知道她怎么说的,她居然和别人说,邵氏的病是因为我和我师父处理不当引起的,我师父什么人,在江南谁不知道他的医术,怎么能受她这般侮辱。” 裘太医在一边咳嗽了一声,呵斥道:“怎么能这样说县主。” “师傅,这话不如不快。”鲁大夫道,“昨晚我就想说了,就是当着县主的面我也敢说。学术面前无大小,她医术了得我们敬她,可同业同行之间也要讲究一个规矩,怎么能如此行事。” “各位!”鲁大夫道:“她是县主身份高贵,可我们也不能任由她欺负,这一回是我师傅,下一次就是你们。唇亡齿寒啊。” 要是每次,他们看过病顾若离就去一次,还将责任都怪在他们头上,往后他们还怎么行医。 “鲁大夫说的对。”几位太医附和道,“县主尊贵是没有错,医术造诣我们也不否认,可是这不代表她就不会错,且还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法,我们决不能姑息容忍。” “是!”鲁大夫大声吆喝,“大家随我去御书房求圣意,此事我们决不能退让。” 一听说去御书房,大家的声音一下停了下来。 昨天的事余波还在,他们这个时候去御书房不是找死吗。 裘太医抬眼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淡淡的一一划过,似乎在记住这里到底有谁一般,众人心里一跳,就有人道:“成,我们随鲁大夫去。” “走,此事一定要和圣上提一提,就算不能怎么样,也不能让人觉得我们是好欺负的。” 鲁大夫就笑了起来,拉着前头的几个人,吵吵嚷嚷的去了御书房。 裘太医看着众人的背影,眼中浮现出满意之色。 一行太医去了御书房外,跪在了台阶之下,喊着请圣上做主。 “怎么回事。”圣上凝眉看着金福顺,金福顺就支支吾吾的回道,“他们在求圣上做主,下令禁止静安县主行医!” 圣上听着一愣,惊愕道:“娇娇怎么得罪他们了,发生了什么事?”昨天的事还没平息,今儿又惹了一档子事。 金福顺就将他知道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圣山一听就皱着眉头道:“真是胡闹,娇娇行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说是齐六太太先前是请的裘太医,后来那边又找了县主。”金福顺解释道,“裘太医断定治不好了,也就没有再去,可县主那边却还在治,说一定要试试。” “这倒也是,娇娇这事做的有些鲁莽。”圣上叹了口气,道,“你先去安抚一下众人。娇娇那边你亲自去说一声,让她往后行医时若是碰上大家就互相协商一下。不要让别人下了台面。” 金福顺应是,圣上又道:“裘太医毕竟是长辈,又是前辈。他既断定治不好,娇娇去做无用功也没什么意思,反而得罪人。” 他觉得都治不好了,顾若离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还和人平白结罅隙。 金福顺垂着头应是,开门走了出去,望着诸位太医就道:“大家先回去吧,此事圣上已经知道了,县主那边也会去问一问,回去吧。” “金公公,无论什么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更何况,都是同行也有个尊师敬前辈的事情,她这么做,我们以后可不敢行医了,说不好就给她背个黑锅。” 别人先治,她后治,治死了算谁的。 众人吵吵嚷嚷的,金福顺凝眉正要呵斥,就看到赵勋从另一边大步走来,负着手脸色冷冷的停下来望着众人,问道:“何事?” 鲁大夫就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人死了?”赵勋言简意赅,鲁大夫惊的心头一跳,回道,“此事已是差不多了。” 赵勋就眯了眯:“那就等人死了,再来说!” 鲁大夫还想说什么,可他身边的几位太医已经是立刻起身行礼,匆匆忙忙的告退散了。 “是!”鲁大夫只得起身,随着众人散了。 顾若离正拿着煎好的药,让岑琛捏着邵氏的下颌,小口小口的喂着,可是邵氏的嘴根本无法张开,岑琛焦急的道:“这怎么办。” “用鼻饲。”顾若离话落,拿了个极小的漏斗来,让岑琛稳住邵氏的头。 杨文治和孙道同坐在一边望着,已是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韩恭紧蹙着眉头……他知鼻腔和喉管是相通的,可还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喂药的。 齐六爷目瞪口呆的坐在椅子上,又转头去看三夫人和崔延福。 “别吵。”三夫人打断他,“娇娇心里有数。” 顾若离灌的很慢,一碗药喂了一半,好在邵氏没有被呛着,她放了碗,守在床边,三夫人就问道:“为何不将药喂完?” “药性有些烈恐伤了身子,稍后再喂。”顾若离守在床边,每隔两个时辰就会再喂一次。 这一夜,永城伯府的外院灯火通明,顾若离留在了齐府。 天一亮,永城伯府门口就聚着三三两两的百姓,便是京中许多医馆的大夫也好奇的等着,众人议论纷纷:“到底是什么病症,不是说产后血崩不止,人也发疯了吗。” “血崩是小。现在是痉挛不止,牙关紧闭,神智不清。”有人回道,“早年间我在书上见过,就是外毒侵入,名为破伤风。因为病人无法开口吞咽,所以有药也喂不进去。” “是!”有人回道,“我曾遇过,但不是妇人,熬了五日还是去了。”那位大夫说着摇了摇头道,“齐六太太还是裘太医亲自接诊的,他都说不行,定然是没救了。” 这么一说,大家已经没有抱希望,他们聚在这里,更多的是好奇,都想看一看,顾若离的缝合术到底是个什么手法。 时间晃过中午,永城伯府中还是静悄悄一片。 忽然,侧门内有人跑了出来,众人一看是齐六爷身边的常随,有人就拦着他问道:“那位太太如何,可是已经……” “呸呸!”常随道,“药不够了,我去抓药。我们太太活过来了。” 他话落,众人一片哗然,随即有人问道:“怎么可能活的下来,这种病治不好。” “你治不好不代表别人治不好。”常随哼了一声,道,“都让开,我要去给县主取药,你们都让开。” 有人不让他走:“怎么可能,那可是破伤风啊,县主医术在高,可这么多年数十代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她哪能有办法。” “去,去。”常随挥着手,“那是别的大夫,和县主能比么。”说着就跑了开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裘太医听完鲁大夫说的话,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问道:“你确实听到了永城伯府的人这么说的?” “是!”鲁大夫道,“一剂药,人就恢复了五成,此时人已经醒来,虽还有余状,但已不像昨天那样频繁抽搐,嘴也能张开。” 怎么会这样,裘太医想不通:“你确认是破伤风?” 鲁大夫现在也不敢相信了,回道:“应……应该是。” “我去看看。”裘太医打算去一探究竟,总比在这里胡乱猜测的好,鲁大夫拦着道,“您这么去岂不是……” 裘太医摆手:“她治不好的,只怕是其中还有别的缘由,不去看看,怎么会知道。” 他到时就看到卧室里坐了好些人,顾若离拿着小小的漏斗正往邵氏鼻子里喂药,鲁大夫惊了一跳朝他师父看去,裘太医抿着唇没有说话。 鼻腔通着喉管,七窍想通他们都知道,可却从来没有人敢用过。 再去看邵氏,安安静静的躺着,但眼睛已经睁开,面上露着古怪的苦笑模样,嘴巴微张,比起昨天来,确实有些微不同。 他心里想过,顾若离已经拿下了漏斗。 “娇娇。”三夫人上前问道,“怎么样?” 顾若离点头:“药已经起效了,症状减轻,再吃几幅看看效果。” 三夫人就回过头,指着齐六爷怒道:“你听到了没有,叫你自作主张不让娇娇看,要不是她,你现在就等着办丧事吧。” 齐六爷起身朝顾若离行礼:“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信别人挑唆不信你,而节外生枝,差点害了内人的性命。” 顾若离侧身让了礼。 “怎么可能!”鲁大夫冲了过来,“你一定是用的巫术,这病无药可医。”说着要上前去扶邵氏的脉,齐六爷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这个庸医,不准碰内子。” “闹什么。”三夫人拦着齐六爷,笑着对裘太医还有鲁大夫道,“不让他们看看,还以为我们娇娇是骗人的呢。”做错出请的手势,鲁大夫忙上前去扶脉,随即脸色大变。 三夫人就冷笑道:“得亏有县主在,要不然我弟妹的命可就被你耽误了,说你是庸医都是给你面子了!” 鲁大夫惊震的说不出话来。 第236节 裘太医依旧不信,可却没有上前,而是望着杨文治三人。 “老夫看看。”韩恭也有些激动,上前也扶了脉,随即怔了怔望着顾若离,“确实是破伤风。你用的什么药?” “我用的鸡屎白散,又添了蜈蚣,全蝎,南星……”顾若离说完,韩恭已经是满脸的惊愕,“你果真的研制出了方子!” 这简直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研制过治疗破伤风的法子,许多时候他们只当痉病治,根本无法准确的去分辨,就算分的出,也没有一味药能治好破伤风。 “顾大夫!”自在医局的医术大比上,韩恭听过顾若离所说的有关眩晕的理论,他回去想了许久整理了一遍,这一年多他仔细研究和实地比对过,结果是,顾若离说的很对,只要细查,眩晕和眩晕之间完全不同。 他也因此而药到病除的治好了几列类似病症。 今日,他再次在她这里看到了神奇,他有些激动的望着她:“此药乃我等之福,百姓之福啊。顾大夫请受老夫一拜!” 顾若离忙将他扶着,道:“韩先生您不必如此,此药不过一列,还需要再经过试验和验证,我当不起您的大礼。” “当得。”韩恭道,“可否将你的方子给老夫一阅。” 顾若离应是,将方子递给韩恭,他立刻接住迫不及待的去看,杨文治和孙道同亦过来,三个人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裘太医一直在一便不曾说话,但是看韩恭的态度他已经确认了,这个病是真的有了起色。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用实实在在的方子治好了破伤风。 他静静站着,手脚冰凉! 顾若离治好了,就意味着在医术上他不如她,往后,他就成了众人的笑柄了! “不可能!”鲁大夫还是不敢置信,摇着头看着顾若离道,“你……你是不是用的巫术,在她体内种了什么东西。” 顾若离失笑,望着鲁大夫道:“鲁大夫,您可知道破伤风是如何得来的?” 鲁大夫皱眉,众人也都看着她。 “是从伤口感染而来,好好的人是不会得破伤风的。”顾若离指着邵氏额头的伤口,“齐六太太的身上一共有两处伤,在清理时我就曾经提醒过你们,一定要清洗消毒,以免感染发炎。可我昨天来时,她的伤口周围皆是腐肉,显然已经感染了。” “荒谬。”鲁大夫道,“清洗了伤口,就不会引发破伤风,这么多年大夫治疗外伤不都是如此,你根本就是危言耸听,有意推卸责任泼脏水。” 顾若离就道:“不是清洗了伤口就一定不会引发破伤风,也不是不清洗就得破伤风。我们现在在讲的是几率,清洗过后得破伤风的几率就要低很多,在现在我们没有药预防的前提下,能做到什么就尽量做到最好,避免二次感染。” 鲁大夫喝道:“她的病分明就是开错药所致,你休想让我们给你背黑锅。” “开错药的事已经知道是有人陷害。”齐六爷道,“我当时就不该听你们挑唆,是你们害了我内子!” 鲁大夫连连后退,他还是不相信,顾若离年纪这么小,这么多年,这么多大夫都没有进展的病,居然被她研制出来了,完全不可能。 “鲁大夫。”孙道同蹙眉道,“县主治好了病是大喜的事,你怎么如丧考妣一般,这个药方对于我们来说实在太珍贵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个鬼,又不是他们治好的。 往后他们师徒就成了被人的笑柄了。 “师父,我们走吧。”鲁大夫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三夫人就嘲讽的道,“庸医!” 鲁大夫满脸通红,立刻跑了出去。 裘太医则是朝各人抱了抱拳,又望着顾若离道:“恭喜县主,得旷世良方!”顿了顿,“告辞!” 顾若离目送裘太医出门,三夫人就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位裘太医你往后要小心一些!”此人宠辱不惊,若不是君子,就定然是个极其阴暗能忍的小人。 顾若离点头应是。 “宫里的金公公来了。”外头崔延福的小厮进来,顾若离和众人就迎了出去,金福顺看到这么多人就一一打招呼,笑着道,“杂家没什么大事,就过来看看县主。” 顾若离颔首,大概猜到了金福顺的来的意思,果然,她听金福顺道:“外头站了好多大夫。要我说这位齐六太太的病若是治不好您就别治了,省的坏了名声,还白白得罪了。”又道,“圣上对裘太医很看重。” 所以,他是来提醒顾若离,她这回怕是得罪了裘太医。 “药已经起效了,再服用个七八日就能痊愈。”顾若离看着金福顺道,“你替我说一声,就说意思我已经懂了。” 金福顺听着一愣,顿时笑了起来,高兴的道:“这么说病你已经治好了?” 他就说顾若离的医术了不得,当初圣上的病大家不都是治不好的吗,最后只有她治好了。 顾若离点头。 她自己也很高兴,就在今天早上她看到邵氏的变化时,她恨不得手舞足蹈仰天大笑……她试了鸡屎白散,可是邵氏没有多少的反应,所以,她就用了峻剂,在鸡屎白散中加了全蝎和天南星等。 没有想到,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药就起效了,邵氏抽搐间隔的时间长了,牙关松了许多,神智也清醒了一些。 她断定,只要再吃几服,就一定没有问题。 她现在盼着,让她再遇到一列,再试试这药! “那你就当杂家没有来。”金福顺朝她挤了挤眼睛,“这就回去告诉圣上。亏得那些太医还求圣上禁你行医,一个个的都是草包,还好意思禁止你行医,真是丢人丢的姥姥家去了。” 顾若离失笑,金福顺带着人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你如何知道鸡屎白散合剂可以治破伤风的?”杨文治走过来,望着顾若离问道,“此方有些险峻,你这孩子真的是胆大心细。” 顾若离笑着道:“先生,我只是觉得可行便试了试,没想到真的有效果,于我而言也是意外收获。” “若无把握,以你的个性也不会试一试。”杨文治失笑,道,“总之,你能由此发现,老夫很为你高兴。” 顾若离和他行礼道谢。 第二日,顾若离研制出鸡屎白散合剂可治好破伤风的消息散了出去,传的神乎其技,还有她的缝合术,众人都是好奇不已,却没有一人见过。 顾若离从永城伯府出来,刚到合安堂,就看到许多大夫在里面等着她,见她一回来忙一个个蜂拥而至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句的问着。 “这样。”顾若离看着大家道,“三日后,大家都去医局,关于缝合术和鸡屎白散合剂我和大家仔细说一说,只要想听的,尽管去!” 众人大喜,鲜少有大夫这样不藏私的和大家分享自己的医术心得。 杨文治和孙道同说着话进了太医院,里面本来说着话,突然就安静下来,孙道同看着众人,问道:“如何不言了?” “孙……孙大人。”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听说县主过几日要在医局开讲?” 孙道同看了眼杨文治,笑道:“此事要问杨大夫。” “是!”杨文治含笑和众人道,“她会细说关于缝合术和鸡屎白散合剂,诸位若是好奇,都可以去听听,届时,老夫和孙大夫还有韩大夫也会到场。” 那人一惊,问道:“三位先生也去。” “自然。”孙道同道,“县主的这个药方和手法,是我等不曾听过和接触过的。活到老学到老,医术博大精深,我等可不能固步自封。” 大家都有些尴尬的呵呵笑着。 前天他们还跟着鲁大夫去闹事不让县主行医,这会儿再去听课实在是丢人。 不过,什么是缝合术,那列鸡屎白散合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方子,居然能治好破伤风。 此刻,裘太医站在御书房的后殿,圣上看着他摇头道:“此事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当年朕的病就是她治好的。她虽年纪小,可医术造诣不在你等之下,既是同行就该好好相处,不要生罅隙。” “是!”裘太医应是道,“县主确实令微臣佩服。” 圣上满意点头,道:“以后互相切磋,你若有不懂之处大可去请教她,这个孩子性子好,也从不藏私,你去问她必然知无不言。” 裘太医垂着头应是,脸色极其难看。 他从御书房退了出去,径直回了太医院,还不等他进去,就听到院子里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到底要不要去听,在下对缝合术实在好奇不已。” “还是不去了吧,此番裘太医……”顿了顿又道,“若是让他知道,怕是要不悦的,我等还是老实一些比较好。” 众人叹气,又有人道:“这次确实是他们师徒错了,还差点连累我们也犯了错。既有错就认,要是一直死扛着,更加让别人笑话。” 裘太医听着,转身离开出了宫门,鲁大夫在宫外等着他:“师父,圣上没有说您吧。” “有何可说的。”裘太医淡淡一笑,鲁大夫缝愤愤不平的道,“这口恶气,徒儿咽不下去。” 裘太医拍了拍鲁大夫的肩膀,道:“急什么,来日方长。” 鲁大夫应是。 顾若离要在医局开讲的事情传遍了京中里外,等三日后,就连京城附近的大夫都赶了过来,一时间医局被围的水泄不通,人头攒动,比当日医术大比还要热闹几分。 ------题外话------ 鸡屎白散合剂当然不是女主研制的,咳咳……书中有两例方子是现代的,一例是崔大当年类似中风的方子,是蒲老先生研制,这列则是现代的任老先生研制。 其余的都是书中的古方。 ☆、136 课堂 “你带着人去医局周围护着。”赵勋放了手中奏疏吩咐周铮,“人太多,别叫人伤着她。” 周铮应是,赵勋又吩咐道:“建安伯府也派几个人去,帮着他们搬家,这几日就搬出来!” “是!”周铮立刻出了门,亲自带着人去了医局。 “将军!”吴孝之笑呵呵的进来,道,“县主的笄礼就要到了,您可想好了要送她什么。” 赵勋抬眸看她,吴孝之就凑过来道:“簪子的话,太后娘娘定然是要送的,彩衣和正装估摸着也有了,您不如送个梳子吧,正合适。” “梳子?”此事赵勋还没有想过,他本来打算等她及笄后带她去宅子里看一看,里头如何布置也要她拿个主意,吴孝之就回道,“可不是,送梳子最好了。” 话落,满面的暧昧。 赵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着道:“那就劳烦先生替我准备吧。” “成!”吴孝之呵呵笑着,又道,“及笄后,老夫觉得您便可以求亲了,先把婚事定下来,等县主除服后能成亲了。” 赵勋也是这样想的,将顾若离定了,他才能彻底的安心。 那个丫头,如今越发了不得了,今儿居然要开堂讲课,就和学馆里的先生一般,便是外地的大夫也闻讯赶来听课。 一个女子能如她这般,也真是少见。 “将军不必担心。”吴孝之笑着道,“等成了亲有了孩子,女子的心也就收了。到时候您就是让她出去,她也舍不得孩子,而留在家中相夫教子。” 赵勋虽板着脸,眼中就一点一点溢出笑意来。 “还有件事。”赵勋吩咐道,“稍后您去一趟大理寺,吩咐他们将崔延庭和孙能亦的卷宗留好,不可遗失。” 吴孝之点头应是,想起什么来,问道:“此事……您可要再接着查。” “无需再查。”赵勋似笑非笑,“他既动了手,我便不会让他全身而退。” 吴孝之想想也对,笑呵呵的点着头:“那老夫准备梳子去。”说着,喜颠颠的走了。 顾若离望着一屋子的人时也惊的目瞪口呆,她以为只会来几个有兴趣的人,毕竟缝合术对于大家来说还是比较陌生和难以接受的,譬如当初在庆阳,直到她离开,还有许多外伤的病者不敢去同安堂看诊。 当然,大夫和病者的接受能力不同! 第237节 “谢谢大家来这里听我讲。”顾若离笑着和众人行了礼,站在正中间,在座的有许多人她都认识,“今天主要是想告诉大家,若是遇到外伤,我们应该怎么处理才会减少感染和并发症以及得破伤风的几率。” “顾大夫。”有人喊道,“什么是感染并发症?” 顾若离笑着点头,道:“是,什么是感染并发症呢。”她说完张丙中抱了一块板子过来,竖着架在桌子上,板子上夹着一张宣纸,顾若离拿着炭笔在上头写了“消毒”二字。 “在我们生活的中,无时无刻都存在细菌,有的你能看得见,比如地上的灰尘,有的你看不见,而这些看不见的细菌,就很有可能停留在病者的伤口上,引发伤口的溃烂,化脓,甚至于引发血液病和身体内器官的病变。” “由这些细菌引起的一种或者数种相关联的病症,我们统称为并发症。”顾若离解释着,点了点板子上的字,“会出现什么并发症,我们无法预料,但是,我们却能在这之前尽量减少它的发生,那就是消毒!” 原本安静的院子里,一下嗡嗡了起来,有人问到:“消毒,就是您所说的清洗伤口吗?” “包括这个步骤。”顾若离说着一顿又道,“但是不仅仅是这个,如果我们遇到了外伤,伤口周围的消毒必不可少,但我们接触病人的双手,甚至于病者所处的环境消毒,都需要消毒。” 顾若离说着,就看到墙角那边站着一行人,其中一人她曾经见过,是随着孙道同一起走动过,看样子,那些人应该是太医院的太医。 她细细的讲着,将关于消毒和消炎的知识说了一遍,又道:“至于缝合,若你们想学,就去同安堂,里面的任何一位大夫都可以教你们,你们可以学,但是,前提是在你们做缝合术时,必须按照我的说的方法去做,消毒,消炎术后维护,否则,我劝大家不要轻易去尝试。” “真的能去你们医馆学吗。”说着的人站了起来,“缝合术的针,随便什么针都可以,还有线呢……是不是也要消毒?” 顾若离认出来,那人是华大夫,她笑着道:“针有不同,稍后我给大家看。至于消毒这是必须要做的。” “这个我们暂时还是不学了。”有人笑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前我们给外伤上药也能愈合,再多这一层功夫,或许会好,但是也没有多少的效果。顾大夫,您和我说说鸡屎白散合剂吧。” 顾若离不强求他们,颔首道:“你们可以不学,但是遇到外伤后一定要消毒后再上药。” “好,好。”众人点着头,“我们记住了。” 顾若离就开始讲鸡屎白散合剂。 欢颜骄傲的站在顾若离身后,看着一院子的人信服的眼神,她得意至极,昂着头用眼角看着众人,余光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周铮,她眼睛一亮就拉了拉雪盏,她自己不着痕迹的溜去了门口:“大胡子!” “有事?”周铮打量着欢颜,“不在你主子身边,来找我有什么事。” 欢颜就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这样,我是见你在这里和你打个招呼而已,你至于这么凶巴巴的吗,好像我欠了你的钱一样的。” “嗯,你说吧。”周铮抱着手,余光始终未离开顾若离,生怕谁会伤了她,欢颜就道,“你最近怎么样,回京城还习惯吗。” 周铮不耐烦的答道:“以前一直住在京城也没有不习惯的。” “哦!”欢颜有些失落的样子,又想到了什么事,“我们要搬家了,你得空去帮我搬家吧,我好多东西,搬不动。” 周铮皱眉:“不用我去。”又道,“爷吩咐了别的兄弟去那边帮忙了,这两日就给你们全部搬去羊皮巷。” 欢颜哦了一声,正要说话,就看到了杨清辉从一边走了过来,她和周铮道:“你等我下。”说着去和杨清辉打招呼,“杨公子,您来找我们县主吗。” 周铮就回头看着杨清辉。 “听说县主今日在此设堂讲课,我正好路过,便过来看看。”杨清辉站在门口,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和站在最前头正说着话的顾若离,她穿着一件淡粉的革丝褙子,俏生生的盈盈而立…… 让他想起了以前的学堂里的先生,可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子站在一群男人中间,讲授着知识。 杨清辉微笑,问欢颜道:“齐六太太的病康复了吗?” “破伤风是好了。”欢颜回道,“不过县主说她还有什么产后抑郁症,这个病要慢慢养,要不然还要出事。” 这又是一个新的病名?这让杨清辉想起了崔婧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个心理疾病,被受虐者爱上了施暴者…… 这么长时间,他闲下来便会去想这个病,越想越觉得有很多看似难以理解可却又很合理的地方。 越想的多,他便越加佩服顾若离。 她还有多少知识,是他们不知道的,让人惊讶惊奇的。 像是一个怎么也开掘不完的宝藏。 “杨公子,您不进去听听吗?”欢颜望着杨清辉,他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周铮,认出来这是赵勋身边的参将,笑了笑,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杨清辉说着,又回头看了眼院子上了马车走了。 她要及笄了,大约也要和赵将军定亲了吧……他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他们的生活,本来就不在一条线上。 只要她过的好,赵将军对她好,他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实在不值得一提。 欢颜哦了声目送杨清辉离开,一会头发现周铮不见了,她找了几圈,就看到周铮正站在墙角和一个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女子说着话,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她立刻就拧了眉走了过去:“周大人,这是谁啊。” “姑娘好!”那女子笑着道,“我叫春容,听说顾大夫今天在这里开堂讲课,我特意来给她送点汤品,一会儿她说的累了,可以喝点润润嗓子。” 春容,一听就不是好人家姑娘的名字。 “我们县主渴了有茶喝,不用了。”欢颜根本没有接,昂着头道,“你走吧。” 春容笑笑,将送出去的汤收了回来,笑着道:“那成,若是姑娘见着县主,还请替我转告她,就说我孩子的病已经好了,当初谢谢她医治。” 原来是病人,欢颜的脸色好了一点,道:“知道了,我会转告的。” 春容笑着行了礼,又和周铮福了福,道:“周大人,告辞!” 周铮嗯了一声。 “你认识这女人啊。”欢颜好奇的看着春容的背影,长的到不算丑,可是和她比还是差了点,至少她年纪小啊,周铮颔首,道,“是醉春楼的姑娘,现在从良了。”话落,就又重新回到门口立着。 欢颜听着愣住,继而恼的满脸通红,指着周铮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太恶心了。” 周铮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欢颜跺脚,跑回了院子里,重新站在顾若离身边,负气的揪着手指,时不时瞪周铮一眼。 “今天就说到这里。”顾若离停下来,看着众人道,“往后大家有问题可以随时来同安堂。” 众人纷纷起身,一个个的过来和顾若离打招呼,顾若离含着回应,好不容易将大家都送了出去,杨文治走了过来满面的赞赏:“你说的很仔细,不过下回可要说的再慢一些,老夫的笔记都没有记全。” “先生!”顾若离笑着道,“您听听就好了,若有疑问我们一起探讨,何来要您做笔记的。” 杨文治笑道:“我们确实不懂,自然是要认真学认真记的。”说着,指了指韩恭和孙道同手里的东西,“你瞧瞧。” 两位老先生都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顾若离莞尔。 众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回了太医院,裘太医正坐在大堂内喝茶,大家见着他都有些尴尬,各自避开去了隔壁,关了门低声聊着道:“今日听县主说的确实有道理,往后我们再遇到外伤多洗一遍,没有错。” “是!”另一人道,“她的意思,鸡屎白散合剂第一次用也是第一次见效,谁也不知道下一次遇到破伤风是不是就一定能用,所以让我们小心点。我觉得她说的很中肯,丝毫没有抢风头,夸大说辞。” “是!只是这缝合术,我看我们还是不要用的好,有外伤清洗上药,再对症开一些消炎的药。” 众人点头纷纷赞同。 裘太医握着的笔尖,一滴墨滴在纸上,他丢了笔揪成了一个团径直出了皇宫。 顾若离和张丙中以及岑琛一起往同安堂走,张丙中愤愤不平的道:“师父,这些人不识好赖,您教他们缝合术,他们还说不好!”要是以前有人愿意这么教他,他睡觉都要笑醒了。 “这没什么,新兴的东西,想要他们接受需要时间,再说,没有出现缝合术前,所有的外伤他们也都能处理。”顾若离笑道,“不用也好,只要大家以后看到缝合术不会惊恐就好了,至于他们认同不认同实在不必强求,若是出了事还要来找我。” 至少,今天的这课没有白上,他们许多人都接受了洗手和伤口消毒。 张丙中笑着点头:“以后这就是我们同安堂的秘术,谁来都不传。” “是!”顾若离点头,“以后关于缝合术,谁来都不教,就算教也要拜入师门!” 张丙中立刻竖起个大拇指:“那以后我就有师弟师妹了!”说着,就高兴起来,岑琛就道,“若是先生要收徒弟的事传出去,只怕同安堂以后人就装不下了。” “筛选嘛。”张丙中笑着道,“是可以招药工和学徒了,要不然人太少了也冷清。” 顾若离笑了起来,就看到同安堂门口站的周鸿霖,她笑着打招呼:“周掌柜!” “县主!”周鸿霖抱拳道,“这个月的药送来了,还劳烦点收一下。” 顾若离颔首,张丙中就拿着账册过去点药,顾若离望着周鸿霖道:“你的铺子开的怎么样?” “在青州和德州各开了一家,上个月太原的药铺也开业了。”周鸿霖不好意思的看着顾若离,道,“托县主的福!” 顾若离惊喜不已:“这才两年的功夫,你就开了四家药铺,实在是速度惊人。”又道,“你这么忙何必还亲自送药,叫伙计来送就好了。” 周鸿霖笑着道:“别处都是伙计送,您这里我不放心别人,所以就自己跑一趟。”他说着看了一眼顾若离身后跟着的雪盏和欢颜,视线又在雪盏身上飞快的扫了一眼,脸一红收回视线,和顾若离道,“顾大夫,上次您说的蓟州的事情,我已经去过了,他们的药田也开始收药了。” “是吗,谢谢。”顾若离高兴的道,“你要需要什么帮助,就直接去找秦将军,你可是帮了他的大忙。” 周鸿霖应是,笑着道:“是,有一回我的药被人抢了,就是秦将军带人给我找回来的。” “那就好。”顾若离放了心,周鸿霖就递了个信封给她,“这是苗苗让我给您带的信。” 顾若离接过来,看到笔锋稚嫩的落款,笑着和周鸿霖道谢。 “张大夫,我帮你。”周鸿霖过去帮张丙中,两个人将药搬去后院,顾若离看着张丙中,也觉得药铺是不是要招些徒弟和药工回来,要不然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确实很累。 说好了要跟着她学医的,却一直在医馆打杂。 “阿丙!”顾若离笑着道,“你在门口贴告示吧,就说我们找药工和学徒,不论男女,先招两人!” 张丙中嘿嘿笑着道:“师父,你不用心疼我,事情不多我能做的好。”又道,“不过,你要招我也不反对。” 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本超道:“他早不想待在柜台里抓药了,你一提这事儿他就巴不得。” 顾若离掩面而笑。 拆开韩苗苗的来信,顾若离看着一愣继而失笑,出门去找周鸿霖,笑着道:“苗苗说她想来医馆学医,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下回你要是见着她娘,可以问问她娘同意不同意,要是愿意就让她哪回跟着你的车一起来吧。” “成!”周鸿霖点头,“我过些天就要去蓟州,到时候就和苗苗说。” 顾若离道谢,回头对雪盏道:“给周掌柜倒茶喝,还有你做的点心也包一些过来让他路上带着吃。” 雪盏应是包了一包点心又将茶端给周鸿霖,周鸿霖紧张的擦了擦手才接住,笑着道:“谢谢姐姐。” 雪盏也不好意思,将东西递给周鸿霖就跑走了。 顾若离在同安堂忙了一个下午,才带着两个丫头回建安伯府,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赵勋派的两个侍卫,穿的普通的衣裳容貌也很不起眼,很难留意到他们。 “你怎么了。”顾若离和雪盏对视一眼,才发现欢颜有些不对劲,一下午都没有说话,欢颜就憋着嘴委屈的道,“我生大胡子的气。” 顾若离一愣,不解的问道:“你们又吵架了?” “不是。”欢颜就道,“下午有个叫春容的姑娘来给您送汤品,我说您不需要就拒绝了,没想到那姑娘以前是醉春楼的,和大胡子还认识,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顾若离和雪盏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所以你就生气了?” “他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欢颜简直无法容忍,“太恶心了。” 顾若离失笑,拉着欢颜挑着眉头道:“所以呢,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周大人的吗,他去醉春楼对你也没有影响,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那要是将军去醉春楼呢。”欢颜脱口而出,顾若离和雪盏都怔住,随即雪盏怒道,“你胡说什么,不要觉得县主宽待你,你就没了规矩。” 欢颜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就凑过来和顾若离道歉:“奴婢蠢笨,话赶话说出来的,您千万别生气。” “要是将军去,我就打断她的腿!”顾若离挑眉道,“可是周大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欢颜一愣,松开顾若离的手停在那里傻愣愣的看着顾若离。 第238节 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顾若离和雪盏都笑了起来,两人捧着肚子靠在侧门外的巷子里笑着欢颜,欢颜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慢慢的想明白,瞪大了眼睛道:“诶?我喜欢大胡子啊,怎么以前都没有感觉呢。”难怪她看着周铮和那个春容说话这么不高兴。 顾若离哈哈笑了起来,捏了捏欢颜的鼻子,道:“你要谈恋爱可以,但不许乱来,也不能让我娘知道了,她能允我却不见得能容得了你,知道没有!” 欢颜小心翼翼的点着头:“奴婢知道了,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等谈的不错,就赶紧嫁了。嫁了人再跟着我做妈妈。”顾若离笑着走在前头,欢颜一听就高兴起来,“县主,咱们可说好了,以后我嫁了人还跟着您做管事妈妈,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顾若离掩面而笑,若是嫁给周铮,怕是做不成管事妈妈的。 周铮毕竟还是游击将军呢,让游击将军的夫人给她做管事妈妈,她的脸也真是够大的。 几个人进了院子,家里的人看着她都有些眼巴巴的样子。 处罚圣旨下来,崔延庭押去了皇陵,如今府里当家主事的是崔岩,他还是个没成亲的大小伙子,中馈将来不是二夫人主持就是三夫人,等崔爷成亲又得易主,说不定还要一场场风波等着。 所以,家里就有些人心惶惶……许多人往她身边凑,就想方朝阳走时,带着他们一起走。 方朝阳不可能再嫁人,过去那边只伺候母女两人,过两娘顾若离嫁了也就伺候方朝阳一人,比在建安伯府好。 将来崔岩还不知道会娶什么样的人回来,指不定还不如方朝阳爽利。 “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方朝阳看着房里空出来的地方,“你回去收拾一下,趁着天没黑我们就走!” 顾若离没有想到这么快:“那边也收拾好了吗。” “你整日在医馆也不管家里的事。”方朝阳不满的道,“以后就我们两个在一起,你得学着管事,不能一门心思扑在医馆里。” 顾若离笑着点头:“那我回去收拾,您等我一下。”她说着回了自己房里,和几个丫头一起将剩下的手边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零零总总的两个箱笼。 “我们现将东西搬到车上去。”欢颜带着几个婆子,将东西往外搬,顾若离就躺在暖阁的炕头上,看着屋顶发呆,雪盏给她倒了茶,问道,“县主,您要不要去和大小姐道别?” “嗯?”顾若离翻身坐起来端了茶,“不用了!” 大家做不了姐妹了,她不想崔婧容尴尬更不想自己尴尬。 “走吧。”顾若离放了茶盅,雪盏应是将茶盅洗干净摆在炕几上,主仆两人一起去了正院,方朝阳在门口等她,朝她伸出手…… 当年她要是也这样带着顾若离离开庆阳,她们母女是不是就没有早前那么敌视了? 母女两人挽着手慢慢往外走,夕阳渐渐垂下,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忽远忽近的站在一边望着他们,有的人低着头拿帕子擦着眼泪,有的人躲在树后面觑着满脸的高兴…… 不管什么情绪,以后都不要见了。 母女两人上了马车,两辆车嘚嘚的离去,崔安挽着包袱跟在后面出了门。 他不是随方朝阳来的,可这回他愿意举家跟着方朝阳走,卖身契崔岩还给他了。 车子出了门,崔婧容从后院跑了出来,站在人去楼空的正院门口,一下子红了眼睛,捂着脸蹲在地上无声的落着泪。 “大小姐。”一个小丫头去扶她,“您别哭了,一会儿二夫人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崔婧容推开那个丫头:“你走开。”她跪坐在地上。 小丫头就缩着手站在一边不敢再去扶她。 娇兰被二夫人发卖了,只因为她的名字和顾若离的小名重了个字……所有熟悉的人,对她好的人都走了。 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 暗无天日。 崔婧容无力的哭着,远处的抄手游廊上,崔婧文静静看着,想起那天在崔婧容的院子里,崔婧容说他们姐妹将来有一天会分开,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她说这话很正常,因为她定了亲事,可是崔婧容说就有些不正常。 原来,她的病好了啊,她想着成亲,所以才会有姐妹分开这样的想法。 顾若离可真有能耐。 崔婧文笑了笑,转身回了后院,她没有带丫头一人静悄悄的走在昏昏暗暗的抄手游廊上,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颜显昨天来找她了,告诉她,不管她家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娶定她了。 让她安安心心的待嫁,将来一定会对她好。 她看着颜显一瘸一拐的背影,又想到了赵勋的样子,笑了笑…… “二小姐。”菊容迎了过来行礼道,“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崔婧文顿了顿点了点头道:“好!”便去了二夫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很沉闷,压着人心里慌慌的,崔婧文脚步轻快的进了房里,崔延孝正亲自给二夫人喂药,见着她柔声道:“文儿来了。” “二叔,二婶。”崔婧文在床头坐下来望着二夫人,二夫人整个脸都抹着药,被白色的棉布裹着,只露出红肿的嘴巴和一只眼睛,红红的如同灯笼似的有些吓人。 她想起来二夫人年轻时的样子,虽比不上方朝阳,可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谁能想到,如今对面躺着的人是二夫人。 “文儿。”二夫人握了崔婧文的手,声音呼哧呼哧的听不清楚,所以她说了长长的一通,她一句没听懂,却是笑着道,“您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夫人目光就顿了顿,望着她没有再说话。 “她走了,家里亲自清净了。”崔婧文柔声道,“等您养好身子,家里的事还要您主持。” 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 崔婧文又坐了一会儿起身,二夫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气的拂开崔延孝递过来的碗,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崔延孝叹气:“你睡会儿,别气着身子了。” “滚!”二夫人咬牙切齿的说着,呼呼的喘着气,闭上眼睛不再看崔延孝。 崔延孝让人收拾了地上,自己也出了门去。 “让郎哥儿来见我。”二夫人呜呜的和菊容说着,菊容给她掖了掖被子,尴尬的道,“二少爷他……他去同窗家了,这会儿不在家里。” 二少爷也真是,二夫人病着他还有心思去玩。 二夫人丢了枕头,绝望的靠在床头。 顾若离到了羊皮巷,母女两人一下车,方朝阳就高兴的指着外院中的那颗不知名的树,道:“满京城只有这一棵,虽不知道名字,但是很好看。” “好看吗。”顾若离打量着那棵种在花圃里,被照顾的很好的树,长的很粗壮树叶也很茂密,只是她也不认识是什么树。 方朝阳很高兴,这个宅子当年她晚了一步,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到了她手中:“一会儿进去你就知道了。” 顾若离跟着她进去,随即就楞住。 院子不大,估摸着三进的大小,过了垂花门就是一个太湖石垒的假山,山底是不大的池塘,里面养着锦鲤,游动着鲜亮的颜色生动有趣,而更加生动有趣的,却不是这几尾锦鲤,而是整个院子的颜色,墙被竖着刷成了彩色,就连正院垂着的帘子也是喜庆艳丽的。 嵌在墙上的玻璃窗,贴着一层彩纸,她能想象等明日太阳升起时屋子里会是怎样的光景。 “怎么样?”方朝阳含笑道,“住在这里,便让觉得高兴。” 是高兴,这么多颜色落在一起,确实不但能让人高兴,还会眼花缭乱。 顾若离失笑。 和她想到的欧式建筑完全不同,所谓的设计,只是体现在这些颜色上让人眼前一亮。 “这颜色真好看啊。”欢颜高兴的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墙刷成这样。”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站在垂花门前,望着眼前的情景的发呆。 “瞧你们没见识的样子。”方朝阳白了众人一眼,“走吧。” 浩浩荡荡的,众人一起去了正院,方朝阳的东西早早就送了过来,暖阁里摆设一应按照她的喜好装点好了,她坐在炕上舒服满意的道:“明儿去订席面回来,我们自己庆祝乔迁之喜。” 几个丫头都高兴起来,欢欣鼓舞的讨论着她们会住在哪里,李妈妈不耐,笑道:“房间都安顿好了,让秋香带你们去。” “是!”跟着来的丫头,只是顾若离和方朝阳身边的几位,统共十二个人,并着婆子六个还有崔安一家子,李妈妈一家子,倒是很热闹。 婆子烧了水泡好茶,顾若离和方朝阳并肩坐着喝茶,丫头们去忙着收拾,顾若离转头望着方朝阳,道:“要不要我陪您喝一杯?” “怎么,你以为我要借酒浇愁?”方朝阳不屑道,“当年我离开庆阳时都不曾借酒浇愁,今日还需要?!” 顾若离失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方朝阳心高气傲,此刻的她却应该是心灰意冷吧。 她答应嫁给崔延庭,不管她当时是如何想的,但这些想法中一定有着喜欢。 可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别胡思乱想了。”方朝阳想起什么,望着顾若离道,“赞者,你还有人选吗。” 顾若离点头,回道:“我请白姐姐吧,您觉得行不行。” “随你!”方朝阳道,“只要你高兴,就是不办笄礼都成。”要办,估摸着也很冷清,这么多年她是没有走过亲戚,想请人来观礼,她不愿意别人也不愿意。 晚上,顾若离躺在新家的床上,第一次失眠! 等早上,太阳升起时,房间里果然跟装在万花筒似的五彩缤纷的,顾若离睁开眼睛望着那扇窗户失笑,喊着欢颜:“一会儿换个窗帘,厚实一点的。” “您不喜欢啊。”欢颜将帐子挂起来,笑道,“奴婢瞧着可真鲜亮,真好看。” 顾若离无话可说,起身穿了衣裳去了后院,是个花园搭着篱笆墙,不过里面长了些杂草出来,这会儿已经枯黄萎靡的耷拉在地上。 她随意走了一圈,和方朝阳一起吃过早饭:“我去医馆了,今儿还要去永城伯府一趟,邵氏的额头线可以拆了。” “去吧。”方朝阳也放了碗,“我今儿去宫中,顺便谢恩。” 顾若离嗯了一声出了门又停下来和方朝阳叮嘱道:“圣上对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您说话时态度好一些。” 方朝阳摆着手:“走吧,走吧。我又不是孩子,用得着你来叮嘱。” 顾若离笑着去医馆取了东西,和岑琛一起去了永城伯府,守门的婆子见着她就笑着迎过来行礼,道:“县主,奴婢引你去六房。”说着走在了侧面,顾若离颔首进了齐六爷的院子。 两个姑娘在院子里玩,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灰白的小小的京巴,见着生人就仗着势的对他们叫着,两个姑娘一个吃力的拉着绳子,一个扑在狗的身上咯咯的笑着,口齿不清的喊着:“婉儿不准叫,你会吵到我娘的。” 婉儿?顾若离眉梢一挑,就看到三夫人从里头走了出来,笑道:“三爷的朋友送的,我留在家里嫌闹腾,就送来给两个孩子玩。”三夫人走过来牵了顾若离的手,“你要喜欢就送你们新宅子里去,做个看门狗也不错。” 他们夫妻知道昨晚方朝阳要搬走,所以特意避开没有回去,想要以后还能当亲戚走,他们就不愿意做建安伯府的人,送和离的方朝阳出门。 “就留在这里吧,我瞧她们很喜欢。”孩子都很喜欢小动物,顾若离笑着道,“也有个伴儿。” 三夫人点着头和顾若离一起进了卧室,邵氏的药吃了六副,破伤风已经快要痊愈了,只是产后忧郁症还颇有些严重,听到脚步声她转眸过来望着顾若离,扯了扯嘴角:“县主来了。” “舅母!”顾若离坐在床边,笑道,“今天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邵氏摇摇头。 “那我给你拆线。”顾若离拿了器具出来摆在床头的杌子上,“有些疼,您忍一忍。” “无所谓。”邵氏道,“有劳县主了,我这一病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顾若离笑着和她说着话,手脚麻利的将线拆了下来。 “给您看看。”顾若离拿了镜子来给邵氏,“可能会留个疤,不过好在很小,您用发帘遮一下。” 邵氏摸了摸额头没有说话,望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笑了笑道:“没事,我这么大年纪了,是美是丑都无所谓了。” 第239节 “你要是年纪也大,那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怎么活。”三夫人笑着接了镜子,道,“你很年轻,而且还很漂亮。” 邵氏笑笑,望着三夫人道:“那天我说话重了点,对不起。” 那天她说三夫人不能生,当时的情绪她无法控制,可是说了什么话她却记得。 “你没事就好。”三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要管外人怎么说,只要你自己过的好就行了,生三个女儿还是四个儿子有什么分别呢。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都还好好活着,你有什么理由去寻死。” 邵氏抿着唇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顾若离和三夫人一起出了卧室,她低声和三夫人道:“让舅舅多陪陪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一回他也吃了亏,知道好赖了。”三夫人说完,正好齐六爷从院门口进来,她笑道,“正说他,他就回来了。” 齐六爷看见了顾若离和岑琛,忙过来行礼:“县主,岑大夫!” 顾若离回了礼。 “我正打算去隔壁,一问婆子说您和郡主都出去了。”他说着将手里一个匣子递给顾若离,“这是我送的乔迁礼,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虽说是乔迁可到底是和离,也只有她们母女不在乎,在外人眼中可不是好事,齐六爷却不避讳上门去送礼,顾若离笑着收了,道:“多谢!” “往后我们住的近,县主有事只管吩咐,别的事我不会,可这生意上跑腿打杂的事我还是可以做的好。”齐六爷很不好意思,当时若听了顾若离的,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他还怪人家,实在是被狗屎糊了眼,“只要县主不怪我,让我做什么都成。” “往后有事,我一定来叨扰。”顾若离客气的道,“您往后还要多陪陪舅母,她身边缺不得人。至于身体,等她好了再说吧,也不急着这一年半载。” 齐六爷应是。 顾若离告辞出去,崔延福也从外面进来,见着顾若离也笑着递给他一个卷轴:“是徐熙之的画,我知道郡主喜欢,你拿回去送给她,就当……就当贺礼吧。” 顾若离笑着接在手里,正要说话,就看到齐夫人身边的婆子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行了礼,道:“县主!” 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们夫人说,问郡主和您明儿可有空,来家里吃饭。往后都是邻居,理应走动走动。”婆子说着递了请柬过来,顾若离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笑道,“我回去和我娘商量,多谢夫人邀约。” 婆子笑着说不敢行了礼退了下去。 顾若离拿着请柬,三夫人就扶了她的手,和顾若离一起出了侧门,站在巷子里,她低声道:“……这是我娘家,我不应说什么,只是你和郡主若不想来就不来,免得遭了人算计。”这个家里人心太乱,她早就看透了。 顾若离笑着点头,那个大黄她没有问二夫人,问了想必她也不会说……但是,就凭二夫人的手段,她的人能进齐六爷的厨房吗。 这事她不好插手,但想必三夫人心里应该很清楚。 大家息事宁人不说也不闹,不过是没有证据更闹不开罢了。 “我先走了。”顾若离和岑琛一起往同安堂去,白世英笑立在门口,顾若离迎了过去,“正打算去找你的。” 白世英挑眉道:“怎么了。” “我过几日就要办笄礼。”顾若离笑着道,“想请你做赞者,你可得空?” 白世英目光就动了动,随即打趣道:“我这身份,不合适吧。”她梳的一直是妇人髻,但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成亲了,还是丧夫守寡。 “这有什么。”顾若离道,“可是定了啊,八月二十八,你记得去羊皮巷,第一家就是我们家。” 白世英笑着应是,和她一起去了后院,轻声问道:“听说郡主将崔伯爷休了?”如今京中都传遍了,方朝阳休了崔延庭。 不过,这是要是别的女子做,大家会觉得是笑话,可放在方朝阳身上,众人猜测的只是人家夫妻间的秘辛事,对方朝阳一个女子休了丈夫,竟丝毫没有惊讶。 “嗯。昨天我们搬到了养皮巷,往后就住在那边。”顾若离笑道,“你得空就去我们家玩,我娘一定会喜欢你的。” 白世英笑着点头:“郡主真有魄力。” 晚上回去,顾若离说气齐夫人请她们过去做客的事,方朝阳果然一口拒绝了:“邻居多的是,就她们事情多。”又和李妈妈道,“……给她回话,就说我们孤儿寡母的不方便出去走动,免得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您啊,李妈妈笑着点头。 “笄礼的事,皇后娘娘让你去宫中办,至于有司和司仪她来帮你找。”方朝阳松了口气,“也好,我正愁着怎么办呢,现在不用烦神了。” 顾若离愕然,说起白世英:“我今天和她说了。” “那就一起去,多大的事。”方朝阳无所谓,“彩衣等一应的东西皇后娘娘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们只管进宫就好了。” 顾若离只得点头,等到了八月二十七那日,她几乎才睡着就被欢颜推醒,迷迷糊糊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欢颜笑着道,“您要起来沐浴更衣,还要去宫里,许多事要准备呢。” 顾若离被欢颜和雪盏拉着沐浴梳头推上了马车,去了宫中。 ------题外话------ 更完了发现少了这个点数少了四百字,o(╯□╰)o……后面的章节补给你们。啵一个~ 关于团购,来加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37 喜事 太后一向不喜繁琐的宫装,但凡无事时,她皆是舒适的褙子配着一条裙子,今儿特意换了一件烟色的革丝宫装,梳着圆髻戴着一顶茶色的抹额,发髻上别着一只蓝宝色的九尾凤钗。 看上去喜气洋洋。 只是,此刻她的脸色却是不见半分笑意,不悦的望着荣王妃,凝眉道:“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远山的事你是半点不想过问了?!” 荣王妃一怔,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太后,随即道:“母后,您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平日太后也不过问,怎么今天突然就提到了这件事。 “哀家问你,远山的婚事你问了吗。”太后语气很硬,冲的荣王妃下了不了台,“他和娇娇的事,我都听了好些遍,你去问过他一句吗。” 荣王妃心里头飞快的转了转,脸上顿时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我当您说的什么事,还以为那孩子又遇到难事了。”她说着一顿,道,“他的事我到是想管,可是他不肯啊,您也知道,从他十一二岁开始,就不和我好好说话了。不但是我,就是他老子和哥哥他也一律不搭理的,我根本管不了。” 说着,委屈的红了眼眶:“他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哪能不想管不想问呢。” “行了。”太后咯噔一声放了茶盅,“你不用在我跟前演的母慈子孝,你的心就是太偏了。我看,你眼里也只有正卿这一个儿子!” 荣王的脸色一变,尴尬的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屈的辩解道:“母后,您可真是冤枉我了。”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太后摆手打断,道,“这件事你不管,那就哀家替你管吧。今日正好娇娇笄礼,也正好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件事说一声。” 前两日方朝阳进宫里来,她听着口气似乎有些改观,尤其是赵勋找顾若离的态度…… 方朝阳看在眼里,态度就软了一些。 这世上,有的男人花言巧语,只说不做,有的男人却是笨嘴拙舌,只做不说,方朝阳是过来人,多少心里都有点数。 听说那间别院她住的好的很,那可是她想了好些年的宅子,如今由赵勋做了个人情送给她了。 她心里还不知多满意呢。 “您管我放心。”荣王妃见太后的脸色好了一点,就笑着坐了过去,挨着太后道,“要说娇娇,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又有本事性子又好,身份配远山也没的说。远山那孩子看人还是很准的,挑媳妇的眼光也是没话说。” 太后就扫了荣王妃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死心了?不打算给她说个媳妇了?” “母后。”荣王妃就笑了起来,“此一时彼一时,这不是不一样嘛。” 太后就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别惹他就成了,他现在性子好多了,也不动不动就打杀。你让他安安心心成亲,有娇娇绑着他还能更好点。将来指不定还能认你这个做娘的。” 荣王妃点头应是,又红了眼眶:“说起来,我和他可能真是算命的说的,八字犯冲。” “说什么胡话。”太后道,“小的时候八字犯冲了,这会儿也犯冲,你别整天神神叨叨的?寒了他的心。” 荣王妃点头应是:“我现在是不想这些了。唯一想的,就是他们成亲后能住去家里,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过安生日子。这也没分家,实在是让人笑话,您说是不是。” 太后见她这样也生了几分怜惜,道:“这事我得了机会和娇娇说一说,她点头了远山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荣王妃目光一寒,随即就笑着点头应是:“行,都由母后做主。”说着,让人拿了个锦盒来,“这是我一会儿送娇娇的礼,您过目看看合适不合适。” 锦盒打开,里头是匹冰蚕丝的料子,这样的布料宫里倒是有几匹,可是放在外头却是千金都难求的,寻常人便是有也不过是块帕子大小罢了,她一拿却是一匹。 这礼送的很华贵。 “不错。”太后微微颔首,“送礼的事情上,哀家还是知道你的,从来不会瑟缩。” 荣王妃掩面而笑:“这还是筱恩捎来给念茹的,被我拿来做人情了。”她说的筱恩,是梅念茹的姑母。 “不能亏了茹儿,一会儿哀家给她补个好东西。”太后说着有些乏了,荣王妃就笑着道,“我出去瞧瞧,这会儿朝阳和娇娇也该到了。” 太后摆了摆手,人就有些困顿的靠在了拔步床上。 荣王妃径直去了凤梧宫,今天顾若离的笄礼由太后皇后主持,所以就设在了凤梧宫…… 她到时,凤梧宫里已经布置好了,铺着蒲团放了观礼席,樊氏正笑盈盈的让人将顾若离的彩衣捧进去,她上前行礼,道:“皇后娘娘,可有什么事叫我做的。” “也没什么事,你就坐着观礼好了。”樊氏掩面一笑,道,“念茹来了没有,她今儿可是司仪。” 荣王妃点着头,笑道:“已经在路上了,出门的时候还问我今儿穿什么衣裳好看,那孩子也是实诚,足足换了好几套,不是艳了就是素了,真是恨不得立刻按着她的意思再做一套才好。” 樊氏很满意,她喜欢顾若离人人都晓得,就连笄礼也是抢了方朝阳的事,安排在凤梧宫中,所以荣王妃这么一说,她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明亮了几分。 “难为她了。”樊氏说着,就看见方朝阳从里间出来了,便拍了拍荣王妃的手,和方朝阳道,“你正好闲着,亲自去请母后来。” 方朝阳落得清闲,便点头应道:“行,我去请。”话落,就带着丫头去了坤宁宫。 “娘娘。”金福顺笑眯眯的端了个托盘来,上头搭了个红绸,“这是赵将军送来的礼,您瞧瞧。” 樊氏微怔,没明白要送给顾若离的礼怎么到她这里来了,便掀开了红绸,随即笑了起来,金福顺也跟着笑:“将军特意嘱咐送您这里来。” “行。本宫知道了。”皇后让人接了笑着摇头,也难得赵勋这么个粗心的大男人,居然送了个梳子来。 笄礼上是要用梳子,可男子送女子梳子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也亏得他想的出来。 荣王妃看着那枚玉梳愣一愣,没想到赵勋那样的人也能有心思送女子梳子的这一天。 “县主。”欢颜东看看西看看,从外面兴冲冲进了内殿,挨着顾若离的耳边低声道,“将军送了把梳子来。” 顾若离本来没觉得什么,当年她大姐和二姐办笄礼时她还做的赞者了,可是一到凤梧宫后,看见大家都为了她忙的脚不沾地,听说皇后还请了好些人观礼,她便也有些紧张起来,所以听到欢颜说赵勋时便道:“他人来了吗。” 这个时候,她就想和赵勋说说话,也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没有,就只是将礼送来了。”欢颜笑的一脸暧昧,“是个梳子呢。” 顾若离就敲了她的头,无奈的道:“送梳子就梳子,你至于笑成这样吗,快出去问问白姐姐来了没有。”梳子不就是定情的嘛,她和赵勋都谈了这么久恋爱了,还值得她露出这么暧昧的笑来。 欢颜就嘻嘻笑着跑了出去。 顾若离托着下颌坐在桌前发呆,坐了好一会儿,雪盏领着白世英进来,难得看见她穿了一件桃粉的褙子,梳了垂柳髻,人显得清清冷冷的,别有韵致:“白姐姐。” “第一次进宫。”白世英不急不慢的走过来,含笑在她对面坐稳,“托了你的福,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到宫里来。” 顾若离就牵着她的手,低声道:“我也没有想到,只当在家里请几位认识的朋友观礼就好了,不成想皇后娘娘说我娘认识的人太少,就由她来主持。”说着顿了顿,又道,“这样一弄倒显得我身份有些寒碜了。” 白世英知道她在打趣让自己自然一些,所以就笑着接了话,道:“你若身份寒碜,如我这般就不该出门了。” 第240节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外面陆陆续续人都到了,能听到各类打招呼的声音,顾若离正襟危坐,白世英就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别紧张,今儿你是主角,谁都不能为难你。” 顾若离颔首应是。 “准备好了吗?”方朝阳从外头进来,见顾若离还穿着中衣,便道,“快把彩衣换上。” 白世英起身朝方朝阳行了礼,方朝阳打量着白世英,问道:“你姓白?” “是!”白世英应是,方朝阳就点了点头,问道,“湖广白氏的?” 顾若离闻言也是一愣,想要告诉方朝阳不要问这话,白世英好像很不愿意说自己的私事,可不等她说,白世英已经垂着眼帘淡淡的回道:“是!” “生的还不错。”方朝阳点了点头,就不再看白世英,对顾若离道,“赶紧换衣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马上吉时就要到了。” 真的是湖广白氏的人?难怪她的药制的这么好,且手法也很与众不同。 顾若离飞快的拍了拍白世英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娘的脾气不大好相处,你千万别介意。” “不会。”白世英朝她笑笑,过去和欢颜雪盏一起帮她换上了彩衣。 太后做的主宾,皇后和方朝阳则是坐在一起当了主人,有司顾若离不认识,是一位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梳着双螺髻浓眉大眼和方朝阳也有几分神似。 梅念茹穿着件芙蓉面的革丝妆花缎褙子,笑盈盈的看着来客,唱了开场的礼,顾若离便被白世英扶着出了内殿…… 和方朝阳,皇后以及太后行了礼,顾若离面东南席地而坐,先加了罗帕,梅念茹又唱了礼,白世英服侍她换了中衣和襦裙再出来拜,添了曲裾深衣,再拜…… 则换上正式的大袖长裙礼服。 接下来则是梳头,顾若离看着那枚梳子不由失笑,是白玉做的非常的精致,缓缓的落在她的头发上,让她想起赵勋的手。 挽发后太后插了发钗。 梅念茹引着她拜了,礼便成了。 众人纷纷过来道贺,方朝阳坐着没动,倒是樊氏牵着顾若离一一和众人打招呼,她就看到方才给她做有司的姑娘去了方夫人身边,她忽然想起来,上次方夫人说家中有位表妹和她年纪一般大。 “恭喜县主。”有人走了过来,顾若离忙行了礼,笑道,“杨夫人!”是杨文雍的夫人。 杨夫人打量了顾若离一眼,笑容淡淡的说不上亲近,笑道:“常听大伯提到你,你得空去家中坐坐。” 这话说的太客气了,她要是去也定然是去找杨文治,去杨府里难免有些尴尬,毕竟中间还有方朝阳和崔延庭的关系。 “是!”顾若离应是,恭恭敬敬的,杨夫人就点了头去一边去颜夫人说着话,颜夫人笑着道,“婚事的事您尽管放心,都已经备好了,到时候只管让她出门就好了。”又道,“说起来,我还真是盼着她早点过门,她那么乖巧又懂事,往后我也能当个甩手掌柜,好好养老了。” “她年纪小就没了娘,少不得您多关照。”杨夫人含笑道,“若是有什么不妥,你尽管打骂,就当自己孩子便是。” 颜夫人掩面而笑,道:“怎么会呢,她懂事的叫人心疼,我哪舍得打骂。祖母,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往后两个人日子一定过的和和美美的。” 杨夫人笑着颔首,目光就落在顾若离身上,见她正跟着皇后身后与荣王妃说着话,她羡慕的叹了口气。 这有娘的孩子和没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纵然如方朝阳这样离经叛道的,也能将自己的孩子照顾的好好的,而她的文姐儿那么乖巧,偏偏娘早逝了爹又是个靠不住的,如今婚期将近,都没个主事的人。 杨夫人心里转了转,目光一转落在白世英身上,微微一愣,拧了眉头……这姑娘方才没仔细看,如今再一看倒是觉得有些面熟。 “谢谢王妃娘娘。”顾若离接了荣王妃给她的锦盒,笑着道,“这么好的料子,大约我也只舍得做个帕子慢慢用了。” 荣王妃笑了笑,拍了拍顾若离的手,道:“要是喜欢尽管用着,往后若是再有我给你留着。” 顾若离道不敢。 “恭喜你。”梅念茹笑着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个乳母,乳母手中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着大红的短褂,依偎在乳母怀中吧嗒吧嗒的嗦着拇指,望着一个地方发呆。 小姑娘生的和梅念茹不大像,到是和荣王妃有几分像似。 “今儿给您添麻烦了。”顾若离朝她行了礼,看向小姑娘,道,“这是……” 梅念茹就笑着道:“这是晴儿。”话落,过去拉着赵晴儿的小手,柔柔的道,“叫姑母!” 赵晴儿只看了一眼梅念茹,接着嗦手指。 顾若离就褪了手上戴的镯子放在赵晴儿手中,笑道:“有些失礼了,今儿不知道会遇到晴儿。”话落,摸了摸赵晴儿的小脸,“要不要吃糖?” 赵晴儿目光动了动扫了顾若离一眼,小嘴吧嗒吧嗒一直未停过。 梅念茹有些尴尬,笑着道:“这孩子自小就这样,喊她她也不理你,自顾自的玩,也不知道想什么。” “小孩子有个性更加的可爱。”顾若离松开了赵晴儿的小手,又看了眼她的眼睛,梅念茹道,“听说你前两日还在医局开课了,全城的大夫都去了,你真是厉害。” “谬赞了,其实是大家见我年纪小,捧场罢了。”顾若离话落,那边樊氏和她招招手,顾若离就和梅念茹福了福走去那边樊氏就道,“一会儿圣上会来,我和你提前说一声。” 顾若离应是,转身就看到白世英正在和杨夫人说话,她挑了挑眉走了过去,就听到杨夫人道:“……我道看你有些熟悉。没想到这一晃已是十来年过去了,如今你祖母可好?” “她已经去世了。”白世英淡淡的道,“有些年头了。” 杨夫人微微一怔,随即遗憾的道:“她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没想到这么早……”话落,望着白世英,道,“你如今一个人住在京城?” “是!”白世英回道。 杨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做白家的姑娘不容易。往后你若有事就去杨府找我或者找我家大伯都可以。不管怎么样,我们和你祖母也是相识一场。” 白世英行礼道谢,一回头看到顾若离站在她身边,白世英目光动了动,和杨夫人行了礼拉着顾若离走在一边,低声道:“早年间,我曾随着祖母去过延州,在杨府住过几日,所以和杨夫人认识。” 原来是这样,难怪杨清辉第一次见到白世英时也说她看着有些面熟。 “我的事有些复杂。”她这么久都没有和顾若离提过她的身世,现在却叫她在别人口中听到,她便有些尴尬,“等有机会和你慢慢说。” 顾若离确实想知道,却也不会刻意去问,每个人都有不想和别人说的秘密,她笑道:“无妨的,只要你是白世英就好了,其他的,你说不说在我心中你都是你。” 这大概就是他们能一见如故的原因吧,白世英笑道:“不是不能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罢了。” “圣上驾到!”说着话,外头金福顺唱和一声,随即众人各自按礼立着,除了太后大家站在在两旁蹲身行礼,圣上由一群內侍簇拥着而来,边走边道:“都起来吧。”他在太后身侧坐了下来。 众人一一起身。 “静安呢。”圣上目光一扫,落在顾若离身上,顾若离上前,圣上含笑打量着她,颔首道,“不错,从今儿开始可就是大姑娘了。” 顾若离面颊微红,垂着头应是。 “今儿是大喜,朕也有礼送你。”他话落就朝金福顺打了个颜色,金福顺就捧了个明黄的卷轴出来,众人一见纷纷跪了下来,心里却在猜测圣上要送什么礼。 顾若离已经算是赏无可赏了,赐了封号还破裂给了封地,可谓是史无前例。 顾若离也很好奇,不由朝金福顺看了眼,就见他对她挤了挤眼睛,满面的暧昧之色。 她不禁莞尔。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静安县主品貌端庄,贤良淑德……”这是极其老套的开头,几乎一念出来,方朝阳就猛然抬起头来,脸色很难看的盯着圣上,圣上却是笑眯眯的听着,一副没有看到方朝阳的样子。 顾若离愕然,似乎已经猜到了接下来金福顺会念出什么话来。 大殿中,其他人亦是愕然不已,梅氏跪在荣王妃身后身体不禁晃了晃,好一会儿她才稳住了心神。 “……镇国将军与静安县主,二人男才女配,佳偶天成,特下旨赐婚,择日完婚。望婚后能夫妻敬爱,早日开枝散叶子嗣绵延!” 居然赐婚了。 赵远山! 方朝阳恨不得立刻站起来将圣旨撕了才解气,她不过见他找娇娇时非常用心,不惜在风口浪尖上调动了军营去找,她才会退了一步,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互相看清对方。 他到好,顺着杆子就爬上来了,居然先斩后奏求旨赐婚! 可恶。 顾若离虽然已经想到了,可还是很惊讶,因为赵勋早前可是半句口风未露,她不由叹气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方朝阳,果然她脸色黑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请接旨,静安县主。”金福顺笑看着顾若离,顾若离起身接了旨跪谢了圣恩。 圣上和樊氏都笑眯眯望着她,圣上道:“朕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心愿,等成了亲,远山可就交给你了,有你照顾他,朕也放心了。” 顾若离红着脸应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殿外。 赵勋并没有来。 太后脸色也不大好看,她早上还和荣王妃说这件事一会儿要说叨说叨,没成想转过头赐婚的圣旨就来了,连她也瞒在鼓里。 “娘!”顾若离笑看着方朝阳,摇了摇头,低声道,“金口玉言,您可千万别在这里发作。” 圣上脾气再好那也是圣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方朝阳要是让他下不了台,他也不会一直给她留着面子的。 方朝阳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还没送你出嫁呢,我舍不得死。” 顾若离抿唇微笑。 “朕有些不舒服,你们女人家聊着吧。”圣上起身要走,樊氏就扶着他道,“哪里不舒服,正好娇娇在,让她给你号瞧瞧。” 圣上就仿佛想起了什么,看了眼顾若离,又笑着道:“改日吧,今儿是娇娇喜日子。”又道,“朕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困顿。” 樊氏就没有再拦着他。 众人就簇拥过来,一边恭贺着荣王妃,一边涌过来恭喜方朝阳。 “说起来,赵将军真是没有话说,你也是有福气的,有这么乖巧能干的女儿,还有这样的得力的女婿,往后,我们可就要多得你照顾了。”颜夫人笑着挽了方朝阳的胳膊,笑道,“还和荣王成了亲家,真的是亲上加亲。” 好个鬼!方朝阳心里腹诽,面上却是露出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娇娇优秀,自然也不能寻个太差的。不过,远山再好,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求的,只要他往后对娇娇好,就什么都够了。” 顾若离愕然,没想到从方朝阳口中能听到夸赞赵勋的话来。 “娇娇。”太后朝她招了招手,顾若离走了过去,太后携了她的手问道,“这事儿,你和远山商量好的?”别的姑娘她能肯定不会这么大胆和男子商量婚事,可顾若离她却是不敢肯定。 “我也是才知道。”顾若离回道,“没有想起来他今儿求了圣旨。” 太后脸色好看了一些,颔首道:“也是好事,可见他将你放在心上了,等过了年了你除服后,选个好日子,风风光光嫁过去。” “是!”顾若离红了脸,当初她并没有想的那么远,没想到事情就走了这一步。 白世英站在后殿内和她招了招手,顾若离和太后行了礼:“我去净手。”太后颔首,顾若离去了后殿,问道,“怎么了?” “在屏风后面。”白世英手指了指,顾若离一愣就绕过圆桌去了屏风后面,居然看到赵勋正优哉游哉在后面喝着茶,她惊讶的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赵勋打量着她,她穿着淡紫的广袖礼衣,裙摆逶迤落在地上,聘聘婷婷的站在他面前,不知不觉已有了少女的温婉,他含笑握住了她的手,道,“恭喜!” 小丫头长大了。 “恭喜什么。”顾若离走过来嗔怒的瞪着他,“恭喜我笄礼,还是恭喜我定亲了?” 她的唇粉嘟嘟的在他面上,赵勋便毫不犹豫的啄了一下,回道:“两样都恭喜。” “赵远山。”顾若离就捏了他的耳朵,“你居然都不和我商量一下,我说了要嫁给你吗,你就自作主张,明儿我就去和圣上说我不嫁。” 赵勋就看着她气的红扑扑的小脸,心头微荡。 走到这一步,嫁不嫁可由不得你了,真是个傻丫头! “娇娇!”忽然,方朝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随即脚步飞快的超这边而来,不等顾若离松开手,方朝阳已经站在她的身后,目光似箭一般盯着赵勋,恨不得将他扎出几个洞来,“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赵将军说!” 第241节 顾若离就对赵勋露出你好自为之的表情来,笑眯眯的退了出去。 这里人多,方朝阳不会怎么样,至多说他几句出出气罢了。 这口气不让她出来,过几日她还是要找理由发泄出来。 她走了几步,就听到方朝阳道:“果真是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开染坊,我同意娇娇嫁给你了吗,你居然先斩后奏,是不是我们母女太好欺负了,你就没放在眼里,为所欲为!” 赵勋没说话。 “不要以为求了圣旨我就没有办法了。”方朝阳怒道,“我一样能将婚事取消了,你信不信。大不了,我让娇娇守望门寡!” 守望门寡,那就是让赵勋死了。 赵勋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顾若离忍着笑和白世英对视一眼。 “你怎么不说话。”方朝阳道,“还有,你家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娘你怎么弄,你们住在哪里。还有你那个什么嫂嫂……”她这句压的很低,“娇娇的性子,过去就叫人欺负,你也不考虑清楚。” “不住在家中,和他们无关。”赵勋终于开口了,方朝阳愈发来劲了,“你终于舍得开口了,我问你,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去求圣旨。” 赵勋起身,回道:“我也是才知道此事。” 方朝阳一愣,所有的话都被他堵住,脸色瞬息万变。 赵勋不是撒谎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表示他真的不知道……而圣上自作主张赐婚,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原来她说了这么半天,还冤枉他了。 “娘!”顾若离感觉到方朝阳的尴尬,就忙走过去喊道,“外头的人都没走呢,一会儿让人看见七爷在这里。” 方朝阳就警告的指了指赵勋,拂袖走了。 顾若离忍着笑也指了指赵勋,跟着方朝阳离开。 赵勋负着手,眉梢高高扬着,眼中满是笑意,他从后面出了凤梧宫往御书房而去,刚到门外就看到裘太医掩上门从里面出来。 “赵将军!”裘太医朝他抱拳行礼,赵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圣上如何,龙体可有不适?” 裘太医垂着头,回道:“回将军的话,圣上只是肠胃有些不适,多喝点水休息一下就无事了。” “嗯。”赵勋微微颔首,不再理会裘太医,走了几乎又回头望着他,道,“你是扬州来的?” 裘太医忙应是,回道:“下官确实是从扬州上京。”话落,余光打量着赵勋不知道他问这事是什么意思。 赵勋面无表情,负手跺着步子慢悠悠的走去了御书房,和苏召子在门外说了一会儿话,便径直了出了宫门,吴孝之坐着马车在外面等他,他步子顿了顿上了车。 “将军。”吴孝之笑着道,“县主的笄礼还顺利吗,听说圣上指婚了?” 赵勋含笑点了点头,望着吴孝之道:“先生记得和全叔留句话,让他将家里的宅子翻新一边。” “好,好!”吴孝之应着,马车走了起来,嘚嘚响着,他就压着声音回道,“爷,金陵来信说太子爷昨儿上船回京了。” 赵勋的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问道:“谁?”赵凌的性子他非常清楚,所以,听说他回来他便能确定,一定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是那位沈夫人,说是孩子大了,要回京来拜见祖父母。”那个女人一直不省心,不过这样的人留着也有留着的妙处,只要有她在,赵凌的后院就永远不会消停,“您看太子回来的事……怎么处理。” 赵旭靠在车壁上,一只腿微微弓着,闻言不急不慢的道:“等他的信到了再说,他突然回来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 “圣上那边也还不知道,估计这两日他的信就会到京城。”吴孝之回着,这么多年来赵凌不管大小事都会问赵勋的意见,也都听他的建议,这还是第一次赵凌是突然改了主意,而没有事先和赵勋商量。 比起他回京城,赵凌的突然改变,更让他们惊讶。 “娇娇。”顾若离出来时,就看到方小姐正站在太后身边说着话,太后将她出来就招了招手,她走了过去就听太后道,“这是你表妹莹莹,你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苏樱就和顾若离行了礼,喊道:“表姐好。” 顾若离回了礼。 “莹莹比你小几个月,是几月来着?”太后望着苏樱,就听她笑着道,“我比表姐小三个月,十一月十八生的。” 太后想了起来,笑着道:“是,瞧我这记性实在是不行了。” “您每天都那么多事,这种小事哪能记得。”苏樱撒着娇道,“等到我生辰的时候,我一定会来告诉您的,一年就这回我最大的,我自不能错过了。” 太后笑了起来,拍了拍苏樱的手。 顾若离含笑立着没有说话,梅念茹莲步走了过来,笑道:“……没想到你和远山定亲了,往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世子妃。”顾若离面颊微红,梅念茹就道,“不过,有些事现在说有些早,可今天机会难得。往后你和远山成亲后,不如住到家里来吧,他的院子一直空关着,这些年虽有修葺可到底还是旧了些,若你们住回来,年前就再翻新一遍。” 顾若离没想过住在哪里,可是如果能不住回王府,当然是更好的。 赵远山和家里人的关系那么不融洽,她也不会认为因为她嫁过去而能帮着改善,所以她满脸通红的垂着头:“世子妃为难我了,这事我哪能做主。”话落,又道,“您问七爷好了。” 梅念茹高高挑了眉头,她还真没有想到顾若离会害羞,也是,毕竟是小姑娘……她想着不禁回头去看荣王妃,对方正在和方朝阳说着话,不知聊着什么,方朝阳神色淡淡的,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顾若离一直在宫中逗留到下午,才和方朝阳以及白世英一起出了宫,白世英先回了家,母女两人则回了羊皮巷。 “梅念茹和你说什么了。”回到家中,方朝阳换了衣服,母女两人坐暖阁里说话,顾若离将梅念茹的话重复了一边,方朝阳就噗嗤一笑,道,“她可不会说这些,要说也是荣王妃让她来问的。” “不是说关系不好吗,早先我也听说母子二人不可开交。”顾若离奇怪的道,方朝阳就白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问的吗,自己去问赵远山,让他和你说她们家那一堆子的破事。” 顾若离一直觉得,他和赵勋再好也不至于插手去过问他的家事,所以就没有问过。更何况,他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他。 只是现在,既然定亲了,她还是真该问一问,至少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到时候要真嫁去王府,她什么都不知道反而生事。 “县主。”母女二人说着话,崔安隔着门帘子回道,“合水给你送公文来了。” 顾若离应了一声,欢颜到门口去接了递了进来,是个火漆封的大的纸封,她拆开来就看到里头盖的大红印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方朝阳问道:“怎么了,收成不好,还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顾若离笑着将公文递给方朝阳,“是告诉我今年大丰收了,虽水稻收的不如去年,但家家户户的杂粮收成却出奇的好,养猪的那几户也很不错。” 现在他们来问她,那些杂粮是存着还是按她先前说的,运去关外和牧民换马回来。 若是存着就要再建粮仓,若是换马就要赶在下雪前赶紧运去。 “我去给他们回信。”顾若离去了书房回了信,让他们将粮食运去开平卫,到了那边后会有人帮他们一起去办,换了马回来也会有人帮他们卖出去。 信写好,她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若能年年都这么顺利,不用五年合水的收成就能彻底好起来,百姓手头虽不定能富余,可却不会每日为了吃饱肚子而发愁。 “崔管事。”顾若离见信拿给他,“拿去给孙侍卫,让他帮忙送出去。” 赵勋派来的两个人,一个姓孙一个姓周,原是周铮的手下,她没有见过,似乎是后来才来京城的。 崔安应是,接了信在手中,又笑着道:“今儿好些人送了礼来,小人都没敢收。”说着递了个单子给顾若离,“这些都是送礼来的人。” 顾若离接过来,就在第一行看到了杨清辉的名字。 杨家已经送了礼,皇后代她收了,那么杨清辉送来的应该是他自己的那份礼吧。 “这是……”顾若离看到了蓟州秦大同和周鸿霖,她奇怪的道,“来送礼的人呢,可说了他们住在哪里?” 崔安摇头,回道:“小人说您不在,他们就说下午再来。” 没有想到秦大同和周鸿霖也送了贺礼,她接着往下看就点了一个姓吴的陌生的名字:“此人是谁?” “不知道。”崔安摇头道,“小人问他是谁,他只说送礼,且,送的礼也是最大的,好几个人抬着的,估摸着一会儿还要来。” 姓吴,还是扬州人,她还真是想不起来认识此人。 ☆、138 意外 杨清辉的礼他亲自送来的,是一套金针,做的非常精致,比方本超送她的那套银针还要好。 “太珍贵了。”顾若离和他道谢,“谢谢!” 这套金针不常见,想比他得来也费了许多功夫,顾若离虽觉得针的材质使用时并没什么分别,可若做的精致些单看着也能让人觉得高兴。 更何况,这是杨清辉的心意。 “进去坐吧。”顾若离请他进去,杨清辉摆了手,笑道,“本打算让家里的婆子送来的,但我这会儿下衙正好有事路过这里,便自己来了。你能喜欢就好,这礼也算是送对了。” 羊皮巷住的是他们母女两人,他进去做客不太合适。 更何况,她今天也订婚了,他更是应该避嫌,免得连累她惹人非议! “谢谢!”顾若离不禁想起来自己送他两次的文房四宝,相比之下显得敷衍疏离了很多,“那改日你休沐时去同安堂坐坐。” 杨清辉应了,指了指一边:“那……我告辞了,你保重!”话落,转身往巷外走,一个人清清冷冷的,顾若离目送他离开,好一会儿才让婆子关了门…… 过了一刻,秦大同和周鸿霖的礼也都送来,秦大同的礼应该是秦妇人准备的,一套银头面,周鸿霖的则是一只百年的老山参,顾若离让人收了,给秦大同回了一封信。 “当初你就是将银子留给他的吧。”方朝阳望着顾若离,道,“他的战马都找回去了?那些战后遗孤你也都安排了?” 顾若离和她大概说了一遍,道:“我也没什么能力安排那么多人的生活,只是拜托了同济药行的周掌柜,让他们种药材自给罢了。”又道,“至于卖战马,七爷压下来了,事情平息了也就无事了。” 方朝阳就冷笑了一声,道:“此人不堪用,有了困难不去解决,居然用断后路的方式,这是你去了,要只是赵远山一人去,他必死无疑。” 顾若离赞成方朝阳的说法,秦大同在此事的处理上确实欠妥当,所以赵远山才派了陈达过去,只让秦大同协助他。 可见,有将才的人不一定适合官场! “县主。”崔安隔着帘子回道,“那位扬州的吴先生来了。” 顾若离和方朝阳对视一眼,她回道:“我去看看。”说着带着两个丫头和崔安一起去了外院,就在回事处看到正在喝茶的吴先生,五十几岁高高的瘦瘦的,见顾若离进来他忙起身行礼,道,“草民吴卓安叩见县主娘娘。” “您客气了。”顾若离回道,“阁下是来送贺礼的,不知是受何人所托?” 吴卓安回道:“不瞒郡主娘娘,在下也不知是谁,只是生意上认识的一位朋友,他托我送来羊皮巷给您的。”说着,指了指箱子,“都在此处!” “方便问一句,阁下做的是什么生意?”顾若离含笑问道,吴卓安就回道,“在下做的是钱粮买卖,一些小本生意。” 钱粮买卖?顾若离目光动了动,和吴卓安道谢,吴卓安道:“礼送到,那在下告辞。”说着,便带着小厮走了。 顾若离让崔安开了箱子。 “县主您看这是……”崔安开了箱笼,就觉得里面银光闪闪,他小心翼翼的捧了一匹面料出来,颤颤巍巍的道,“这是冰蚕丝吧?” 顾若离望着一箱子难得一见的面料,抿着唇笑容苦涩。 她看到吴卓安时,就想到了霍繁篓,如今看到这一箱子的珍贵面料,她就更确定了。 他说过,等有一日他有了钱,一定给她买世上最好看的衣裳,让她一天一件不重样的穿……她不知道霍繁篓为什么对衣服那么执着,但是他却是一直都这样做的。 只要看到好看的,都会攒着银子买下来,给她留着。 “这一箱子不少银子吧。”崔安在建安伯府这么多年,好的东西也见过不少,可这么多冰蚕丝的料子,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几乎一寸冰蚕丝等于一寸金子啊。 当然贵,今天荣王妃送她了一匹,都已经是价值不菲,哪想到霍繁篓一出手就是半箱子。 他是发达了吗,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第242节 顾若离并没有高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送内院让李妈妈收起来吧。” 崔安应是,让人抬着小心翼翼去了内院,方朝阳看了一眼,挑着眉头道:“谁送的,你还有这样出手阔绰的朋友?” “不知道。”顾若离意兴阑珊的应了一句,坐在炕上发呆,方朝阳就坐过来露出暧昧的笑容来,“要不然我让赵远山去查一查。” 顾若离被她逗的笑起来,道:“成,您让他去查吧!” “是霍小哥送来的?”方朝阳见她笑了起来,就知道没事了,便道,“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其实,顾若离根本没有查,也没有去问过赵勋他关于盐帮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下意识的,她想等着霍繁篓有一天回来,亲口告诉她,他这一年多在做什么…… “我去休息了。”顾若离有些累,连胃口都没有,“晚上再来吃饭。” 顾若离刚掀了帘子,李妈妈笑盈盈的在门口回道:“县主,赵将军来了,说他不进来了,让您换身简便的衣裳带您出去。” “他在外面吗。”顾若离问完,见李妈妈点了头,她就回头去看方朝阳。 方朝阳哼了一声,道:“去吧,去吧,不过有一条,不准回来的太迟。”既定了亲她也没什么可拦的,赵勋也好,顾若离也好都不是没分寸的人,她也不怕婚前能出什么事。 “好!”顾若离回房换了件浅紫的素面褙子,带着欢颜和雪盏出了门,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赵勋穿着一件深蓝的长袍,高坐马上含笑望着她,剑眉飞扬,眸色明亮,“难得天气好,带你出去走走。” 周铮驾车,闻言放了脚蹬掀了车帘,顾若离上了车,欢颜和雪盏也随着她上去。 马车嘚嘚的出了巷子。 “大胡子。”欢颜掀了帘子望着周铮的背影,“你这两天都在做什么?” 周铮头也不回,驾着车回道:“没什么,你找我有事?” “没事,我就问问!”欢颜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周铮说话,脸红扑扑的放了帘子,雪盏就拧着她的面颊,低声道,“也不害臊。” 欢颜拍开她的手,笑着道:“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又没做偷鸡摸狗的事。” 顾若离隔着帘子问赵勋:“我们去哪里。” “去法华寺。”赵勋回道,“菊花正开的盛,陪你去看看。” 顾若离记得前年方朝阳和三夫人还说去法华寺看菊花来着,后来没有去成,听说有许多的种类,非常的好看。 “下午人少。”赵勋柔声道,“到那边正好用午膳。” 顾若离应了一声,悄悄掀了一点帘子望着赵勋,好似感受到她的注视,赵勋转眸过来也看着她,眉梢微微一扬,道:“也顺便庆祝一番,你我修成正果。” 顾若离愕然,随即笑了起来。 法华寺离的并不远,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已经在山脚,果然如同赵勋所言,下午庙中几乎没有人,连山脚卖东西的摊子都撤走了,安静的只听得到四周的鸟鸣声。 一行人将车停在山脚,顺着小路往上爬,赵勋和顾若离走在前面,欢颜和雪盏以及周铮则走在后头。 “看着山顶就在眼前,怎么走起来就这么远。”顾若离拉着他的手,一开始走的还很轻快,爬了一会儿便有些吃力了,赵勋拉着她,“拜佛讲究心诚,所以大多庙宇建在山顶。” 原来是这样,顾若离道:“那你该带我去拜药王庙的。” “那边人多。”赵勋见她累了,就指了半山腰的亭子,道,“去那边坐会儿。” 顾若离应是,却是抱着他的胳膊,摇头道:“我走不动了,就在这里歇会儿吧。” “真是娇气。”赵勋摸了摸她的头,拍了拍自己的后背,道,“老规矩。”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趴在他的背上,道:“这如何好意思,让七爷您背我。”人已经上去了。 “贫嘴。”赵勋将她背起来,掂了掂份量,“可是又瘦了,份量不够。” 顾若离就轻轻笑着将脸靠在他的背上,想起什么来,问道:“我开给你的药,你都吃完了吧?”说完,盯着他的侧脸看,赵勋就颔首道,“一滴不剩!”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扬道:“表现不错!” 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过,他却觉得这样的顾若离更让欢喜。 “听说今儿有人给你送了大礼?”赵勋问的漫不经心,好像话家常似的,顾若离点头,回道,“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送来的,姓吴!一箱子的珍贵面料,我猜测应该是霍繁篓送来的!” 他猜到顾若离不会瞒着,这丫头根本没别的心思,可他还是不忿的哼了一声,顾若离并未察觉他不痛快,问道:“你查过他吗,知道他在哪里吗。” “没有!”赵勋侧目看她,“要查吗?” 顾若离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算了,他要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那小子还会回来? 看来他要去查一查才好。 “还有件事。合水今儿给我送了公文,说今年丰收了。我让他们将收的粮食运去关外换马了。”顾若离道,“开平卫那边要不要打个招呼?” 说是开平卫,其实现在已经没有了,他们说习惯了,依旧将那边称作开平卫。 “无妨,他们会主动找你的人。”赵勋说着人已经进了亭子,将顾若离放下来,她揉着脚,赵勋问道,“怎么了?” 顾若离觉得自己歇的太娇气了,方才还没觉得什么,可一坐下来就觉得脚底生生的疼,大约是磨破皮了:“有些疼,鞋子估摸着不合脚。”这双鞋还是崔婧容做的,她一直没来得及穿,今天回来就找了出来。 “我看看。”赵旭半蹲在她面前要去脱她的鞋,顾若离压着道,“我没事,你不用看了。” 赵勋就以为她是怕被自己看到脚,不由露出戏谑的样子来,顾若离就红了脸将脚伸出去给他:“看吧!” “别扭。”赵勋并未脱袜子,而是将她的脚架在自己腿上,轻轻给她揉着,顾若离觉得舒服,就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睛望着周围的或橙黄或翠绿的树木,道,“成亲的时间,要不然定在明年年底吧,你觉得可好?” 好啊,当然好,只要她答应,什么时候都好。 “好。”赵勋很干脆的应了,“时间充足,可以慢慢准备。” 顾若离失笑,赵勋就将她的鞋子穿上过来抱着她在怀里,低声道:“一起说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到还真有件事。”顾若离昂头望着他,摸了摸他下颌冒出来的一点青碎的胡渣,“今天世子妃来和我说,问我们成亲后要不要住回王府,我没有答应,只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让她来找你。” 赵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望着她道:“你想住在哪里?” “如果能不回王府最好了。有长辈在我也不能随意了,而且,天天待在医馆,说不定他们也会不高兴。”顾若离笑着道,“这事,我们商量一下?” 赵勋将她紧了紧,搂在怀中道:“不用商量,我们不回去住!”莫说他自己不愿意回去,他也不放心将顾若离放在王府里,她性子简单也没有女人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你想住在哪里都成。”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戏谑的道:“那就住在羊皮巷吧,我招赘,你嫁来。” 赵勋脸色一沉,继而瞪眼,很认真严肃的样子。 “说笑的。”顾若离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脸道,“怎么能让堂堂的七爷招赘呢,你答应别人也不答应。” 赵勋还是抿着唇,这丫头不会真有这想法吧,他沉声道:“那就住在我如今住的宅子里去。你若是对那边不满意,就再重新置办一间。” 顾若离无所谓:“都行。” “那就由我做主。”赵勋捧着她的脸亲了亲,“上去看菊花?” 顾若离抬头看了眼山顶,点了头,赵勋背着她,两人说笑着往山顶慢慢的走。 雪盏跟在后面,欢颜和周铮并肩走着,周铮板着个脸时不时看一眼欢颜,就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两天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说话。”欢颜说了半天,发现周铮是始终都没有开口,“不想说话?” 周铮冷声道:“没有,正在想事情。” 欢颜大怒,她和他在说话呢,他居然在想别的事情,实在是欺人太甚:“大胡子,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正和你说话呢。” “又没有不让你说。”周铮莫名其妙的扫了她一眼,“你要想吵架,我可没有心情陪你。” 欢颜被他堵的红了眼睛,就憋着气道:“你当你了不起了,我要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懒得和你废话。”话落,哼了一声追着雪盏走了。 周铮被她的样子逗的终于开了一丝笑颜,道:“下次你好好说话,不就成了。”根本没有听懂她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欢颜回头瞪着他,又觉得自己生气太没意思,就捡了个石头朝周铮砸了过去:“蠢货!”就跑了。 一个石头而已,周铮当然不会被她真的砸到,手一伸就轻而易举的接住了,轻轻一弹落在了路边。 “他是赵将军的属下。怎么和他们主子一点都不一样。”欢颜觉得赵勋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是对顾若离真的是好到没话说,可是周铮呢,看上去也不好说话,但却没有体贴柔和,真是连赵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人和人不一样。”雪盏低声道,“再者说,赵将军体贴那是因为他的心放在县主身上,要是没有,你看看呢,只会比周大人还要不近人情。” 那就是说周铮根本没有喜欢她喽。 欢颜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周铮,又抬头朝已经上了山落了个背影的顾若离看了一眼,哼哼了两声:“没有就没有,谁还稀罕他了!” “你今儿吃错药了?”周铮见欢颜神神叨叨的,不免觉得奇怪,她以前也常黏着他吵嘴,可却很少生气,今儿却是莫名其妙的生了几回的气,“请县主给你瞧瞧。” 欢颜气的啐了他一口,道:“你才有病,脑子有病!” 周铮撇撇嘴,决定不理欢颜。 顾若离上了山,在前院果然看到了许多盆栽的菊花,又去后院的香房喝了菊花茶,便和赵勋一起在后山的竹林里散步,清风徐徐树叶摩挲,两人也没有着急说话,就这么漫不经心的走着。 忽然,一道清越的琴声传来,忽高忽地,时而激昂澎湃,时而低诉呢喃,顾若离微窒惊讶的道:“是这里的师父?” 没有想到庙中还有这样清雅的人,竹林谈琴,素来都是文人墨士所擅。 “去看看就知道了。”两人循着声音而去,走了百十步,琴声忽然停了下来,随即隔着浓密的竹叶顾若离看到一袭白衣的男子抱着瑶琴,飘然远去,看着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她紧追了几步那人已经走远,她奇怪的道,“白先生?” “你认识?”赵勋望着她,顾若离点头,“算是认识,庆阳同安堂我就是从白先生手中赎回来的。” 就是那位容貌俊逸,卖了铺子却还不收钱的男子? “我看,婚期不如早点吧。”赵勋盯着竹林深处,皱着眉一副很不悦的样子,顾若离没有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狐疑的看着他,“不是说好了下半年吗,怎么又变了。” 狂蜂浪蝶太多,顾若离又这么出色,不早点成亲往后她身边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成了亲,就能断了这些人龌蹉的念头。 可望着顾若离一副不解的样子,他又觉得无奈,摸了摸她的头,恨不得天天将她揣在怀里带在身边才好。 “白先生到京城来了,难道住在法华寺吗。”顾若离思虑着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可转念一想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她若是去了就显得有些冒失,便就打消了念头。 “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赵勋出声道,顾若离摆手,“算了,我和他也不熟,还算不上朋友,不去也罢!” 两人又转了一会儿准备去庙后的放生池,远远的就看到欢颜从下面跑了上来:“县主,县主……” “怎么了?”顾若离疑惑的看着她,欢颜就道,“我刚才看到二小姐和颜世子了,他们也在这里。” 顾若离哦了一声,目光在下面一扫,并没有发现崔婧文的身影,欢颜就道:“方才严世子在下面舞剑,二小姐带着身边的几个丫头在看呢,奴婢下去后他们就走了。” “和你没关系,我们走吧。”顾若离说完,一行人就往山下走,站在山顶果然就看到林荫道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人的身影,顾若离回头望着赵勋,问道,“颜世子为人如何?” “还不错。”赵勋回道,“因有缺陷,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要比旁人认真努力几分。” 顾若离若有所思。 崔婧文和颜显福了福,含笑道:“世子爷早些回去,天色渐晚路上也不安全。” “二小姐慢走。”颜显抱了抱拳,含笑目送崔婧文上车,他才上了另一辆,两人分开两路,一前一后往城中而去。 走了一段,崔婧文掀开车帘,后面,顾若离的车并没有跟来,她看了一会儿才放了帘子,连翘低声道,“二小姐,县主要是知道了您和世子爷来这里,她会不会……” 第243节 “她有什么可说的。”崔婧文淡淡笑了笑,顾若离来法华寺也不是一个人,“她心思不在这些事上,也无处可说。” 顾若离根本不会安于内宅,也没有兴趣和女子你来我往,她一门心思都在同安堂,都在疑难杂症上,所以被别人看到她或许还会紧张一二,可对方是顾若离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也是。”连翘也觉得自己想的多了。 崔婧文不再说话,拿了手边的一本《伤寒论》借着光线慢慢看着。 主仆二人回了建安伯府,就听到府中的婆子道:“二小姐,马伯爷和马夫人来了,在二夫人的院子里。” 这段时间,建安伯府的中馈都由崔婧文打理着,三夫人自己开的小灶,几乎不和他们来往,若说在意的,恐怕除了崔岩的婚事,也没有她在意的事情了。 “我去看看。”崔婧文去了二夫那边,平凉伯马翼昌与马夫人正由崔延孝送着准备出门,她忙上前行了礼,道,“舅舅,舅母来了。” 马夫人笑着携了崔婧文的手,道:“最近家里事情多,不过好在太平了下来,这些日子得亏你这孩子懂事,要不然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舅母谬赞了,我哪会什么,都是二婶在教我。”崔婧文笑着道,“您和舅舅不再坐会儿,我让人备了席面,在这里用晚膳吧。” 马夫人摆手:“留不得,家里还有许多事。”她说着又道,“你婚期将近,事情都是你祖母和舅母安排了?” “是!我也不懂这些,再说……”她红了脸,马夫人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你的苦舅母晓得,时日长着呢,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崔婧文点头应是,红了眼眶:“只是二婶受苦了。” 马夫人的目光就闪了闪,眼中划过愤恨,只是顾若离也好,方朝阳也好,只要赵勋在朝中他们谁都动不了。 她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二夫人,搅进泥潭里,成了赵勋的眼中钉。 这口气,只能咽下去。 “都过去了。”马氏安抚的道,“咱们踏踏实实的把后面日子过好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崔婧文笑着点了点头,马氏又道:“听说三夫人在给倓松说亲?” 都在惦记着崔岩的婚事啊,虽建安伯府日渐凋落,可说到底还是个伯夫人,掌着一府的中馈,崔婧文颔首回道:“是放出这话了,具体还没有说到哪家去。” 马夫人含笑道:“是要抓紧将婚事办了,家里也少不得人撑着才是。” 崔婧文应是。 回了城中,赵勋被圣上唤去凤梧宫,圣上和樊氏都在,见着他到樊氏就道:“方才收到太子的信,他打算这几日的登船回京了,你可知道这件事,他和你说了吗?” “没有。”赵勋回道,“不过这天气上路倒合适,明日我派人去沿路接他!” 樊氏皱着眉有些忧心的样子,道:“他回来我们自然高兴,早晚都要回来的,我们也有好几年不曾见过。只是他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也没有和我们商量一句,这不会是他身边新养了什么人吧,你知道吗。” 樊氏说此话不是没有道理,赵凌性子懦弱耳根子也软,且能力也是一般。就如他早先想要回来,他们左盼右等的,他却是总能被这件事那件事的拖着,这一回他事先什么都没有说,竟直接回来了。 “这个没有听说。”赵勋回道,“等他回来我们也就知道了。” 樊氏点点头,又回头看着圣上:“趁着人没到,让人将太子府规置一下,您看如何。” “此事你看着办。”圣上含笑道,“到时候把昀儿放在你身边养着就好了!” 皇后也惦记着孙子,点着头笑道:“臣妾也正是这个意思,真是想那个孩子。”她当初将皇孙送去南京,还是额森赶来的时候,她将他们都送走了,没想到……后来却是发生了那种事,太子没登基反而…… 现在想想她都后悔不已。 赵勋没有说话,见圣上揉了揉额头疲惫的样子,便起身道:“明日我就派人去接,圣上和皇后娘娘早点歇息,路上不会有事。” “好,好!”樊氏应着,亲自送赵勋出来,她这才红了眼眶和圣上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我这个做娘的,这一年多我真的是……日夜煎熬。”心心念念的想见儿子孙子,却又怕他们回来怪她,毕竟,中间出现了那么多波折。 圣上安抚道:“让他们留在金陵有留在那边的好处,这两年局势刚稳他回来你让他怎么做,留在那边还能得一个仁厚的贤名。”赵勋为了稳固朝堂,肃清余孽杀了那么多人,这些事赵勋做就没事,别人只会说他忠心,可要是太子做,结果就不一样了。 留在金陵能落个干净的名声,现在大局已稳,他回来一切都是顺风顺水…… 有赵勋在,他这个贤名就永远还在。 这就是君臣之差,圣上心里清楚! 圣上说着人越发显得没什么精神,樊氏扶着他道:“是不是不舒服?请太医来瞧瞧吧。” “明天再说。”圣上含笑道,“就是胸口有些疼,谁不着罢了。” 樊氏还是不放心:“那请娇娇来看看吧。”又道,“她的医术你是知道的!” 圣上顿了顿,点头道:“也好,明儿请她来看看。”等樊氏离开,圣上还是请了裘太医来,“朕又睡不着,心口隐隐的疼,你给朕煎副药来吧。” 裘太医应是,忙出门去煎药,小半个时辰端了进来服侍圣上喝了,身上便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的道“皇后让朕明儿请静安县主来宫中,届时你也一起来吧,正好你们也可以探讨一下,朕如今到底是什么病。” 这一年多他常常是夜不能寐,吃了好些要,也都无济于事。 这不能入睡的感觉,实在太多痛苦。 “是。”裘太医应了,目光就顿了顿,陪圣上又说了一两句见对方不再说话,他便轻声轻脚的退了出去,金福顺见他出来低声问道,“圣上歇了?” 裘太医颔首,回道:“金公公暂别入内,免得扰了圣上休息。” 金福顺应了,守在了门外。 裘太医回了太医院,径直去了煎药房,就看到有人在里面,他快步进去就看到孙道同正拿着一个清洗过的药罐看着,他眉头微拧含笑问道:“孙大人这是作何?” “裘太医。”孙道同放了罐子,望着他道,“今晚不是您当值吧?” 裘太医回道:“是!”又道,“只是不敢怠慢,怕圣上急事传唤,便留了下来。” 近年圣上睡眠不稳,失眠之证百法无解,只有裘太医有法子治圣上的病症……所以,圣上夜中难安时,常唤他去,而煎药熬药之事,也都是裘太医亲手操办,从不假手于他人。 孙道同打量了一眼裘太医,微微颔首道:“你也累了,今夜本官值宿,裘大人早点去歇息吧。”话落,不急不慢的出了门。 裘太医回头去看孙道同方才拿的药罐,顿了顿便将那罐子提起来出了门。 孙道同在院子里停了一刻,去了药房,太医院的药房备药充足,几乎是世间的药这里都备的齐全,他立在药柜前想了想,开了个抽屉抓了味药闻了闻,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被请进了宫里,她到时圣上正下朝,去里间换了寻常的直裰,他含笑道:“娇娇用早膳不曾?” “用过了。”顾若离觉得奇怪,太医院这么多大夫,圣上怎么还请她来,“静安给您请脉吧。” 从面色看,圣上的脸色有些发灰,人也瘦了不少,但精神看上去很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再等等。”圣上请她入座,含笑道,“皇后和裘太医还没有到。”他话落,就听到外头唱着皇后驾到,随即樊氏由女官簇拥着进了门。 顾若离上前行礼,樊氏携了她的手,笑着道:“本宫当你要稍晚点,给圣上请脉没有。” “圣上说您挂念着,所以要等您来了以后再请脉。”顾若离笑看着樊氏,其实樊氏和圣上的感情很好,在居庸关事变前,圣上就不大去别的宫,事变后也只有樊氏一人陪着他,两人感情更甚。 她听闻圣上复辟后,虽将以往的嫔妃从冷宫接出来,可却鲜少去后宫走动。 “你这孩子。”樊氏笑了起来,裘太医由金福顺引着进来,樊氏就望着圣上,圣上回道,“是朕请他来的,正好让他和娇娇一起讨论一下,说不定两人一商量就有更好的法子也未可知。” 樊氏明白,就上前去扶着圣上落座,顾若离和裘太医互相行了礼,她上前扶了圣上的脉。 停了一会儿,樊氏问道:“如何?” “圣上寻常都有哪些不适?”她觉得有些奇怪,圣上就回道,“偶有心悸时,便彻夜难眠,实在是困顿烦躁。” 顾若离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问道:“那都用了什么药?” 圣上就去看裘太医,裘太医淡淡的回道:“用安神丸!” “那用了后,圣上尤觉得如何,可有效?”顾若离又扶了圣上的右手,就听圣上回道,“吃药后就有效,旁的药却毫无用处。” 顾若离越发觉得狐疑,圣上虽有心悸,可不寐之证并不是因为心,而是病在胆上,用温胆汤就可以了……何以用安神丸也能凑效?她奇怪的看着的裘太医,起了身,语气很客气,“可否劳驾裘太医将药方给我看看。” “可以。”若是一般人自然会生气,毕竟裘太医也不是一般的小大夫,顾若离这样不免有质疑的意思在,但此刻他却是神色寻常没有半点不悦,将药方递给了顾若离,她看了看还真是普通的安神丸配方。 “裘太医的药不会有问题。”圣上笑着道,“这一年多夜里难眠时,都是裘太医一剂药让朕安睡的。” 顾若离满眼的不解,这就跟肚子疼却给了头疼药一样,原以为没有用,却偏偏起到了作用……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娇娇开个方子。”和裘太医比起来,樊氏自然更信任她一些,顾若离应是在桌案上写了温胆汤的病方递给了樊氏,“圣上的不寐出自胆,这一副温胆汤便足矣。” 樊氏就看向裘太医,就连她不懂医术的人都看出来,裘太医和顾若离的辩证不同。 她在等裘太医解释。 裘太医好像没懂皇后的意思,回道:“静安县主辩证不错,温胆汤更好,圣上可试上一试!” “那就都用着吧。”圣上笑着道,“娇娇医术老道,朕放心。”并没有对裘太医辩证错误有任何不满,“裘太医心胸宽厚,不亏是修为高深的前辈。” 裘太医道不敢。 顾若离奇怪的看了裘太医一眼,圣上就道:“娇娇不必奇怪,朕的病太医院诸位大夫都瞧过了,也只有你辩证不同,用药不同。” 不寐常由心,确实不易辩证,可用错药也能治好病? “是!”顾若离应了,辞了圣上和樊氏出来,和金福顺道,“太医院今儿谁当值,三位先生可在?” 金福顺也不知道,就笑着道:“我让人引你去看看?” “好!”顾若离就由一个小內侍引着去了太医院,刚进院子就碰见了孙道同正要出宫,她上前行礼,喊道,“孙大人。” 孙道同没想到见到顾若离,含笑道:“你如何来了。”又道,“可是有事,进去说。” “大人可是要出宫,那我们一起吧,我事也办完了,正要离开。”顾若离说完孙道同就道,“正要出宫,那就一起。” 两人边说着话便一起往外走,顾若离说起圣上的病症:“大人可亲自看过?” “不曾,老夫主治外科,内科之证一向不会越过。”孙道同说完,顾若离问道,“那杨先生呢,可曾请过?” 孙道同就笑着道:“他比裘太医入院要迟上数月,他到时圣上的病症已有裘太医负责,所以他还不曾给圣上请过脉。”又奇怪的道,“何以有此问?” 顾若离想了想,就将自己的疑惑和孙道同说了:“……我宜是头一回见,如此用药竟也有效果。” “竟有此事?”孙道同当然明白顾若离的疑惑,听完步子骤然停了下来,道,“裘太医如何说?” 顾若离回道:“他没有反驳我的辩证。” 孙道同若有所思。 “县主,孙大人。”忽然,身后有人唤他们,顾若离回头去看,就看到裘太医一袭青衫云淡风轻的走来,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她微微颔首,道,“裘太医。” 孙大同望着裘太医就皱了皱眉。 “在下也要出宫,不如结伴而行?”裘太医含笑道。 顾若离自然应是,三个人就没有再说病情,随意聊着一起出了宫,顾若离上了车,孙府的轿子侯在宫外,鲁大夫则带着马车等着裘太医,三人各自告辞离开。 “孙大人。”顾若离走了一段,想起什么来,掀了车帘望着随车的孙刃,“劳烦你走一趟和七爷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他,要是他得空就来同安堂找我,要是没有我入夜前会去家中寻他。” 孙刃抱拳应是驱马去找赵勋。 中午来赵勋来时,顾若离正送一位病人离开,赵勋问道:“何事寻我?可是圣上病情有异?” “倒也不是。”顾若离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你要是方便就留心一下,可能是我多虑了。” 赵勋眸光一沉,微微颔首。 第244节 顾若离就没有再管此事,下午照例在医馆看病,齐六爷带着齐六太太来复诊,顾若离见她气色好了一些,便知她抑郁症有些缓解,又开了药让她回去接着吃。 “大夫在吗。”她回身,就看到个中年男子举着血淋淋的手,手背上还插着个锋利的匕首,顾若离看着一惊,“怎么弄的?” 那人满不在乎的回道:“和人打赌赌输了,自己扎的。”说着将手递给顾若离,“要怎么治,您赶紧下手,兄弟们还等着喝酒呢。” “你随我来!”顾若离带那人进去,方本超就迎了过来,看了眼那人的情况,就道,“顾大夫您休息一会儿,此病者让我来吧。” 顾若离正要说话,那人就嚷着道:“我就是冲着县主来的,别人治我不放心。” 方本超脸一沉,顾若离就道:“你帮我吧!”说着带那人去了病房做了消毒,她摁了他的手,低声道,“我要先将刀取出来,有些疼你要不要麻醉。” 那人说不用。 顾若离就没有强求,和方本超一起取那人的刀。 刀离肉比扎进去疼的更厉害,那人吃不住疯了似的嚎叫一声,手一挥刀刃就划在顾若离的手指上,顿时流出血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方本超怒喝道,“问你能不能忍,你说能,现在就发疯。”说着去握着顾若离的手道,“您去歇着快止血上药。” 那人也不好意思,不停的陪着礼:“对不住,对不住。” 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一点,顾若离和他道:“让方大夫给你治吧,我去上药。” 那人也不敢再说什么,点这头不停的应是。 顾若离处理了伤口,收拾了一番回了羊皮巷,方朝阳瞧见她的手,就怒道:“明儿在家歇着,以后要留了疤多难看。” 顾若离看着手指尴尬的道:“总有意外,过几天就好了。” 方朝阳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婆子急吼吼的喊着:“县主!” “什么事,这么急吼吼的。”雪盏怒着过去,压着声音问道。 “是医馆的张大夫来了,说要找县主,有急症。”婆子说着显露出几分焦急,只因为张丙中说的时候也是一副急的跳脚的样子,雪盏脸色一变忙去喊顾若离。 顾若离急匆匆的穿了衣服去了外院,就看到张丙中急的在侧门边搓着手来回的走,见着她忙跑过来道:“师父,孙大人刚刚被邱大夫送去了医馆,你快看看!” “孙大人?”顾若离心头一跳,她早上还和孙道同一起,“怎么受伤的?”她说着和守门的婆子道,“去内院说一声,要是郡主起来问我,就说我去医馆了。” 顾若离和张丙中一起往外走,张丙中就急着道:“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一看到他的情况就跑来找您了,我和方大夫都素手无策,就连岑大夫也不敢轻易动手。” 顾若离心里沉沉的,同安堂内科外科的大夫就有,就连邱大夫也是外科的老手,孙道同什么急症,居然非要她去不可。 ☆、139 急症 已经入了宵禁,随车的孙刃递了腰牌,他们顺利的去了同安堂。 同安堂门外挂了白色的灯笼,灯笼上写着“诊”字,此刻门开了两人身宽的大小,刘大夫正焦急的站在门口望着这边。 车停下,顾若离几乎是跳下了车,急匆匆的进门,刘大夫就着急的道:“人在后面的病房,两位大夫正守着的,病房和伤口都消毒了,您快去看看。” “是什么伤,几处?怎么会受伤的?”顾若离是小跑着,刘大夫回道,“是两处刀伤,一道从左边肋骨一刀至右边,一处是在右手臂上,胸口伤的不算深,但右手很重。至于伤他的人,只听冯大夫说是有人有意杀孙大人。”以他看来,孙道同怕是凶多吉少,但顾若离的能力不是他们能比的,她不来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 孙大人是得罪谁了吗,对方分明就是有意致他于死地。 心思飞快的转着,顾若离净手换衣进了病房,冯匀和方本超在,孙道同静静躺着病床上,面色惨白,毫无知觉的样子。 她走过去,就看到他腹部的伤口,血还流但明显已经止了一些,上身的衣服脱掉,所以那一道伤口就异常清晰的落在顾若离的眼中。 伤口很长,如同刘大夫所言,几乎是从左边一直划到右边,而手臂上的伤,伤口外翻刀口整齐,像是刀砍下来时抬着手臂挡的,血还在往外渗,顾若离看着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手臂的伤并没有伤到肌踺,若不然他就是伤好了这只手恐怕也要废掉了。 见她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冯匀就焦急的道:“县主,怎么样?我师父的伤还能治吗。” “不知道。”顾若离看着冯匀,问道,“从他受伤到来这里中途花去了多少时间,流血情况如何?” 冯匀回道:“我和师父一起去太医院值宿,我在巷口等师父,亲眼看到有人冲出来对着他砍,我冲过那人就跑了,师父倒在血泊里,我检查了一下伤口见很深且长就没有敢立刻上药,带着他上了马车就朝这边赶了过来。路上大概花去了一刻钟的时间。” 顾若离号了孙道同脉,沉吟了一刻。 “怎么样。”冯匀很着急,他刚才也扶了脉,孙道同的脉象很弱,若没有办法他恐怕挺不过今晚。 “都准备好了?”顾若离沉着脸回头看着方本超,方本超点头道,“都准备好了,您看看。” 顾若离检查了一遍器具,对刘大夫吩咐道:“将我们常用的几个方子里的药都煎出来,让欢颜和雪盏帮您。”又和张丙中道,“消毒的药和酒精拿来。” 所以,在他看到孙道同受伤后,就立刻将人送到这里来了。 一行人准备好,方本超将针递给顾若离,她接过来忽然又停了下来,方本超问道:“您怎么了?” “岑大夫呢?”顾若离发觉岑琛不在,方本超回道,“他今晚不知去哪里了,刚才来的时候就没有找到他人,怎么了?” 顾若离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涂了药膏的手指,犹豫的的道:“我手指破了,不能接触病人。”她心头微动,有什么从她脑子里一划而过…… 怎么会这么巧,她下午的手指被那人莫名其妙的划破,晚上她就接到了孙道同的手术。 “手指划破了就不能手术了?”冯匀看的心头一跳,他当然知道如果顾若离亲自动手肯定比任何人都要妥当,毕竟这个缝合术是她提出来的,她也有过几次的经验。 方本超也不明白的看着她。 “手上有伤口,容易和病人互相交叉感染。”顾若离粗略的说了一下,“保险起见,我不接触最好。” 大家都是大夫,顾若离说了也就懂了,冯匀着急的道:“可是,岑大夫不在啊,要现在去找他吗。” “来不及了。”顾若离说着去看方本超,方本超就摆着手道,“我虽是练手了几次,可到底不行啊!” 顾若离也知道方本超一次都没有过,她顿了顿又扶了孙道同的脉,脉象上除了外伤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她凝眉道:“先治孙大人,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失血怎么办。”方本超望着顾若离道,“可有办法解决?” 有是有,可是她却不确定可行不可行:“现在不行!”这不是鸡屎白散合剂,她在试用时心中至少有七分的把握,可若是输血她就连三分都没有! 若发生溶血,这比破伤风的死亡率还要高。 顾若离检查了腹内伤口,给孙道同喂了药,开始缝合。 手法她已经娴熟,几乎没有停顿,一气呵成,手臂上亦是,弄好后她收了线和方本超道:“上药!”说着,又洗手亲自给孙道同喂了生血止血的药。 “怎么样!”冯匀第一次见到顾若离做这些,震惊的全程都没有说话,他不由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顾若离时的情景,那时她腿受伤,他过去给她问诊,不等他检查她就将伤情都告诉了他,还用了孙道同才发现的冷敷法。 他当时就很惊讶,只觉得这位崔府的小姐是不是在哪里听说了冷敷,而盗用了孙道同的手法。 后来他才知道,人家根本早就知道了,很有可能在孙道同之前,根本就不是盗用。 而此刻,尽管上次在医局听了课,可今天他还是震惊的无以伦比,除了问怎么样,他几乎不敢开口,生怕自己问的问题太过蠢傻而显得他根本不像个大夫。 “不知道。”顾若离并不乐观,失血太多又不能输血,她们能做的还是太少了,她焦急的道,“再添副药吧。” 方本超应是让欢颜去煎药。 顾若离坐在床前看着孙道同,待又喂了一副,她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沉声道:“我们现在急也没有用,只能做我们能做的事,至于生死……”只能看孙道同的身体状况了。 “师父!”冯匀红了眼眶撇过头去抹着眼泪,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着顾若离道,“师娘他们还没有通知,您看能不能请他们过来?” 顾若离点了点头,道:“明天早上吧,现在请他们来帮不上也多添了人担心。熬过今晚应该没有问题。” 要是他能熬过三天,就表示他这关就过去了。 “冯大夫。”顾若离请冯匀坐,问起砍人的事情,“你看清那人的脸了吗,怎么样?” 冯匀摇了摇头,回道:“那人蒙着脸,且我们离的很远,发现时我已经慌了神,根本没有多注意其他!”他说着微顿,又道,“只知道他拿着是把刀,步伐矫健,应该是习武之人。” 那就是说对方目的很明确,就是来杀孙道同的,奇怪的是,他要杀为什么只是砍而非捅? 既然是习武之人就应该知道,砍的力道和杀伤力绝没有直接伤害内脏来的快速直接。 “孙大人今天都做了什么,近期可有得罪什么人。”顾若离只能往这方面去想,冯匀摇了摇头,道,“您知道师父的个性,他一向淡薄名利,就连太医院的职权他也是能放就放,并不争夺,怎么会和别人发生矛盾和纠葛……” 若真的算有的话,他顿了顿看向顾若离:“以前的戴大人算不算?”可戴家的人已经走了,戴韦应该也不会突然回来报仇吧。 毫无征兆的。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她起身走到孙道同身边,拨了他眼帘检查了一遍,又号了脉…… “师父。”张丙中隔着门回道,“我去找找岑大夫。” 顾若离一愣,开了房门道:“岑大夫今晚没有和你们一起回去吗,他没有说要去哪里?”岑琛才来京城没有多久,也不认识什么人,而且,他就算出去也该和大家打声招呼才对。 “没有。”张丙中也觉得古怪,“今晚是他值宿,可我们来的时候他并不在医馆。” 冯匀也道:“是,我来敲了一会门发觉没有人,这才去家里找的。”就因为多走了一通的路,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顾若离若有所思,望着张丙中道:“那你快去找找。”又道,“让孙刃陪你一起去。” 张丙中点头应是,和孙刃一起去找岑琛。 孙道同的气息一直不稳,脸色也越发的惨白,顾若离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懊恼的等在床边。 天渐渐亮了,孙家的人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她退在了隔壁靠在床头却毫无睡意……到底是什么人要杀孙道同,还用这样的手法…… 想到这里顾若离翻身坐了起来,开了门喊周修彻:“昨天那个划伤我手指的人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孙刃去找岑琛还没有回来。 “如果人还在京城应该还有办法。”周修彻回道,“但要是走了,就要费些功夫。” 顾若离点着头道:“先不管,看看人在不在京城。”她总觉得遗漏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修彻应是而去。 “县主,我想起件事。”冯匀也是一夜未睡,见她出来忙迎了过来,顾若离就看着他,他接着道,“那人砍伤师父后,师父倒在了地上,他还在师父身前蹲了一下,我一直以为他是想要继续砍,刚才忽然想起来,他蹲下来时是将刀夹在腋下的。” “夹在腋下?”这下顾若离满脸惊讶,“你确定没有看过?” 当时他又怒又惊又怕,根本不敢确定,所以犹豫的道:“似乎是这样的!” 那人蹲在孙大夫身边做什么? 他完全有机会再补一刀的,为什么他没有,反而还夹着刀蹲下来了呢。 “冯大夫。”顾若离看着冯匀,“你帮我将七爷请来行不行,就说我这里有事找他。” 有赵七在,办事自然事半功倍,他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就跑着出了门。 “顾大夫。”杨文治并着韩恭和太医院的七八位大夫来了,顾若离看见裘太医和鲁大夫也随在其后,众人听到了哭声惊骇不已,杨文治问道,“孙大人伤势如何?” “失血太多了。”顾若离如实回道,“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杨文治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会受伤的,冯匀呢,他如何说。”众人闻言也点着头,很是奇怪。 “冯大夫说昨天去太医院的路上,突然跑出来一个人,照着孙大人便砍了两刀。一刀自左边腋下划至右边,另一刀这是剁在手臂上。”顾若离解释了一遍,杨文治就道,“行凶之人冯大夫没有看见?” 顾若离摇头。 第245节 杨文治就没有再问,看病房的门是关着的,就站在窗口看了一眼,里面是孙家的家属,孙夫人正趴在孙道同身上哭着,他看不到伤势如何,但孙道同年纪也不小了,就算没有失血,他的身体恐怕也难以支撑。 “刀口那么深,是你做的缝合?”有位太医说着话,顾若离并不认识,回道,“是,我做的缝合!” 那位太医就点了头没有再问。 见不到孙道同,大家只和孙夫人说了几句话,各自散了,鲁大夫边走边回着头望着顾若离,视线又落在她的手指上。 同安堂安静下来,顾若离没有心思在前面坐堂,就搬着椅子坐在外面,等着孙道同醒来,他并没有发烧,只是脉搏很弱一直未醒…… 若是晚上再不醒,她打算用针试一试。 “师父。”张丙中从门外进来,顾若离看见他就问道,“岑大夫找到了吗?” 张丙中点着头,道:“找了一夜,没想到他居然在自己房间里睡着了。”又道,“我们还是在巷子口碰见的。” 顾若离愕然,就看到岑琛急匆匆的从前面跑过来,问道:“我睡的太沉,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孙大人怎么样了?” “现在还不知道。”顾若离望着他问道,“您昨晚不是值宿吗,为何在家里睡着了?” 岑琛就回道:“我想回家取身衣裳,来回不过一刻钟,可是回了房里也不知怎么了就觉得困顿,人还没出房间,就靠在床头睡着了,一觉睡到现在。”他觉得奇怪,怎么会睡的这么沉。 “你……”顾若离犹豫的道,“平日也是这样,睡的很沉吗?” 岑琛摇头,方本超也道:“平日早上院子里有一点动静他就醒了,有时我醒的早,都不敢在他院前走动,生怕吵醒他了。” 那就更加奇怪了,顾若离指了指椅子:“岑大夫您请坐,我看看你的脉象。” 岑琛坐了下来,顾若离扶了他的脉,脉象很好并没有半点不妥。 “怎么?”岑琛望着顾若离,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先等孙大人醒了再说。” 晚上,赵勋来了凝眉问道:“人醒了吗。” 顾若离摇头,问道:“圣上是不是已知道了孙大人遇刺的事情,可派人去查了?”她让冯匀报了官,但是找的怎么样还不清楚。 而且,周修彻那边也没有消息。 “圣上已经知道,下令去查,暂时还没有消息。”赵勋站在窗口望着里面,沉声道,“此事你怎么看?” 顾若离就过去和他低声说着话。 第三日夜里孙道同开始发烧,且烧来的又迅又猛,众人都慌了神,他本来就昏迷未醒,现在又加上发烧,简直如同雪上加霜! “前面几日虽没有醒,却好在脉象平稳,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太医院里炸开了锅,“以孙大人的身体状况,肯定是支撑不住了。” 冯匀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些呆滞。 众人同情的看着他,安慰道:“县主医术了得,一定能治好孙大人的。” “破伤风!”冯匀抱着头满面的绝望,“寻常人也抵扛不住,更何况师父受了那么重的伤。” 韩恭惊愕的道:“破伤风?”他们没有想到会得破伤风,顾若离不是说消毒后得破伤风的几率就会低很多,“顾大夫这么说的?” 冯匀点头。 “看来县主说的也不是全对啊。”有人出声道,“这破伤风预防也无用,且那缝合术用了,和我们寻常治外伤也没有多少的区分,简直是多此一举啊。”说着叹了口气。 无论是预防还是缝合,都没有达到当初顾若离说的那样的效果。 人该死的,还是要死。 杨文治听着脸色极其难看,正要说话,忽然外头有人跑来,道:“……同安堂关门了,听说顾大夫也染病了。” “什么!”冯匀蹭的一下站起来,怒道,“你不要胡说,又不是传染病,顾若离怎么会染病?” 来说话的人见冯匀语气不好,有些不悦,随即想到他是孙道同的徒弟,便没有发作,压着道:“听说她自己手指破了,也得了破伤风,这会儿同安堂里两个大夫都倒在破伤风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我去看看。”冯匀起身要出去,杨文治和韩恭也跟着起身,那人就摆手道,“去了也没有用,说什么人都不准进去,就连朝阳郡主去了都被关在外头了。” 众人愕然,看来是真的严重了,要不然不会到了关门不让人进的地步。 要是顾若离真的死在了破伤风上,那可真是天大的讽刺,当初她开讲堂授课,夸夸其谈的内容不就是针对于破伤风吗。 转过头就被打脸了,不但她亲手治的病人得了破伤风,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那也不行。”冯匀坐不住,拔腿就朝外头跑,杨文治顿了顿和裘太医道,“裘大人,老夫休沐三日,和您通禀一声。”说着就要出去。 裘太医没有阻拦,点了点头,道:“杨先生放心去,若圣上问起,本官会细细解释。” 杨文治匆忙抱了抱拳,走了。 “娇娇是怎么回事,听说也得了破伤风?”樊氏急匆匆的去找圣上,圣上也不清楚,凝眉道吩咐金福顺,“你去看看远山在不在,要是他没有空,你亲自去同安堂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金福顺也惦记着顾若离,闻言急匆匆的出去,并没有找到赵勋,他便直接去同安堂。 才发现同安堂外聚集了许多人,有的是病人有的则是大夫,翘首看着,可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 “杨大夫。”金福顺看到了杨文治,“圣上让杂家来看看,县主到底怎么样了,听说也得了破伤风?” 杨文治也不知道,只是回道:“老夫也是这样听说的,可同安堂关着门,我们进不去只能等消息了。” 顾若离当初试鸡屎白散时就说是新药,她亦是第一次用,且若是发病急,此药恐也无效。 难道真的被她说中了? 但是奇怪的是,怎么会两个人都得了破伤风,此事太过巧合了。 难道真是因为手指受伤而被孙道同传染了吗。 金福顺急的跳脚,又急着赶回去和圣上回话,只得说了几句就又走了。 方朝阳冷着脸坐在炕上,李妈妈在一边抹着眼泪:“县主得菩萨保佑,一定会没事的!”说着,又道,“奴婢去药王庙祈愿去吧!” 方朝阳看着她,点了点头:“去吧。多捐点钱。” “是!”李妈妈应是,称了银子拿了银票急匆匆去了药王庙。 方朝阳就砰的一声将手里的茶盅摔在了地上。 崔岩匆匆往外走,刚到侧门口,就看到崔婧文的马车从外面进来,他站在一边就见车帘子掀开,崔婧文下了车笑看着他:“这么着急,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出去有点事。”崔岩看着崔婧文,问道,“二姐去祖母哪里了吗。” 崔婧文微微颔首,望着崔岩笑着道:“你要是事情不急就先随我回去,我有事和你商量。” 崔岩转身要走。 “茂燊。”崔婧文忽然拔高了声音,惊的崔岩一怔回头看她,她面上神色一转,随即笑着柔声道,“姐姐真有事和你说,和你终生大事有关。” 崔岩皱眉沉声道:“稍后再说,我先出去一下。”一副不想和崔婧文多言的样子,崔婧文就拉住他的袖子,压着声音怒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不准出去。” 崔岩很吃惊,在他的印象中崔婧文一直都是文文弱弱的,甚至于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更遑论发火,崔婧文拧着眉道:“跟我回去,她是死是活和你没有关系。” “曾经是一家人,如何没有关系。”崔岩沉声道,“我去看一眼,就算我想做什么也无能为力,为什么不能去。” 崔婧文就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去看一眼又能怎么样。” “我心安。”崔岩推开她的手,大步出了门,崔婧文冷冷的站在门口,拂袖而去,连翘跟着她身后低声道,“小姐,那边门关着的,伯爷就算去了也进不去的,至多在门口转一转。” “我看是活不成了,要不然为什么关着门不让人进去,肯定是觉得丢人。”连翘说着觑了崔婧文一眼,“真是没想到,居然就这么去了。” 崔婧文看了眼连翘,没有说话。 “小姐。”门内小丫头迎了过来,指了指后院低声道,“二夫人身边的菊容和三夫人身边的槐香吵了起来。” 崔婧文嘴角勾了勾,问道:“吵什么?” “似是为了一只小狗。”小丫头回道,“齐家舅爷的院子里养了一只小狗叫婉儿,今天那边的舅小姐带着狗过来玩,满院子的喊婉儿,” 崔婧文目光动了动,道:“知道了,你去看着吧,我有些累了。”便直接回房去了。 后院里,菊容指着槐香的鼻子,啐了一口:“我看你们才像一直狗,一直汪汪汪的叫着贴着人家的大腿走,就差喊人家祖宗了。”又冷笑道,“不是神医吗,怎么喊到今儿的祖宗,也没见你们祖宗显灵,保佑得个一鸡半蛋的。” “哎呀,我却是忘记了,你们祖宗这会儿也性命不保了。自己死在自己吹的病上。”菊容哈哈笑着,道,“前些日子还开课堂来着,今儿就自己打了自己嘴巴,就看她能不能活下来,不能活就是死了也没脸见祖宗去。” 槐香气的直抖,打不过她直接上前抓了菊容的头发,啪啪啪就甩了两个耳光,又快又狠。 菊容气的去抓她,两个人就打在了一起。 后院一时间都乱了起来,连翘过来喝道:“闹腾什么,一家子人这样好看是不是,我看你们也不想在府里做事了是不是,明儿就将你们都发卖了。” 菊容也好,槐香也好,都是各房夫人跟前的大丫头,连翘这一喝两个人顿时停下来,惊讶的看着他。 按理来说,连翘虽和她们一样是一等,可到底是小姐跟前的,哪能跟夫人身边的比。 但她刚才说话的口气,根本就将她们小丫头呵斥。 “你不是能耐么。”槐香压着声音嘲讽的看着菊容,“她呼喝你呢,你可是府里头面最大的丫头。” 菊容啐了一口,头发如稻草一样堆在头上:“说了又如何,小贱蹄子!”话落,两人松了手,拍了拍身上的土,冷冷的撇了眼连翘,各自散开。 一时间,旁边看热闹的丫头婆子也都纷纷散开。 连翘嘲讽的看着两人,转身而去。 转眼又过了两天,同安堂的门依旧关着,大家着急却又进不去,梁欢甚至搬着梯子想要从外面爬进去,可还不等他爬上围墙,就被孙刃骇的差点掉了下来。 如此一来,众人也就打消了进去的念头,毕竟顾若离要是想让大家知道,必然会开门让他们进去的。 “你觉得此方比鸡屎白散合剂如何?”韩恭拿了一副药方来给杨文治看,杨文治看了一眼拧了眉头道,“此方我曾见人用过,并无效用。” 韩恭也没有多少把握,只是想着若能有个方子比鸡屎白散合剂好用,那就不用担心了。 可是,他要真是能研究出来,也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两个老人垂头丧气的坐在家中,韩恭叹了口气,道:“虽说我不大看的惯女人行医,可这丫头确实有几分本事,我再不情愿也忍不住刮目相看。现在……可惜了。” 今天已经是同安堂关门的第四天,无论生死,现在应该有结果了。 “这几日没看到赵将军。”杨文治想起什么来,道,“你可见过。”难道两人又吵架了?他可是见过两人在延州时吵架的情景。 韩恭也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一眼,眉头都拧了起来。 “大老爷。”杨府的总管事回来,禀道,“同安堂那边传了消息出来,说是……说是孙大人要去了,让孙家准备后世!” 杨文治蹭的一下站起来,问道:“确定?” “是!是同安堂的张大夫对外头吆喝的。” 一时间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杨文治又跌坐了回去,声音沙哑的问道:“县主呢,可有消息?” “还不曾。” 韩恭也没了话说。 另一边,鲁大夫守在同安堂对面的茶馆里喝着茶,临街的窗户正好对着同安堂的正门,街面上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孙府的人来了,抬了一个滑竿进去,紧接着就从里面抬出来一个人,盖着被子没头没脑的,但孙夫人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实在不像有假。 第246节 “那是朝阳郡主的马车吧。”鲁大夫发现巷子里进去一辆马车,他激动的站了起来,随即就看到婆子上前去敲侧门,可是半天也不见里面开门,过了一会儿方朝阳也从车里下来,似乎在门口说了什么,她人一下子没有站稳似的,晕在婆子身上。 鲁大夫眼睛一亮…… 这么说静安县主也不行了? 这可真是笑话了。她以为鸡屎白散合剂是神药,还真能治好破伤风,现在真是转身就被打了脸。 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鲁大夫高兴不已,喜滋滋的带着随从下了楼径直去了裘府:“师父,师父!” “何时能稳重一些,你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裘太医不耐的看了他一眼,鲁大夫这会儿才想不到稳重,就道,“孙道同的尸体被抬了出去,我看静安县主恐怕也不行了。”他将方朝阳的事情和裘太医说了一遍,得意的道,“这一回真的是一石二鸟。” “说什么混话!”裘太医啪嗒一声放了茶盅,不悦道,“口无遮拦,担心祸从口出!” 鲁大夫哈哈笑着,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 “那些人都解决了?”裘太医看着他,鲁大夫就回道,“都解决了,您就放心吧。” 他觉得他这辈子就没有现在这么痛快过……一想到顾若离前些日子治好邵氏得意的样子,想到她在医局吹的天花乱坠的样子,他就恨的牙根痒痒! 现在好了,世界清静了。 她等于死在了自己手中。 “去她医馆看手的那个人呢,你前两天不是说没有找到人吗。”裘太医很不放心鲁大夫,鲁大夫就回道,“我派人盯着他家呢,只要他敢露面,就一定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裘太医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有异响传来,好像是府里的人受到了惊吓惶恐惊叫的声音,裘太医脸色一变,开门对外问道:“出了什么事。”他话落,就看到小径上由赵勋领头,走过来十几个人人,步伐齐整,威风赫赫。 而在这些人身后,地上已经倒了七八具尸体。 是他府中的家丁。 他心头一跳,强压住心神望着走过来的赵勋,又对门口守着失魂落魄的常随道:“去宫中报信!” 常随应是,贴着墙根往外逃,刚走了几步,一把刀如同长了眼睛一样飞射而来,噗嗤一声插在常随的心窝里,人当场就没了气! 裘太医脸色发白。 “啊!”鲁大夫吓的腿一软,扶着门框有些瑟瑟发抖,“师……师父!” 裘太医强忍住心神,拍了拍鲁大夫的肩膀,理了理衣服回房坐下,又喊鲁大夫:“回来,坐下!” “哦,哦!”鲁大夫看了一眼凶神恶煞不断走进的赵勋,哆哆嗦嗦的跟着裘太医回到书房,屁股挨着椅子坐下来,裘太医递了杯茶给他,“压压惊。” 鲁大夫一口喝了抱着茶杯,目光忍不住飘向外面。 “怕什么,他没有证据,不能如何。”裘太医说完,冷笑了一声望着门口,赵勋大步进来,他身后的人就站在了门口,四周连只虫蝇都不敢靠近。 裘太医冷笑着望着赵勋,道:“赵将军这是作何,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裘某不知何处得罪了赵将军。” “说吧,想要怎么死。”赵勋不和他废话,剑摆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裘太医看了一眼鲁大夫,又看着赵勋含笑问道:“裘某不懂赵将军的意思。不管怎么死,都要有个说法吗。” 赵勋提了剑冷笑一声,剑花一挽直指裘太医脖颈,就在这时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赵将军,剑下留人。” 剑擦着裘太医的面门一顿,赵勋回头去看,就看到苏召匆匆而来:“赵将军,圣上召您和和裘太医以及鲁大夫进宫。” 赵勋望着苏召挑了眉头。 “奴婢也不知道圣上是如何知道您来这里的。”苏召压着社声音和赵勋解释,“但圣上很看重裘太医,您要杀也要和圣上打个招呼,免得伤了情分!” 赵勋皱眉。 “您就听奴婢一句劝,您要想要他的命随时都可以,手段也多的很。”苏召低声道,“但是圣上那边一定要有个说法才是。” 赵勋回头看着裘太医,裘太医神色淡淡的,但是身上的里衣已经湿透了。 “走!”赵勋走在前面,大步出了门,就如那丫头说的一样,他没有必要将事情摆在明面上,有的时候杀人不用刀的方法有的是,“那就去见圣上,说叨说叨。” 裘太医坐了一会儿,扶着桌子站起来,强忍着心慌抚了抚衣袍,鲁大夫直接起不来,颤颤巍巍的起身,一步三颠的跟在裘太医身后。 一行人,绕过一地七八个家丁的尸体,出了门。 御书房中,圣上一见到赵勋就问道:“到底怎么会事,娇娇如何了,你怎么突然又要杀裘太医?” “有人和您说。”赵勋说着,就见周铮带着一个人站在了御书房的门口,圣上点头,周铮就将那人提溜了进来,那人往地上一趴,吓的直抖,竹筒倒豆子似的就倒了出来,“草民参见各位贵人。草民拿了鲁大夫的银子,他让草民假装受伤,想办法在静安县主毫无所察之下,伤了她的手指。草民就用刀扎穿了手,趁着静安县主取的时候将她的手割伤了。” 圣上的脸色就沉了下去,鲁大夫已经吓的跪在了地上。 “他……他还给了我大哥一百两,让我大哥守在孙大人家门口等他出来的时候砍他两刀,也不要致命,等砍伤了人就将一瓶子血倒在他的伤口上,然后我们就能拿着钱逃出京城。” “可是鲁大夫说话不算话,我大哥当天晚上就他被杀了,尸体丢进了通惠河,我吓的不敢回家躲在醉春楼里好几日。今天就……就被赵将军的人找到。” 根本不用问,事情似乎就很清楚了。 圣上就看着鲁大夫,问道:“你为何要害孙大人?又为何倒血在他伤口里?” “卑职没有,卑职没有!”鲁大夫摇着头,又求救的去看裘太医,裘太医转头过来冷冷的瞪着他,道,“你这个孽障,你为何这么做,快说!” 鲁大夫心头一寒,脸顿时白的毫无血色。 他明白了,他最敬爱的师父将他推出来做了替罪羊。 “说!”圣上大怒,此人实在是太猖狂了,一个小小的大夫,就敢对太医院院正下手,还敢让人去伤静安县主,“你为何这么做。” 鲁大夫支支吾吾的根本说不清楚话。 “圣上。”裘太医抱拳道,“他倒的那瓶血只怕是破伤风病人的血,因为破伤风是可以互相接触伤口传染。”又道,“至于伤害县主,应该是算计县主势必要给孙大人做缝合手术,如此一来也会碰到孙大人的血,也就必然会感染破伤风!” “好阴毒的手段。”圣上气的指着鲁大夫,“来人,将这个狗贼诛杀了,不,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他死就死了,居然还杀他的家人,鲁大夫立刻就磕头道:“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卑职有话要说。” “说!”圣上怒喝,鲁大夫就道,“此事并非卑职一人所为……”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嘴角就流出血来,人直挺挺的往旁边一倒! 鲁大夫紧紧盯着裘大夫! 他终于明白,就在刚才他还佩服师父从容,遇事不惊,还给他倒茶喝了压惊,没有想到…… 那杯茶根本不是压惊茶,而是要命的茶。 鲁大夫指着裘太医,喷出一口血来,头一歪便彻底没了气。 周铮忙蹲下探了他的气息,随即朝众人摇了摇头。 赵勋望着裘太医,眯了眯眼睛。 ☆、140 明路 “看来他在来前就已经服毒了。”周铮略检查了一遍,回道,“是什么毒还要再检查才知道。” 圣上摆了摆手:“不必了!”目光冷冷的望着望着鲁大夫尸体,“拖出去!” 金福顺唤人将鲁大夫的尸体以及方才作证的男子一起拖了出去。 御书房里安静下来,圣上见赵勋负手立着面无表情,很显然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他出声道:“远山,此事可还有证据?” 赵勋看向圣上,回道:“没有!” 所有的事情都是鲁大夫做的,只要杀了鲁大夫,所有的线索也就断了,根本不用去查。 赵勋话落,扫了裘太医一眼。 他的视线并非审视,而是杀意,明晃晃毫无掩饰的杀意。 在他的眼皮底下给鲁大夫投毒,还真是从容不迫。 裘太医心头一寒,目光动了动随即人无力的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来,圣上看的一惊道:“裘太医!” “都是微臣教徒无方,才酿此祸事,微臣愿以死谢罪!”裘太医露出悲痛欲绝,羞愤欲绝的样子,“求圣上赐微臣一死,不然微臣无脸面对孙大人,愧对静安县主!” 赵勋颔首,冷冷的道:“你是该死,当着圣上的面杀人灭口,好大的胆子!” “微臣没有。”裘太医摇头道,看着圣上,“微臣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百口莫辩。求圣上赐微臣一死。” 他不接赵勋的话,只求圣上将他赐死。 “远山。”圣上不忍,看着赵勋道,“你既然没有查出此事和他有关,又何必追着他不放。若要说错,他错在收了一个孽徒,又没有严加管教,看在他平日兢兢业业的份上,就将功补过算了吧。” 裘太医垂着头满面悲切,但眼中却一直很淡然,只因为他很确信,圣上需要他,舍不得杀他。 无论顾若离开的温胆汤对症不对症,对于圣上来说,这世上没有一种药有他开的安神丸好用。 他已经离不开了。 至于安神丸的妙处,唯有孙道同和顾若离曾经怀疑过,孙道同查了他的药方,甚至查了他煎药的药罐,而顾若离……这姑娘对医术上的事太过敏感纤细还很较真,她质疑安神丸治不好圣上的失眠,而怀疑他的用药,实在太正常。 不过,眼下两人一个死一个病,于他而言便是毫无威胁。 裘太医面上悲切,心中却是一派从容。 “将功补过怕是不行。”赵勋扫了裘太医,望着圣上,“就算此事没有直接的证据,可另有一事却是由他一手操办!” 圣上一愣,问道:“何事!” “此事,还是由静安县主来说吧。”赵勋话落,对金福顺道,“她就在宫外候着,你去请她进来。” 金福顺一听顾若离就在宫门外,立刻高兴起来点头应了个是,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她……她没事?”圣上也惊讶不已,不是说同安堂关了门不让人进去,不是说她和孙道同一起得了破伤风,而且,鲁大夫也说了,他让人在孙道同的伤口上泼了破伤风病人的血,顾若离手指被划伤只要接触就一定会感染。 怎么转眼功夫又没事了。 圣上高兴,可又疑惑。 裘太医猛然抬起头来,又迅速的垂了下去,脸上渐失了血色。 顾若离不是得了破伤风吗。 怎么会突然来这里,难道……她根本没有得病,而是放出消息来迷惑他们。 那么孙道同呢,是不是也没事。 一时间裘太医手脚冰凉,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他以为设计让别人一脚踏进陷阱,原来,是他一直在陷阱里。 怎么会这样!裘太医心头飞快的转着,想着对策。 第247节 “不是没事。”赵勋望着裘太医,淡淡的道,“而是她机敏,避开了他们的诡计。” 裘太医微窒。 圣上没有明白,不由迫切的朝门口看去,就看到顾若离神色淡淡道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神色清明,步伐沉稳,精神看上去也是极好,丝毫没有半点大病初愈的样子。 “你真的没事。”圣上打量着她,顾若离上前行了礼,回道,“静安叩见圣上。托您的鸿福,静安死里逃生,没有事。” 赵勋望着她,目光柔和。 裘太医余光看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可面上依旧平静一片,甚至还露出替顾若离高兴的样子。 圣上松了口气,对于顾若离他和樊氏是真的喜欢,当年若非她治好了他的病,他也没有命再回到这里站着。那三年他尝尽了世间冷暖,饱受了疾苦嘲讽,所以,赵勋和顾若离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开在头顶的一扇窗,不但让他看到了希望,还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这世上没有人为别人是应该的,只有愿意或是不愿意,纵使他是君王也不例外! “好,好!”圣上很高兴,“你没事,太后和朕还有皇后也就放心了。” 顾若离笑着应是起身望着他。 “那孙大人呢。”金福顺在一边问道,顾若离回道,“孙大人的病情有些严重,要多养一段时间,破伤风也没有痊愈!” 果真没有死,裘太医彻底明白了,这几天他掉以轻心,关心着同安堂的进展…… 他们在背后不知做了多少事。 大家一惊,圣上道:“果真得了破伤风?那你……”说着,看向她的手指。 “我没有。”顾若离索性伸出手来,给圣上看,“手上是有伤,且那天晚上也确实是我做的缝合术。只是我留了心,不曾让伤口碰到血而已。” 她右手的中指指背上确实有道红红的结了痂的疤。 圣上看的心惊,又感慨顾若离的谨慎小心:“得亏你避开了,要不然岂不是也要得破伤风。”她要是也病倒了,那她和孙道同只怕就真的和外面传的那样没有救了。 “这是常识,就算孙大人没有感染,我也不会让我的伤口接触他的伤口。”顾若离含笑说着,看向跪在一边一直沉默着低着头的裘太医,“这也是他们精心算计下的唯一漏洞吧。” 她知道的常识,他们不知道。以为割伤了她的手,又将唯一能代替她做缝合的岑大夫下药迷晕后,她就一定会接触而发生感染。 “还是娇娇聪明。”圣上笑了起来,又见她看着裘太医,道,“此事不能怪裘太医,他也不知道鲁大夫存了此心。不过,说起来你如何和鲁大夫结了怨?” “因为永城伯府的齐六太太。”顾若离将邵氏的病和圣上说了一遍,“……邵氏会感染破伤风是因为他没有做伤口处理,才导致感染的,大概是因此事嫉恨在心。如今便想用破伤风要了我的命。我死在我自己夸口研制出药方的病症上,就是莫大的讽刺!” “此人心胸太过狭隘!”圣上摇头,金福顺就问道,“既是如此,那他为什么要害孙大人?孙大人可和他无冤无仇啊。” 顾若离就赞赏的看眼金福顺。 圣上也觉得奇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方才他死的太快,朕都不曾问他,为何要对孙心意下此毒手。” 裘太医目光闪了闪,心里飞快的转着。 “他和孙大人之间无仇无怨。”顾若离回道,“因为和孙大人有仇怨的不是他,而是裘太医!” 因为裘太医?她的话一落,圣上一惊下意识的看向裘太医随即就道:“你的意思是,鲁大夫是为了师父出气?” “这个孽障。”裘太医立刻接了话,气怒,愧疚的看着圣上,“圣上,微臣实在不知他竟是这样的人,我和孙大人不过因公事拌嘴过几次嘴而已,没想到……” 圣上安慰道:“你别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也不是三五岁的孩子,他做此事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是!”裘太医回道,“只是微臣的责任实在是推脱不掉,微臣愿以死谢罪!” “管教无方,经此而已?”顾若离就已经开口道:“裘太医,您杀了鲁大夫灭口,这件事您也摘不干净。”她的话一落,大家俱是一怔,圣上道,“此话何意?” “圣上。静安虽不曾在场,但却知道鲁大夫这样的人就算是被人逼的无路可走,也绝没有胆子自杀,他的死只可能是被人害的。”顾若离说完看着裘太医,“是您的徒弟,您应该很了解吧。” 裘太医看着顾若离,眯了眯眼睛,道:“县主要觉得老臣有罪,便定了老臣的罪,但莫须有的罪名,老臣不会认。” “好!”顾若离点头,“你不认这个罪也无妨,那我们来说说别的罪吧。” 裘太医一怔,圣上凝眉道:“还有什么事?” “圣上,您还记得几日前我来给您看诊吧?”顾若离说完,圣上就点了点头,她接着又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您的不寐之证明明源自胆上,别的大夫不知道情有可原,没道理裘太医也看不出来。可是,他还是给您开了安神丸,此药对您的病症是毫无用处,且也不宜长期服用!” 圣上皱眉,回道:“可是朕确实有效,每每睡不着只要吃了安神丸,就会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您那根本不是安神,而是幻觉兴奋后的疲惫休憩。 “那您除了踏实睡觉,您还有没有别的感觉。比如,一日不吃安神丸便觉得心口发慌?比如你吃了安神丸后不但心安,且还觉得身如云端飘飘然莫名愉悦?” 圣上点头:“确实如此!”这也是他喜欢安神丸的原因,让他忘却了过往的屈辱,忘却了醒时的烦恼,只有此时此刻的高兴。 “普通安神丸可没有这样的功效。”顾若离冷笑着看着裘太医,圣上摆手,道,“此丸由裘太医重新配置过,和普通的安神丸不同。” 是不同,顾若离冷声道:“因为他在安神丸中加了罂粟!” 罂粟在此时并非禁品,而是一味普通的药,在许多地方药场都有种植,一点都不稀奇。但实际药方使用中用的人并不算多,因为有别的药可替代,且效果也比它好。 所以,圣上听到了以后并未露出惊讶的样子来,道:“这味罂粟,有何不妥?” 裘太医拢在袖子里的手开始抖,顾若离怎么会知道罂粟的事情,她不可能知道的,不可能! 中原的大夫,没有人知道罂粟服用会生瘾。 “因为此药有毒,且长期服用还会造成依赖。”顾若离说完,指着裘太医对圣上道,“圣上,他让您服用了近一年的一种有毒之药,还让您上了瘾每天念着想着,他到底是何居心,该当何罪!” 圣上脸色微变,目光缓缓落在裘太医的脸上,声音沙哑的问道:“静安县主说的,可是属实?” “微臣不知啊。”裘太医回道,“静安县主说的没有错,药中确实有罂粟壳。可是微臣并不知道此药会让人上瘾啊,圣上!”顾若离既然这么肯定说了是罂粟壳,那么就说明她有证据,既如此他不如痛快认了。 以退为进?!顾若离就走过来盯着裘太医,问道:“罂粟壳可不是治不寐症的,裘太医,您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县主医术高深,在下佩服。”裘太医回道,“可您知道的事情,不代表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知道,比如您的缝合术,想必天底下除了您能想出来,没有第二个了。您难道也要说大家愚蠢吗。县主,不是我们愚蠢,而是您太聪明了!”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口才。 圣上不傻,事情有了逻辑和证据后,他自己会判断,此刻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望着裘太医,面露失望! “你不知道,却为何偷偷摸摸的不在药方中注明?”顾若离说着,从门外候着的冯匀手中拿了个太医院备案的册子进来,摔在裘太医面前,“近一年的时间,您开了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病方,可没有一张上面注明了罂粟。” 给圣上服用的方子,哪一个不是经过层层核对检查才让圣上服用……且,太医院分工明确,开方,配药,煎药都是不同的人在做,唯独他占着圣上的令,不假他人之手。 “裘太医,你到底是蠢,还是分明另有他谋!”顾若离真的是太讨厌眼前这个人了,他心胸狭隘,当时邵氏的事情她提了意见他不听,过后却想要反驳她说的是错的。 有疑问大家可以探讨,就如韩恭那样,可他却在背后做手脚,害了发现端倪的孙道同,还想连她一起灭口。 若非她将孙道同救活,若非她和孙道同讨论圣上的病,也根本不可能往罂粟的事情上想。 毕竟,就如裘太医所言罂粟能使人产生依赖并且上瘾的人并不多,孙道同就不知道,他查,只是觉得裘太医的药方和用的药有些出入,觉得狐疑。 如今又来狡辩此事。 “圣上!”裘太医此刻心中很清楚,顾若离说了这么多,圣上都没有发怒,只是有些失望,所以他确定圣上并不舍得杀他,“圣上,微臣真的不知啊,微臣冤枉!” 顾若离气笑了,摇了摇头,道:“您一句不知道,就能抵消您伤害龙体之罪,就能遮掩你图谋不轨,就能撇开你害孙大人还有我的事实吗。”她说着,朝圣上跪了下来,怒道,“圣上,此人心胸狭隘,心思不正,若您今日不杀此人,静安便跪死在此处!” 威胁,她也会。 “娇娇!”圣上没有想到顾若离会这么恨裘太医,他确实不舍得杀裘太医,他配的安神丸……可他到底是皇帝,是一国之君,若真被一物所控将来哪还有脸面面对那么朝臣,面对天下百姓,他摆了摆手,道,“先押下去,择日审问后再斩!” 顾若离皱眉,裘太医暗暗松了口气。 金福顺对外招了招手,门外守着的带刀侍卫进来,去押裘太医。 顾若离愤怒的看着裘太医,对方则回望过来,神色淡然的起身抚了抚衣摆…… 圣上不杀,凭她说的天花乱坠又如何。 裘太医朝顾若离抱了抱拳,就在这时,面前寒光一闪,他看到一双深谙悠然的眼睛,令他心头发颤。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上一凉。 他低头,看见自己下颌处血喷溅而出,宛若数十年前在岭南丛山看到的那眼清泉,他甚至听到了噗噗的声音…… 裘太医瞪眼,艰难的转过头去看是谁动的手,但眼前模糊起来,呼吸戛然而止,他噗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将刀悠悠插回侍卫刀鞘中的赵勋,又看了一眼捂着脖子在地上抽搐着的裘太医。 原来他杀人时这样的。 “远山!”圣上站了起来,惊愕的看着赵勋,“你,你怎么能!” 其余的人也反应过来,那侍卫捂着被赵远山夺走的刀一头的冷汗,赵将军的手这么快,要是……他们根本拦不住啊。 “他该死!”赵勋抱拳望着圣上,“留已无任何用处。” 圣上指着他,一脸的无奈:“若有人指使他害朕呢,你顺藤摸瓜的查一查啊,你居然,居然当着朕的面将他给杀了,你太胡闹了。” “要查也不用他。”赵勋回道,“人死事却不会了,圣上放心,此事微臣会办。” 圣上又看了眼咽气了的裘太医,无奈的坐了下来,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杀都杀了!”他话落,金福顺忙让侍卫将裘太医的尸体拖出去,外头的小內侍鱼贯而入,眨眼功夫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一切恢复如初,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众人心里还是砰砰挑着,金福顺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又觉得失笑,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赵勋杀人,何至于怕成这样。 他早该想到赵勋不会饶了裘太医的,要不然县主这苦不是白受了。 这么长时间他可是看出了,赵将军早不是以前的赵将军了,只要县主在,他满眼里看到的就只有她。 顾若离一口气终于消了,她当然不会傻的揪着裘太医的事说,便起身和圣上道:“圣上,您的罂粟之毒还是要拔,若不然时日久了您毒更深,就难以清除了。”又道,“此毒虽是慢性,可对您的身体和精神危害极大,您切不能小视。” “知道了,知道了。”圣上无奈的看着顾若离,“以后朕的身体,都听你的,行不行!” 顾若离看着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是!” 圣上失笑,想了想裘太医又觉得可惜。 “圣上。”樊氏从听到消息从外头急匆匆的赶来,太后亦是由邱嬷嬷扶着进了御书房,惊骇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圣上中毒了?” 圣上从龙案下来,迎着太后扶着她坐下,太后扶着儿子的手左右打量:“是什么毒?”又看着顾若离,“娇娇不是在吗,怎么说的,她能不能治好啊。” 樊氏也在一边眼睛红红的看着圣上。 “不是剧毒。”圣上解释道,“是一种慢性的毒,娇娇说还有的救,也不致命!” 太后不信他,不由盯着顾若离,圣上就招了招手:“娇娇啊,你和太后还有皇后解释一下。” 顾若离就上前解释了一遍,太后就怒道:“该杀,远山做的对!”话落,又道,“此人背后是不是还有人指使,远山你一定要仔细的查,此心可诛,决不能姑息。” 赵勋应是点头。 “这毒要怎么拔。”太后看着顾若离,顾若离道,“我开一副清毒去火的方子辅助去毒,外加药浴浸泡。最重要的,还是圣上要忍住不去想,不去服用,此毒有瘾发作时痛苦难耐,实不好忍。” 众人面色微微一变,太后就拉着顾若离道:“没……没有别的法子了?” 顾若离摇头。 “那要多久?”樊氏颤巍巍的问道,顾若离回他,“半个月之内若能不沾此毒,便就算成功。”至于以后,就看圣上自己的心态了。 第248节 戒毒这种事,生理相对心理还要容易一些。 “圣上!”太后握着圣上的手,“你听到了没有,你一定要配合娇娇啊,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圣上抿着唇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这样,也不由恨起裘太医来,若知道此毒这般厉害,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服用。 “我开方子,每日一剂分三次服用。”顾若离从金福顺手里接了笔纸写了方子,太后就道,“方子你回同安堂去配药,不要让人知道了。” 顾若离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堂堂天子被人用药物控制了,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我这就回去配药。”顾若离点头,走到樊氏身边扶着她的手退开了几步,樊氏就看着她,顾若离压着声音道,“若是圣上瘾犯了,您可千万不要心软,无论他怎么求都不能点头。” 樊氏紧紧攥着顾若离的手,望着她道:“你……你留在宫中吧。” “我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要不我每日下午来吧,您看行不行?”顾若离顿了顿道,“下午时人比较困顿,意志也比较薄弱,我下午来帮您。” 樊氏点头。 顾若离去看赵勋,赵勋颔首道:“我陪你去抓药。” “好!”顾若离行礼告辞,“两个时辰后我再回来。”她又看了眼樊氏,樊氏点头表示明白。 她和赵勋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就听到太后出声和圣上道:“你也太糊涂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吃来路不明的药。当时我还奇怪,太医院那么多人,你怎么偏偏任命他做了副院正,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事。” 赵勋和顾若离出门,苏召正从对面走了过来,两面碰上,苏召就失笑的看着赵勋,道:“奴婢去裘府阻止您时,就心里直犯怵,你饶他一回是因为圣上,这要是一会儿您脾气上来,当着圣上的命杀了裘太医可怎么是好,没成想,还真叫奴婢猜到了。” 他先不杀,确实是因为怕伤了情分,可等过了明路了打了招呼,他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苏召想,无奈失笑。 赵勋面无表情。 顾若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朝苏召打了眼色低声道:“多谢您提醒他,要不然他直接就将人杀了,圣上心里肯定不痛快。”又道,“这些日子我会常入宫中,我请苏公公您吃酒。” 这两人如今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苏召就看着顾若离无奈的摇了摇头,一瘸一拐的走了。 赵勋走在前面,顾若离追了两步和他并肩走着,隔着阔阔的衣袖她抓了他一根手指握在手里,又不动声色的添了一根,继而握了半个手掌,赵勋虽不看她,但嘴角都是笑意,反手一转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大大方方的走着。 顾若离失笑,咕哝道:“走慢点!” “嗯。”赵勋步子放慢了点,回头看着她问道,“不怪我杀人?” 顾若离摇头:“杀的好。”又道,“此人该杀!” 赵勋扬着眉看着她,以前的顾若离可不会说这种话……如此看来,她也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被他改变着。 赵勋微微笑着,眉梢高高的飞起来,顾若离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先陪我去孙府看孙大人吧,他的病还没有全好。”孙道同要回家,说留在同安堂给她添麻烦,回家后接着吃药也没有关系。 赵勋颔首,道:“好!” 两人出了宫门上马车,顾若离想起什么来,问道:“不过,裘太医死了,他背后有没有人指使的事怎么查,线索是不是就断了?” 裘太医让圣上服用罂粟当然不可能是无意的,只有可能是真害圣上。 “没有他一样查。”赵勋揽着顾若离道,“此事你不用管,我心中有数。” 顾若离就笑着点了点头,赵勋在她唇上亲了亲,低声道:“此次也将我惊了一跳,看来孙刃和周修彻也不顶用,我看……”他没说完,顾若离就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说派一只军队来护着我,我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又道,“医术上的事情我自己会小心,平日出门若是有危险,孙刃他们两人也够了,你不用担心了。” 赵勋含笑捏了捏她的鼻子。 顾若离就叹气,想起圣上的毒:“……瘾发作起来,如万蚁噬心,实在难熬,也不知圣上能不能守得住。” “大约要多久能彻底肃清毒素?”赵勋看着顾若离,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罂粟可以使人产生依赖并且难以戒掉,顾若离回道,“生理上戒毒,其实半个月就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心理上,他不能一直想着这事儿,所以往后太医院不能再存有罂粟,也决不能让圣上再有机会接触到此药。” 赵勋理解了意思,颔首道:“药的事我去办。” 顾若离应是,两人去了孙府,孙夫人年纪很大但身体却是很好,高兴的迎了出来,一看赵勋也在她顿时有些紧张的行了礼,朝两人道,“此次我家老爷的事得亏由二位鼎力相助,臣妇代全家向二位磕头道谢。”说着真要跪下来,顾若离忙过去扶住他,含笑道,“夫人客气了,我们和孙大人本就常有来往,他有事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此事也并非孙大人一人的事,我们更不能不管。” “还是要道谢。”孙夫人已经听说裘太医师徒两人都死了的事,“若非你们,这事不易善了!” 有圣上护着,裘太医伏不了罪。 顾若离抿唇笑了笑,孙夫人道:“二位请随我来,老爷一个多时辰前吃了药也换了药,这会儿刚醒,正念着这事呢。” 三个人进了卧室,孙道同躺在病床上,这一伤他虽脱离了危险,可因为年纪已大所以还是大伤了元气,人没什么精神,顾若离上前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孙道同凝眉道:“那除毒岂不是很麻烦?” “是有点麻烦。”顾若离凝眉道,“只能慢慢来。” 孙道同叹了口气,道:“龙体安好,已是最后的结果,辛苦县主了。” 顾若离笑笑。 两人坐了一会儿回了同安堂,顾若离将药方给张丙中配药,和几位大夫说起宫里的事情,方本超拍着桌子道:“此人一刀毙命太便宜他了,就该千刀万剐!” 顾若离失笑。 赵将军都一刀杀了,你还说千刀万剐,岂不是说赵将军做的不对?!刘大夫就踢了方本超一脚,含笑和赵勋道:“将军做事果断,是百姓之福。” 方本超也反应过来,笑着道:“赵将军是自己人,不会介意我说错话的。” “嗯。”赵勋微微颔首,拍了拍方本超的肩膀,道,“自己人,不必拘谨。”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丙中躲在药柜后头看着赵勋咕哝了几句。 “我先回宫里,阿丙,你去羊皮巷和我娘说一声,回来的时候顺道去和白姐姐打个招呼,我怕他们担心我。”顾若离提着药和赵勋一起往外走,张丙中应着是,“成,我一会儿就去,师父您放心去吧。” 顾若离重回了宫中,圣上精神萎靡的躺在床上,床边放着晚膳,樊氏正苦口婆心的劝着什么,听见顾若离来了她忙道:“娇娇来了,一会儿你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没事了。” “药我拿去给金公公了,他会亲自去煎。”顾若离行了礼和圣上道,“我带了两种来,您喝一副,另外一副每日午时泡澡,热水泡熏一刻钟,这样有助于体内毒气排出来。” “娇娇啊。”圣上觉得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朕实在是……”不等他说完,赵勋打断他的话,出声道,“圣上,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顺其自然。您受累我们心中也不好受,这几日我们都会陪着您的。” 圣上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只得闭上眼睛负气的不理他们。 樊氏朝顾若离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你来前他就闹了脾气了!” 一开始肯定会这样的,顾若离并不意外,她低声道:“今天先喝药,我再给他施针让他睡的好一些,明儿中午泡澡,若是顺利七八日就能祛除毒素。” “本宫相信你。”樊氏望着顾若离,点着头。 等药煎好,太后也过来了,一行人关了殿门,连哄带骗的让圣上喝了药,顾若离施了针圣上这才慢慢睡了过去,等到半夜醒来又是一通脾气,樊氏见他难受的样子不由心疼:“要不……再给他吃一次那个什么罂粟?” “不行!”顾若离没有说话,太后就已经拍了桌子道,“哪有做君王的被药控制的,这和前朝的雍宗练丹成痴有什么分别。” 樊氏就没了话。 圣上摔了两个茶盅,发了一通脾气后天就亮了,早朝自然也就推了,午时不到殿外就聚了一批朝臣,太后就和赵勋道:“此事只有你去,让大家都散了。”又道,“叫翁阁老和杨阁老管点事,别一天吃着干饭不干活。” 太后瞧着儿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一夜没睡这会儿恨不得将裘太医的尸体拉出来再杀一遍才好。 “你也是,什么来路都没有查清楚,就得用人家。”太后指着圣上的鼻子骂,“这毒还是轻的,要是要了你的命怎么办。” 顾若离不敢听,跟在赵勋身后退了出去,坐在殿外听着他在外面和众朝臣说话。 忽然,她就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道:“你这孩子,拦着我做什么,我和你哥进去看看,要是没事我也放心了。”又道,“你瞧我这腿,来一趟也不容易,你还拦着我。” “不行!”赵勋声音冷冰冰的,毫无客气可言,“你若有胆,便直闯进去。” 那人就嘿了一声,道:“你怎么和你老子说话的,真是气死我了。”话落,又道,“正卿,我们回去,不和这小子掰扯了,固执的跟块臭石头一样。” 顾若离挑了挑眉头将门开了一些,就看到赵政正扶着一个年约五十岁上下,面容白皙身材高大穿着一件天蓝绣兰花暗纹滚金边直裰的中年男子正离开,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瞪赵勋一眼,道,“你……你就欠收拾。” 顾若离微怔,立刻就确定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荣王,那位能在青楼吟诗作画,能在庙宇吃斋念佛,能上山打虎下海捉鳖的荣王爷! 浓眉大眼,身姿高大挺拔,虽面生皱纹略显了年纪,可却能想象他年轻时的风流倜傥。 气质上,和赵勋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扶着荣王的则是赵政,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赵勋,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那是荣王爷。”金福顺在她耳边低声介绍道,“不过今儿倒是奇怪,他怎么会想到来探望圣上的。” 顾若离不解。 “荣王爷性子跳脱。”金福顺低声道,“这世上新奇的事情大约他都做过,一年三百天他约莫有两百九十天都在外面,几乎是见不着人影的,有一回有事大家到处都找不到他,您猜猜他在哪里?” 顾若离摇头。 “他跑到龙虎山出家去了,还让人打了个洞吃住都在洞里,不过后来实在受不得清苦就还俗回家了。”金福顺笑着道,“一下山就直奔青楼待了小半年……” “荣王妃不管他吗?”顾若离觉得惊奇不已,金福顺摇头道,“这奴婢可不知道。” 荣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金福顺能说,可人家夫妻的事情那是秘辛,作为奴才他是万万说不得的。 顾若离了然,看来荣王和荣王妃夫妻之间可能是名存实亡了,荣王妃不管荣王在外头的事情,荣王呢也不管家里的事…… 这样的夫妻…… 顾若离无话可说,余光看见赵勋从门口进来,面无表情。她走过去问道:“那些人都走了?” 赵勋颔首。 “我去给圣上熬药泡澡了。”顾若离道,“你要是有事可以去忙,主要是守着圣上就好了,别的没有特别重要的。” 赵勋还真有事,他朝殿内看了看,颔首道:“我晚上再来。” 顾若离点头应是,目送赵勋出了门。 她将药浴准备好,让圣上喝了药,着了中衣泡在浴桶里,又在桶上盖了盖子,令圣上熏足一刻钟,再将他扶出来施针,圣上闹了一通才沉沉睡去。 樊氏已是撑不住,靠在床头打着盹儿。 顾若离趁着空档出宫回家去换衣裳,方朝阳看见她皱着眉道:“你这一天一夜都在宫里?圣上得的什么病?” “小病。”顾若离一边脱了褙子,倒在炕上,“娘,您让李妈妈给我准备热水,我先睡会儿,酉时前您喊我起来沐浴,我还要去宫里。” 方朝阳想说什么,可见顾若离翻了个身已经睡着了,不由嘟囔道:“……没用就是没用,什么时候都只有害人的份!”话落,拿了毯子盖在顾若离身上,坐在她身边望着她。 这丫头真是一点都不像她,反倒是像极了顾清源的脾气,又死板又无趣! 赵勋回了衙门,吴孝之挥退端茶的小厮,坐在赵勋的对面低声道:“七爷,这位裘太医早年间有过婚配,不过十来年后他夫人就病故了,膝下并无子嗣。老夫这两日查过,他前十年一直在扬州行医,偶也会出外行走,但都不远。在扬州很有名气。” 赵勋微微颔首,又道:“既有名气,为何又来太医院?” 除非另有缘由。 “老夫也觉得奇怪。”吴孝之说着道,“他关了扬州的医馆突然就到了京城,毫无征兆的,当地的百姓也很讶异。” 赵勋凝眉看着吴孝之。 “不过还是有收获,”吴孝之就笑着道:“但是,两年前世子爷曾去过扬州,还因水土不服在求他医治过。” 赵政和裘太医认识……裘太医来京后可从来没有和赵政联络过,且,两人就算见面也是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勋毫不意外,冷笑了一声,道:“他十年前呢,在何处?” 第249节 吴孝之一愣,随即摇头道:“这倒没有查,不过十年前的事,要是查的话恐怕要花点时间。” “那就查!”赵勋言简意赅,吴孝之应是又道,“那世子爷那边……” 赵勋皱眉,淡淡的道:“再等等,太子此番突然回京,其中应另有蹊跷,等他回京后再行决定。” 吴孝之知道赵勋一直没有将赵政放在眼里,他要做的事赵政阻止不了,这样的人就是个虱子,等腾出手来也就顺道收拾了……他关注的,只是他想关注的。 太子这回有些奇怪,赵勋是怀疑赵政是不是私下里在太子那边做过什么。 不弄清楚,杀了赵政也没什么意义。 顾若离睡了一觉醒来沐浴换了衣裳又匆匆去了宫中,去的时候圣上正在和樊氏吵架,他怒道:“正好太子回来,朕退位便是,只要不坐这帝位,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 “参明!”樊氏又怒又失望,“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重新回到这里容易吗,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你忘记了吗,你现在居然说这种话。” 圣上摔了一个茶盅,没有再闹。 好在,圣上的情况越来越好,顾若离一连七天几乎吃住都在宫中,等到第八天时圣上情绪已经平稳,能上早朝了。 但是顾若离依旧不敢松懈,直到十月底才彻底断了药。 圣上松了口气,无奈的道:“朕真的没事了,你瞧瞧,这些日子朕可是一次都没有和皇后拌嘴过。” 樊氏在一边笑着道:“这一个月,将这一辈子的嘴都拌完了。” 圣上哈哈大笑。 顾若离终于可以回家,在家中足足休息了两天才去同安堂,等她忙完了医馆的事已经是十一月初七了,欢颜笑着道:“明儿可就是二小姐大婚了。” “明天吗?”顾若离拿了黄历看了一眼,“还真是。” 虽然没有父母,可有祖父和祖母主持大婚,六十八抬嫁妆,崔婧文应该嫁的很风光吧。 ------题外话------ 这雨下的,感觉天都漏了。唉~ ☆、141 喜忧 顾若离去医馆的路上,到处在讨论颜显和崔婧文的婚事,她听到有人说崔二小姐昨天去了皇陵,虽不能上去,她却在山脚磕了三个头,她还给杨氏上了香,在祠堂里跪坐了一夜,穿着崔婧语的衣裳。 崔二小姐真是又孝顺又贤惠。 所以,今天街上观礼想要一睹新娘和新郎风采的人,几乎摩肩接踵。 “听说颜世子脚有些跛。”有人低声道,“崔二小姐这样的人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出色的人,就是做皇后也不为过,嫁给颜世子有些委屈了。” “不要乱说,什么皇后不皇后的。”另一人斥责道,“崔二小姐和颜世子那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颜世子虽有些外样,可人却是出了名的君子,且又乐善好施,为人正派。听说那些勋贵家里像他这个年纪的,身边丫头都暗暗放了好几个了,就属他没有。” 高门大户的秘辛事,向来都是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八卦,这一点顾若离深有体会。 她含着笑,艰难穿过人群,就看到一身大红喜服,器宇轩昂的颜显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数十人的乐队一路吹弹,而随后小厮挑着喜糖,如雨一般的往两边撒着,路人笑着捡糖喊着恭喜。 颜显很高兴,神采飞扬,眸含柔光的回头望着随在身后的轿子,隔着一方轿帘他已经能想到的,里面坐着的佳人,他忽然想到了那首诗,洛浦疑回雪,巫山似旦云;倾城今始见,倾国昔曾闻;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风卷蒲萄带,日照石榴裙;自有狂夫在,空持劳使君。 虽意不合此景,却更让他有种骄傲之感。 何其有幸,如今佳人是他妻! 颜显想着,朝一边的小厮打了眼色,随即在吆喝声,颜家的小厮抓了铜钱并着喜糖一起撒了出去…… 他能给的,都想给她。 崔婧文垂着头,盖头被她放在一边,她望着被染了丹寇的指甲,摸了摸敷了粉的脸,眉头微蹙。 她昨天去了皇陵,数百台阶相隔,她没有看见崔延庭,可山头开工的号子还有监工的鞭哨声却从未断过,一个皇陵建成会死多少人她不知道,但是她确定,崔延庭一定不能完好的走出来。 除非,皇陵早日建成使用。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手,阳光透过大红的轿帘透进来,她的手映着光红艳艳的,像是一抹血色。 很美! 崔婧文笑了笑,靠在轿壁上,外面哄闹声不断,她能听得见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声,道着颜显的大方,就如他自己所言的,她嫁给他,他会将他所能给予的,毫无保留都给她。 所以,今天这一场婚礼,他给她十里红妆,满城祝福。 轿子走过长街,在宜春侯府的正门停下,热热闹闹的过了礼,她被颜显牵着红绸入了正堂,在闹笑声中拜堂又去了喜房,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颜显落在她面上的目光。 惊艳,欢喜,还有期待。 她回之一笑。 合卺酒涩涩的她抿了一小口便放了,各房的妯娌往她身上抛了许多桂圆莲子……颜显拿袖子替她挡着,广袖后面他望着她挤了挤眼睛。 崔婧文忍不住笑了起来。 颜显去前面陪酒,她梳洗换了衣裳,热腾腾的饭菜从厨房端来,连翘笑着道:“奶奶,这是世子爷让人给您特意做的,说你一天没吃饭,定是饿了。” “放下吧。”崔婧文坐在桌前,一个人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嫁妆都收在哪边了?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 连翘点着头,回道:“嫁妆就放在后院的厢房里摆着的,夫人说过两日派人来帮我们登记造册放去库房收着。”她说着微顿又道,“丫头们都安排妥当了,一等就住在耳房里,其他的住在后院的通铺里。” 崔婧文闻言皱了皱眉,她的嫁妆放去公中的库房? 她记得这院子很大,后面还有多出来的空房间的,想到这里她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连翘将床铺好,放了汤婆子,一边收拾一边笑着道:“他们家和我们一样,家里都用床啊,奴婢还以为要睡炕呢,就怕您睡不习惯。” “只有我这里是这样的。”崔婧文只吃了半碗饭,她怕夜里起夜连水都没有敢喝多少,“世子爷问过我意思后将炕砸了。” 连翘眼睛一亮,掩面笑着道:“世子爷对您可真好。” 崔婧文笑笑正要说话,就已经听到了颜显的声音,连翘忙开了门,就看到颜显正酒气微熏的站在门外,她匆忙行了礼,道:“奴婢去打热水。” “世子爷。”崔婧文上前来福了福,红着脸给颜显脱了外衣,声音轻轻柔柔的问道,“喝了很多酒吗,外头的客人都散了?” 她以为会有人来闹洞房的,还好,没有! “有几个兄弟陪着的,随他们去了。”颜显由她脱了外衣挂好,就顺势牵了崔婧文的手走到桌边,凝眉道,“怎么才吃这么一点,不饿吗。” 崔婧文摇了摇头。 连翘带着丫头将水装好,她束手站在净室门口,崔婧文问道:“世子爷,您身边服侍的丫头呢,让他们进来服侍您?” “我身边都是小厮,不大合适进来。”颜显扫了眼连翘,“让她也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崔婧文就笑了起来,朝连翘打了眼色,连翘就出去关了门。 “夫人帮我洗吧。”颜显拆了发髻,“今儿一天礼花炮竹的,落了一头的灰。” 崔婧文红着脸应是。 颜显就顺手抱住她,托着她的下巴吻了下来,崔婧文一怔随即被他口中的酒气熏的眉头紧蹙,她推了推道:“先去洗吧,等会儿水凉了。” “好!”颜显应了,脱了衣裳进了浴桶,崔婧文待他进去才拿了帕子过去给他洗头,两人静静的只听得到水声,许久后颜显柔声道,“今天就像做梦一样,我竟真如愿娶到了你。” 他认为成亲只是形式,两个人门当户对,结伴过完这一生。至于爱情,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更不现实…… 但是现在他却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崔婧文没说话,颜显回头看他,水流进眼睛里,他笑着道:“文姐儿,我会对你好的。” “好!”崔婧文最后给他洗了一遍,拿帕子抱住他的头发,她就出了净室在外面倒了杯茶,坐在桌边喝着,过了一会儿颜显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崔婧文朝他的腿看了一眼。 “天生长短腿。”颜显指了指自己的腿,含笑道,“小时候常被人嘲笑,我自己倒是不知,只觉得走路时有些累!” 崔婧文目光一闪,柔声道:“我给你擦头发。” “谢谢!”颜显坐下来,崔婧文给他细细的擦着头发,他出声道,“你和静安县主关系如何?” 崔婧文嗯了一声,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倒是没什么,只是常听到她的名字,却还是一次未曾见过。小小年纪却在医术上有如此修为,实让人佩服。”他也倒茶喝着,“听说圣上早前的病就是她治好的,这一次她陆陆续续在宫中住了一个月,似乎也是为了圣上的病。” “什么病,怎么不曾听说起。”崔婧文手一顿,颜显见她没有接有关顾若离的话,就大概猜到她们这样半路姐妹,大约是没什么感情的,更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向来有跋扈闻名的方朝阳…… 他也不再提顾若离,以后也不会再提,便含笑道:“什么病倒是不知道,只晓得和被赵远山杀掉的那位太医有关。” 崔婧文若有所思。 顾若离看完崔婧文出嫁,就去了白世英那边,白世英正在院子里碾药,用手指粘了一些在手指尖磨了磨,觉得满意了才放了药杵。发现顾若离推门进来她露出笑容来,道:“你今日不来,我也打算去同安堂寻你来着。” “找我有事吗。”顾若离帮她将剩下的东西一起拿进药房,白世英边走边道,“没什么,天一冷我就不太愿意动,歇着就想找你说说话。” 顾若离笑着向东西摆在桌子上,白世英想起什么来,道:“今儿外面那么热闹是不说建安伯府的二小姐成亲?” “是!”顾若离道,“十里红妆,很是热闹。” 白世英笑着点了点头:“二小姐的名声很好啊,都说她贤良淑德,还是难得的才女。” “她本来也不错。”顾若离在灶边坐下来,里头还有余热,她烘着手暖着,“这两天天气好,估摸着过几天就要下雪了。” 白世英洗了手,过来拉着顾若离道:“去暖阁里坐,这里冷的很。” 两个人去了暖阁脱了鞋坐在炕上,白世英一直一个人连个丫头都没有,所以家里特别的安静,她拿了棋出来笑道:“要不要下棋?” “不要。”顾若离道,“下棋还不如背方歌有趣。” 白世英就笑了起来:“行啊,我们比赛看谁背的多错的少。”她说着,趿鞋去书房拿了本医书来,每人看了一会儿,就轮流背方歌,背着背着就笑了起来,白世英道,“可见我还是不如你,儿时背的东西都忘记了。” 顾若离掩面而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上次在庆阳,有位姓白的公子,也是湖广人。我一直想问你认识不认识他,你们都姓白还是同一个地方的。” “白什么。”白世英漫不经心的问着,“湖广白氏很大,光宗祠就分了三个出来。虽都姓白我还真不一定认识。” 顾若离就回道:“白素璋!”白徵的表字是素璋,“认识吗?他将同安堂转给我,却又没有收银子,只说留给我将来用在百姓身上。” 白世英的茶泼在裙子上,她用帕子擦着,含笑道:“认识的,在家里时见过几面。你回来前他还来找过我,后来似乎在法华寺住过一段时间,现在人还在不在,就不得而知了。” “难怪前些日子我去法华寺似乎还看到他了。他在竹林谈古琴。”顾若离笑道,“真是巧,没想到你们还是一家人。” 白世英点了点头,道:“是,算是一家人!” 顾若离挑眉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打算接着问她,便笑着说起别的事情。 “圣上的病没事了?”白世英也换了话题,顾若离点头,“已经好了很多,后面还是要养一养,不过可喜的是,他的精神很好,决心也很大。” 顾若离没有和白世英说圣上得的什么病,不过以她的聪明,隐约也猜到了一些。 “那就好。”白世英颔首道,“听说太子也快回来了吧,恐怕你又要忙起来了。” 太子回来,宫里肯定要办宴席,作为静安县主又得宫里三位主子喜爱,顾若离必然是要出席的。 第250节 顾若离也觉得而有些头疼,无奈的道:“……还是待在医馆里自在一些。” 白世英淡淡一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顾若离点头赞同。 “我回去了。”顾若离看了看时间,“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我医馆里过几天会来一个小丫头,年纪太小我将她放在医馆住有些不合适,而且,她也没有合适的地方,你看……”她问过方朝阳了,方朝阳不同意,所以她只能来问问白世英,要再不成,就只能让韩苗苗住去和方本超他们挤一挤。 “那就送来我这里正好和我做个伴。”白世英笑道,“也瞧瞧有没有天赋,若是有我可以给她启蒙。” 顾若离感激的道:“谢谢!”又道,“其实主要是住的地方,关于启蒙其实医馆里几位大夫都可以,你不用特意教她什么。” “嗯。我不能收徒弟,要不然倒是可以全心教她。”她微微笑着送顾若离出去,“这两日我会请焦姐帮忙,将房间收拾一间出来,她来了就直接送来好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出了门去,就在门口碰到了梁欢:“中午下学回来吗。” “是啊。”梁欢高兴的看着他,“县主,听说你们医馆要来一个小姑娘,是姐姐还是妹妹,和我比谁大一点。” 顾若离不记得韩苗苗今年几岁了,不由看着梁欢:“你几岁了?” “我今年八岁了。”梁欢回道,顾若离想了想,道,“那苗苗应该比你大一些。” 梁欢就泄了气,垮了肩膀道:“我知道了,等她来了再说吧。”话落,去了白世英的院子里,“县主再见。” 顾若离笑了起来,小孩子总喜欢装大人,想要被人喊姐姐或者哥哥。 “师父!”她刚进医馆,张丙中就迎了过来,指着柜台边站着的一位皮肤微黑瘦高的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小姑娘道,“这位小姑娘跟着周掌柜一起来的,说来找您。” “苗苗。”顾若离认出她来,道,“刚刚我还和白姐姐说起你,你这就到了,路上还顺利吗。” 韩苗苗跑过来站在顾若离面前,拘谨的喊了一声:“县主。” “嗯。”顾若离请她坐,韩苗苗回道,“路上走了七天,很顺利,周掌柜对我很照顾。” 顾若离颔首,就看到周鸿霖正从后院出来,她起身道谢:“谢谢你将苗苗带过来,路上给你添麻烦了。” “不谢。”周鸿霖摆着手道,“她很懂事,还帮我收钱来着。”其实在路上他们还和人打了一架,他没想到韩苗苗还有武功底子,小小年纪动起手来普通男子根本不是对手。 韩苗苗有些羞涩的红了脸,垂着头不说话。 “我今天还要赶到通州。”周鸿霖道,“就不打扰县主了,这就告辞。” 顾若离去看张丙中,张丙中点着头道:“帐都结了。”她这才送周鸿霖出去,“快下雪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周鸿霖笑着应是,架着牛车走了。 “这是苗苗。”顾若离向大家介绍韩苗苗,“营州中屯卫来的。” 韩苗苗朝大家行礼,刘大夫就看见她的手,手心手背都有老茧,又是从军营来的,他好奇问道:“姑娘习武?” “大叔您怎么知道。”韩苗苗道,“我们那边的女人都习武,个个都有拳脚。” 刘大夫惊奇,点着头道:“习武好,习武好!” 韩苗苗笑了起来,没有刚才那么拘谨。 “我方才和白姐姐说,让你住在她那边,她一个人住正好方便。”顾若离笑着道,“我再回去和我娘说说,要是她同意,等过些日子你再搬到我家去住。” 韩苗苗点着头,道:“我住哪里都成。”又左右四顾了一下,道,“医馆也行的。” 顾若离失笑:“你娘还好吗。秦夫人和宝宝怎么样?” “我娘挺好的,她自己开荒种了两亩地,去年和今年都有收成,能保住肚子不饿着。”韩苗苗道,“秦少爷已经会走路了,除了个子小点,人可聪明了。” “这是夫人和我娘还有大家给您带来的鞋。”韩苗苗说着搬了个包袱上来,拆开来里面好多鞋袜,各式各样各种颜色,她道,“因为不知道您鞋码,我娘照着我的脚做的,她说上次您来看见您的脚和我的差不多。” “这么多。”顾若离含笑拿了一双坐在桌边试了一下,有点大,“估摸着明年可以穿。” 韩苗苗点着头,道:“大了比小了好,明年脚长大一点就好了。” 顾若离应是,将鞋子包起来,你赶了好几天的路,我先送你去白姐姐那边住下,休息一天,明儿再来医馆,以后你就跟着阿丙师父后面学记药,先把药记全,功效记住再说。 “我已经认得十几味了。”韩苗苗回道,“周掌柜说我很厉害,以后一定会成为像县主这样厉害的大夫。” 顾若离提着包袱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韩苗苗一路出了门,在路上她找了家成衣铺子要买两套成衣,韩苗苗推着说不要:“我衣服够穿的。要是您嫌我的衣服不好看,那您将您旧衣服给我穿吧,我穿的特别好会不自在的。” 顾若离比她高一点,还真是可以:“成啊,只要你不嫌弃,我回去让雪盏给你找。” “好!”韩苗苗点着头,拉着顾若离出来,她说着小声道,“周掌柜说您定亲了,还和赵将军定亲的?” 顾若离扬眉望着她,韩苗苗就立刻解释道:“您别误会,我不恨赵将军的,他那么厉害,人严厉一点也没有什么。更何况,我们其实心里知道卖战马是不应该的,但是走投无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赵将军那样生气,我们也都懂!” “那就好。以后你留在这里大家会常常见到的,你别和阿丙那样,见着他就摆着一张脸才好。”顾若离失笑,她的医馆里,似乎每个人都和赵勋有些交集啊,或恩或仇的。 两个人说这话又回了白世英那边,白世英打量了韩苗苗一眼,含笑道:“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没有饭吃,热水倒是有的。”她含笑说完,韩苗苗就拍着胸脯说道,“没关系,您不会做我会的,以后我做给您吃。” “她的厨房是制药的,不用来做饭。”顾若离笑着道,“往后就在医馆吃饭,吃过了再回来。” 韩苗苗哦了一声,好奇的看眼厨房,砸了砸嘴。 顾若离安顿好韩苗苗,就直接回了羊皮巷,方朝阳正从外面回来,顾若离奇怪的道:“您出门了?” “嗯。”方朝阳从车里下来,扶着她的手,“太后娘娘请我去宫里,说太子这明日要到了。” 算算时间,赵凌是该到京城了! “要办筵席吗?”顾若离和方朝阳边走边说着,方朝阳点了头,“好几年没回京了,怎么着也要在众人面前露个脸,而且皇太孙也有十岁了,早过了启蒙时间,也要给他找启蒙师父和伴读。” 顾若离对这些兴趣不大。 “县主。”崔安从后面赶了过来,“合水那边给您来公文了。” 顾若离和方朝阳都停了下来,她接了公文拆开,一目十行看了一遍脸色微变,又细细的从头去看,方朝阳问道:“怎么了?” “九月的时候我让他们将杂粮运去开平卫,从那边出去和牧民换羊马,没想到他们出去后,东西不但被对方抢了,还死伤了七八个人。”顾若离脸色很难看,“领他们出关的人也死在了关外。” “不是赵远山的人带他们出去的。他没有安排好?”方朝阳觉得奇怪,这种私下交易也不是少有的,行内来往都是有规矩,顾若离点头,“是他留在开平为的属下,这次去也随着一起死了。原来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忽然反悔了。” 方朝阳脸色一沉,道:“那就是作妖了,普通的牧民没有这个胆子。”她说着看向崔安,“今年关外天气如何,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 “九月初就开始下雪了,听说雪有三尺多厚。”崔安说着道,“这还是上个月小人在外面喝茶时听从那边回来的人说的,说是今年不太平,瓦剌肯定不会安分。” “那就是了。”方朝阳道,“你去找赵远山,将这事和他说一声。或许他那边已经得了消息了,会有所安排的。” 顾若离点头应是,一刻都不想等:“我这就去找您,您先回去吧。”她说着,直接往外走,方朝阳喊道,“你坐车去,天要黑了不安全。” “知道了。”顾若离坐着车,由孙刃驾车去了赵勋的家,守门的婆子一看到她就笑了起来,“县主来了,爷还没有回来,奴婢这就去让人喊爷。” 顾若离也不推辞,笑着道:“你先让人去,要是他有事再忙也不要催,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无妨的。” 婆子应是。 顾若离就又回了马车,婆子道:“县主,您进去坐会儿吧。” “还是算了,我在车里挺好的。”顾若离还是上了车,坐在马车里将公文又拆开看了一遍,过了一会儿天上果然开始下雪,稀稀落落的落在的地上化成了水,顾若离靠在车壁上抱着手炉发着呆,等了估摸着一个多时辰赵勋才回来。 “怎么坐在车里。”赵勋眉头一拧,回头看眼守在门边的婆子,婆子瑟缩着不敢说话,顾若离摇头道,“你不在家我不进去不太方便,没耽误你事情吧。” 他隔了这么久才回来,估摸着手中是有事的。 “没有。”赵勋握着她的手,牵着她下来,“快进去。”说着在婆子手里接了伞给她撑着,一面又将自己的斗篷的裹在她身上,斗篷很大又长顾若离几乎是半拖在地上,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又笑看着他,“我不冷,反而将你的衣服弄脏了。” “脏就脏了。你突然来,是有什么事?”赵勋小心翼翼的撑着伞,又怕她被斗篷绊倒,便替她牵在手里,一路走过去府里小厮婆子们看的目瞪口呆……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的七爷。 这么小心翼翼的,就跟捧了个易碎的琉璃似的,生怕磕着碰着,要是可以,他们怀疑七爷会将县主架在背上背着,这走一段路可不是要将县主冻着累着了。 齐全站在一边笑眯眯的轰着大家,众人笑嘻嘻的走开了,看来以后县主嫁进来他们心里有数了。 万事以夫人为主,七爷就不用在乎了。 “合水给我来公文了。”顾若离跟着赵勋去了书房,“说他们运去关外的粮食都被抢了,还有好些人被杀了,这事你是不是知道?” 赵勋没有说话,帮她脱了斗篷,倒了温茶给她,这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回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近日因太子回来还未曾腾出手来。”他说着顿了顿,道,“我离开开平卫时,曾扶持过瓦剌一支部落,这两年他们一只内斗不断,去年那人被额森刺杀死了,今年他便就蠢蠢欲动,想要掀起点事端,助族人度过寒冬。” “所以去年额森故意挑衅圣上,将他的旧衣物送去京城?”去年赵勋离开庆阳时就是为了这件事,他当时没有细说,“朝廷打算怎么办?” 赵勋握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面上,沉声道:“我欲出征收复河套,肃清瓦剌,以报居庸关之仇。” 当年额森逼到居庸关,逼到京城门外,令大周损失惨重,此仇无论是他还是圣上,有生之年必须会报。 “你……”顾若离怔了怔,她来前就想到了这些,若是真要打仗赵勋肯定会亲自上,毕竟额森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同寻常,“国库充盈了?你有钱出征了?” “国库谈不上充盈。”赵勋回道,“但这一年已存了一些,足够我军出征耗用两年。”这一年他在私盐上花费了很多精力。 顾若离动了动唇角,想了想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一仗是难以避免的,她不能拦着赵勋,也拦不住。 “早在年初就已经开始准备。”赵勋道,“当下只要安排好京中事物,随时都可以启程。” 没想到他这一年做了这么多事,自己储备钱粮,自己调用兵马,自己出征! “那你去吧。”顾若离回握着他的手,“我等你回来!” 赵勋揉了揉她的头发,露出无奈的样子:“本是打算出征前你我将亲事办了,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他最不放心的就是顾若离。 “等你回来也一样。”顾若离起身抱着他,“大概会要多久?” 赵勋搂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声道:“短则一年,长则……”他也不好确定,但顾若离问出这话时,他便回道,“长则三年内,我定回来娶你。” 顾若离笑了起来,道:“说的好像我迫不及待嫁你一样。”话落,又没了话,她确实很舍不得,而且,他是去打战不是游山玩水,其中凶险不是她这样活在太平盛世未曾经历战争残酷的人能体会的,“重要的,还是你的安全。” 赵勋怜惜的亲了亲她,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顾若离没有想到她来一趟,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消息,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百般滋味。 “在这里用晚膳吧。”赵勋道,“往后几日我大约不得空闲,不过走前定会再去找你。” 顾若离知道,他这些日子确实很忙,便点头道:“好!” 赵勋吩咐厨房做饭,他牵着她去了内院,顾若离才发现院子里似乎正在施工,她惊讶道:“你在修葺房子吗?” “嗯。”赵勋颔首道,“先修好,等回来时就能用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两人进了内院,韩妈妈从院中迎了出来,满脸的笑意上来行礼:“奴婢叩见县主娘娘。”这还是顾若离从这里走后,第一次上门。 “韩妈妈。”顾若离含笑道,“许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吧?” 韩妈妈飞快的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和煦,当时顾若离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七爷可是从来没有带女子回来的,还似有若无的有些别样的关心,他就觉得顾若离是特别的,哪怕她当时容貌丑陋,她也没敢怠慢半分。 可真是让她猜对了,两个人还真的走到了一起。 “好,好的很。”韩妈妈说着引着两人进去,亲自打了帘子,“七爷,县主快请进。” 顾若离由赵勋牵着进了暖阁。 第251节 这里和她上次来并没有不同,甚至于连桌上茶盅,炕上的褥垫摆放的位置都不曾动过,似乎就在昨天一样,她在炕上坐下来,银月端茶进来,青月也托着一盘零嘴。 “县主。”银月和青月打量了一眼顾若离,都是会静安县主长的好看,甚至于比当年容冠京城的朝阳郡主还要美上几分,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假……他们七爷眼光真好,当时县主的脸那么难看的时候,他就察觉她与众不同了。 “好久不见。”顾若离和两人打招呼,银月就笑着道,“县主也不来做客,让我们一直惦记着呢。” 顾若离失笑,赵勋在一边咳嗽了一声,两个丫头忍着笑匆匆行了礼退了出去。 “凶巴巴的。”顾若离道,赵勋就望着她,道,“对你也凶?” 顾若离笑着道:“你对我凶了试试看!” “不敢。”赵勋直接摇头,“一走三年,我此刻恨不得将你供着才好。”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戏谑道:“也让韩妈妈来听听,她尊敬害怕的七爷,是个什么样子。” 赵七也嘴角含笑。 晚上的菜都是顾若离爱吃的,赵勋满意的看着,给顾若离加菜,她惊讶的看着韩妈妈:“妈妈您这是……” “早打听过了。”韩妈妈笑着道,“您在庆阳时奴婢就找人打听了一番您爱吃什么,喜欢什么,好等将来您过府时我们做的能稍合您喜好一些。” 顾若离笑着道谢,低头吃菜。 两个人坐在宴席室内吃着饭,四周很安静,她抬头望着赵勋,觉得这样很好,竟也对成亲后的生活升起了几分期待。 “爷!”外面吴孝之笑呵呵的隔着帘子道,“听说县主来了,老夫要和县主喝杯酒。” 赵勋皱眉显然很不满意吴孝之没有眼色,顾若离假意瞪了他一眼,笑着应道:“先生进来吧,正等着您喝酒呢。” “有的人恐怕不高兴。”吴孝之念叨着,抱着一趟子酒坐在了桌前,“瞧,可是你最喜欢的秋露白。” 顾若离直接将碗递给他:“先生要喝,那我们就喝个痛快好了。”话落,将板着脸的赵勋的碗也放在了吴孝之面前。 吴孝之哈哈大笑,道:“还是县主爽快。” 赵勋扫了吴孝之一眼,虽然不高兴可还是接了酒碗,顾若离笑道:“今儿就当给你们践行了。” “老夫可不去,那地方太苦,老夫去了熬不过半年就得把老命丢在那里了。”吴孝之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还是给将军践行吧,此去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赵勋和顾若离碰了碰碗,又敷衍了吴孝之喝了酒,才出声道:“我看先生还是一起去的好,您足智多谋,有您在身边我军如虎添翼。” “县主啊。”吴孝之求救的看着顾若离,“你可要早点过府才好,这样我们的日子也不至于水深火热。” 顾若离笑了起来,给赵勋倒酒又给吴孝之满上:“先生足智多谋,必能逢凶化吉,遇事呈祥!” “嘿!”吴孝之看着顾若离,“你可是跟着爷学坏了啊。”又道,“还没成亲,两个人就合起伙来齐夫人,以后……” 顾若离笑着喝了酒,才觉得心中烦闷消散了一些。 三个人足足喝了六坛子酒,吴孝之有了醉意,扶着桌子道:“你可知道,如今府中酒窖可都是秋露白,老夫想喝个千日春都还要出去找,苦啊!” 顾若离撑着脑袋看着赵勋笑,大大的澄澈的眸子笑的弯弯的如月牙儿一般,华光点点…… 赵勋心神跌宕,恨不得将吴孝之丢出去才好,偏偏他赖在椅子上怎么使眼色都毫无用处。 顾若离出了门,赵勋一直将她送到侧门口,方朝阳闻讯赶来站在门口阴着脸看他:“喝了多少?” “两坛。”赵勋看着顾若离,顾若离已经拉着方朝阳回头和他笑道,“你回去吧,我没事。” 方朝阳就点了点头她的额头:“什么没事,你瞧瞧你一身酒气,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说着,又道,“喝的什么酒?” “秋露白。”顾若离笑道,“味道很好!” 方朝阳没说话,扫了赵勋一眼,拉着顾若离走了。 第二日,赵勋就拉了一车秋露白送来,方朝阳昂着头指挥着李妈妈:“送酒窖里收着!” 李妈妈掩面而笑。 “酒醒了没有?”方朝阳不满的看着顾若离,就听她回道,“我也没醉,两坛的量还醉不了。您昨晚那一眼我都知道,七爷心领神会给您送酒来,对这个女婿您还满意吗。” “越来越没个正行了。”方朝阳忍不住笑,“下午早点回来,今儿一早太子回来了,晚上我们去宫中赴宴。” 顾若离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坐在桌前给合水回了信,让他们给死去的人送抚恤金,至于损失的钱粮便记在公账上,送了信她换了衣服去了医馆,韩苗苗一早就来了,帮着擦桌子扫地,忙的两条小辫儿颠颠的,顾若离笑道:“你一来就干活,让你娘知道了,定是要怪我没有照顾好她女儿!”说着也拿了扫帚。 “我来就好了。”韩苗苗抢了过来笑道,“您是县主又是大夫,怎么能让您做事。再说,我在家里都习惯了,这点活累不着我。” 顾若离笑看着她,不禁想到了宝儿,孩子成长的环境真的是太重要了。 “这么小这双手就开裂了。”欢颜捧着韩苗苗的手,和顾若离道,“县主,我回去拿瓶猪油膏来给她擦吧,这手折腾的太不像姑娘家的手了。” 韩苗苗笑着道:“没事!等过了冬天就好了。” “不用回去,一会儿我给她配些药涂个几天就好了。”顾若离说着,见医馆没人就索性去了药柜取药配了出来给韩苗苗,“你自己去碾磨,和了井水每日涂几次。” 韩苗苗应是收了药。 “县主。”梁欢从门口跑了进来,“那个小姑娘来了吗?” 顾若离朝他招招手,和他介绍韩苗苗:“……你应该喊姐姐。”又和韩苗苗道,“他叫梁欢。” “看上去也不啊。”梁欢比韩苗苗矮了小半个头,男孩子似乎长的要晚一点,韩苗苗挑眉道,“我十岁,几岁?” 梁欢就撇嘴道:“我今年快九岁了。”他才过了八岁生辰。 “那还是我大!”韩苗苗笑眯眯的,梁欢就敷衍的抱了抱拳,“在下梁欢,有礼了!” 两个人跟大人似的,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梁欢道:“你今天不去学馆吗,你娘呢?” “我娘和丙叔去买菜了。”又道,“说快过年了,年货要早点买,免得到时候涨价要多花银子。” 一转眼又是一年了啊! “县主,我有事想和您说。”梁欢觑了眼韩苗苗,拉着顾若离的手去后院,她望着他道,“你说,什么事?” 梁欢就垂着头思虑了一下,又抬头目光坚定的看着顾若离,沉声道:“丙叔是您的徒弟,他的婚事是不是该您做主?” “婚事?”顾若离没想到宝儿会和她说这些,不由道,“怎么突然说这话?” 梁欢就揪着衣角,垂着头,眼睛红红的:“自从我爹去世后,我娘一个人太辛苦了。张婶说我娘和丙叔合适的人,以后有丙叔在我家也不会被隔壁欺负了,所以我想,要不然让丙叔和我娘成亲吧……这事我爹不会生气的,我会去和他说……” 他没什么章法的说着话,顾若离蹲了下来,看着他道:“你喜欢丙叔,所以想让他做你的父亲?” “不做父亲,他还是丙叔。”梁欢摇着头道,“不过,他可以做我的娘的丈夫!” 顾若离摸摸梁欢的头,这个孩子一直都很懂事,心细如发,她笑道:“这事我也不擅长。今天我有事,明天我问问你丙叔的意愿,再问问你娘的意思,要是都可以我们请张婶和刘夫人做媒,你觉得好不好?” 梁欢点着头,朝顾若离抱拳:“那此事就拜托县主了。” “好!”顾若离道,“你娘将你养的这么好,可真是让人敬佩!” 梁欢红了脸:“那我走了。”就背着书包一溜烟的跑走了,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也要劝一劝方朝阳再嫁吗?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不过…… 方朝阳的个性,她说不说都无关紧要,她要想嫁谁也拦不住,不想嫁,她去劝只会被她骂。 还是算了。 “大夫在吗。”外头有病人进来,韩苗苗迎着,“大夫在,您请先坐!” 顾若离去了前堂,方本超几个人也陆陆续续来了。 用过午膳顾若离就回了羊皮巷,梳洗换了衣裳,和方朝阳一起坐车去了宫中,由內侍引着先去了坤宁宫,邱嬷嬷侯在门口,笑着道:“还当你们要晚一些,太子爷和太孙都在呢。” 顾若离朝门口看去,就看到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的从里头跑了出来,穿着大红的夹袄,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圆圆的鼻头粉扑扑的脸,非常的可爱。 这应该就是那位沈夫人去年生的小郡主吧。 ☆、142 聚离 “是小郡主。”邱嬷嬷顺着母女两人的视线看去,笑了笑,神色淡淡的,显然说不上喜欢。 邱嬷嬷的态度,就是太后娘娘的态度。 方朝阳讥诮的扫了一眼,道:“一个妾生的,抱来做什么!” 邱嬷嬷掩面而笑,道:“这话也只有郡主您敢说。”话落扶着方朝阳和顾若离道,“先进去吧,太后娘娘正等着你们呢。” 三个人进了殿中,赵馨柔昂着头好奇的望着她们三人,方朝阳看也不没看她一眼走了过去,顾若离朝她笑了笑,跟着方朝阳进了内殿。 就看到一位男子坐在太后身边,眉眼生的很清秀,穿着革丝的湛蓝直裰,梳着发髻别了一个白玉的发冠,瘦瘦的眼睛很大,人看上去有些浮肿。 “姑母!”赵凌笑呵呵的,他眉眼周边生了许多皱纹,笑起来折在脸上,显得有些憨厚,“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年轻。” 有些讨好的样子。 这让顾若离很惊讶。 “嗯。你倒是老了很多。”方朝阳打量了他一眼,说话并不是很客气的样子,赵凌也不生气,点头道,“还真是,我这两年确实老了一些。” 方朝阳扫了他一眼,又去看向他身边坐着的小男孩,十岁上下,容貌和赵凌有几分相似,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交握着双手有些不大适应这里人事的样子,“这是俊哥儿?” “是!”赵凌笑着应了,又和赵安申道,“这是你表姑奶奶,朝阳郡主。” 赵安申起身朝方朝阳抱了抱拳,喊了一声:“表姑奶奶好。”声音怯生生的,有些羞涩的样子。 方朝阳挑了挑眉头,又紧蹙了起来,随意的点了点头,转身介绍顾若离:“这是娇娇。”又和顾若离道,“这是太子!” “静安叩见太子!”顾若离上前行了礼,赵凌打量了顾若离一眼,眸中一亮,随即想到了赵远山,再看顾若离时不免亲切了几分,“早听说过名医县主的大名,今日得见,久仰久仰!”心里却在想着,远山那小子眼光不错,静安生的周正,又有医术在手,还真是和他相配。 他有些打趣的成分,顾若离的不自然倒是消退了几分,又朝赵安申行了礼。 赵安申还没封号,她还真是不知道称他什么。 赵安申好奇的看了眼顾若离,在金陵他也听说过静安县主的大名,听说她十三岁就能行医,且医术修为比那些白胡子老大夫还要精妙,他好奇不已,不明白他年纪这么小,怎么就会这么多东西。 “好了,都坐吧。”太后笑呵呵的道,“瞧着你们礼来礼去的,哀家的眼睛都花了。” 方朝阳笑着道:“这不是好久不见太子,我这做姑母的还真是有点想!” 太后就赞赏的看着她,高兴方朝阳也开始学着说场面话了,这一代比一代疏离的事她也该心里有个数了,等将来她去了,方朝阳和赵凌这亲就隔得更远了,方朝阳要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而为,可就没有人再看着她的身份让着她了。 “祖母!”赵凌笑着道,“远山定亲的酒我还没喝到,一会儿我要罚他的酒,您可不能拦着我。” 太后呵呵笑着,指着他道:“你们兄弟间的事我可不管,谁醉了就只能怪自己酒量浅,哀家这老婆子就是想拉一把,都没了力气了。” 赵凌也跟着笑,望着方朝阳:“姑母也不能心疼女婿才是。” “随便喝。”方朝阳道,“一会儿你喝不下我帮你。” 赵凌越发的高兴,这些年他都不在京城,就怕回来后大家都生分了,没想到一点没有变,他心里越发的高兴起来。 第252节 兜兜转转,他赵凌果然还是回了京城。 还是太子! “小郡主!”外殿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大家听的一怔,赵凌忙起了身喊道,“馨儿!” 赵安申也跟着跑了出去。 太后就朝邱嬷嬷打了个眼色,邱嬷嬷跟着去,一会儿就听到赵馨柔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赵凌抱着她哄着:“不哭,不哭,馨儿不是故意的,爹爹知道。” “小郡主打碎了一个花瓢。”邱嬷嬷拧着眉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太后,那花瓢是先帝的东西太后一直很喜欢,谨慎的放在供桌上还用撑子固定着的,没想到今天赵馨柔一来就淬了! “算了。”太后拧着眉望着邱嬷嬷,“孩子没事就行了。” 邱嬷嬷点头应是,太后又补了一句:“将碎瓷收起来,找个工匠看看能不能修一修,不求还原,拼个样子出来就好了。” “是!”邱嬷嬷说着出了门,赵凌抱着赵馨柔进了门,她一直哭闹着,太后看着就道,“乳母呢,怎么让你抱着。” 赵凌无奈的道:“这几个月在船上走着,一直都是我带在身边,这会儿连乳母都不如我了。”他说着有些自豪的样子,笑了起来,“都说女儿黏父亲。” 太后有些不悦,可又想到赵凌才回来,便压着怒道:“抱出去给她娘吧,怕是饿了。” 赵凌就有些心疼的看着赵馨柔,外头邱嬷嬷笑着道:“赵将军来了。” “远山来了。”赵凌就将孩子随手塞给了乳母吩咐了几句,笑着迎到了门口,一眼看到了赵勋,抬着拳头砸了赵勋一下,“好啊,我回来你都没有亲自去接我,忙什么呢,这会儿才来!” “太子。”赵勋抱拳行礼,“军中有些是耽误了时间,还请太子恕罪!” 赵凌眉梢飞起来,笑着道:“和你说笑的。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了。”又道,“是不是打算动手了,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 “西北艰苦,又是冬日行军!”赵勋回道,“太子若想去,不如等开春后再去,您看如何。” 赵凌心里也转了转,点头道:“好,我正好回来也还有事要办,等明年开春后我去关外找你,咱们兄弟一起联手,将额森的的头提回来。” “好!”赵勋颔首,就听到里头太后道,“你们兄弟就在外头说话,也不让我们听一听?” 两个对视笑了一下,并肩进了门,赵勋朝太后行了礼,太后道:“这两日远山忙的很,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人了。”又道,“真要出征啊,打算什么时候起身?这都快要过年了。” “宜早不宜迟。”赵勋回道,“就这两日,准备妥当我就走。”他说着看了一眼顾若离,顾若离朝他笑笑,两人没有说话。 赵凌望着赵勋,问道:“此番你打算带多少人走?” “营州中屯卫四千人,加上虎贲营调配六千,足够了。”赵勋回了,赵凌又道,“从哪边出关?” 赵勋眉头略簇了簇,还是回道:“兵分两路!”就没有细说。 “原来如此,你这样安排倒是周到。”赵凌知道虎贲营在延州,而营州中屯卫四千人在蓟州,两边若要集合一起出关,难免耽误时间,还不如兵分两路的好。 “行了行了。这事儿等晚上你们兄弟好好说。”太后笑着道,“我看时间不早了,赶紧摆饭吧。”又看着邱嬷嬷,“去将人都请来。” 邱嬷嬷应是各自去请人。 宴席就摆在坤宁宫的正殿中,两张桌子并排摆着,中间还架着可以涮肉的铜炉,过了一会儿圣上和皇后,以及荣王一家子都来了,顾若离第一次正面看到荣王和赵政。 这个天他穿着一件朱红的潞绸直裰,摇着一把不知是什么人题字的折扇,单手负在身后,顾若离有种错觉,仿佛他下一刻就能信口念个对子出来,一派风流浪荡的样子。 赵政穿着一件竹叶青暗纹的革丝直裰,原是披着灰鼠毛的斗篷,这会儿解了下来,面露微笑的走在荣王身后。 在他身侧则是荣王妃,笑盈盈的,最后则是梅念茹,带着乳母抱着赵晴儿,浩浩荡荡的进了门。 大家各自都行了礼,圣上道:“难得一家人聚齐,都快坐吧。” 顾若离跟着方朝阳坐在了太后这一桌,那边则是圣上和赵勋等人坐着。 男女分了两席。 赵凌的两个嫡子和一个女儿也进了门,赵安申年纪最长,剩下的两个小些,都是很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说话。 那位沈夫人和赵馨柔倒是没有来。 “好些年没有和兄长一起喝酒了。”赵政坐在了太子旁边,道“我还记得以前我们一夜喝了二十几坛酒的日子。” 赵凌哈哈笑了起来,道:“那时候太胡闹了,醉时好几日都是昏沉沉的。如今都好些年没有醉酒过,你一说我还真是怀念。” 赵政就余光就看了眼赵勋,含笑道:“兄长回来了,什么时候想喝,我和远山一定坐陪。” “等他出征回来。”赵凌含笑道,“我们再大醉一回,为他庆功。” 赵政扬眉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嫡亲的弟弟,道:“远山此番去路途遥远,行军艰苦,为了大周,辛苦远山了。” “不辛苦。”赵勋说的淡淡的,也扫了赵政一眼,“多谢关心。” 赵政笑着说客气。 “说什么,三个人嘀嘀咕咕的。”荣王在对面一脸的不满,“还和小时候一样,凑在一起就没完没了的说着话。” 大家都笑了起来,太后道:“你说孩子们,你小时候和圣上何尝不是这样,一凑在一起就是层出不穷的点子,不知闯了多少祸,把哀家都愁死了。” 荣王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母亲,我都这把年纪了,您还翻旧账。” “就属你旧账多。”太后笑着道,“要是翻起来,怕是三天三夜也翻不完。” 圣上和樊氏也笑了起来,圣上道:“母亲这样一说,朕也想到了小时候的情景了。没想到一转眼几十年都过去了……” “说他们,怎么又说到我这儿来了。”荣王不满,指着赵勋,“说老七,他的帐比我还多。小时候和几个兄弟在一起,就没有一天不打架的!” 赵勋根本不看荣王,慢悠悠的喝茶。 也没有人接话。 “王爷!”荣王妃直皱眉,赵勋什么性子他不记得了?在这里说他一会儿他要是翻了脸,看你的老脸往哪里放,“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远山都要成亲的人了,您说这话做什么。” 荣王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目光一转落在了顾若离身上:“我还没和我儿媳见过面,娇娇呢。” 顾若离脸一红,荣王既然提到她了,她总不能装作没有听见,可是她是要等荣王过来还是她站起来应一句? 哪样做都不对,前者太失礼了,对方是长辈,后者显得她好似迫不及待认了这个儿媳似的。 咯噔一声,赵勋将茶盅放在了桌子上,目光淡淡一转落在了荣王脸上。 荣王一怔,站起来的动作就又慢慢滑坐了回去。 荣王妃真是恨不得泼一杯茶在荣王脸上,让他清醒一下才好! 方朝阳目光一转,扫过去看着荣王,笑道:“三哥,你的腿好了?要不然娇娇给你看看?” 哪壶不开提哪壶,荣王脸色一怔,摆手道:“没事,没事。” 方朝阳面露嘲讽的笑了笑。 顾若离低头喝茶,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两桌子人算是一家子了吧,可却是没一个是关系是亲近的,不是话里藏机锋,就是摆着面上的拆台,她真怕一会儿打起来。 “都吃饭吧,几个孩子也饿了。”太后端了酒,众人就纷纷端了酒起来,她道,“过年的时候远山恐怕也不在,今儿就当过年的团圆饭了!” 众人应是。 梅念茹轻抿了一口酒放了下来,和顾若离道:“这羊肉很不错,你涮一些吃,薄薄的片儿一点膻味都没有。” “好!”顾若离应是,她身后的女官便包着筷子给她涮肉,梅念茹又侧过身和赵晴儿道,“晴儿要不要吃一点?” 赵晴儿也不说话,靠在乳娘怀里嗦着手指。 梅念茹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爹爹,哥哥,姐姐!”忽然,殿外头赵馨柔拖着乳娘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家一愣,赵凌已经起身迎了过去,“馨儿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将她抱了起来。 “想爹爹。”赵馨柔抱着赵凌的脖子,笑着露出几个小牙,“爹爹回家。” 赵凌就为难的道:“你先和乳母先回去,爹爹晚点再回家。”他说着,将孩子递给乳母,凝眉道,“不是让你送回去的吗,怎么又抱回来了。” 乳母就垂着头回道:“小郡主要来找您,奴婢拦着她就哭,怕她哭伤了身子,所以……” “留下吧。”太后蹙眉指了指赵晴儿旁边的空位,“让孩子坐一起,省的她哭闹。” 赵凌松了口气,让乳母抱着坐在位子上,赵馨柔坐不住一下子就滑在地上跑过去挤着赵凌坐着,满殿中就听到她一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大家听不懂,只好沉默着。 “到我这儿来。”荣王妃笑着道,“我这儿有桂花糖,馨儿想不想吃。” 赵馨柔一听有糖吃,就蹬蹬蹬的跑去荣王妃那边拿糖吃,笑着道:“我要多点,我娘还没吃呢。” 荣王妃挑眉,眸中露出兴味。 太后看着直皱眉。 “我听说营造司的职务,你压下来了?”赵政端酒和赵勋碰了碰,“你觉得颜释文不合适?” 赵勋喝了杯中的酒又放了下来,由身后的內侍将酒倒满,侧目望着赵政,道:“营造司先前由崔玉林统管,如今他人走了,自依旧还给建安伯府。崔茂燊与颜释文是舅兄,要争此位?” “那我倒不知了。”赵政押了一口酒,望着对面正喝着酒和太子说话的圣上,淡淡的道,“此事你既管了我自不能再插手,只是今儿碰上,便替释文问上一句,成与不成都无妨,只当我没有这话便罢。” 赵勋眉色不动的喝着酒。 “不过有一点。”赵政微微侧着头,声音压低了一分,“你这一年又是打压又是高捧,扬州盐帮被你冲击的四分五裂,钱也捞了军费也够了,你是不是可以收手了。” “此话何讲?”赵勋扬眉,赵政就凝眉道,“明人不说暗话,青禾帮不是你的手法?” 赵勋不置可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兄长这是在警告我?” “那倒不是,你捞钱是为了军费,我自不会拦着你。”赵政面上含笑,语气却是冷冷的,赵勋就挑眉看他,反问道,“兄长捞钱,又是为何?” 赵政脸色微变,只是一瞬间他既含笑回道:“有你这样的弟弟,我这个做兄长的便显得一无是处,我做这些,不过是找个地方证明自己的能力罢了。” 赵勋似笑非笑,睨了赵政一眼。 “远山。”赵凌和赵勋碰了碰杯,笑着和两人道,“听说颜释文今儿成亲了?” 赵勋点头。 “迎娶的是哪家小姐?”赵凌兴味的道,赵勋回道,“是建安伯府。” 赵凌认真想了想,一拍手道:“是姑母……”说完想起来,方朝阳和崔延庭已经和离了,便道,“这可真是……我记得颜释文一直和崔茂燊是好友吧,如今倒做了姻亲,改日我们一起去,找颜释文吃酒去。” 说完,想起赵勋要走了,这边赵政就道:“我陪兄长去,远山怕是没空。” 赵凌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那边啪嗒一声,赵馨柔将筷子打落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赵凌过去抱着女儿,乳母就回道,“怕是惊着了。” 赵凌就皱着眉抱着女儿来回的哄着,太后看着直皱眉,樊氏也是面露惊讶,和圣上对视了一眼。 “要不……奴婢将夫人请来?”乳母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凌,赵凌正要说话,那边太后已经道,“抱回去吧,时间晚了她要睡觉也是常理。” 赵凌就讲赵馨柔交给乳母,凝眉道:“让夫人哄一哄,别什么事都来找我。” 乳母应是,抱着赵馨柔裹着披风快步出了门。 和赵馨柔相比,赵晴儿真的是太安静了,直到现在顾若离都没有见她说一句话,乳母抱着就抱着,趴着就趴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253节 大家的兴致就淡了一些,太后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就含笑道:“天色不早了,外头又下雪,就早点散了吧。”说着一顿,看向圣上和樊氏,“你们留一下,哀家有事和你们商量。” 众人就都纷纷起身各自告辞,顾若离扶着方朝阳出了门,在门外和荣王妃一家子告辞,先往宫门而去,她走着就听到荣王妃和荣王在她身后不远处低声道:“你方才说那些话做什么,远山这都要出征了,你就不能和气一点。” “嘿!”荣王道,“现在知道关心他了,早干嘛去了?” 荣王妃被他堵了话,冷笑着拂袖道:“我看王爷是吃醉了,还是早点回去醒醒酒吧。”话落,就不再理会荣王。 太后让人关了内殿的门,开门见山的和圣上还有樊氏道:“太子既然回来了,这婚事就不能再耽误了,房里没个管事的人,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很不喜欢赵馨柔,倒不是因为这孩子不可爱,只是因为她母亲的出身让她很不喜。 “媳妇也有这样的想法。”樊氏道,“娘,您可有看中哪家的姑娘?” 太后心里其实已经有人选了,可闻言还是道:“你们是他老子娘,这事儿你们做主。哀家老了可不掺和这些事。”又道,“只一点你们要把好了关,出身不必追究好赖,可性子一定要稳重得体,将来可是后宫之主,弱了也拿捏不住人。” “是!”樊氏头一个就想到了顾若离,不由觉得可惜,她笑着道,“那就让礼部着手去办,不究出身,只要性子模样好就成。” 太后颔首。 圣上和樊氏一起出了坤宁宫,樊氏挽着他,低声道:“那位沈氏臣妾看不是好省心的,母后说的对,早点选了良娣的好。”又道,“臣妾这两日就先派个嬷嬷过去,在太子成婚前断不能让她再怀上。” 圣上对这些事兴趣不大,淡淡的道:“这事儿你做主。”说着一顿,道,“不过,母后既然提出来,依她的性子恐怕心里已经有人选了。朕记得沐恩侯有个嫡女,和娇娇差不多年纪的吧?” “是莹莹吧。”樊氏回道,“娇娇及笄时她做的有司。还是母后亲自提的。” 太后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但樊氏还是有些犹豫:“……再让礼部选一选吧?”当初太后觉得圣上的性子弱,所以就挑了她这个没什么家势的做了皇后,若现在她选了方樱,这上面婆母下面儿媳都是出身不俗,她自己便就难做起来。 “也好。”圣上颔首道,“也不着急这一时半活儿的。” 樊氏应是。 赵勋和赵凌一起去了西五所,当年他们都在这里坐过一段时间,內侍开了门两人带着酒在炕上坐下,里面有些冷,赵凌喝了两口酒暖身子,望着赵勋道:“西苑那边如何了?你不会连我也瞒着吧。” 赵勋提着酒坛子和他碰了碰,看了眼赵凌,赵凌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昂着头咕咚咕咚的喝了数十口,拍了拍赵勋的肩膀:“哥哥知道了,辛苦你了。” 赵勋没说话。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赵凌看着他,“其实我回来确实有些急,橙玉她……”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她又有了身子,我若不早点回来,又要拖到明年,实在是再等不得了。” 赵勋皱眉望着赵凌:“恭喜太子!” “我又不是头一个孩子,又何可恭喜的。”赵凌笑着道,“不过她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我不能亏了她。她一直想回京城,肚子里的孩子也想在京城生,我就顺了她的意思,提前回来了。所以就没有来得及和你商量。” 赵勋含笑道:“太子子嗣繁盛是百姓之福,是好事。” “我也觉得。”赵凌哈哈笑了起来,又道,“不过这事儿你暂时别说,母后那边还不知道呢。我估摸着他们大约要给我说亲事了,这时候将橙玉有孕的事说出去,他们定然要不悦的。” 赵勋没说话。 “不过静安不错。”赵凌笑着道,“我还想着回来后给你说亲事呢,没想到你自己就定了,好小子。” 赵勋想到顾若离目光柔和了几分。 “你放心去,我们都在呢,都会照顾她的。”赵凌笑着道,“橙玉也念叨着,说想拜见静安呢,我算着等过些日子请静安去府里给橙玉看看。” 赵勋皱眉,道:“她不出诊,你若要看病就去同安堂找她。”又道,“静安擅疑难杂症,你不如找个擅妇科的大夫去看一看。” 赵凌哈哈笑了起来,拍着赵勋的肩膀,道:“可见她在你心目中还真是有份量,我明白了,明儿去寻别的大夫。” 赵勋和他碰了碰酒坛,两人喝着酒。 荣王府中,赵政和梅念茹回了自己的院子,赵晴儿由乳母抱着去梳洗歇了,梅念茹就含笑给他倒了茶,柔声道:“你晚上吃了不少酒,我让厨房给你做醒酒汤来可好。” “有劳夫人了。”赵政抬眸看着梅念茹,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拉着她坐下来,“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梅念茹含笑望着他,给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赵政微微闭上眼睛,漫不经心的道:“你今日和静安说话了,我瞧着她性子也不是活泛的。” “大约是做大夫的,都有些较真吧。”梅念茹含笑道,“我见她几回,每回都是我和她说话,有一句答一句,倒不见他主动攀着谁。” 赵政挑眉望着她,拉着她的手坐下来:“还是你好,善解人意!” “正卿!”梅念茹面颊微红垂了头,赵政抱着她在怀里,“你瞧着,远山对她如何?” 梅念茹面色变了变,随即道:“远山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就是再好的女子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 赵政就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含笑语气如常,笑容就越发的愉悦。 “沈氏那边你去走走。”赵政低声道,“她有了身孕,你送些滋补的过去。” 梅念茹一愣看着他,惊讶的道:“又有身孕了吗?” 赵勋颔首。 “这孩子,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太子既然回来了,正室就不可能空着,更何况,这两年樊氏已经将要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就差人选了吧,沈氏却在这个时候有孕…… 看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妾身知道了。”梅念茹颔首道,“我这两日就叫人送过去。” 赵政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梅念茹越发的欢喜,忍不住和她温存了一番,躺在炕上他搂着梅念茹摸着她的手,察觉她手很凉,便想起一件事来,忙推开她起身要走,梅念茹披着望着他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怕是年前还有一场大雪。”赵政说着已经将衣服穿好了,“我打算这两日关几间粮铺和木炭的铺子。” 梅念茹不明白,赵政就解释道:“在年前我定然还能赚上一笔,到时候……”他捏了捏梅念茹的脸,“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着出了门径直去了书房,他养的幕僚正在书房候着他,见他进来便起身行礼,道:“世子爷,今日见到太子了?” “嗯。”赵政颔首在桌案后望着胡文贞,“先生也坐。” 胡文贞落座,给赵政倒了茶低声道:“卑职打听到,此番七爷出征兵分两路,他率虎贲营从开平卫出关,陈达秦大同则从辽东走,两面夹击额森。前驱的粮草也是分成了两路,您看……” “此事先盯着,等他人出关后再说,还有,几方粮草也要注意着。”赵政道,“我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没有。” 胡文贞点头,道:“就在太医院,他身份不显为人也老实本分,非常可靠。” “那就好。”赵政颔首,想了想又道,“给太子的美人略等一等,这两日我和他约了喝酒,届时我再探一探。朝中的人,你提醒他们递奏疏上去,明年祭天之事,由太子代替圣上。” 胡文贞点头应是,赵政又想了想,胡文贞道:“营造司……”他没说完,赵政就已经摆着手,道,“不必说了,他将此位给了崔茂燊,颜释文那边随他去吧,我们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太子。” 胡文贞点头应是:“颜释文如今娶了崔小姐,和杨阁老也是姻亲,他向来立场不显,晾一晾也好。” 赵政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他和赵勋提到营造司时,用意也是试探他和颜显的关系。 看来他多虑了,赵勋向来孤傲,区区一个颜显根本不在他眼里。 方朝阳一离开皇宫就忍不住冷笑,看着顾若离道:“现在你瞧见了吧,那一家子没一个能说话的,到时候有你好日子过的。” 顾若离点着头,很认同方朝阳的话。 “我会谨慎一些的。”顾若离想了想,道,“大家能没有交集就尽量少来往。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七爷的态度,他若是向着我,便什么都不用怕。” 方朝阳翻了个白眼,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这雪真的越下越大。”顾若离掀了帘子,和方朝阳道,“等回去让崔安再买些碳和米面回来,索性也要过年了,不如多备一些,免得到了年前东西都涨价不说,还不好买。” “都备好了,用到开春都够了。”方朝阳笑着道,“难得你想到家里的事,到是有些进步。”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她还真是难得想着过日子的事情。 第二日顾若离起早去了医馆,让张丙中去多备点米面,张丙中应了带着崔氏去买了许多木炭和米面回来,他一边跺着脚在炉子边烘着火,一面吸着鼻子道:“今年可比去年还要冷,我在街上看到好几家卖炭的铺子都挂着售罄,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货到。” “都卖空了吗。”顾若离觉得奇怪,张丙中就道,“可不是,不但是炭,就是米面也紧俏的很,买的人都开始排队了。” 大概是大家都意识到今年冬天雪虽下的晚,可却是极冷的,而且看着形势,这场雪恐怕还要再下几日才能停。 这样的天气赵勋出征,条件太艰苦了。 “我出去一趟。”顾若离说着出了门,顶着风雪去了赵勋的府上,韩妈妈亲自出来迎的她,“爷不在家里,县主可是找爷有事,奴婢让人去请爷回来。” “不用。”顾若离回道,“他这两日就要走,我来看看你们给他收拾的行李,行军骑马太冷了。皮氅,护膝和手套还有帽子蓑衣可都备了?”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韩妈妈就笑了起来,道:“正收拾着,县主既是来了,不如帮奴婢参谋参谋。” 顾若离是真的不放心,跟着韩妈妈去了内院。 东西很简单,只有两个大包袱,一个里面装的是衣服,另外一个是两双鞋加十几块烘干的馒头。 “就……这些?”顾若离翻了翻,眉头蹙了起来,韩妈妈就回道,“运送粮草的车已经走了好几日了,爷再出发就只有马,马背上不好放东西,两个包袱正好搭着也不碍事。” “那就让他穿在身上。”顾若离凝眉道,“手套,帽子护膝一样不得少。” 韩妈妈点着头应是:“成,奴婢这就取出来,有您说爷一定不会不听的。”说着,就让青月将东西都取出来放在包袱里。 “这皮靴。”顾若离摸了摸里面,是单层的隔水的,她看着韩妈妈道,“可有皮毛,缝一层在里头,穿着也能暖和一点。” 韩妈妈听着眼睛一亮:“县主这法子好,奴婢这就去找。”说着找了灰鼠毛旧皮氅剪出鞋垫和夹层出来,拿着线细细的缝在鞋子里头。 青月和银月也学着缝,顾若离不会只好坐在一边瞧着,又翻了皮手套出来:“这手套里是不是也能缝一层?” “成啊。”韩妈妈道,“奴婢将鞋子弄好,就来缝手套。” 赵勋回来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走了几步就听到暖阁里传出来笑声,他不由皱了皱眉伸手去掀了卧室的帘子,随即步子就顿住,听到顾若离的声音道:“马骑的太快,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割的一样,没几日脸就能皴了,我将这瓶药膏放在包袱里,回头妈妈记得提醒七爷,让他每日洗脸后抹上一点,用完了我再给他捎过去。” 赵勋站在门外,风雪落在脸上手上,他眼底却是满满的暖意,转过身他毫不犹豫的掀了帘子,果然就看到顾若离正和韩妈妈凑着脑袋,研究者怎么样缝鞋子而不会挤脚。 “七爷。”银月和青月都起了身,顾若离抬头看他笑,赵勋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顾若离想了想,韩妈妈就笑着道:“县主来了有好一会儿了,顶着风雪来身上衣服都湿了。特意来告诉奴婢给您添上手套棉鞋,怕您冷呢。”说着话已经收了一炕的东西,“县主中午在这里吃饭吧,奴婢去让人做饭,这鞋袜手套您就交给奴婢吧。” 顾若离道谢,韩妈妈就带着两个丫头出去。 “就为了这事特意走一趟?”赵勋过来握着她的手,顾若离回道,“我怕你骑马冷,你体内寒气太重,若不仔细护着一点,今年的药就算白吃了。” 赵勋欢喜的摸摸她的头,又叹了一口气:“真想带着你一起去!” 顾若离抿唇笑着:“也行啊,我随军若有人生病受伤还能帮忙,也不是毫无用处。” “太艰苦了。”赵勋舍不得带着她受苦,这一仗不是定在哪一处,而是不分春秋的在草原打游击战,“你安安生生在家里等我回来。” 顾若离点点头抱着他将脸贴在他怀中,闷闷的道:“你自己注意安全。穷寇莫追,杀不了额森肃清了余党也可以,至少有好些年他都恢复不了元气。” “好。”赵勋轻轻搂着,就想起赵凌的话,低声交代道,“你既定了规矩不出诊,就轻易不要打破了,高门大户的内宅,不轻易进去比较好。” 若没有事他不会突然这样说,顾若离奇怪的道:“怎么了?” “太子的妾室有了身孕,想让你去瞧瞧,我推了。”太子的妾也是妾,娇娇虽是大夫可也是县主,赵勋很不高兴,“他要是坚持,你就在同安堂候着,他不敢强迫你。” 原来是怕她吃亏,顾若离点点头,道:“知道了,我谨记着。”没想到那位沈夫人怀孕了,现在怀了似乎不大妥当吧,“太子突然回来,是因为这位妾室吗。” 赵勋摸摸她的头,回道:“也不全是。你自己在京中谨慎些,有事去找先生,他会帮你!” 顾若离点头。 赵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又低头看着她的唇,轻轻柔柔的吻了上去,顾若离搂着他的脖子垫着脚回应,不过几息她便有些站不稳软软的挂在他的身上,赵勋脚下一动抱着她半压在炕上,细细的吻着眸光赤红的望着她,像是一只等着吞噬猎物的野兽:“娇娇……” 他声音暗哑,亲吻着她的脸,脖子,手搭在她的腰上隔着衣服抚摸着,可尽管心头难耐,他也没有多动半分! 第254节 “等我回来。”赵勋半撑着身子,看着她,顾若离也回望着他,凝视着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赵勋啄了她的唇,不敢再这样躺着,忙翻身坐了起来,抓了顾若离喝过的茶盅灌了半盅的凉茶! 顾若离坐着他身侧望着他,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 “我回去了。”顾若离道,“你忙你的事,等走前让人去告诉我一声,我去城门送你。” 赵勋颔首和她一起出了暖阁,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在小径上,身后落了两行大小不一的脚印,赵勋让人驾车送她回去,自己则去了书房。 “赵正卿的事先生也不用特意分神。”赵勋漫不经心的道,“几件小事罢了,派个人盯一盯就好了。” 吴孝之知道赵政不足挂齿,所以点着头应道:“老夫都记着呢,您尽管放心。” 赵勋负手站在墙上挂着的域图边,微微抬头看着,没有再说话。 赵勋走的那天顾若离站在城门口送他,带着十几个贴身的随从,快步而来,看见顾若离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脚,顾若离知道,他真的是按她叮嘱的样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保重!”顾若离朝他挥挥手,低声道,赵勋颔首看了她一眼,策马飞奔出城。 欢颜在一边泪水涟涟的望着周铮,周铮看了她一眼,觉得莫名其妙,夹着马腹一溜烟的就不见了人影。 主仆三人沿着街慢慢往回走,一辆马车和他们擦身而过,颜显摸了摸崔婧文的手炉,凝眉道:“似乎不大热了,要不要再添些炭在里面,你冷不冷。” “不冷。”崔婧文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又掀了一丝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颜显见她如此便道,“今日赵远山出城,这么大的雪,路上怕是不好走。” 崔婧文扬眉,赵远山今天就走了啊,还有十几日就要过年了,他还真是认真负责。 她心里想着又去看颜显,问道:“营造司的事情不成,上驷院呢?” “上驷院之争,平凉伯也在其中,难免伤了和气。”颜显含笑握着崔婧文的手,“你不用担心我,朝中的事素来繁杂,想谋求一官半职亦不只是靠权靠人,顾全妥当才是关键。” 大家以后还要来往,为了这件事伤了和气,得不偿失。 崔婧文皱眉不着痕迹的收了手,含笑道:“总要试一试的,也不是年年都有缺。若不然你去太子爷那边走动一番,他才回来势必要顾念往日情分,不是毫无机会。” 颜显一愣看着崔婧文,遂笑道:“你既这么想要我去上驷院,那我便奋力博一博,太子那边我还有几分脸面。” “也不是我想。只是觉得你的才能闲在家中,有些可惜而已。”崔婧文主动握着他的手,“夫君也该为将来我们的孩子想一想。” 颜显眼睛一亮,将她抱在怀中,崔婧文面无表情的靠在他肩上。 好一会儿,颜显目光一转落在她旁边的书册上,捡起来随手翻到她折过的一页,见面用笔勾画了几行,又写了年月日……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日子,快要到了吧。” “以前写的玩的,到是忘了初衷。”崔婧文很自然的将书拿过来,颜显就笑着道,“你看的这是伤寒论?”《伤寒论》他看过的,“怎么和我读的不同?” 崔婧文就合了书,笑道:“是誊抄的,是有些不同。” 颜显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顾若离回了医馆,心里闷闷的便一个人坐在后院里望着天上的雪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您喝口茶吧。”欢颜见她这样有些担心,“赵将军本事大,而且以前也常行军,不会有事的。” 顾若离端了茶捧着在手里,低声道:“也不是,就是觉得心里有些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怎么了?”欢颜望着她问道,顾若离摇头,“我好想忘记了什么事,可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 欢颜也跟着想了想,不觉得他们忘了什么事,最近的事情该做的她们都做了。 “县主。”崔安身边的小厮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李妈妈说郡主有些不舒服,请您回去看看。” 顾若离一愣忙放了茶盅,边走边道:“可知道是哪里不舒服?” “说有些腹痛。”小厮追着顾若离,道,“郡主让您带些治腹疼的药回去,她吃一吃就没事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方朝阳说胃疼,以往都是闹着头疼…… 顾若离在柜台里抓了药提在手里,抓了针包匆匆回了家。 ☆、143 无解 “是哪里不舒服?”顾若离回到家中,方朝阳正由李妈妈照顾着躺在床上,床边放着痰盂,她人侧躺在床上,头发凌乱的堆在枕头上,口中发出轻哼的声音。 “说是肚子疼。”李妈妈红了眼睛,“用了早膳后就隐隐有些疼。” 顾若离将方朝阳扶正,手搭在她的脉上,顿了一会儿她看向李妈妈问道:“有没有腹泻?” “没有,就喊着肚子疼,吐了一回,您瞧瞧,东西还没有倒。”李妈妈指了指痰盂,顾若离看了一眼,都是早上吃的东西,也是平日他们常用的,并没有刺激性的食物。 “娘!”顾若离让方朝阳平躺着,逐个地方轻轻按着,问她哪里疼,等按到胃部时就见她的脸揪了起来,嚷道,“就是这里。” “是胃部有些炎症。”顾若离不大能肯定,像是急性胃穿孔,可相比较方朝阳的症状又轻了很多,而且她的胃以前并没有问题,她号过脉的,怎么可能突然胃穿孔。 因为不确定所以她非常犹豫,可见方朝阳疼的冷汗直流,就皱着眉对欢颜吩咐道:“将那包最小的大柴胡汤拿去煎了,快点。”看看能不能缓解。 欢颜在门外应是,提着裙子跑去了厨房。 “我先给您施针。”顾若离扶正了方朝阳,拿了针扎了合谷几处穴位,过了一会儿方朝阳的疼痛症状轻了一些,她喘着气道,“什么是胃部炎症,可有药治?” “有!”顾若离点头道,“不过还是要慢慢调养,往后您吃饭按时按量,不能随着性子想吃就吃,不想吃就饿上两顿了。” 方朝阳一听顾若离有办法,便松了口气:“我知道了,知道了。” 过来一会儿药煎来,顾若离亲自服侍方朝阳吃了,柔声道:“这药先吃一帖看看效果,若是有效再接着吃。” 方朝阳应了一声。 喝完药顾若离扶着她躺下来,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她松了口气,李妈妈问道:“这是药起效了?” “我不知道。”顾若离摇了摇头,道,“等她醒了再看看。” 李妈妈点头应是,出去安排家中的事情,顾若离想了想又拿了方朝阳手腕号脉,这脉搏和症状确实非常奇怪,像是胃穿孔……或者说,和胃穿孔很像…… 她百思无解,索性去拿了书过来看,翻了好几本也没有找到答案。 酉时左右方朝阳醒了,顾若离问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有些隐隐的疼,但不如早上疼的那么厉害。”方朝阳睡了一天,觉得头昏脑涨的,“给我点水喝。” 顾若离有些犹豫,可还是给她倒了清水,方朝阳喝过后,顾若离问道:“感觉怎么样?” “就是有点饿。”方朝阳觉得自己一身的力气被抽干了,连靠着都觉得没什么力气,顾若离道,“您先饿一饿,暂时不要吃东西。”顾若离更加确信,方朝阳并非是急性胃穿孔。 那是什么病,为什么她诊不出来! “那就不吃吧。”方朝阳抚了抚额头,望着她道,“你吃饭了没有,不用一直陪着我,也去休息一会儿。” 顾若离给她理了理被子,低声道:“您病着我也睡不着,等会儿我在这里支个软榻歇会儿就好了,您不用管我。”她的病没有确诊,她哪敢去睡觉。 “你慌神了。”方朝阳摸了摸顾若离的头,她还是第一次见她没有自信的样子,“是不是我的病有问题?” 顾若离沉默了一下,回道:“我还没有确诊,这药等吃两副看看,若是有效果就无妨,若是没有……我再请别的大夫来给您看。” “还是头一回疼。”方朝阳道,“去年前年和去年头常有头疼燥闷的毛病,今年便一年不曾有,今儿怎么突然就疼起来了,倒也是奇怪。你都不行,别的大夫就更加不行了。” 顾若离若有所思,回道:“术业有专攻,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治。” 方朝阳望着她点了点头,心头感动,道:“我歇会儿,你别一直熬着,我这病来势凶猛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你别将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心里慌慌的,有种独自走夜路摸不着深浅的感觉,让她想起前世刚进山那会儿,也是这样的感觉……多少年了她都记不清了。 方朝阳又昏昏沉沉睡着了,顾若离在床边支了软榻望着她,天快亮的时候,她忽然惊醒过来,见方朝阳依旧安静的躺着她才放了心。 她走到床边又扶了脉,脉象和昨天并无多大的区别。 顾若离坐了一会儿,便靠在床头打着盹儿,等方朝阳醒了李妈妈又拿了些点心来,方朝阳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方朝阳就吃了两块芙蓉糕,方朝阳道:“今儿我在绣坊定了新衣要送来,一会儿你去试试,要是不合适赶紧让他们改了,过年穿还来得及。” 顾若离应是。 方朝阳就打算起来走动走动,可她刚刚坐起身,忽然张口哇的一声将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人捂着肚子立刻蜷缩起来,顾若离慌乱的摸了针:“娘,是不是又疼了。” “比昨天还要厉害点。”方朝阳疼的脸色煞白,眨眼功夫额头就渗出汗来,顾若离喊着李妈妈将方朝阳扶着,给她施针,李妈妈慌张的道,“县主,这药没有用吗,怎么又疼了。” 药不对症当然没有用,到底是什么病,她不知道!顾若离强稳住心神,一面捻着针给方朝阳止痛,一边道:“你让崔安去杨府一趟,就说我有事,请杨先生来家里一趟。”又道,“还有太医院韩先生的府中也去看看,若他有空一起请来。” 李妈妈应着是,忙出去让崔安着人去请杨文治。 方朝阳打着滚,抓着顾若离的手,道:“娇娇,娇娇……娘不行了。” 她一向清高讲究,便只是在院子里走一圈,也会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梳着漂亮的发髻,举手投足都要好看得体,可这会儿她披头散发的在床上打着滚,哪还有平日里骄傲的样子,顾若离心疼不已抱着方朝阳:“您,您别怕,一定有办法的,您相信我。” 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她辩证不出,不可能啊,只要是病,只要身体出了问题,就不可能一点迹象都没有。 脉象明明那么像胃穿孔,可是却不是……方朝阳的胃一向没有问题的,也不可能突然生这种病。 到底怎么会事。 “县主,您别慌。”欢颜帮着顾若离,劝着道,“你再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啊。”她觉得顾若离都诊断不出的,杨文治和韩恭就算来了也无济于事,他们的医术都差不多。 顾若离摆着手:“你别吵我。”她确实有些慌了,方朝阳疼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普通胃炎的人疼的程度,可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而且脉搏……脉搏,她什么都断定不了啊……方朝阳抓着顾若离的手,“娇娇,你给我一点止疼的药!” 疼的她受不了,宛若肚子里有把刀在一遍一遍的搅动着,她连吸气都觉得难。 “我,我没有止疼药!”顾若离一向觉得疼是病症表现,也是辩证的最好途径之一,她鲜少用止疼药,可是现在却后悔起来,“欢颜,你去石工巷找白姐姐,她哪里有,你快点。” 欢颜胡乱的点着头,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方朝阳将脸埋在枕头里,恨不得将自己闷死才好,顾若离将止疼的手法都用了一遍,依旧无济于事。 这样的疼,更像是人为的,而非身体的变病。 等了好一会儿,杨文治提着药箱由药童扶着进了门,顾若离迎合他坐下,道:“先生,我娘的病我没有辩证,您帮我看看。”她怕她因为是事关亲人,她乱了分寸。 “你别急,老夫看看。”杨文治也是第一次看到顾若离这样慌和没有自信,他扶了脉顿时一愣看向顾若离,随即又起身看了方朝阳的眼睛和舌苔,有些犹豫的道,“这……这是腹痛,病源于胃……” 居然和顾若离说的一样,他顿了顿又道:“但看上去又有些不同。” “我怀疑是不是急性胃穿孔,可振安又不同。”顾若离犹豫的说完,杨文治就颔首道,“看病症确实有些像,可要开服大柴胡汤试一试?” 顾若离回道:“我已经开过一副,不但没有缓解,今日疼的更甚昨日。” 杨文治也想不明白。 两人讨论者药方,韩恭也来了,他奇怪的道:“是何病症,何以你二人都没有结论。”他有些好奇上前号了脉,但得出的结论却是和顾若离以及杨文治一样。 “这确实有些奇怪。”韩恭道,“我看先开一副大柴胡汤试试?” 杨文治就道:“顾大夫已经试过了,没有疗效!” “那就奇怪了。”韩恭上前问方朝阳,“郡主,疼时是什么样子的感觉,是抽着疼还是扎着疼?” 方朝阳回道:“绞痛,不停歇。” 第255节 韩恭就背着手来回的走着,又停下来看着顾若离和杨文治,随后又来回的走着,不确诊许多药不敢用,再说,也不能乱用。 “先生!”顾若离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您看,会不会是毒?” 她早上就在想这件事,可是因为方朝阳平日都在家里不会误服什么,且,也没有人机会给她下毒…… 所以,她虽想到了,却觉得不可能而否定了。 如今辩证被堵在这里,她就又想起这个假设来。 杨文治和韩恭皆是一怔,韩恭更是匆忙上期那来扶了方朝阳的手腕,狐疑的道:“……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这世上能有这样的毒药,让人中了毒却又不易察,且她除了腹痛外毫无征兆。” 杨文治也点头:“你若觉得疑惑,那用瓜蒂散试一试?” “我不确定。”顾若离道,“若真是毒,这味毒也是我们不曾见过的。”要是少见的毒药更加麻烦,他们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哪能有办法解毒。 三个人说着话,欢颜拉着白世英在院子里喊着:“县主,白姑娘来了。” 说着话,白世英从外面进来了:“郡主如何了?”话落,就看到在床上疼的脸色煞白,大汗淋漓的方朝阳,她惊讶的道,“你们都没有办法吗。” 若是京中这三位大夫都素手无策的病,那换别人就更加没有可能了。 “药在这里。”白世英递了个瓶子给顾若离,“你先给郡主吃了,让她舒服一些,至于辩证如何稍后可以慢慢再商量。” 顾若离应是,拿了水服侍方朝阳去吃,白世英忽然想到了什么,喊道:“娇娇,你等一下。” “怎么了?”顾若离回头看她,白世英就忙走了过来,道,“郡主是从昨天开始疼的,就只有肚子疼外加呕吐?” 顾若离点头。 “我看看。”白世英号脉,她停了好一会儿蹙眉道,“三位诊断的是不是都觉得和胃部急症很像?” 顾若离点了点头。 “这大概不是病。”白世英收了手,她看着顾若离,道,“郡主像是中毒了,一种罕见的毒!” 顾若离怔住,周身冰凉,果然是中毒吗,她沉默了一刻,问道:“是什么毒?” “我不知道。”白世英摇了摇头,“我幼时随我母亲见过一列,那人先是腹部开始疼,疼了七日开始便血,死时刚好是毒发后的半个月,人痛不欲生。我娘让仵作剖开肚子查看,才知道那人腹中的五脏六腑悉数腐烂发臭。” 不但顾若离没有听过,就连杨文治和韩恭也是第一次听到:“竟有这样的毒药,是从何处传来的?” “我也不知道。”白世英解释道,“此药我只见过两次,其后再也没有听人说起过。” 怎么会这样,顾若离又扶了方朝阳的脉,回头对欢颜道:“你速去同安堂,让张丙中给我配一副排脓散来。” “白姑娘。”韩恭问道,“你见过两回,那还有一次呢。” 白世英回道:“还有一回,中毒之人承受不了痛苦,自缢了。”她说着顿了顿,顾若离顿时泄了气,“那可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毒。”只有先知道是什么毒,她才能找到解毒的办法。 白世英垂了眼帘,沉默了一下回道:“有一个人应该知道,你让人去找他。” 顾若离立刻就想到了白徵,她问道:“是白素璋?” 白世英点头。 “崔安。”顾若离隔着帘子喊道,“你拿着我的名帖去法华寺,找一位……”她没说完,白世英按住她的手,道,“我亲自去吧,怕你家的管事去说不清楚。” “好!”顾若离注意到白世英面上的矛盾,可是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方朝阳的命要紧,她将止疼药给方朝阳喂下去,给方朝阳顺着后背,一边道,“让孙刃陪你一起吧,路上安全些。” 白世英颔首出了门去。 “竟有这样的毒。”韩恭觉得惊奇,世间的毒许多种,可左右不过急性慢性,得的症状也大致相仿,大多也都能通过脉象辩证出来。 可这个毒却是奇怪,却是从未见过。 而且还非常的残忍,令人疼够了半个月,折磨半个月,才慢慢死去。 “岭南和苗疆一代是有这样千奇百怪的毒。”杨文治道,“已非医术能解。” 止疼药渐渐起效,方朝阳整个人都虚脱了躺了下来,顾若离低声问道:“娘,您近日可曾出去过,或是吃了来路不明的东西?” “不曾。”方朝阳摇头道,“便是那日在宫中我也不过吃了几口罢了。” 是啊,方朝阳鲜少出门……难道是家里的人出了问题? 除了这个可能,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这毒并非是急性,而是慢性的,若是这样那么当初在建安伯府,就有可能被人下毒了。 她握着方朝阳的手,微微用力,眸光也渐渐冷寒了几分。 不管是谁,此仇她必报! “你细细查一查。”杨文治蹙眉道,“平日能接触到郡主吃食的都排查一遍,这样的毒寻常人弄不到,必然能查到蛛丝马迹。” 顾若离点头应是。 白世英一个人坐在车里,车帘掀开她望着外面雪花飘零,微微叹了口气,她以为她永远不会去找他,却不曾想,这一日她还是遇到了。 马车走的很快,疾驰着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她伸手抹开动作微滞。 半个时辰不到,车已经到了山脚,孙刃递给她一把伞,白世英接在手中淡淡的道:“劳烦您在这里稍等我一刻,我一个人上去就好了。” 孙刃点了点头,坐在车辕上目送白世英沿着曲曲弯弯的小道往上走。 山路上没有香客,她走的极快不过一会儿工夫就进庙里,几个小沙弥正在院中清扫着积雪,她走过去问道:“打扰师父,请问借住在贵寺的白公子可在?” “你问白先生啊,他在后院呢。”小沙弥说着指了旁边的小径,道,“从这边绕过去,第二间房就是白先生借住的香房。” 白世英道了谢,绕过正殿去了后院,就看到了一排供香客歇脚借住的香房,她停在第二间的门外,好一会儿才抬手敲了门,里面并没有人应,她沉默了一会儿喊道:“白素璋。”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她。 忽然,不远处有熟悉的琴声传来,白世英侧耳听了一刻,毫不犹豫的循着声音而去,在竹林中,她看到了一袭白衣仿佛与天地融在一处的白素璋,他面对着她,单膝跪在雪中,长发披肩,眉目如画,手指灵动的勾着琴弦…… 乐声如泉水,如溪流,如山海瀑布。 白世英撇开目光走了过去,琴声戛然而止,白徵抬起头来看着她,淡淡一笑。 “我……有事求你帮忙。”白世英开门见山,“你可得空。” 白徵收了琴抱在手里起身便往白世英这边走,与她擦身而过也没有特意的再去看她,白世英皱眉握着伞柄的手攥的发白,过了一会儿白徵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她:“不是有事找我帮忙吗,怎么不走。” 白世英目光动了动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回去,白徵回房换了衣服走在了前头,问道:“是有人中毒了?” “你知道?”白世英看着他,白徵就笑着道,“我常在想,要是有一日你来找我,那一定是有人中了奇门之毒。” 白世英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两人安静的下了山,白世英坐在车里,白徵和孙刃在车辕上,三个人沉默的赶回了城中。 顾若离在门口迎的他们,白徵看到她露出惊讶的样子:“静安县主?” “是!”顾若离做了请的手势,“我娘在房里,还白先生去看一看。” 白徵打量了一眼顾若离,又回头看了看她和白世英牵在一起的手,眼中露出了然的样子,大步进了卧室,方朝阳昏睡了过去,盖着被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白徵号了脉,回头望着众人,道:“此药出自岭南,是用海底的一种幼虫,此虫会寄生在人体内,初入身体时并无毒性,只会引起人头疼,烦躁的症状,约莫两个月后症状便会消停,但幼虫渐渐长大死去,等它死的时候尸体就会腐烂变成一种毒素,使人肠穿肚烂而死。” 众人几乎听不懂,也从未听过这样的虫子,杨文治问道:“那这种虫子在人身体内多久会死?” “短则一年,长则两年。”白徵道,“也有擅毒之人能在挑选幼虫时估算出时间。” 顾若离听的亦是目瞪口呆,她学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东西:“那您的意思是,我娘的身体内的幼虫至少是有人在一年或者两年前放进去的?” 白徵颔首,很肯定的道:“是!至少一年以上。” 顾若离脸色很难看,一年以上那就是还在建安伯府,岭南……一年多前崔延孝是从岭南回来的,可是她觉得以二夫人的性子想不到这样的手段,且还这么有耐心。 崔延孝吗?他没有机会下毒,想到这里顾若离问道:“那这种幼虫有多大?” “很小,如针眼一般,放在茶中,或菜里很难被发现。”白徵说着微顿,又道,“不过,此虫有个弊端,就是在初入宿主十日内,需闻一种叫龙涎香的香气,若不然便不能生存。” 龙涎香?顾若离凝眉,她不记得方朝阳用过这种的香料。 “白先生。”顾若离问道,“此毒怎么解?” 白徵微顿看了眼白世英,就见白世英垂着眉眼神色冷冷的,他收回视线,回道:“此毒有两难,首难的是鲜少有人知道它是毒,而将它当做普通的腹痛医治,百方无效也延误了最佳解毒时机!第二则是,此毒无人知道怎么解。” “娇娇。”白世英握了握顾若离的手,“我有些不舒服,先在隔壁坐会儿”她话落,不等顾若离说话,转身便出了门。 白徵望着白世英的背影,目光微凉,直到看不见她才慢慢收回来。 顾若离瞬时红了眼睛,摇着头道:“不可能无解,不可能的……”是毒就有解毒的方法,只是世人不知道而已。 “抱歉。”白徵抱了抱拳,道,“在下能帮的也只有这些,若县主有用的上白某之处,随时吩咐。”他说着,和杨文治以及韩恭抱了抱拳,出了门。 顾若离呆坐在床边,脑子里乱哄哄的,快要炸开一般。 杨文治见她这样就亲自起身去送白徵。 “县主。”李妈妈哭着道,“您说……您说要是找到了谁给郡主下毒的,是不是就有解药了?”下毒的人总有解药的吧。 顾若离宛若醍醐灌顶,她点着头:“是,找到下毒的人。”她说着一顿,道,“您去将家里的丫头都排查一遍,若有人可疑就扣起来,若没有……就让他们回忆早前在建安伯府的事情。”实在不行,她就再回建安伯府,不管用什么方法! 李妈妈应这是,顾若离忽然想到了什么:“妈妈。”她侧着头脑子里飞快的转着,“龙涎香,我们家有这种东西吗?” “郡主没有。”李妈妈说的很肯定。 对方是怎么能让方朝阳在十日内都闻到那种香味呢,她回头望着杨文治:“先生,龙涎香宫中可有?”她对这东西很陌生,很久以前见过比较劣质的,闻上去也没有多浓的香味。 “有。”杨文治颔首道,“老夫帮你去借一些出来,你等等!” 顾若离握着方朝阳冰凉的手,心也越发的凉。 “县主。”欢颜抱着药回来,“排脓散拿回来了。还有别的几幅祛毒排脓的方子,刘大夫都给您配了。” 顾若离望着药没有说话。 “要不要去煎来?”欢颜见大家脸色不好,就知道事情不顺利,也跟着红了眼睛。 杨文治和韩恭都看着顾若离,顾若离就道:“好,你先煎来!” 不管行不行,她不试试怎么知道。 ------题外话------ 最近很消极,消极到快要抑郁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和天气有关,反正人已经不在轨道内,我这算出轨了么。唉~! 今天更的少,你们就当我休息一天吧。 啊啊啊啊啊~好想有件事让我振奋一下! ☆、144 方法 “我和秉德兄先回去。”杨文治道,“明日我来时给你带龙涎香来,你比对一下,想一想可见过。” 第256节 顾若离应是,送两人出去。 “你不要着急,若是毒发还有半个月,那我们还有点时间。我和杨兄也回去帮你查书。”韩恭皱眉道,“此毒太过诡异,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一定不能错过。” 顾若离行礼道谢:“给两位先生添麻烦了。” 两人说不必,就由秋香引着出了院子。 顾若离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夕阳渐渐落了下去,今天是第二天……不过好在她知道是什么毒了,慢慢来,一定能有进展的。 “娇娇!”白世英从隔壁的宴席室出来,站在抚廊下拧着眉望着她,“抱歉,我方才失礼了。” 顾若离上了台阶握了她的手,道:“失礼什么,这次得亏你请了白先生来,若不然我到现在还在犹豫我娘到底是什么病。”她说着摇了摇头,“所以我要谢谢你。” 白世英叹了口气,低声道:“先去看郡主吧,你这里有空房间吗,这两日我在这里陪你吧。” “住我房里吧。”顾若离和她一起进了卧室,白世英道好。 方朝阳醒了过来,眼神涣散着虚脱的躺在床上,好半天才看清床前立着的是顾若离,她虚弱的笑笑,道:“杨先生他们走了?可有进展?” “有!”顾若离道,“确定您中的是毒而非是病症,我正要问问您,一年多两年前,您可闻过龙涎香的香味,在你身边?” 龙涎香?方朝阳觉得自己的脑子就跟塞了棉花似的:“龙涎香的香气很浓,经久不散,而且也很特别,我……”她想了想,觉得好像能想到什么,可又什么都抓不住,“你让我再想想。” “您慢慢想。”顾若离理着她的头发,“这两日我会想办法找到解毒的方法,您忍一忍,一定能有办法的。” 方朝阳笑了笑道:“一条命罢了,要是没有,你就给娘喂点毒药,我早些死了也省的到时候死相太过难看了。”又道,“你的嫁妆我筹备的差不多了。若是我死了,你就和李妈妈商量,带着她一起嫁过去,有她在,我也就放心了。” 顾若离红了眼睛,抱着方朝阳哽咽着道:“您不会死的,有我在呢。”她说着,望着方朝阳,“你不要忘了我可是神医呢。” 方朝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是,你最厉害,将来定能开创大周的医史。” 顾若离噙着眼泪,笑着。 白世英坐在桌边望着她们母女俩,眼眶微红,熟悉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县主。”欢颜道,“药煎好了,您是现在喂郡主吃,还是等会儿再喂。” 顾若离接了药过来,犹豫着。 “喝喝看啊。”方朝阳道,“说不定有用呢。”她说撑着起身,从顾若离手中接了碗将药喝了,歇了一会儿她心里翻腾的难受,又吐了出来。 白世英站起来,和顾若离道:“你遣个人跟我一起回去,我家中有些书我拿过来,我们好好看看。” 顾若离点头。 白世英回去抱了几十本各式各样的书来,甚至里面还有几本奇闻杂谈,两个人挑着灯坐在桌边一本一本的看着…… 方朝阳又疼了起来,她紧紧揪着顾若离的手,满头的冷汗:“娇娇,娘不行了,你让我死了算了。” “您再忍忍,再忍忍。”顾若离慌的说不出话来,又给她喂了一颗止疼的药,可这一回的功效远不如早上,吃下去过了好久也不见效用,白世英道,“止疼的药用的多了身体就适应了,再吃就没有止疼的效果。” 顾若离手足无措,抱着哀嚎着的方朝阳,死死的咬着唇…… 到底是谁给她下的毒,她一定要将此人找出来! 一整夜,一家人没有人睡觉,丫头婆子们守在院子里,李妈妈一夜就哭肿了眼睛,第二天疼的她连路都看不见,下台阶时摔了下来,额头上蹭了好大一块皮。 “奴婢没事。”李妈妈擦了擦伤口催着顾若离,“郡主这里我来看着,您和白姑娘去看书吧,去仔细找找!” 顾若离应是,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找到解毒的方法。 “县主,宫里来人了。”欢颜引着邱嬷嬷和苏召过来,邱嬷嬷焦急的问道,“太后昨儿才知道郡主生病的消息,到底是什么病,县主可有法子治?” 顾若离引着二人去了暖阁,解释道:“这个病有些蹊跷,我正在想办法。” “这可怎么是好,听说是急症,疼的人死去活来?”邱嬷嬷焦虑不已,顾若离点了点头,“疼的受不住,闹着让我杀了她,我现在不敢离了她的身,就怕她熬不住……” “杨大夫和内务府借龙涎香,可是有用。”苏召说着,拿了个匣子递给顾若离,“这是圣上让奴婢拿来的,要是不够宫里还有。” 顾若离忙道谢接了过来,打开盒子一股浓郁的甜香味就冲了出来,她闻着心神一怔,问道:“这就是龙涎香?” “是!龙涎香分年头,年头越多便越好,圣上这块估摸着有数百年了,乳白色的,香味据说百十年都不会散。”苏召回道,“圣上常用这样的香,寝殿中也时常燃。” 顾若离又轻轻闻了闻,觉得而有些熟悉。 “这个能治病?”邱嬷嬷望着顾若离,“太后娘娘那边也还有,奴婢这就回去找了让人送来。” 顾若离摆着手,道“暂时还不用,要是用的话我再去和太后娘娘讨。” “好!”邱嬷嬷说着,和顾若离一起去卧室看方朝阳,她一见到人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半跪在床边简直不敢相认,“怎么三日的功夫,就将好好的一个人折腾这样了,到底是什么病,这里厉害!” 方朝阳是她看着长大,那么骄傲的人,如今病歪歪的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实在让人心疼。 苏召看了眼,沉默的退了出去。 “您回去别和太后娘娘说,免得让她担心。”顾若离送邱嬷嬷出去,邱嬷嬷擦着眼泪,点头道,“不说,太后娘娘近日身子也不大便利,若是晓得郡主成了这样,定是要亲自过来看,这天……”说着,摇了摇头。 顾若离沉默着,送两人出去。 上午,宫里就派了杨文治和韩恭并着冯匀等几个人带来,大家坐在宴席室里商讨着怎么解毒。 顾若离和白世英在房里一本一本的书翻看着。 “今天第三天。”顾若离的手开始抖,白世英按着她,道,“你去睡会儿吧,我来找。” 顾若离摇着头:“我没事,再接着找,一定能找到方法的。”其实,白世英拿来的书他们已经翻了一遍了,现在看的,是圣上让人从宫中存书里找出来送给她的,不下百十本,各式各样的,有的只是道听途说的野话,有的则是本草摘录,顾若离知道都没有用,可又抱着希望…… 或许,有人知道呢。 “圣上已经派人去岭南了。”杨文治劝着道,“说不定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顾若离点头应是,手下不停,将所有看到的,有可能的方子都摘录下来,欢颜掀了帘子进来,小声道:“县主,吴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顾若离放了书起身迎了出去,吴孝之站在院子里,见着她直皱眉,递了个匣子给她,“这是爷让我给你送来的。” 顾若离打开,就看到里面是一一大块龙涎香,比宫中拿来的还要大。 她苦笑,望着吴孝之道:“七爷行军到哪里了?” “已经过太原了。”吴孝之心头的看着顾若离,不过几天的功夫,这小丫头就瘦了一圈,脸色也很难看,“你可有事让老夫替你去办的?” 顾若离心头一动,扶着吴孝之走到一边,低声道:“其实,我娘得的不是病,而是被人下毒了。” 吴孝之眉头一簇,顾若离就道:“我现在腾不出手来查下毒之人,先生能不能帮帮我。” “此事交给老夫。”吴孝之道,“你将情况和老夫细细说说。” 顾若离就和他说了一遍,吴孝之听懂她的意思,回道:“这种毒老夫也是第一次听说,既这么少见,就定不是轻易能得之物。”她顿了顿,道,“一定能查到。” 顾若离和他道谢,吴孝之就不再耽误:“我派些人手来给你用,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办。” “好!”顾若离应了,送吴孝之出去。 “县主。”韩恭站在暖阁的门口,见吴孝之走了,便请她进去,道,“老夫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先试试其他的解毒方法,上次你开的排脓剂用的可有效果?” 顾若离摇了摇头:“没有,还令她腹泻了两回。”已经快要第五天了,方朝阳几乎没有怎么吃东西,若是现在再让她腹泻,恐怕她连十五天都支撑不了。 “原来如此。”韩恭也垮了脸,“我等再商量商量。”他说着,回了暖阁,顾若离喊道,“先生……” 韩恭回头看她,顾若离红着眼睛,道:“谢谢先生!” “老夫也是增长见识的时候,你不必道谢。”韩恭摆了摆手,回了暖阁里,接着其他人一起讨论着。 顾若离抱着头坐在台阶上,心头闷的她想大吼一声。 到底怎么解…… 方朝阳是喊着肚子疼,吃完东西后就开始吐,她号脉时症状也源自胃,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个虫子的尸体最后停留的地方还是胃部……白世英和白徵都说,中此毒的人死时是肠穿肚烂而死,也就是说,这种虫子尸体所散发的毒,并非是随着血液麻痹神经和心脏,而是带有一定的腐蚀性。 如果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可以洗肠或者洗胃? 想到这里,顾若离猛然抬起头来,胃中没有食物,毒液一直附着在胃部,或许它还能和胃酸发生反应……如果能冲淡这种剩余的毒性呢。 会不会好一些。 今天第三天,如果按半个月肠穿的进度还有方朝阳疼的部位以及脉搏的反应来算,是不是表示毒液还停留在胃部,或者,只是小范围的发生的病变? 依旧算是毒发初期呢。 “先生。”顾若离冲进暖阁,里面五位大夫都看着她,顾若离和众人道,“如果毒液还停留在胃中,不能被消化和完全吸收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洗胃和洗肠?” “洗?”冯匀问道,“怎么洗?” 顾若离来回的走着,抱着手:“将生理盐水灌进胃中,再催吐。”她顿了顿,道,“就如同瓜蒂散催吐那样,不同的前者是用生理盐水清洗,后者只是将胃中的东西吐出来,并不能达到清洗的目的。” “至于洗肠,道理也是相同。”顾若离道,“我需要一根软管,若能液压就更加的好。”她想到霍繁篓在同安堂后院让人做的那口压力井,只要一点点的压力,她就能将清水灌进大肠里面。 “这……”杨文治和韩恭面面相觑,“这,这样行吗。” 顾若离不知道,但是她翻了那么多的书都没有解毒的方法,而一般的药她也不敢给方朝阳用,当下,这是最保险的法子了。 “我想试试。”顾若离坚定的道,“盐水不是药物,对人体没有伤害!”她说着,看了眼大家,道,“你们等我消息,我去准备。” 顾若离说完,出门让欢颜去请方本超和岑琛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过来,顾若离吩咐岑琛:“上次我叫你的蒸馏法你记不记得?” “记得。”岑琛点头,顾若离道,“那你现在去帮我做蒸馏水,越多越好。还有,所有器皿都要消毒。” 岑琛点头应是,顾若离让秋香带着他去厨房。 “方大夫。”顾若离道,“您能帮我想办法弄一根竹管,还有可以活塞的压力筒。”她说着,方本超去了暖阁,给他画了一张原理图,“管子可以做成五尺长短,外面的筒留指甲大小的出水口,里面的木棍尖端留木片,抽拉时可以喷射出水来。” 她能想得到的,只有这种简易的喷水时水筒了。 “这个好做。”不等方本超说话,冯匀就道,“县主说的很简单,在下这就帮您去做。” 顾若离眼睛一亮,杨文治已经解释道:“他家祖传木匠,父辈皆是能工巧匠!” “这真是太好了。”顾若离和冯匀道谢,冯匀回道,“县主不要客气,时不待人,在下这就回去做来,天黑前一定给您拿来。” 顾若离应是。 冯匀急匆匆的出了门,方本超道:“那我我去管子吧,要消毒是不是?” “是!”顾若离点头,方本超也出了门。 杨文治担忧的看着顾若离:“你这个方法……”顾若离道,“试试再说,就没有用,也不会使她的情况恶化。” “好。”杨文治只能点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顾若离去了卧室,李妈妈正抱着方朝阳哭着,方朝阳疼的倒在她怀里,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上前扶着方朝阳,低声道:“娘,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有些难受,您千万要忍住。” “我连这疼都忍得住,还有什么忍不住的。”方朝阳惨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有这样的时候,也不算白活了一场。”酸甜苦辣都体验了一遍。 顾若离将她交给李妈妈,快步走了出去。 第257节 “县主。”崔安迎着她进了院子,“荣王府,沐恩侯府都派了人过来,送了滋补的药,问起郡主得的什么病,小的挡了回去。” 顾若离没有心思管这些,回道:“这些事你管着就好了,不用来告诉我。” 崔安应是而去,顾若离去了厨房,过了一刻崔安领着白徵过来。 “白某来看看,郡主她如何了?”其实,这两年他都在想解毒的办法,可一直没有进展,顾若离道,“我也没有办法,只有给她洗胃。” 白徵一怔,惊讶的道:“洗胃,如何洗?” “太医院的几位先生都在,白先生和我一起去吧。”她和白徵走着,将洗胃的事和他说了一遍,白徵拧着眉头反问道,“你觉得这个方法行得通?” 顾若离回道:“原理上是行得通的,即使不能解毒,但是也能冲淡胃部和肠道毒液,进行一次的简单的消毒。” “洗胃,洗肠太伤元气,在下认为此法太过冒险。”又道,“而且,毒素侵蚀被身体吸收,单单清洗不过也自欺欺人,不如抓紧时间寻找有用的法子。” 顾若离问道:“什么法子有效,先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眼下都是瞎子摸象罢了!” “可也不能盲目的试。”白徵回道。 白徵和杨文治几个人的想法一样,一来觉得清洗洗不掉毒素,二来,容易大伤元气,雪上加霜。 “先试试吧。”顾若离道,“若是无效,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实际上,她没有别的办法,圣上派去岭南的人,来回就要用上十多天的时间,而且,就算去了也不定能找到解毒的方子。 她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娇娇。”三夫人跟着崔安匆匆进来,她身后跟着崔延福以及齐六爷,“郡主怎么样了,好一点没有?” 顾若离朝三人福了福,回道:“还没有,我一会儿打算试个新法子。” “到底什么病。”三夫人焦急的道,“外头传的说是绝症,病情又快又猛,就连你都素手无策。我是一个都不信,所以这才和你三叔还有舅舅来看看。” 顾若离看着她,又望了一眼崔延福,回道:“我娘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什么!”三夫人几乎跳了脚来,眼中一转,“怎么会中毒,谁给她下的毒。郡主虽有时不大好相处,可和别人也没有多大的过节,什么人会给她下毒。” 顾若离大概解释了一遍,道:“……毒约莫是一年到两年前下的,我们还没有查到是谁。” “龙涎香,岭南!”三夫人重复了一遍,口中砸了砸这两个词,忽然脸色一沉,怒道,“是不是齐氏那个贱人!” 白徵和顾若离道:“我先去看看郡主。”便先去了,顾若离颔首,又回头望着三夫人道,“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三婶为什么这么说。” “除了她还能有谁。你不要忘记了,两年前你二叔可是从岭南回来的,咱们家除了他没有人去过岭南。”三夫人肯定的道,“只有那个贱人心最狠,也最恨郡主,定然是她没有错。” “你不要胡说。”崔延福道,“两年前的事情,你不查怎么就能这么肯定,更何况,她也没有机会在郡主吃食里下毒。” 方朝阳和二夫人水火不容,所以,两人一年至多在一起吃个一两次的饭,还隔得远远的,至于厨房,各自开的小灶,除非买通了婆子,要不然没有这个机会。 “二哥去岭南是做生意。这种奇门之毒他怎么会接触到。”崔延福觉得三夫人太过武断,他望着顾若离道,“此事你要好好查一查,我倒觉得,不一定是家里人。” 三夫人皱眉道:“你不要忘了,就算二哥在岭南碰不到这些东西,可还有姑奶奶呢,她人在凤阳可到底是和梅氏是妯娌,谁知道……”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崔延福打断了,“越扯越远了。” 三夫人扯到了崔之秀,又从崔之秀说到她的妯娌阙君王的夫人梅筱恩。 确实绕的有点远了。 三夫人砸了砸嘴,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夸张了,可她还是认为这件事和二夫人脱不了干系:“你就绕着她查,断不会错的。” 顾若离点头。 齐六爷就道:“这两日我正要有位岭南的朋友到京城,我去帮你问问此毒,他走南闯北的收海货卖海货,说不定能知道。”说着原地转了身就走了。 顾若离应是:“谢谢舅舅。” 齐六爷摆了摆手,人已经走远了。 “让他问问吧,不定能帮上什么,可但凡有机会我们就不能放弃了。”三夫人道,“我也没什么事,这两日就留在这里帮你吧,别的不行,管管厨房还是可以。” “好!”顾若离挽着三夫人的胳膊去了正院,三夫人边走边道,“你自己也要吃饭,这两日可是瘦了不少。” 她那有心思吃饭,方朝阳的毒要是再不解,便就是饿也要将她饿死了。 二夫人此刻正和崔婧文对面坐着,她脸上的伤好了,但是留了许多红一块白一块的疤,还有左眼红通通的一片,看着有些渗人,她端着茶阴冷着脸坐着,冷笑着道:“她这叫恶人有恶报,死了才好,死了我定要放鞭炮庆祝三天三夜。” 崔婧文抬头看了一眼二夫人放了茶盅,道:“二婶,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你不留家里用膳了吗。”二夫人看着她,崔婧文道,“夫君说他来接我,算算时间他该到了。”话落,起身往外走,话落,二夫人阴阳怪气的道,“他不在争上驷院的差事吗,还有空来接你啊。” 颜显在和她娘家的兄长争,她当然不高兴。 “他不过是推不开,侯爷和夫人都是这个意思,他也没有办法。”崔婧文柔声道,“做做样子给长辈看看罢了。” 二夫人直皱眉,崔婧文又道:“他也有别的事情在做。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在给太子选良娣还有侧室,准备前后脚娶进门,以充盈太子后院。” “是该充一充,我听说太子后院就一位沈夫人,还是个丫鬟出身。”二夫人说着吊着眉梢,崔婧文微微点了点头,“是,我听夫君说,皇后挑选良娣和侧室对出身要求不高,只要品貌端正,性子好就行了。” 二夫人敷衍的应了一声:“你路上慢点。”话落,就不再看她,崔婧文径直出了院子。 “怎么还丢东西了。”二夫人见桌上掉了个香囊,指着香囊道,“是不是二姑奶奶丢的,你给她送去。” 菊容应是拿起来:“呀,这香味可真是好闻,二小姐嫁过去后,连这香囊也用的好了许多呢。” “我瞧瞧。”二夫人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冷笑道,“果然是翅膀硬了脸面大了,连龙涎香也能用了。”话落,就将香囊丢在桌子上,她已经感觉到了,自从方朝阳走后,崔婧文的态度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她出嫁前将中馈抓在自己手中,出嫁后虽中馈让她代管着,可却让杨夫人派了个婆子来协助着。 不但如此,崔婧文将崔岩的婚事也看的很紧,她和三夫人不管谁做媒,崔婧文一律都挑着刺儿说不好。 分明就是防备着她们。 她还真没看出来这丫头心机这么深,枉费她以前在她身上花的那些心思。 不对!二夫人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看着菊容:“她刚才说什么,太子要选侧室?” “是!”菊容也不敢看二夫人的脸,垂着头应是,二夫人独眼里一亮,想起什么来,随即她眯了眯眼睛,道,“快要过年了,你明儿陪大小姐去买几身衣服回来。” “是!”菊容一脸的不解,没有明白二夫人为什么突然要给崔婧容买衣服了,“买艳丽一些的?还是端庄清雅的?” 二夫人回道:“那丫头艳丽不了,就清雅一些。”又道,“还要假髻,多买几顶。” 菊容应是。 崔婧文出门,颜显果然已经到了,他下车迎她上来,给她暖着手:“怎么这么凉,没有用手炉吗。” “用了,刚放下。”崔婧文看着他,问道,“上驷院的事情如何?” 颜显回道:“定了平凉伯。”话落,苦涩的笑了笑。 崔婧文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颜显就哄着道:“还有别的事,你别太在意了。”都是认识的,他用力过猛容易伤了和气。 崔婧文没说话,一直到下车她都是沉着脸的,颜显跟着她说着好话,崔婧文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说着,一个人往前走,颜显楞了一会儿,只得去了颜夫人的院子,还不等他到,就已经有婆子和颜夫人道,“大奶奶不高兴世子爷没得上驷院的差事,在车上两人就冷了下来,这会儿大奶奶一个人负气回去了。” 颜夫人就皱了眉头,道:“她丢了释文一个人回去了?” “是!”婆子回道,“世子爷在后头说了许多好话。” 颜夫人就咯噔一声放了茶盅,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行礼声,她收了不悦,看向进门的颜显,道:“外头冷,快到娘这里来暖和暖和。” 颜显坐了下来,颜夫人就怜惜的道:“上驷远的差事苦,你没得就没得,开了年我们再想办法。”又道,“正好安生的过年。” “好!”颜显其实无所谓,朝堂就是个染缸,卷进去了不是黑就是白,他向来不热衷这些争名逐利的事,“过完年太子会帮我,您放心吧。” 颜夫人点了点头,想起什么来,问道:“朝阳郡主如何了,我听说是中毒了?连静安县主都素手无策?” “是这样说的没错。”颜显回道,“这几日太医院的几位大夫都在那边,静安县主也有几日没有去同安堂了,说是岭南的奇门之毒,并无解法,情况很危急。” “和你媳妇说,明儿让她和我一起去那边看看。”颜夫人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不过是个郡主,跋扈也好高傲也好都是无害的,我们来往不来往都没什么要紧,可是现在不同,静安县主虽话不多可要比她心思活络多了,且不说还有个赵远山这样的女婿,就算再不喜,我们也要上前去凑一凑。” “怕是有些不行。我瞧着她和那边关系不好,她出嫁朝阳郡主母女都不曾随礼。彼此根本不来往!”颜显回道,“娘,您一个人去吧,不要让她为难了。” 颜夫人就冷了脸,可又不想让自己儿子难做,就拍了他的胳膊:“你瞧瞧你,这才成亲,心里眼里就只有媳妇了。” “怎么会。”颜显回道,“您也知道我的性子,我既娶了她进门,自然就要全心全意对她,若是亏了她,岂不是让人家说您养儿无方。” 颜夫人面上笑着,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崔婧文坐在梳妆台前,连翘给她梳着头发,低声道:“说是没的救,又不能吃东西,就算不被毒死,也要饿死。” “奶奶。”连翘想想方朝阳肠穿肚烂的样子,就觉得惊悚,“这种药,真的没解药吗。” 崔婧文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道:“我如何知道有没有解药,你该去问静安县主。”话落推开连翘起了身,连翘一愣忙垂着头道,“是,奴婢说错话了。” “不是你说错话了,而是你心里觉得,这事儿是我做的吧。”崔婧文似笑非笑的看着连翘,连翘忙摆着手,“没有,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崔婧文喝了口茶,淡淡的道:“不是最好,以后脑子放清楚点。” 连翘应是,额头上满是冷汗。 “去准备点礼。”崔婧文道,“明儿夫人定然要去郡主府走个过场,我会一起去,你把东西准备好。” 连翘应是而去。 崔婧文静静坐着,嘴角越翘越高…… 方朝阳抱着桶已经吐了第四回了,从一开始吐出来浑浊的水,到最后是什么样的水进去,什么样的水出来,她干呕着奄奄一息的看着顾若离:“还要再来吗。” 顾若离点了点头:“再来一次,等洗好胃,我扶您起来洗肠。” “还要来吗。”三夫人扶着方朝阳,望着顾若离道,“人都这样了,要是再吐,恐怕命都要没了。”她想到以前的方朝阳,看着现在她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心疼。 多骄傲的人,这会儿变成这样的狼狈。 顾若离点了点头:“做的彻底一点,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 “都是那个杀千刀的下毒的人。”三夫人狠狠的道,“娇娇,你不要不信,我今儿敢拍着胸脯,此人定然是齐氏那个贱人!” 顾若离其实也怀疑二夫人,因为她最有立场,可是就因为如此,她要想下毒还方朝阳,却也是最难的。 “此事稍后再说。”顾若离给端了水递给她,方朝阳没有犹豫,咕咚咕咚的喝了,不过几息的功夫,就习惯性的吐了出来,胃里已经容不下东西了。 “三婶。”顾若离道,“您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和李妈妈在就好了。” 三夫人知道接下来要洗肠,方朝阳定然不想让她看到,顿了顿就道:“成,我先回去一趟,这口气不出我心里难受。”又道,“晚点我再来。”她说着,就气冲冲的走了。 顾若离也没心思拦她劝她,扶着方朝阳起来,白世英从门外进来,上前搭着手:“我来帮忙吧。” 顾若离去看方朝阳,方朝阳点了点头,道:“有劳白姑娘了。” “不客气。”白世英扶着她起来,李妈妈拿着冯匀特意坐的架空的椅子来,方朝阳攥着顾若离的手,望着那把椅子,紧紧的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娇娇,若是我死了,此仇你定然给娘报,叫她生死不得,痛不欲生!” 她方朝阳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大辱,她断不会饶了此人。 “好!”顾若离道,“我谨记着。” 方朝阳褪了裤子坐下来,她坐不住只能靠在白世英的身上,顾若离和李妈妈打着水…… 隔着墙,宴席室里坐着的几位大夫都是面色凝重,因为这个方法是顾若离提出来,大家对她有所了解,所以并没有多少的质疑,相信她既然说了就定然有可行性,可是到底能不能解毒,会不会有效果却没有人知道。 所有的事情做完,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方朝阳的唇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人已经晕了过去,顾若离替她清理了身上,又喂了半碗的甘草并煎绿豆汤,才将她抱到床上盖着被子躺好。 第258节 “找块棉布垫在她身下。”顾若离吩咐李妈妈,“一会儿弄脏了,让她再起来换会累着她的。” 李妈妈擦了着眼泪沉默的点了点头,托着方朝阳的身体,在她身下垫了毯子。 “怎么样。”顾若离出了门,几位大夫都迎了过来,她回道,“没再喊着疼,脉搏现在还看不出不同来,到底有没有用,只有明天再看了。” 杨文治点了点头,道:“你这样做确实是好办法,若是才服的毒,用这样的方法定然有用。” “是!”韩恭看着顾若离道,“方才我们也讨论了一番,往后若再遇到误服毒的人,用你这个手法比催吐效果还要好。” 顾若离朝众人道谢:“这几日,给大家添麻烦了。” 众人摆着手说无妨,时间不早,大家说了一会儿话便说明日一早再来,就各自散了。 白徵站在院中,望着顾若离,道:“你觉得会有效果吗。” “我觉得会有。”顾若离看着他,正要说话,白世英从房中走了出来,看着白徵淡淡的道,“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白徵一怔望着白世英,脸也渐渐冷了下来,朝顾若离抱了抱拳,道:“白某明白再来,不打扰了。”话落,拂袖而去。 “白姐姐。”顾若离回头看着白世英,白世英摇了摇头,疲惫的道,“不必管他。” 顾若离轻声叹了口气。 两个人坐在桌边依旧翻着书,白世英指了一本上头的解说,道:“你看这个,说是深海中有种石头鱼,其含有剧毒,却亦是良药,能以毒攻毒治岭南的毒水瘴。” “毒水瘴含五色信石,此物毒发快,毒性强。”顾若离道,“我不知这石头鱼是何物,但若说解毒,倒不一定。” 白世英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书有些胡诌的嫌疑。”她说着,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丢在一边。 “娇娇。”方朝阳呻吟了一声,顾若离忙跑过去,“娘,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方朝阳摆了摆手,道:“娘的衣服脏了,你帮我换了。” 顾若离应是,给方朝阳换了衣服,顾若离号了她的脉,随即脸色微变,白世英问道:“怎么了?” “你来看看。”顾若离现在对自己没了信心,拉着白世英扶脉,白世英搭了手,也是面露狐疑,“症状是不是轻了点?” 顾若离点着头:“应该是。” “我觉得脉搏不同了。”白世英高兴起来问方朝阳,“郡主,您现在疼不疼?” 方朝阳回道:“还略有些疼,不过相比之前已经是好了许多。” “那就是有效。”顾若离高兴起来抱着方朝阳红了眼睛,又起身对白世英道,“我再开副解毒的方子!” 现在毒性不如从前,解毒肯定也要容易一些。 她匆匆写了方子喊欢颜:“让孙刃去同安堂拿药。”又道,“速去速回。” 欢颜应是跑去找孙刃,过了一会儿他拿着药回来,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吴孝之。 顾若离让欢颜去煎药,引着吴孝之进门问道:“先生,您查到了?” ☆、145 情分 吴孝之坐下来道:“此毒只产岭南,寻常人根本不知世间有此物,所以若去查证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确实如此,不但她不知道,杨文治和韩恭都没有听说过,若非白世英和白徵他们根本不知道方朝阳是中毒,恐怕真的如白徵所言,当做胃部的急症治疗。 拖个七八日,人也就没救了。 少有人知道,那么知道的人和有嫌疑的人就也容易排查。 “我且问你,两年前你是不是丢了一个金项圈?”吴孝之话一出,顾若离就是一愣,点头道,“确实丢了一个。此项圈是三婶送我的,当年皇贵妃赐给她的东西,她一直存着,又转送给我。” “这位皇贵妃,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吴孝之望着顾若离,顾若离点了点头,道,“是七爷的嫡亲祖母。” 荣王妃和荣王是姑亲表兄妹。 “是!”吴孝之道,“那个金项圈如今在岭南先生手中,他见是皇宫之物,便让人收了起来!” 顾若离愕然,问道:“您的意思是,有人用这个金项圈换了毒药?”金项圈当时是随着崔婧语偷帕子时一起丢掉的,她觉得是二夫人拿走的,但是没有证据只是猜测,便没有再接着查。 且,她也不得空,没在这事上花什么心思。 “是!”吴孝之回道,“知道此事的那位商人,如今人就在京中。金项圈是他送去岭南先生手中。而他亦是从一位岭南的大夫手中置换回来,那位大夫素来以奇门毒物在当地享有盛名。” “一年前多前,有人用金项圈在那位大夫手中换了一枚虫卵!” 吴孝之说的很绕,但是意思很清楚,就是有人用皇贵妃的项圈换了毒药回来,并且将毒药下给了方朝阳。 而那个金项圈,当初十有八九就是二夫人拿走的。 吴孝之道:“至于龙涎香,建安伯府中,只有二房有此物。” 真的是二夫人?!顾若离拧着眉没有说话,吴孝之望着她道:“我的人进去时,她的桌子上就随意摆着一个香囊,香囊里装着的就是龙涎香,而除了她,府中并没有找到这样东西。” 李妈妈说方朝阳和崔延庭都没有龙涎香。 “先生。”顾若离望着吴孝之,“您说的那位商人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这么巧,正好在京城?” 吴孝之就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她这么质疑是对的,便道:“他做海货生意,月初正好到京城来收款,在京中也有宅子,一家人准备在京城过年,预计开春后再回去。”又道,“他和永城伯府的齐六爷也有生意来往,此人并没有可疑之处。” 难怪今天齐六爷说他一个岭南的朋友正好在京城,原来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这位商人并不是特意存在的,而纯粹是巧合之下说出这些事的。 “时间太紧,我能查到的只有这些。不过我已经送信去福建,帮你去查金项圈事情的真伪,过几日就有消息。”吴孝之问道,“你心里是不是已有答案?” 顾若离将她的想法和吴孝之说了一遍:“……当初金项圈是二婶让人推波助澜拿走的,如今东西出现在福建,确实她的嫌疑是最大的。而且,她和我娘素来不合,恨不得我娘死了才好!” 吴孝之点头:“她也有龙涎香,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指向她。”又道,“你可以排查家中的人,她若是下毒,必然需要郡主身边的人做掩护,这是个突破口。” 她一开始也这么想的:“李妈妈排查过,跟着我们一起搬来的人都是信得过,并没有嫌疑。留下的那些如今已经不在府中,想要再找到人也不容易。”又道,“还有个最重要的事,她能将毒下在吃食里,可怎么能才能让我娘十日内都闻得到那个香味呢。” 这是关键,方朝阳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此事你先心中有数,暂不要大张旗鼓的伸张。若你想逼下毒之人交出毒药,那不凡用点别的手段……”吴孝之道,“不过,据那位货商所言,此毒确实无解,恐怕下毒的人也没有解药。” 顾若离点了点头。 不过,她觉得以二夫人的性子,是没有这么大的耐心隐忍等待两年,她要是有机会给方朝阳下毒,恐怕就直接用砒霜了,还费这个时间放个虫子等两年。 “有劳先生了。”顾若离道,“此事我再仔细斟酌。” 吴孝之颔首,喝了口茶:“那老夫先回去了,你有事就让人去府中。”说着起了身,又道,“郡主的身体如何,你找到解毒的方法没有?” 顾若离摇了摇头:“我没有找到解药,只是在尝试,希望能有点用。” 这种事情上,除了顾若离自己谁也帮不了她。 吴孝之离开,顾若离边走边想这事,李妈妈端着药从厨房出来,顾若离道:“时间不早了,您去歇着吧,让小丫头们轮流当值就好了。” “奴婢哪能睡得着。”李妈妈叹气道,“何况您也是三四天都没有合眼了。要不,奴婢在这里守着,您去睡会儿。” 顾若离摆了摆了手,一日没有结果,一日她就睡不着。 她将药喂给方朝阳吃了,和刚刚那半碗药一样,方朝阳吃下去了而且并没有吐出来,她等了好一会儿方朝阳再次睡着,也毫无异相:“白姐姐,你再扶脉看看。” “好!”白世英察觉顾若离的犹豫,也没有推辞,“和刚才没什么不同。”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我太心急了。”话落,在软榻上坐了下来,“你也睡会儿吧,被我们母女拖着,两天没睡了。” 白世英颔首,抓了毯子躺了下来,或许是太累的缘故,过了一小会儿她便睡着了,顾若离也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她仿佛闻到了龙涎香的香味,不是甜香,而是清雅的搀杂着别的香味,若不细查很难被人察觉。 龙涎香?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刚刚在梦里她闻到了什么,龙涎香吗,不是,那气味分明更杂一点。 她坐起来,将摆在桌上的匣子打开,一股甜香冲鼻而来,她闭上眼睛回忆着,过了许久她盖上了盖子。 她怎么忘记了她,最有机会下毒的人不是二夫人,而是她啊。 顾若离坐了下来转身就出了门,径直回了自己房里将一个针线篓子拖了出来,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是没有带来吗。” 她又找了个几个箱笼,里面都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顾若离在炕边坐了下来,难道是被她丢掉了吗。也有可能,即便没有丢,搬家的时候也一定没有带过来。 她回了方朝阳的房间,方朝阳醒过来静静躺在床上,四天的时间,她原本明艳的五官变的晦暗无色,一双凤眼也少了往日的孤傲和冷厉,她走过去握着方朝阳的手半蹲在床边,喊道:“还疼不疼?” “好多了。”方朝阳道,“只有这里,还隐约有些痛。” 顾若离顺着她指的地方摸了摸,疼的位置已经移到了胃部以外,她低声道:“胃还疼吗?” “不疼了。”方朝阳回道,“只是空空的,有些饿的难受。” 顾若离沉默了一下,道:“您再忍一忍,天亮后让他们给您弄点松软的点心垫一垫,且看还疼不疼,若是不疼看来我们做的这些事起了效果。”又道,“至于小肠……天亮后您再吃云母膏。” 方朝阳嗯了一声,道:“查到是谁下毒的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您还记得那个金项圈吗。”顾若离低声道,“吴先生查到,它在岭南,无意中被岭南先生得到,如今在他手里。” 方朝阳一愣,道:“你的意思是,此毒是齐氏下的?”她说着,就摇了摇头,“她这个人自小娇养长大,忍一点委屈便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她若是有机会给我下毒,恐怕直接就用砒霜了,何至于拐弯抹角参者掖着的用什么幼虫。更何况,那个项圈有什么特别之处?非要特意用项圈去换个虫子回来?” 方朝阳和顾若离想的一样,她在方朝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手帕?”方朝阳目光顿了顿,“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她常不请自来,一副温顺的样子服侍我用膳,连着好几日日……倒是我大意了!” 方朝阳气的不行,恨不得立刻起来要了对方的命。 “您别急。”顾若离道,“好好养着身体,先将毒解了,余下的事情慢慢来。” 方朝阳点点头,让一个人死了才是真的便宜她了,她要让她好好活着,一天一天慢慢享受着! 第二日一早,杨文治几人赶了过来,他问道:“昨日洗胃的效果可有,症状减轻了没有?” “我娘说疼的要好一些。”顾若离道,“先生您去看看,我吃不准。” 杨文治和韩恭对视一眼,两人快步进了卧室,隔着帘子扶了方朝阳的脉,杨文治顿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只手才犹豫的道:“这脉看着,似乎症状转移了。” “是!”顾若离点头道,“我早上给她吃了云母膏,等到下午再看看效果。” 其实各式各样清毒的药方朝阳都吃了一遍,若是云母膏没有用,后面就没什么药可以再吃的了。 “你当肠痈治?”韩恭问道,“你是觉得毒在肠中腐蚀了肠壁,所以用云母膏试试?” 顾若离点头。 韩恭若有所思和杨文治道:“这么治倒也是对症,只是到底并非肠痈,有没有效果倒是不好说。” “在原理上是行得通。”顾若离道,“若此毒的最终是腐蚀肠道,那和肠痈的病症正好相仿,在清洗冲淡毒液之后,用云母膏试一试,或许真有用也未可知。” 第259节 “你说的没错。”韩恭道,“老夫的意思不是不让你用,这好几日我们几人商量出的办法,没有一个可行的,还都是靠你自己。如今你既想了云母膏,说不定真能有用。” 顾若离点头:“有用没有用,就看这两日。”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宫中复命吧。”杨文治道,“圣上那边还在等消息,我等也给圣上回个话。” 顾若离应是,送几位太医出去。 在侧门口碰见独自前来的白徵,他步行而来,墨发上落着雪,长长的斗篷拖在雪中,远远望着便只有他浓墨般的眸子和点了胭脂似的唇彩,她不禁感叹,白徵的容貌真的是世间少有的好看。 “白先生。”顾若离抱了抱拳,白徵颔首回了礼,和她边走边道:“昨日我态度有些不妥,还望县主不要责怪。” 顾若离根本没有注意他的态度如何,便回道:“白先生客气了,你我意见争论,不存在态度如何。” “嗯。”白徵微微颔首,道,“昨夜我细想了你的手法后,觉得洗胃也不是不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冲淡毒液也是极好的办法的。”他说着微顿,又道,“你洗胃之后,效果如何?” 顾若离将情况和他说了一遍,白徵眼睛一亮:“如今胃已不疼,只欲肠道隐隐作痛?” “是!”顾若离道,“我诊脉后也是如此结论,稍后白先生可亲自一验。” 白徵忽然停下了步子,看着顾若离道:“若如此,我倒有一方约莫有用。” “先生确定?”顾若离满面的惊喜,白徵颔首,“不过我只有配方,若想制成此药,恐你还要请世英出手,她炮制的药世间难有人能相比。” 顾若离一愣,问道:“此药很难得?” “药方不难得,只一味龙葵京中此刻并无新鲜售卖。”他说着停了停,道,“我要去广东寻一寻,快马前去半月内必回。” 龙葵喜温,冬天所用都是经过炮制晒干的,没有新鲜的。 “先生要是确定可以,我可请人去广东一带寻找。”顾若离道,“不劳烦先生亲自走一趟。” 白徵摆手,道:“无妨,我亦无事,便替你走这一趟。”他说着,和顾若离抱了抱拳,正要说话,就看到白世英从院子里出来,面色冷凝的看着他,白徵也看了她一眼,和顾若离道,“就此告辞,半月之内我必回京。” “我和你一起去吧。”白世英看着白徵,“你若采摘,七八日后依旧不新鲜,我随你去当下便能炮制,制成药丸,虽不抵浓煎可效果也比陈药好。” 白徵一愣,显然没有想到白世英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挑眉道:“你和我一起去?” “走吧。”白世英没有过多的解释,和顾若离道,“你帮我找匹马来,我快去快回。” 顾若离没有阻止,这个时候只要是方法她都抱着希望,便点头吩咐崔安:“帮白先生和白姑娘各找一匹马来,要好一些的!” “是,是。”崔安应着匆匆去办事。 辰时左右,白世英和白徵轻骑上路,出了京城。 “我这一闹腾,欠了这么多人情。”方朝阳捏了快糕点看着顾若离,“真能吃?” 顾若离点头:“白姐姐和白先生的情我记着,您不用管了。” 方朝阳看了她一眼,细嚼慢咽的开始吃着,不同于前两天吃进去就开始疼开始吐,这一会她吃下去好半日都没有不适。 顾若离松了口气。 “好一些了吗。”三夫人从门口进来,见方朝阳正在吃东西,她惊喜的道,“这……这是毒解了?” 方朝阳指了指床头的杌子:“坐吧。”又看到了她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粉,讥诮道,“和人动手了?” 三夫人就下意识的捂住了左脸,尴尬的道:“没有,不留神撞了一下。” “没用的东西。”方朝阳冷嗤一声,觑着三夫人道,“这世上大约也只有你气上了头跑去和人打架,最后还自己输了灰溜溜的走了。” 三夫人被方朝阳说的满脸通红,又素来知道她的脾气,便不再掩饰,怒道:“那个贱人,我定不会饶了她。” “行了。”方朝阳道,“等我好了再给你报仇去,就凭你这点本事,没叫人拆了吃了就是你的福气了。” 三夫人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拿热毛巾敷一敷吧。”顾若离看着三夫人的脸,心疼的道,“昨晚您走我也没有拦着,没成想让您吃了这个亏。” 三夫人摆着手,笑着道:“就跟郡主说的一样,是我没用,怪不得别人。”说着一顿,又道,“不过,有件事我是确定了,这毒定然是她下的,我昨儿问她了,你们猜她怎么说?” 不用猜,方朝阳道:“她定然说,就算是她下的又如何,有本事就来找她报仇。” “还真是。”三夫人点着头,“所以我气的不行,就跟他动手了。” 方朝阳吃了两块点心,顾若离就收了盘子,让她喝了一点清水,她顺了口气,望着三夫人道:“你就是没用……”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李妈妈道,“郡主,县主,颜夫人和颜大奶奶来了。” 方朝阳和顾若离对视一眼。 “她还真是想的周到。”三夫人淡淡的道,“还晓得跟着她婆婆来看您。这孩子成亲后性子转变不少,也强势了很多,看来在婆家还是有脸面的。” 顾若离出去迎,方朝阳就躺了下来:“听说你说了几门亲事都被她否了?” “是。不过我也能理解,将来茂燊的妻子是建安伯府的当家主母,她这个嫡亲的姐姐把着这关也在常理。”三夫人说着朝外头看了一眼,飞快的道,“二来她恐怕心里也担心,要挑了个娘家势弱眼界小的,将来定然要拿她的嫁妆做文章。” 崔婧文一个人出嫁,可是将姐弟三人的份都带走了,这是崔岩好说话,背后又有杨阁老夫妻安抚着,要不然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你娘家不是有两个侄女吗。”方朝阳道,“我记得老大叫什么来着,清雅还是清莹?” 三夫人回道:“清雅。”说着一顿摆了摆手,“这孩子不成,心眼跟针眼似的,来了定然要闹腾。”她说着一顿又道,“他爹娘正合计是不是要让她选良娣,和平凉伯府的敏姐儿一起。可又怕她没成算,进了宫就等于送了命,还连累家里。” 三夫人回了话就明白了方朝阳的意思,瞪大了眼睛:“郡主……”她还真是不知道,方朝阳居然也会玩女人间的手段。 “告诉你娘家的嫂嫂,良娣她不要想了,没她的份。”又道,“你凑合着她和崔茂燊的婚事,若是成了,她是你侄女,将来难不成胳膊肘还会拐到二房不成?” 三夫人很清楚方朝阳的意思,她这是打算将建安伯府闹的天翻地覆:“……可是郡主,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方朝阳不是这种小心眼,和离了还要惦记着回去搅和一番的人。 “我闲的。”方朝阳闭上眼睛,嘲讽的道,“这一病,人实在是闲的难受。” 三夫人砸了咋嘴,觉得她这话怎么说的这么奇怪。 顾若离迎了颜夫人,福了福,道:“还劳动您亲自来一趟,给您添累了。” “客气什么。”颜夫人很亲切的携了顾若离的手,“郡主身体如何了,你医术好,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顾若离红了眼眶:“还没找到有效的办法,只是用药拖延着!” “好孩子。”颜夫人道,“郡主乃是有福之人,断不会有事的。” 顾若离点头应是,又朝跟着颜夫人的崔婧文看去,淡淡点了点头,崔婧文朝她福了福,喊道:“县主好。” “大奶奶!”顾若离微微颔首,和颜夫人道,“您进去坐吧,我三婶也在。” 颜夫人扫了一眼崔婧文和顾若离的样子,心里立刻就有了数,怕是正如颜显说的,崔婧文和方朝阳母女不合,不过倒也不奇怪,方朝阳跋扈的性子谁都知道,处不好是常理。 “好!”颜夫人随着顾若离一起去了方朝阳的卧室,三夫人迎了上来,大家一顿寒暄,颜夫人看着方朝阳的样子还落了泪,哽咽的道,“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郡主您不要胡思乱想,安安心心的将身子养好了才是关键。若家中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大家都是亲戚,千万不要客气。” “不客气。”方朝阳回道,“我这命要真是没了,办丧事的时候少不得要夫人来帮个忙,要不然静安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颜夫人眼睛更红:“呸呸,这话不吉利,您断不能再说了。” 方朝阳笑笑,躺在床上余光扫过崔婧文,眯了眯。 崔婧文也不刻意上去凑着热闹,安安静静的坐着,陪着众人。 “没什么不能说的。”方朝阳道,“不瞒你说,我这也不是病,而是被人下毒了。得亏静安医术好,解了一些毒,要不然我早死了过去,哪能和你这样说话。” “竟是下毒。”颜夫人惊愕的道,“谁心肠如此歹毒,居然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定然好好查,将此人剥皮抽筋了不可。” 方朝阳笑笑没有着急说话,这边三夫人就爽快的接了话:“还能有谁,建安伯府也没几个人有这个本事。”她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二夫人下毒害的方朝阳。 什么建安伯府的面子不面子,她都子嗣都没有,还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颜夫人一愣,立刻就想到了二夫人,她是知道的,二夫人已经被方朝阳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两个人素有仇怨。 要是二夫人下的,还真是有这可能。 颜夫人想着,就朝崔婧文看了一眼,当初他们两家亲事就是二夫人说叨的,崔婧文和二夫人情同母女。 “三婶。”崔婧文凝眉道,“二婶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您没有证据,怎么可以乱说。” 还知道护着二夫人,虽场合不对,可到底是个有心的,颜夫人暗暗点头。 三夫人就怒着回道:“怎么没有证据,那龙涎香,金项圈的事不都是证据。实在可恶,竟偷了皇贵妃的东西,我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才好。” 他们查的动作这么快,崔婧文惊愕的道:“什么金项圈?” 三夫人就解释了一遍:“……以语儿那点心思,当初哪会设计那种一环套一环的事,若非她暗中推波助澜,根本不可能有后面那些结果。” “怎么会这样。”她一副没有想到金项圈被二夫人偷走的事实,“不可能,二婶怎么会做这种事。” 三夫人就冷笑一声,道:“你啊,太小看她了。” “是你没有看清人。”方朝阳打断三夫人的话,“我们二小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崔婧文皱眉,觉得方朝阳的话阴阳怪气的,可心里确定方朝阳不会知道什么,便沉了声没有再说话。 颜夫人看着奇怪,狐疑的撇了眼崔婧文。 “好了,好了。”方朝阳摆了摆手道,“大家都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是谁下的毒我心里也有数。”话落,看向颜夫人,道,“我有些累了,就不留您了。” 颜夫人一怔,不明白方朝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刚刚还好好的。 她尴尬不已,起身道:“那我就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您。” “不必了。”方朝阳闭上了眼睛,“等我死了,你们再高高兴兴的来吊唁帮忙吧。”话落就不再说话。 颜夫人气的不行,转身就出了门,顾若离也没起身送,她就带着崔婧文出了门,一路上了马车出了郡主府的门她才沉了脸,可当着崔婧文的面她却半分未露,忍着回了家才摔了个茶盅出气。 “这对母女真是难相处,说翻脸就翻脸,鼻孔都要顶到天上去了。”她气的不得了,扶着胸口,“还没遇到过这样的。” 她身边的婆子就低声道:“您消消气,奴婢冷眼瞧着他们这样可不是针对您,而是针对……”婆子的话说了一半,后面不敢说,颜夫人却是明白了,道,“我瞧着方朝阳的意思,她这毒难不成还和那丫头有关!” 方朝阳说的阴阳怪气的,分明就是有所指。 婆子当然不敢接话。 “去把释文找回来,我有事和他说。”颜夫人拧着眉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过了一刻颜显回来,见他娘脸色不好,就问道,“这是怎么了,在郡主府受气了?” 颜夫人就将事情经过和颜显说了一遍,道:“……我到不是气,而是怕和她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而不自知。回头你去打听一下,到底因为什么事。” “我知道了。”颜显听完颜夫人的话就想到了崔婧文这一茬,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崔婧文和方朝阳还有顾若离的关系差到了这个地步,“您别气了,朝阳郡主母女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也不是有心眼的人,只是性子直了点罢了。” 方朝阳性子直,没有心眼,那么到底是谁有心眼?颜夫人眸光眯了眯,没有说话。 待颜显离开,颜夫人找来身边的婆子,吩咐道:“辛妈妈,你一会儿就和大奶奶说,明儿你得空帮着她将嫁妆登记造册入了库房去。” “是!”辛妈妈应是,含笑问道,“这两日大奶奶的小日子,奴婢瞧着她身边那个叫连翘的丫头还不错,您看要不要和大奶奶提个醒。” 颜夫人微微颔首:“还是你想的明白。” 成亲才一个月,按理当然不可能急着抬通房……可颜夫人的意思显然不是为了颜显才抬通房,而只是想试一试崔婧文的性子。 一个她身边的得力大丫头,居然打起了他夫君的主意。 她要看看她怎么处理此事。 第260节 晚上崔婧文和颜显来用晚膳,颜夫人留了她当着连翘的面就直接说了这件事:“……我们家不同别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纳妾的,但是抬通房是早晚的事,你不方便的时候也有个人帮衬着,我瞧着连翘这丫头不错,也和你亲近,就将她开了脸吧。” 崔婧文喝茶的动作一顿,脸瞬间气的红了。 颜夫人这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她才嫁过来就抬通房,传出去让她怎么做人。 “夫人,大奶奶!”连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煞白,“奴……奴婢……”她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的,崔婧文就含笑和颜夫人道,“娘,您不晓得,我已经给她定了人家了,虽说留在府里好,可我到底也是他们的主子,出尔反尔也不好。要不然,您瞧着谁好,换一个?” 她没有定亲!连翘一下子浑身冰凉。 颜夫人就端了茶,笑道:“我就看连翘好,模样好性子好想留着她在府里,你既这么说了,这事就暂时放一放吧。”又道,“也不着急这一两个月,慢慢挑着就好。” 崔婧文应是,又陪着颜夫人说了嫁妆的事情,她应着道:“这事就劳烦辛妈妈了。” “大奶奶客气了。”辛妈妈上前行了礼,“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崔婧文笑笑,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连翘垂着头跟着她身后,其他几个丫头害怕的隔着一段距离,等到了他们自己的院子跟前,崔婧文看着房里亮着的灯,窗户上倒映的颜显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连翘,道:“我瞧着崔长生的长子不错,明儿你将他喊进府里来,定个日子吧。” “大奶奶!”连翘又要跪下来,崔婧文眼睛一眯,连翘半曲着腿就再不敢往下压,“奴……奴婢不想嫁,奴婢愿意梳了头在您房里做管事妈妈。” 崔长生家的长子那可是傻子,这么大人了还尿裤,她要嫁过去这辈子就毁了啊,连翘打定了主意,要是崔婧文不同意,她就死在府里。 “你不后悔?”崔婧文淡淡的看着她,连翘就摇着头,“奴婢不后悔。” 崔婧文就微微颔首,牵了连翘的手,含笑道:“那你就一辈子跟着我,我们主仆二人不离不弃。” 连翘心里惊恐不已,嘴角颤抖着点着头。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的命运就翻天覆地了,出嫁前崔婧文还说给她寻个好亲事,可是现在…… 二小姐,变了,再不是以前的二小姐了。 第二日一早,颜夫人就看着已经梳了头的连翘,微微点了点头,道:“可真是个忠心的,不嫁就不嫁吧,我们家还养的起你这个丫头。” 连翘千恩万谢的出了门。 她一走,颜夫人就沉了脸,辛妈妈道:“连翘早上在院子里就闹了一通,拼死拼活的要梳头,大奶奶还劝了,主仆两人抱着哭了一场。” “是个聪明人。”颜夫人冷笑了一下,“她若是对释文好一些,我便由着她去,不管怎么样已经是我家的人,若是她将心眼用在释文身上……”她说着拍了桌子,“我定不能饶了她。” 要不是去一趟郡主府,回来试了一试,她还真以为她的儿媳是个性子温顺单纯的,没想到……居然是个深不可测的,当着她的面就敢用手段。 一个跟着她了这么多年的丫头,说让人梳头就让人梳头了。 这份心,便是连她也自叹不如。 年二十三,崔婧文在家中除尘,颜显在院子里坐着看书,她瞧了一眼眉头紧蹙,上前去柔声道,“不是说请太子吃饭的吗,怎么还不去?” “世子爷有事去不了。”颜显放了书,无奈的道,“少个人喝酒便没了趣味。” 崔婧文目光动了动,道:“要不然你请太子来家中用膳吧,我去和娘商量怎么安排。” “算了。”颜显含笑道,“等过完年再说吧。”话落,望着崔婧文道,“你也不要太累了,歇一歇,我们说说话。” 崔婧文没心思,敷衍的笑了笑,道:“我不放心茂燊,稍后要回家一趟看看。”话落,便转身走了, 颜显看了眼崔婧文,视线又落在自己短了一截的腿上,手轻敲了敲露出苦涩的笑来。 崔婧文收拾了一番,正要出门,崔岩身边的琉璃来了,崔婧文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伯爷有什么事?” “姑奶奶。”琉璃回道,“方才宫里来了圣旨赐婚了,我们伯爷定了永城伯府的马大小姐,圣上连婚期都拟好了,就在明年五月!” 崔婧文顿时皱了眉,永城伯府的大小姐,那不就是马清雅。 怎么可能定的是她,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她太清楚马家两个姐妹的性子了,尤其是马清雅看上去温顺乖巧,但心眼却极小且还记仇,做事没个脑子! 这种人怎么能嫁给崔岩。 “圣上怎么会突然赐婚?”崔婧文惊愕的看着琉璃,琉璃摇头道,“小人也不知道,毫无预兆的就下圣旨了。” 崔婧文就回头喊道:“释文。”她感觉很不好,颜显从房里出来,问道,“怎么了。”快步走了过来。 “你快去想办法帮我打听一下,圣上为什么要突然给茂燊赐婚。”崔婧文很不满意这个婚事,颜显也是惊讶不已,“赐婚了,是哪家?” 崔婧文解释了一下,推着他:“你快去打听一下看看,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吧。” “好!”颜显点了点头,“你别急,我这就去。”说着,急匆匆的往外走,他身边的小厮就拿着披风跟在后面,“世子爷,外头冷您披件衣服。” 两人走远。 崔婧文回了建安伯府,才下马车家里的贴心的婆子就迎了过来:“刚才静安县主送三夫人回来,人还在没走,在二夫人院子里喝茶。” “她?”崔婧文一愣,随即就明白了顾若离来的目的,是查到了毒源自二夫人之手,所以来质问和试探的吗,她顿了顿,道,“和我没关系,我去找伯爷。” “伯爷也在那边。”婆子犹豫的道。 这个崔茂燊,顾若离一来他就跟丢了魂似的跟在后面,崔婧文皱眉,沉声道:“我们去看看。” 此刻,崔岩和三夫人坐在二夫人正厅中,二夫人和崔延孝坐在首座,崔婧容跪在她脚边哭着。 “和我要解药?!”二夫人哈哈一笑,看着顾若离道,“我凭什么要给你解药,我巴不得她死的再残一点。” 顾若离站在门边背对着院门,她冷声道:“二夫人,这么多年我娘并未对你做过什么,每次都是你挑事在先,如今更是用这种恶毒的手段害她,若你不交出解药,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娘!”崔婧容跪在一边,哭着道,“您要是有解药就给娇娇吧,求求您了。” 二夫人阴森森的看着崔婧容,指着外头的婆子道:“将大小姐送回房里去。”几个人婆子就上来拉崔婧容将她拖了出去,崔婧容边哭边喊道,“娘,我们和气一点不行吗,非要这样你死我活的吗,娘,您把解药给娇娇吧。” 二夫人气的倒仰,扶着桌子坐下来。 顾若离神色淡淡的,盯着二夫人:“毒是你下的,今日你若不将解药交出来,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话落,拂袖就要走,崔延孝拦着她,“县主,毒不是我们下的,你就算将我们都杀了,我们也拿不出解药来。” “不是你下毒?”顾若离挑眉,旁边坐着的三夫人就道,“二哥你没下毒,可有的人会,这毒就是她下的,证据确凿。” 崔延孝皱眉看着顾若离:“有证据,什么证据?” 二夫人也愣一愣,昨天三夫人回来就跟她发了一通疯,她无所谓,还和她动了手,今天顾若离也来,她到现在都没有细想,顺势就想气一气他们母女,不成想他们居然说到了证据。 她没下毒,哪里来的证据,想到这里她就拍了桌子道:“你们是在太可笑了,想将这种事赖在我身上就好好说,不要在这里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放屁。当初语儿作套害娇娇时,同时丢掉的还有我给她的金项圈。”三夫人道,“那金项圈你敢不敢承认就是你拿的。” 二夫人一怔,看向顾若离,冷笑道:“几年前的事也能扯到今天来说。” “金项圈呢,既然在你手中,你拿出来我看看。”三夫人道,“我看你根本拿不出吧,因为那个项圈你拿去岭南换毒药去了,如今被岭南先生碰见收在了府中,此事你怎么解释。” 不可能!项圈他一直收着的,怎么可能跑到岭南去,还换毒药!二夫人和崔延孝对视一眼,又看着三夫人眯了眯眼睛,道:“就凭这个你就断定是我下毒的?实在是天大的笑话,我要买毒何至于拿项圈换,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说项圈是我拿的。” 菊容快步出了门。 “好。那龙涎香呢。”三夫人拿了个香囊丢在桌子上,“这个你怎么解释,可是在你房里找到的,我们府中只有你有这个东西!” 二夫人看着一愣,觉得这个香囊很熟悉,菊容就忙过来在她耳边解释道:“夫人,这是二小姐丢在您这里的那个香囊。”她还奇怪怎么不见了,没想到三夫人拿走了。 “跟香囊有什么关系。”二夫人怒看着三夫人,三夫人就道,“因为只有龙涎香的香气,才能喂得活那个毒物。” 二夫人浑身一怔,朝门口看去,就看见崔婧文不知何时站在院子里,神色淡淡的和平日温顺恭谦的样子并没有不同,可此刻看着她却觉得有些森凉。 “这香囊。”崔延孝拿起来闻了闻,“里面确实有龙涎香。可这东西不是我们的。” 三夫人就冷笑着:“现在不认也没有用。这个毒就是你们下的,整个家里除了你们也没有别人那么恨郡主,想要她死!” “不是的。”菊容正要辩解,二夫人忽然压住她的手,看了眼三夫人最终看着顾若离,道,“我最后只说一句,方朝阳死了我第一个拍手称快。可你要解药,莫说我没有,我变是有也断不会给你的。” “别这么说话。”崔延孝觉得这事不简单,便解释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们再好好查一查。这香囊绝不会是我们的。” “茂燊。”崔婧文站在门外也不进来,淡淡的看着崔岩,“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崔岩闻言看眼顾若离起身出了门,就听崔婧文道:“你随我来。”姐弟两人就走么走了。 二夫人冷眼看着,脸扭曲的可怕,紧紧攥着拳头。 “我会再查。”顾若离看了一眼二夫人,拉着三夫人出门,头也不回的道,“此事未了,也绝不会了!”便出了门,三夫人愤愤不平,“娇娇,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话还没说清楚呢。” “不必说了。”顾若离淡淡的道,“没有证据,扯皮也毫无意义。”出了院子,她叮嘱三夫人,“您别和他们吵,吵来吵去也没有用,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只管一边冷眼看着就好了。” 三夫人看着顾若离,见她脸色沉凉目中甚至隐隐含着杀意,她愣愣的点头,道:“好,三婶听你的。” “那我走了。”顾若离轻声道,“我娘还在家中我不放心。翻了年家里就有喜事,两头的事也够您忙一通的了。” 三夫人点了点头,目送顾若离带着两个丫头慢慢往外院去。 二夫人盯着那个香囊哈哈笑着,许久才噙着泪花停下来,崔延孝担忧的道:“你这是怎么了,小心身体。” “二爷!”二夫人讥诮的道,“你说这毒到底是谁下的?” 崔延孝目光落在这个香囊上,皱着眉道:“是不是要再问一问,这孩子……”他看着不像啊。 “问什么,有什么可问的。”二夫人用手指勾着香囊的绳子,又看着回来的菊容,“项圈还在不在?” 菊容摇了摇头。 “瞧瞧。”二夫人将香囊丢在桌子上,“我们可都小看这孩子了。她苦苦忍着,恐怕就等着自己出嫁有婆家庇佑,才回来报仇的吧。还真是苦了她忍了这么多年。” 崔延孝紧紧蹙着眉头。 顾若离走在熟悉的小径上,路过关着门的正院,穿过被铲平了牡丹花花圃出了侧门,崔婧文就站在十几步开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146 隐忧 顾若离扫了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过去,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崔婧文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径直去了二夫人那边:“二叔,二婶,她来做什么?”又道,“我方才急着茂燊的婚事,没有心思听,没闹什么事吧?” 她刚刚站在门外也听了一会儿,二夫人果然如她所料,嘴硬的说着狠话,其实不管她说不说那些话,方朝阳和顾若离已经确定是她下的毒。 在外人眼中,建安伯府除了二夫人还能有谁会害方朝阳。 斗吧,斗的两败俱伤才好。 当年那个金项圈,二夫人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她把别人当傻子呢,螳螂捕蝉的跟在崔婧语身后。 现在她就要让二夫人为她当时做的事付出代价。 二夫人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香囊:“你的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原来在这里。”崔婧文微微一笑,起身去拿过来,“我道去哪里了,找了好几天了。” 二夫人眉梢一挑,那边崔延孝就问道:“文姐儿,娇娇说郡主的毒是由龙涎香喂活的,你可知道此事?” “不知道。”崔婧文露出惊讶的样子,“是和我这香囊里的龙涎香一样的吗?” 崔延孝点了点头。 第261节 “他们……”崔婧文顿时皱了眉头,一脸惊愕,“他们不会由这个香囊怀疑是二婶下的毒吧。”她说着就站了起来,一脸的惶恐和不安,“我这就去和县主解释,这香囊是我的。” “不用了。”二夫人道,“他们已经认定是我的下的毒,你去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就这样吧,我倒要看看,我和方朝阳谁能活的久一点。” 崔婧文一怔不解的看着二夫人。 “她中的毒无药可解,就算是娇娇也没有办法。方朝阳活不了几天了!”二夫人冷笑了一声,看着崔婧文,“你回来是为了圣上赐婚的事?” 崔婧文想到了方朝阳躺在床上的样子,面色发青气若游丝,她心头笑了笑,面上露出愁苦的样子,叹气道:“实在太意外了,我都没有想到。” “你不喜欢这门婚事也不是没有办法。”二夫人盯着崔婧文,低声道,“坏了齐思敏的名声,到时候就算是圣上,也不能硬逼着茂燊娶她。” 坏了她的名声?崔婧文一怔看着二夫人,随即摇了摇头:“我和她无冤无仇的,我不想这么做。” “那你只能认了啊。”二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想想这也是她和茂燊,和我们家的缘分。” 崔婧文笑笑,手握着那枚香囊。 “我回去了,还想去祖母那边问问。”崔婧文起了身,和崔延孝以及二夫人道,“二叔二婶歇着吧,我改日再回来看你们。” 崔延孝沉默的点了点头,二夫人轻嗯了一声,道:“去吧,路上担心些。” 崔婧文应是出了院子,一出门她就将手里的香囊丢给连翘:“拿去烧了。” “是!”连翘揣在怀中,主仆两人出了如意门,崔岩站在自己的院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便直接质问道:“二姐,那个香囊是不是你的?” 崔婧文一愣看着崔岩,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我见你佩戴过。”崔岩看着她,目光平静,“你忍了方朝阳这么多年,何以她搬走了,你却忍不了?还嫁祸给二婶,你这么做以后和二叔还有二婶怎么相处。”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崔婧文脸色很不好看,“香囊确实是我落在二婶那边的,可是这和郡主中毒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听风就是雨。什么时候我在你眼里成了这样的人了。” 崔岩皱眉看着她,没有说话。 “先将你婚事弄清楚了,齐思敏不能娶,她那样的性子娶回来就是祸害。”崔婧文低声道,“你想想办法。”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崔岩打断了:“齐大小姐很好,她的性格和语儿一样,摸清楚了相处起来丝毫不累。”话落,扫了崔婧文一眼,“更何况,金口玉言,圣旨都下了,你就算想反对也没有用。” “茂燊。”崔婧文无奈的道,“你去找找太子,和你姐夫一起走走太子的关系。” 崔岩摆了摆手,道:“太子才回来,脚都没有立稳,你让他去和圣上唱反调?”话落,转身回自己的院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崔婧文,“二姐,你变了。”便走了。 崔婧文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她紧追了几步站在院门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她说的你就信了?”又道,“她已经定亲了,你就是惦记着也只会是害了你自己。” “我只是惦记着。”崔岩背对着她,淡淡的道,“仅此而已!”开门进房,又合上门。 崔婧文紧紧皱着眉头,扶着院门半天说不出话来,惦记着……杨清辉是这样,如今崔岩也是这样…… 她不就是医术了得,不就生了一张好看的脸吗,除此以外她还会什么。 会吟诗作赋,还是会弹琴说词,会针黹女红还是会管家理事,她什么都会! 崔婧文气的胸口疼,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口舒坦一些。 “奶奶。”连翘扶着崔婧文,就见她眼眶红红的,摆了摆手,道,“我们去找祖母!”连翘应是两人去了杨府,杨夫人见着她就道:“婚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要着急,我方才让人去打听过,那位齐小姐虽性子虽有些骄纵,可却是单纯良善的,这门亲事我瞧着不错。” “祖母。”崔婧文道,“我和她一起长大的,她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实在是……”她觉得齐思敏根本不是过日子的人。 杨夫人却刚好相反,建安伯府现在人口简单,主母有没有能力管好内宅是其次,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打通外头的人脉,左右逢源,和各家处好关系。 马清雅与人相处上,还是得了她母亲的教导,再好好引导一下,还是不错的。 “祖母。”崔婧文问道,“赐婚的事,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杨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含笑道:“傻孩子,金口玉言哪能说改就改的!”又道,“你放心过你的日子,茂燊的婚事有我和他舅母呢,就像嫁你一样,定会让茂燊风风光光的娶了马小姐进门。”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事事都要逆着她的意思,一定是有人有意要害她们,一定是的。 可纵然心里万般不愿意,杨夫人说了这话她也明白,此事真的是没有回旋了,谁能让圣上改变主意,自己驳自己的圣旨。 崔婧文垂了眼帘,心里沉沉的,透着凉意。 “你去郡主府了吗?”杨夫人第二日就派婆子过去问过了,所以她希望崔婧文也能去走个过场,哪怕她们和方朝阳母女里子再破,面子上的事也不能给人留话柄,崔婧文闻言就回道,“我和婆母去过看过了,郡主身体好了一些。” 杨夫人点了点头,道:“你去了就好,我就怕你心里堵着气不愿意去呢。”又道,“郡主性子不好,但县主人却很好,你试试和她用心相处,不要记着那些莫须有的事。” 怎么相处?崔婧文笑笑。 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杨夫人也不留她用晚膳,让身边的婆子送她回去。 “你回来了。”崔婧文去和颜夫人请安,就看到颜显和颜怡兄妹俩正坐在颜夫人的暖阁里,她上前行了礼,回道,“从家里出来又去看了外祖母,所以耽误了时间。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是才回来没有多久。”颜显回了,颜夫人请崔婧文坐,道,“伯爷的婚事定了是好事。你仔细帮衬着,帮他将婚事办妥当周全就好了。” 崔婧文应是朝颜显看去,颜显就回道:“……我去打听过了,茂燊的婚事是郡主母女两人办的,圣上也没有犹豫,当即就下了圣旨赐婚了。” 果然是她们! 她们什么意思,居然插手茂燊的婚事,是因为三夫人的缘故吗。 真是可笑,齐思敏从来就没有将三夫人当永城伯府的人看,娶她进门难道还能帮衬三夫人不成。 崔婧文一口气堵在了心口,让她的脸色一点一点龟裂。 娶了又如何,她一样能让她安安分分! 她垂着头喝茶,好一会儿抬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点,估摸着是三婶求的这事。不过前些日子永城伯府还在商讨要不要参选良娣的事,现在突然赐婚,怕是那边也有怨言。” 颜夫人淡淡的道:“圣旨既然下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们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崔婧文垂首应是。 “那以后思敏姐姐就是建安伯夫人了啊。”颜怡笑着道,“我明天去给她道喜去。” 颜夫人就笑着道:“快过年了,不准出去胡闹。” 颜怡嘻嘻笑着拉着崔婧文:“嫂嫂,那等过了年我们一起去。” “好。”崔婧文点了点头,面露疲惫,颜显见她这样就起身道:“娘,我们回去了!” 颜夫人就打量了崔婧文一眼,摆了摆手:“你们晚上就在自己房里用膳吧,不用过来了。” “是。”颜显看着崔婧文,“我们回去吧。” 崔婧文起身和颜夫人行礼告辞,跟着颜显出了门,颜显低头看着她柔声道:“是不满意永城伯府的亲事吗?” “没有!”崔婧文摇了摇头道,“正如娘说的,这门婚事都圣上赐婚,无上荣耀,我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她分明就是不满意的,颜显心疼的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不放心以后就多回去看看,多帮衬一些。” 崔婧文点了点头:“你说荣王世子爷这两日不顺,是因为什么事不顺?” “他没有提。不过我瞧着,他是生意上被人在背后摆了一道。”他说着微顿,道,“才下雪时他让人关了几间粮食铺子,紧跟着又关了木炭行,压了五天的货,还进了货正在路上,打算再等一两日开门卖,不成想京中另一家米行货充足的很,不但稳住了京中米面木炭的价格,甚至还降了一文钱,他这这一压货,一来一去就亏损了近千两。”这家货行,他觉得就是针对赵政的。 “世子爷也做生意啊。”崔婧文很惊讶,倒不是觉得赵政不能做,而是惊讶赵政真的像个商人一样去算计,颜显就含笑道,“他手底下养那么多人还有王府的开支亦不减,自然要做生意贴补。” “便是太子爷,私下里也有铺子在放。”颜显见她惊讶,就知道她把世间的事想的太简单了,“政事也要银钱周转,谁想过的顺风顺水,都不容易。” 崔婧文笑笑,疑惑的看着他:“那你呢,外头也有生意在做吗。” “我不管庶务。”颜显含笑道,“这些事都是二弟在做,在这方面他比我擅长。” 那你擅长什么?崔婧文抚了抚鬓角,脚下不自觉的就走快了点,她一快颜显就跟不上紧追了几步,却只得看着崔婧文越走越远……颜显负手立着看着她进了院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世子爷。”他身边的常随将披风给他,“也里风大,您披着吧。” 颜显点了点头,和常随道:“荣生你也回去歇着吧,这两日也帮着家里做点事,没几日就要过年了。”说着想起什么来,问道,“你娘身体好些了吗,一会儿去自己去称点银子拿回去,贴补一下家里。” 颜荣生应着是,扶着颜显沉声道:“小人扶您进去。”颜显腿脚不便,夜里鲜少出来走动,就算出来也定然是左右提着灯笼,这会儿大少奶奶一走,他们四周就黑了下来…… “无事。”颜显摆了摆手,“我一个人走走。”他说着一个人慢慢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过了一刻院子出来个小丫头提着灯笼,他身边没有丫头,迎来的自然是崔婧文的人,“世子爷,奴婢给您引着路。” 颜显认出来,是跟着连翘的一个二等丫头,叫什么名字他还真是没有记住,便含笑点了点头走在了前面。 小丫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大奶奶在沐浴,您要不要先在暖阁坐会儿,连翘姐姐让人去提晚膳了,一会儿就能摆饭。” “好。”颜显答了进了暖阁,连翘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着那丫头,道,“翠娟,去收拾净室。” 颜显步子一顿回头看了那小丫头一眼,记住了名字,便放了暖阁的帘子。 转眼到了过年,一切按部就班,年初一崔婧文第一次去宫中拜年,太后身体不好免了大家的礼,众人就在凤梧宫给皇后拜年。 方朝阳和顾若离都没有出席。 众人议论的话题也都围绕着她们母女:“拿药续着命,都说熬不过这个月了,人瘦的脱了形。” “可怜见的。”荣王妃道,“年前我去看了她,确实是受了大罪,也不知是什么毒,这么阴毒。” 崔婧文笑着走道永城伯夫人身边打了招呼,齐夫人含笑道:“……思敏还害羞不肯出来,最近都躲在家里呢。” “我原还想去看看她。可一想我若去了,她定然不好意思见我。”崔婧文笑着道,“还请夫人代我向她问好。” 齐夫人微微颔首。 崔婧文说了几句,去了梅氏身边,福了福:“世子妃,新年吉祥。” “颜大奶奶。”梅氏含笑道,“你是随着颜夫人一起来的吗。” 崔婧文应是,看见了梅氏身边的赵晴儿,笑着道:“小郡主生的可真漂亮,眉眼都像极了您。”又道,“这么乖巧。” “就是太乖了。”梅氏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希望她能活泼一些,像别的孩子那样哭闹一番也不错。” 崔婧文掩面而笑,道:“孩子的性子都随父母。您性子贞静,小郡主定然就是像您了。” “早听说你性子好,”梅氏欣赏的看着崔婧文,“还听说你刺绣和琴艺也是出类拔萃,改日能不能麻烦给我们晴儿启蒙,不用多做什么,给她弹一曲听一听,开一开眼界。” 别人当然不会让堂堂颜大奶奶弹琴,她也不是戏子,可对方是梅氏,身份不同又没有恶意,崔婧文自然就顺势应了:“好,哪日得空,您尽管派人来和我说一声。” 梅氏点头:“就这么定了。”又道,“到时候我让人去接你。” 崔婧文应是,梅氏就携了她的手,道:“早不曾认识你,不成想你我这般谈的来。” “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崔婧文笑着,目光亮亮的。 崔婧文回去时,颜显已经早早在家里,她换了衣裳问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听说世子爷他们去吃酒了。” “我不想去,便回来了。”颜显坐起来看着她,道,“你认识世子妃了?” 崔婧文点了点头,道:“她请我给小郡主启蒙。”颜显点了点头,发现茶壶里没说,便喊道:“翠娟,帮我添杯茶。” “她回家过年了。”连翘笑着进来,“世子爷,我帮您添。” 颜显眸光就暗了暗,颔首道:“有劳!”便不再说话,接着看书,崔婧文侧目过来看着他,柔声道,“难为你还记得一个丫头的名字,改明儿我就催她回来。” 颜显眼睛一亮,心里升起一丝愧疚,他什么时候用这样心思去揣度崔婧文的行为了,便也笑着道:“名字好记便记住了,你身边的丫头,不必为了我调整什么。” 崔婧文应着是。 第262节 颜显看了一会儿书见时间还早就打算出去走走,问了崔婧文她不愿意出去,他就一个人出了门,雪从过年时就没有停过,陆陆续续的,院子里来不及清扫,就一直堆在小径的两边,厚厚的,也不知哪个丫头调皮还搭了个雪人,憨厚可爱。 颜显停下来看着,不由失笑,忽然就从雪人后面窜出来一个小丫头,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世子爷,求您救救翠娟吧,大奶奶将她发卖去倚翠阁去了,她才十二岁啊!” 颜显一怔,惊讶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年前,连翘姐姐将她堵了嘴拉出去卖了,奴婢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她被一个叫闻音的艺妓买了带在身边,世子爷,求求您了。”小丫头在雪地里磕着头,压着声音不敢哭。 颜显后退了一步,拂袖道:“大奶奶既是这么做了,就一定有她这么做的理由,你一个下人,好大的胆子。” 小丫头不敢再说话,吓的瑟瑟发抖。 颜显看了一眼那丫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正月初四那天,白徵和白世英回来了,顾若离迎在侧门口,看见白世英她眼睛微红,奔波了半个月白世英瘦了许多,脸上的皮肤也皲了,红通通的像个常年劳作的婆子皮肤,她愧疚的道:“白姐姐,辛苦你了。” 白世英含笑道:“我没事,一直在家歇着,偶尔这么走一趟,感觉也不错。” 顾若离笑看着她,又朝白徵福了福:“这一趟,得亏白先生,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往后白先生若有需要我们母女的地方,尽管开口。” “县主不必客气。”白徵看了一眼白世英,神色淡淡的,“郡主的情况如何,可有恶化的迹象。” 三个人说着一起往内院走,顾若离边走边道:“肚子一直在疼,扶脉时症结依旧在肠道上。数日不曾大解过,我亦不敢用大凉的药,只能用药调养着。”她说着,又道,“但好的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症状!” “这是药丸。”白世英递了一个匣子给她,“一日三粒,若有效,三粒后人就会无事了。” 顾若离激动的接过匣子来,打开闻了闻,便有龙葵的香味扑入鼻中,她朝二人行大礼:“多谢二位出手相救,顾若离感激不尽!”她是真的感谢,这一次方朝阳的毒她几乎将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她甚至和岑琛一起讨论过,是不是能进行剖腹的手术,将被毒性感染的肠道截掉,可是现在的医疗条件,她还是不敢动手。所以犹豫着,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这一次的广东之行。 “娇娇!”白世英道,“你我就不要客气了。要是感谢的话,就谢白先生吧,萍水相逢他能做到这些,应该感谢。” 白徵就淡淡的望着白世英,唇角冷冷的勾了勾,道:“郡主能解了此毒,也了了白某的一块心病,做这些白某心甘情愿。”顿了顿,“至于道谢,先等解毒了以后再说吧。” 这两个人,似乎出去了一趟关系比以前更加微妙了,都是姓白亦是同族,何以这么水火不容。 而且,白世英的个性并不是嫉恶如仇的,怎么独独对白徵如此。 顾若离心里存着疑问,尴尬的道:“我先去给我娘吃药,饭菜和热水已经备好了,二位先去梳洗用膳。”又看着白徵,“白先生若不嫌弃,今晚就在家里落脚吧,外院有客房,方便的很。” 白徵看了一眼白世英,回道:“那就打扰县主了。” 白世英牵着顾若离进了内院,白徵由崔安引着去了外院。 “辛苦你了。”方朝阳歪在床上,样子当然不能和以前相比,但是过了将近二十天后她还活着,已经就是奇迹,白世英情不自禁的号脉,回头看着顾若离道,“这大概也只有你能做到了。” “我要能做到,也就不用你们走着一趟了。”顾若离叹气,又开了匣子,“娘,您先将药吃了,下半夜我再喊您起来吃一颗,白先生说他有八分的把握此药能解毒。” “好。”方朝阳接了药吃了,沉声道,“看来,我能不能活,成败也就在此了。” 顾若离和白世英心里都是忐忑的,可被她这么一说不由自主的轻松了几分,白世英笑道:“您有娇娇,就算没有这药您也一定会痊愈。” “托你们几个人的福。”方朝阳鲜少会表露出喜欢谁,但是对白世英她确实存着几分喜欢,“此情我方朝阳记在心里了,若不死,将来必报!” 白世英笑着点头:“是,那我们等着郡主的恩赏。”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晚上顾若离和白世英歇在一个房里,她擦着头发望着顾若离问道:“毒查出来是谁下的了吗。” “是崔府二小姐。”顾若离侧躺在床上望着白世英,白世英闻言微讶,“不是二夫人吗?” 顾若离摇头,回道:“我们一开始也觉得是二夫人,后来我请吴先生去查,得知了金项圈在福建的事……”她道,“还有在二夫人房中找到的香囊,线索全部指向二夫人。我反而觉得可疑。” 白世英颔首:“两年前的事查的那么顺利。”确实奇怪。 “后来我想起来,两年前崔二小姐曾送过我和我娘几方帕子,那帕子我娘就一直丢在暖阁里没有理会。而那几日崔二小姐无事就来我娘房里服侍她,轰赶不走,年前李妈妈找到了那几方帕子,没有想到就一直在我娘的箱笼里,而帕子熏的确实是龙涎香。” 李妈妈说,当时送来时闻着是桂花香,这会儿却半点闻不到桂花香味,全是龙涎香的气味。 是因为,两年后桂花香散了,可龙涎香依旧经久不散。 白世英暗暗惊叹,这位崔二小姐好深的心机,投了毒却等了两年,两年后她已经出嫁,不但难找当时的证据,就是想要收拾她也不再像她做姑娘时那么容易。 未嫁的崔婧文势单力薄,无人庇佑,且还要战战兢兢的顾念着名声。 嫁人后的崔婧文多了宜春侯府这道铜墙铁壁,她脱胎换骨就不再是建安伯府的二小姐,而是颜大奶奶了。 “你打算怎么做。”白世英坐在了床边,顾若离也翻身起来抱腿看着她,淡淡的道,“她做了什么,我就还她什么!” 白世英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和我想的一样。” 两个人说了半夜的话,各自歇了,第二日天没亮又一起去看方朝阳,李妈妈小声道:“夜里没有醒,这么久以来睡的最实的一次。” 顾若离和白世英对视一眼,进了卧室,就看到方朝阳安安静静的躺着,呼吸轻轻浅浅,确实睡的很踏实,两人又退了出来顾若离高兴的道:“看样子是药效起作用了。” 白世英点点头,两人兴奋的就在卧室外头拢着手来回的走着,李妈妈笑着道:“快去暖阁里坐着,一会儿郡主醒了奴婢去喊你们。” 两个人又去暖阁里说了会话,竟不知不觉都倒在炕上睡着了,快午时才醒,顾若离一个激灵坐起来径直去了卧室,床上没有人她心头一跳喊道:“李妈妈,秋香,我娘呢。”说着掀了帘子跑出来,“娘!” 方朝阳已经好久没有下床了,她发现自己激动的手都在抖。 “找我做什么。”方朝阳由李妈妈扶着站在了卧室门口,虽依旧虚弱脸色不好,但是她真真实实的立在门口,顾若离眼睛一红,道,“您怎么出去了?” “今儿感觉不错。”方朝阳笑着道,“好久没出来了,想出来走走。” 白世英也从暖阁出来,看见方朝阳立在门口,也走过来福了福,道:“郡主,您感觉怎么样。” “肚子不疼了。”方朝阳含笑看着她,“好似整个人轻了许多,你带回来的药可比娇娇这两日给我吃的管用多了。” 白世英掩面笑了起来。 “我累了,扶我进去吧。”方朝阳说完,顾若离忙上来扶着她进房,安置好她便迫不及待的扶脉,脉象上的前后变化并不是很明显,但是脉搏确实比以前有力许多。 “这里不疼了吗?”顾若离轻轻按着方朝阳的肚子,方朝阳摇头道,“骗你作甚。” 顾若离和白世英对视一眼,两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在床前坐了下来。 “欢颜!”顾若离回头吩咐道,“去请白先生来。” 欢颜应是,像只小鸟一样欢快的飞了出去,顾若离放了床上的帐子,过了一刻白徵进了门,问道:“是药起效了?” “是!”顾若离请道,“您看看。” 白徵上前来扶脉,微微颔首道:“和我所料相同,药丸再吃一天,明日的效果会更让你惊讶。” 顾若离起身,认认真真的给白徵行礼:“多谢白先生。” “不必客气。”白徵看了眼白世英,目光落在顾若离面上,道,“其实这药是白家普通的解毒方子,并无特别一说也根本解不了郡主所中的毒,但烈性的毒被你清解后,毒性弱了许多,才得以顺利解了。” 这让顾若离想到了那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话,不由笑了起来,道:“不管怎么样,毒解了就是万幸。”话落,回头和李妈妈道,“妈妈备酒席,今儿我们过年!” 今年这个年他们过的冷冷清清的,该做的没做该置办没置办,连团圆饭都没有吃。 “好勒。”李妈妈摩拳擦掌,“今儿奴婢露两手!”话落,一边走一边喊着闻讯赶来侯在门口的崔安,“告诉大家,今儿咱们补年过。” 崔安指了指卧室,无声的询问了一句,李妈妈高兴的直点头。 “好!”崔安也激动的眼眶微红,“我将年前买的烟火拿出来,咱们放上几个热闹热闹!” 李妈妈点头,府里头所有人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抛开这近一个月的沉闷,一下子鲜活起来。 “帮我将同安堂的人都请到家里来。”顾若离高兴的催着欢颜,“让孙刃去看看吴先生在不在,请他来家里吃饭。” 欢颜应着是。 方朝阳隔着帘子,道:“将我的酒给我留着,等我痊愈了再喝。” “知道了。”顾若离笑着道,“您的酒给您留着呢。” 晚上,郡主府张灯结彩鞭炮连天,热闹的气氛宛若过年,顾若离让崔安将年前换的铜板包好,给府里每个人都封了个厚实的红包…… “县主。”韩苗苗拉着顾若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娘没事了吗。” 顾若离摸摸她的手,点头,韩苗苗松了口气,笑着露出一口小小的白牙,道:“阿弥陀佛。”回头又看着焦氏,“焦姨,明天我们去药王庙还愿。” “好!”焦氏点头,李妈妈就道,“一起去吧,我也是要去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丙中道:“药王为了咱们可是连年都没有过安生啊。” “县主。”外院的婆子笑着来了,“宫里来人了。” 顾若离就顺着婆子的视线看去,就看到邱嬷嬷由几个女官簇拥着而来,顾若离迎了过去:“邱嬷嬷,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都说郡主府放烟火了。”邱嬷嬷笑着道,“太后娘娘坐不住,催着奴婢来看看郡主是不是好了。” 顾若离扶着她坐下,回道:“药效起了,人虽还是虚的,可毒却解了。” “阿弥陀佛。”邱嬷嬷笑着站起来,“奴婢去看看郡主,再回去给太后娘娘报喜。” 顾若离陪邱嬷嬷去看了方朝阳,说了一会儿话邱嬷嬷又急匆匆的回了宫里。 连翘在崔婧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手中的茶盅一滑落在地上哐当一声,颜显放了书望着她,淡淡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崔婧文含笑摇了摇头,“手没有握紧,掉了。”说着起了身,“我回房去换件衣裳。” 颜显微微颔首,看着崔婧文失魂落魄的出去,便也起身去了外院,颜荣生迎过来,回道:“今晚郡主府张灯结彩,还放了烟火,小人猜测着应该是朝阳郡主痊愈了,静安县主高兴就让人放了烟火。” 颜显没接话,微微颔首,道:“帮我将披风拿来,我出去走走。” “这么晚了,外头冷。”颜荣生劝着,颜显摆了摆手…… 主仆二人就出了门,颜显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冷风袭面,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往家赶,还在年节里大家面上都洋溢着喜庆和欢快,独他一人寥落的走着,与这样的气氛格格不入。 “世子爷。”颜荣生觉得颜显成亲后远不如以前过的好,所以他对崔婧文很不喜,总觉得她有些阴郁,对颜显也不够体贴,“要不,小人陪您去喝杯酒?” “也没大喜的事,喝什么酒。”颜显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他身后忽然有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喊他,“释文?你怎么在这里。” 颜显回头去看,就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帘子掀开露出赵凌笑盈盈略显得的憨厚的脸,他一愣行礼道:“太子爷,您怎么在这里。” “上来。”赵凌招招手,“带你吃酒去。” 这么晚了除了烟花之地也没什么地方能吃酒的,颜显素来不喜那种地方,便拧了眉摇头,还不等他说话,就听赵凌道:“不是醉春楼这种地方,而是个私坊,姑娘叫闻音,年前刚刚到京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人也生的貌美如花,娇娇弱弱弱风扶柳让人心神荡漾。” 颜显觉得闻音这个名字似曾听过。他顿了顿,就没有推辞,笑道:“好!”上了赵凌的车。 “你是知道我的,我也不喜那种地方。”赵凌笑眯眯的道,“可前两回随着正卿去了一趟,可真是惊为天人。闻音姑娘只喝酒谈天,兴致来时弹上一曲,感觉格外的奇妙。” 颜显笑着点头,对闻音的兴致并不高,只是问道:“正卿好一些了吗,不是说病了吗。” “他是心病,年前处处不顺。”赵凌含笑道,“他还说要去庙中素斋三日洗一身晦气。”话落,看着颜显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瞧着也闷闷不乐的。” 颜显笑笑,回道:“心里有些闷,倒没有什么。” “那就去喝酒,我心里也不高兴。”赵凌道,“为了我的婚事,太后和我娘闹的有些僵。我和父皇夹在中间实在难做。这个时候就很羡慕远山,他的事谁都不敢给他做主,反观我,什么主都拿不了。” “您和他脾气不同。”颜显劝着赵凌就笑着道,“没事,你不用劝我。远山那样的脾气我做不到,所以只有羡慕的份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马车也慢慢停在了一间院子的门外,赵凌掀了帘子随即皱眉,扫兴的道:“已经有人先来了。”话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如珠落盘的琴声。 第263节 颜显也跟着去看,随即讶异道:“……恐怕还来了不少人啊。”这巷子里可是停了七八辆车,没想到这位闻音姑娘才来京城,就这么快打开了名气。 “来都来了,一定要见一见人才行。”赵凌跳下了车,就看到平凉伯府的马继,“马老三,你居然也在这里。” 马继嘻嘻笑着,上来行礼,低声道:“太子爷您来,正好坐我们房间。”又和颜显抱了抱拳,“里头三间房可都满了啊。” “那就挤一挤。”赵凌说着,拉着颜显一起进了院子,琴声未停,笑声更是此起彼伏,在这幽暗的透着一丝迷醉的院子里,让人有种脱离世俗的错觉。 颜显也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身心自在起来。 崔婧文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手握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连翘侯在一边,问道:“要不要奴婢再去打听一下?” “不用了。”崔婧文眯了眯眼睛,道,“她能解了这毒,是她的本事,而不是我做的不够好。” 连翘垂着头不敢说话,崔婧文低头看着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冷声道:“那就看看,谁能做到更好!”她说着放了梳子,起身道,“我明天去荣王府,你帮我将衣裳配饰准备好。” 连翘应是,崔婧文上床歇了,到天快亮时她被连翘喊起来:“夫人让您过去。” “什么时辰了?”崔婧文坐起来,连翘回道,“卯时不到。好像是世子爷吃醉酒回来在院子里摔了一跤!” 崔婧文睡意全无,凝眉道:“他什么时候出去喝酒的?”她完全不知道,颜显也没有和她说。 连翘看了一眼崔婧文,服侍她梳洗换去了正院,院子里乱哄哄的,辛妈妈亲自端着热水进去,见到崔婧文她冷冷的扫了一眼,崔婧文凝眉跟着她进去,就看到颜荣生跪在门边扇着自己的脸,颜夫人则正站在床边:“太医怎么还不来,这流了这么多的血,要伤了元气的。” 她的宝贝儿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喝醉过,就算出去应酬也素来有克制力,杯酒不沾,今儿居然吃醉还摔成了这样,颜夫人但凡想到心里就窝着一股火。 “娘!”崔婧文快步过去,就看到颜显酒气熏天的躺在床上,露在外面撸起来的手肘上被割了一道一指多长的血口子,流了很多血,她眉头直蹙,“怎么摔着了。”上去扶了颜显的胳膊,面上露出担心来。 “你怎么照顾他的。”颜夫人看到了崔婧文,顿时火气上来,手比脑子快,反手就是一巴掌,“你怎么做一个妻子的,丈夫出去喝酒你不知道,回来了你也不派个人迎一迎,他不在你能睡的着吗!” 崔婧文被打的一懵,好半天才回神过来,她忙跪在颜夫人身边,回道:“夫君寻常不出门,我昨晚有些累便先歇了,实在不知道他出去了。”又道,“是媳妇粗心了。” “你嫌弃我儿是不是。”颜夫人眯着眼睛看着崔婧文,“你的心思根本没放在他身上,不要当我没有看见。在我面前装的体贴,背过身就冷着脸,你欺负他脾气好是不是。” 颜显自小身体就是残疾,她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心力,才让他的儿子能和常人一样,不自卑不自弃自厌,现在倒好,娶了个丧门星,才嫁过来几个月,就让颜显变成这样。 一个从来不喝酒的人,居然烂醉如泥的回来。 不怪她,怪谁! “我没有。”崔婧文垂着头哭着,“娘,您误会我了。” 颜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误会?!时日长着呢,是不是误会我会用眼睛看,不是单听你在我面前信口雌黄。”她说着,余光看见冯匀来了,便推开了崔婧文,道,“冯太医,快请。” 冯匀检查了伤势,给颜显清洗了伤口,小心的消毒后有些迟疑的看着颜夫人:“您看看,这伤口是要直接上药,还是请同安堂的大夫来给他缝合一下。” 颜夫人一愣,问道:“请静安县主?”同安堂不出诊。再说,静安县主也不会愿意来她们府中吧。 “倒也不一定。”冯匀回道,“同安堂还有位岑大夫也会缝合,您可以试着去请他。” 颜夫人皱眉,这缝合术是静安县主创立的,别的大夫她当然不会信。 “不能上药吗。”崔婧文问道,“伤口不算深,上了药包扎一番,七八日也能愈合。”她看过许多医书,这样的伤口以前都是这么处理的。 冯匀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缝合一番要好一些,更何况,同安堂对伤口处理的手法比我们都要精细,以免得破伤风,我还是多问一句的好。”又道,“若是不缝合,那我就给世子爷上药了。” 颜夫人就冷冷的盯着崔婧文,满目的厌恶。 ------题外话------ 我又干了一件蠢事,把马清雅和齐思敏弄混了。要和崔岩结婚的应该是齐思敏不是马清雅!因为三夫人姓齐,她的侄女怎么可能是姓马,唉~太蠢了…。 上一章我会去修改! ☆、147 瓦解 “辛妈妈。”颜夫人不再犹豫,冯匀是孙道同的嫡传,如今孙道同从太医院退下来,他就是太医院中外科最好的大夫,他都这么建议,就表示很有必要再精细处理一下,“静安县主今天应该还在家里,你亲自去请。” 辛妈妈应是,匆匆出了门。 冯匀一听他们要去请顾若离,就叮嘱一句:“妈妈记得将情况和县主说清楚,她要带工具来的。” “是!”辛妈妈应是,听说是要带针线,她们家也有针线的。 冯匀就不着急走了,坐在一边望着颜显,想了想,道:“先给世子爷煮点醒酒汤吧,我瞧着他醉的不轻。” “已经去煮了。”颜夫人心里窝着火,脸色就不大好看,崔婧文道,“我去看看醒酒汤。”便出了门。 颜夫人冷眼看了眼崔婧文,含笑和冯匀道:“那您略坐,我去去就来。”她说完喊了颜荣生,“跟我来。” 颜荣生随着颜夫人出去,束手束脚的站在院子中,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世子爷和谁去喝酒的?” “和太子爷,还有平凉伯府的马公子。”颜荣生说完,颜夫人就道,“他向来不吃酒的人,今儿怎么想起来出去吃酒的,为的什么事?” 颜荣生也说不清楚,支支吾吾的道:“世子爷好像心里不痛快,具体为的什么事小的也不清楚。”他将颜显为什么出去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颜夫人就冷声道,“大奶奶淬了一个茶盅,世子爷就出门了?” 颜荣生点了点头,他也是和院子里的婆子打听的,具体为的什么事除了连翘没有人知道。 “我知道了。”颜夫人摆了摆手,道,“你这条命就暂时给你留着,不过半年的例钱扣了,以此为戒。若还有下次你就给我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 颜荣生垂着头应是,心里也愧疚的很,颜显说不用他陪着,就一个人往回走,路上也没个灯笼,不等他过去扶,人已经跌跌撞撞的摔倒了。 颜显有心事,他看出来了。 崔婧文端着醒酒汤进来和颜夫人道:“娘,我去给释文喂醒酒汤。” 她回去敷了粉,脸上刚刚被颜夫人打的巴掌印,已经被粉遮盖了。 颜夫人没有看她,拂袖进了卧室。 崔婧文给颜显喂了汤,他人已经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看见是崔婧文在他面前,便笑了笑,道:“抱歉,拖累你了!” 颜夫人听着眼睛一红,顿时心疼不已,他的儿子,难得出去喝了一回酒,回来后却还要和自己妻子道歉,说拖累她了……到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小夫妻是怎么相处的。 她看着崔婧文的背影,心里懊悔不已,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睛,娶了这么一个虚伪的女人回来。 “夫人。”辛妈妈回来了,有些为难的看着颜夫人,“县主她说要照顾郡主没有空,而且,她也不出诊,说我们要是看病请去同安堂。” 颜夫人眉头紧紧蹙着,看着颜显手臂上那道疤,恨不得割在她身上。 崔婧文听到了,目光亦落在颜显的手臂上,没有说话。 “我去!”颜夫人站起来就朝外头走,边走边道,“冯大夫,劳烦您稍等一下。” 冯匀才想说话,看颜夫人已经走了,他只得叹了口气。 颜夫人很快就到了郡主府,顾若离并未惊讶她的到来,淡淡迎了过来行了礼。 “县主。”颜夫人红着眼睛望着顾若离,“我知道你寻常不出诊断,今儿是我们强人所难了。但我们释文情况不同,他自小腿脚就不便,这回摔了一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要是手也……我真是没法活了。” “生他前我满心欢喜,他是嫡长子,满府的人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可是他一出生,稳婆就告诉我他是长短腿。不瞒你说,我婆母当时觉得他是不详之人,非要将他和别人换了,换个闺女回来,等我将来再生儿子依旧是嫡长子。可是我舍不得,顶着一家人的压力,我将他养大了,为了我和他父亲闹的貌合神离……” 颜夫人又道:“他就是我的命,我这辈子的心血都在他身上,我就是为了让世人看看,我生的不是废物,我的释文比任何一个健康的人都要好。” 顾若离没有想到颜夫人一来就说了这么多,连当年的秘辛都说出来了。 她能理解颜夫人的心情,生的是嫡长子却是残疾,这很有可能让整个宜春侯府几十年内都要落人笑柄。 不过,颜显没有,连赵远山都要夸他一句厚道稳重,可见颜夫人将他教育的很好。 “好!”顾若离点了点头,道,“您稍等我一下,我取了器具再去和我娘说一声。” 颜夫人眼睛一亮,点头道:“好,好,我等你!” 顾若离和她笑笑,让欢颜去取她的药箱,自己则去和方朝阳说了一声,便随着颜夫人去了宜春侯府。 冯匀坐在床前,将他知道的需要做的前期的事都做了一遍,就等着顾若离来,这一回他要仔细看看顾若离是怎么操作的,他师父身上的伤愈合的很快也非常的好,过了十来日顾若离还去拆了线,当时他也在场,只觉得惊奇不已。 所以,他现在更加确信,这样的伤口用顾若离的缝合术远远比他们上点草药包起来要好,至少感染的风险要少了许多。 “县主来了。”守门的婆子对里头说了一声,立刻有人打起帘子来,颜夫人引着顾若离进门,冯匀就迎了过来,抱拳道:“县主。” 顾若离回了礼,含笑道:“听颜夫人说了您在这里,外伤如何,血止住了吗。” “止住了。”冯匀回道,“原以为伤口不大上了药也就无事了,等清理干净才发现口子还挺长挺深的,我就有些顾忌,这才建议颜夫人请您过来。” 顾若离颔首走到窗前,崔婧文和颜怡正站在床边看着,颜怡和她行了礼,喊道:“县主好。” 他们那回在宫中见过的,模样不错也很单纯的样子,顾若离微微点了点头。 “您快看看。”颜夫人请顾若离坐,还端了盏灯来,顾若离落座仔细看了伤口,伤口不规则应该是摔倒割在锋利的石头所致,她回道,“没事,缝十几针养几日就好了。” 她说着,就看着崔婧文吩咐道:“帮我打水再拿块干净的胰子。”就好像不认识一样。 崔婧文抿着唇,点了点头:“稍等。”说着,出去吩咐婆子办事。 看来他们之间的过节还挺深,颜夫人看了眼顾若离。 崔婧文端了水来,顾若离仔细洗了手,拿了金针出来,颜夫人惊讶的问道:“县主,您这是……” “我要缝合,还是让世子爷醒着比较好,免得他待会惊醒乱动胳膊反而伤了他。”顾若离说完,和崔婧文道,“劳烦将他的头托起来。” 崔婧文沉默的应是,上前托了颜显的头,顾若离在风池几处落了针。 颜显醒的很快,几乎针下去他就睁开了眼睛,看见顾若离正托着他的手忙着,目光中略有一瞬的恍惚,随即道:“静安县主?” “是!”顾若离望着他颔首道,“你手臂摔伤了,夫人请我来给你缝合,会有点疼,你能不能忍,若是不能我便给你用麻沸散。” 颜显微怔,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他似乎是记得摔了一跤,却没有想到摔的这么重,不由有些羞赧,红了脸道:“没……没事,您直接缝吧。” 他也听说了好多次的缝合术,只觉得新奇,没想到今天他也要体验一回。 “还是用吧。”颜夫人道,“县主说有些疼,你能不能吃的住。” 颜显含笑道:“这点痛算得什么,我无妨的。”说着他身上的针被取了,崔婧文将他放下来,他就尴尬的道,“劳累夫人了。” “你没事就好。”崔婧文心疼的看着他,“要是疼千万别忍着。” 颜显微微点头。 “那我开始了。”顾若离又重新给伤口消了毒,她取了针在手中,回头对冯匀道,“冯大夫您帮我在头顶举一盏灯吧,我怕看不清。” 冯匀应是忙抬着灯在她头顶。 颜夫人和颜怡都凑在床前,并着几个丫头也都好奇的看着。 崔婧文退在了外面,目光却落在顾若离的脸上,打量着她。 颜显的头被垫高了,半靠在床头,顾若离扶着他的胳膊低着头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着他,低声道:“你忍忍。”她在伤口周围涂了麻药,可到底效果不显,一会儿他还是会觉得疼。 颜显微微颔首,望着自己的胳膊。 顾若离落了针,针从皮肤穿过拉着线,她的手像是挽花一般打了个结,又是第二针……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但胳膊连动都没动一下,顾若离有些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 第264节 颜显朝她笑笑,道:“不疼,县主不用顾忌。” 顾若离颔首。 旁边的一众人看的目瞪口呆,颜怡问道:“这跟我们绣花缝衣服不一样哎,怎么他们都说县主是把人身体当衣服缝呢。” “不要乱说。”颜夫人沉声道,“要是一样,那人人都能做大夫了。” 颜怡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问颜显:“哥,您疼不疼啊。” “疼!”颜显笑道,“你以后要担心一些,千万不要像我这样,走路也不小心。” 颜怡掩面咯咯笑了起来:“看你以后还喝酒不喝酒了,摔一跤,你长个记性!” 颜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看一眼顾若离,她好似没有听到别人说话,很认真的做着手上的事情……因为房间烧了地龙,又这么多人围着,所以她额头渐渐渗了细汗来,她也不擦…… 难怪别人都说有病找静安县主,有她在就能让人莫名的安心。 明明是个小姑娘,却偏偏给人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颜显也不禁露出欣赏之色。 最后一针,顾若离娴熟的打了个结,对颜显交代道:“半个月不要碰生水,若是觉得痒可以在周边摸一摸,不要去挠它。”又回头对冯匀道,“冯大夫有外伤的药吗,给他留一点,我药箱里用完了。” “我有。”冯匀将灯拿下来,从自己的药箱里取了药递给颜显,“每日早晚一次,涂抹前记得净手。” 颜显记着,仔细的去看自己手肘上被缝的像只蜈蚣一样的疤,倒觉得很有趣。 顾若离索性开了瓶子给他轻轻抹了一层,将瓶子交给他:“记得医嘱。” 颜显应是。 “这就好了?”颜夫人看着儿子的胳膊,虽有点不大好看,可比伤口开着要好很多,莫名的让人安心,“不会落个外样吧?” 顾若离摇头:“有冯大夫的药,这样的伤或许连疤都不会留。七日后我会再来复诊,若是恢复的好,就能拆线。” “还要拆线啊。”颜夫人听着心缩了缩,顾若离就道,“是,这两日吃的清淡点就可以了,别的不用太小心。” 颜夫人点头不迭。 “那我告辞了。”顾若离提着药箱,又望着冯匀,“冯大夫我们一起?” 冯匀点头,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顾若离出门。 颜夫人就忙从辛妈妈那边拿了诊金来,冯匀收了自己的,顾若离则道:“夫人喊我县主,那我便不是顾大夫,所以这诊金就算了!” 话落,和冯匀一起出了门。 颜夫人尴尬不已。 “还疼不疼。”崔婧文坐过来,柔声道,“你这两日睡觉小心一些,别碰着伤口了。” 颜显看着她笑笑,道:“好!”又道,“这两日我在外院睡吧,省的你小心翼翼的让你也睡不好。” “没事,我……”崔婧文的话没完,颜夫人已经道,“去什么外院,就歇在娘的院子里。” 崔婧文一怔,垂了眉眼。 颜显皱眉,和颜夫人道:“娘,我睡在书房就好了,一点小伤,我真的没事的。” 颜夫人直皱眉见崔婧文还坐在这里,便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让厨房给他送早膳来。” “是!”崔婧文应是,看了眼颜显出了门。 颜显无奈的道:“您这样让她很难堪,我摔伤是因为自己喝酒的缘故,和别人并无关系。”又道,“以后我都不喝了,您放心吧。” 他昨晚确实有些失态了,跟太子他们闹腾着,若非他执意回来,恐怕就要和太子他们一起歇在那边了。 那个院子叫什么来着。 闻音阁?这名字取的还真是贴切,那位闻音姑娘他虽未曾见到人,但琴技确实不错。 这样的琴技,他也只见崔婧文有过。 不过,昨晚他醉酒后,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个小丫头来送酒,看身形有些倒是有点像翠娟,想到翠娟他忽然一怔,便回想起那天在雪地里那个丫头给他磕头让他救救翠娟的情形。 那丫头说翠娟在哪里?是不是闻音阁。 “你也长大了,偶尔喝点酒没什么,更何况还是和太子一起去的。”颜夫人道,“但你若是再喝却不能再这样一个人回来,明知道自己走路不便,还一个人走夜路,你瞧瞧你这胳膊,娘瞧着心都碎了。” “娘,对不起!”颜显叹了口气,有些心事重重。 他要去闻音阁确认一番? 翠娟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被崔婧文卖掉的吗…… 想到这里他又自嘲的笑了笑,她自己的丫头他买了还是留着不是随意处置的。 他这是在给自己寻烦恼,颜显想着摇了摇头,或许因为将她想的太过美好,所以对她的瑕疵便越难接受。 心里想着,他目光落在进门来的崔婧文身上,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他心里便就有些内疚。 女人嫁人犹如重生,他是她的全部依靠,若他也怀疑她,就等于断了她的生路。 闻音阁,还是不要再去了。 “娘,您去歇会儿吧。”颜显朝颜夫人打了眼色,颜夫人直皱眉,可到底还是依着儿子,颔首道,“你也歇会儿,折腾一夜了。” 颜显应是目送颜夫人出了门,他握了崔婧文的手,道:“娘是不是为难你了?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崔婧文簌簌的落着泪,“是我没有将你照顾好,娘打我也是应该的。” 颜显眉头一皱,就注意到崔婧文脸上有指印,他越加的心疼,愧疚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不出去喝酒了。” 崔婧文就靠在颜显的胸口:“你想喝就去喝,只要别喝醉伤着自己就好了。” 颜显点头应是。 “世子爷。”辛妈妈隔着帘子喊了一声,颜显拍了拍崔婧文示意她擦了眼泪,待她好了,才应道,“进来。” 辛妈妈脸色古怪的进了门,看了眼崔婧文,就望着颜显道:“外头来了位叫黄莺的丫鬟,说来给您送手帕,昨晚您将他手帕落在她们阁里头。” “手帕?”颜显想不起来了,便凝眉道,“您代收了就好了。” 辛妈妈就摇了摇头,道:“她说……说要亲自交到您手上,是她们家姑娘交代的。” 崔婧文脸色一变,朝辛妈妈看了一眼,颜显就摆手道:“那就让她送来吧。” 他话落辛妈妈出了门,颜显尴尬的和崔婧文解释:“我出去散步,正好碰见了太子,他请我去了京中新开的一间闻音阁,隔着墙听了一个晚上的曲子,喝的有些多了。” “我相信你。”崔婧文和他笑笑,“你不必解释的。” 颜显感动,正要说话,辛妈妈掀了帘子带着个小丫头进来,连翘也跟着后面快步进来,一脸的紧张。 “翠娟?!”崔婧文一怔,就眯眼朝连翘看去,连翘也不知道,她明明和人牙子说了,一定要卖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的,怎么翠娟又回来了。 颜显也认出人来:“你是翠娟?” “奴婢黄莺。”翠娟将帕子放在桌子上,笑着扫了一眼众人,道,“这是世子爷昨晚落在我们家的帕子,我们姑娘怕您醒了要找,特意让奴婢送来。” 颜显下意识的去看崔婧文,就见她很安静的坐在杌子上,面上并无旁的神色。 “奴婢告辞了。”翠娟扫了众人一眼往外走,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看着颜显胳膊上的伤,“世子爷您的伤是县主治的吧,县主可真是好人,您娶了害她母亲的凶手,她还不计前嫌的来给您治病,您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话落,冷冷一笑,“我们姑娘说,世子爷得空就过去坐坐,她还有许多惊喜给您呢。” 翠娟说完连翘就一副要打她的样子,翠娟就昂着头,道:“宜春侯家大业大,连别的府里丫头都敢打,这位姐姐,你大可打我,我正想试试我们姑娘在太子爷心目中的位置呢。” 连翘再打不下去。 翠娟摔了帘子走了。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辛妈妈福了福退了出去,连翘焦急的道:“世子爷,您别这小蹄子胡说,我们奶奶没有……” “出去!”崔婧文凝眉,连翘的话戛然而止,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崔婧文就看着颜显,道,“要不要喝水。” 颜显微微颔首,她倒了水给他,柔声道:“翠娟我将她卖了,她心思不正我瞧着不喜。”她是指翠娟在打颜显的主意,所以她吃醋了,就将对方卖了。 颜显目光动了动,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没有原因你不会如此做。”她也是女人,总有些小心思,是他的问题,他将她想过太过完美。 崔婧文红了脸,垂头道:“谢谢。”她没有解释翠娟说的话,一个丫头的诋毁,根本不需要她去解释什么。 只是,翠娟为什么还在京城,那个闻音什么地方? 是有人安排的,还是巧合?崔婧文心里有些不安。 颜显垂了眉眼,亦没有再问。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尴尬。 颜显脑海中莫名的就想到翠娟的话,郡主的毒是崔婧文下的?不可能,那种毒世间难见,她一个大家闺秀安于内宅,怎么有机会接触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何况,她也不会用给人下毒这种恶毒的方法。 颜显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去闻音阁,不想再听那些莫须有的话,翠娟被卖她心里肯定嫉恨崔婧文,说的话也根本不用相信。 他们是夫妻,他应该先相信她。 “先吃东西。”崔婧文服侍他用膳,晚上住去了外院,崔婧文连着几天都尽心照顾着,事事亲力亲为。 颜显感动不已,颜夫人瞧着却是不耐,辛妈妈笑着劝道:“您这会儿可千万不能给大奶奶立规矩。但凡立了,世子爷就越发心疼愧疚了,等过些日子两个人新鲜劲儿过去了,您再找个由头,世子爷也不会有这会儿的心情了。” 颜夫人懂,所以她不可能在自己儿子面前做这个恶人,况且,这恶人做了还一点效果都没有。 二夫人惊艳的看着崔婧容,独眼里亮了亮,自从崔婧容生病后,她就没有再多注意她,在她身上花什么心思。 此刻,她穿着一件浅粉素面的褙子,俏生生立在她面前,她这才发现,她的女儿不但不丑,且还很有姿色,羞怯的温顺的美,尤其是这双眼睛,清澈透明的能照映出人影来。 少见的单纯美好。 她满意的不得了,微微笑了起来,崔延孝凝眉看着对崔婧容道:“容儿你先回去。” “是!”崔婧容很不习惯二夫人看她的眼神,虽是她盼了很久的关注,可是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她得了话立刻退了出去。 崔延孝拉着二夫人进了房里:“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见不得方朝阳好,就一门心思对付她便是,如今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你疯了是不是。” “二爷!”二夫人盯着崔延孝,道,“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为她考虑。我现在就在为她寻一个最好的前程。我打听过了,太子最喜欢柔弱干净的女子,我敢肯定他但凡见到容儿定然会喜欢上。” 崔延孝不悦,沉着脸。 “这个爵位,不是刻着谁的名字的。”二夫人道,“以前是大哥在,我们无话可说,可现在是茂燊当家做主,您一个长辈难道还事事听他的。更何况,他马上就要成亲了,齐家大小姐可是齐氏的侄女,到时候两个人狼狈为奸,还有你我的立锥之地?”她们需要助力,最好是直接来自圣上的。 太子是谁,那是将来的圣上! 崔延孝拂袖在椅子上坐下来,二夫人就跟着他又劝道:“您为郎哥儿想想,若这个爵位是他的呢!” “你!”崔延孝一直知道二夫人的心很大,可是却也知道她不会真的去抢夺爵位,可是现在,“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二夫人就冷笑着道:“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谁对我不忍,我就对谁不义。” 她不敢说对崔婧文是全心全意的好,可这么多年她在她身上花去的心思,比给崔婧容要多的多,可是她呢,居然回头来陷害她……虽然她不怕方朝阳误会什么,可这并不代表她乐意给别人背黑锅,乐意当傻子做马前卒。 第265节 “婉儿!”崔延孝看着她的脸,为什么她都弄成这样了还不死心呢,二夫人摆手,“二爷你不要管,你带着郎哥儿置身事外就好了,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 崔延孝动了动唇角,没有再说话。 二夫人第二日就带着崔婧容回了娘家,由娘家的嫂嫂,平凉伯府的马夫人带着马清雅和崔婧容去了凤梧宫,一起在的,还有沐恩侯府的方樱! 皇后并未立刻定谁,可在回来的路上,他们一行人和赵凌迎面碰上…… 崔婧容并非是精致绝美的女人,可她很干净,像是一颗水晶,是从未曾被世俗熏染的美,干净纯透……在一行打扮华贵的女子中,她犹如一朵出水的芙蓉,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爱。 赵凌几乎立刻想到了他和沈橙玉的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怯弱的立在邢夫人身后,在满是好奇打量他的丫头中,垂着头的沈橙玉太显眼了,那么柔弱的需要人保护。 赵凌多看了一眼崔婧容,与他们擦肩而过。 马夫人轻轻笑了笑携了崔婧容的手,拍了拍道:“先去舅母家里坐坐,针线房新来了个擅长湘绣的绣娘,让她量身给你做几件衣裳。” 崔婧容垂头应是。 上元节那日宫里的圣旨就下来了,定了方樱为良娣,崔婧容为侧妃,选吉日六月初六大婚! 建安伯府死寂一片,这种事没有多么令人兴奋和高兴的,侧妃也是妾,还是和良娣一起进门,到时候来迎亲的人都没有。 天色暗下来,崔婧容一个人躺在炕上望着黑漆漆房间,想起顾若离和娇兰在时,她们三个人坐在这个炕上说着话,她还说羡慕顾若离能去那么多地方,她想以后如果有机会,也跟着顾若离一起去庆阳看看…… 她想去看看京城以外的地方,那里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说什么样的话,她想看看漫山杜鹃是怎样的美,白雪皑皑时又是怎样的纯净。 可是这些都没有了,现在是太子后院,将来就是后宫,她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颜显陪着崔婧文去城隍庙看灯,他望着她笑:“以往都不曾来过吗?” “是!”崔婧文点头,道,“以前语儿还在时,都她闹着要来,可每年我都有事拖住了,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来成。” 颜显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以后我每年都陪你来。” “好!”崔婧文应是,想到今天宫里的圣旨,崔婧容果然定了侧妃……她提醒二夫人将崔婧容送去宫里,不是要害崔婧容,而是她听说太子就喜欢这样的女子,看到崔婧容他一定会动心。 将来,崔婧容在太子后院过的不顺,她会帮她,到时候她们依旧是姐妹情深。 这份助力,不是轻易便有的。 至于二夫人,暂时便留着,若她死了崔延孝定然还会再续弦,谁能知道再来的女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留着她,至少彼此了解,她要护住崔岩的爵位,她要让她的娘家永远都是她强有力的后盾。 崔婧文心情越发的好,望着颜显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有人撞了他们一下,颜显护着崔婧文朝对面的人看去,是位老尼,看见崔婧文对方眼睛一亮,道:“崔二小姐。” 崔婧文心头一跳,忙回神朝对方颔首道:“大师!”话落,和颜显介绍道,“是清濯庵的青竹师父,当年二妹被罚去清濯庵时就是得青竹师父照料的。” 颜显忙抱了抱拳,道:“青竹师父。” “这是我夫君,宜春侯颜世子。”崔婧文含笑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师父了。” 青竹敷衍的和颜显行了礼,急匆匆的拉着崔婧文:“二小姐,没想到在这里碰倒你了,我有事需要您帮忙,还请您施援手。” “我明日去庵庙找您,我们慢慢说。”崔婧文脸色微变,颜显看着她心头便有些狐疑,就听到青竹飞快的道,“来不及了,李大夫被人抓了,听说抓他的人是赵将军身边的师爷,由岭南先生协助的……”她的话说的很快,崔婧文被她说的有些糊涂,却没有机会拦她,“你帮帮我李大夫被抓肯定是因为……”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崔婧文冷喝一声,打断青竹的话,笑道,“青竹师父,我会去庵庙找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青竹满脸的焦急,明白了崔婧文的意思,匆匆的道:“我现在不在清濯庵。我明天去府里找你。”话落,绕开崔婧文急匆匆的往一边走了,随即颜显就看到有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追着青竹而去。 这几个人他见过,是赵远山下属,是当年跟着他一起回京的虎贲营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这位青竹是什么人,李大夫又什么人,为什么吴孝之要抓李大夫,还是由岭南先生协助。 崔婧文怎么会和岭南的大夫认识? 心里满腹狐疑,颜显看向崔婧文,崔婧文尴尬的道:“我以前常去清濯庵,所以和青竹师父有些交情,她这人有些神神叨叨的,你千万别介意。” “无妨。”颜显淡淡一笑,面上半分不显。 崔婧文心里砰砰跳着,回头看了一眼连翘,连翘会意不着痕迹的落在后面,追着青竹而去。 不过,青竹怎么会知道岭南的李大夫? 她紧紧蹙着眉头,心里感觉非常不好,好像……好像身后有双正盯着她,她猛然回头,身后并没有! 怎么会这样,青竹来和她说李大夫被抓,还有人在追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要立刻回去,找到青竹问个清楚。 “你伤口疼不疼。”崔婧文看着颜显,“方才撞到你了吗。” 颜显扶着胳膊,含笑道:“确实有些疼,不过没事。” “那我们回去吧。”崔婧文顺势就道,“若是太迟了娘也肯定也要担心的。” 颜显颔首应是,和崔婧文一起上了马车,嘚嘚的离开,在他们的车后,顾若离带着欢颜由孙刃和周修彻陪着,提着一堆的吃食和好几个灯笼,说说笑笑的走着。 顾若离拿着一盏莲花灯,回头看了一眼崔婧文的马车,含笑道:“我们也回去了,没什么可看的。” 颜显回了府里,他刚在书房坐下,颜荣生来了:“世子爷,那个青竹躲在我们府后面的巷子,赵将军的人还在找他,您看……” “躲在我们府后巷子里?”颜显凝眉,想到青竹说要来找崔婧文的事,他来回走了许久,停下来看着颜荣生,“荣生,你说我该不该去看看?” 颜荣生垂着头道:“小人不知道。” “走!”颜显还是决定弄清楚,若不然这个结永远都会在他心里。 颜荣生应是,陪着颜显去了后巷,在垃圾堆的后面颜显看到了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老尼。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青竹求着颜显:“求求世子爷救命,赵将军的人要抓老尼,救救命啊。” “赵将军为什么要抓你,你做了什么事?李大夫是什么人,又和我夫人我们关系。”颜显只关心崔婧文,他一直坚信他娶的女子正是他想要的,可是这么多天,崔婧文的点点滴滴……他想全部相信也没了办法。 “老尼帮二小姐用一个金项圈在福建的李大夫手中买了一枚虫卵。”青竹回道,“如今赵将军的人查到岭南去了,还将李大夫抓了,李大夫供出了老尼,老尼无处可躲,所求来求二小姐帮帮老尼,躲过这场浩劫。” 颜显不想相信,他质问道:“你说崔二小姐让你找人买了一枚虫卵,她如何知道你认识李大夫?” “有一回二小姐去看四小姐,她坐在廊下看一本《伤寒论》,老尼也略懂医术,当时就觉得奇怪,她的《伤寒论》和老尼看的书完全不同,便凑上看了一眼,才知道她看的分明就是《天下百毒》,书是市面流通的,有的都是夸大其词胡编乱邹,老尼就说认识一个真正制毒的高人,这才聊起岭南的李大夫。” 颜显几乎有些站不稳,微微趔趄了一下,因为那本奇怪的《伤寒论》他也见崔婧文看过,当时也觉得奇怪,哪本书和他看的不同。 原来……原来如此! “荣生!”颜显攥紧了拳头,飞快的做了决定,冷冷的道,“带青竹师父进府去,让她好好休息!” 颜荣生眼中露出杀意来,点了点头上前扶着青竹进了府! 不管崔婧文做过什么,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他不能让世人当她是个恶毒的人,宜春侯府担不起这样的恶名,也结交不起赵远山这样的敌人。 这个恶果他必须吞,也非吞不可。 等事情弄清楚了他会去负荆请罪,他会去和赵远山解释! 崔婧文焦躁的在房里来回的走,外头有脚步传来,她打开门喊道:“连翘。”一看却是颜显,她一愣笑道,“你怎么回来了,今晚住在房里吗。” “我只是来看看。”颜显看了她一眼,在桌边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崔婧文,问道,“今晚听你说起语儿,后来没有她的消息了吗。” 崔婧文点了点头,道:“找了很久,也不知……”又道,“爹爹怀疑他是被霍繁篓拐走了,当年他们两人之间就有过节。” 颜显不知道霍繁篓是谁,但是能猜得到大概和他们什么样的关系。 “那位青竹师父要不要我帮你去找找?”颜显自己斟茶,目光希翼的看着她,崔婧文抿唇笑道,“不用,她说明天来找我。” 颜显目光暗淡了一些,又道:“她说的什么李大夫,你认识岭南的李大夫?” “我哪认识什么李大夫。”崔婧文掩面而笑,“我也不知道青竹师父怎么突然和我说这话,我还打算明天问问他呢。” 颜显眼里的温度一下冷了下来,他微微颔首,放了茶盅:“你早点歇着吧。”话落拂了衣袍,拐着腿却走的极快。 他要去闻音阁! 崔婧文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喊了丫头来:“去看看世子爷去做什么了。” 小丫头应是,过了回来回道:“世子爷出去了,奴婢不管跟着去。” 崔婧文摆了摆手让小丫头出去…… 青竹是不知道虫卵的事,她知道的只有崔婧语是怎么从清濯庵离开的事。 所以,一定是有人告诉青竹,安排她故意来当着颜显的面说这番话。 是谁? 崔婧文来回的走着,忽然停了下来,想到了顾若离…… 原来如此,原来她根本就不相信虫卵是二夫人下的,而是暗中查到了岭南,查到了李大夫……甚至于查到了青竹,所以,她让青竹出现扯出李大夫。 目的是什么? 是让颜显怀疑她吗? 她不能确定,她赌不起……所以决不能让颜显生疑。 绝对不能。 崔婧文来回走着,目光就落在摆在果盘上的水果刀,她原地顿了顿飞快的打开了窗户,爬上桌子落了脚印跳出了窗外,过了一会儿重新爬了进来,走道桌边拿起刀颤抖的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划着,落在了一个点,随即抬手毫不犹豫的将刀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剧烈的痛一下子冲的她头晕目眩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她吃力的抓着手边的凳子,凳子砸倒在地惊动了外头的小丫头。 房门打开,她听到了慌乱的惊叫声,她瞪着眼睛忍着最后一口气,直到看到颜显出现在她面前,她喘着气道:“是……是青竹,她逃了……你找找,说不定她还躲在家里。” 颜显目光动了动,问道:“她为什么要杀你?” “我……我不知道。”她没说完,疼的窒息,一会儿就是满头大汗,连翘噗通一声在颜显身后跪下来,“世子爷,快请大夫来给奶奶治伤吧。” 颜显点了点头,那边颜夫人已经进了门,道:“我已经去请冯大夫了,人马上就来。” “请县主吧。”连翘急着道,“县主的医术好,她来了奶奶一定没事的。” 颜夫人眉头微蹙,颜显已经颔首道:“辛妈妈亲自去吧,就说我明天有事出门,请县主今晚来给我拆线,说的……说的客气一点。” 颜显下意识就觉得,顾若离不会愿意来他们家。 ☆、148 虽生 “夫君,我好害怕!”崔婧文害怕的拉着颜显,“我真的好害怕,以前和青竹师父相处,没觉得她有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杀我。” 她说着眼中露出惊恐和不安来。 颜显安抚的道:“你不要害怕,我们都在呢。”又道,“她不会再来的。” 崔婧文低声哭着,肚子上的刀口流了血出来,并不算多,但因为过最初刀入皮肤的那段时间过后就越发的疼,她脸色发白整个人都抖:“你……你不要走,陪着我好不好。” 第266节 颜显点头:“我不走。” 崔婧文紧紧攥着颜显的手,“不用去请县主来,她也不会来的,反而落了你的面子。” 颜显也是这样的感觉,但他觉得顾若离不来,一定是因为崔婧文。 所以他才说是他拆线。 “她会来的。”颜显松开她的手,“她对待医术严谨认真,不会因私情弃病者不顾的。” 什么时候他对顾若离的评价这么高了,他们才接触过一次吧?崔婧文咬着唇哀求的看着他:“你若想让我活着,就不要让她来。” 她是在暗指静安县主会杀了她? 怎么可能!颜显不信:“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等着大夫来。” 崔婧文看到他眼中的怀疑,就拉着他的手低声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我和她之间有过节。”她眼泪无声的落着,加上她此刻惨白的面色,悲恸的眼神,越发让人生怜,“语儿的失踪和她的朋友霍繁篓脱不了干系。我苦于没有证据,又不能拿她们母女怎么样。但是一天不找到语儿,我和她们的结就一天无法解开。” “而她对我,也从来不客气的,若我落在她手中。”崔婧文噙着泪花嘲讽的笑笑,“她又怎么会那么的大公无私呢。” 颜显就顺势安慰她:“娘已经让人去请冯大夫了,等冯大夫来了若他可以,就请他看行不行。”又道,“你先不要说话。避免情绪激动,让血流加快。” “好。”崔婧文很痛苦的样子,“你快派人去找青竹,她逃不远的,一定还在府中。” 颜显看着崔婧文,觉得非常陌生,好像从来咩有认识过一样,他微微颔首,道:“荣生在查!” 崔婧文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冯匀来,和上次一样他看见伤势就和颜显道:“还是请县主来吧。”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不知治过多少外伤,可是自从听完顾若离的课,他就开始害怕了,缩手缩脚,总觉得哪一个环节做的不对,就很可能出人命。 颜显看着崔婧文,崔婧文就道:“冯大夫,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您不要害怕,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怪您。” 冯匀摇头:“抱歉,在下医术浅薄,恐伤了您。” “去请县主来。”颜夫人很不耐烦的看着崔婧文,“你要死了让外人怎么看我们释文,少啰嗦,这个主我们做了。” 崔婧文满脸的愁苦,哀求的看着颜显。 颜显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顾若离就来了,请的很顺利几乎没有费多少的功夫,踏着夜色她提着药箱立在院子里,看着颜显道:“你要提前拆线?” 颜显不敢看顾若离:“是内子受了刀伤,想请县主施以圣手!” 顾若离挑眉。 颜显看出她眼里的不悦,咳嗽一声尴尬的道:“县主,救人要紧,还请您施以圣手救救内子,别的事等她伤情稳定我们再议可好。” 议什么?顾若离打量了一眼颜显,微微颔首:“先看看伤势吧。” 顾若离提着药箱带着张丙中进了房里,孙刃和周修彻则立在院子里候着。 房间里乱糟糟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崔婧文惨白着脸闭着眼睛躺着,她的小腹上插着一柄水果刀,血流的量并不算多。 没有破损大动脉。 冯匀有些尴尬的上前来行礼,顾若离和他打了招呼。 “县主。”颜夫人道,“您快来看看,流了很多血。” 顾若离看了眼颜夫人,回道:“我先看看。”她放了药箱蹲下来摸了摸伤口的周围,回头吩咐道,“给我打水净手。” 小丫头应是打水过来,顾若离仔细洗手,剥开了崔婧文的伤口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看的一个个往后躲,冯匀问道:“县主,你这是做什么?” “看看刀有多长,伤到什么地方了。”她声音很冷静,旁人听着就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疼痛也让崔婧文猛然睁开眼睛,戒备的盯着她,“你想做什么。” 顾若离挑眉淡淡然的看着她:“检查伤口。” “你是来看我死没死吧。”崔婧文就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太高看你了,以为你多么的正直,原来也不过如此。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陷害我。怎么,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青竹来,你就能让我死?!” “你是高看我了。”顾若离点了点头,道,“不过我倒不想你死,死了多干脆。” 崔婧文就咬着牙忽然抓着她方才按着她伤口的那只手,面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是啊,这点伤我死不了,可是却能让我化险为夷,你想的太天真了。” 顾若离颔首,她还真没有想到崔婧文会拿刀伤自己。 在这样的境况下,她的反应确实很快,伤了自己她就是受害人,那么余下的不管青竹再说什么,她就能用一个受害人的身份去反驳。 青竹到底有没有伤她,想必,信她的人比信青竹的人多。 至少,作为夫君的颜显就必然会相信她。 可惜,有时候聪明的人也会做糊涂事,她朝崔婧文笑了笑,低声道:“青竹只是才开始,你别急,慢慢来!”方朝阳的生不如死,是病痛的折磨,是骄傲的她狼狈的坐在椅子上被她洗肠时的情形,那时若能死,方朝阳必然会一死了之。 可是崔婧文的生不如死不是这些,她大可以给她下毒,可是这没必要。 很快崔婧文就会知道,真正的生不如死不是身体,而是心理上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有惊喜!”青竹是她安排去城隍庙的,崔婧文的依仗是颜显,可想要颜显对她彻底没了信任,贸贸然去说他不会相信,只有一点一点瓦解,一件事一件事的让他自己去剥开,这样他才能相信,所以,她用了青竹,“别急!” 崔婧文大怒,露出痛苦的样子去看颜显:“夫君,我不要她医治!” 顾若离不再看她,起身去盆子里洗手,回头看了一眼崔婧文,淡淡的和颜显道:“她肚子上的刀还有没有一样的,拿来我看看。” 颜显点头吩咐丫头拿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刀来。 顾若离用手量了一下,刀刃约莫两寸多点,很短,且伤口之外还暴露了半寸有余,也就是说她进伤口的长短大概在一寸多点。 “刀很短,主伤在皮下未及动脉和肠道,注意消毒消炎缝合几针就好了。”顾若离不急不慢的和颜显道,“和你手肘上的伤差不多。” 颜显微怔,他看到流血的程度就知道伤的不深,但是没有想到伤的这么浅。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崔婧文。 这个贱人,她想做什么!崔婧文心里恼恨不已,可却不能真的去回顾若离的话。 顾若离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颔首道:“而且,这刀扎的很精准,偏一分就伤了动脉,进一寸就割到了回肠,很巧妙啊。”又道,“看这刀口有些自上而下的锋口,大奶奶,是你自己捅的自己吧。” 她的话一落,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众人诡异的看着崔婧文,一脸的讶异。 便是连颜显也露出吃惊的样子。 “能对自己下手的人,确实令人佩服。”顾若离云淡风轻的看着崔婧文,“这刀你是打算留着,还是取出来?” 崔婧文正要说话,颜夫人已经道:“县主,你说她的伤是自己捅的刀子?” 顾若离微微颔首,道:“看伤口和深浅,不可能是被人捅。” 崔婧文的伤一看就是刻意扎的,要是和人搏斗顺势捅进腹部,很少是这个位置,也鲜有扎的这么浅的。 颜夫人被气笑了。 “你胡说!”崔婧文捂着肚子一副要坐起来的样子,连翘忙过去扶着她哭着道,“大奶奶,您别动会伤着自己的。” 崔婧文只是挣扎了一下,人还是躺着没有敢乱动。 “我为什么要自己扎自己!”崔婧文一副委屈的样子,“就在方才,夫君刚刚出门,我在房里等连翘回来,忽然窗户被人推开,青竹站在窗外喊我,我本就和她约好说明天见面,所以她出现在窗外我虽惊讶,可到底还是喊她进来了。” “她进了门,就疯了似的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请她出去,她不愿意说要让我庇护她。我如何能在家里留一个外人,便就和她争执了几句,没有像想到她抓了桌上的刀就朝我捅了过来,我推了她一下这才让刀入肉浅了一些,若不然我此刻哪还有命和你们说话。” “县主。”崔婧文失望的看着顾若离,“身为大夫,你没有证据就这样说我,你这是污蔑!” 顾若离整理着药箱,余光扫了她一眼,淡淡的露出一丝怜悯。 她居然能将细节描述的这么详细,顾若离忍不住去看颜显。 果然他撑着额头,一副难耐的样子。 “你我有怨你可以见死不救,你可以枉顾医德。可你不能污蔑我,好好的我亦没有疯,我为何要自己伤害自己。我们好歹姐妹一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崔婧文说着,委屈的看着颜显,“夫君,如今你看到了吧。她来不但会见死不救,还这样的中伤我。” 颜显皱着眉望着她,苦涩的笑了笑,侧开了目光望着顾若离,道:“县主,内子的伤势还要劳烦您了。” “不怕我杀了她?”顾若离看着颜显,颜显摇头,“县主为人,颜某相信!” 顾若离微微一笑。 “夫君!”崔婧文不敢置信,“你……你不相信我?” 颜显不相信她,不可能! 崔婧文一下的冷了下来,周身如坠冰窖,脑中一片空白,她看着颜显一字一句道:“你宁愿相信一个人外人的话,也不相信我?” “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说可以吗。”颜显忍着不悦看着她,崔婧文怒道,“你不信我,我伤口愈合又有什么用,你让我死了好了。” 颜显闭上了眼睛,满面的痛苦,崔婧文质疑道:“我让你去找青竹你找了吗,你连人都没有找,你不信我,你拉着她来和我对峙,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够了!”颜显怒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既不信你就有我不信你的理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想给崔婧文留最后一份薄面。 “理由,什么理由。”崔婧文指着顾若离,“是因为她?因为她你不相信我吗?” 现在这样的局面,她必须一口咬定了自己的伤口是青竹伤的,否则,不但她这个罪就白受了。 只要否定了青竹,就算顾若离告诉别人是她毒害的方朝阳,也不会有人相信,至少颜显不会相信。 “夫君!”崔婧文哽咽着喊了一句,颜显打断她的话,沉声喊道,“荣生!” 颜荣生从外面进来,回禀道:“夫人,世子爷,外面已经查过了,窗户底下是一来一回的两道脚印。但是,脚印很奇怪,到小径就没有了!”他说着,朝放在床边的崔婧文鞋子看了一眼,正要说话,颜显已经疲惫的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去吧。” 颜荣生应是。 颜显看着崔婧文,心头宛若刀割:“还要再找人吗?” 崔婧文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一个可怕的念头跳了出来,骇的她一跳,她抓住了床单,余下的话再不敢说。 颜显的态度和平日大不相同,难道……他已经见过青竹了? 怎么会这样,他什么时候见到青竹的? 是了,顾若离既然安排青竹在他们面前出现,就一定会再让青竹来找颜显! 那……那她这一刀岂不是画蛇添足? 崔婧文懊恼不已,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县主。”颜显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可是他不能走,更不能让崔婧文死在这里,便朝顾若离一揖到底,道,“内子的伤势,拜托县主了。” 顾若离扫了他一眼,和冯匀道:“这个伤你来处理吧,若不然下一回你再遇到外伤,依旧战战兢兢。这样下去,孙大人可要怪我害了你了。” 冯匀一怔,看着顾若离道:“县主,我不行!” 他不是不行,而是当时孙道同的伤让他有了心结。 “你做,我在旁边看着,有问题我会提醒你。”顾若离说着,就和张丙中道,“阿丙,你去器具消毒。” 她因为不紧张崔婧文的病,所以就耗到现在……她从医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 第267节 因为讨厌一个人,而恨不得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可这样就太便宜她了,她要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看着她未来的“幸福”生活,看着她一步一步能将她自己送到什么样的境地。 张丙中将消毒好的器具拿过来,冯匀很紧张的洗了好几次的手,顾若离坐在一边给他提着灯,指点着:“这样的伤口没有伤及动脉,只是停留在皮下组织,所以出血不多。但是取刀还是要谨慎,避免二次割伤,或伤了腹腔引起腹部出血,若是这样的话难度就要比现在大上许多倍。” 冯匀点着头,拿着钳子一点一点将刀和皮肉剥离,这很痛,崔婧文立刻冷汗淋漓。 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这样做报复她。 小人! 刀顺利取了出来,伤口继续流血,冯匀飞快的取了药涂上止血,他望着顾若离:“要不要缝合。” “缝吧。”顾若离道,“这样的伤口,三针就好了。” 冯匀应是,开始给崔婧文缝合,他动作不熟练但是都是正确的,顾若离就没有再管他,回头看着颜显:“我既来了,顺便给你将线拆了吧。” “好。”颜显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桌边,颜夫人也紧张的走了过去,问道,“拆线后,伤口就愈合了?” 顾若离颔首:“再养几日,伤口长好了也就好了。” 她洗了手三两下将线拆下来洗了手,和张丙中以及冯匀一起收了药箱,颜夫人谢着:“这么晚了,实在是太感谢了。” “是有点晚了。”顾若离道,“夫人也早点休息吧,告辞。” 颜显站了起来朝顾若离行礼:“有劳县主,冯大夫,张大夫。”他往走了走,“我送你们出去。” 顾若离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告辞了。”三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他们一走,颜夫人就猛然回头去看崔婧文,她后来就一直没有再开口,此刻更是一副晕过去的样子…… 刚刚说话不是很大声吗,何以现在就晕了。 “你们都下去吧。”颜夫人站在门口,目光就落在连翘身上,连翘不愿意走跪坐在床边紧紧攥着崔婧文的胳膊,颜夫人就冷笑了笑,道,“辛妈妈,将不愿意走的都给我拖住去领罚,若是不服,就接着打。” 辛妈妈就带着婆子,将崔婧文的丫头全部拖了出去。 房门关了起来,颜夫人在桌边坐了下来,冷冷的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娘!”颜显不愿意说,“您不要再问了。” 颜夫人就拍了桌子:“我为何问不得,这个家还不是你们当家做主!” 颜显就揉着额头坐在了桌边不再说话。 “你不用给我装死!”颜夫人盯着崔婧文,“什么青竹,什么遇刺我都不想知道。我只问你一句,朝阳郡主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崔婧文猛然睁开眼睛,连颜夫人都这么说,看来颜显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否则他刚刚不会用那样的口气说话。 他还知道了什么? 崔婧文脑中飞快的转着,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那她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像丑角一样,在颜显面前演了一场蹩脚的戏。 此刻,她在他眼中一定是个虚伪恶心且恶毒的女人。 不行,她不能这样,崔婧文看着颜夫人,眼睛里迅速聚集了泪水,痛苦不已,“我恨她,她害死了我娘,害的茂燊病了那么久至今身体都不好,害的语儿下落不明,我如何能不恨。” 她立刻改变态度和方向。 颜夫人皱眉,崔婧文又道:“可是毒不是我下的,娘,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顾若离,她早就已经查出来这个毒是我二婶下的。” “好狠的心。”颜夫人冷笑道,“既和你无关,她为何又针对你?” 崔婧文摇着头,惨笑着道:“她定然是认为,这件事我和二婶是同谋,所以她要报复我,报复二婶!”又道,“青竹……青竹就是她找的人,她故意让青竹来污蔑我,让我百口莫辩。” “所以呢。”颜夫人问道,“你的伤,到底是青竹伤的,还是你自己弄的。” 崔婧文羞愧的红了脸:“娘,夫君,求你们原谅我……我是害怕,害怕你们知道朝阳郡主的毒我事先知道,虽不是我亲手而为,可我也有纵容之罪,我害怕你们觉得我的心狠,所以……所以我一时糊涂想到了这招!” 顾若离,你给我等着,这一刀我早晚会还给你。 “你还真是有能耐啊。”颜夫人站了起来,该知道的她也知道了,就波澜不惊的看着崔婧文,“下一次记得捅的彻底一点,不要舍不得下手,让人一眼看出来了。”她说着拂袖出了门。 崔婧文咬着唇满脸通红。 “夫君!”崔婧文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从身后抱住了颜显,“夫君,你生我的气了是不是,对我失望了是不是。” 颜显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我是因为爱你,怕失去你,才这样做的。”崔婧文哭着道,“我怕你觉得我不单纯,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怕你讨厌我……你要恨我,我也不怪你,甚至于我自请离府也可以。只要……只要你不恨我,下半辈子我青灯古佛相伴我也无怨无悔。” “你想见一见青竹吗。”颜显推开她,回头讥诮的看着她,“在你用刀捅自己的时候,青竹就待在外院的柴房内,你知道,我听你说是她伤了你时,我心里的感觉吗。” 果然,果然他已经见过青竹了,他还知道了什么? “夫君……”崔婧文想说什么,颜显站了起来,“你不要说了,我也不想听。”话落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你既受了伤就好好养着吧!” 颜显出了门,她听到他在外面吩咐道:“好好照顾奶奶,若她有一点差池,我拿你们是问。” 他的话毫无温度,甚至有抹不开的杀意,崔婧文忽然明白……这么久以来她都小看颜显了。 这个男人,心一点都不软。 崔婧文扶着床坐下来,心里飞快的想着对策。 顾若离靠在床上翻着书,欢颜叽叽喳喳的在她耳边说话:“二小姐的心太狠了,奴婢但凡想到郡主的事,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现在她变成这样,奴婢还是不解气。” “县主,您要不要去报官,让官府以杀人罪将她抓起来?”欢颜摆着顾若离的书好奇的盯着她,顾若离无奈道,“那位李大夫根本不知道是谁在他手中买的虫卵,就算有他作证也没有证据指向崔婧文,报官有什么用。” 在这件事上,崔婧文做的真的是滴水不漏。 “那,那就这么算了啊。”欢颜一脸的不服气,顾若离道,“你急什么,人生那么长,她还那么年轻。” 失去了颜显和颜夫人信任的崔婧文,很快就会知道,有的事她忍不住的。 欢颜不懂。 顾若离不想和她解释,放了书去了方朝阳的房里。 “睡不着?”方朝阳正靠在床头听李妈妈说宜春侯府的事情,顾若离点了点头,道,“嗯,在想一些事情。” 方朝阳就摸了摸她的头:“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儿。” “我没着急。”顾若离失笑,方朝阳就笑着问道,“那个叫闻音的,你见到人了?” 顾若离颔首,道:“见到了!” ------题外话------ 我又犯病了……决定去碎觉觉…… ☆、149 犹死 崔婧文吩咐着连翘:“你回家去找伯爷来。” 崔岩和颜显是好友,他来劝颜显定然要卖他一个面子,而且,她嫁进宜春侯府并未做错什么事,他们就是想罚她也没有理由。 连翘抹着眼泪应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回家去。”又问道,“要不要去请杨府请老夫人?” “暂时还用不上,有伯爷就好了。”崔婧文靠在床头,手隔着棉布摸了摸那块疤,“记住告诉他,让他将青竹要走。” 连翘点头应是,匆匆回了建安伯府。 崔岩紧跟着就来了,他去和颜夫人行了礼就拉着颜显去看崔婧文。 “你走吧。”隔着门崔婧文哽咽着道,“姐姐没脸见你,往后你也不要再为姐姐分心了,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崔岩心头发酸转过头看了一眼颜显,问道:“你到底怎么受伤的,伤的重不重。” “我的伤没事。”崔婧文低泣了起来,“茂燊你回去吧,别和世子爷闹。” 崔岩就转过头盯着颜显,和崔婧文道:“那你先歇着,我等会儿再来和你说话。”他话落,就拉着颜显往院子外面走,“到底怎么回事,我姐怎么受伤的,不会……不会是你伤的吧。” “去书房说吧。”颜显叹了口气,和崔岩道,“此事有些复杂,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崔岩凝眉,直觉是和那个香囊还有方朝阳中毒有关。 但是事情具体到什么程度,他却是不知道。 两个人去了书房,颜荣生上了茶,颜显就道:“朝阳郡主中毒的事,你可知道内情?”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崔岩摇头:“我也是毒发后才知道的,前几日静安县主去家中和我二婶吵架了,似乎线索都指向二婶,但具体如何我不清楚。” “毒并非是你二婶所为,而是婧文做的。”颜显撑着额头,一夜没睡的他此刻看上去非常憔悴,“她遇见了当初给她中间搭线的老尼,她心慌了就用刀扎了自己的腹部,意欲陷害老尼。” 他真的没有想到崔婧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她在描述青竹怎么样行凶事时的样子,那么细致……若非他已将青竹关起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她信口胡诌的骗局。 “老尼呢,在你手中?”崔岩很了解颜显,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用肯定的语气去说一个人的不是,颜显微微颔首,“赵远山的人在找她,我将她关在柴房了。” 这是保护崔婧文,发生在家里,那就是家事,若是让赵远山真的插手,那就很有可能得罪了赵远山。 要青竹的话,他说不出口。 “静安县主,也知道?”崔岩目光动了动,颜显微微颔首,“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隐而未发。” 崔岩端着茶,望着茶盅里的茶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知道,以顾若离和方朝阳的性格,绝不是隐而不发,而是她们一定有别的打算,甚至于这个青竹很可能就是她们找到的,否则,京城那么大,偏偏让她碰到了崔婧文。 还躲在颜显能轻易找到的地方,分明就是要将事情告诉颜显,让她们夫妻感情破裂,让崔婧文的生活彻底破灭。 方朝阳受了那么多的罪,他没有脸去指责对方不该这么做,但是颜显他却可以:“你打算怎么做?和我姐和离?” “不会。”颜显看向他,苦笑道,“我既娶了她,就不会主动让她走,但是……”但是,想让他像以前那样对她,他做不到了。 她可以不善良,可以不单纯,甚至可以恶毒,但是不能用这么虚伪的方式来骗他。 “冷战?”崔爷凝眉道,“你们是夫妻,这才刚刚成亲,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理她吧。” 颜显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并没有害你。”崔岩劝着道,“我们兄妹和方朝阳之间确实有解不开的结,当年我娘就是因为……”他说着,又觉得没有必要说这些,“事出有因,你不能原谅她吗?” 要原谅吗?下毒,撒谎,冷漠,他能原谅一个这样的女人吗?颜显不知道,他摆着手道:“你别说了,这件事让我好好想想。我给不了你答案。” “释文!”崔岩起身看着他,“你这样不但折磨了我姐也折磨了你自己,而且,在这个家里你是她最大的依靠,如果你不理她,不看重她,你让她余生要怎么过。” 颜显也生了怒,他回道:“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你能不能换位思考,要是你,你能做得到吗。” 崔岩噎住,随即道:“要是过不下去你就和离吧,我接她回家,我养着她!” “你!”颜显腾的一下站起来,气笑了,“这话你不要和我说,去和你姐姐说,她要不要和离!” 第268节 崔岩声音也拔高了许多:“我现在就去问他。省的看你们这样互相折磨!”说着怒气冲冲的出了门。 颜显又坐了下来。 崔岩隔着门和崔婧文道:“你要不要和离?还能不能过的下去。” “和离?”崔婧文脸色一变,“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你当我是方朝阳吗。” 崔岩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女人是方朝阳,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他沉了声,道:“释文说让他好好想想,也刚好,你仔细养着伤,大家都冷静一下。” 崔婧文不悦道:“你谈了这么久,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你想让我怎么做。”崔岩道,“我能拉着他过来,可我能押着他继续爱你吗,二姐,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变的这么糊涂。” 崔婧文抿着唇,冷笑了一下:“你回去吧,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崔岩在外面又说了几句才走,崔婧文听不到动静,便低声吩咐连翘:“今晚你盯着外院的柴房,找到机会将青竹放走。” 连翘应是,崔婧文又想到什么:“去药王庙那边,有许多以杀人为生的盲流,让他们将青竹解决了。” “奶奶!”连翘没有做过这种事,她吓的说不出话来,崔婧文就低声喝道,“青竹真正知道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她现在只胡诌了虫卵的事,可要是她连语儿的事也说了,我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是!”连翘红了眼睛,她不知道她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的。 崔婧文捂着伤口坐下来,连翘惊骇的道:“奶娘,您的伤口出血了。” “不用管。”崔婧文摆了摆手,道,“先将青竹的事解决了,其他的事慢慢筹划。” 连翘应是。 崔岩离了宜春侯府,在街上立了好一会儿才走,琉璃跟在他身后,低声道:“伯爷,听说最近马公子等人常去一个叫闻音阁的地方,您要不要也去坐坐散散心?” “胡说什么。”崔岩冷声道,“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再不会去那种地方。” 琉璃嘻嘻笑了起来,道:“那地儿可和醉春楼不一样,里面就只有一位叫闻音的姑娘,她也不出来陪客,只隔着帘子弹琴凑性,还会吟诗作赋,很有趣。”说着一顿,又道,“姑爷也去过两回。” 崔岩步子一顿回头看着琉璃,琉璃就点着头:“是真的。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姑爷就算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既然是清倌,那就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崔岩没有再说什么,回了家中。 顾若离在医局忙着今年的杏林春会,等谈好了具体事宜已经是中午,华大夫并着另一位大夫过来,问道:“县主,今年关于您的缝合术,您要在会上说一说吗,还有洗胃,洗肠。好多大夫都是远道而来,就为了听您开堂讲课。” “好,到时候我大概和大家说一遍。只是这些手法还是要多看多练,光听是没有用的。”顾若离道,“要是你们想学,就去同安堂,不管找谁都可以,里面的大夫如今都可以独立手术了。” 华大夫很心动,他点着头道:“那您开办个学堂吧,您医术这么了得,收一个徒弟也不成。若有学堂将来您就是桃李满天下,也有更多的人传扬您的医术。” 这个顾若离还真没有想过,她笑着道:“以我的资历开学堂太夸张了。不过你说的也不是不行,大家轮流坐堂互相交流医术,是个好办法。” 华大夫摆着手:“您上课就好了,我们都去做学生。” 顾若离失笑。 从医局出来,她带着欢颜和雪盏在馆子里吃的饭,几个人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上,欢颜很高兴:“奴婢已经好久没有在馆子里吃饭了,能不能多点几个菜?” “有田妈妈做的好吃吗。”雪盏敲着她的头,笑道,“我瞧着味道可不如家里一半好。” 欢颜吐了吐舌头正要说话,忽然就指着窗外从马车里下来的人,奇怪的道:“这是七爷……”她还没说完,雪盏已经探头去看,激动的道,“七爷回来了?” 顾若离心头一跳,随即又摇了摇头,昨天才收到他的信,他年初四的时候到的延州,这两日应该已经出关了,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七爷。”雪盏蹙眉道,“这人没有七爷高。”他们从上而下看不到对方的脸。 欢颜就翻了个白眼,道:“我还没说完你就打断我了,我说是七爷的哥哥,荣王府的世子爷。” 雪盏哦了一声,没有再看。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随即顾若离就看到赵政带着几个随从一起上楼进了对面的雅间,他进了门忽然回头朝这边看来。 “静安县主?!”赵政挑了挑眉,脱了身上的披风,负手朝对这边而来,“好巧,在这里碰见你。” 顾若离起身福了福,道:“世子爷安好。” “在这里吃饭吗?我听说你近日筹备杏林春会事宜,这是才从医局出来?”赵政笑的淡若清风,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顾若离微微颔首,道,“是,去年耽误了,今年不能再停办。” “辛苦了。”他说着微微一顿,“远山可给你来信了,他人如今到哪里了?” 赵勋到哪里,走什么路线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说的,赵政这么问有些唐突了,她含笑回道:“我也不大清楚,抱歉。” 他打量了一眼顾若离,自上而下,笑了笑道:“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吃!”话落,他拂开了衣袖慢走走到了对面又合上了门,胡文贞隔着门看了一眼,“是……静安县主?” “嗯。”赵政道,“到是个奇女子,在她身上是半分不见大周女子的温婉恭顺啊。远山好眼光。” 胡文贞坐下给他倒茶,笑着道:“这世上总有这样特立独行的。不过,在卑职看来静安县主的作风和性格与七爷还真是很相配。” “他出关了吧。”赵勋慢悠悠的喝茶,胡文贞应是,“算算日子,昨天就应该出关了。” 赵政就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来,正要说话,外头有人敲门,随即有人被推了进来,是个中年男子,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他打了个趔趄险险站稳。 “赖掌柜,你生意做的不错啊。”赵政侧目看着他,“这米面啊,木炭啊,供应都不短货的?” 赖掌柜抱拳,回道:“赵公子过誉了,赖某既然敢开铺子,自然就要有源源不断的货,否则,冒冒失失的开了岂不是等着亏钱。” “是吗。”赵政负手起来看着他,“那你让我损失的钱,你一并赔了吧。” 赖掌柜板着脸回道:“您说笑了,您亏钱了和在下有什么关系!” “是吗。”赵政微微点头,道,“看来你主子给你的底气很足啊!” 赖掌柜没说话。 “那个好像是东街上那个米面铺子的掌柜。”欢颜回道,“前儿我陪焦姐去买米的时候看到他了,人家都关门涨价,就他按照原价卖呢。听说,因为他这样让世子爷就单过了一个年就压了四五万两的货,不但是京城,连保定和山东几个地方,也是这样。” 赵政在这么认真的做生意啊,顾若离很惊奇, “我们走吧。”顾若离看了一眼那扇合着的门,带着欢颜和雪盏下了楼,刚到门口就看到吴孝之笑呵呵的摇着扇子来了,她惊讶的道,“先生,您这是来吃饭?” 她觉得吴孝之是冲着赵政来的。 “吃过了,来有点事。”吴孝之笑着道,“县主今日得空了?” 顾若离掩面而笑:“多亏先生帮忙,我娘说过几日请您去家中用膳,她还让人备了您爱的酒。” “这个好。”吴孝之笑眯眯的道,“老夫就替将军受礼了。” 顾若离笑着应是,几个人在门口分开各自走了,她们回了医馆。 颜显连着几日都在闻音阁,虽没有像那天那样喝的烂醉,可亦是醉醺醺的走路东倒西歪,颜荣生扶着他去了书房,给他擦洗安置好,喘着气喝了一大碗凉茶才舒服了许多,他守了一会儿见颜显没事,才关了门出去。 崔婧文和连翘提着灯笼去了外院,推开书房的门她就看到颜显倒在床上,眼睛是睁着的,静静的看着她从门口进来。 “你又喝醉了?”她反身关了门,含笑走了过去,他能看得出来她精心打扮过的,穿着一件淡紫的素面褙子,略施了脂粉,含笑望着他。 他想到那次在府门外的马车里见到她的样子,也是这样端庄清雅的,让人心生好感。 好像水洗过的天,高洁明亮。 眸光一转,崔婧文已经拿了温热的帕子在床前坐了下来,轻轻柔柔的给他擦着脸,低声道:“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该折腾自己的身体,这样天天喝怎么受得住。” 颜显的脸撇开了一些,冷冷的道:“太晚了,你回去吧。” “夫君。”崔婧文凝眉道,“你若是真不想见到我,那你就休了我吧,这样你眼不见为净,多好。” 颜显目光缩了缩,惊讶的看着她,崔婧文就道:“你忘了我吧,忘了我就没有这些痛苦了。”她说着凄然一笑,轻轻贴在颜显的胸口,“我以为我们能白头偕老,我以为我们能恩爱一辈子的,没有想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们的缘分就尽了。” “忘了我吧,你再娶一个干净纯粹的女子,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崔婧文的眼泪落在颜显薄薄的中衣上,清清凉凉的,让他心头一颤,他的手抬起来又落了下去,痛苦的闭上眼睛。 “夫君!”崔婧文抬头看他,“就当我最后这样喊你吧,往后你要好好的,再不能这样喝酒,会伤了身体的。” 颜显想到了他们初相识的画面,想到了许多他们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是因为喜欢她才决意娶她的,可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他们的婚姻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婧文!”颜显的心软了下来,看着她,崔婧文就知道了他的变化,笑着落着泪起身道,“你歇着吧,我不打扰你了。”她说着站起来,颜显就看到她腹间印出来的血迹,一惊而道,“你的伤还没好。” “生死有命。”崔婧文笑笑,开门走了出去,颜显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也像是空了一样,许久都没有说话。 崔婧文由连翘扶着进了内院,连翘低声道:“奴婢将青竹从角门放走了。还好世子爷没有派人看守。” “他想不到派人守着的。”崔婧文冷笑,颜显这个人太简单了,她都能猜得到他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连翘暗暗松了口气,等青竹死了那么三小姐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至于世子爷,她相信崔婧文一定有办法挽回的。 第二日一早,颜显知道了青竹逃走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想到了崔婧文,便问颜荣生:“昨天后半夜大奶奶在做什么。” “从您这里走了以后就回内院了。”颜荣生回道。 颜显没有说话,但脸色很难看,颜荣生劝道:“人是从窗户逃走的,从里面拿东西砸坏的,小人觉得不像是人放走的。”想砸也要有人递东西,这话颜荣生没有说。 颜显这些日子活在煎熬之中,他不忍心再看他这样受罪。 “我知道了。”颜显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了内院,颜夫人正在用早膳,崔婧文正用手帕包着筷子站在一边伺候着,他一愣,颜夫人已经道,“快用早膳吧,昨儿是不是又喝酒了?” “嗯。”颜显看了眼崔婧文,在颜夫人身边坐了下来,崔婧文就给他盛了粥放在旁边,颜显端了碗却一点胃口都没有,陪着颜夫人吃了半碗就放下了。 颜夫人看了儿子一眼,对崔婧文道:“这两日帮释文做春装吧,省得你太闲,惹是生非。” “是!”崔婧文应了,垂着头出了门,颜显就看着颜夫人,“娘,她的伤还没好,您怎么现在给她立规矩。” 颜夫人脸色一沉,怒道:“你的心也太软了,她和你说几句好话你就能当做没事了?我告诉你,若不是她才进门,我定要将她休了。” “随您吧。”颜显拂袖起来,“我有事出去一趟。”便出了门。 颜夫人就端茶慢慢喝着,和辛妈妈道:“去,让大奶奶去厨房给我炖盅燕窝来,别人炖的我不放心,叫她亲自去。” “是!”辛妈妈应是,想休崔婧文不容易,她毕竟是建安伯府的嫡女出身,身后还有杨府这样的外家,可是身为婆母,颜夫人想要收拾她,办法太多了,不用半年,就能让她无声无息的死在家里。 “辛妈妈。”外院的婆子迎了过来,“荣王府世子妃听说大奶奶病了,让人送了好些补品来,还说明日会过来看望大奶奶。” 辛妈妈婆子摆了摆手:“将东西拿进来,拜帖给我。” 她拿着拜帖重回了房里,颜夫人看完笑了笑,道:“到是忘了,小郡主是她给启的蒙。” “这……怎么办?”辛妈妈担心崔婧文会去说什么不好的话,颜夫人冷笑了笑,道,“她还有脸说什么,怕她不成!” 辛妈妈点头应是。 第二天赵政和梅氏一起来的,赵政在外院和颜显说话,梅氏拜访了颜夫人便去了崔婧文那边,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说会帮你弄到内务府的差事?”颜夫人似笑非笑,颜显眉头蹙着并没有高兴的样子,“是这么说的,这几日会帮着走通关系,有他还有杨阁老在,十拿九稳。” 这是崔婧文在告诉他们,她不但有外家助力,还有自己经营的人脉? 还真是小看她了。 颜显很烦躁,喝了口茶撩了茶盅,道:“我出去了。” “你近日都去哪里?”颜夫人觉得奇怪,他以前都不出门的,颜显就回道,“去太子爷那边看看,他打算去找远山,我们都在劝他。” 第269节 颜夫人皱眉,想了想道:“你要先清楚圣上的意思,再去劝太子,不要盲目说话。” “我知道!”颜显出了门,他刚出门,崔婧文便收到了请帖,连翘奇怪的道:“是静安县主送来的?” “我看看。”崔婧文接过来拆开,刚一打开里面便调出来一枚花钿,银烧蓝梅花样的,她看着心头一跳,“你看看,这花钿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连翘脸色一变拿过来捧在手中,手微微颤抖的道:“小姐……这是四小姐的东西。” 语儿!语儿的东西怎么会在顾若离手中,崔婧文脸色微变接着看请帖中的字,是顾若离亲笔书写的,邀请她去闻音阁小坐。 旁的话,一句没有。 “青竹呢,你确定她已经死了?”崔婧文心咚咚跳了起来,连翘很肯定的点头,“奴婢确定,那些人还给奴婢看了她的一只手,说身体丢到通惠河里去了,但是砍掉了一只手。” 崔婧文冷静下来,如果青竹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顾若离说什么都没有。 “自作聪明!”崔婧文将请帖摔在炕上,居然让青竹来告诉颜显,现在青竹死了,她还能诬陷她什么,“一会儿去打听一下世子爷晚上有什么安排,若他在家,晚上我们去闻音阁。” 连翘应是,又担心她的伤:“还没有好,您这么出去能行吗。” “小伤而已。”崔婧文有数,她的伤没有大碍,“我倒要看看,她拿着语儿的东西,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天黑下来时,崔婧文听说颜显在太子府,便带着连翘出了门,轿子走了小半个时辰,在闻音阁门外停了下来,守门的小厮看到里面出来的人,也不多问就开了门让他们进了里面。 崔婧文进了院门,院子里挂着各种颜色的灯笼,垂着很多帷幔,一层层一道道颜色各不同的细纱随风轻扬,让人似坠云端飘飘然犹如坠入梦幻之感,连翘看的目眩,连如何迈步都忘了。 原来这就是颜显喜欢来的地方?!崔婧文穿过层层轻纱才看到开着门点着灯正房,连着四间,中间是正厅,两边三间里传出男子高谈阔论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出激昂清越的琴声,跌跌荡荡的弥漫在院中。 连她也不由自主的,心情随之躁动起来。 “颜大奶奶。”忽然右侧的那间房门打开,欢颜站在门口,笑盈盈的道,“这边请。” 崔婧文过去,就看到房里正中的长条大桌边,坐着一位女子,在微红的灯光下面容精致绝美,她蹙眉似笑非笑道:“你居然约我来这种地方,难不成你就是闻音阁的阁主?” “我可没有这本事。”顾若离打量了她一眼,“请坐,这里就是我说要给你的惊喜。” 崔婧文坐下,翠娟无声无息的出现上了茶,她看着对方冷笑道:“你来这里,是静安县主收留你的?” “是!”翠娟点头应是,“是静安县主让奴婢跟着我家姑娘的。”她根本不看崔婧文,端着茶盅退了下去。 顾若离端茶喝着,崔婧文就嘲讽的道:“我当你本事多大,原来就是这种小把戏?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 这样牙尖嘴利说话刻薄的崔婧文,想必连崔延庭都没有见过吧,所有人都觉得崔婧文温良恭谦,却不知她一直忍着,顾若离靠在椅子上抱臂看着对方,挑眉道:“二小姐这样,让我想起来当初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治崔茂燊的情景,比起来,还是三小姐比较有骨气一些。” “此一时彼一时。”崔婧文不屑,“再有一次,我依然会那样做。” 顾若离点头赞同的点点头,含笑道:“那时候隐忍是对的,你是未出嫁的姑娘,要顾忌名声,况且一个孝字压着,你在我娘面前翻不出浪花来。不过,你现在其实也该继续隐忍的,只有这样你才能有好日子过。” 她为什么还要忍,她好不容易为自己挑到满意的婚事,想过的就是自由轻松的生活,她若继续隐忍还不如留在家里,崔婧文讥诮道:“所以你找到青竹,就是看我还能不能继续忍?” “所以你将青竹放了,又打算要将她灭口?”顾若离含笑道,“青竹死了,你就彻底没了隐忧,就能继续做颜大奶奶了?” 崔婧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要和我兜圈子,你拿着语儿的东西找我出来,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让你见几个人而已。”顾若离说完,欢颜就再次打开了房门,崔婧文回过头去,猛然站了起来,指着立在门口的青竹,“你……你怎么还活着。” 连翘吓的脸色发白,蹬蹬后退了几步。 “你都知道她是我赶下山的,居然还以为找几个盲流就能将她灭口了?”顾若离摇了摇头,对青竹道,“进来吧。” 青竹进来朝两人行礼:“阿弥陀佛。”又和崔婧文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小姐,做错事就认了吧,只有虔诚忏悔才能得到佛祖的宽恕。” “闭嘴!”崔婧文猛然转头过来,看着顾若离,“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若离也起了身,撑在桌子上盯着崔婧文,道:“让你生不如死!”话落,她亲自走到门口开了门,对外面道,“进来吧,你听的够久的了。” 崔婧文忽然就觉得那道疤如着了火一样疼了起来,她扶着小腹后跌了一步,眼睛死死的盯在门口,就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位女子,在这正月里穿着一件大红的潞绸广袖宫装,露着半边的酥胸,罩着一层绡纱若隐若现分外勾人。 她顺着她的胸部看到脸,对方面上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挑着眼尾眸光明亮的桃花眼,微微弯着好似半城的风月都聚在里面,让人心头一跳。 纤长的十指扶着门框,弱柳扶风一般女子进来,朝她这边扫了一眼就看着顾若离道:“若非你是金主,你当我愿意来愿意听。” 这声音,崔婧文瞪大了眼睛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的道:“语儿!” “二小姐,你说错了,我叫闻音。”崔婧语摇曳多姿的坐在椅子上,抬着手望着自己涂了丹寇的手指,轻笑道,“崔婧语早在一年前就死了!” 崔婧文紧紧攥着手,她盯着崔婧语,却是说不出话来。 “奇怪我为什么没死?”崔婧语下了面纱,整张脸都露了出来,不过一年她变化却很打,从一个张扬的少女变成了妩媚勾人的女人,她用手支着面颊,看着崔婧文,道,“其实,我也奇怪我为什么没死。” 顾若离在另一边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看着她们。 “金主,你说我为什么没死。”崔婧文挑着眼梢望着顾若离,顾若离摇头,回道,“我也好奇。” 崔婧文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几乎要坐不住的样子,连翘捂着嘴眼泪簌簌的落,喉咙里像是被人卡住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顾若离看着这对主仆好笑,一年多前由二夫人谈定了宜春侯府的亲事,但颜家的聘礼一出手就是六万六千两,这在以前崔延庭或许还能拿出来,可这几年崔延庭忙着打点处处与人交好不知挖了多大的窟窿,他根本拿不出等额的陪嫁。 所以,崔延庭虽欢喜宜春侯府的婚事,可却凑不到这么多的陪嫁。 别人无所谓,崔婧文却着急了,这是她辛苦找来的婚事,满京城只有颜显是最合适的人,所以,她必须要嫁。 于是,她打起了杨氏嫁妆的主意。 母亲的嫁妆自然是留给子女的,有几个孩子就几个孩子分……可若三个人分那么她的陪嫁就远远不够,可若她一个人……那么崔延庭就只要再补一些就够了。 “所以你带着娘所有的嫁妆风光嫁了?”崔婧语轻轻笑着,“我不同意,你就杀我。你的心可真是狠啊,我是你亲妹妹呢。” 崔婧文整个人抖了起来,她想不通崔婧语怎么会能没有死,为了怕通惠河太近容易发现,她将她迷晕连夜赶去了运河……怎么可能活着! “你住口。”崔婧文道,“你在做什么你可知道,你将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她就该死,不死做什么,一次次的闯祸,当初若非是她胡闹,赵远山又怎么会负气说要娶顾若离?她全心全意的护着她,得到的是什么,是不停的忍受她的愚蠢,不停的给她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 那天她就不想再忍,她恨不得剪刀剪碎的不是衣服,而是崔婧语和顾若离的人。 死了,死了才干净! 崔婧语素来脾气不好,她闻言蹭的一下站起来,噙着泪花:“到底是谁丢脸,你为了风光嫁人杀了自己的同胞妹妹,你不丢人?”若非雷武将她救上来,若非她遇到了霍繁篓,她早就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运河里了,这世上没有人会再想起她,没有人还记得崔府还有一个三小姐。 “崔二小姐,从小有我这个蠢货在,衬托的你多么贤良淑德,高贵懂事。你怎么忍心杀我。你看,没有我衬托,你再没有以前的光晕了,你也变的愚不可及了,你真是不该杀我。我这么蠢,你多哄几句嫁妆我就给你了,真的!”她说着,指甲扣在桌面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像是挠在崔婧文的心头。 方朝阳可恶,顾若离可憎,可那是外人,大家你来我往她即便吃亏也是技不如人。可是崔婧文不同,是她的亲姐姐啊,他们姐妹十几年她全心全意的对她,毫无防备。 可就是这样的姐姐,却对她用了最恶毒的手段。 就连方朝阳和顾若离,也没有这样! “闭嘴,你给我闭嘴。”崔婧文指着崔婧语,又想起什么来看着顾若离,瞪大了眼睛道,“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看见我们姐妹反目成仇你高兴了?你痛快了?顾若离,今天我站在这里,一字一句的告诉你,只要我一天不死,这个仇我终究会报。” 顾若离不置可否,淡淡的道:“那就看看你有没有可能多活几日了。” “你!”崔婧文说着,扶着桌子站起来,“连翘,我们走!”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崔婧语的事情她会有办法解决的……别人不会相信建安伯府的三小姐自甘堕落出来卖笑卖身。 站在这里的是闻音,绝不是建安伯府的崔婧语。 “走吧,走吧!”崔婧语扶着发髻,笑着道,“我去陪我姐夫喝一杯。也尝尝我姐夫是什么味道的。” 颜显在这里?!崔婧文猛然转头过来,盯着崔婧语:“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的嫁妆可也有我的一份,可不是等同我也嫁给姐夫了。”崔婧语道,“不过,他还不知道我是谁,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了。” 崔婧文推开连翘,朝崔婧语急走了几步,指着她:“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那是什么?”崔婧语嘲讽道,“拜你所赐,我已经是一个妓子,你和一个妓子谈礼义廉耻,你脑子没坏吧。” ------题外话------ 关于本文出版,一共三本,上中下一起出。因为我想竭尽所能的让出版书简减更精致,所以要从头到尾列细纲,将后面的文所有的内容章节都列出来,提前写出大结局,工作量好大也很困难,想想我就头疼头晕! 谈出版时,出版社给我的条件,就是组织读者团购,除此外我要修改文稿。这些我都同意了。唯独一样我没有答应,就是连载结文时要封三个月的大结局。 我的根是连载,你们是衣食父母,我不能为了出版而坑你们,所以我一直在谈,抱着谈不拢就不出的态度。 左磨右磨最终出版社答应了不封结局,但是要我接下来不要更的太快。 所以我后面大概每天有6000+更新。 但是我保证等我将后面细纲列好,确定本文具体字数后,我会依情况更新尽量多更。 谢谢大家。 ☆、150 轮盘 “崔婧语!”崔婧文忍着怒,紧紧咬着牙,低声喝道,“你怎么能这么下贱!” 崔婧语捧腹大笑,讥诮的看着崔婧文,道:“我的好姐姐,你声音这么小是因为害怕姐夫在隔壁听着的?心虚了?” “闭嘴!”崔婧文真的恨不得打她一巴掌,“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喊我姐姐。” 崔婧语一愣回头望着顾若离,道:“金主,您瞧瞧我这姐姐很聪明吧,这短短时间就想到了对策。” 顾若离点点头,赞赏的看着崔婧文。 “先不管她。”崔婧语柳腰款摆的走过来坐在顾若离对面,挑着眉看着她,“咱们可是说好了,我答应帮你做事,你以后可就不能和我抢霍繁篓。” 顾若离揉了揉额头,道:“我有赵远山。你和霍繁篓事成不成都与我无关,我无权干涉你们,所以,也谈不上抢不抢了。” “呵!”崔婧语道,“赵远山就值得你这么喜欢啊,他哪里有霍繁篓好看,真是眼瞎了!” 顾若离皱眉:“这和你没有关系吧,你答应我的事赶紧去做。我可是付过你银子的。” “知道了,知道了。”崔婧语翻了个白眼起了身,走到崔婧文跟前,抱臂看着她,“你也听到了我有喜欢的人,什么姐夫不姐夫的我也没有兴趣。” 崔婧文蹙眉,冷冷的道:“你不要受别人指使,你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说什么了没有。” “我想的很清楚。”崔婧语道,“其实我本也没想对你怎么样,可是我拿了金主的银子,她让我收留了翠娟,让我见一见你,我当然要将事情做的完满,你说是吧。” “我该说的话也说了,不如就多请点人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啊。”话落,拍了拍手,崔婧文一怔就看到她背对着的那面墙一点一点的移开,墙后出现了一间房间,房间的布置和这里一样,但是不同的是,长桌边坐了许多人。 赵凌,赵政,颜显,崔岩还有马继…… 很热闹。 一个个的瞠目结舌的看着这边,还是马继先跳起来,几乎是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崔婧语:“语儿,语儿真的是你?” “马公子,拉拉扯扯的做什么。”崔婧语嗔怒的拍着他的手,“好好说话不会啊。” 马继简直要癫狂了,他找了她好久,没想到他们离的这么近,他哈哈笑着,道:“我就是说,那天看到你的背影特别像你,我不敢认,所以就天天赖在这里,就等着哪天你摘了面纱给我看看。” “看到了,满意了吗?”崔婧文摸摸马继的脸,“可比以前长高了点啊!” 马继嘿嘿笑着,盯着崔婧语。 她比以前还要漂亮,不但容貌精致了,最重要的是气质不一样,以前的崔婧语是任性娇小姐,但是眼前的人却满身的风韵,举手投足都勾人。 第270节 马继眼睛都看直了。 “讨厌。去一边呆着去。”崔婧语推开她,“这会儿有正事,你乖点。” 马继点着头,乖乖的在一边等着。 赵政满目兴味的扫了这边几个女人一眼,优哉游哉的喝着酒,赵凌的视线落在顾若离面上,怕她吃亏,可一想他刚才听到的分明是她在报复别人,应该不会吃亏,所以他还是不管比较好。 “没想到是建安伯府的四小姐。”赵凌忍不住和赵政咬耳朵,“难怪瞧着和别人家不同。”不知道在皇陵半生不死的崔延庭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气死了。 “喝酒。”赵政余光看了一眼顾若离,还当只是个会行医的,没想到还有几分心机手段! 颜显垂着目光望着手中的酒碗苦涩的笑笑,昂头饮尽,自斟自饮。 “语儿!”崔岩不敢置信的站起来,望着这边走着,“你真的是语儿。” 崔婧语看见崔岩眼眶一红,喃喃的喊了一声:“哥。”又撇过头擦了眼泪,笑看着他,道:“我叫闻音,语儿已经死了!” “说什么胡话!”崔岩抓着她的手,“跟哥哥回家,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有什么事我们回去慢慢说。” 崔婧语推开他的手,哽咽的道:“我说了,崔婧语已经死了,我现在是闻音!” “语儿。”崔岩红了眼睛,“你别说胡话,我自己的妹妹我怎么会不认识,跟我回家好不好!” 崔婧语笑了笑,无奈的道:“你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再被人害一次吗!” 崔岩心头一凉,去看崔婧文。 崔婧文闭了闭眼睛,想要晕过去,只有晕了她才不会在这里丢人现眼……她扶着桌子腿一软真的打算晕在地上,欢颜手脚极快忙跑了过去,扶住了她笑呵呵的道,“颜大奶奶,您刚刚骂人底气那么足,这会儿要晕也太假了。再说,我们县主在这里,您莫说晕就是死,她也能让你醒过来了。” “滚!”崔婧文猛然推开欢颜,连翘敢忙过来扶着她,她看看顾若离,又望着崔婧语…… 为什么,她忍了这么久,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为什么她们非要处心积虑的来破坏。 娘,娘啊!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您让我照顾弟弟妹妹,我照顾了,可是您看看您的好女儿,她现在合同外人来害我,她恨不得我死啊! 崔婧文扶着连翘,看着崔岩,“茂燊,你快把她带回去,她被人蛊惑灌米汤了,为的就是让我们家破人亡,让我们丢人现眼。” “二姐。”崔岩失望的看着她,“语儿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失踪是因为你打算杀她。” 崔婧文摇着头:“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怎么可能害语儿,她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怎么舍得伤害她。”她说完走了几步盯着崔婧语,“你醒醒好不好,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就被她控制蛊惑,你忘了我们的娘是怎么死的吗。” “不要和我说娘。”崔婧语笑了起来,道,“娘是方朝阳害死的事,以前都是你告诉我的。我一直记在心里去和方朝阳闹。现在想想,每当我和方朝阳闹,说她害死了娘,你都会阻止……二姐,您可真是用心良苦,让我去充马前卒,你来做好人。” “我是让你忍。”崔婧文哽咽着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我怎么想你已经不重要了。”崔婧语道,“人在做天在看,崔二小姐,现在就是你的报应。” 崔岩怒道:“够了,都给我住口。” 姐妹两人都看着他,他喝道:“是嫌脸丢的还不够吗。”他盯着崔婧文,“二姐,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恨方朝阳你害她我都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恨她,可是你怎么能害语儿,她可是你亲妹妹啊。你的心呢,你还有没有心!” “她哪有心,若是有我今儿也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崔婧语冷嘲,崔岩问道,“你和我说说,你这一年都在哪里,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他说不出口,也永远不愿意相信,刚才他们笑谈的闻音姑娘,居然是她嫡亲的妹妹。 “她把我捆着丢河里去了,我被雷武救了,他将我带去了扬州,在那边我见到了霍繁篓!”崔婧语道,“至于变成闻音,是我自愿的,不用你们可怜我,我现在好的很。”她和霍繁篓打赌,他不喜欢她,她能让一百个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所以,她开了闻音阁,而且,就开在自家的门口。 顾若离在京城,霍繁篓总有一日要回来的,她就在这里等着他! “你太任性了。”崔岩叹气,又心疼她的遭遇,拉着她道,“和我回家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崔婧语推开他:“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你不要管了。”她说了一半,那边颜显忽然站了起来,转身就朝外面走。 崔婧文一怔,众人也是愣了一愣,她喊道:“夫君!” “闭嘴!”颜显眯着眼睛望着她,“若我今天没有听到这些话,你还要和我装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 崔婧文瞬间红了眼睛,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过去:“夫君,你听我说。这些都是顾若离的奸计,她说了,她目的就是让我生不如死。” 她现在就已经生如不死了,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难堪的一天。 “我有眼睛,有耳朵,有脑子我会分辨!”颜显阴冷的看着指着她的鼻尖,“崔婧文,你……你好样的!”话落,拂袖而去。 崔婧文强撑着站稳,抿着唇满目的恨意。 “我们也走了。”赵凌觉得很尴尬,起身呵呵笑道,“茂燊,静安,你们慢慢……”好像这话不对,总不能让他们慢慢玩吧,“我们和正卿先走了。” 崔岩和他抱了抱拳,点头道:“太子爷,世子爷慢走。” “好,好。”赵凌和赵政一起往外走,崔婧语呵呵笑着,道,“太子爷,明儿可要接着给您留房啊。” 赵凌身形一怔,尴尬的道:“明儿不得空,过几日再说。”他倒是想来,就怕颜显和崔岩要将他恨死了,更何况,那边还有杨文雍在,杨家怎么能让自己的外孙女沦落风尘。 两个人说着话就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马继痴迷的看着崔婧语,呵呵笑着。 “我们走!”崔婧文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顾若离和崔婧语怎么看她已经无所谓了,她眼下最重要的是颜显,她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崔岩,“茂燊,你和我一起走。” “你走吧。”崔岩不想和她说话,眼中难掩厌恶,“我和语儿说说话。” 崔婧文冷笑,转身看着顾若离,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出了门,颜显已经走了,她出了门街面上空荡荡的,连刚才送他们来的轿子都不见了,连翘带着哭腔道:“奶奶,怎……怎么办。” “死不了。”崔婧文冷哼一声,强撑着往前走,连翘跟在后面,“我们是回宜春侯府,还是建安伯府。” 她感觉这会儿再回宜春侯府肯定要被羞辱一番,还不如回建安伯府,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我既嫁给了颜释文,那就是他的人,他想就这么轻易抛开我,没那么简单!”她说完,觉得腹部像是又被重新扎了一刀一样,痛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弓着腰扶着连翘蹲下来,连翘看着心惊,道,“奴婢背着您,您别走路了。” 崔婧文没有反对,由连翘背着,主仆两人高高低低的往宜春侯府走,路上遇见兵马司巡逻的,两人被堵在墙角,喝问道:“哪个府的?” “我们是宜春侯府的,这是我们奶奶。”连翘被骇住,崔婧文就冷冷的道,“各位若是觉得我们身份不明,便就跟着我们去宜春侯府,半夜三更这样拦着我们妇人,就是你们兵马司的作风?” “宜春侯府的大奶奶?”几个人笑了起来,表情暧昧,“哪家的夫人奶奶会这么带着一个丫头在外头晃悠……” 崔婧文满脸通红,怒道:“放肆!”又道,“你们是西城兵马司的?好,我记住你们了!” “算了算了。”几人说笑归说笑,可到底没有摸清楚崔婧文的身份,“两个女人,也翻不出浪花来,走吧。” 一行人嬉笑着走了。 崔婧文咬着唇,唇瓣被她咬的血肉模糊,今天受的所有羞辱,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好,没有再闹腾。”连翘松了口气,背着崔婧文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宜春侯府的侧门口,已近半夜,门外只挂着一盏灯笼,门紧紧合着,连翘敲了门,过了一会儿里面有婆子开了门露出一条缝看着她,“大半夜,什么人。” “好大的胆子,没看到是奶奶回来了吗。”连翘猛然去推门,那婆子一个激灵顶住了门,道,“世子爷刚刚说过了,要是奶奶回来,就请奶奶回娘家住几天,他不想看见你。” “不可能!”连翘怒着拍着,婆子就皮笑肉不笑的道,“奴婢也是奉命办事,这要是开了门一会儿世子爷可不会饶了奴婢,奶奶和连翘姑娘有什么话明天找世子爷说吧。”话落,砰的一声关了门。 崔婧文依着墙,软软的跌坐在地上。 她回娘家去……这么晚回去她以后还能在家里立足吗。 这世上,还有她崔婧文立足之地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奶奶。”连翘抱着崔婧文低低的哭着,“世子爷不会的,他对您那么好,他不会不要你的。” 在今晚以前,她还有信心挽回颜显的心,可是现在,她没有了! “我们怎么办。”连翘哭着道,崔婧文靠在门上好一会儿,才惨笑了一声,道,“我们去杨府!” 崔岩显然信了崔婧语的话,那么现在她只有最快去争取外祖父的支持,告诉他们,崔婧语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是被顾若离威胁蛊惑的,来诬陷她的。 有外祖父在,她想再重回宜春侯府,不是问题! “好。”连翘扶崔婧文起来,发现她身上都是血腥味,惊恐的道,“奶奶的你的伤……” 崔婧文隔着棉袄摸了摸:“先去吧。”她趴在连翘背上,两人下了台阶,没走几步连翘打了个趔趄,两人在地上摔翻了几个跟头,崔婧文的手肘和脸上蹭破了皮,连翘膝盖如同碎了似的针扎的疼,她爬过去喊道,“奶奶,您没事吧。” “没事。”崔婧文悲从心来捂着脸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老天不公,不公! 两个人坐在街上,方才那一队巡夜的人已经走了好几个来回,看见他们哈哈笑了起来,道:“宜春侯府也真是少见,将他们少奶奶关在门外头。” “我们走!”崔婧文撑着起来,两人一路去了杨府,敲了门婆子见是崔婧文骇了一跳忙请她进去,又派人去通知杨夫人。 崔婧文在外院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杨夫人身边的妈妈出来,客气且疏离的道:“姑奶奶,夫人说时间太晚了,您去客房先歇一夜,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崔婧文一怔,杨夫人从来不会这么和她说话的,她紧张的问道:“祖母病了吗?” 妈妈回道:“天黑前静安县主带着一位姑娘到家里坐了一会儿,后来夫人就说不舒服,连晚膳都没有用。”她话落,又道,“姑奶奶先去歇着吧,明儿再说。” 顾若离,你断我的后路!崔婧文眼前一黑,直直的栽倒在地。 顾若离和崔婧语对面坐在长桌上,崔岩和马继坐在旁边,崔婧语道:“我一直没有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闻音的,我可从来没有露过脸。” “是啊,我来了这么多次也只是怀疑了一回而已。”马继点着头,“你藏的太好了。” 关键是,他们没有人想到崔婧文会变成闻音,毕竟一个大家闺秀堕入风尘太匪夷所思了。 顾若离是崔婧文到京城后的第三天知道的,而闻音阁也是她帮着宣传出去的,就等着这一天,就如方朝阳所言,这个画面太值得让人期待了。 “不是我发现的。”顾若离回道,“你进城时吴先生的人就看到你了,赁宅子住进来你想瞒也瞒不住。”京城虽人流大,可哪里住进来新的住户还要登记造册的,若有心想查到很简单。 “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崔婧语笑眯眯的道,“不过这事儿就结束了,咱们银货两讫,你不要忘了你说的话。” 为霍繁篓吗,顾若离问道:“他还在扬州吗?做什么?” “不知道,我在扬州只见过他一次,偶尔雷武来看我一次,其他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待在那边的。”崔婧语拨弄着茶盅露出落寞的样子,“他看上去很忙,大周各地的在跑,至于做什么事他一个字也没有和我提。” 顾若离没有再问,起身道:“你们说话吧,我回去了。”话落,朝崔岩点了点头,道,“告辞!” “我送你。”崔岩站起来随着她出门,顾若离回头看他问道,“是想问我什么时候收手?” 崔岩尴尬的点点头:“郡主中毒的事我很抱歉,你想报仇我既没有提前发现就不说马后炮的事,但是我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他想知道,顾若离是不是要将崔婧文逼死,她才会收手。 “结束了。”顾若离淡淡的道,“她没有翻身的机会,就是我最终的目的,仅此而已。” 崔岩皱眉,觉得崔婧文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翻身,至少她还有娘家……作为弟弟他不能见死不救的。 “等你成亲后,你就知道了。”顾若离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欢颜和雪盏跟着她,一出去孙刃便驾着车过来,低声道,“颜大奶奶去了杨府。” 看来颜显没让她回家啊。 去杨府也没有多好的结果:“随她去吧,往后大家都没有瓜葛了,她是生是死都和我无关。” 一行人回了家中,方朝阳还没有休息,顾若离去给她问安,将晚上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方朝阳呵呵笑着,道:“由她折腾去吧,我们只管看戏就好了。” 有了因就必然会有果,宜春侯府和颜显容不下她,至于建安伯府……有二夫人和未过门的齐小姐在,一个崔岩也毫无用处。 “娘,当初崔婧语失踪时,您是不是就知道是崔婧文做的?”顾若离记得她回来时,方朝阳和她说过,说有人做了坏事……她当时以为方朝阳说的是崔婧语,后来才想明白,这个做错事的人是崔婧文。 她也没有想到,为了自己顺利出嫁,她居然想要将自己的妹妹杀了。 难怪崔婧语便变成这样。 “我听说生意很好啊,就是看不到脸大家还是趋之若鹜?”方朝阳似笑非笑,顾若离点了点头,道,“是,她也不常出来陪客!” 第271节 方朝阳觉得崔婧语很有天分。 第二日中午,杨清辉到同安堂来找顾若离,见着她他有些尴尬:“昨晚的事我听说了,语儿她……还好吗。” “离这里不远,你去看看她就好了。”顾若离正在看一把张丙中找人做的手术刀,说不上小巧但比她们平日用的要精致一些,“她现在很开朗,若非是我去找她,她也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就是顾若离,她做了什么从来都坦荡荡的,纵然你不认同可也找不到话来反驳,毕竟她为了母亲报仇也无可厚非。 “那我去看看他。”杨清辉叹了口气,想到崔婧文以前的样子,也觉得可惜,“她病倒了,伤口溃烂发炎,方才请了大夫回家去了。” 顾若离点点头,挑眉看着杨清辉,含笑道:“你不会是来请我去给她医治的吧,我是不会去的。” “不是……”杨清辉苦笑,又道,“你忙吧,我回去了。” 顾若离颔首送他到门口,目送他走远。 “顾若离。”杨清辉前脚刚走,崔婧语就带着翠娟来了,“都怪你,你要不让我闹那一处,我现在还安安稳稳的做着闻音呢,现在好了,一个个的轮番登场劝我回家。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顾若离失笑,道:“你拿钱时就该考虑到这点!” “我不管!”崔婧语在后院坐下,怒瞪着顾若离,“你必须想办法帮我解决了这件事,要不然我就搬你们去住。我和你娘住在一起,你想想你将来会过什么样子的日子。” 顾若离能想象的到,必然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她无奈的道:“那你就将闻音阁关了,现在大家知道你是建安伯府的小姐,谁还敢去喝酒!”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会。”崔婧语无奈,当初在扬州时她可是付了银子给一家青楼的老鸨,仔仔细细的教了她一个月,若是不开闻音阁,她当初学的也白费了。 “反正我是不回去,也不关门。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崔婧语不耐烦的看着顾若离,“还有件事,你听了肯定要高兴的。今儿一早她就病倒了,听说高烧的厉害,请了好几位大夫去看!” 崔婧语说着,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高烧吗。”顾若离想到崔婧文的伤口,她这几天可能都没有认真处理伤口,若是高烧那就很有可能感染了,除了破伤风她有办法,别的并发症她也毫无头绪。 “嗯。”崔婧语有些烦躁,摆了摆手道,“我回去了。霍繁篓要是回来找你,你记得告诉我。除此之外,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崔婧语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颜显被请去了杨府,杨文雍背着手来回的走着,听到了脚步声他才停下来,凝眉道:“人,你不接回去,打算解决?” “阁老!”颜显在正厅挺稳抱了抱拳,回道,“事情已然如此,我再不能心平气和的待她。若勉强维持着,对她来说也并非好事。”他说着垂着头。 杨文雍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他正要说话,就看到杨文治从外面进来,他问道:“病情如何?” “不太乐观。”杨文治眉头打结,道,“这恐怕就是县主所说的伤口感染并发症,我刚刚给他用了药,还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顾若离因为没有抗生素,一旦有并发症,他们就会素手无策。所以,一定要在处理和维护伤口上做的更加严谨周密。 很显然,崔婧文没有做到,她的伤口已经被崩裂了。 杨文治叹了口气:“我再试试吧。” 颜显听着一怔,垂了眼睛,杨文雍就望着他,道:“和离的事再等等吧!” 颜显点了点头。 外面,有婆子领着一个文官进来,此人远远的就喊着:“杨阁老!” “蔡大人。”是户部新上任的陕西清吏司的郎中,他暂管军储粮仓的事,杨文雍望着他道,“何事找老夫?” 蔡大人全名蔡志杰,表字弘文。 “年前随军去的粮草,在合水附近被人劫了,刚刚到的消息,我家大人让我来找您问问,此事要怎么上报。”蔡大人抹着汗,太平盛世,居然有人敢劫粮草,他们没有人想到。 而且,合水还是静安县主的封地。 “老夫和你去户部看看。”杨文雍没有心思再管崔婧文的事,回头和颜显匆匆道,“此事也不为难你,等她病好了我们再详议。” 颜显点了点头。 ☆、151 王府 杨文雍一走,颜显便和杨文治告辞。 “你不去看看文姐儿?”杨文治望着他,他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有劳叔祖父照顾,释文告辞了。” 他说着,便下了台阶离开,沿着长街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到了闻音阁的门外,他怔了怔抬手敲了门,翠娟给他开的门,也是一愣:“世子爷?” “你们姑娘在不在?”颜显问道,翠娟点了点头将门打开让颜显进来,他进了门就看到崔婧语正披着头发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惊讶的看着他,“颜世子,你找我有事?” “我想和你聊聊。”颜显停在院子里,崔婧语无声的点了点头指了隔壁的空房间,她回去随意挽了个攥儿去找颜显,提了壶给他倒茶,笑呵呵的道,“世子爷找我何事?” “坐!”颜显请她坐,顿了顿问道,“当初我们家若不给那么厚的聘礼,你觉得你姐姐她是不是就不会对你……” 崔婧语惊奇的看着他,继而掩面而笑,道:“我终于明白二姐为何宁愿杀了我,也要嫁给你。原来你这么实诚。”颜显脸色很难看,侧开了目光,她就又笑着道,“你这是打算让自己也分担一部分的责任,好让心里好受一些?” 颜显没有说话。 “她杀我,不全是因为嫁妆的事。”崔婧语喝了茶,解释道,“她当时提出来时,我反对的不是她将嫁妆全部带走,而是觉得她带了这么多嫁妆却嫁给了一个瘸子……” 她的意思,崔婧文完全可以再说服她的,她那时年幼无知一心觉得自己姐姐那么优秀,莫说做皇后,可怎么也要嫁个身体健康的人,可是她偏偏挑了颜显,实在是太委屈了。 可是崔婧文并没有费时间说服她,她的方法简单粗暴。 可见,嫁妆不过是个诱因,而杀意或许是那一刹那,又或者早就有了,总之,绝非是一时冲动。 “我知道了。”颜显起身,心里最后那一点希望也没有,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你……你好好保重,你姐姐的嫁妆我会让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到时候你可以再去取回属于你自己的那份。” 崔婧语根本不在乎了,她摆了摆手道:“留给她吧,一个和离的女人没有嫁妆傍身,将来可比我凄苦。” 颜显看了她一眼往外走,高高低低的拐着,崔婧语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有些可怜他,低声道:“世子爷,你是好人,还是早点从自己编织的虚幻里走出来比较好,一直陷在情情爱爱里,也不是男儿应该做的事。” 颜显一怔惊讶的回头看着她,她尴尬的道:“霍繁篓就很好,他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晓得他喜欢的女人定亲了,他也没有凄苦自哀自怜,还是拼了命去达成自己的目标。他说,若他还是一无所成,他即便回来,也毫无作用。” 颜显知道霍繁篓是谁,早年他听崔岩提起过,那小子还将她的腿打断过……没想到两个人居然…… “多谢!”他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又重回了杨府,杨文治正和韩恭几个人在会诊,他由婆子引着直接去了崔婧文歇脚的客房,看见她因为发烧烧的脸很红,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 不过一夜,人瘦了许多憔悴下来。 他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才回了家中。 第二日,顾若离正在看合水送来的公文,上面写着粮草在合水丢失的事情,衙门正在全力搜查,可是押运的十几个官兵悉数失踪了,他们在路上连车轱辘印都找不到。 实在太蹊跷了。 顾若离也没想不明白,收了公文和张丙中道:“我去找吴先生,你守在家里。”说着要出去,刚出了同安堂就看到骑马而来的颜显,她一愣对方已经朝她抱了抱拳,道,“县主!” “世子爷。”顾若离凝眉,颜显从马上下来,见她拿着公文便问道,“是合水送来的公文,关于粮草被劫一事?” 顾若离不知道他突然来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是这件事。世子爷来这里是看病?” 不会是请她去给崔婧文治病吧。 “不是。”颜显淡淡一笑,道,“你去找吴先生?我们边走边说。” 顾若离点了点头,颜显将马交给颜荣生,和顾若离沿着长街走,道:“太子要去关外援助的事,你知道吗。” “太子也去?”顾若离皱眉,“他去找七爷吗。” 颜显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意思,似乎是远山走前他们约了时间。本来太子还有些犹豫,可是刚巧出现了粮草被劫一事,太子就耐不住了,要亲自去查。” “他要亲自去合水查吗?”顾若离很惊讶,不过也能赵凌的心情,他在朝政上一直不大出彩,想要做出点功绩来,让朝臣刮目相看也正常,颜显颔首道,“是。所以我来问问你,合水那边你可有什么交代的,或者,可有什么东西让我带去给远山的。” 不过太子再想去也没有用,圣上不会同意的。 “你……你也要去吗。”顾若离没有想到,颜显笑了笑道,“我也打算出去走走,困在京城儿女情长实在无趣,走出去就像赵远山那样,天高海阔,壮志豪情,就会发现自己这点儿女情长的困扰,实在不值得一提。”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顾若离颔首道,“我没什么东西要给他,不过你什么时候走,我制些药丸给你带去!” 颜显抱拳:“我十日后就走,药丸的事就有劳县主了。”他说着,和顾若离告辞。 顾若离目送他上马离开,径直去找吴孝之,她将颜显的事和吴孝之说了:“太子要去参战,圣上会同意吗?” “不同意。”吴孝之道,“他去不了,你放心吧。” 圣上也不是生了一堆儿子,大家抢着立功,死了一个还有七八个! “那我就放心了。”顾若离松了口气,“我真怕他去给七爷惹了什么事回来。”话落,轻轻笑了起来。 吴孝之就指了指她道:“咱们想的一样。” “他去不成就行。先生您看看合水这份公文,粮草的事怎么办?”顾若离蹙眉,“这不是小事,前面在等着吃饭,这里粮草又下落不明,先不说缉拿劫匪的事,续上粮草才是关键。” “户部今早已经又加送了一批过去。”吴孝之回道,“至于查找劫匪的事,圣上那边应该会下手谕让黄章去查。” 顾若离对谁去查并不关心,但是东西在合水丢的,她要没有一点表示恐怕不能摘清:“我打算递奏疏上去,粮草既在合水丢失,那就由合水负担起这一批的押运,也算合水百姓对朝廷尽的绵薄之力。” “行啊。”吴孝之道,“正好这一批也不多,你就照着你的意思安排,圣上知道也会高兴。而别人也不敢轻易非议你治下无方,把责任往你头上扣。” 她也有这层意思,便笑着道:“那先生借我笔墨,我就在这里写。” “建安伯府的大小姐要进太子府的事,你不知道?”吴孝之将笔墨递给她,“你安排的?” 顾若离斟酌着用词落了笔,听到吴孝之的话摇头道:“没有,是她母亲安排的,我也是圣旨下来后才知道的。” 这么说来太子还真走不了,他五月还要成亲呢。 顾若离将奏疏递了上去,圣上还特意批复了一番,在金銮殿上赞扬了静安县主。 正如她所料,圣上和樊氏没同意太子去关外,就连朝中也多是反对之声,赵凌自然去不成,但让顾若离意外的是,几天之后颜显依旧来找她:“你要给我带去的药丸可制好了?我明日就启程。” “太子不是不去了吗。”顾若离惊讶的看着他,颜显就笑着道,“他不去并不影响我的行程。” 顾若离包了了几瓶伤风咳嗽和铁打外伤的药丸,还给赵勋和周铮各带了两件夏装,第二日一早颜显带着一小队人出了城,颜夫人送至城门口,哭的晕了过去。 崔婧文听到连翘的话,猛然睁开眼睛阴郁的道:“你说他走了?” “是!”连翘点了点头,“不过前几日他来过府里,奴婢听说是阁老请他来的。讨论和离的事,但是因为您在病中,就说等您病好了再说。” 崔婧文抓着床单冷冷的笑了笑,问道:“这两天都有哪些人来看过我?” “只……只有世子爷。”连翘说着垂了头,道,“阁老和老夫人都没有来,舅夫人和舅老爷也没有……”至于杨清辉她是连人也没有见到。 崔婧文咳嗽了几声,嗤笑道:“看来,是看我不中用了,所以都离得我远远的。” “奶奶。”连翘红了眼睛,崔婧文就道,“你不用安慰我,现在什么形式我心里清楚的很。”她说着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连翘,道,“你现在去将伯爷请来,就说我有话和她说。” “请伯爷来?”连翘觉得崔岩因为崔婧语的事正在气头上,请来了恐怕也没有用,而且,崔婧文现在住在这里是最好的,毕竟她生病还有杨文治在,崔婧文见她如此便不耐烦道,“让你去请,你就请,废话什么。” 连翘应是而去,过了一个多时辰垂头丧气的回来:“……伯爷说他衙门有事,这两日不来探望您,他还让您自己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别的事以后再说。” “蠢货!”崔婧文气的脸色发白,咳嗽着道,“那就去请世子妃来!” 连翘尴尬的应了,却是连荣王府的侧门都没有进去,被婆子拦在门外,灰头土脸的回来。 第272节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崔婧文大怒,“虚伪,虚伪!” 连翘叹了口气。 可是,没有想到第二日,梅氏就来了,满面担忧的望着崔婧文:“怎么病的这么重,大夫到底怎么说的,是什么病?” “也不大清楚,只是伤口感染引起了什么并发症。”崔婧文很惊喜梅氏能来,“您怎么得空来了。” 梅氏叹了口气,道:“晴儿身体也不大好,我一直守着她。今儿一早才听下人说你身边的丫头去过,我打听了才知道你生病了。”梅氏摸了摸崔婧文的脸,心疼的道,“你也真是,遇到这样的难事应该去告诉我的,我虽没什么本事,可也能听你说说话,纾解一下心里的不快。” 崔婧文红了眼睛,嘤嘤的哭道:“和您说了,也是我们一起痛快。她心思太深了,我……我怕连累你。” “你是说静安吗。”梅氏一怔,问道,“我看她做事很率性,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崔婧文擦了眼泪,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苦涩的笑着道:“人心不可测。她找了我失踪的妹妹,告诉她是我害的她,那孩子从小就单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偏听偏信的竟信了她的话。” 梅氏皱眉,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清者自清,更何况,你还有阁老护着呢。” “嗯。”崔婧文心头动了动,点了点头又看着梅氏,“小郡主的病如何,不严重吧?” 梅氏说着红了眼睛,摇了摇头:“请了韩大夫去,他说……他说晴儿先天脑子长的不大好,将来怕是个痴儿。” 崔婧文并没有觉得意外,赵晴儿的奇怪恐怕也只有荣王府的人没有发现了。 比起正常孩子,赵晴儿已经是安静的有点诡异了。 “那可怎么办,可有药治?”崔婧文担忧的道,梅氏叹气,“韩大夫说这种病只有慢慢调养,父母养的精细一点,将来或许能好转一些。” 崔婧文握了世子妃的手,安慰道:“小郡主是有福之人,定能好起来的。” “你也是。先将身体养好了,其他的以后再说。”梅氏说着放了她的手,看了时间,“不早了,我改日再来看你,晴儿还在家等着我呢。” 崔婧文感激不尽:“恕我不能远送,您慢走。”话落,喊连翘,“送世子妃出去。” 连翘应是,梅氏起身和她笑了笑径直出了门。 荣王府的马车停在杨府门外,她上了车悠悠的回了家中去了赵政的书房,胡文贞见她来便告退出了门,赵政便起身携了她的手,问道:“去看颜大奶奶了?” “嗯。众叛亲离,听说杨阁老连一眼都没有过去看过。” 赵政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不痛不痒的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啊,就是心太软了。” “世子爷!”梅氏推了推他,笑着道,“您向来知道我心软的,何必拿这件事取笑妾身。” 赵政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心太软的人,就成了那可怜又可恨的人了。” “妾身知道了。”她靠在赵政怀中,柔声道,“姑母说她要回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算一算我都好些年没有见到她老人家了。” 赵政松开她拿了封信递给她:“你看看。” 梅氏走过去拿了信拆开看了看,随即露出惊愕的样子:“……姑母有孕了?”姑母快四十的人了,居然有了身孕,太让她惊讶了。 “老蚌生珠,是大吉的事。”赵政打趣道,“可见岭南先生和夫人的佳话不是谣传。” 梅氏脸红,笑道:“不准这样说我姑母。” “我们也会是佳话。”赵政眼神暧昧,梅氏目光躲闪垂了头,他笑着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茹儿是嫌我没有岭南先生风流?” 梅念茹摇着头,不敢看她。 “你明儿将静安请到家里来给晴儿看看。”赵政吩咐道,“在京城她的医术无人能越啊。”他说着,想到了那天在闻音阁看到顾若离的样子,容貌妍丽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但她的性子更有趣。 梅氏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了。” “世子爷。”胡文贞在门外低低的喊了一声,梅氏站了起来,和他道,“我回去看看晴儿,你忙着吧。” 赵政微微点了点头,目送梅氏出门,胡文贞擦肩而过进门又关上,低声道:“木炭和米面已经运进城里了,您看,价格是按市场定,还是按原来的设想定。” “按时场定吧。”说起这件事,赵政就气的不得了,“派出去的人到哪里了。” 胡文贞回道:“已经出关。” “此番,我定要让他有去无回!”话落,赵政重重的拍了桌子,眯了眯眼睛道,“太子的美人也可以送去了。”再晚点他就要成亲,现在去刚刚好。 胡文贞应是,想了想又道:“那位沈夫人,是不是要请世子妃去解释一下。” “不用。”赵政冷笑了一声,“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伺候不了太子。” 胡文贞应是,去安排。 顾若离看到荣王府来的嬷嬷时有些惊讶:“……是小郡主生病了?生的什么病,别的大夫如何说?” “韩太医说自小脑子发育不健全……”嬷嬷说的模棱两可,不敢太肯定,“您去了就知道了。” 顾若离皱眉,想到了赵晴儿的样子,确实有点不正常的过于安静了,而且,眼神也不机灵,对外界事物的反应太过迟缓。 “世子妃说知道您向来不出诊,可是小郡主确实又不宜出门。您就当是过去窜个门,行不行?” 对方这么说确实很周到,且又是孩子,顾若离犹豫了一刻,点了点头,道,“您稍等我一下。” 她回去交代了一下提了药箱,带着张丙中一起去了荣王府。 梅氏亲自迎在了如意门边,顾若离一下轿,她便笑着过来道:“我晓得你不出诊,这一次真的是为难你了。” “您客气了。”顾若离微微一笑,道,“不过,若病情真如嬷嬷所言,怕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梅氏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怪你,这孩子的病……”顿了顿又道,“主要是请了你来,您断了诊,我们能安心一点。” 顾若离笑了笑,和梅氏一起进了如意门。 荣王府她还是第一次来,看格局她猜不出有几进,但园林布局和装饰却是她见的几个府中最奢华的一处,两人上了软顶的轿子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来,顾若离下了轿子道:“我先去给小郡主看病,稍后再去给荣王爷,荣王妃娘娘请安。” “娘知道你要来,怕你为难,这会儿已经在晴儿房里等你了呢。”梅氏说着,亲切的拉着顾若离的手,带着她进了个院子,卧室的帘子打开她进了门,果然就看到荣王妃和赵政正坐在桌边喝茶。 荣王妃穿着深紫对襟的广袖宫装,气色看上去不大好的样子,赵政坐在她对面,着一身天青的长袍,带着一顶玉冠,看人时眸含笑意,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只是顾若离知道他的为人,便就没有多少的好感。 淡淡的,她上前行了礼,荣王妃扶了她起来,含笑道:“有劳你走一趟,我们晴儿年纪太小了,实在是不舍得让她来回奔波。” 顾若离应是,目光落在正坐在床上的赵晴儿,她此刻正静静拉着跪在床边的乳娘的手,低垂着头认真的掰着,好像这五根手指比她旁边堆着的玩具要有趣多了。 “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你尽管说。”赵政看上去极为心疼女儿的样子,望着顾若离,“只要能将晴儿的病治好,便是割我的肉也可以。” 顾若离很不适应赵政的做派,她微微颔首,朝赵晴儿那边走去。 “晴儿。”梅氏想要拉开赵晴儿和乳母,可她拉开后赵晴儿就又抓住了,紧紧攥着乳母的手指不松,面无表情的接着玩,她皱眉想要说什么,顾若离低声道:“世子妃随她去吧。” 梅氏没有再强求,站在了一边。 “晴儿。”顾若离随手在床上拿了一个小鼓轻轻敲了几下,“这是什么,你想不想玩这个鼓?” 赵晴儿毫无反应。 顾若离皱眉,顿了顿又道:“乳母的手指很有趣吗,能给我玩一下吗,我也很想玩。” 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赵晴儿垂着头接着掰手指。 她不再犹豫,伸了手指去号脉,赵晴儿也没有不配合,只是姿势没有变罢了,好一会儿她收回手,剥开赵晴儿的眼帘看了看,又敲了敲她的膝盖,拿略有些尖锐的针眼在她手背扎了一下。 痛疼让赵晴儿的手往后缩了缩。 有痛感,可是神经反应很不敏锐,而且和她也好和乳母也好,没有丝毫的眼神交流。 顾若离顿了顿问乳母道:“平日她是什么样的,比如穿衣服,吃饭,出去散步时,是不是要每一次都不能有丝毫的变化,若有变化她是什么样的反应。” “回县主的话。”乳母回道,“小郡主每天都要吃一样的饭菜,吃几口她也是记得清清楚楚,出去散步走什么路走到哪里停,奴婢是一步不敢错,若不同她就会大哭大闹。” 顾若离若有所思。 “怎么样?”荣王妃问道,顾若离起身回道,“看样子,应该是自闭症。”赵晴儿的情况,和自闭症孩子的症状很吻合。 荣王妃没有听过这个病,便是赵政也疑惑的道:“何为自闭症?” 顾若离和他们大概解释了一遍,荣王妃就紧张的道:“那你可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顾若离摇了摇头,回道,“吃药只能让她情绪稳定一些,若要治疗还是要靠家里的人。” 梅氏心疼的抱着赵晴儿轻轻抽泣起来,荣王妃皱着眉道:“我们治,我们怎么治?” “多和她说话,做事情前告诉她,能做的事尽量让她自己动手。”顾若离很理解,这种病家里的人要付出的太多了,“例如吃饭前,告诉她现在要吃饭,告诉她自己坐到椅子上,告诉她面前菜的名字,渐渐的让她对命令有所反应,试着改变她的习惯,在改变前告诉她……”顾若离说了很多,荣王妃等人听着满面迷茫。 顾若离回头看了一眼赵晴儿,微微叹了口气,她将她知道的都一条条列了下来给梅氏:“慢慢来,切记不要心急。” 梅氏在一边抱着赵晴儿哭着,可赵晴儿却依旧是摆着乳母的手指,对房间里发生的事充耳不闻。 “我回去再想想还有什么干预的方法。”这样的病又是另一个领域,顾若离并没有经验,“若是想到什么,再来和你们商量。”她说着,提了自己的药箱,和众人告辞。 梅氏在哭,荣王妃垂头丧气的样子,赵政便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顾若离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不用了。”她走了几步赵政还是跟了上来,和她并肩走着,声音柔和的道,“晴儿这病,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个不好说。”顾若离摇了摇头,回道,“造成的原因很多,例如遗传,例如在母亲腹中引发的细菌感染,或者出生后得过什么病,都有可能。” 赵政凝眉走着,叹了口气:“这病……我们怕是没有办法。”又看着顾若离,满目的哀求,“你以后每天能不能抽点时间过来,就算……就算我这个做兄长的求你了。” 顾若离步子顿住,心里万分惊讶,面上却是抱歉的道:“我每日也是事情不断。晴儿的病你们和乳娘交代清楚,让她照着方法做,也是一样的。” “是我唐突了。”赵政尴尬的道,“一心只惦记着女儿的病情,却忘了你还有同安堂要打理。” 他像是一个慈父,为女儿的病情焦虑担忧。 顾若离淡淡扯了扯嘴角,福了福:“世子爷留步,告辞了!”话落,人便走了。 赵政没有再要求送,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玩味的笑了笑。 ☆、152 打压 “师父。”张丙中回头看了一眼荣王府高阔的门楼,“什么是自闭症?” 顾若离婉谢了荣王府送她回去的轿子,和张丙中在街上慢慢走着,道:“大多数是先天的的病症,病症的主体主要是孩子。体现在少言寡语,缺乏语言和眼神的交流,对外界的变化要不然就是没有反应,要不然就是情绪激烈反抗……” 张丙中若有所思:“那真的只能像您说的那样,靠家里的人干预治疗?” 确实是这样,药物上也只能起到微小的辅助作用,她回道:“她年纪还小,症状也不是最重的,若是家里的人用心去教导,三五年后也不是没有可能康复。” “那这位小郡主怕是不妙了。”张丙中想了想道,“我觉得他们这一家子可不像是能将心思全部放在孩子身上的。” 所以她才说交给乳娘,顾若离笑了笑,道:“我是普通大夫,能做的已做了,至于到底效果如何,只能看他们的重视程度了。” “可你是她未来的婶母啊。”张丙中担忧的道,“他们要是来求你……” 顾若离皱眉,摇头道:“他们不会来求,就算来我也不会去的。”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赵勋和他们闹成这样了,除了有血脉牵扯几乎已经断绝了来往,连普通的路人都不算。 第273节 她才不会委屈自己。 不过,赵晴儿确实可怜,这么小的孩子,看着让人心疼。 “回去吧。”两人走着,在路上张丙中看见一家包子店前排着许多人等包子出炉,他笑着道,“师父您等我一下,我给梁欢买几个包子带回去,这里寻常很难买得到的。” 顾若离笑着点头,张丙中排了许久才买到,小心翼翼的捂在怀里,她笑着道:“倒是有件事自我从庆阳回来,梁欢就和我说了,可是一件事堆着一件事,我竟是忘记了。” “那小子鬼机灵,他和您说了什么事。”张丙中好奇的看着她,顾若离就道,“她让我问问,你是不是要娶她的娘,若是想娶就早点成亲。” 张丙中先生一愣,继而脸腾的一下红了,左右看看避着顾若离的目光心虚的道:“……您别听那小子说,人小鬼大,他懂个什么。” “他不懂我懂啊。”顾若离笑着道,“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想法,若是有我再请刘夫人帮着去探一探焦姐的意思。” 张丙中猛咳嗽着,憋的满脸通红,尴尬的道:“那……那您去探一探她的意思吧。” “好!”顾若离点头道,“焦姐面皮薄,刘夫人没去前你不能说漏嘴了。” 焦氏是孀居,她能不能接受再嫁真的不好说,有时候,就算她有意可受世俗观念拘束,也很有可能委屈自己而苦苦熬着。 张丙中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 当天晚上刘夫人就用讨教针法的理由将焦氏请到家里去了,说了两句露了一点意思出来,焦氏就坐不住了满脸通红的道:“张大夫这么有本事,又是没有成亲的,她想娶个黄花闺女都可以。我……我配不上他。” “管她黄花大闺女,还是大家闺秀。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刘夫人笑的暧昧,“只要你点头,张大夫就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焦氏猛然抬头看着刘夫人,怔怔的道:“您……您问过张大夫了?” “是!”刘夫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问过了,他一百个同意。且不说他,就是梁欢那孩子也是赞同,现在就差你了。” 焦氏支支吾吾的站起来,拘谨的道:“我考虑一下再答复您可行。” “当然可以。婚姻大事哪能儿戏,您定然要想清楚了才行。”刘夫人说着,又劝了焦氏几句送她出门,第二天她就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有来。 张丙中急的不行,想要去看又不好意思去。 没想到,下午焦氏就来了,喊了张丙中出去,过了一会儿就看他垂头丧气的回来,焦氏走了,顾若离奇怪的问道:“怎么了,她不答应?” “她说她当年生梁欢伤了身子,以后恐怕都不能再生了,说我娶了她会断了张家的香火,让我找个好好的的姑娘成家。”张丙中唉声叹气的,“就拒绝我了。” “你是大夫,你没有给她扶脉看看?”顾若离奇怪的看着他,张丙中一愣,哎呀一声拍着大腿,“师父,我还真忘记了。” 顾若离失笑,问道:“不过,她要真伤了身子不能生,你怎么想。” “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姓什么。”张丙中嘿嘿笑道,“我这姓是我长大后自己取的,名字也是我随便翻书找的。就算有香火可续,那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香火。” “那不就得了。”顾若离笑道,“你现在去追她,告诉他你不在乎这些。天下女子是多,可是你就想娶她一个。” 张丙中一愣看着顾若离,嘻嘻笑着道:“师父,这话是不是赵将军和您说的。” “废话真多。”顾若离瞪眼,想想自己没绷住又笑了起来,这话还真是赵勋和她说的,真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反正我听他说的时候很受用,你去试试不就得了。” 张丙中哈哈笑了起来,打趣道:“等赵将军凯旋回来,您赶紧成亲吧。要不然这相思苦,您要受很久。” “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怎么处理吧。”顾若离道,“我去看看病房,准备重新修一下,做一个手术室出来,” 张丙中来了兴致,跟着她道:“您打算怎么弄?” “将病床加高加固,还有做一个吊顶的灯台,四面的墙上也要挂上。”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房里划开一道,“将房间隔断开,不用这么大,隔壁用作储藏室,可以放一些不能受污染的药。” “您说,我记着,回头这事儿就让我来负责。”他跟着顾若离,顾若离想了想又道,“术前和术后的维护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想等着一会儿去找白姐姐,和她说一说。其他的事情嘛……” “就是厨房了,再购置一套消毒的用具回来,厨房也重新整一遍,往后这里除了医用外,一律不得做其他用处。”顾若离一边回忆着,一边道,“其他的东西我还在回忆一下,等想到了再告诉你。” “回忆?”张丙中一愣,问道,“您回忆什么?” 顾若离摆着手打哈哈:“我回忆我早前思考的。”话落,她不由懊恼,这已经是第二次失言了,还好是张丙中不是赵勋或是霍繁篓,要不然定会被追问。 张丙中哦哦了几声,拿着笔将顾若离方才说的东西一一记录下来。 “那我去找白姐姐。”顾若离说着要走,岑琛有些激动的跑了过来,“先生,您说的喷雾器,我和冯大夫想了好久,终于做了一个出来,您看看。”他说着,递了一个手臂高带着铁质的如同后院井口这样的压式喷口桶。 “试过了吗。”顾若离很惊喜,冯匀的手艺她是见识过了,上一次就是他帮着做的洗肠桶,“我去装点试试。” 她说着,在井里打了水装进去,按压后果然能喷出水来,但并非是喷雾式的,她道,“这出水口能不能做的再精致点,比如留许多细小的孔,这样喷出来的面应该更大一些。” 她打算在以后每次手术前对病房做一次消毒,如果有喷雾的话,肯定要比手撒更全面一些。 “你觉得能用是吧。”岑琛很惊喜,顾若离点头,“这样的就已经很好了!” 岑琛点着头,拿着桶往外走:“我接着去找冯大夫。”她说着跑了出去,又停下来看着顾若离,“岑大夫说等杏林春会结束后,他能不能到同安堂来坐诊,他也想学习缝合术。” 冯匀上次给崔婧文做过以后,就越发的想要仔细学学。 “我没问题。你让他和孙大夫说好了。”顾若离笑着道,“不过,若是他也来了,我们前面大堂似乎也小了一点。” 岑琛笑着道:“那大家就挤一挤。”话落抱了抱拳,“我这就过去了。” 顾若离失笑,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病房,对未来的设想越发的清晰了起来,她去了前堂,韩苗苗笑着过来:“县主,您是不是要去找白姐姐?” “真聪明。”顾若离笑着道,“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韩苗苗就拉着顾若离出来,低声和她咬耳朵:“这段时间那位白先生去过两回,我有一次听到他们两人吵架来着……” 他们两个关系是很微妙,顾若离也不惊奇,韩苗苗又道:“他们像是兄妹又不像兄妹,县主,您有没有他们的关系很奇怪?” 是很奇怪,顾若离摸了摸韩苗苗的头,道:“你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快去背药名去,回头我可要考你的。” “知道了。”韩苗苗笑着道,“我这就去背。” 顾若离笑着要走,韩苗苗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对了,白姐姐那天还被气哭了呢,我听到她抽泣了好久,白先生则在院子里站了半夜才走,您说是不是很诡异。”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顾若离也被韩苗苗勾起了好奇心,有些期待的去了白世英那边。 和以前一样她泡在药房里,见她过来笑着道:“你怎么得空来了,找我有事?” 顾若离走过去,看见她正在称草药,就问道,“这是打算泡药酒?”她说着抓了几味闻了闻,有附子、天南星、草乌、川乌好几味药,“是风湿病的药酒?” “果然是神医。”白世英看着她微微一笑,笑颜如绽开的茶花,清丽脱俗,“我新试的一个的方子,等泡好了拿去同安堂,给你的病人试试。” 顾若离点着头,道:“好,那就有劳白姑娘了。” “贫嘴。”白世英嗔瞪了她一眼,“说吧,你一定是有事才来找我的,要不然可想不起我来。” 顾若离失笑,帮着她分离药草,将称好的放在一边,笑着道:“关于手术室无菌我们凭借当下的能力是永远也做不到的,但是在术前消毒后术后消毒上我们还能有进步的空间,我想到了几个方子,想和你一起讨论。” 白世英停下来看着她:“好啊。我也一直在找这方面的书,可惜一无所获。” 以前的大夫都没有这样的概念,即便是哪一味药真有这样的效果,也不会被人发现:“慢慢来,我们都没有经验,一起探索!” “不是我们,是你!你在探索。”白世英笑着道,“也只有你的脑袋里装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顾若离失笑,朝厨房的墙角看了一眼,那边放着一把油纸伞,是新的,伞面上用颜料画着银杏叶的图案,她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把伞,也从未看白世英用过。 “看什么?”白世英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就看到了那柄伞,眉头簇了簇有些不悦的道,“是白素璋的!” 顾若离愕然中,就看到白世英拿起那把伞走出去,丢在院子的角落里。 “县主,白姐姐。”韩苗苗的声音隔着院门喊着,顾若离去开了门,就看到韩苗苗和梁欢在一起,就问道,“梁欢下学了吗?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韩苗苗回道:“他在学堂被人欺负,我现在每天去接他。”她话落,梁欢就不高兴的道,“什么叫我被人欺负,那是对方不讲道理。” “不还是你没用。难怪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韩苗苗说着,制止梁欢再说话,很兴奋的和顾若离道,“街上那个隆泰米行和木炭行被大家砸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兴趣不是很大,道:“是不是年前关门歇业抬价的那几家米面行。”她好像记得是叫隆泰。 “一共是三个铺子。”韩苗苗道,“他们压货抬价,明明有货偏不卖,还打压别家的铺子,让大家都没炭用没米吃,不得不高价从他那边买。”现在正是冷的时候,看天气说不定还要下雪,木炭还是需求很大的。 顾若离一怔,想起那次听欢颜说的有关赵政的事,便多问了一句:“然后呢,那些被打压的商家鼓动百姓去隆泰闹事了?” “是这样,好多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鼓动。”韩苗苗没说完,梁欢就接了话道,“你笨不笨,要是没有人鼓动百姓敢去荣王府世子爷的店里打砸,我敢打赌,肯定是有人整他,才这么做的。”又道,“县主你不知道吧,那三家店的东家居然是荣王府世子,是赵将军的亲哥哥呢。” 要不是有人在那喊赵正卿是奸商,他们还真不知道这隆泰的东家是赵政。 “就你聪明。”韩苗苗哼了一声,“光有脑子又没有用,打架的时候还不是靠我。县主,不过他说的倒是没错,那铺子是世子爷的,没想到世子爷也做生意,还坑百姓啊!” 顾若离将两人拉开,问梁欢:“打砸到什么程度?” “听说米面炭被哄抢了,铺子的门头都被砸了,这回隆泰三个铺子至少十来万两的货都没了。”他说着摇了摇头,“这事儿就是到官府那边还不好查,是他先扰乱市场价格的,现在激怒了百姓,也是他活该。这是世子爷,要是一般的生意人,这回就算被抢了,也要被治罪的。” 市场的价格是户部定的,每年米面多少钱一石,木炭多少钱一篓,按照优劣分等级,都是有明文规定,就怕有的人想要赚昧心钱哄抬市价。 “你懂的还真多。”顾若离笑了起来,心里却觉得奇怪,既然知道是赵政的铺子,那么一般人就算吃亏了,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去抵抗吧,居然还敢煽动人去抢。 “被他挤压的几家铺子的人都告到顺天府去了。”梁欢一副老城的样子,“就看顺天府的怎么判了。”按他的意思,应该再罚个几万两银子,反正荣王府有钱,损失个十几万两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梁欢不懂,但顾若离明白,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捉襟见肘,光府中下人每日开销就不知多少……比起来,有的大户人家还不如小门小户日子过的舒坦,不过是撑着一个门面,吃着祖宗的留的老本罢了。 所以赵政损失了这么多,对他来说绝不会是小数,要不然他也不会费力的做生意了。 此刻,赵政站在街上,看着被打砸的面无全非狼狈不堪的铺子,气的眼前发黑,揪了铺子里的掌柜,咬牙切齿的道:“他们人冲进来,你们是死人吗,不知道将人赶出去?” “世子爷。”掌柜欲哭无泪,“小的拦不住啊,几十上百的人冲进来,就跟劫匪一样!” 赵政将人推倒在地上,怒气汹汹进了铺子里,里面比他想的还要糟,木炭几乎被抢空,剩下的不是碎成渣滓,就是断的手都捧不起来,米面就更加不提,洒在地上,就算是捡起来也卖不掉了。 “可恶!”赵政气的胸口疼,“胡文贞,这三间的库存有多少银子。” 胡文贞翻了翻账簿,回道:“加上今天刚运回来的,一共是十二万两!”对方好像就等着他们这批货到似的。 “查!”赵政怒道,“给我一点一点的查,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他说着想起了赖掌柜,“将他给我抓来。” 胡文贞应是派人去抓赖掌柜,过了一会儿去的人回来禀报道:“……赖掌柜和京中其他七家铺子的掌柜一起去顺天府击鼓了。” “击鼓。告谁?”赵政说的咬牙切齿,来人小心看了一眼赵政:“告隆泰行的东家。” 东家,东家不就是他吗。好大的胆子! “卑职去看看吧。”胡文贞道,“怕是他们心虚,想要恶人先告状。”赵政就是因为手中缺银子这两年才开始做生意的,这十二万两不是小数目,对于他们来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赵政摆了摆手,示意胡文贞过去。 胡文政应是而去,他则在铺子转了一圈,将掌柜又训斥了一顿,才负气出了门,铺子外面围着许多百姓对他指指点点的,赵政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抓起来才好,他上马挥了鞭子,马撩开蹄子跑起来,骇的两边百姓躲开。 他径直回荣王府,刚到门口就看到金福顺正从轿子里下来,一看到他就笑着道:“哎呦我的世子爷,这可这是巧了,奴婢正要来请您呢。” “金公公。”赵政翻身下马,抱了抱拳,“公公来找我有何事。” 金福顺就笑着道:“圣上寻您过去,具体为了什么事,杂家可不知道。”说着,做了请的手势,“请吧。” 赵政去了御书房,他一进门圣上就冷着脸望着他问道:“今日京中发生的动乱是为何事,你可知道?” “知道!”赵政点了点头,圣上就将几本奏疏递过来给他,“你自己瞧瞧,这是内阁刚送上来的,朕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生意人了,还能抬价压货赚昧心钱。” 赵政皱眉上前接了奏疏,有七八本之多,每一本虽用词不同,但是大致的意思却是一样,都在群情激昂的弹劾他唯利是图,有损皇室颜面。 他的货被抢了,损失了银两,现在却要被这些吃干饭的人弹劾,赵政捧着奏疏,道:“圣上,这几个铺子虽挂在臣名下,但却是臣的一位幕僚在打理,今天这事若非闹出来,臣真的不知他们做了这等压货抬价的事情。” 第274节 “你的幕僚,那也是给他撑腰才会有这个胆子。”圣上怒道,“你身为荣王府世子爷,朕的侄子,你说你花天酒地都没所谓,居然带头去欺压百姓,你让朕怎么和天下人交代,他们又怎么去想皇室的人。” 赵政跪了下来,抱拳道:“臣错了,此番回去一定严加惩办,绝不会让这些人再借着臣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 “你可真是糊涂。”圣上见他态度如此,也没什么可骂的了,“你就是为人太过宽厚本分,应该和远山学一学,你看看他管制的属下,可没有一个有你的人胆子这么大,居然借着主子的名义在外头做生意闹事。” “是!”赵政垂着头应是,圣上摆了摆手,道,“这些奏疏你拿回去,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你幕僚的几间铺子也赶紧关了,丢掉的损失就当买个教训,毕竟是你们错在先。”大冬天不让人买炭买米,这行为实在太过恶劣了。 赵政应是。 “去吧,去吧,这事儿朕已经压下来了。”他说着叹了口气,“朕还以为几个孩子里就属你最省心,没成想你是省心了,却养了一班不省心的人。” 赵政满面的愧疚。 从御书房退了出来,他和苏召以及金福顺打了招呼,又去了太后的凤梧宫,被太后说了几句,才出了宫门,到了外头遇到许多下衙的文官,认识的则是和他笑笑,不认识的则背着他低声细语的议论着。 赵政一句没有听到,也一句不想听到! 他翻身上马慢慢出了皇城,那些百姓的议论和和文官的嘲讽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他阴沉着脸敲了门,因为今天外头有百姓往王府里扔鸡蛋,所以婆子警惕的开了一条门缝,赵政抬脚就将婆子踹开,怒道:“没长眼的东西,偷偷摸摸的作甚。” 婆子捂着胸口半个字不敢说,跪在地上求饶。 “火气这么大作什么。”荣王妃迎着他进了暖阁,劝着道,“损失了就损失了,将来总能再赚回来的,回头气伤了身体。” 赵政怒道:“一定是老七做的,除了他不会有人和我过不去。” 荣王妃就皱了眉头,问道:“你确定?” “除了他还有谁一直针对我。”赵政捶了炕,砸的手上的骨头都红了,“这个老七,若他在我定要好好质问他!” 荣王妃心疼的拿着他的手揉着:“你瞧你,生气归生气,哪有人拿自己的手出气的。”又道,“这笔账你记着,等老七回来以后,娘想办法让他给你吐出来。这孩子胳膊肘从来都朝着外头拐,也没有把自己当家里人看,真是不知道怎么生了他这个孽障,和自己的亲哥哥过不去。” 赵政没有说话。 “快去歇着吧。”荣王妃道,“不过在外头这话你可不能说,他如今怎么也是镇国将军,又为了大周去打仗。这个时候说他,反而显得我们没理。” 赵政蹭的一下站起来,道:“什么镇国将军,还不是他偏心!”他说的他,自然是指圣上。 “是,是!”荣王妃哄着道,“他再有权,也不是荣王府世子,到底不如你尊贵。” 赵政不解气,拂袖回了自己房里,梅氏正陪着赵晴儿在玩,见他回来就让乳母将孩子抱走,笑着迎过来道:“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让人备了热水,你好好去洗洗,睡一觉。” 赵政看着梅氏眼睛一眯,抱着她就压在炕上,梅氏也不意外,每次赵政和赵勋负气后,回来看见她都是这样的反应。 她的顺从让赵政神色好了一些,压着梅氏一番蹂躏,外头守着的婆子将小丫头们都赶了出去,将院门关了。 “阿茹!”赵政大汗淋漓,“你说,我和老七谁好,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梅氏轻咛一声,寻了他的唇吻着,呢喃着道:“世子爷最好。这世上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这么好!” “是吗。”赵政力度越发的大,“那你那时为何犹豫,嗯?” 梅氏有些吃不住,嘤嘤抽泣了起来,赵政不依不饶:“你说啊!” “年少时我们三个一起玩,我选择谁都会伤害另外一个。”梅氏回道,“我犹豫并非是喜欢他,而是因为不忍心伤害他啊。” 赵政堵着一口气,人癫了似的,梅氏忍耐着,过了一会儿他才泄气的趴在梅氏身上。 梅氏推着他:“你弄疼我了,快起来!” “对不起!”赵政吻着她,“我是太生气了,十几万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连个声响都没听到,实在是可恶。” 梅氏没有心思关心他这些事,敷衍的安慰道:“你快起来去梳洗一下。” 赵政翻身起来,一个人沉着脸坐在炕上,梅氏去沐浴换了干净的衣服,丫头已经将暖阁收拾干净,两人坐下喝茶,赵政亏欠的道:“还疼不疼?” 梅氏脸红,嗔道:“你下次轻柔点就好。” “好!”赵政携了她的手,“今晚我就轻柔一些!” 梅氏撇过脸去不看他。 赵政没有胃口吃饭,坐了一会儿就去了外院,胡文贞在书房里等他,见他进来关了门回道:“卑职查到了,那个赖掌柜前些日跟吴孝之接触过。” “除了他还能有谁。”赵政恨的不得了,赵勋真是目中无人,居然让一个师爷来和他打对台,当他是什么人了,还是他赵勋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传信过去,让他们不要再等,司机动手。” 胡文贞应是,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院里传来喧哗声,胡文贞开了门问了外头的小厮,小厮回道:“这一天不停有人往院子里扔鸡蛋,出去抓人也找不到,还有百姓在衙门外的八字墙上贴了大字,辱骂……”辱骂赵政。 胡文贞余光看了一眼赵政点了点头关了门。 赵政怒的将一桌的东西悉数扫落在地,一字一句道:“赵远山,我们没完!”他说着,静坐了许久站了起来,径直出了门,在院子里就看到赵晴儿由乳母抱着坐在了池塘边看锦鲤。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刚到同安堂,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外,赵政抱着赵晴儿从车里下来,急匆匆的进了门:“县主在不在?” 顾若离从桌案上抬起头来,眉头拧了拧,问道:“世子爷,找我何事?” “晴儿病了,你看看。”赵政在桌案前坐了下来,顾若离心里狐疑,抬手摸了摸赵晴儿的额头,随即吓了一跳,“怎么会发烧的?” 赵政没说话,他身后有个婆子接了话道:“不发烧就不会来这里找你了,县主,你还是快看看吧。” 顾若离一愣,随即抬起头来朝说话的婆子看去,这才认出来来人就是她当初进京时,来赵勋府中盘问的,赵勋的乳母! 高嬷嬷。 ☆、153 表象 这个高嬷嬷说话的语气很不好。 她莫说还没有和赵勋成亲,就算是成亲了也不是她一个乳母能这般趾高气扬在她面前说话的,她放了笔挑眉看着高嬷嬷,并不客气的道:“这位嬷嬷是?” “是七爷的乳母。”旁边另外一位婆子介绍,顾若离就道,“来看病的?” 高嬷嬷顿时气的瞪了眼睛。 她是七爷的乳母,这个身份还不够明显吗,这可是半个娘……出嫁从夫,顾若离可就要成为七爷的媳妇了,见着她这个乳母,自然要多一分恭敬。 “不是看病,就在一边候着吧。”顾若离不再看高嬷嬷,视线落在赵晴儿身上,孩子眯着眼睛,迷迷瞪瞪的睡在赵政怀里,她扶了脉又看了喉咙,和赵政道,“受凉了,扁桃体有些红肿,过几天可能会化脓,我开些消炎的药给她。” 才红肿就高烧的这么厉害,她倒是觉得有点奇怪。 赵政道:“她烧的太高,若不然就暂时住在同安堂吧,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一点。”又道,“这孩子上回发烧时还惊风了!” 顾若离就看着赵政不说话,赵政也看着她,满面的焦急。 “好!”她点了点头,“留个乳母和在这里守着吧,孩子就暂时留在同安堂,不过天黑前你们要接回去,若不然父母就必须得留一个人下来陪床。” 赵政回道:“我来陪就好了。”他指了指后面,“就是后院上次我陪我娘来的那间病房吗?” “那间在修缮,你去隔壁一间。”顾若离说着将方子给韩苗苗,“引世子爷去病房,再将药配好煎出来。” 韩苗苗应了一声做出请的手势,赵政就亲自抱着赵晴儿去了后院病房。 顾若离托着腮看着赵政好一会儿,欢颜就无声无息的凑过来道:“县主……奴婢怎么觉得最近经常能看到世子爷?” 这么几天的功夫,他们见了至少有四次了吧,以前大家也是住在京城,可没有见的这么频繁。 “让周修彻去和吴先生说一声。”顾若离拿着炭笔在空白的宣纸上若有所思的写了个“赵勋”,又放了笔和欢颜道,“就说世子爷带着小郡主在同安堂住院了。” 昨儿隆泰的铺子才被砸了,赵勋亏损了十几万两的银子,今儿他就一副无事人一样的,也太过古怪了。 怎么和她印象中的赵政完全不同。 欢颜应是,让周修彻去找吴孝之了。 她和方本超议论着今天来的一位病人的病情,张丙中跑了进来,拉着顾若离:“师父你来,我有话和你说。”鬼鬼祟祟的。 “张大夫,有什么话还要瞒着我们啊。”方本超打趣,张丙中红着脸道,“我先和我师父商量一下,等师父同意了再和你们说。”话落,拉着顾若离去了后院。 顾若离笑着道:“什么事?”张丙中就左右看看,垂着头红着脸咕哝道,“焦氏同意了。” “什么?”她没听清,“你说谁同意了,同意了什么?” 张丙中就重复了一句:“焦氏同意了。”话落,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像是路上捡了钱袋子似的。 “真的啊。”顾若离也忍不住高兴,“那你们商量了什么时候成亲吗,什么时间可有打算?” 张丙中摇着头:“我没有父母,这种事肯定要您做主的,您给我们选个日子吧。”话落,又忍不住笑着道,“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还有成亲的这一天。” 他其貌不扬,又没个本事的,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就找不到媳妇儿,没想到跟着顾若离来京城,居然让他碰到了焦氏。 他想到那天大家从峡谷里分别的时候,他跟着顾若离一起走,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我懂什么。”顾若离哈哈笑了起来,“这样吧,我回去让李妈妈帮你挑日子,至于媒人,若是焦氏那边有人选,就随她去安排,你这边就请刘夫人,若是没有,我们再请张婶来。证婚人的话……”她娘不行,“请孙大人吧。” 孙道同儿女双全,子孙满堂,是有福之人。 “好,好!”张丙中乐颠颠的,“那我去和焦氏说。” 顾若离拉着他,抿唇笑着道:“你急什么。我问你,你婚后打算住在哪里呢?” “焦氏让我住在她那边。”他有些犹豫,“可是要住在那边,隔壁的那间院子我就要帮着梁欢要回来,要不然太便宜他们了。” 顾若离就想到焦氏家被人强占的那半个院落,她凝眉道:“你去和焦氏隔壁的人谈,让他们搬走,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点钱。若是不搬,那咱们就官衙见。”这个院子是焦氏和梁欢的父亲婚后买的,用了焦氏大部分的嫁妆,没有理由梁欢的父亲去世后,莫名其妙给他的兄弟分去一半。 这院子理应是梁欢的。 “行……行吗。”张丙中摸摸头,“那您把孙刃借给我用用,他们要不是搬走,我就来硬的。” 顾若离瞪眼,笑着道:“理在我们这边,你只管去。” 张丙中点着头,带着韩苗苗一起去了焦氏的宅子里。 顾若离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一转身就看到赵勋含笑站在门口,正看着她,视线显得异常古怪,她皱了皱眉头看着对方,打算离开,赵政就道:“晴儿刚刚吃了药,我还是不放心,你要不要再来看看?” 他话落,就听到高嬷嬷在病房里道:“我的世子爷,她虽是大夫可到底是县主,了不得的。” 顾若离皱眉,赵政就喝道:“闭嘴!”又道,“县主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胡言乱语!” 高嬷嬷噤声。 顾若离愕然,越发好奇赵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吃过药就让她多休息。同安堂每晚都会有大夫在此值宿,到时候值宿的大夫会来检查小郡主的。”她说着,淡淡福了福,去了前堂。 赵政就抱臂站在门口,望着顾若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高嬷嬷的道:“以奴婢看,除了容貌出色一些,没有一处能配的上七爷的。尤其是性子,那有半点女人家的样子。” “她医术好,还是县主。”赵政扫了眼高嬷嬷,“就是脾气再差,也无所谓。” 高嬷嬷还想说什么,赵政已经进了房里,坐在桌边喝了一会儿查他起身出了门,到了前堂发现顾若离不在,他问方本超:“县主呢?” “县主每日酉时就回家。世子爷可有什么事?”方本超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抬头看着赵政,“住在这里晚上会管一顿饭,等会儿饭菜就会送来了。” 赵政嘴角扯了扯,眼中满是阴郁。 第275节 没想到顾若离居然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回家去了……看来,他现在这个法子行不通! 他心里想过,拂袖出了同安堂。 张丙中和梁欢的叔叔婶婶委婉的提出了让他们搬出去的事情,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梁欢的婶婶周氏就叉着腰骂道:“……不要脸的骚货,男人才死几年就勾了别的男人。怎么着,这是打算将梁家的人都赶走,让这个院子跟着阿猫阿狗的姓。我告诉你,你要嫁人可以,就给我搬出去,想让我们搬,没门儿!” 焦氏被气的在隔壁哭红了眼睛,张丙中回了几句实在不是对手! “我去。”孙刃刀一拔出,焦氏就骇的拉住他,“总归是一家人,闹大了大家脸上都没有光。”到时候周氏更会编排她为了男人,带着宅子倒贴。 顾若离从医馆回了家,方朝阳靠在扶手摇椅上闭目养着神,这些日子她虽没有完全恢复如初,可人已经有了几分精神气,她侧过头看着顾若离,问道:“我听说赵正卿抱着晴儿住在同安堂了?” “嗯。”顾若离累的东倒西歪的,脱了鞋子躺在暖烘烘的炕上,看着头顶的承尘就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人乖乖的,做的事说的话莫名其妙。” 方朝阳坐起来看着她,凝眉道:“你和我说说,他什么地方怪了?” “我也不说不清楚。”顾若离将她的感觉和方朝阳说了一遍,“……今儿他为了陪着晴儿还住在了同安堂,这实在是没有必要,以他们王府的条件,家里本来就有府医,就算医术不好,在外头请位擅儿科的守一夜,多方便。” 非亲自陪着赵晴儿在同安堂。 “原来如此。”方朝阳看着顾若离道,“你这几天就说我身体不适,留在家里照顾我,不要去同安堂了。有什么事等赵远山回来再说,若等不到……”她说着眯了眯眼睛。 “我本来也没空,后天就是杏林春会,我这几天都要在医局。”她说着趴在炕上,道,“我还在想粮草被劫的事,颜显去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结果出来。” 东西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合水丢的,她当然希望能早日查清楚。 颜显查完粮草的事,就会直接去关外! “他到合水也要两个月。”方朝阳翻了个白眼,淡淡的道,“你就等着吧!” 顾若离趴在炕上,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方朝阳看着失笑,和李妈妈道:“怎么越过反而越像个孩子了。” “奴婢是觉得,县主在您面前越来越没有防备了,所以就显得自然,像个孩子似的。”李妈妈上前拿了被子给顾若离盖上,笑呵呵的道,“您瞧瞧,我们县主可真是好看,这样貌……” “得了,她再好看也成不了天仙!”方朝阳失笑,“你告诉厨房一声,就说晚上的饭菜给县主温着,等她醒了让她记得吃。” 李妈妈应是,方朝阳起身披着斗篷回了自己的卧室里。 顾若离打了个盹儿就醒了,周修彻在门外等了很久,见她出来抱拳上前低声回道:“县主,先生说他知道了,他让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话说了等于没有说,顾若离笑着道:“知道了,你也累了快和孙大人一起去休息吧。” “是!”周修彻应是,和孙刃下去休息,顾若离回房给赵勋写了封信,因为他在关外根本寄不到他手中,所以她只能压在锦盒里攒着,等他回来时再给他看。 她休息一夜,隔日去了医局,张丙中在医局门口等她:“……师父,您怎么现在才来,我可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天才亮没多久,你做什么来这么早。”顾若离奇怪的看着他,张丙中就道,“我昨天去找梁欢的叔叔婶婶了,没想到这夫妻两人凶的很,大家还没说几句他们就说一顿破口大骂,真是没有见过那样的人。” “软的不行就用硬的。”顾若离开了医局的门,道,“去顺天找钟大人去,若不然就报了我和我娘的名号,再不好用就报七爷的,总有一个能震住他们!” “震住了!”张丙中笑眯眯的说着,顾若离回头看他,问道,“怎么震的?” 张丙中一愣,问道:“不是您让世子爷去帮我的吗,他往那里一站,他的幕僚上去只说了几句话,连夜一家子开始收拾东西,今天天一亮就搬走了!” “你说赵正卿帮你了?”顾若离停下来,奇怪的道,“他没说他为什么帮你?” 张丙中以为是顾若离请赵政去的,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她是完全不知道的,就道:“他什么都没有说,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突然帮她身边的人,还和她套近乎……是有所图。 图什么?想要用她的医术做什么,还是打算利用她和赵勋的关系,达到什么目的。 “既然人搬走了,你就好好收拾吧。”顾若离将这件事先放下,和张丙中道,“李妈妈选了八月初八的日子,焦氏那边她想请谁做媒人?” 张丙中就回道:“她说一切听您的安排。” “我知道了。”顾若离揉了揉额头,笑着道,“我安排也是问我娘和李妈妈,我哪懂这些事。” 张丙中嘿嘿笑了起来。 下午,顾若离请郑掌柜等人又开了一次会,将第二日杏林春会的安排最后落实了一遍,各家医馆派多少药工来出力,各自负责什么事都记了下来。 “蔡大夫那边,可要再请一次?”郑掌柜问道,顾若离摆了摆手,“他不来就不来便是,随他去吧。”她也懒得应付。 郑掌柜也觉得是,这一年多蔡大夫几乎不大出来走动。 “今年药师大比还和去年一样,得胜的医馆可以给签了契约的其他医馆供一味药!” 郑掌柜当然愿意,这一年多他们的利润翻了将近一倍。 “县主。”有药工过来,指了指外头,“杨大夫来了。” 顾若离一怔迎了出去,就看到杨文治站在院子里,她上前行了礼,道:“杨先生!” “嗯。”他扫了一眼里头的众人,望着顾若离道,“最近很忙吧,为了杏林春会的事情。”孙道同递了辞呈,圣上还没有批复,如今太医院又是群龙无首,所以杏林春会就只有顾若离一个人操持。 “还好,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办起来并不困难。”顾若离看着他,问道,“先生特意过来,可是有事?” 杨文治点了点头,又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文姐儿的病……”他顿了顿,“老夫想和你请教一番。”他实在不想强求顾若离去治崔婧文,可作为杨家的外孙,又是他的病人,他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顾若离点了点头:“您说!” “病还是由伤口感染引起的。”他将崔婧文的情况和她说了一便,“我用了青蒿浓煎擦拭,伤口好了一些,烧也退了下去,但明显能感觉到她的肾脏在逐渐衰败。” “那还是伤口感染所引起的并发症!”顾若离和杨文治大概分析了一下,“……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根据当下的病症用药试一试了。” 杨文治负手在院子里走了几个来回,停下来看着顾若离,道:“老夫想用针灸试几个大穴,你觉得可行?” “已然如此,先生做哪一种尝试都是好的。”顾若离回道,“若不然我和您一起去看看?” 杨文治摆了摆手:“你们的事情老夫也知道。虽说医者仁心,可这不是你的义务,你随心做事就好。”话落,又道,“你忙着吧,老夫告辞了。” 顾若离送他出去,目送杨文治上了轿子慢慢走远。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转身要回去,就看到路对面的茶馆二楼,赵政正慢慢走下来,而他身后跟着的是许久都不曾见过的蔡正。 “县主!”蔡正上前行礼,恭恭敬敬的道,“在下近一年身体都有些不适,所以就有失本职。如今病好了,在家愿意为县主马首是瞻。” 顾若离看了眼蔡正点了点头:“蔡大夫既来了,就进去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蔡正应是进去,顾若离就看着赵政,问道:“世子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到底何意。” “你一个女子在外做事太不容易了。老七也真是粗心。”赵政满目忧心又露出不忍的样子,“往后你再遇到这些困难,就只管和我说,老七不在京中,我这个做兄长的理应照顾你一二。” “不必了。我有难处回去请圣上帮忙。”她就是去求赵凌也不会来求他,“世子爷好意心领了。您做的这些,等七爷回来我一定如实和他说,谢谢!”话落,行了礼转身走了。 赵政眼里莫名的就崩现出怒火来,他正要和胡文贞说话,就听到旁边不知是谁道:“……这是荣王府世子爷吧,怎么还在外头晃悠,真不愧是皇室的人,要是换做普通人定然要被治罪的。” “不能和他比。赚昧心钱还能心安理得的在外头走动。” 赵政大怒,回头去看,可身后行人如织,虽看他的人很多,可却不知是到底是谁说的。 不知好歹的女人。 “世子爷,先回去吧。”胡文贞劝道,“和这些人犯不着置气。” 赵政又回头看了一眼顾若离,拂袖上了马车,胡文贞随后上来。 “美人在太子府如何了?”赵政倒茶喝着,胡文贞就回道,“太子一连三天都在美人的房里,听说就连沈夫人那边也不露面了。” 赵政笑了笑,道:“给她备份礼,请世子妃亲自送去。”又道,“不用送别的,她只要银子。” 胡文贞应是。 赵政就想到了顾若离,顿了顿和胡文贞道:“去太子府。” 马车径直去了太子府,赵凌也从宫里刚回来,两人见面赵凌问道:“听说晴儿病了,如今人好点没有?” “在同安堂呢。”赵政坐下来喝茶,赵凌闻言点了点头,道,“你想的周到,有静安在一定没事的。” 赵政点头应是,想到什么望着赵凌问道:“粮草被劫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哪有这么快。”赵凌回道,“再说颜释文也没走几天,估摸着还要再等一等。黄章那边也没有消息送回来。” 赵政若有所思:“这件事,你要不要问一问静安,合水是她的封地,她应该比您和我都要清楚一点。” “她一个女人又在京城,你问她她能知道什么。”赵凌不以为然,也没有将顾若离想的和劫匪有什么联系,“再说,她遇事后处理问题的态度也很好,连朝中那些御史都没有跳出来说她。” 赵政笑了笑,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话落,就听到外头有道娇滴滴的声音喊道,“太子爷!” 他目光一顿听出这道声音来,暧昧的超赵凌看去,赵凌就笑了起来,道:“……你送的这个美人可真是极品,又相当的粘人,但凡我在家中,她就没有不出现的。” “那是太子您魅力大,将她收的服服帖帖的。”赵政起身拱了拱手,“那微臣就不打扰您的好事了。” 赵凌哈哈笑着无奈的摇着头。 赵政负手出门,想到顾若离的态度,一路上脸色都不好看,等他上了车胡文贞问道:“太子爷对粮草的劫案怎么说?” “断定不关她的事,也就没有下文了。”他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望着胡文贞道,“她身边是不是有老七的人护着。” 胡文贞点头。 “想办法将人调走。”赵勋沉声道,“等杏林春会事毕后就动手,将她带到别院去,记住事情办的干净利落一点。”他就不相信,制服不了这个女人。 等她成为他的人,看老七知道后会怎么样。 他心爱的女人,回来要明媒正娶的女人,成了他的侧室,这份大礼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送给他。 胡文贞眉头拧了拧,他知道赵政和赵勋兄弟二人自小关系就不好,什么原因他不清楚,但是赵政一直对赵勋耿耿于怀,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赵勋的,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夺为己有。 这本没有什么,当初赵政和梅氏……可是现在是顾若离,这情况就大不相同,梅氏性子柔弱规矩一些,可顾若离……他还真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世子爷,您若真喜欢静安县主,不如等七爷死了以后再想办法。”胡文贞劝着道,“静安县主的性子,以卑职看恐怕不会愿意屈居人之下。” 赵政就撑着脸似笑非笑:“等他死了,我还不要她了。”盯着胡文贞,“所以你立刻布置,在杏林春会之后就动手。还有,赵远山那边的事也不要拖时间……” 他只要想到赵远山知道了自己的女人成了他的,他就兴奋不已。 想要抢他的东西,那他就会让后悔一辈子! 三日的杏林春会整整筹备了十多天,事后大夫们又聚了一次,顾若离叫的席面就在医局中摆的,坐的一应都是京中或各地来的大夫。 医局事后,顾若离还真的动了办学管的想法。 “怕是不容易。”岑琛忧心道,“这世上像您这样不在乎这些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还是讲究师徒之道,技不外传。若让大家都去坐堂轮流讲课,很不容易。” “这件事我也暂时只是一个想法。”顾若离道,“我现在唯一想要做好,做成的,就是我们有能力实实在在的进行一次内科手术!” 岑琛点着头:“只有我们成功了,将来如果您想办医学学馆,定然比现在还要容易。” “是。这是我们近期也是长期的目标。”顾若离近一年都在想着这件事,“这几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吧,明儿我们去医馆再接着说。” 岑琛应是,又和随着她过来卖药的周鸿霖打了招呼。 顾若离拉着韩苗苗的手,笑着边走边道:“怎么样,这三日听完看完,心里是什么感觉?” 第276节 “佩服您。”韩苗苗道,“您就大我几岁,可是却已经学有所成,是名震天下的名医,可是我呢,连药名还没有记全,更不用说方歌和经方了。” “慢慢来,学医的事急不来的。你也看到了来的大夫但凡能叫得上名号的,年纪都不小了。你才这么点大,急什么!”顾若离无法和韩苗苗解释,她在成为顾若离之前,已经有十几年的从医经历。 这份职业或许有天分,但绝没有人能速成。 “要是学不成,就来和我一起做生意吧。”周鸿霖道,“现在药行的生意比从前好,你来帮我好了。” 韩苗苗嘻嘻笑着,道:“我先跟着县主学徒,要是三年后还是没什么进展,我再跟着您去做生意吧。”又笑着道,“有顾神医的名头罩着,同济药行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 “这皆托县主的福。”周鸿霖道,“两年前药行刚起步,我在医局前卖药,县主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此后,大家知道顾若离在同济药行进货后,他的生意用一飞冲天形容也毫不为过,短短两年半的时间,他的药行已经开了六家! 在大周白手起家的药行,没有人能做到他这个速度。 “得了!”顾若离含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若不是周掌柜的药好,会做生意,便是十个顾若离,也不会有人买账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韩苗苗摇着头正要辩解,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随即大家转头,顾若离就看到两匹疯马拖着马车,朝这边飞奔而来,她回头喊道:“孙刃!” 孙刃已经飞奔而上,但两匹马他即便上了车辕也完全架不住,车直接擦着顾若离朝街边的行人撞去。 一时间街上来不及收走的摊子,躲避不开的行人或被撞或受了惊吓,纷纷尖叫着没头没脑的跑着。 顾若离往后退,视线盯着马车,担心孙刃他们会被甩下来。 “县主!”韩苗苗拦在前面,雪盏和欢颜扶着顾若离往后退,周鸿霖压在一侧,就在这时有几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似乎很惊慌的朝这边跑了过来,不等她们躲避,一下就被对方冲散。 顾若离打了个趔趄,手臂被韩苗苗抓住,两人撞在墙上,她刚扶稳站好,面前就被六个壮汉挡住,将她和韩苗苗隔离在人墙和墙壁之间。 除了眼前的几个人的后背,她什么都看见。 在混乱嘈杂的情境下,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就连欢颜喊着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人群中。 她心里忽然就冷静了下来,看着前面的一堵人墙,摸了荷包里的那一枚鸡骨钉在手中,推了推韩苗苗:“这些人有古怪,一会儿你若能脱身就赶紧走。” “我保护你。”韩苗苗自信一笑,“这样的人两三个没有问题。” 顾若离一愣,她知道韩苗苗有武功,但并不知道她的功夫有多好。 两人眼神交流,前面忽然有两人转身过来,又粗又大的手如铁爪似的,往她们两人肩膀上一拍,顾若离只觉得左肩一沉随即就酥软了下来,那些人也不说话,手在肩膀上顺道一滑捏住了她的手臂,用力一攥顾若离觉得能听到骨骼的碎裂声似的,随即想要将她手臂反扣,另外一只手就打算过来捂她的嘴。 从马车疯驰到此时此刻,不过是十几息的功夫。 电光火石间! 顾若离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臂,借着力道抓着鸡骨钉直接朝对面人的眼睛上扎了过去,那人始料不及,一只眼睛猛然手痛,松开顾若离捂着眼睛蹲在了地上。 韩苗苗也动了起来,抬脚踢裆手中多出来的匕首被她舞的极其灵活。 顾若离看的楞了一眼,学着她的样子…… “县主!”孙刃和周修彻赶了回来,刀剑出手往这边飞奔,那几个壮汉一看时机已失,掉过头飞快的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地上一滩血。 孙刃和周修彻赶过来,孙刃问道:“县主,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顾若离揉了揉肩膀,看着韩苗苗,“你怎么样。” 韩苗苗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估计脱臼了,一会儿接上就好了。”她话落,顾若离已经扶了她的手臂,凝眉道,“一会儿回去请方大夫给你接上。” “我会。”孙刃说着,扶着了韩苗苗的手臂,“别的不会,此事最在行,韩姑娘忍耐一下。”话落,手一动就很轻松的将手臂接上了。 韩苗苗松了口气。 欢颜跑了过来,顾若离问道,“雪盏呢?” “奴婢不知道,刚才太乱了,我也被冲散了。”欢颜四处去看,兵马司的人已经赶过来,疯掉的马被打折了腿倒在地上,车厢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顾若离去找雪盏,走了一段才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雪盏和周鸿霖,周鸿霖受伤了腿,左腿以奇怪的角度拧着,她走了过去问道:“你受伤了?” “县主。”雪盏了红了眼睛,“周掌柜为了护着我摔倒了,被好些人踩到了腿……您快看看。” 周鸿霖满头冷汗,疼的打着哆嗦。 顾若离不敢乱动,吩咐孙刃:“去医局找两木板,还有木条来。”她说着扶了周鸿霖的脉,还好除了腿伤外并没有妥,她说着又道,“医局没有担架,你将门板卸下来,先将周掌柜抬回去。雪盏你和苗苗一起回去,帮着照顾周掌柜。” 雪盏应是,顾若离回头去看,路上许多人都受了伤,甚至还有人昏迷倒在路边…… 她喊着:“若是有受伤的,觉得异常难受不能忍的,或是疼痛不能忍的,千万不要自己起来乱动。”她说着一顿,又道,“稍后会有大夫来给你们做检查。” 她吩咐这兵马司的人,将附近各家铺子里的门板都拆了下来,送了一些伤的并不重的人去了就近的医馆,伤情略重的则送去了同安堂。 “县主,县主啊。”吴孝之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你没事吧。” 顾若离摇了摇头,一边吩咐兵马司的人将伤者送去医馆,一边和吴孝之道:“我没事,不过两匹疯马重伤了四人,轻伤了十几人,恐怕还要老劳烦吴先生请顺天府的人好好查一查。” “此事就算老夫不说,顺天府也会去查。”吴孝之见她真没事,长长的松了口气,顾若离又道,“方才有人想要劫持我!” 她怀疑,制造这起骚乱的人,和想要劫持她的人是一个人。 只是,她不知道对方想要劫持她做什么,目的是什么。 吴孝之一下子蹦了起来:“完了,这回七爷定然要怪老夫办事不力。”他搓着手来回的走,又停下来和顾若离道,“你真的没受伤?” 顾若离摇头:“此事既然七爷交给先生了,那我就不管了。医馆还有好多人等着我,有什么消息您来和我说一声。”她话落,已经陪着一个初步断定腿骨骨折的病人往同安堂跑。 ☆、154 知情 顾若离的一番安排,受伤的人都被迅速抬走,从医局还没有散开的药工也都加进来帮忙将轻伤的人简单处理后,送走。 这样一来,兵马司的人处理现场就简单容易了许多。 将疯掉的马牵走,路面清理干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里就跟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吴孝之背着手来回的走,走走停停又停停走走,懊恼的道:“七爷定要怪老夫办事不利了。”赵勋连走前将事情安排好了,丢给他去办,他也没放在心上,想起来过问一句,不成想,居然吃了个大亏! 今儿要是让顾若离受伤了,指不定七爷就从关外飞骑回来了。 “走走,老夫要好好反省一下。”他垂头丧气的往家走。 赵政停下来,眯着眼睛看着立在胡文贞身侧的一位中年男子,此人穿着黑衣生的瘦小,一双三角眼左右飘忽,心思难定。 “蠢货,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只让你带着人照章办事,你居然还能办砸了。”他一拍桌子,喝道,“抓个女人都能损兵折将,你也有脸来和我诉苦!” 那瘦小的男人垂着头,抱拳道:“本来十拿九稳的,可是没有想到静安县主居然这么狠辣,我们始料不及,所以才失了最佳时机。”他们堵了两个女子,无论是静安县主还是她身边的小姑娘,和他们比都是瘦弱不堪一击的,谁知道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狠。 他一个兄弟的眼睛都被戳瞎了。 “你也有脸说。”赵政将手里的茶盅丢了出去,那人不敢让硬生生用脑袋顶住,顿时被茶叶茶水糊了一脸,“居然还能被她一个女人戳瞎了眼睛,蠢货!” 那人垂着头不敢说话。 “世子爷。”胡文贞劝着道,“此次确实是意外,更何况县主能有这样的反应,也确实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您请消消气,别怪鬼鼠,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赵政摆了摆手:“赶紧把屁股擦干净,别让人发现了蛛丝马迹。”看来,靠别人不行,他还得自己想办法才行。 “是!”那鬼鼠点着头,抱拳道,“属下立刻就去,现在只有那两匹马还没有消除,其他的都干干净净,保证没有人能查得到我们。” 赵政没有再说,背着手来回的走,他也很惊讶在这样的安排之下,居然让顾若离脱身了。 那个女人,实在太让他吃惊了。 难怪赵勋会看中她,容貌首屈一指,医术古今少有,性子亦是这么特别。 “非要将她弄到手不可。”赵勋攥着拳,骨节咕咕作响,他看向胡文贞,道,“我去同安堂。” 胡文贞一怔,回道:“她将受伤严重的百姓都带去了同安堂,这会儿您去的话她恐怕没有空。” “那就更要去了。”赵政冷笑了笑,“一会儿若是闹出了人命,有我在,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胡文贞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敢拦赵政。 “世子爷要出去吗?”梅氏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 “嗯。”赵政回道,“今日抄纸巷有马发疯,伤了许多人,听说静安将伤员都带去同安堂了,我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的。” 梅氏眉梢挑了挑,道:“要不要妾身和您一起去?” “不用。”赵政携了她的手,柔声道,“那种地方满是血腥味,连我看着都忍不住心里发寒,你哪能见得了。” 梅氏掩面而笑,道:“那世子爷多帮帮她,若能搭把手是最好的。”说着一顿又道,“晴儿的烧退了,但是又开始咳嗽了,你和静安说一声,让她给开点药回来。” “知道了。”赵政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梅氏,大步而去,梅氏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直到对方上了马车行出府门,她才沉了脸。 同安堂加上周鸿霖一起,一共接受了四位病人,两列腿骨骨折,一列是手腕被踩踏,另一个则是躲避时脸被马车的车壁蹭擦,整个右边的脸被蹭掉皮,黏着血灰惨不忍睹。 一时间同安堂内惨叫声不断,后院两间病房,一间正在重新修缮,剩下的唯一一间顾若离不得不让人暂时加抬了两张软榻来安置病人。 “县主。”方本超和岑成道,“这几位都是骨折,就交给我和岑大夫吧,您和刘大夫去看看那位脸上掉皮的。” 顾若离颔首,转了身又想起来,问道:“胫骨骨折你们打算怎么固定复原?” “用夹板!”岑成回道,“骨科大夫都是用的此等方法。” 顾若离皱眉,顿了顿和方本超道:“还是我去看看。”话落,对刘大夫道,“那位掉皮的病者就交给您了。” 她过去,检查那位胫骨骨折约莫四十几岁的男子,他这几日都在医局前面卖糖糕,所以她认得。 “腿面肿了,闭合性骨折。”她说着,仔细检查了一边,动了动膝盖确认了没有积液和伤到韧带,她问道:“是如何伤的?” 那人回道:“我挑着担子,担子被人挤倒压在我的腿上。”又指了指膝盖,“这里不疼。” “知道了。”顾若离对方本超道,“他腿面的表皮伤口较浅,用夹板不如石膏好。” 方本超和岑琛哪里知道石膏法,却不问是什么,只道:“石膏固定,要准备什么,怎么做?” “用绷带。”顾若离将夹板重新固定了一下,又让韩苗苗取了药水给伤者清洗伤口,道,“再用生石灰兑水,我来做你们看。” 韩苗苗就道:“生石灰我知道,我去弄。”顾若离颔首,“好,你小心一些,不要弄到眼睛和身上。” “我知道了。”她说着将病者伤口处理好,拉着梁欢一起跑去找生石灰,顾若离吩咐雪盏,“你和欢颜帮我将这位病者和周掌柜的腿尺寸量出来,做好绷带给我。” 她比划了厚度:“你估算着长度。” 雪盏应是,和欢颜一起找了绷带来,按着顾若离的解释仔细量了要用的尺寸,准备绷带。 顾若离又去看另外一位,是位老者,比刚才的情况要糟一点,皮肤伤口面积很大,岑成问道:“这样也要打石膏吗?” “不用。”她回道,“太靠近关节,我怕会引起积液,夹板固定容易时刻观察。” 生石灰和绷带弄好,顾若离将那人的腿架好,又将绷带浸泡看着岑成和方本超道:“手法很简单,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快,做完后等石膏全干后,要观察腿是不是受到挤压,血液流通情况。” 大家都围着她这边看,张丙中拿笔做着笔记。 第277节 她一边说着,一动动作极快的将浸泡的绷带缠在腿上,不一会儿伤者的腿上被就包了起来,她吩咐韩苗苗:“想办法让石灰块点干。” “那我提个炉子来。”她说着跑出去提了个炉子进来。 夹板固定的病者则是由方本超操作,处理了伤口用夹板固定,并不是很困难,顾若离看了一会儿和方本超道:“在没有破面却肿胀的地方涂点大黄粉,再开点活血化瘀的药。” 方本超应是,顾若离则去看桡骨骨折的病者,是逃跑时跌倒手杵在地面造成,顾若离回头喊张丙中:“阿丙,这个石膏你和岑大夫一起做。” 张丙中啊了一声,走过去检查了老妇人的右手,结结巴巴的道:“师父,我怕我不会。” “我在旁边呢。”顾若离道,“你既是要学,就不能一直看,总要自己动手才成。” 张丙中应是和欢颜一起量着尺寸。 “县主……”刘大夫端着托盘进来,因为病房太小,这会儿病人家属都赶来了,所以每次一动都是人贴着人才能走得动,“荣王府的世子爷在院子里。” 顾若离很不耐烦,也毫无应付赵政的半点心思,她摆了摆手,道:“不用管他!”话落,赵政已经站在了病房门口,看着顾若离,“静安,你怎么样?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他说着,看到了靠在门口腿上绑着石膏的病人,一愣眼中露出惊讶的样子来。 这样治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难怪别人都说同安堂和别的医馆不同,她也和别的大夫不一样…… 原来如此。 “不需要。”顾若离很不客气的道,“世子爷若是没事,就快离开这里吧,医馆血腥,不是您待的地方。” 赵政挑眉,道:“血腥见的多了,无妨。” 顾若离看着他,对方笑盈盈的满面关切的样子,可是一股气忽然就从她的脚底冲到了头顶……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种赵政最近一直在她眼前晃悠的可能。 是了,若非是这个原因,他堂堂世子爷不可能会像闲帮一样,天天的在她眼前晃悠。 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居然,居然动起了她的念头。 是因为什么? 她不会相信赵政是因为觉得她特别,情不自禁。他来纠缠献殷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因为她是赵勋的未婚妻。 他以夺走赵勋的东西为快。 她摸了摸腰上的荷包,开始后悔她将旧的荷包给霍繁篓后,就再也没有准备药粉了,看来,她应该常备着的。 一股恶心感袭来,让她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眯了眯眼睛,她冷冷的吩咐欢颜:“给世子爷泡茶!” “奴婢正忙着呢,苗苗去吧。”欢颜扫了一眼赵政,嫌恶的撇撇嘴,韩苗苗摆着手,“欢颜姐姐,我正烘着石膏呢,县主说要让石膏早点干。” 欢颜哼了一声,堵着气走到门口来:“世子爷,请随奴婢去前堂坐着喝茶,这里太乱了,一会儿伤着您可不好了。” “有劳!”赵政微微颔首,又望着顾若离道,“我在前堂等你,有事与你说。” 顾若离看了他一眼,又和欢颜补充道:“给世子爷泡新茶!” “新茶?”欢颜一怔,奇怪的看了眼顾若离,同安堂可没有新茶,都是在茶行随便买的存着的。 这是被感动了?赵政满意的走了。 “这脸上恐怕要留疤了。”刘大夫遗憾的摇摇头,“还这么年轻,也不知成亲没有。”伤的是个年轻人,当时他大概是想上前制止疯马,却不料伤了自己。 顾若离目光在病房里看了一圈,除了周鸿霖其他几位伤者都是普通的百姓。 伤筋动骨至少要养伤两个多月,药费不说,耽误的功夫也不小。 “你们看好了,我去一趟顺天府。”她打算去顺天府问问,这次事情的到底由谁来负责。 刚要走,周鸿霖喊道:“县主!”顾若离顿了顿,过去看着他腿上还没干的石膏,道,“这两日你别急着回去,等伤的养好了再走,若强行受力会落下残疾。” “给县主添麻烦了。”他说着从身上拿了钱袋子出来,“这个钱是……” 还不等顾若离说话,雪盏已经道:“这个钱应该奴婢来出,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不是。”周鸿霖解释,顾若离摆着手道,“我去顺天府的目的就是这个,他们若是查到了疯马是谁的,那么就有疯马的主人来付医药费,若是查不到,那么就理应由官府来承担,你们谁都不用拿钱。” 她说着,人就出了门,在后堂看了一眼,赵政还云淡风轻的在喝茶,她皱眉从侧门绕了出去,穿过后巷去了顺天府。 “疯马是杨府的。”钟鞍将查探的结果给顾若离看,“本官已经派人去杨府盘问过,他们也承认了马和车都是他们的。” 居然是杨府的,这让顾若离很惊讶:“可知道是什么原因,马才发疯的?” “他们也不清楚具体原因,只说套好马车后,马就疯了似的冲了出去,拦也拦不住!”钟鞍凝眉道,“马我们留在了府衙,会请兽医来检查。” 顾若离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回道:“大人,那两匹马被人放走了!” “放走了?!”钟鞍腾的一下站起来,怒道,“马关在马厩怎么可能跑,其他的马呢?” 来人回道:“只有这两匹逃走了。” 钟鞍就朝顾若离看去,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抱拳道:“县主,此事下官立刻禀奏上峰,定要严加查办。”本来他们没有当做多么复杂的事情查,如今看来,这件事恐怕还真是有人蓄谋的。 他想了想又看向顾若离,当时那条街上若说值得被杀的人,恐怕只有她了:“县主,今日您可遇到奇怪的事?” “我正要和大人说。”她将当时的情况和钟鞍说了一边,“……这些人明显练过拳脚,且目的明确,我虽不知道他们抓我的到底想做什么,但绝对是来者不善!” 那这件事就不简单了,钟鞍回道:“下官知道了,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县主您一个交代。” “那就有劳钟大人了。”她道,“这次轻伤十几人,重伤四人,这些人谁来负责?不但是医治产生的费用,还有养伤耽误的功夫,莫说全部补上可也而不能让人三餐不继。” 钟鞍愕然,他没想道顾若离会说这件事,干干的笑了笑,他道:“此事下官会一并在奏疏中表明,看上峰是什么意思。” “那就请钟大人派人去接受病者的各家医馆说一声吧。”顾若离起了身,“有劳钟大人。” 钟鞍抱拳,道:“县主是为百姓,下官不敢担。”她笑了笑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钟鞍,“关于如何找到那些人我有个想法想和大人提一下。” “县主请说。”钟鞍迫不及待,他正犯愁怎么去查这些人,中间还架着杨府! 顾若离低声和他说了几句。 钟鞍眼睛一亮,点头道:“县主的法子好,下官这就着手去办!”又道,“关于医药费用的事,下官定全力利争取。” 顾若离颔首,从顺天府出来。 赵政还阴沉着脸坐在同安堂的前堂里,方才小丫头告诉她,顾若离出了门……这个人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明知道他在这里,她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去了。 他心头怒火翻天,可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淡淡的喝着茶,好似一派悠闲从容的样子。 顾若离从正门进来,赵政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静安出去办事了?” “世子爷找我有什么事?”顾若离连应付都不想,赵政就道,“晴儿的烧退了以后开始有点咳嗽,你给她开点药吧。” 顾若离淡淡的道:“人没有看到不敢轻易开药。世子爷还是请了儿科的太医回去仔细看看,毕竟我非专擅。”话落,和赵勋抱了抱拳,“世子爷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了。” 话落去了后院,赵政就靠在椅背上淡淡的道:“你去顺天府了,可有什么收获,那两匹疯马是哪个府的?” 顾若离根本就没有回他的话,人径直去了后院。 赵政端着茶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坐了好一会儿负着慢慢出了同安堂的门,刚回到王府就看到鬼鼠焦急的等着侧门口,随着他一起往书房走,边走边道:“世子爷,那个伤眼的被……被抓了。” “被抓了?”赵政回头看着他,阴晴不定,“如何被抓的,你们留下线索了?” 鬼鼠摇着头,回道:“他眼睛保不住,血也止不住,所以就去了城北一家医馆,没想到就……”他的话还没说完,赵政就反手给他一巴掌,森冷的道,“你还有脸来和我回禀,还不快去将他的嘴堵上!” 鬼鼠抱拳应是要走,赵政又突然喊住他:“你的意思是,顺天府的人在医馆候着的?” “是!”鬼鼠应道,“属下刚刚打听过,京中每家医馆都藏了顺天府的人,好像就是在等他上门治伤。” 赵政眯了眯眼睛,气的不得了,这一帮废物,人没有抓回来事没有办成,还弄的自己手忙脚乱,窟窿捅了一个又一个,他摆了摆手,道:“想办法把此人解决了,别让他吐出半个字出来。” 鬼鼠应是而去。 赵政负气回了书房,胡文贞问道:“同安堂那边……”他摆手,冷着脸道,“关外可有消息回来?” “还没有。”胡文贞道,“七爷身边一直有人,这机会并不好找,而且那边也不好藏人,想要寻到合适的非常不易。” 赵政来回的走着,又停了下来,正要说话,忽然捂住了肚子,急匆匆的道:“稍等一刻!”去了净房。 胡文贞在书房等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扶着墙回来,脸色很难看。 “世子爷。”胡文贞迎过去扶着他,“您这是怎么了?” 赵政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去给我请大夫来!”话多咬牙切齿的道,“一定是静安做的。” 他喝的茶水里定然被她放了什么东西。 他还奇怪,她怎么这么好居然让丫头给他泡茶,这比前一回态度要缓和了不少。 原来她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好,好,您快回去歇会儿。”胡文贞说着,对外头小厮喊道,“快去请大夫来,再将世子妃请来。” 荣王府一团乱,太医来了以后也没有查出是中毒,只说是肠胃不适,开了固涩肠道的药,赵政道:“我早上还好好的,你确定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不好判断。”太医回道,“若有世子爷喝过的茶,倒是可以细查一番。” 赵政大怒不已,吃了药可是并没有止泻,折腾到晚上人已经快要脱水……荣王妃将杨文治请来,又开了一剂药,吃过后效果略好了一点,可依旧腹泻,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可却是半点睡不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肚子就开始咕咕惨叫着。 “要不然,去请静安来?”荣王妃焦急道,“说不定她能有办法。” 赵政摆着手,虚弱的道:“不要请她!”说不定就是她让人下毒的,怎么能再请她过来。 “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人也受不住啊。”荣王妃急的团团转,赵政无力说话,又跑去了净房。 梅氏坐在床边始终沉着脸没有说话。 顾若离此刻正看着欢颜,道:“你给他下的什么药?” “泻药。”欢颜笑着道,“是白姑娘新配置的泻火滑肠的药,又不是毒,他拉上一天明天就好了。”但寻常用药只给一个小粒,她在他的茶里放了三粒。 虽说只会腹泻一日,可这一日也够他受得了。 “胡闹!”顾若离失笑,点了点头欢颜的道,“都下药了,为何不下的毒一点,用泻药这种小伎俩。” 欢颜一愣,嘻嘻笑了起来,道:“奴婢错了,要是他再敢来,奴婢就直接用砒霜了。” “也不是不可以。”顾若离想到赵政的样子,就实在忍受不了,他哪里来的脸,居然对她动这个心思! 她可是他亲兄弟的未婚妻。 欢颜说的没有错,若是他敢再舔着脸来,她真的会将他毒死在这里,免得她以后看见他心里就膈应! “县主。”钟鞍身边的常随来找她,“我们大人请您去一趟,抓到那个眼睛被您刺瞎的人了。” 第278节 顾若离立刻点头,道:“好,我去看看。”她带着孙刃和周修彻去了顺天府,钟鞍在衙门里等她,见着就道,“您料的不错,我派人守着各家医馆,果然找到他了,人一出现就将他抓了,现在关在牢里。” “审问了吗,对方怎么说?”顾若离问道,他回道,“审问了,到是有种,一口咬死了说他什么都没有做,当时只是误会,他也没有对您存着恶意。” 顾若离笑了笑:“那就不着急,等着放长线钓大鱼!” 钟鞍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应了是:“那下官明松暗紧,等着他的同伙来救他!”他说着微顿,提起顾若离说的医药费的事,“下官递了奏疏,杨阁老说所有人的费用他愿意承担,稍后就让家里人将银票送来,若是不够他再补缺。” 顾若离没有和杨文雍客气,这种事也没有必要客气:“那就先请杨阁老垫着,等找到了元凶再仔细算这个帐。” 钟鞍应是,晚上杨家果然送了一千两银票来,钟鞍让人登记了受伤者的情况,一一按照伤情做出了对应的赔偿。 同安堂中一时间挤了许多人。 大家都留了下来,冯匀也在太医院请了几日的假过来帮忙,看见石膏他惊奇的道:“这个方法也是县主的意思?” “是!”岑琛回道,“县主说外伤很小,可以用石膏固定的方法,比夹板还要牢固,效果也更好。” 冯匀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心里越发打定了注意,要从太医院退下来到同安堂来做事。 “县主呢。”冯匀早上一来就没有看到顾若离,张丙中回道,“师父去顺天府了。” 冯匀点了点头,问道:“那个疯马的事查出来是杨府上的马。关去顺天府后又被人放跑了,那现在查出来到底是谁做的没有?” “还没有。”张丙中皱着眉道,“不过可也断定的是,对方是冲着我师父来的。” 冯匀心有余悸,唏嘘道:“县主的声名太大,总有一些人瞧着眼红!” “那都是没本事的。”张丙中撇嘴,“看赵将军回来怎么收拾他们。”话落,又后悔自己说这个话,他还恨赵勋呢。 冯匀会意,呵呵笑了起来。 “没有人来吗?”顾若离和钟鞍对面坐着,就听他回道,“是,恐怕是知道了同伙并未松口,所以就打算静观其变。” 顾若离凝眉顿了顿,看着钟鞍道:“大人可用刑了?” “用了,那人嘴紧的。只怕是想要自己承担,怕连累家人。”他其实也不敢用的太狠,眼下只有这个人,要是弄死了,线索就断了,“我已派人去接他的家人,确保他家人安全后,或许他就能说了。” 顾若离不置可否,问道:“他还有家人?” 钟鞍点头。 “那就派人盯着他家人,对方既然怕他招供,就必然会做点什么。不管谁去,一律抓起来!”这件事越难查,她就越觉得这件事诡异,和她有仇的人也只有崔婧文了吧,可凭她现在的情况,办不到这件事…… 所以,她想到了赵政。 就是因为怀疑她,她才每日都道钟鞍这里询问。 “好!”钟鞍也没有办法,顾若离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立刻让人去那人的家里守着。 赵政腹泻了一天,却硬生生在床上休养了五日才能下地,他扶着梅氏到院子里晒太阳,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好似许多天没有见到太阳了。” “世子爷生病,这日子当然比平日难熬一点。”梅氏扶着他坐下,柔声道,“今儿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赵政摆手,道:“你把胡文贞找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梅氏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吩咐丫头去请胡文贞,自己则去了赵晴儿的房里。 胡文贞匆匆而来,赵政请他落座,问道:“府衙那边什么情况。” “打听到了,什么都没说,卑职就让鬼鼠静观其变,没有去。”胡文贞说着又道,“现在是风声紧的时候,静安县主近日常去府衙,人暂时就只能留在那边,免得惊动了别人起疑。” “给他家里人送点钱去。”赵政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想办法告诉他,让他自己了断了。” 胡文贞应是,又道:“静安县主那边,您是什么打算?”他实际是想问问,赵政有没有打消这个念头,顾若离和别人不一样,这段时间赵政就已经吃了两次哑巴亏了。 真是半点都说不得。 “收拢不了,就想办法将人杀了。”赵政已经没了耐心,“这个女人太不识抬举了。” 胡文贞觉得这件事很不容易:“她身边跟着人,而且每日的路线也不复杂,并不好下手。”他说完,赵政就道,“没让你动手,我自有办法!” “是!”胡文贞应是,正要说话,外院有个穿着黑衣短打的人飘然而至,朝赵政抱了抱拳,道,“世子爷,关外来信了。” 赵政招招手接了信过来,随即将信丢给胡文贞:“你看看!” “人都失踪了?”胡文贞一脸不解,这不是几个人,是四十个人啊,怎么可能失踪,可是信里还什么都没有说,他站起来,道,“卑职这就派人赶过去。” 赵政心里就跟着了火一样,燥的不得了:“快去,快去!” 顾若离的法子果然奏效,当天晚上钟鞍就又抓到一人。 顾若离第二日去时,钟鞍已经有了结果,高兴的和她道:“两人都招供了。他们是一个叫鬼鼠的人属下,一直跟着他做事。这一次也是他吩咐的,让他们将您劫走,等出了城会有接应他们,至于接应的人是谁,送去哪里他们不知道。” “鬼鼠是谁?”顾若离皱眉,钟鞍咳嗽了一声,回道,“这个鬼鼠是京中一带的盲流,长在城隍庙那边活动,听说……听说他近日和荣王世子身边的幕僚胡文贞接触颇多。” “当……当然也不一定,他这样的人龙蛇混杂,想要断定他是受谁指使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人抓回来。” 顾若离摆了摆手,和钟鞍道:“我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剩下的钟大人按照律法走吧,该如何做您自己做主就好了。”顺天府的人不敢得赵政他能理解,所以不强求钟鞍。 钟鞍暗暗松了口气应着是。 赵政想要将她抓做做什么?杀了她?那当时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他的人大可以立刻动手,她根本没有抵抗力。 那么他想做什么? 顾若离想到了什么,气的满面通红。 看来,她是让人觉得太好欺负了吧,想对付赵远山就打算从她身上下手,拿她开刀。 欺人太甚! ------题外话------ 昨天一天没落着空碰电脑,又连着好几天没睡好,晚上熬夜写又熬不住,只好早上四点起来写,写到现在才写这么点…发现没睡好觉办事效率太低了! 抱歉,今天更的迟了,对不住… ☆、155 反欺 “那个……县主。”钟鞍在顺天府做推官,今年已经是第四年,比起地方上,在京中确实机会要多一些,可是相应的风险也大,“要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比如现在,一个是静安县主,背靠镇国将军赵勋,母亲是朝阳郡主,她虽姓顾可和姓赵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最重要的,她还是名医,在京城内无人不敬。 这世道,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唯独这大夫,即便没有雄厚的背景,寻常人不敢得罪的,谁活一世还没个头疼脑热的,得罪了他们不是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要求着静安县主了。 可是赵政也不是普通人,圣上的侄儿,荣王府世子爷,莫说在朝中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就说他最近和太子爷的关系,那也不是轻易能惹。 “劳烦您将牢里的人看紧了,除了大理寺,谁来都不准让人提走。若难做,你就将责任推给我。”她说着,抚了抚衣袍凝眉道,“有劳钟大人,告辞了!” 钟鞍点点头,亲自送顾若离出门,等她一走,他就提着官袍去找顺天府尹李顺义:“……大人,如今这事儿恐怕麻烦了,您看怎么是好。” “急什么。”李顺义问道,“是抄纸巷疯马袭击静安县主的事情吗。” 钟鞍点着头,道:“是!您看这事儿怎么弄,下官原以为不过是件普通的意外,如今看来,这背后隐藏着极大的祸事啊,要是处理不好……”他想想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赵政和赵勋兄弟二人不和那是公开的秘密啊。 “慌什么。”李顺义道,“静安县主为人和她母亲不同,她既说了不会连累你,那就一定不会殃及我等池鱼。你静观其变就是。” 钟鞍想想也对,顾若离办事比较有章法,不像方朝阳,惹毛了管你天王老子,捅了天也是不怕的。 “那成。”钟鞍道,“下官这就吩咐下去,严加看守牢房。” 切不能出什么意外。 李顺义微微点了点头,起身看着墙上挂着的疆域图,手指点了点河套,含笑道:“有赵将军在,捅了天也有人补漏,怕什么!” 顾若离去找吴孝之。 “县主,你这脸色怎么了?又出事了?”吴孝之着急啊,他前段时间太不放在心上了,没想道赵政那么不省心,居然弄出这种事情来,他现在想抓紧点时间,可是事情办起来要时间,他还真要等时间。 “顺天府找抓到了两个人。”顾若离看着吴孝之,“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疯马的事是赵正卿做的,也知道他的目的是不是?” 吴孝之摇着扇子,尴尬的道:“你这是夸赞老夫呢,老夫可没有这么神。” “等七爷回来我就告诉七爷。”她盯着吴孝之,“就说先生办事不利,下一次再有行军之事,应该带着先生一同。您是军师,就该做军师的事才对。” 嘿!吴孝之觉得顾若离真的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大概是长大了的缘故,人变的开朗也圆滑了一些,还会挤兑人:“小丫头,你这是恩将仇报啊,当初可是老夫我点醒了七爷……”他没说完,顾若离打断他的话,“先生只管告诉我,你有没有别的打算就行了。” 吴孝之呵呵一笑,道:“有!前头抢砸隆泰行的事是七爷连走前安排好的。本来紧跟着还有一桩,只是……”只是赵政手下的人办事不利,拖他时间了。 真是一群废物,让他等了这么久都没法对他们下手了。 太无趣了。 “只是什么。”顾若离问道,吴孝之就笑着道,“再……再等个三五天估摸着就有消息了。” 顾若离微微颔首,起身道:“那我就做个马前卒吧。”她说着和吴孝之抱了抱拳,“不过可能还有事要请先生帮忙,至于什么事我还不确定,晚点我再来找你。” “行,行!咦,不对啊!”吴孝之追着她出门,“你做什么马前卒啊,可不能乱来伤了自己啊。” 顾若离道:“我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要出口气,先生不用担心,我不会乱来的!”话落,人已经走远了。 吴孝之叹了口气,摇着扇子撇了撇嘴:“还不是嫌老夫办事不利。”真是和赵远山越来越像了。 顾若离让人递了名帖入宫给金福顺,说要求见樊氏。 她在宫外等了小半个时辰,金福顺亲自带着轿子过来,远远的就喊道:“县主,您今儿怎么求进宫了,可是有什么事?” “金公公。”顾若离和他抱了抱拳,低声问道,“皇后娘娘可得闲?” 金福顺听着一笑,挑着眉头回道:“正惦记着您呢,说前几日疯马的事也不知道伤着您没有。带了那么多伤病员回去,肯定忙坏了。还请圣上给您嘉奖,说您是为圣上分忧。” “这事定然是您提起来的吧?”顾若离轻笑道,“得亏你没事就提个醒,要不然皇后娘娘事忙,怎么会惦记我呢。” 金福顺就和黄门打了招呼,拉着顾若离边走边道:“你可是白夸杂家了,皇后娘娘是真的惦记您。” “谢谢!”顾若离失笑,金福顺又道,“最近我每日晚上都逼着我师父在宫里散步,你给的方他也一直换着吃,我一边看着,不说别的,以前他走点路就喘气,现在就是绕着宫里走上一圈,也丝毫不变色。” “眼睛也是,都快及得上习武之人了。”金福顺很高兴苏召的身体能好,他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苏召,师徒两人如今都在圣上跟前当差,这样的局面他希望永远都不要打破。 “那可要坚持。”顾若离笑着道,“将苏公公的功效也叫圣上看看,最好能劝着圣上没事也多走走动一动。” 金福顺点头应是,笑着道:“近日正劝着呢。”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凤梧宫去,金福顺道:“赵将军已经和额森交手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不知道。”顾若离摇头,“两军汇合了吗。” 第279节 金福顺摇了摇头,回道:“一左一右夹击呢,赵将军的虎贲营先遇到额森的人!”又道,“按这速度,指不定年底赵将军就能回来了。” 顾若离也希望如此。 拐了个弯,凤梧宫近在眼前,顾若离就沉了脸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金福顺看着一愣顿时明了,垂着头走在前头,两人也不再说话。 “皇后娘娘。”金福顺先进了凤梧宫,“静安县主在殿外求见。” 樊氏请顾若离进来。 她进门朝樊氏行了礼:“静安叩见皇后娘娘!”樊氏坐在罗汉床上,见着她放了茶盅笑眯眯的招招手,“这段时间累了吧,快别蹲啊跪的了,到这里来,让本宫看看。” 顾若离走了过去,樊氏携了她的手打量着,凝眉道:“还真是瘦了不少,你这点肉可不能再瘦了。”又道,“同安堂你该多找几位大夫,平日不是疑难杂症的,你就让别的大夫去做,自己得闲就歇一歇。” 顾若离在樊氏身侧坐下来,应是道:“我现在是这样的,什么病都是我做,他们也没有进步。如今碰见疑难杂症我们都是一起讨论的。” 就连张丙中的医术也有进步。 “那就好。”樊氏摸摸她的脸,“你娘最近身体怎么样,好一些没有。” 顾若离将方朝阳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人还是没有多少精神,和以前没法相比,但总归是没有性命之忧了,余下的就是仔细调养着,早日恢复元气。” 樊氏点了点头,唏嘘道:“这也是她的劫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话落,又笑道,“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生了你这个女儿。” 顾若离淡淡点了点头。 “一直听我唠叨。”樊氏问道,“你今儿来可是有事和本宫说?” 顾若离点了点头,忽然起身在樊氏脚边跪了下来,昂着头道:“娘娘,静安求您给评评理。” “你快起来。”樊氏拉着她起来,问道,“出了什么事,被人欺负了?” 顾若离点头,回道:“前几天抄纸巷疯马的事您听说了吗?”樊氏点头,顾若离接着又道,“那几匹马是杨阁老家中的,可是杨阁老却只是赔了一些钱,就没有下文了。您是没有瞧见,那些百姓多可怜,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一伤家里可不就短了财路,他们赔的银子完全解决不了问题。” 樊氏一脸惊愕,因为顾若离素来和杨文治的关系很好,还听说当初杨文雍生病时也是顾若离治好的。 没有想到,她现在会来告杨文雍。 “这疯马不是说没查到疯掉的原因吗,虽是杨府的马,可到底是不是杨府的责任,也不好定不是吗。”樊氏第一个反应就是劝,“杨阁老的为人你也知道的,若是他的责任,他不会不承担。” “那天还有人打算杀我。”顾若离凝着眉心有余悸的将事情和樊氏描述了一遍,“……这事就不是意外了,而根本就是有人蓄谋啊。” 这事在顺天府查,没有移交大理寺,樊氏还真是不知道。只当顾若离差点被疯马伤了而已。 “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制造了骚乱,目的是想要杀你?”樊氏震惊不已,她想不到大家有点仇怨已经不是斗嘴弹劾这点事了,居然还上升到人命。 顾若离点着头回道:“是!所以我来找您,请您给评评理,这件事既然查不到元凶,那么作为马主人的杨府,就要给我一个说法。”她又道,“而且您是知道的,我和颜大奶奶关系,她如今正被杨家收留,在家中治病呢。” 樊氏皱着眉,觉得她说的不是没有可能:“这件事可大可小,又牵扯到朝臣,本宫不好插手。我陪你去找圣上,求圣上给你做主去。”说着又道,“不管怎么样,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顾若离点头应是,扶着樊氏去了御书房。 圣上正和翁叙章还有杨文雍并着其他三位阁老在议事,金福顺回禀了樊氏和顾若离求见,又将事情原委小声和圣上提前说了一边,圣上一愣看了眼杨文雍,回道:“让他们进来吧。” 金福顺应是而去。 “杨爱卿留下来,其他几位爱卿都回去吧,事情明儿再议论。”圣上话落,众人应是鱼贯出了门,杨文雍以为什么事,便有坐在椅子上等圣上说话,等了一刻却见到门外樊氏带着顾若离进了门。 他起身行礼。 “静安叩见圣上!”顾若离跪了下来,余光扫了一眼杨文雍一副堵着气的样子。 杨文雍一愣,心里头一跳,立刻就想到了顾若离和崔婧文之间的过节……静安县主不会连着他们也恨上了吧。 他应该早去走动一下的。 还以为凭着杨文治的关系,顾若离对杨府的态度还是理智的。 “静安起来吧。”圣上问道,“听说你要找朕评理啊,为的什么事?” 顾若离起身,又撇了一眼杨文雍,将方才和樊氏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赔钱可不行,我还要杨阁老和那些在疯马的事情中,受伤的百姓亲自道歉。作为次辅,他要起到表率作用,为民,为百官做榜样。” 杨文雍简直莫名其妙,他没有理解顾若离为何对他突然发难。 难道真因为崔婧文?还是这背后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他的脸色不由凝重了起来。 “这……这不必了吧。你也知道他是次辅,这点小事又没出人命,他还赔钱了,就算了吧。”圣上想要息事宁人,“若是他们不满意,就再每个人都添点银子,成不成。” “那杨家派人来杀我的事怎么办。”顾若离不依不饶,“谁来和我道歉。我这是没死,要是死了这件事又怎么算,我也太冤了。” 圣上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事这么严重,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朝杨文雍看去。 杨文雍终于急了:“县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疯马确实是我们府里的,但是我们至此也不知道那马是怎么失踪的。至于派人杀你就更加不可能了,你于老夫有救命之恩,和我兄长又是忘年之交,这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没有理由杀你啊。” 顾若离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她这么说的理由。 杨文雍心里也飞快的转着。 若真的有人要杀顾若离,却借着他们府中的疯马事件动手……又或者,根本就是有人蓄意为之,意在将这祸事转嫁在杨府头上? 若顾若离死了,那么他们杨府脱不了干系,即便没有,也肯定像现在这样,和他们决裂。 顾若离不单只是县主,她还是顾大夫,还是即将过门的镇国将军夫人。 若真的让贼人得手,那这背后的利益…… “可是我差点死了。”顾若离回头看着杨文雍,见老人家一副据理力争委屈的样子,她目光闪了闪侧开来不看他,“杨阁老难道不该为此事负责吗。” 杨文雍还没来得及说话,樊氏已经开口道:“圣上,顺天府报上来的事情还未曾提到,若非静安提起,我们还只当是偶发的事件。”她顿了顿,道,“臣妾觉得,此事要严加彻查,这在皇城根就敢对静安县主动手,在别处还不得反了天了。” 圣上负手下来,拧着眉来回走了几趟,看着杨文雍:“杨爱卿,你确定此事不会是你府中什么人做的,而你又被蒙在鼓里?” “这……”杨文雍还真不敢打包票,他沉声道,“请圣上给老臣半日时间回家彻查此事,若事情真由我府中的人做的,不管是谁老臣绝不会姑息,定会给县主一个交代。若此事和我府中人没有关系,那么……此事老臣一力监督,彻查到底,保县主安危。” 他这话说的无可挑剔,圣上微微点头,道:“那你速去速回,朕等你消息。” “是!”杨文雍抱拳应是,又看了一眼顾若离,转身大步出了御书房。 顾若离垂着眼帘没有说话,樊氏就携了她的手道:“你也别生气了,杨阁老为人正直,他既说回去查就定然不会敷衍,你只管等消息。”又道,“这中午就留在宫里用膳吧,稍后本宫陪你去拜见太后。” “好!”顾若离含笑点头,“那我就叨扰娘娘了。” 樊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和圣上道:“那臣妾带静安去坤宁宫!” 圣上颔首,心头还在思索这件事。 “金福顺。”圣上背着手来回的走,“你去将太子找来!” 金福顺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赵凌进了御书房,圣上问道:“颜释文到哪里了,合水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还不曾,他走了不过半个月。”赵凌回道,“不过庆阳知府黄章一直在合水查探,距离粮草被劫已有近月余,想必过些日子不管好坏都有消息进京。” 圣上微微颔首,负手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赵凌,道:“你可知静安在抄纸巷被人刺杀的事?” “刺杀?”赵凌一怔,“不是疯马的事吗,何以又牵扯出刺杀的事情来?” 圣上就将顾若离的话重复了一边:“……按照静安描述的当时的情形,朕听着倒不是像刺杀,而分明是绑架。”他顿了顿,目光深邃的看着赵凌,“远山那边你速速送信去问问。” 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方想要绑架顾若离,就不排除是冲着赵勋去的。 “那这件事和杨家……”赵凌狐疑的道,“难道是有人想要离间杨阁老和远山的关系,还是说只针对杨家的?” 现在还不清楚,针对杨文雍还好说,可若是针对赵远山,此事就不简单了。 他不是在朝中,而是远在关外的战场上,性质可就完全不同。 说不定是额森派来的探子也未可知。 “儿臣这就去让顺天府将卷宗移交到大理寺。”赵凌虽未当政,可这种却不难明白其中隐喻,“彻查此事!” 圣上微微颔首:“再等一等,杨阁老回去清查家里,等他有了结论,你再和他一起去办。” 赵凌颔首应是。 杨文雍回到府中,将家里人都喊出来说了此事,众人都莫名其妙,杨夫人听着面色却变了变,低声道:“会不会是文姐儿?” “她身边不是有个丫头,去将她带来,你好好审审!”杨文雍有些不耐烦,这种事就算是自家嫡亲的外孙女也不行,护不得,也护不了! 杨夫人将连翘喊过来,关了院门一顿审,连翘什么都说了,却唯独不认疯马的事:“……老夫人,奴婢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门,就算出门这样大的事情奴婢也办不到,您冤枉我们奶奶了。” 杨夫人打量了连翘一眼,低声道:“你们最好什么都没有做,若不然,便就是文姐儿我们也保不了。” “是,是!”连翘心头发颤,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杨文雍又重回了宫中,将事情禀报给了圣上,当天中午,就将疯马事情的卷宗移去了大理寺,并着钟鞍抓到的那两个人。 大理寺和顺天府可不同,在京中办事不但底气足,手段也层出不穷。 “现在你放心了吧。”樊氏安慰顾若离,“要不了几日,就能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你只管安安心心在家等消息。” 顾若离垂首应是。 “出门身边多带几个人。”太后望着顾若离,道,“我记得你舅舅身边有两个人拳脚不错,让他给你用,你一个女孩子整日在外头跑,很容易再遇到危险,带着人也能保险一点。” “不用。我身边已经有两个人了。”顾若离委婉的拒绝,“是七爷的属下,拳脚也是难得一见的利落,那天出事是因为他们制止马车。而被调虎离山,可也是因为他们很快发现不对返回来救了我,要不然我也不能坐在这里和您说话了。” “你这孩子也是三天一大事,两天一小事。”太后无奈,“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你娘在家里定然要着急了。” 顾若离应是,辞了太后和樊氏出了皇宫。 赵政推开梅氏蹭的一下站起来出了暖阁,望着胡文贞问道:“你说什么,移交大理寺查办了?鬼鼠的两个手下呢,解决了没有?” “一起移交大理寺了。”胡文贞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赵政,不等他说完,赵政抬脚就踹了过来,胡文贞没有站稳,蹬蹬后退了几步,人直接就从三阶的台阶上摔在了地上,砰的一声,惊的院子里丫头婆子纷纷朝这边看来。 胡文贞年纪也不小了,人砸在地上,胸口岔了气顿时白眼一翻就吐出一口血来,生死游离的躺着地上。 赵政也愣了愣,他真是气糊涂了,毕竟胡文贞不是下人,而是投靠他的幕僚,下一刻他就怒道:“都傻看着做什么,胡先生摔倒了,还不快来扶一把,去请太医来。” 哗啦一声,院子里炸开了锅,几个婆子过来扶着胡文贞,有人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梅氏听到动静从暖阁出来,拧着眉站在门口。 “快扶到暖阁里去。”赵政一副惋惜的样子,“先生,你没事吧,怎么好好的会摔着了。” 胡文贞看了眼赵政,嘴角挂着血丝扯了扯嘴角,道:“给世子爷添麻烦了,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不会有事的。”赵政眼中露出满意之色,随着胡文贞进了暖阁,“一会儿太医就来了。” 胡文贞微微颔首,人一副难受的要晕过去的样子,却强撑着一口气,看着赵政。 过了一会儿,韩恭提着药箱带着药童过来,赵政亲自打了帘子:“韩太医,你快过来看看,胡先生方才摔倒了。” 韩恭颔首进去给胡文贞号脉。 胡文贞见太医来了,笑了笑气若游丝的道:“拜托先生了。”人就晕了过去。 第280节 “肺脏受伤了,恐怕有淤血。”韩恭收了手,又在胡文贞的胸口轻轻的摁了摁,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回头看着赵政,道,“有一根肋骨折损了!” 赵政也没有想到他一脚踹的这么严重,满脸惊讶的道:“那……那怎么办。” “他身边有没有家人照顾,或是得力的婆子丫头,若能懂点医术就更好。”韩恭起身走到桌边,提笔开始写方子,赵政就回道,“还……还真是没有。” 这话说的时候,他心里头一动。 “那就没办法了,老夫开药先给他吃着,人不要轻易挪动,平躺养着。”他拧了拧眉头,又看了一眼胡文贞,建议赵政,“实在不成,就送去哪家医馆请人照看。” 赵政点了点头,道:“有劳韩太医了。” 韩恭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药童走了,甫一出门他身边的药童就低声道:“师父,这位病者不是摔的,我看他衣襟上还有个右脚的脚印。” “是又如何。东家和幕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我都干涉不了。”韩恭说着,一刻都不愿多留,出了荣王府。 没事看着赵政,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赵政有些不耐烦,将药方丢给梅氏,“让人去抓药煎药去。”话落,他就摔了帘子出了门。 梅氏追了两步,笑着问道:“世子爷,你去哪里?” “闭嘴!”赵政眯了眯眼睛,面上皆是不耐烦,梅氏一愣就见赵政已经出门走远了。 赵政去了外院,鬼鼠被喊了过来,他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问道:“你的两个属下全部招供了,你这个蠢货!” “小人也没想到,他们太精明了,居然……”鬼鼠很懊恼,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办的太丑了,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腥,“世子爷,您快想想办法,在大理寺里将他们结果了。” 赵政冷笑了笑:“你以为大理寺是你家的,你想结果谁就结果谁?” 鬼鼠没话说。 “你去将罪认了。”赵政盯着他,“你要多少钱开口,我会满足你。” 鬼鼠心头一凉,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结结巴巴的道:“……小人去认罪?可是……可是小人没有理由劫持县主啊。” “没有理由你不会现成想一个。什么理由都可以。”赵政满面阴郁,“总之,这件事和我无关,若你招了半句,其后果不是你鬼鼠能负担起的。” 鬼鼠手脚冰凉,垂了眼帘点了点头,道:“是!”他说着,左右看了一眼,“世子爷,小人……能不能见一见胡先生。” “他病了。”赵政过去不看他,“还是不要见的好。” 鬼鼠怔了怔,顿时明白这句病了的意思,没有说话开门走了出去。 赵政看着合上的房门,气的扫掉桌上的东西,在椅子上坐下,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来人。”他喊了一声,门外有人进来,他吩咐道,“去打听一下,疯马事件为何移交去大理寺了,谁在负责此事。” 门外的人应是而去,过了半个时辰回来,道:“是静安县主入宫状告杨阁老,圣上调解不成,就将此案交给大理寺主审了。现在由太子和杨阁老一起负责。” 居然是顾若离,状告杨文雍?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还是真的以为是杨家要害她。 也不是没有可能,杨家还住着她的死对头颜大奶奶。 赵政心里飞快的转着……此事居然太子也参与了,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他们将这件事扩大奸细的事情上,针对的是赵远山!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一个鬼鼠恐怕挡不住。 要怎么办? 将计就计!? 他们既然这么想,那就成全他们的意思。 “来人。”他喊了一声,门外立刻有人进来,他吩咐道,“我记得府中养了一位擅长临摹的人,你将此人找来。” 过了一刻,那位擅长临摹的幕僚过来,赵政请他坐,声音低沉的道:“你可见过额森的字?” 那人点头。 “那就写两封信,一封收信人是杨阁老,一封则是鬼鼠。”赵政看着那人顿了顿,问道,“可知道写什么?” 那人应是,立刻在桌上拿了纸笔开始写信。 信写的很快,赵政看完后很满意,立刻吩咐属下去办:“一封送去鬼鼠的家里,今晚肯定有人会去他家搜查。另一封想办法送去杨阁老的家中,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应是而去。 赵政长长的松了口气,又在书房待了许久才回了内院。梅氏让人将胡文贞送回外院修养,此刻她一人坐在暖阁里,也不点灯,就显得有些阴郁的样子,他含笑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点灯?” “世子爷。”梅氏声音柔柔的,含着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政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来,携了她的手,轻柔的道:“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也没事,我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方才确实惊着我了。”她靠在他肩头,“以后若再有事,你一定要和我说啊,要不然我会很担心你的。” 赵政点了点头。 顾若离出了宫就直接去找吴孝之:“先生,有件事要请您帮忙。” “你这是从宫里出来,事情如你所愿?”吴孝之亲自给她倒茶,问道,“有什么事让我帮忙的。” 顾若离就含笑道:“事情确实和我料想的不差。不过先生可知道若是赵正卿要让人顶罪的话,会找什么人。疯马的事他交给谁做的,抓到的那两个人是跟着谁做事的?” “一个叫鬼鼠的人,先是盲流,后来就跟着赵正卿了。”吴孝之就笑了起来,用手指点着顾若离,“你先前说会有事让我帮忙,就是这件事?” 顾若离点了点头,道:“他肯定能想到圣上和太子将这件事上升到间谍和外战的高度上。就必须会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我猜测,他可能会放件瓦剌的东西出来,以成全圣上和太子的心思,了却这件事。” “成!”吴孝之赞赏的看着顾若离,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这么聪明,做事前将事情考虑的这么清楚。” 顾若离含笑道:“是先生点拨的通透。” “得了,你就别捧老夫了。等将来七爷回来你少踩我两脚就好了。”吴孝之说着,出去吩咐人办事。 过了一刻,孙刃进来,回道:“县主,果然如您所料,世子爷让属下去顺天府认罪了,现在钟大人将人送去大理寺了。”顿了顿又道,“是个叫鬼鼠的人,在京城小有名气。” 顾若离挑了挑眉,看向吴孝之:“现在就看您的人办事能不能成了。” 吴孝之很没风度的翻了白眼! 第二日夜里丑时,赵政在睡梦中被拍门声惊醒,他翻身坐了起来披着衣服就开了卧室的门,问道:“怎么回事。” “世子爷,宫里来人了,圣上请您立刻去一趟。” 赵政的右眼飞快的跳了跳,立刻梳洗换了衣裳去了宫中。 圣上还没有上早朝,太子和杨文雍也在列,御书房中的气氛压抑沉闷。 不知道是因为一夜未睡,还是为了别的事,圣上的脸色非常难看,冷冷的看着他从门口进来,喝道:“赵正卿,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政心头一跳……失望什么,难道是鬼鼠供出他来了,供了也没有用,有那封信,圣上一定会再彻查一番。 不可能连夜找他过来。 “圣上,正卿……做错了什么事惹您生气了。”赵政噗通一声跪下,“您消消气。实在不行打我一顿出气也行。”他说着,余光朝赵凌看去,可赵凌端茶喝着垂着头,不敢插嘴的样子。 “鬼鼠你认识吗。”圣上开门见山,赵政回道,“认识,不过来往不多,而且……这人心思不正。” 圣上就将供词丢在他脚边,用下颌点了点:“你自己看看。” 他捡起来翻了两页,上面都是鬼鼠的话,说是受了他的指派去绑架顾若离,送去荣王府别院,他沉着脸翻到后面,在卷宗流程中看到了搜家的事,上面只写了搜家却没有写搜到了什么…… 不可能啊。 信确实送去了。他不禁朝杨文雍看去,杨文雍就侧目过来看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长髯。 手抬手落,那一截官袍的袖子里就有一封信若影若现! 是他送去杨府的信。 赵政大惊,不敢置信,就听到杨文雍道:“……得亏县主提醒,若不然老夫真是要蒙受冤屈了。” 他这是暗示,在告诉他这件事是顾若离提醒的。 顾若离! 她怎么会知道他让人去顶罪,居然还将那两封劫了下来。 要知道,若那两封信真的搜查出来,就算圣上存着疑心,这件事也不得不因此变的更加复杂,甚至要还派人去和赵远山打个招呼。 让他在关外协助调查。 可是现在那封信却根本没有出现。 这个女人,他还是小看她了。 赵政心头大怒,可面上半分不敢露,他坦然放了供词看向圣上,道:“圣上,可否让微臣见一见鬼鼠,微臣要问一问他为何诬告微臣!” “微臣毫无立场和理由做这事。”赵政道,“不信,您可以请静安县主来,这短时间我因远山的关系,还特意照拂她几次,怎么可能对她下杀手。” ☆、156 充军 “你堂堂荣王府世子,他是长了几个胆子,居然敢诬告你?”圣上没有想到,以前家里几个孩子中,赵政自小是最乖巧听话的一个,没有想到等长大了,居然一件祸事接着一件祸事。 这都是荣王妃齐氏宠出来的。 两个孩子,她只将赵政留在身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将另外一个送去军中,就连他都看不下去。 现在好了,兄弟两人不但养歪了,还如同水火。 “圣上!”赵政辩解道,“他是不敢,可是耐不住有人指使他这么做啊。” 圣上就眯了眯眼睛。 “杨阁老。”赵政回头看着杨阁老,就道,“此事您也该想一想,对方用了你们府中的马去抓静安县主,如今又找了个不相干的人来诬陷我,这件事恐是个极大的阴谋,我们不得不重视啊。” 杨文雍似笑非笑的道:“世子说的不错,此事确实非常可疑,且幕后元凶目的也不纯。”他说着起了身将袖子里的信拿出来,“圣上,微臣的家中居然还出现了这种信。”递给了金福顺。 他暗示赵政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这信是赵政放在他的家中的。 赵政面色不变,因为就算将信拿出来,也不能说明什么。 圣上接了过来拆开看了看,却是大怒! “信,随便找个会临摹的人写出来就好了。”杨文雍扫了赵政一眼,道,“但是临摹此信的人,实在是居心叵测。” 圣上起了身来回的走,杨文雍道:“不但微臣家中有此信,就连鬼鼠的家中也找到了,用的纸甚至笔墨都是一样。老臣认为应该是一人所为。” “那人家中也有此信?”他说着回到桌案上翻了翻,却并未见那封信,杨文雍就回道,“是老臣未让大理寺上交的,本觉得荒唐,可现在经由世子爷提醒,到觉得这信应该拿出来才对。” 圣上就有看向赵政,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 第281节 赵政脸色微变。 “正卿。”圣上看着赵政,问道,“你要见静安和鬼鼠是不是?” 赵政点头应是,回道:“是,微臣要见他们,当面对质以证清白。” 圣上点了点头,道:“金福顺,去请静安县主进宫,再去大理寺,将认罪的那人一并带来。” 外面,金福顺应了一声。 赵政沉默的坐在了赵凌的隔壁,转眸看着对方。 赵凌目光闪了闪飞,微侧过身和赵政飞快的道:“你去动静安做什么,她又没有招你惹你,回头让远山知道了,你们兄弟又免不了一场斗。” “我冤枉啊。”赵政压着声音回道,“在家睡觉睡的好好的,突然被喊到宫里来,扣了这么一顶帽子在我头上,我到现在都是懵的。” 赵凌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太子。”赵政想解释,赵凌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最多一会儿父皇生气的时候我帮你劝一句。” 赵政眉头紧蹙,心不由也沉了下去。 顾若离来的并不快,她在进宫的路上见了吴孝之,说了一会儿话才来。 圣上靠在龙椅上假寐,金福顺站在他身后给他揉着额头,杨文雍也有些撑不住,扶着额头闭目养着精神。 “静安县主到了。”门外,小內侍隔着门低声说了一句,赵凌看了一眼身上,低声回道,“请进来吧。” 门推开,圣上和杨文雍都睁开了眼睛,顾若离快步走了进来,向圣上行了礼,又和太子和杨阁老福了福。 赵政静静看着她,居然有种从来不认识的感觉。 “县主!”赵政起身,望着她迫不及待的道,“你是远山未过门的妻子,论起来你也能喊我一声兄长。就算不走这层的关系,你也该喊我表兄,可是这样。” 顾若离转头看着赵政,一副没有明白他意思的表情。 “那日疯马,事后我可曾去同安堂看望过你,还好心好意的问你,是不是有事要让我帮忙。”他说着痛心疾首,“这些日子我们有来有往,你还给晴儿治病看病。你说,我怎么会对你动手,绑架你呢。” 顾若离一愣,看向圣上,圣上喝了口浓茶提神:“今天有人去大理寺认罪,说是他指使人绑架你的。可那人到了大理寺一番审问后就翻供了,说是赵正卿指使他这么做的。”话落,指了指供词,“静安拿去看看。” 顾若离应是,在金福顺手中接了供词翻了几页看着。 “县主,你也很惊讶,对吧。”赵政心头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打算怎么演! 是直接从一份供词里,就认定是他,还是会露出马脚告诉圣上她早就怀疑是他,如今的情况,不过是她设了圈套让他赵正卿钻罢了。 “阁老!”顾若离并未着急,“这供词是那个叫鬼鼠的人认的供词吗。” 杨阁老微微颔首,道:“不错,是鬼鼠的供词。”又道,“他说他做这些都是世子爷吩咐的,他自己并没有动机和立场对您不利。还有我府中的两匹疯马,也是他的人在一边偷偷射的飞针,致使马发疯,又由他的人引着去了抄纸巷。” “原来如此。”顾若离点了点头,转头看和赵政,“世子爷,这事您问我没有用啊,您该和鬼鼠对质,我若是知道就不会昨日进宫来求圣上评理了。” 赵政一愣,没想到她会将这件事推出去,便道:“鬼鼠稍后就到。” “那就行了。”顾若离点了点头,一副等着看他和鬼鼠对质的样子,坐在了杨文雍的隔壁。 他是戏子吗,她居然露出这副表情来。赵政暗怒,面上却是含笑道,“请你来,是想问一问你,这些日子你我可曾有矛盾,你我相处应该很好吧。” 顾若离顿时就皱了眉,道:“世子爷,你我男女有别,谈不上相处吧?您说这话,欲将我置于何地。” 赵政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可又一时找不到话来回她。 因为,顾若离这样说还真是没有错。 “圣上,鬼鼠带来了。”殿外,鬼鼠被推了进来,绑着手脚身后跟着羽林侍卫,他一进门腿就发软的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的喊着,“圣上饶命,圣上饶命,草民真的是受人指使,实在无辜啊。” 圣上不耐烦,摆了摆手道:“你无辜不无辜自有律法判定,你且和朕说一说,到底你是受何人指使,又为何要害对静安县主。” “是荣王世子。”鬼鼠扫了一眼站在他侧面的赵政,垂着头回话,“他吩咐小人带着兄弟,将静安县主劫持到城外的别院,小人是拿钱办事,听命于他,不敢不从。” 圣上还要继续问,赵政已经怒喝道:“鬼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诬陷我。” “我句句属实。”鬼鼠看了一眼赵政,道,“是您先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这么大的事,您承认了不过是小小的处罚,可小人认了就是一个死,您不心疼小人,可小人心疼一家老小!” “可恶!”赵政还要再说,圣上已经抬手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正卿让你将静安绑去别院,为何?” 鬼鼠就回道:“因为静安县主是赵将军的未婚妻。世子爷他肖想县主……”他的话说了一半,赵政抬脚就踹向他,鬼鼠有拳脚在身,听到风声人就避开了,“世子爷,小人不是胡先生,您不把我们当人,我们自然也不会忠心于您。” 顾若离蹭的一下站起来,很羞恼的样子。 “正卿!”圣上怒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赵政反身跪下,回道:“圣上,他分明就是胡言乱语,微臣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您这段时间没事就去找静安县主,难道也是小人胡言乱语吗。”鬼鼠抬头看着圣上又飞快的垂下头,回道,“圣上,此事世子爷的幕僚胡先生可以作证。不过他被世子爷打的已经只剩下半条命,怕是不能动了。” 圣上皱眉,居然连自己的幕僚都能动手,他满面失望。 “你有证据吗。”顾若离起身,走过来看着鬼鼠,“你没有证据,可不能诬陷世子爷啊。” 鬼鼠就回道:“小人有证据。”他阴冷的看着赵政,“此事赵将军给我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那张银票就是荣王府所有。” 顾若离点头,就看着赵政道:“世子爷,您还要对质吗。” “当然要。”赵政站起来,怒道,“他所有的话都是一派胡言,一张银票能说明什么,我岂止给了他一张银票。” 顾若离就半蹲在鬼鼠面前,含笑道:“他不承认,你还有证据吗。” 鬼鼠一怔,看着顾若离就回道:“小人还有一封信。”他说着一顿,“就在小人的怀里。” 赵政一顿,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就凭鬼鼠认识的那几个,他根本就不可能给他信,而且,都在京城他喊一声他就来了,何必用信这种留人把柄的东西。 所以,鬼鼠的手里不可能有他的信。 “为何早不上交。”圣上给金福顺打了个颜色,金福顺忙过去,就看到一封信在他胸口露出了半个头,他取出来奉给圣上。 圣上打开看了一眼,就丢在了赵政面前:“你自己看看。” 赵政飞快的走过去拆开了信,里面是以他的语气写的,内容是他吩咐鬼鼠去绑顾若离,而且,笔迹也是他的。 他猛然侧目去看顾若离,就见她从鬼鼠的身边的站起来,望着他挑了挑眉头:“信中写的什么。” “你!”赵政大怒,一定是这个女人刚刚放道鬼鼠身上的,要不然鬼鼠在大理寺待了大半天,不可能没有搜身,“你为何要陷害我。” 因为是你先害我的!同样的临摹,不是你赵勋会,天底下会的人有的是。顾若离看了他一眼,后退了一步,就去看圣上。 “够了!”圣上怒喝道,“赵正卿,朕还没老眼昏花,朕分辨的了。” 赵政紧紧攥着信,手都在抖。 “你给我好好反省去,明日就滚到皇陵去,等想明白了你错在哪里再回来。”圣上对他失望之极,当年他落难荣王府落井下石他就不提了,如今饶了他们,居然还给他兴风作浪。 真是不知好歹。 “圣上!”赵政要辩解,忽然,苏召隔着门喊了一声,随即推门进来,拿了两封信,道,“八百加急,一封自关外赵将军那边而来,一封由庆阳黄大人送来的。” 圣上接了过来,拆开了一看脸色越发的沉,他的目光一点一点转向赵政,一字一句道:“传令下去,荣王府世子通敌叛国,勾结奸人,薅去他世子头衔,斩立决!” 此话落,赵凌和杨文雍都是懵了一下,赵政更是抬头看着圣上,楞道:“斩……斩立决?” 他就算害了顾若离,也不至于斩立决。 是那封信的原因,赵远山在信中写了什么? “父皇。”赵凌一脸疑惑,“这信中写的什么?” 圣上将信丢给他,他捡起来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又不相信,从头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其后一点点转头过来看着赵政:“正卿……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让我看看。”赵政拿了信过来,里面的赵勋的笔迹,上写到他在关外额森的部下手中发现了在合水失踪的粮草,而这批粮草正是赵政的豢养的死士运过去的。 此时,这二十二名死士在来刺杀他的时候,被他擒获六人,不日即将押送回京。 “一面之词,又是陷害,又是陷害!”赵政简直要疯了,“圣上,我什么都没有做!” 圣上已经将另一封奏疏摔在他脚边:“庆阳知府黄章也是陷害你的,依你的意思,这天下的人都和你过不去,是不是!” 赵政捡起来,奏疏写的很普通,阐述了这段时间黄章是如何查失踪粮草的事情。 他派人追查,可却没有任何消息,而且,在市面上也没有人出售,他便寻了附近的马帮,让他们帮着查,最后查到那批粮草当日被劫后就直接出了合水过了庆阳往开平卫而去。 在开平卫卖给瓦剌,和那位牧民做交易的人说的一口官腔,他派人出了河套去找收购粮草的额森牧民,终于将此人抓获,并在此人身上搜到了一枚令牌。 此枚令牌是当日交易时他在对方身上偷的,有意过后再寻这些人合作。 令牌不敢随奏疏上京,特画了图片附在其后。 赵政看着那枚令牌浑身冰冷。 因为,这令牌的花纹确实是他所有,也是他私下豢养的死士佩戴的,鲜少有人见过,就算黄章想陷害他,也不会知道这个东西。 除非,是有人告诉黄章的,或者,诱着黄章去查,让他得到了这样荒谬的结论。 顾若离安静坐着喝茶,她也是进宫前才知道吴孝之所说的下一桩事,早知道她就不做马前卒了! 有通敌叛国的罪名,赵政就是想翻身也不可能。 不过,她这口恶气出了,心里就舒坦了很多。 “你还想说什么。”圣上指着他,走了下来夺了奏疏抬手就抽在了赵政的脸上,“你父亲和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让你吃着皇粮,做世子爷,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却在撬朕的墙角?!你今天跪在这里,所有的一切不是祖宗给你的,不是朕给你的?你居然敢通敌卖国,你良心何在。” 赵政不是别人,是他的侄子啊……自己的侄子来反他,反大周,帮着外人……这简直是太讽刺了。 “圣上。臣没有,是赵远山陷害臣!”赵政辩解,圣上就喝道,“他现在人在他乡,出生入死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他有心思来陷害你?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目光短浅,盯在这些小事上。而且,他说他抓了你的死士,这也是他陷害你?” “我!”赵政被噎住,这些人是他派出去杀赵勋的,他没法和圣上解释,“总之,我真的没有劫持粮草通敌叛国。还望圣上彻查。” 圣上指着他:“彻查,彻查!朕若非不查不问此刻你就已经在断头台上,还有你在此和朕说话的机会。”他顿了顿,眼前一阵阵发黑,“关……关起来,今日午时就给朕斩了!” 额森是什么人,那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当年要不是他被额森擒获,就不会受那么多年的苦! 赵政居然和他勾结,他决不能容忍。 “圣上!”赵政真的害怕了,求饶道,“微臣对天发誓,我是被诬陷的。” 圣上被金福顺扶着坐下,御书房外起了一阵喧哗,随即门被推开荣王妃带着梅氏一头冲了进来:“正卿!”将自己的儿子抱住,梅氏抱着赵晴儿跪在旁边。 “圣上。正卿做错了什么事,您居然要杀他,他可是您的侄儿啊。”荣王妃哭着道,“您说他通敌叛国,可是那都是远山的片面之词,他分明就是想要致他兄弟于死地,联合了静安一起害正卿啊。” “七爷说他通敌,七爷是有证据的。”顾若离听不下去荣王妃的话,同样是儿子,她的心偏的也太厉害了,“您说我们陷害,您有证据吗。” 荣王妃猛然转头过来,阴冷的盯着她,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在这里和我说话。” “圣上在这里,还轮不到您让我闭嘴。”顾若离嘲讽,“王妃娘娘,您这个母亲做的太称职了。”她第一次这般心疼赵勋,这么多年,他是怎样长大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和亲哥哥,他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天底下,大概没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一个孩子心寒了吧。 “我不称职,你不去问问赵远山是怎么对我这个娘的。”荣王妃恨恨的道,“我告诉你,你不用在我面前横,不过一个卖药的人生的贱种!你想嫁给她没有我点头,你永远都进不了荣王府的门。” 第282节 顾若离讥诮的笑笑,忽然,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冷冷的道:“我儿进不了荣王府的门,是因为远山要给你守孝吧。” 话落,方朝阳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银红的宫装,裙摆逶迤拖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荣王妃:“你又算个东西,齐氏往上翻百年,不过是个放牛的,一个放牛的种让你做了荣王妃你就在这里嘚瑟了。” 荣王妃大怒,瞪着方朝阳怒道:“好,好,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娘俩。” “是你们给脸不要脸。”方朝阳朝圣上虚虚的福了福,含笑道,“圣上,您可不要忘了,当年您落难时踩您一脚的可不只我方朝阳一人,齐氏母子可是最欢实的,如今要说他们通敌叛国别人不信,我还真就信的很。” 圣上脸色微变。 顾若离走过来扶着方朝阳坐下。 “娘,七爷的证据很快就会到京城,容不得他们狡辩!”顾若离接过女官递来的茶给方朝阳,“您身体不好,别动气。” 方朝阳点点头,冷冷的盯着赵政。 “既有证据,那就等证据到了再定罪。”梅氏出声道,“圣上,臣妇知您很生气,可是当下若凭着几封信就杀了正卿,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您看……是不是再等一等,事情弄清楚了,即便您定他死罪,我们也心服口服。” 荣王妃也醒了过来,她被方朝阳母女激的头晕了,便道:“是,您若此刻斩了正卿,我们不服!” 赵政哀求的看着赵凌。 赵凌顿了顿,也求情道:“父皇,不如等远山的证据送来再定罪?” 圣上一夜未睡,此刻又被气着了,头晕的厉害,他厌恶的看着赵政一家子,冷冷的道:“好,朕就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死的心服口服!” 荣王妃一下子瘫了下来。 “来人,将赵正卿关去宗人府,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探视。”圣上拍了桌子站起来,拂袖回了内殿。 羽林卫进来去押赵政,荣王妃抱着他,快速的道:“你别怕,你什么都没有做,没有人能陷害到你的。娘这就回家去找你舅舅,你好好的!” “嗯。”赵政点了点头。 他看了眼梅氏被羽林卫往外拉,走过顾若离身边,阴冷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此仇,早晚一天我双倍奉还!” “各凭本事!”顾若离挑眉看他,丝毫不让,赵政拂袖出了门,鬼鼠也被人带走,御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荣王妃蹭的一下站起来,盯着顾若离:“你这个贱人,我定不会饶了你的。” “放牛的。”方朝阳淡淡的道,“你可以回去准备棺材了!” 荣王妃大怒,幸好被梅氏扶住,她指着方朝阳,道:“你别得意,总有你哭的一天。” 方朝阳毫不在意的抚了抚发髻,道:“放心,你死了我一滴泪都不会流!” “娘!”梅氏低声道,“说这些没有用,我们走吧。”她说着看了一眼顾若离随即侧开了目光,扶着荣王妃带着赵晴儿出门。 赵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和大家抱了抱拳,锤头丧气的走了。 顾若离看着杨阁老,含笑道:“阁老,我们走吧。”话落,三人一起出了宫门,顾若离道,“昨天的事是我失礼了。不过此事若不这样掀起来,怕是贸贸然来说,只会让人觉得我是蓄意为之,由您挡在中间,反而好一些。” “县主也没有冤枉他。七爷也不曾。此事你没什么失礼的,老夫也没损失什么,反而还从中得了利。”杨文雍很清楚,赵政既然针对他了,他没有防备,说不定以后就要吃他的亏。 “那就好。那我告辞了。”顾若离行了礼,“阁老您记得和荣王府索要您赔偿的一千两。” 杨文雍含笑点头:“老夫定然不能白白拿钱出来。” 顾若离笑着和方朝阳一起上了马车。 方朝阳就望着她道:“这通敌叛国的事,是赵远山弄的?”她就觉得那粮草丢的蹊跷,没想到是赵勋自己弄的。 “我不知道。”顾若离摇头,“此事要问七爷。” 方朝阳笑了笑,赵正卿还能力通敌叛国,她宁愿相信荣王妃,相信梅氏,也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两个人往郡主府而去,车还没有停下来,就从巷子里窜出来一个人:“县主,县主!” “苗苗,怎么了?”顾若离掀开车帘,韩苗苗急着道,“有个病者喊腿疼,疼的晕过去了。” 顾若离颔首,回头对方朝阳道:“娘,您把车给我用吧。” “有病者连你娘都不要了,亏我去给你撑场子!”方朝阳哼哼了两声,由李妈妈扶着下车,韩苗苗爬到车上,道,“就是那个您说用夹板不用石膏的病者,他疼晕过去了,冯大夫摸了他的腿,说是有点浮肿,是不是像您说的生了积液。” 顾若离颔首,两人去了同安堂,病者的腿夹着夹板,胫骨平台处确实肿了一块,她用手摸了摸,冯匀道:“您看,要不要针灸,或是热敷?” “暂时不用。”顾若离回道,“将他的腿略垫高一点就好。再开点消炎的药吃。” 现在就算有积液也最好等到恢复的差不多时候再说,一般积液是能自体吸收的。 “好!”冯匀在病例本上记录下来,又和病者叮嘱道,“就算过几日出院回家,你也断不能轻易下地,不能走路!” 病者笑着应是,道:“县主,冯太医,我晓得了!”又和顾若离道,“这回多谢县主为我们争取,以前也有邻居遇到这种事,后来都是不了了之,自认倒霉。还没有哪次有人主动赔钱给我们!” “你们安心将伤养好,诊金和误工费都有着落,不用担心。”顾若离笑着又去了看了别的几个病患。 荣王妃和梅氏两人出了宫门,一个回了娘家,一起去了贞王府。 到晚上荣王被荣王妃在醉春楼找了回来,夫妻二人关了门,荣王妃怒道:“你儿子都要死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花天酒地,你还是不是人。” “不是没死吗。”荣王回道,“你吵什么!” 荣王妃气的不得了,她觉得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嫁给了眼前这个人:“你这是盼着你儿子死?你怎么不去死。” “够了啊。”荣王拍了桌子站起来,不悦的看着荣王妃,就道,“这么多年家里的事情都是你管,寻常你拿主意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如今你作出事情来,就把我拖回来。怎么着,你是打算让我承担这个责任?” 荣王妃气了个倒仰:“难道是我愿意管吗。你自己不顶用,我要是不管家里还不早乱了套了。”她指着荣王的鼻子,“你现在来指责我管家不利,好,从现在开始你来管,你倒是管啊。” 荣王摆着手不想和她废话的样子,一面往门口走,打算出去,荣王妃上前就拽了他的胳膊,喝道:“你不能走,今天必须想到办法救正卿,他可是你的长子,你怎么能这样。” “你让我怎么救?”荣王回头看着,阴冷着脸,“你让我去指责远山诬陷正卿,你打算害死远山?还有,你到底想过没有,为什么正卿的死士会在关外,你不要告诉我,他是派人去保护远山的,去协助他抗击瓦剌的。” 他是不问事,不是傻。生在皇室能长大成人,就没有傻的人。 “他死什么,他命硬的很。就算犯了错圣上也不会杀他。”荣王妃回道,“现在是他设圈套要害死正卿。是正卿要死了,你懂不懂!” 荣王觉得稀奇,他回头看着荣王妃,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齐氏,要是远山此刻真的被正卿的死士杀了,你当如何?” “我说了,他死不了,他命硬的很!”荣王妃甩开他的袖子,“自从有了他,我和正卿身体就开始不好,是他克的我们。从小就是多灾多难。还有那一年他就差点害死了正卿……都是因为他,因为他这个孽障,因为他这个家乱了尊卑,才没个样子的!” 盖了兄长的风头,还出手打兄长,抢自己的嫂子,她没有这样的儿子。 荣王就想到那年远山是七岁还是八岁,兄弟二人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动了手,远山就将兄长推荷塘里去了,那时候的正卿还不会枭水,呛了许多的水,他还记得他和齐氏赶过去时,远山正站在岸边道:“你不过比我早生了几年,就想要我事事听你的,那你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齐氏恼怒的上前,就打了远山。 “他一个孩子,一句话而已,你何至于如此。”荣王摆了摆手,道,“一个人一个命,谁活谁死都是他们的命,我管不着,你别来烦我。” 荣王妃气的抓了桌上的茶盅茶碟砸在他的身上,哭着骂道:“你不配做一个父亲!” 从小正卿多乖巧懂事,又心底善良,她还记得那年他们父子三人去打猎,路遇一个狼崽子,他舍不得杀生硬是带回了家里养着……可惜那只狼伤的太重,没过几天就死了。 可是远山呢,自小就心狠手辣眼中没别人,而且,他八字硬,她若是不将他送去军营,他就要克死所有人。 两个儿子都是她生的,她也不想谁去死,可若是正卿和远山非要让她选择一个…… 正卿是她亲自养大的,和别人情分不同。 想到这里荣王妃越发哭的伤心起来:“你快想办法救正卿,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诬告,只要找到证据反驳,圣上就不会气的要杀他了。” “让他自己反省吧。”荣王摆手道,“远山的证据还没有到,这段时间让他自己反省。” 话落,荣王打开门就走了。 赵政的事,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只因是皇家的事人又关在了宗人府,所以大家就秘而不宣,心知肚明。 二月底,从关外押送回京的六个死士顺利到京城,一起的,还有购买大周粮草的那个瓦剌牧民…… 圣上亲自审问,证据确凿。 荣王妃求赵凌:“……这些证据都是片面的,不能远山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一定要帮正卿求情,他不可能通敌叛国的。” “婶母!”赵凌回道,“求情我一定会求,只是您知道……此事太过敏感,只要有可能就决不能轻饶,更何况,还有这么多证据在,那些死士可是真真实实的是正卿豢养的……” 他都没有豢养死士,据他所知远山也没有,没有想到正卿居然一声不响的养了死士! 看来,他将正卿看的太简单了,不说别的,单这一件事就足以令他背后生寒。 过了两日,岭南先生阙君王写信进京,请求圣上网开一面。 三月初,圣上薅了赵政的世子之位,派人送他去关外,让他亲眼看看赵远山是怎么上阵杀敌的,让他知道他轻轻松松在家中吃喝玩乐时,战场上的人,是怎么三餐不济九死一生! 赵政走时荣王妃带着梅氏去宗人府送他,赵政抱着荣王妃哽咽的道:“娘……娘,您再去求求圣上,让他将我发配去别的地方,我不去关外,我不去战场。这一去定然没有命回来的。” 他和赵远山水火不容,现在圣上却要将他送过去,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他死了,赵远山也有一百种理由解释。 乱箭,马蹄,蚊虫,饥寒……哪一样都能要了他的命。 “娘知道,娘知道。”荣王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能求着圣上不杀而只是送去关外,已是大为不易,“娘打算明天就去和圣上说,让你徒步而去,让你一路体验民间疾苦,磨砺意志……” 走过去,等他到关外已经年底了吧,到时候赵远山的战也打的差不多了。 就算还在打,这么长时间她也一定找到办法救赵正卿的。 和死相比,走上一年已经不值得一提,赵政点着头,气怒的拳头砸在地上“远山他太狠了,他居然用这招,他从小到大就是恨不得我死。” 他就不服气是次子,不服气世子之位是他赵正卿的。 梅氏站在一边,擦了擦眼泪给母子二人倒茶:“娘,世子,还是先想想路上的安排吧,此事哭已是无意。” “是!”荣王妃擦了眼泪,颔首道,“我会暗中派人跟着你,你有什么事就让他们去办,钱也在他们手中,你不要苦着自己。”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有可能谈其他。 他出城的时候是正午,圣上意欲告诉天下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所以,赵政出城时,有许多百姓来围观,当时隆泰行的事他们都还记得。 荣王妃已经帮他收拾过了,所以,此刻赵政看上去虽不能和从前相比,但还是有几分清俊……张丙中挤在人群和焦氏道:“你看看这种人,充军发配也能穿的这么好,真是应该千刀万剐。” “你别乱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人让人听见。”焦氏左右看看有点害怕,张丙中就毫不在乎的道,“我们怕什么,不还有我师傅罩着的吗,再说,师傅上面还有赵将军。” 张丙中越看越不顺眼,从身后卖菜出城的担子里,抓了一把烂菜叶子,照赵政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卖国贼,卖国贼!” 赵政大怒,回头去找砸他的人,可等他一回头,乱七八糟的鞋底,菜帮子,甚至于谁买的刚出炉的包子,漫天飞舞将他拢在中间:“好好的皇亲国戚不做,非要做奸商,做狗贼,你活该死!” 他脸色煞白,不得不抱着头如过街老鼠一般往城门口跑。 身后的百姓的哈哈大笑。 张丙中拍了拍手,昂着头道:“瞧见了吧,可不是我一个人想揍他!” 焦氏掩面而笑。 顾若离和白世英反向而走回同安堂,白世英凝眉道:“这一次赵正卿吃了大亏,往后你可要多加小心,他们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她挑眉道,“有一就有二。往后就算我只想做大夫,只想守着同安堂,也会有人不让我如愿了。” 白世英点了点头,无奈的道:“身在浮世,谁又能真的干净呢。” 第283节 两人说着,从一辆马车边经过,车帘子微掀露出梅氏的脸来,她静静坐着,望着顾若离和白世英越走越远的背影。 ☆、157 小难 “去我那坐坐。”白世英笑着道,“上次我们一起泡的药酒已经能用了,你让阿丙搬回去吧。” 顾若离点头,道:“好,你先和我去同安堂,看看我新修的病房。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的。” “修好了吗,这一间房你费了那么多心思,都用了一个多月了吧。”白世英也好奇,顾若离到底想要弄成什么样子。 顾若离含笑,回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去了同安堂,张丙中迎了过来,笑着道:“师父,我今儿朝赵正卿扔菜帮子了,您猜怎么着……”他卖着关子,见顾若离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就哈哈笑道,“我菜帮子一丢,跟着后面一群百姓都朝他丢,他抱着头就跟过街老鼠一样,真是太狼狈了。” 想想前段时间他来同安堂,还一副玉树凌风,道貌岸然的样子,今儿一对比,真是太解气了。 “这种人太坏了。”韩苗苗道,“居然想要害县主,充军流放都便宜他了。” 顾若离失笑。 方本超指着他们两人,就道:“你们想出气也简单啊,出城跟着他去,等他们出了通州就找人揍一顿,打到他娘都认不出就好了。” 韩苗苗顿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好了,好了。”顾若离忍不住笑着,“方大夫就别逗他们了,反正以后看不到他在我跟前晃悠,我心里就舒坦了,至于他这一趟是死是活,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她说着,指了指后面:“我和白姐姐去手术室看看。” 两人去了后院,手术室还开着窗户通风,她解释道:“原本是一大间,我让他们隔成两间了,原打算一间做储藏室各开一个门,后来想想,这样对手术室来说不利于管理,所以就只开了一个门,做成套间了。” 白世英颔首进了门,不由露出愕然的样子,外间铺着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墙贴涂刷成白色,摆着桌子柜子,她走进去进了顾若离说的手术室。 比外面看着还要舒服简约一些,不同的是正中的屋顶上落下来一盏吊顶的灯台,垂挂着能同时置放八盏灯。 而在四侧的墙面也各嵌了三个灯台。 “床还没有送来。”顾若离走到正中,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白世英赞叹的道:“如今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是吧。” “是!”顾若离掩面而笑,道,“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地道,可每日都有意外发生,我倒是希望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那些发生意外的人,能想到同安堂,能来和我们一起博一次。” “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白世英目露羡慕,“不过也正是你这样,才会如此特别,才会让我们心甘情愿的跟着你一起,探索未知的领域。” 顾若离失笑,道:“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可实际上我们停留在瓶颈,一直都没有进展。” 两人都笑了起来。 隔壁,周鸿霖正喝完药将碗放在一边,尴尬的拦着雪盏:“我……我托张大夫去再买一些就好了,真不用你洗。” “没关系,这些事我常做,又不累人。”雪盏固执的将他换下来的衣服拿起来,含笑道,“你为了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耽误了这么久的生意,我却除了这些杂事,什么都不会做。” “不是。”周鸿霖摆着手。“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再说,我救你也是心甘情愿的。” 雪盏一愣,周鸿霖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意思不明,忙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当时那样的情况,我是男人肯定是要护着你的。” 雪盏笑了笑,指了指外面:“我去洗衣服,你好好休息。” 周鸿霖点了点头,目送她出去。 雪盏在井边将他衣服洗了晾在院子里,欢颜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嘻嘻笑道:“……县主最近对你很不满啊,你都不好好做事,整日里就照顾周掌柜了,要不然,你跟着周掌柜走得了,省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胡说!”雪盏回头打她,“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不要胡说八道,小心被人听见笑话我们就算了,连着还说县主没教导好你。” 欢颜哼哼了两声,暧昧的道:“还不快做事,县主要回家了,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着我们一起走啊。” “贫嘴!”雪盏啐了她一口,又要打她,欢颜就提着裙子一边跑一边喊道,“哎呀,周掌柜你晚上想吃什么呀,雪盏姐姐说要给你做好了送来。” 雪盏急的跺脚。 周鸿霖满脸通红,听到门口脚步声,他忙躺下来匆忙闭上眼睛,雪盏在门口看了一眼见他睡着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指着欢颜,低声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欢颜吐了吐舌头,跑去了前面,正好和韩苗苗撞上,她跌了两步道:“你怎么这么耐撞,小小年纪还生的这么瘦。” “因为我有功夫在身啊。”韩苗苗拿了自己的外套穿上,笑呵呵的道,“欢颜姐姐我出去了,一会儿有事你帮我挡一下。” 欢颜就笑眯眯的道:“你这是去接梁欢啊。” “是啊,我不去接他都不敢回家了。”韩苗苗笑呵呵的出了门,径直去了梁欢上学的松山学堂,这里是环境很好,每年都要出许多童生和秀才,以前还出过状元。 所以,这里一向都是京中普通学子的首选之地。 她算准了时间往门口一站,等了一会儿就见梁欢背着书包和二娃一起跑了出来,三个人边走边说着事儿,二娃道:“我今天要早点回家,我妹妹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管,我要回去陪她。” “就你事情多。”梁欢就道,“我们昨儿可是约好了,今儿去药王庙的,你现在却反悔了。” 二娃呵呵笑着摸着后脑勺,抱了抱拳道:“抱歉,改天我再陪你们一起去。”他说着,怕梁欢会接着说他,一溜烟的跑了。 “说话不算话。”梁欢哼了一声,看着韩苗苗,“你怎么说,我们还去不去。” 韩苗苗就道:“去,当然要去啊。我们说去拜药王就一定要去,要不然药王要生气的。” 梁欢想了想,就点头道:“成,那我们去吧。” 两人买了零嘴一边走一边吃,穿街走巷的去了药王庙,这里一向香火鼎盛人流熙攘,除了来祭拜的,还有许多游玩的人,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子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你要不要吃松糕。”梁欢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我还有几个铜板,够给你买一个的了。” 韩苗苗白了他一眼,回道:“我要吃也用不着你买,我现在一个月有一吊钱的例钱,你要想吃我给你买!”话落,很大方的拿了五个铜板出来。 梁欢撇撇嘴,有例钱了不起了,他以后也会有:“不用了,我又不想吃,咱们还是去买了香进去祭拜吧。” “好!”两人说着就进了庙中买了香祭拜了,又在功德箱里投了几文钱,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 梁欢边走边道:“你说,县主做那个手术室,是真的给人开肠破肚吗?我那天听丙叔和我娘说,义庄那边停了许多无名尸,他准备偷一具回来。” “我知道。”韩苗苗道,“实际上我和岑叔已经去偷过一回了,就在山里,岑叔拿着县主画的插画给我讲解,大半夜的可没把我吓死。” 梁欢哈哈大笑,道:“胆小鬼。” “你去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韩苗苗说着一顿,忽然旁边有人撞了她一下,跑了过去,她一怔就听到后面有个人喊,“抓小贼,他偷了我的钱袋子。” 这声音有气无力的,一看就是来药王庙烧香求药王除病去灾的。 她看着梁欢,将手里的东西丢给他,目光盯着那个在人群中上跳下蹿的偷儿背影,冷笑道:“敢在我面前跑,小爷让你瞧瞧,什么才是跑!” “你……”梁欢的话还没说完,韩苗苗已经撸着袖子,箭一般的蹿了出去,眨眼之间就不见了,他啧啧叹道,“跑的还真的快。” 身后,那个喊着抓贼的少年也跟着往那边跑,弱不禁风的跑的很慢,而他身后还随着两个一样身材的随从,提着许多东西。 这两个随从打扮的有些古怪,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儿。 三个人一路跑一路喘着气,连喊抓贼的声音都越来越小了。 梁欢也跟着跑了过去,等他到时韩苗苗已经将那个小贼踩在了脚底,周围围着群看热闹的百姓,就听到她道:“偷的东西呢,给我拿出来。” 那人眼睛被打的黑了一圈,嘴角也有血迹,他哼哼唧唧的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指了指自己的腰间:“在……在这里。” 韩苗苗弯腰抽出一个蓝底绣茶花滚着金边的钱袋子,沉甸甸的,估摸着里头不少银子,她在手里抛了抛道:“算你识趣,以后再叫我看到你偷东西,就见一次打一次。” “是,是,以后再不敢了。”小贼道着不敢,韩苗苗就踹了他一脚,回头朝着众人道,“这钱袋子是谁的,过来认领。” 人群中,就有个长相清秀,睫毛很长眼睛很漂亮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潞绸的短褂,下面是一条褐色的长裤,打扮上说不上华贵,但是气质却是有别于普通人家的少年。 韩苗苗不由多打量了一眼,看着少年问道:“是你的钱袋子,你说里面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只有几两银子并着一把药匙而已,姑娘不信可以打开来看看。”少年彬彬有礼,声音不高有些怯生的样子,似乎寻常不怎么和生人打交道的样子。 韩苗苗挑眉看了他一眼,脚下的小贼动了动一副打算趁其不备逃走的架势,她一抬脚踹了对方一下,压在背上,“给我老实点。”就打开了钱袋子看了一眼,递给少年,“下次小心点,戴个这么好的钱袋子出门,不是找偷吗。” 少年接过来道谢:“多谢。”又道,“不知姑娘住在哪里,改日我好让家人登门道谢。” “金簪胡同同安堂。”韩苗苗腰板挺直的道,“我师父静安县主说了,做事只要是心甘情愿的,就不用图别人的谢,你走吧,我将这小贼送去兵马司。” 她话一落,旁边就有人鼓掌,喝道:“原来是同安堂的。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好样的!” 场面分外热闹。 少年目光闪了闪,道:“记住了,今日的事多谢了。”话落,带着自己的两个随从走了。 梁欢抱着零嘴站在一边嘻嘻笑着,又忍不住撇嘴,这些人真是没文化,什么名师出高徒,静安县主教她的是医术,和她打架斗殴有关系吗。 还高徒,她连药名都没背全。 韩苗苗将小贼送去了兵马司,又将梁欢送回了家,自己则回了白世英那边。 刚到巷子里,就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一人,她几乎不用细看就知道是谁,皮笑肉不笑的喊道:“白先生,怎么不进去坐啊。” “原来是韩姑娘。”白徵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告辞!”话落,他抚了抚袖子,大步而去。 韩苗苗撇撇嘴进了门,见白世英在院子里望着透着芽儿的银杏树发呆,不由叹气,两个人一个在门外站着,一个在门内发呆,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有仇报仇,有情续情,哪里来的这些多愁善感。 “我去洗澡。”韩苗苗笑呵呵的道,“白姐姐,我准备端午节的时候回家一趟,四月中旬就走。” 白世英侧目看她,含笑道:“有家回就多回去看看,盘缠你不用发愁,我给你准备。” “不用了。”韩苗苗道,“我自己有银子,而且,我也不用花钱。” 白世英笑笑,端着茶不知在想什么。 顾若离正在和方朝阳一起用晚膳,李妈妈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县主多吃点,您正长身体呢,这段时间都瘦了。” “妈妈,我吃饱了。”顾若离无奈,护着自己的碗,“您也坐下吃,别在一边伺候了。” 李妈妈呵呵笑着。 “你初潮是不是还没有来?”方朝阳忽然放了筷子神情严肃的看着她,“你自己瞧过没有,要是不懂就找个擅妇科的大夫给你看看。” 顾若离放了筷子:“来了,过了年就来了,我记得和您说过的。” “来了,来了,郡主您是忘记了。”李妈妈笑着道,“这个月月中就是第三回了。” 方朝阳就放了心:“得亏赵远山走了,要是这会儿成亲,看你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就让他等一等嘛。”顾若离失笑,又道,“我又不这个年纪生孩子,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方朝阳点了点头,道:“晚点生好,我生你的时候就是太早了,所以受了罪。” “辛苦您了,朝阳郡主!”顾若离笑着给她夹菜“您也多吃点,补一补。” 李妈妈在一边擦汗,这世上怕也是没有哪个母女能和未成亲的女儿说这种话,也没有哪个女儿家能脸部红心不跳的讨论成亲生孩子的事。 可真是…… 第284节 李妈妈撇过头笑了起来。 方朝阳白了她一眼,想起了什么,问顾若离:“颜大奶奶还活着吗,不是听说病的很重吗。” “没听说死了的事。”顾若离回道,“但是肾脏衰竭不好治。”便是她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调理,期待慢慢好转。 方朝阳冷哼了一声。 “郡主,县主。”秋香笑着进来,回道,“建安伯府的三夫人来了。” 方朝阳就放了筷子,让李妈妈收了桌子:“请她进来吧。”母女二人就去了暖阁,过了一刻三夫人进了门,看见顾若离就道,“荣王世子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做的好,这样的人就该让他吃点苦头。” “就你想的明白,也没见你今儿上街去丢个菜帮子。现在来和我们说轻巧话。”方朝阳指了指椅子,“坐吧。你来有什么事。” 三夫人掩面而笑,在椅子上坐下来,道:“我娘家弟媳的病好了,孩子也长的好的很,我特意来和娇娇道谢呢。” “好了吗。”顾若离也很惊喜,“可真是大喜的事。” 三夫人点了点头,道:“往后再不敢让她接着生了,这一回可真是把我们都吓着了。得亏有你稳住了。如今能吃能睡人也开朗了许多,这三丫头也当个宝贝的疼着爱着了。” 看来,是真的好了,顾若离道了恭喜,笑道:“她要是想生就生,只是别给她压力,是男是女你们都无所谓一些,也少让她听那些闲言碎语就无事了。” “你说的没错。”三夫人应是,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不死心的,我们姐弟二人在子嗣上太艰难了。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了。” 她说着,眼角不由自主的一红,想到这些人听到的各式各样挖苦的话,心里难受。 “没孩子自在。”方朝阳睨了一眼顾若离,“你整天胡思乱想的想些没用的事。” 三夫人点着头应是,道:“是啊,我不该乱想的。” “三婶。”顾若离看着她道,“您都吃过什么药,方子可都还在……大夫怎么说?” 三夫人一怔,回道:“要说吃药,前几年我真是没有停过,什么方子都试了。有的大夫说我宫寒,气机不畅,有的又说我先天不孕。” 顾若离皱眉道:“开的当归芍药汤加附子,艾叶?” “是,我吃过这个方子。”三夫人点着头道,“先吃了三副,后来又加减了别的药吃了半年,可还是毫无用处。” 要是宫寒气机不畅,吃这个方子大体应该是可以的,她坐过去道:“我一直没给您看过,今儿正好您在,我帮您瞧瞧。” “没……没用。”三夫人说着,还是将手给了顾若离,“算命的也说我和三爷命中无子。” 顾若离笑笑,扶了脉。 是有些宫寒气机不畅的脉象,但并没有道影响怀孕的地步,她问道:“您和我三叔成亲多久了?” “啊……得有十几年了吧。”三夫人都不记得了,笑道,“你这一问还真是难倒我了。” 顾若离又道:“寻常葵水如何?” “一直都不大准,以前一两个月才来一次,还腹痛难忍。后来吃了各种各样的药,虽没怀孕但却是将这些治好了,现在每月都很好。”三夫人道,“你可有结论?”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看你的脉象不像是难孕的样子,病应该已经好了。” “啊?”三夫人一愣,“可……可是大夫都说我宫寒,难受孕。” 顾若离淡淡的道:“女子中许多人多少都有些这样的症状,可稍作调理也就无事了。而且,也不影响排卵和受孕!” “那是怎么回事。”方朝阳喝着茶,挑眉看着三夫人,“不是你有事,那就是老三有病?” 三夫人脸色一变,腾的一下站起来:“怎么会是三爷,三爷好的很。”她说着,觉得当着顾若离的面说崔延福房事能力有些不妥,就道,“三爷不会有事的。” “三婶。”顾若离道,“三叔应该还没看过大夫吧。您得空让三叔去同安堂吧,也不定是我给他看。刘大夫也是可以的。” 三夫人很尴尬的点了点头,道:“那……那我回去和三爷提一提?” 还真是不好开口。 “你想不想要孩子。这个时候顾他的面子作甚。”方朝阳不屑的道,“让他去,要是他的问题就让他赶紧吃药。这么多年让你受了这么多白眼嘲讽的,他要是为了面子不去,你往后就能理直气壮的对他了。” 其实崔延福对她真的很好了,这么多年他连个通房都没有,三夫人点了点头,道:“我回去和三爷说。” 没想到顾若离会怀疑是三爷的问题。 三夫人应是,魂不守舍的走了。 顾若离和方朝阳对视一眼,母女两人也没有话说。 一连两日崔延福都没有来,顾若离和刘大夫说了一下:“……若是崔府三爷来,您帮他检查一下。”将大概的情况和刘大夫说了一声。 “怕是不容易。”刘大夫呵呵一笑,道,“我行医这么多年,还真就没有见过哪个男人来医馆看这种病的。” 顾若离也很无奈,她不知道三夫人说了没有,或许正如刘大夫所言,崔延福是放不下面子,也不愿意承认他在这方面的不行。 “按您所说,他们都十几年没有孩子了,怕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刘大夫含笑道,“且等等便是。” 顾若离正要说话,就看见门口进来一行人,她看着一愣,那行人已经走了进来,朝她抱了抱拳:“县主!” “咦,是你!”不等她说话,韩苗苗已经跑了过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们认识?”她看看两人,韩苗苗已经道,“昨天在药王庙,他钱袋子被人偷了,我帮他找回来的。” “是,我今日特意来道谢!”少年朝韩苗苗抱了抱拳,让随从将他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这些东西聊表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韩苗苗一看包装很好,就知道绝非是普通的零嘴,她摆手道:“不用,你太客气了,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袋子里的银子不多,但是那把药匙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这份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少年说着微微一笑,眼睛弯弯的让人觉得很舒服,韩苗苗就转头看着顾若离,“县主……”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收。 “收了吧,人家的心意。”顾若离打量着少年,“既来了去后院喝杯茶吧。” 少年应是跟着顾若离去后院,韩苗苗就惊讶的道:“你们也认识啊!” “县主喊我安申吧。”赵安申在石墩上坐下来,打量着后院,“贸贸然而来,给您添麻烦了。” 她还真没有想到有一天赵安申会到这里来,不由扫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內侍:“你出来……太子知道吗。”他的身份不一般,是皇长孙,将来…… 这样随随便便的出来,很是不妥。 “我父亲知道的。”赵安申道,“我和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知道我是来这里,便欣然应允了。” 那就好!她微微颔首,道:“那个……你喜欢喝什么茶,我这里品种不多。” “我不喝茶。”赵安申道,“县主,能不能让我参观一下您的医馆。” 他说着,渴望的看着她。 就算再温润沉稳,也还是孩子而已,有着各种各样的好奇心。顾若离起身做了请的手势,赵安申就很认真的参观着,站在手术室好半晌,指着头顶的灯台:“你将针对着下面,是准备放灯?”他还没见过这样的。 “是怕有影子,所以这样设计的。至于怎么放……”顾若离道,“我准备用玻璃做,吊在上面。” 赵安申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这个法子不错。”他决定以后也这样试试。 她笑了笑。 “殿下。”外面,內侍轻唤了一声,“时间不早了。” 顾若离就看到赵安申的眼睛一暗,随即朝她笑了笑,道:“打扰县主了,我告辞了。” “好!”她送他出去,韩苗苗正在药柜后面忙着,见他出来,就笑着道,“你要回去了吗,多谢你的东西,以后常来玩,我请你吃零嘴。” 赵安申就回头看着顾若离。 看她做什么?!她顿了顿,道:“车水马龙,若是再来记得多带些人,你父亲那边也要告知一声。” 赵安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点了点头带着內侍走了。 “县主,您认识他啊,他是贵公子吗?”韩苗苗说着指着摆在桌上的几个礼盒,“我刚刚偷偷看了,那几盒点心还有一匹布料都是很少见的。” 顾若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是不是贵公子有什么关系,你别欺负人家就好了。” 韩苗苗撇嘴,她只欺负梁欢一个人而已。 三月的天气,中午的时候已经很暖和,但是这对于赶路的人来说,并不容易,赵政的脚底磨了十几个血泡,走路时一瘸一拐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要弃车徒步的往关外而去,这样走到河套,不用等赵勋动手,他就已经死在路上了。 可是,话已经说了,他没有办法再反悔,只能拖着时间休息,走一步歇半天。 “四位差爷!”赵政坐在一边的石头上,“这出了通州就咱们就要坐船了吧,不如今晚我们找个客栈休息一晚行不行?” 押送他的人是顺天府的,亦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像对待普通犯人那样对他,只得道:“赵公子,我们不坐船,今晚在夏店住一个晚上,明天就入蓟州,过营州卫从密云卫出关。” 从密云卫出关,不是去河套吗! 要知道,密云马车过去不过十来日的功夫,而河套车马行走近三个月的时间,这之间的距离和时间…… “圣旨下的可是让我从原来的开平卫出关。”赵政蹙眉道,“你们怎么能私自改路线。” 他就是要拖时间的,现在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有消息说,赵将军近日在这一带出现过,从密云出去要近上很多。”他们也想快点把这个祖宗送到,脱了手是死是活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赵政怒道:“不行,必须按圣旨的路线走。” 几个差役就一副为难的样子,打了眼色聚在一边去商议。 赵政喝了几口水,打量着几人,心里飞快的转着……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不由回头去看,就看到十几个黑衣人朝他这边而来,他惊的爬起来,可还不等他站稳,就听到鞭哨一响,他后背就被对方抽了一鞭子。 赵政被打到在地,后襟顿时被撕了个大口子。 “你么什么人。”四个差役拔刀跑了过来,马上的十几个人都蒙着面,流里流气的打了个呼哨,嬉皮笑脸的指着赵政,“我们要收拾的是他,让我们出口气,不出人命。不过你们要是拦着,我们下手可就没个准了!” 那四个差役脸色一变,随即一把匕首呼啸而来,直射其中一人额间,四个人吓的一身冷汗,很有默契的退在了一边。 “你们!”赵政后背皮开肉绽,疼的他头发晕,指着这些黑衣人,“你们什么人!” 他话落,又是一鞭子下来,抽在他的脸上,他捂着脸哀嚎一声,就听到有个粗犷的声音道:“我们老大知道你要走,所以叫我们来给你送点礼,不多,我们兄弟一人一鞭子!” 赵政大骇,这里至少十三个人,一人一鞭子他哪里还有命。 “想跑!”另一人上期前,“吃老子一鞭!” 噼里啪啦的换着人,赵政在地上打着滚,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模糊,到最后人已经意识不清,满嘴泥的躺着。 “以后长点心,出了京城,你他妈屁都不是,我们弄死你就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有人朝着赵政啐了一口,一挥手,“走,回去和老大复命。” 这些人呼啸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赵公子。”那四个衙役确定人走了,才敢上前来,就看到眼前的人脸上被抽了三四条血印,浑身脏污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半分世子的风范。 荣王妃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三天后,她立刻收拾了东西驾了车就要走,梅氏拦着她问道:“信中怎么说,有性命之忧吗。” “说是皮外伤,但是伤的很重。”荣王妃急红了眼睛,咬牙切齿的道,“肯定是有人蓄意而为,等在那里为难他,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媳妇去吧。”梅氏顿了顿,道,“您去宫里将这事和太后说一说。” 荣王妃顿了顿,道:“你去我还是担心。你去宫中我去找正卿。”话落又道,“晴儿也离不开你。” 第285节 梅氏就没有再强求,送荣王妃出城,她则去了宫中,太后听了赵政被打的事情也是惊讶的不得了:“是不是路上遇到的闲帮,还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好好的会有人打他。” “还不知道。”梅氏轻轻擦着眼泪,回道,“正卿一向都只是在京城,这都出了城了哪里还认识什么人。” 太后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此事哀家会和圣上提一提,你也别太担心了。” “是!”梅氏说着,“那孙媳告退了。” 太后微微颔首,望着梅氏出了门。 “您真要告诉圣上啊。”邱嬷嬷过来收拾了茶盅让人端出去,自己在梅氏坐的杌子上落座,太后闻言摆了摆手,道,“说什么。圣上都下了圣旨定罪了,怎么可能三天就让他折返回来。” “那世子妃……”邱嬷嬷猜梅氏的心思,太后就摆了摆手,道,“她不是来求情,只是来诉苦的,她们孤儿寡母担惊受怕罢了。” 邱嬷嬷若有所思。 ☆、158 轨道 荣王妃在夏店待了七天,实在是拖不住时间了,才回来。 梅氏在王府门口接的她,扶着她下车担忧的道:“娘,正卿怎么样,伤好了没有。” “别说了。”荣王妃一想到她到时看到儿子的样子,心都要碎了,“脸上,身上都是鞭伤,那些杀千刀的我定要将他们找到,千刀万剐了不可!” 她的儿子,身份尊贵,岂是那等刁民可以作践的。 “伤的这么重,还要上路吗。”婆媳两人说着话往内院走,荣王妃叹了口气,道,“不走不成啊,听那差役说他们在街上又看到了那帮人,还说如若他们还逗留在夏店,就让他们永远出不了夏店。” 这是逼着赵政带伤上路。 “去求求皇后娘娘,让他坐车去吧。”梅氏叹了口气,“这样长途跋涉的,莫说远山那边会怎么样,就在路上他也熬不住。” 荣王妃很犹豫,赵远山那一战还不知打到什么时候,现在就让赵政去了…… 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不行。”荣王妃摆手,“远山现在是恨不得正卿死了才好,只要兄弟见面,正卿肯定有去无回!” 梅氏停下来看着荣王妃,低声道:“娘,让夫君回来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您……” “我知道你的意思。”荣王妃摆手,“现在还不行,再等一等。” 梅氏的意思,让荣王妃装病,她再求圣上让赵政回来侍疾……但是赵政刚刚受伤,荣王妃又才回来就生病。 太过刻意了。 “你将晴儿照顾好。”荣王妃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此事我来想办法。” 梅氏忧虑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梁欢和二娃从学堂出来时,就看到韩苗苗和一个少年站在路边有说有笑,他一眼就认出是那天在药王庙见过的,不由跑过去问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他和县主也认识。”韩苗苗和梁欢以及二娃介绍,“他叫安申,和我一样大。” 韩苗苗的容貌生的并不好看,皮肤微黑,眼睛也不大,但或许是因为生在军营,她有种爽利洒脱的气质,尤其是说话做事时,和普通的小姑娘都不一样,有种……有种他们不曾见过的英姿飒爽。 区分于来自的五官精致的美,她是神韵,像一只不受拘束肆意奔驰的马,让人不由自主的羡慕她然后被她吸引。 梁欢看了一眼韩苗苗,就转头朝赵安申抱了抱拳,道:“安兄!” “梁欢,二娃!”梁苗苗和赵安申介绍两人,二娃就不依,道,“先生给我取名字了,我叫张长盛!” 二娃的话,让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赵安申和两个人回了礼。 “他说请我们吃饭。”韩苗苗道,“随便吃什么,他付钱。” 赵安申看着梁欢点了点头:“以谢那天你和苗苗为我找会钱袋的事。” “那……那我不去了。”二娃道,“我回家陪我妹妹,你们玩儿吧。”话落,他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就走了。 梁欢皱了皱眉看着韩苗苗问道:“你去吗?” “县主同意我去。”韩苗苗笑着道,“咱们一起吧,要是只有我们两个肯定没有意思。” 梁欢想了想,点了点头。 三个孩子去了天香楼,梁欢听着小厮报菜名心里头直发颤,这一只烤鸭将他和他娘半年的菜钱都吃掉了,他有些尴尬的捧着茶盅喝茶,余光觑着赵安申。 “我点了四个菜。”赵安申和两人道,“你们看看还想吃什么。” 韩苗苗也咋舌,摆着手道:“不用了,这个菜就已经够可以了。”话落,她好奇的看着赵安申,“你是沐恩侯府的公子吗,要不然怎么会和县主认识,你喊县主什么,姐姐?” “真论起来,应该喊姑姑吧。”赵安申含笑道,“我不是沐恩侯府的。” 韩苗苗哦了一声,去看梁欢。 “你……姓安?”梁欢看着他挑着眉头,据他所知京中可没有哪个大户姓安的,赵安申就摇摇头,“我不姓安。” 梁欢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其中的联系,他激动的站起来又尴尬的坐下去,盯着赵安申:“……你……你年前从……从金陵回来的?” 赵安申点头。 梁欢简直要吞掉自己的舌头了。 他们随便交个朋友,居然认识了皇子皇孙,难怪他和县主认识……是太子的儿子,那么不是皇长孙也是其他的皇孙了。 “那个……”梁欢有些拘谨,赵安生就露出不自然的样子,解释道,“你们别紧张,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甚至还不如你们。” 他说着垂下了头。 梁欢和韩苗苗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好奇。 “我娘早就去世了。”赵安申看着两人笑笑,“我虽早早启蒙,可不过几年就去了金陵荒废了学业,这一次回来又重新启蒙的。所以我好羡慕你们,还能进学堂,还有娘疼爱。” 梁欢砸砸嘴,绞尽脑汁的想着安慰的话,脱口就道:“那咱们一样,我们两个都没有爹。” 韩苗苗也点着头。 赵安申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不管了。”韩苗苗道,“以后我们两个就喊你安申好不好,你想来找我们就来,我们随时都欢迎你。” 说着,三个人碰了杯子,梁欢点头道:“是,以后随便来。” 赵安申笑着,点着头。 吃过饭韩苗苗跑回去拉着顾若离在后院悄悄道:“县主,安申姓赵对不对,是当今皇长孙是不是?” “嗯。”顾若离看着她,“怎么了?” 韩苗苗摸了摸脑袋,笑着道:“没什么,我就是很激动,除了您和赵将军,我还没有认识身份这么尊贵的人,居然是皇长孙,那将来就是……”顾若离就敲了她的头,“没有发生的事,不要凭空乱猜,就算猜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知道了。”韩苗苗嘻嘻笑了起来,顾若离又叮嘱道,“交朋友归交朋友,但有一样,你和梁欢要照顾好他,他的常随一刻都不能离,记住没有。” 这其中利害韩苗苗懂,点着头道:“我晓得,今儿我们在天香楼吃饭,他的常随还有內侍就站在他身后了,还给他试菜了呢。” 顾若离笑着摇头,韩苗苗道:“他和我约了,说明儿再来找我玩,还给我带他们家厨子做的一种很好吃的点心。” “你们高兴就好。”这几个孩子都不是没主意的,尤其是梁欢精的跟只小猴一样,顾若离还是放心的,更何况,赵安申出门是告诉过太子的,既然对方同意,她就没有理由拦着人家不让来。 第二日,韩苗苗等了一天赵安申也没有来,等第三天的中午他才姗姗而来,道歉道:“家里有点事,昨天没有能出来,实在是抱歉。” 他手里并未提要给她的糕点。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去和县主说?”韩苗苗凝眉道,“说不定县主可以帮你。” 赵安申笑笑,摇了摇头,道:“谁都帮不了我,我也不想将县主扯进来。” 韩苗苗哦了一声。 他在同安堂逗留了一小会儿,便起身告辞:“改日再来看你们。”说着,带着随从上了马车径直回了家,车刚到侧门的巷子,就见迎面也来了一辆马车,他贴身的內侍隋原就凑过来回道,“……是荣王府大奶奶的马车。” “让她先过去吧。”赵安申微微掀了一点帘子,看了眼对面,又放了下来,隋原就应了是过去打了招呼,梅氏却没有动,隋原又跑了回来,“她请您先回,说跟着您就好了。” 赵安申动了动眼角,微微点了点头,他的马车就先进了门。 下了车他立在侧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梅氏从车里下来,她含笑道:“安申是出去玩了吗?” “是!”赵安申回道,“婶婶是来寻沈夫人的吗。” 梅氏点了点头道:“是,我来看看她,你去玩儿吧,不要特意照应我。” 赵安申抱了抱拳,折返去了外院。 梅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上了软轿,因为太子的婚期越来越近,这些日子正院都在修缮,沐恩侯府定的家具也都送来了,到处都露着喜气。 沈橙玉住在正院对面橙院里,此时院门关着,门外守着两个年老的嬷嬷。 “是大奶奶。”两个嬷嬷见着梅氏忙行了礼,道,“我们夫人在家里,奴婢这就去给你通禀。” 梅氏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她身边的嬷嬷就紧蹙了眉头! “我带来的东西呢。”梅氏淡淡的看了眼嬷嬷,对方立刻垂了头,道,“在,奴婢好好的提着的。” 梅氏就没有再说。 院子门打开,有女官上前来行了礼,道:“大奶奶,我们夫人请您进去。” 梅氏含笑应是进了门,院门再次关上。 “念茹。”沈橙玉穿着一件对襟暗红的褙子,六个月的肚子已经隆了起来,尖尖的顶在前面,她有些发福的脸更加圆润,越发显得丰腴迷人,尤其是那一对颤巍巍的胸,隆着让人移不开眼。 梅氏暗暗惊叹,宫里的女人就是不同啊……便是有孕,也不让自己失去了被宠爱的资本。 “橙玉。”梅氏笑盈盈的扶着对方,“你怎么样了,近日你晓得我家里不大太平,也不敢轻易来你这里,可心里惦记着,今儿还是忍不住来了。” 沈橙玉携了她的手,含笑道:“我没什么好不好的,就是整日闷在院子里太急人了。要是可以,我可真想将孩子早点生出来。” 关于这一点梅氏也很惊叹,自从来了京城,沈橙玉楞是没有出过院子的门,只说身体不适静养…… 所以,这么长时间,宫里竟是半点她有孕的消息都没有。 沐恩侯府那边也是一点没有打听到。 “正卿怎么样了?”两个人坐下,沈橙玉亲自给梅氏倒茶,“听说在路上遇到闲帮了是吗。” 梅氏叹了口气,红了眼睛道:“听娘说伤的很重,人都疼晕了好几回。” “可真是。”沈橙玉放了茶盅,“怎么没让当地的官府好好查一查,这些人常出没走动,肯定是一查一准。” 梅氏点了点头:“已经报官了,说是一个盐帮里的人。他们现在又接着赶路了,我也只能在家里等着消息。”话落,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第286节 “你别难过,他肯定会好好的回来。”沈橙玉拍了拍梅氏的手,道,“你们不是派人跟着去了吗,让跟着的人紧着点心就好了。” 梅氏感激的点了点头,和她道:“瞧我,我来是陪你说话的,反而是我在这里诉苦了。” “我们之间讲究这些做什么。再说,有人说说话我就很高兴了。”她说着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换哪个时间,也不用将他圈着,哪里都去不了。” 梅氏笑着宽慰她,沈橙玉就问道:“说起来,方小姐你可见过?” “常去宫中走动,见过的。”梅氏和对方道,“性子很温和,方夫人将她养的极好。” 沈橙玉就明白了梅氏的意思,看来未来的太子妃应该不是厉害的性子。 “至于崔大小姐。”梅氏没有见过,但是听崔婧文说过,“自小就心性纯良,就是看见只鸟儿死了,都是要哭上一回的。” 沈橙玉掩面笑了起来,她本来就没有将崔婧容放在眼里,外传说是因为太子看到她的样子喜欢,才让皇后定了这个侧室……要是别的她倒还要想一想,可是喜欢?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的那一点所谓的爱了。 “你好好养着。”梅氏笑着道,“我也不敢常来你这里……你有什么想要的又不便自己去买的尽管和我说,千万别委屈了。” 沈橙玉露出感激的样子,握着梅氏的手:“这些日子以来,若是没有你,我真是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千万别胡思乱想。”梅氏笑着道,“我能认识你,也是我的造化和福气。” 两个人惺惺相惜的样子,梅氏看了时间,起身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沈橙玉送她到院子门口,目送她上了软轿离开。 “夫人。”沈橙玉身边的大丫头紫苏扶着她,“要不要在院子里走会儿,大夫说多走走好生养。” 沈橙玉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来,笑了起来,紫苏就道:“夫人,您说荣王府大公子被打,是不是赵将军让人动的手。” “应该不是。”沈橙玉摇了摇头,“他既然将人弄去了关外,就不会在路上动手,这事儿啊……应该是别人做的。”话落,皱了皱眉。 紫苏才来京城,也猜不到是谁。 “……真想见一见那位静安县主啊,我和她那么有缘分……”沈橙玉似笑非笑,慢慢走着,“也很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少本事,让那些男人趋之若鹜,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 紫苏就笑着道:“再好看也好看不过夫人的。” “她这样的女人,靠的也不是脸,而是那一身医术吧。”沈橙玉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男人终究看中的还是女人这张脸。” 紫苏点着头:“大奶奶也很好看,奴婢瞧着她欲哭不哭的样子也跟着心都化了,这要是男人见了,还不知心疼成什么样儿。” “她啊。”沈橙玉摇了摇头,“自以为聪明罢了。”当年在两个兄弟间,她居然选了赵政那个废物,现在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赵远山这人太不解风情了,梅氏不选他,也不奇怪! 赵远山,赵远山……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梅氏辞了沈橙玉离了太子府,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往杨府去,她身边的嬷嬷给她倒了茶,压着声音问道:“沈夫人有孕的事,真就这样瞒着?您可是来了好些回了,要是哪日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甚至于沐恩侯府的人知道了,恐怕都要怪您的。” “是吗。”梅氏轻轻拨着茶叶,声音飘忽着,“那就等着那天来吧。”她说着,靠在车壁上,“往后再去见她,韩嬷嬷你也自律一些。” 她是说刚才韩嬷嬷的眼神,那么明显的不屑,要是让沈橙玉见到了,她定然要往心里去的。 这个女人,可不是表面上那么大肚的。 “是!”韩嬷嬷应着是,可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奴婢只是瞧不惯,太子还是太子,她也不过是个夫人,居然敢在您跟前拿乔,还让您侯在门外!” “我又是谁。我现在可不是世子妃了。”梅氏淡淡的道,“你忘记了,别人可清清楚楚记着呢。” 韩嬷嬷心头就一跳,薅了世子但荣王还留着,将来就必然还要设立世子……赵正卿之下就是赵远山了…… 要是赵远山回来做世子,那这个家可就真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世子妃。”韩嬷嬷红了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梅氏望着她笑了笑。 “不过,奴婢听说她被卖去邢府前是个乞儿,连饭都吃不饱,后来在邢府得了邢夫人的教导,才有了点规矩。”韩嬷嬷道,“等将来太子成了……她顶头也不过是个贵妃,也不会有多少能耐的。” 从一个乞丐变成太子的妾,已经是飞上枝头了,她还能怎么富贵。 梅氏摇了摇头,道:“你可小看她了。当初太子去邢府做客,那么多丫鬟怎么偏偏看中她了,说是她生的干净让太子一眼动了心……”又道,“她能成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留住太子的一份情。” 韩嬷嬷想想也对,点了点头。 顾若离和方朝阳商量:“……将您的那块玉插屏送给我吧。”她含笑道,“您也不用,将来我见着好看的,再给你添。”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方朝阳挑眉似笑非笑道,“是不是打算送建安伯府去。” 顾若离点了点头。 崔岩的婚事快到了,她不能不去送礼应景,当初她被困在义庄若非他出手相救,她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送吧。”方朝阳无所谓,“记得再给我添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顾若离笑着点头,请崔安将礼送去了建安伯府,第二日她去医馆,就看到崔婧语正在后院里喝着茶,她穿着一件大红滚金边的对襟褙子,外面罩着轻纱,梳着垂柳髻,眉眼间风情万种:“你这点卯的时间也太随意了,我都等了你一盏茶了。” “你找我?什么事?”顾若离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她以为大家知道闻音是崔三小姐后,就会顾忌她的身份不敢去了,不成想闻音阁的生意越发的好,尤其是那些商贾人家,家资富余的公子哥儿,有才有情却到底身份上有别功勋,偶遇到闻音这样出身的,不但出手大方,且还尊敬有加。 “我见到雷武了。”崔婧语盯着顾若离,“霍繁篓是不是回来了?” 顾若离一愣,摇头道:“我没见着他。你既见到雷武,为何不问问他。” “他又不是来找我的。”崔婧语扫兴的摆了摆手,道,“我只是在街上看到他的背影,本来想喊他的,却不想他走的极快,转眼功夫人就不见了。”他还以为雷武和霍繁篓一起回来的。 顾若离没有说话。 “我走了。”崔婧语撇了眼她起了身,又想起什么来,看着她道,“你知道霍繁篓最爱吃什么,近日我准备学着下厨,家里的厨娘做的菜太难吃了。” 顾若离摇头:“我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你问他好了。”这是崔婧语和霍繁篓的事,她不想掺和! 感情这事儿,靠的是自己,外人帮不上。 “小气。”崔婧语哼了一声,甩袖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了头,“他回来你记得告诉我。” 顾若离点了点头。 崔婧语高兴的走了。 “县主。”周鸿霖拄拐走了从病房里出来,她看见就起身迎了过去,“今天感觉怎么样,下地的时候还疼不疼?” 周鸿霖摇着头:“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能走上几步。”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了,我的腿也恢复的差不多,想明日就回去,铺子里耽误了太多事。” 雪盏从前堂走了过来,站在一边候着。 周鸿霖飞快的看了雪盏一眼。 “也行。不过这条腿还是不能太受力。”她道,“除了每日有意的锻炼其他时候还是以静养为主。” 周鸿霖点头应是。 顾若离看了一眼雪盏,笑了笑:“让雪盏帮你收拾行李,我去前面看看。”话落,就去了前堂。 雪盏上前去扶着周鸿霖,含笑道:“县主说的话你千万记得,不能太辛苦了。要不然以后腿是要瘸掉的。” “是!”周鸿霖应是,侧目看着她,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换了句无关痛痒的话,“这段时间多亏姑娘照顾。” 雪盏笑笑:“周掌柜总是和我这么客气。”将他扶着坐下,她开始给他收拾衣裳打包,“你的伙计来接你吗,是马车还是牛车?” 当初和他一起受伤的人都出院了,如今整间病房里只住着他一个人。 他看着雪盏来回穿梭的身影,一会儿叠衣服,一会儿将梳洗的东西摆好,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的东西都被她整整齐齐条理有序的包了两包,摆在一边,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时竟忘了要说的话。 “怎么了?”雪盏停下来看着他,周鸿霖忽然就开口道,“以后县主出嫁,你会跟着一起去吗。” 他听说,大户人家的陪嫁丫头,都是给姑爷准备的。 “应该是,当初郡主将我和欢颜摆在县主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天吧。”雪盏收拾妥当又轻车熟路的给他倒水,“怎么了?” 周鸿霖就垂了眼帘,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雪盏就没有再问。 第二日,周鸿霖由铺子里的伙计接走了,欢颜在一便揽着雪盏笑:“……现在是什么感觉?” “小蹄子!”雪盏拧着欢颜的脸,“你若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欢颜掩面笑了起来:“县主可说了,不管我们婚事,自由恋爱。” 自由恋爱啊……雪盏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目光暗了暗。 时间转眼到了端午,顾若离和方朝阳在宫中陪太后过的节又在宫中歇了一夜,第二日两人回来时,便恰巧遇到崔岩娶亲,她掀了车帘就看到崔岩坐在马上,含笑和路边观礼的百姓抱拳回礼。 “崔家给的多少聘礼?”方朝阳看着崔岩挑了挑眉,李妈妈就在一边回道,“奴婢还真是特意打听了一下,齐夫人特意叮嘱过,说两家不必拘泥攀比,让崔伯爷量力而行。所以,建安伯府这边好像给的是两万两。” 那也还是可以的,顾若离道:“看来齐夫人对新女婿很满意啊。” “她不满意行吗。”方朝阳冷笑,“这顺水的人情她要是不会做,可就真的傻了。更何况,赵正卿刚被薅了世子之位,永城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哪还有胆子高调张扬。” 顾若离失笑,正要放车帘,那边崔岩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转头过来,一眼就看到帘子后面的她。 她和他笑笑,抱了抱拳以示恭喜。 崔岩脸上的笑容一僵,淡了许多,虚虚的回了礼,目光却一直黏在她的脸上,她有些尴尬忙放了帘子…… 他抿了抿唇侧过目光看着前面。 婚事依旧由杨夫人和崔府的两位夫人操持,虽没有高堂,但依旧办的很热闹…… 齐思敏的红盖头被挑起来那一刻,脸色并不好看,她敷衍的和崔岩笑笑,就垂着头不再看他。 夜里,崔岩有些微醺的回来,齐思敏已经洗漱好睡了,崔岩站在床边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去了净室自己打水洗了脸,坐在桌边拿了书随意翻着。 后半夜,齐思敏醒了,翻身起来看着他,蹙眉道:“你怎么不睡。” “就睡了。”崔岩放了书走了过来,齐思敏往里头让了让,咕哝道,“对不起,我昨晚没睡,今天太累了,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崔岩回道:“我知道你累了,所以便舍不得喊你起来。” “谢谢!”齐思敏有些尴尬,缩在里头看着崔岩的侧颜,其实这样看他生的也挺好的,只是性子不大好,他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崔岩侧目看着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她就点头道,“你说,我听着。” 崔岩想了想:“二姐一直住在我外祖家你是知道的,我想将她接回来。只是往后这个家你是主母,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这么久没有接回来,是因为我?”齐思敏坐了起来,崔岩就点了点头,道,“是!” 齐思敏说不出的感动,她笑了起来,一直以来的担忧和不踏实一下子消散了很多:“行啊,等我归宁后你就将她接回来吧。” 看来大哥说的话没有错,崔岩因为上次大病后,性子真的变了很多,不但稳重也懂得体贴了。 齐思敏顿时对未来的日子有一份信心。 “多谢。”崔岩也松了口气,就怕齐思敏不愿意和他闹起来。 过了几日,两人将崔婧文接了回来,因为生病药未曾断过,崔婧文整个人瘦的脱了形,枯槁一般从轿子里摇摇晃晃的下来,齐思敏看着一跳,道:“二姐,你这是……” 第287节 “我没事。”崔婧文扶着齐思敏的手,“你们成亲我有病不能参加,恭喜你们。” 齐思敏笑着道:“一家人客气什么。”话落,两人去了崔婧文以前的院子,齐思敏就问道,“你的嫁妆……要不要去帮你抬回来?” 这话问的很直接,齐思敏倒没有多少的心思,崔婧文却是眉头一皱,忍了又忍,道:“还要回去,抬回来作甚。” 她这是还准备回宜春侯府啊?齐思敏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门口的牡丹花是你种的?”崔婧文看着齐思敏,她点了点头,道,“以前来时就觉得那里种牡丹好看,这两日越看越可惜,就让人移栽了几盆,你觉得好看不好看?” 崔婧文敷衍的笑笑,颔首道:“好看。” 第二日一早,那几株牡丹就蔫了。 “这一夜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齐思敏捻了花叶子觉得可惜,又奇怪,一夜花就彻底枯黄,她身边的婆子就回道,“夫人,这花怕是被开水烫死的。” 齐思敏脸色一变,沉了下来:“你是说有人故意把我种的话烫死了?” 婆子点了点头,压着声音道:“有人看见是连翘姑娘夜里提着水壶来过。” “她脑子有病吧。”齐思敏怒道,“好好的烫我的花做什么,我去问她。”说着,就去找崔婧文。 婆子也不拦着,和迎面而来的菊容打了个眼色。 ☆、159 你死 “夫人!”婆子拉着齐思敏,“这事儿您就算去问了,连翘也不会承认的,再说,还有姑奶奶呢,您这么一问岂不是伤了大家的感情。” 齐思敏一愣回头看着婆子:“你说的也对,我这么去问,是不是她们做的,都不会有答案。” 她忘记了,这里是婆家不是娘家,不是她横冲直撞的想弄个清楚就能弄清楚的。 更何况,就算在娘家,她的嫂嫂和弟媳门,不也是勾心斗角没个完吗。 “谁告诉你的,你去将人喊过来,我来问她。”齐思敏又盯着牡丹看了一眼,气怒的回了自己暖阁里,过了一个婆子带着个小丫头进来,她就问道,“你哪个房里的,当什么差?” “奴婢是姑奶奶院子里的冬菊,在院子里做洒扫的事。”十来岁的样子,说话时有些结巴,其貌不扬,“昨天夜里奴婢起来小解,就看到连翘姐姐将炉子上放的热水壶提着出去了,奴婢当时困的很也就没有留意。” “但今天早上起来以后才知道,您新栽的几株牡丹都死了。奴婢只敢和胡妈妈提了一句,别的人一个字没敢说。”冬菊说着有些害怕的觑了眼齐思敏,“奴婢其实也不知道连翘是不是去浇花的,但是真真实实看到了连翘提着热水壶出去了。” 大半夜的提着热水出去,还能做什么。 齐思敏打量了一眼小丫头,问道:“你一直在府里当差?你娘和老子呢,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娘和老子在庄子里。我还有个姐姐,前两年没了!”冬菊说完,齐思敏就问道,“怎么没的。” 冬菊就支支吾吾的道:“她原来在三小姐身边……后来犯了事儿就被打死了……” “犯事,犯的什么事?”齐思敏蹙眉,崔婧语身边的几个丫头她都认识,若说死了的,那就是芍药了,“你是说……芍药,你是芍药的妹妹?” 冬菊点了点头,道:“是,奴婢是芍药的妹妹!” “你后来进的府?为什么又到姑奶奶的院子里当差?”齐思敏就盯着他,冬菊回道,“奴婢没的选择,是以前的杨妈妈安排的。” 齐思敏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正要说话崔岩从门口进来,她就摆了手让大家都退了下去。 “怎么了,兴师动众的。”崔岩脱了外衣,在炕上坐下来,齐思敏就凝眉道,“昨天晚上有人把我的牡丹花烫死了。这个小丫头说看到连翘夜里起来了,所以我在问她。” 崔岩一愣,皱了眉道:“肯定是误会,连翘好好的烫花作甚。你找个懂花的婆子来看看,说不定是得了什么病死了也未可知。” “嗯。”齐思敏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却不相信是什么虫子弄的,她养了这么几年的花了,还没听过哪个虫子能把花一夜之间弄成这样的。 一定是有人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拿她的花出气。 这个家里人这么少,除了二夫人就是三夫人,要不然就是崔婧文。 不管是谁,她一定要查清楚不可。 崔岩去了外院,齐思敏气的来回的走,和身边的丫头道:“你去看看刚才那个叫冬菊的丫头在做什么。” 小丫头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奴婢找了好大一圈,才在后院里的角门边找到她,正偷偷的哭呢。”说着比划一下后背,“奴婢看到了,后背和肩膀上都是血窟窿,刚刚被人用针扎的。” 齐思敏倒吸了一口气:“你是说,她从这里回去后,就被人用针扎了?” 小丫头应是。 齐思敏气红了脸,方朝阳中毒的事,崔婧文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她都听说了,当时也是觉得匪夷所思。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居然打算将崔婧语杀了…… 后来崔岩说要接她回来,她觉得没有理由不同意,毕竟是这个家里的姑奶奶,回娘家来靠兄弟无可厚非。 可是现在……看来是她想的太天真了,什么人什么性子,根本改变不了。 “奴婢还听说……”小丫头支支吾吾的道,“奴婢听说以前院子里也种了许多牡丹花,但是那些话都是朝阳郡主喜欢的,后来郡主一走那些花就全部铲掉了,现在您再种,恐怕是触了谁的霉头。” “我触了谁的霉头?”齐思敏被气笑了,“我是这个家里的主母,我触谁的霉头,脸还真是够大的。” 小丫头应是。 第二日齐思敏回了娘家,几个堂姐妹聚在一起,便说起她来:“你性子也太好了,居然还真将她接回家去了,这尊大菩萨,你那小庙也能装的下?” “她是家里的姑奶奶,我不接回去,难道把她扔在庙里啊。到时候丢脸的还不是我。”齐思敏撇嘴,道,“你们不懂,就不要乱出主意。” 几个人姐妹道:“她还用到庙里去,你真是小看她了。”又道,“她当初成亲带走的可是七八万两的嫁妆,听说成亲后颜释文对她言听计从,家里的开支都在她手里,这会儿她至少有十万两的银子傍身,比你可好过了。” 齐思敏顿时就没了话,她们家姐妹多,她出嫁时就只有一万两多点,加上压在箱底的统共不过一万五千两。 和崔婧文一比,还真是穷的拿不出手。 她受了一肚子的气回家,刚进家门,就看到二夫人带着崔甫准备出去,她上前行了礼,问道:“二婶这是要出去?” “嗯。”二夫人就道,“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去给郎哥儿做几身衣服。” 齐思敏打量了一眼郎哥儿,笑着客气的道:“我那有一匹天青的料子,是江南进贡的,要不给郎哥儿做衣裳吧。” “这料子家里有。便是二姑奶奶那里也有好几箱子,我要是用就和她去讨,可要不得你这一两匹难得的好布。”二夫人轻轻一笑,帷帽下看不到脸,但声音却透着一丝讥诮,好像在嘲讽齐思敏嫁妆太少的样子。 崔婧文的嫁妆是多,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赶了出来。 她气呼呼的回了院子,她身边的丫头就低声道:“夫人……说句不得当的话,姑奶奶那七万两的嫁妆里,可是有一小半是我们伯爷的啊。” 齐思敏如醍醐灌顶,猛然站了起来。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那些嫁妆根本就是杨氏留下来的,本就应该他们姐弟三人平分,凭什么叫崔婧文一个人得了。 “夫人,您别气,奴婢瞧着姑奶奶的身体怕是……”小丫头压着声音道,“到时候她的嫁妆还不都要搬回来。” 齐思敏啐了一口,怒道:“我要她的嫁妆作甚,我只要属于我们自己的。其他的,就算有一天她死了,我也不会多拿一件。” 小丫头没有说话。 她心里想着就直接去找崔婧文了,这件事和牡丹花的事不一样,她是理直气壮的,也不用证据。 “二姐。”齐思敏开门见山的道,“娘当初的嫁妆清单你还有吗,拿出来我瞧瞧。” 崔婧文皱眉,问道:“在宜春侯府,怎么了?” “既然是娘的嫁妆,那就应该有茂燊的一份,你将他的那一份取回来吧。你要没有人手,我派人去给你拿。”齐思敏说着昂着头,“其他的,是你和语儿的,我管不着。” 崔婧文气的脸色一白,紧抓了床单,忍着怒道:“我好好的去拿嫁妆,岂不是让人笑话误会。再说,这嫁妆当初是爹还有茂燊都点头的,你现在来和我要,不是诚心难为我,闹笑话给别人看。” “谁为难你。”齐思敏道,“语儿的嫁妆你怎么得到手的你心里不知道吗,她现在还在闻音阁里陪人喝酒唱戏,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崔婧文气的眼前发黑,连翘上来劝着道:“夫人,我们奶奶身体不好,有话好好说。” “没人和她吵架。”齐思敏推开连翘,道,“我在说道理,我也只说道理!” 好一个说道理,这个没脑子的女人,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挑唆,就跑来和她吵架。 她就知道,她齐思敏进门,肯定要被人当腔使。 “嫁妆拿不得!”崔婧文道,“我还是颜大奶奶,就这么把嫁妆取回来是怎么回事。” 齐思敏就哼了一声,道:“你不去,我去!”话落就要出去,崔婧文喊道,“思敏,你太过分了。” “你守规矩?你若守了语儿就不会在闻音阁陪人喝酒了。不要给你脸不要脸。”齐思敏拂袖出了门,崔婧文气的血气上涌,血便喷了出来。 连翘吓的扑了上去,抱着她喊着,又喂了杨文治配的药丸,等了许久崔婧文才醒了过来,脸色如死灰一般。 “奶奶。”连翘在一边哭着,“要不要去请治老太爷来?” 崔婧文摆了摆手,道:“请不请都这样。”她说着,冷笑了一声,道,“这就是顾若离求赐婚的意图,她要让我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她要将我逼的无路可走,她才高兴啊。” 连翘低声哭着,婚事是静安县主求的,她算准了齐思敏的个性来了以后必然要闹的。 现在果然如此,现在他们是娘家呆不住,婆家回不了。 “姑奶奶。”外面有婆子隔着门,回道,“荣王府的奶奶来看您了。” 连翘眼睛一亮,就道:“奴婢去请她来。”说着,不等崔婧文说话她已经出了门,过了一会儿梅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进了门,一看到崔婧文她便就惊了一跳的样子,心疼的道,“是不是病又严重了,怎么比在杨府还差。” “我身子是不行了。”崔婧文苦笑着请她坐,“我这里没什么好茶,世子妃千万不要介意。” 梅氏摇了摇头,满面苦涩:“你还喊什么世子妃,如今我们也是同病相怜了。”话落,无奈的道,“你这病真的治不好了吗,杨大夫也素手无策?” “什么法子都试了,只说慢慢养着,我瞧着怕是不成了。”崔婧文闭上了眼睛,若让她重来一次,她当初就不会心慈手软隐忍那么久,早该在顾若离来之前,就断了方朝阳的性命。 这样,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了。 “世子妃。”连翘忽然跪在梅氏面前,“求求您帮帮我们奶奶吧,如今我们宜春侯府回不去,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她的话说了一半,崔婧文就冷声喝道,“胡说什么,闭嘴!” 就算关系再好,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让人知道的。 连翘哭着道:“奶奶,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路走了,只有世子妃能帮我们。” “好了,好了。”梅氏叹了口气,扶连翘起来,和崔婧文道,“她求了我也没有用,说实话我也是自身难保啊。前些日子正卿被人打了,差点连命都丢了。” 崔婧文一怔,上次梅氏来可没有说这件事,她道:“严重吗,现在世子爷可还好。” “伤口慢慢好了。”梅氏叹了口气道,“只是我在京中也不敢造次,生怕又被谁盯上了,我们娘俩的日子都过不下去。” 崔婧文一下子就想到了顾若离。 这个女人可真是能耐,居然连荣王府的世子都敢下手。 “要我说你现在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梅氏柔声道,“这世上,能治好你病的人,恐怕只有静安了,你不如去同安堂找她,让她给你治。” 崔婧文没有说话,连翘就道:“她……她不会给我们奶奶治病的。” “静安一向公私分的很清,只要是病人去了她的医馆,她都不会拒绝。”梅氏望着崔婧文劝着道,“做大夫的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名声了。” “在生死面前,什么面子里子都不重要了。听我的,先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谋求别的。” 第288节 崔婧文恍然一震。 梅氏说的没错,她就算死,也该死在同安堂才对。 梅氏见她将话听见去了,便起身告辞:“既来了,我就去拜访一下建安伯府夫人,不好绕过她说话。” 要是以前,梅氏是不可能屈身去拜访齐思敏的,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崔婧文理解,便道:“让连翘送你吧。” 梅氏就含笑点了点头,携了连翘的手:“我正好有话和你交代。” 连翘一愣,跟着梅氏出了门,两人在门口落定,梅氏拍了拍连翘的手,给了她一包银子:“这里面是碎银子,你们奶奶想吃就给她买,我知道你们不缺钱,可这是我的心意。”又道,“这是我的名帖,明儿你得空就去王府找我,我还有些东西要一起给你们奶奶,你去取一趟。” 这还是梅氏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连翘点头应是,道:“奴婢知道了。” 梅氏满意的出了门。 连翘回了房里,将话告诉了崔婧文:“……奴婢去不去?” “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崔婧文昏昏欲睡,身体根本支持不住她醒这么久,“你来,我和你说句话!” 连翘凑过来将耳朵贴在她唇边,听她说了几句。 话多,连翘脸色一白握着她的手,道:“这……行吗?” “没什么行不行的。”崔婧文冷笑着道,“她做初一,我做十五。要不然她还当我姐弟好欺负的,做着春秋大梦。” 二夫人的心有多大,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好。奴婢去办!”连翘应了,崔婧文笑笑,“办完了,回来接我!” 话落,她便阖上眼睛睡觉,脑子里回旋的是梅氏连走前对她的那句话,“……只有先活着,才能去在乎脸面。” 可是她活不了了,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很清楚。 都是她们害的,那些人合起伙害她,让她众叛亲离,让她生不如死。 死啊,那就大家一起死吧。 后院,三房的气氛已经许久没有轻松。三夫人和崔延福说了顾若离给她扶脉,说她身体已康复的话,想要崔延庭去同安堂看看。 崔延福听完以后便蹭一下站起来,拂袖就出了门。 三夫人知道,崔延福这个人性子平日很好,也很好说话,可是要是遇到他在意的事,他就会跟一头牛一样,又倔又固执。 这次,崔延福近一个月都没有和她说话,两人各自分房睡。 “三爷!”三夫人见他进了暖阁,忙跟着后面关了房门,柔声道,“我们好好谈一谈。” 崔延福在炕上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茶闷声不响的喝了一大盅茶,三夫人就走了过去:“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么多年我们两人那么想要孩子,我各种各样的方子吃了那么多,就连送子娘娘的符水都和了几大碗,却一直没有起色,如今好不容易有点希望,我太想试试了,就当是最后一次。” “当然,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娇娇也不是神仙,她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三夫人叹了口气道,“那天她还说了,要是你去,就去找同安堂的刘大夫,说是刘大夫在这方面比她有经验。” 崔延福还是没有说话。 “三爷!”三夫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崔延福忽然回头看她,冷声道,“你的意思是,你也觉得我不行?” 三夫人脸色一变。 “我们成亲这么多年,在你心目中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不行。”崔延福鲜少露出这种咄咄逼人的样子,“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自小,大哥容貌生的好人又聪明,二哥性子爽利胆大心细,只有他,什么都不是,要什么没什么,是最没有用的人。 后来,他娶了三夫人回来,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事事和他一起商量听他拿主意,这让他很高兴,至少在这个世上有人觉得他有用,需要他依赖他。 可是现在,她居然来让他看大夫,告诉她,这不能生孩子的事不是女人的事,而是他这个男人有问题。 在她心里她一定早就这么怀疑过,要不然娇娇一提她就信了。 “我没有。”三夫人回道,“你怎么能觉得我会瞧不起你。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会想到这个,你……你就当帮我,行不行。” 崔延福沉着脸不说话。 三夫人也来了气,她隐忍着道:“你别闷声不响的,你就直接和我说,到底想不想要孩子吧。” “不想!”崔延福腾的站起来,怒道,“这辈子都不要了!”他觉得,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话他,包括三夫人! 他拂袖要走,三夫人拉着他,崔延福反手将她推倒,她往后踉跄了几步摔在了地上:“三爷!” 崔延福伸手想去扶她,可一想到她要他做的事,就堵着气说着帘子走了。 “夫人!”槐香掀了帘子从门外进来,扶着三夫人道,“您没受伤吧。” 三夫人摆了摆手,红了眼睛,道:“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以前三爷和三夫人多好,槐香常常想着,以后若是要嫁人她也找一个像三爷这样的男人,虽没什么本事,可是对自己的屋里人好。 那是真的好,她还见过三爷背着三夫人在院子里遛弯儿的,两个人十几年了比才成亲的小夫妻都黏。 但是没想到,现在居然…… “那奴婢去将晚膳端来?”槐香给三夫人倒了茶,就听她道,“没胃口,我不吃了。” 槐香应是,将院子里的事指派好,提着灯笼自己一个人去了后院,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发着呆……她今年也有十七了,三夫人说明年就将她放出去,可是外面哪有府里好! 她叹了口气,托着面颊望着被风吹着如同影子一般摇动的荷叶,四周黑漆漆的只有蛙鸣高低起伏欢快的叫着。 忽然,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她提着灯笼去看,问道:“谁?” 一根打着活套的绳子突然套在她的脖子上,一扯,她被拉的跌在地上,随即被大力往后一拖,头撞在柱子上,她放声喊着:“救命……”声音才出来,就被人捂住了嘴,一方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她躺在地上,脖子上的绳子被栓在了柱子上,头紧紧的抵着柱子被勒的喘不过来气,随即,那人又跑过来飞快的拴住了她的手。 槐香看到了来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灯笼被踹到在一边灭了光,四周黑漆漆的一片。 所有的声音被放大,她能听到对方很不自然的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手抖着去脱她的裙子,裤子,下身剥了个精光……那人很紧张的趴在她身上,生涩而又焦躁的摸索了很久。 槐香想咬舌自尽,可嘴巴堵着东西,她用腿拼命去蹬去踢,对方很怒,抬手扇了她一巴掌,恶狠狠的威胁道:“贱人,你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这个时候她不怕死,恨不得对方立刻将她杀了,一了百了。 槐香踢的越发的凶,那人吃不住倒在了一边,很生气却并没有胆子真的去杀她,而是又爬了起来压着她的腿。 就在这时,四周忽然跑过来许多的婆子丫头,一下子将亭子围住,随即小径上灯笼的光由远至近,有人喊道:“在亭子里?” 四周一下子亮了起来,所有人就看到亭子里的情形。 地上,槐香半裸着躺着脖子被吊在了柱子上,头发松乱样子狼狈,衣服裤子被丢在了一边,几乎一眼就能猜得到,发生过什么事。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在她对角不远的地方,有人正坐着那里,双眸血红一副还要再扑过去的架势。 “我的儿!”二夫人足足楞了许久,才认出来那个人是谁,她推开菊容疯了一般的冲了上去,“郎哥儿!” 崔甫一怔,人清醒了一些,猛然扑在二夫人怀里:“娘,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又道,“娘,我好难受,我感觉我要裂开了,救救我。” 二夫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她的宝贝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别怕!”她说着别怕,可声音却在抖着,“跟娘回去,娘来处理。” 崔甫点着头缩在二夫人怀里。 齐思敏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她怒道:“都还在愣着做什么,把人解下来啊。” “是!”有婆子跑进亭子里,去解槐香脖子上的绳子,所有人静若寒蝉,恨不得抠掉自己的那双眼睛。 远远的,有小丫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疯了似的跑回去,转眼功夫,穿着中衣披着头发的三夫人赶了过来,正好与半抱着崔甫的二夫人顶头撞上。 “怎么回事。”三夫人目光一扫,看到了死了一样躺在地上,身上胡乱搭了几件衣服的槐香,声音又怒又惊,“怎……怎么回事。” 二夫人没有说话,也根本没有心思说话。 “贱人!”三夫人大怒,上前照着二夫人的脸就抽了一巴掌,反手又去打崔甫,“你们娘儿俩都是贱人,我要报官,我要将你们这对恶心的母子送大理寺去。” 二夫人脸上一下子肿了起来,她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三夫人,很少见的没有还手,一字一句道:“你消消气啊,你我都不会希望发生这种事,你来,你看看我的郎哥儿……” 三夫人去看崔甫。 崔甫虽缩着脑袋,但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个孩子此时此刻是不正常的,神情不但兴奋而且也不清楚。 “我们的账慢慢算。”三夫人也不傻,推开了二夫人冲过去一把抱住宛若死人一动不动的槐香,“你怎么样,伤着没有。” 槐香睁开眼,朝三夫人笑笑,满眼的绝望:“夫人,槐香恐怕不能服侍您了,要不您立刻杀了奴婢,要不,您这会儿就将我送庵庙去吧,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说什么胡话。”三夫人看的出,现场虽狼藉,但槐香的身子还是干净的,“你还是好孩子,听我的话,明年我依旧能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槐香笑笑,闭上了眼睛。 二夫人带着崔甫到院子里,崔延孝赶了回来,一看到儿子他上去就是一巴掌:“你这个畜生,这十多年的都白教你了是不是。” 他进来时就听到了,他儿子在后院将三房的一个丫头给……手段还很残暴。 “二爷!”二夫人喝道,“你看清楚再问责,你看看他的样子。” 崔延孝一愣,去看崔甫眼神。 才发现他眼神浑浊,左顾右盼,而且面色诡异的潮红,像是一只发情的…… “怎么会这样。”崔延孝大怒,回头对自己的常随就道,“去醉春楼,找老鸨要方子来。” 常随应是而去。 他居然一眼就知道崔甫中的是什么药。二夫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崔延孝,此刻不是她揪着这事的时候,便抱着儿子回房,崔甫趴在床上蹭着,喉间发出哼哼声…… 他才十一岁啊! 二夫人提了桌上凉掉的茶水泼在他脸上,崔甫似乎又一瞬清醒了一下,可随即又混沌起来:“难受,我难受。” 她抱着儿子,崔甫闻着女人香,便往她怀里钻,二夫人气的扇了他一个耳光,和崔延孝道:“方子什么时候来?” “很快。”崔延孝推开二夫人,自己上去控制着崔甫,“你去打盆井水来。” 二夫人转身往外走,正好和进门来的崔岩撞上,她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崔岩。 崔岩被她盯的毛骨悚然:“郎哥儿怎么样了。” “神志不清。”二夫人声音森凉凉,咬着后槽牙嘴角勾着笑,这幅样子并着她此刻毁掉的容貌,是说不出的古怪的阴郁,崔岩慌乱的移开目光去了床边,果然就看到崔甫如同一只地龙似的拱着。 崔岩虽没有吃过这种药,可是却见过人吃了这种药后的样子,在醉春楼几乎每一天都有人在吃,像是一只野兽一样,彻夜彻夜的嘶吼着。 醉春楼的方子拿了回来,崔延孝给崔岩解了毒。 崔甫如同死了一样的躺着。 崔岩转身大步出了门,径直去了崔婧文的院子,院子里小丫头缩手缩脚的站着,他喝道:“姑奶奶呢。” 第289节 “姑……姑奶奶和连翘姑娘刚刚出去了。”小丫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但凡想一想其中的关节都能想的明白,“姑奶奶说她有东西留给您,就在桌子上。” 崔岩心头一跳跑进了房里,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他胡乱的撕开,信纸飘了出来。 茂燊,人活一世先要想着自己,只有自己过好了才能去考虑自己在乎的人过的好不好…… 那些害我们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但你要守住你的爵位,这个家是你的,爵位是你的,决不能拱手让人! 信很短,就这么寥寥几句! “崔婧文!”崔岩大怒,将信拍在桌子上,对外喝道,“去找,给我将人找出来。” ☆、160 我亡 寻常照顾他的都是婆子,二夫人从不让小丫头们近他的身,所以崔甫醒过来时,对刚刚发生的事,除了迷茫便只有恐惧。 他清楚的记得他做了什么,却并不知道支配他的,来自身体里的感受是什么。 难道这就是男欢女爱? 这感觉……目光闪烁看着二夫人,顿时红了眼睛。 “娘!”他哽咽的道,“我……我是不是杀人了。” 他想到了槐香,想到了他用绳子勒住槐香的脖子,还……还脱了她衣服…… “不要想了。”二夫人沉声道,“事情都过去了,有娘在呢,这些事我都会帮你处理好的,你只管在家里好好将身体养好,忘记昨晚所有的事。” 崔甫点着头,他也不想记得,一点都不想。 二夫人哄着他,不一会儿崔甫又睡着了,崔延孝进了门看着熟睡的儿子,皱了眉头道:“你应该好好反省自己,寻常你是怎么教的,把好好一个孩子养的歪了。” 二夫人蹭的一下站起来,负气道:“出去说。”便出了房间将房门带上,怒道,“什么叫我养歪了,你看不出来郎哥儿是被人下药了吗,是有人要害他,你的宝贝侄女要害他。” “一件事归一件事。”崔延孝的道,“你去的时候没有看见,郎哥儿对槐香做了什么。他用绳子勒住了她,这么残忍的手段,难道也是下毒所致。” “重点是什么,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些?”二夫人第一次觉得崔延孝这么蠢,“现在是找到下毒的人,为郎哥儿报仇。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让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崔婧文分明就是打算毁了崔甫! “我抓不住重点?”崔延孝简直不敢想象,一个小孩子中了毒难受难道不应该来找爹娘吗,难道不应该慌张的手足无措吗,可是崔甫怎么做的,他去了亭子里,很有技巧的困住了槐香,这是一个十一岁孩子能做出来的事吗,“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你还存着什么事都是别人害的而非自己有错的想法,郎哥儿就算这次不被毁了,将来也会被你毁了。” 二夫人觉得他不可理喻:“你就这点和我吵架的本事,你去找到那个贱人啊,你去将她杀了提头来见我,否则,我和你没话说。” “愚蠢!”崔延孝拂袖,大步出了门。 二夫人气的直抖,冲着外头的菊容,问道:“你去她院子里,怎么说的,人什么时候走的。” “说是亥时初走的,当时我们都在后院里。”菊容道,“伯爷去找的时候,她们已经不在了。” 走了,害了她的儿,她还想这么轻飘飘的离开。 “走!”二夫人大步出了门,她就不信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这么点时间能走多远,等她找到了她,定要将她千刀万剐了不可。 菊容喊了两个婆子,跟着二夫人在院子里找了一圈。 几个人有提着灯笼出了侧门,二夫人相信崔婧文走不远,而且,以她现在的情况,她也没有地方可去…… 可是她找了许久,也没有崔婧文的下落,便是崔岩那边也毫无消息。 二夫人气的扶着门框,眼前一阵阵发黑。 齐思敏坐在三夫人的房里,隔壁静悄悄的,槐香由几个丫头陪着睡着了,她和三夫人谁都没心思说话。 过了很久,她抬头看着对方,道:“姑姑,当初赐婚事,您是不是也从中出力了?” 她没有想过要嫁给崔岩,所以当圣旨下来时,她真的是恍惚了许多天才清醒过来……紧接着,外头就传遍了崔婧文姐妹的事情……她就更加不想嫁过来。 好好的,圣上不会给她赐婚的,所以这其中一定有人从中作梗,她娘打听过了,是静安县主。 静安县主和崔婧文不合她知道,当年她也跟着崔婧文一起嘲笑过对方,所以,两个人你来我往殃及了崔岩也不奇怪……但是怎么就扯到了她头上,这让她很奇怪。 所以,她想到了三夫人。 “没错。”三夫人点了点头,心里很不好受,槐香从七八岁就跟着她,这都快十年了,从一个小丫头一路做到她跟前最得力的,她们之间的感情甚至比娘家的姐妹之间还要深厚,“茂燊本性很好,以你的性子嫁给他,不吃亏。” “依您和我娘的关系,可不是会为我考虑的。”齐思敏语气有点嘲讽,三夫人也不否认,“茂燊本性好,可他有个不靠谱的家,你来了若你聪明,自然过的顺风顺水,若你蠢,日子必然一团糟乱,也算是我为自己出了口气。” “都是个人的造化。”三夫人说着起了身,“你要怪我,我也没话说,随你的便吧。” 嫁都嫁了,齐思敏也跟着她起来,沉声道:“槐香,您打算怎么办。” “找个远点的地方,好些的人家,把她嫁了。”三夫人道,“好好的丫头,不能就这么被人毁了。” 齐思敏点了点头。 “你叫茂燊小心一点,今儿我瞧着郎哥儿的样子实在可怕,往后等他长大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三夫人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就毛骨悚然,“你耳根子也硬点,别听风就是雨,任由人当枪使唤。” 大家都姓齐,齐思敏从来不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庶出的姑母,她以前看不起她,今天也是他们姑侄第一次是这么多的话,她觉得对方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 难怪她能入方朝阳母女的眼。 第二日,建安伯府发生的事,就跟风似的吹了出去,短短一个上午,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昨儿晚上崔家年仅十一岁的二爷居然强奸婶婶房里的大丫头。 这种事,向来是人们最愿意说道的,其中隐含的意思太丰富。 “建安伯府这半年来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层出不穷。”茶馆里,崔延孝的身后有人高谈阔论的说着别人家的秘辛,“我看,都是因为他们将朝阳郡主母女给气走了的缘故,你们想想,以前建安伯府可是半点事没听说过,后来他们一走,这三天两头不是这个丑事,就是那个丑事。” “先是颜大奶奶将亲妹妹差点杀了,逼得她去做野花。闹的自己也被宜春侯府赶出来了。现在这崔伯爷刚成亲,家里的兄弟又闹出这等丑事来。” “大户人家的少爷不都是这样,十来岁就开苞,这兴致来了,还不是跟只发情的狗似的,一院子的丫头随便扑,总都是自己家里买来的。府里啊,没有人镇得住,就会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众人一片嘲讽,崔延孝丢了银子飞快的下了楼,气的他胸口翻腾,差点晕过去。 他径直往家走,才到巷子口就看到家里的马车出来,跟着的婆子都是二夫人身边,车到跟前停了了下来,帘子没掀。 “你做什么去。”崔延孝凝眉问道。 隔着帘子,二夫人回道,“你不用管。郎哥儿在家,你回家照顾他。” 崔延孝就压着声音怒道:“你听不到外面在说什么吗,你还打算去惹事,就算你现在将那丫头杀了又怎么样,只会让郎哥儿,让我们的名声越来越坏。” 当务之急,是要挽救建安伯府的名声,而不是内斗个你死我活。 二夫人刷的一下掀开帘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崔延孝:“二爷,看来你我夫妻是离心了。这么多年,你难不成认为我是个大度的人!此仇不报我便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疯子!”崔延孝觉得自己仿佛不认识她,这个女人和崔婧文一样,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马车接着动了起来,丢了崔延孝出了巷子,径直往闻音阁而去。 闻音阁的门是开着的,二夫人从车里下来,就看到站在院子里那个叫翠娟的丫头。 听到声音,翠娟丫头转头过来,也并不觉得惊讶,微微行了礼,道:“二夫人,我们姑娘在里面会客。” “会谁?”二夫人说着话,人已经径直推开了正中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房里的崔婧文和崔婧语,她冷冷一笑,眯着眼睛道,“我当你能去哪里,原来还是躲在这里了。” “我就说最先找到我的,一定是二婶。”崔婧文微微一笑,道,“还是您最了解我。” 崔婧文穿着一件玫瑰红的妆花缎褙子,她除了成亲的几天,还从未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此刻坐在崔婧语对面,容貌依旧端正,但却不见往日的娴雅气质。 她似乎是强撑着的,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盅做了请的手势:“既然来了,就坐吧。” 二夫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崔婧语:“看来你吃了一次大亏后也没有学聪明,居然还和她来往。这样的毒妇,你是准备再死一次?” “她是毒妇,二婶您也好不到哪里去。”崔婧语道,“当年顾若离的金项圈,是你偷的吧,你从马继那里知道我们要做的事,居然想要借刀杀人,你可真是一个好长辈啊。” “说这个做什么。”崔婧文道,“她怎么对我们的,我就怎么对她,多好。” 二夫人冷冷的道:“没想到,杨氏那么懦弱的人,居然养出了你这么一条毒蛇!”又道,“难为你装了这么多年。” “郎哥儿怎么样,她有没有谢谢我这个姐姐,让他尝了鲜?”崔婧文靠在椅背上,缓了一口气,厚厚的粉底下是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浮肿的脸,她盯着二夫人满面嘲讽。 “想想你娘死的可真是冤。”二夫人笑呵呵的看着崔婧文,“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吧。” 崔婧文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娘不是方朝阳害死的,她那个人才不屑对你娘动手。”二夫人走过来,盯着崔婧文,一字一句道,“她是你爹害死的,下的毒,朱砂你知道吗,每日一点……就连杨文治都查不出来,死的无声无息啊……” “你胡说。”崔婧语腾的一下站起来,怒道,“我娘是方朝阳害死的,不是我爹。” 二夫人哈哈大笑,看着她回道:“这话是你谁告诉你的,你姐姐?”话落,她指着崔婧文和对她道,“那你问问她,你娘到底是谁害的,看她此刻还有没有脸告诉你是方朝阳。” 崔婧语就看着崔婧文,问道:“难道,这么多年你都在骗我?你到底和我说过几句真话。” “有什么关系。”崔婧文道,“谁杀的祸源都是因为方朝阳,你并没有恨错人。” 崔婧语大怒,抄了桌子上的茶盅就向对面砸过去,茶盅擦着崔婧文的脸落在她身后,她怒道:“你简直就是个疯子,疯子!” 崔婧文动也没动:“难道我和你说了实话,你就高兴了?”又看着二夫人,“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方朝阳下毒了吗,她的毒也是慢性的,多有趣!” 二夫人哈哈大笑,脸上的疤拧扭着,非常的可怖。 “我去皇陵找他问个清楚。”崔婧语气的直抖,她转身就朝外头,崔婧文淡淡的道,“你找不到了。” 房间里一静,崔婧语就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死了。”崔婧文喝着茶,抬眉看了她一眼,“下去陪娘去了。”她想到昨晚的画面…… 她和连翘出了门,便直接去了皇陵,下半夜在山脚见到了崔延庭,骨瘦如柴,毫无当年的风姿,与那些在农田里干活的老伯没有不同,他看着她很高兴,以为她来带他走呢…… 终日劳累的崔延庭,不是她和连翘的对手,背后一个闷棍他就倒了。 喂了一整包的朱砂,她就静静坐在他身边,等着他醒过来……那时间,她眼前浮现的都是小时候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画面,是那么的幸福。 从什么时候幸福没有的? 好像就是圣上被俘吧。 祖父被革职,娘从一个内阁次辅的嫡长女,变成一个普通的毫无权势的女人,甚至于,她的身份还会给他带来祸事,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动手的,但是娘死的时候,她看出来了。 他那么爱娘,怎么可能舍得杀她,一定是方朝阳啊,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他怎么会杀了娘呢。 他这么脏还是早点死了的好,死了好去陪娘,死了就不会有一天再回去抢崔岩的爵位,就不会再续弦娶一个女人回来,逼着他们喊娘了。 “崔婧文……”崔婧语摇着头,瞪着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当初她能杀自己,现在她就能杀父亲……对于她来说,大概这世上没有人不该死,没有人是她不能杀的了。 二夫人哈哈大笑,擦着眼角的泪和崔婧语的道:“你看见了吧,这丫头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她可真是能装啊,这么多年,竟没有人看出来,她居然是这么一个狠角色。 “你笑的太早了。所有害过我的人,我都记着的。”崔婧文说着,目光落在二夫人身上,“你想害了茂燊,让郎哥儿取而代之?现在感觉如何,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强奸丫鬟,你觉得这事儿大概会被人们记得多久……” 第290节 会永远记得,只要说起崔甫,就会想起这件事,将来莫说恩荫,就是出门交友他也会耻辱的抬不起头来。 在京中,想娶一个有点头面的女子,都不可能。 如果大家不失忆,崔甫的未来已经可以看得见了。 “不过你还有大姐,你可要好好对她,将来你就只能靠着她翻身了。”崔婧文掩面咳嗽了一声,“不过,也要她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 二夫人大怒! 她的儿子,她细心教养的儿子,二夫人突然上去掐住了崔婧文的脖子:“你这个贱人,贱人!” “你可不能杀我。”崔婧文瞪着眼睛,被她攥的面色发紫,“我的命,可还有用呢。” 二夫人一怔,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崔婧文说害过她的,她都不会放过……先是她,其次是崔延庭,现在就该轮到方朝阳和顾若离了…… 二夫人放了手。 崔婧文喘着气笑了起来,她撑着额头像是见到了多么可笑的事情一样,笑了许久,才讥诮的看着二夫人:“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也不比我高明多少。” 二夫人反手就打了她一个耳光,咬着后槽牙道:“我和你不同,至少我敢做敢担。” “是吗。”崔婧文不屑,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抚着自己的鬓角,道,“我要走了,咱们最好永不相见。” 二夫人气的胸闷,可是却舍不得真的将她杀了,崔婧文是要死的人了,就如她自己所说现在杀了她太可惜了,那就让她和顾若离狗咬狗去吧。 她忍着,冷笑着看着崔婧文慢慢的往外走着,她走的很艰难,似乎每走一步对她来说都是极大的煎熬。 “崔婧文!”崔婧语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你要死就死在我这里,不要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崔婧文没有理她,淡淡的和二夫人道:“语儿就教给你了,可千万不要让她去捣乱才行啊。” 崔婧语猛然转头看向二夫人,二夫人抿着唇显然在思量这个问题。 崔婧文自己开了院子的门,走了出去,上了巷边停着的马车,车慢慢的出了巷子往同安堂而去,半道上连翘来了:“奶奶,您还好吗。” “和世子妃说过话了?”她看着连翘,“都说了什么?” 连翘目光闪了闪,垂着头回道:“世子妃说让我和您说,要是县主不愿意救您,她可以送你去岭南养病,那边也有许多名医,等到了那边您的病说不定就有救了。” “是吗。”崔婧文靠在车壁上,笑了笑,“有没有将我写给颜释文的信交给她。” 连翘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她闭着眼睛,许多事在她眼前一一划过,高兴的,不高兴的,都清晰的一一划过,她忽然睁开眼望着连翘,道,“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吧,她若是不救,你便碰死在同安堂。至于你家的人茂燊会有人给他们送钱去。到了地下,我们还是好姐妹。” 连翘看着崔婧文,满目的悲凉和绝望,垂着头应道:“是!” 车停下来,她们听到车夫喊道:“同安堂到了!” “奶奶。”连翘慌乱的翻出茶具来给崔婧文倒茶,手不停的抖着,指尖有什么滑落在茶盅里,她捧着过去,“奴婢再最后服侍您一回。” 崔婧文看着她,笑了笑,接过茶一饮而尽。 连翘垂了眼帘,眼红红红的,过了一刻她扶着崔婧文下了马车。 这里她来过有几次了,虽未曾进去过,但门头却非常的熟悉,崔婧文站在外面,看着里头四五个大夫忙碌的身影,还有七八个病人或坐或靠的歇在中间等候,生意比其他医馆都要好很多。 主仆两人进了门,其他人不认识她,但在药柜前忙着的张丙中却是见是过的,他和韩苗苗打了个招呼,跐溜一下跑去了后院。 顾若离正和冯匀一起拆解石膏,几个骨折的病人恢复的都很好,她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 “总算是有惊无险。”她含笑和冯匀道,“关节处的积液也吸收了,若不然还要做引流。” 冯匀听着一愣,问道:“引流就是您所说的,将身体内的出血或者分泌液通过微创开口引流的方式排出来或者吸出来?” “是!”顾若离道,“关于这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两人一边走一边出了门,“上次你做的抽水桶,还能做的更小吗,如手掌大小最好,还有管子,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做软管来用。” “那个我回去试试。”冯匀回道,“至于软管,许多东西都是空心的,您担心的就是易折或不够柔软是吗,此事我来办,早年我家做竹席,有很多办法,我回去试试。” 她和岑琛试了很多方法,但这方面冯匀显然比他们在行,她高兴的道:“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我们又前进了一大步啊。” 冯匀抱了抱拳,道:“过些日子,我再给您答复。” 她正要说话,张丙中匆匆跑了过来:“师父……那个颜大奶奶来了。” 崔婧文来了?来干什么,总不会是找她医治吧。 “我去看看。”她点了头又和冯匀道,“你再回去嘱咐一下那几位拆石膏的病者,恢复锻炼时切忌不要操之过急。” 冯匀应是而去。 她则去了前面,正堂里坐了五六位百姓,她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非常显眼的主仆二人,对面两人也看到了她,在嘈杂忙碌的大堂中,连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县主,求求您救救我们奶奶吧。” 还真是来求找她治病的?顾若离走过去,抱臂看向崔婧文。 崔婧文满面的哀求和期盼,但一双眼睛里却是露着讥诮和嘲讽…… 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看向连翘,只觉得奇怪,同安堂向来不拒绝客人,怎么还有人用这种方式来求医的。 “县主,求求您救救我们奶奶吧。”连翘当着所有人的面朝顾若离磕头,“我们奶奶不行了,如今只有您能救她,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顾若离没说话,袖子就被方本超扯了扯,压着声音道:“县主,这两人有点奇怪啊。” “不是有点奇怪,是很奇怪。”顾若离看着崔婧文,低声回方本超的话,“这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绝不会是为了求医。” 不求医,那是因为什么?方本超愣了愣。 顾若离心头也转了几圈,若是崔婧文的病情正如杨文治所言,肾脏衰竭的话那么她这会儿就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就算他们之间无冤无仇,她也回天乏术。 想必她自己也知道吧。 那她来做什么,打算死在她的同安堂,让世人觉得她见死不救,有违医德? 这让她想起来外传崔甫强奸丫鬟的事情。 崔甫虽胡闹,但是在女色上二夫人管的很严,他身边不是小厮就是婆子……而且,他年纪也小,若没有人做手脚,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出格的事。 看来,她是为了断二夫人想要夺爵的野心,所以她毁掉了崔甫,让他名声扫地,无脸肖想爵位。 她打量着崔婧文,就看见她扶着胸口,很痛苦的,一点一点的倒在了地上。 至始至终她都没说话,但样子已经让所有人都揪了心,相信她不是无事生非,而是真的来看病的。 那就看顾若离救不救了。 顾若离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柔声道:“颜大奶奶,您这是来同安堂求诊的?” “是!”崔婧文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容貌精致的脸,恨不得撕了才好。可是这是最后了,她再没有别的力气。 “你是杨大夫的病人。”顾若离犹豫了一下,回头吩咐张丙中,“去请先生来吧,就算今天接了病者,也要和他说一声才好。” 张丙中应是,崔婧文忽然抓住了顾若离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伯祖父已经同意了。” “县主,求求您救救我们奶奶吧。”连翘没有别的话,一个劲儿的磕头,韩苗苗看不下去,上前喝道,“你脑子有病吧,我们县主还没说话呢,你在这里拜祖宗呢。” 连翘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顾若离:“县主,若您不给我们奶奶医治,奴婢今儿就……”她说着,忽然起身,猛然就朝门上撞去,顾若离伸手去抓,韩苗苗已经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抬脚一踢,将连翘踹在了门外,人摔了一跤可却没有撞到头。 旁边的人一片哗然,越发闹不明白这对主仆是来做什么的。 “你就是这个打算?”顾若离挑眉看着崔婧文。 若是可以,她当然不会这么做,可是她被逼到了绝路,她无人可用也没有人相信她,唯有的就是这最后的一口气,就死在这里,死在同安堂里,化作鬼她也要夜夜盯着她。 顾若离手腕一翻,扶了崔婧文的脉,随即眉头略簇了簇,正如杨文治所言,崔婧文的病情确实已是药石无医了。 只是这脉…… 她放了手,和韩苗苗道:“去请兵马司的人来,就说我这里有歹人讹诈。” 众人一愣,旁边就有病者问道:“县主,她……她看上去不像啊,确实是病了。”崔婧文脸浮肿的厉害,人也憔悴不已,单看外表就知道病的不轻。 “病了的人也可以讹诈。”顾若离含笑道,“等兵马司的人来了再说。” 那人就点了点头,道:“县主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有您的道理。” “顾若离。”崔婧文怒道,“我来看病,你有违医德见死不救,居然还说我讹诈,你居心何在。” 顾若离摆了摆手,道:“东城兵马司离这里不远,很快就来了,你和他们说吧。” 崔婧文撑着站起来,回头去看连翘,她正被韩苗苗看着坐在门外。 果然如同顾若离所言,兵马司的人来的很快,一进门就朝顾若离抱拳,道:“县主,听说有人来捣乱,把人交给我们就好了,您忙您的。” “周大人。”顾若离笑了笑,就指着崔婧文道,“就是这位夫人,她来捣乱的。” 在兵马司做官的,大多是京中勋贵的公子。这位周大人本名周云,表字天青,是忠勤伯周广洋的次子,和颜显等人也是认识的,所以他一回头就认出了崔婧文:“……这……这不是颜大奶奶吗。” “周大人。”崔婧文微微颔首,道,“还请周大人评理,我来治病,县主却说我讹诈,不知我此时此刻能讹诈县主什么。” 周云也而觉得奇怪,呵呵笑了起来,准备当和事佬。 顾若离就看着崔婧文道:“你讹命啊。来前服毒,是打算死在我这里吗。” “服毒?”崔婧文一怔,面色大变,“我没有!” 顾若离就抱臂望着她,道:“是不是你自己知道就好了。”话落,看向周云,“还请周大人主持公道,由颜大奶奶开了先河,往后谁得病活不了了,就服毒到医馆来自杀讹钱,往后我们这医馆也开不得了。” “颜大奶奶,这事可不是小事,您跟我走一趟吧。”周云说着做出请的手势,旁边的人也开始嗡嗡的指责,崔婧文大怒,“你根本就是见死不救,所以才说这些废话。顾若离,我高看你了。” 顾若离不置可否。 “自称神医,你也有脸得这个称号吗。便是路边的游医都比你有医德。”崔婧文往凳子上一座,“我便不走了,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话落,她忽然觉得喉间一甜,有什么涌了上来。 她捂着胸口忽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朝后倒了下去…… 腹中翻腾着,崔婧文看着顾若离,又缓缓朝门外看去,就看到连翘静静的坐在门口,看着她。 她忽然明白了,连翘刚刚在车上和她说的,最后服侍她一次是什么意思。 原来,那茶里有毒。 连翘没有这个胆子,是谁,谁让她给她下毒的。 谁? 谁想让她死。 ☆、161 魂散 第291节 医馆里一下子喧哗起来。 顾若离转身过来,就看到崔婧文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血来,她静静站着没有上去。 她看得出来,崔婧文方才听到自己中毒时的样子不是装的,那么就是有人给她下毒,而她自己不知道。 谁会给她下毒,目的又是什么? 崔婧文不是那种听由别人煽动的性子,她来同安堂一定是自己深思熟虑过的。 那么这个下毒的人,是早就知道了,还是临时起意? 她心里想着,目光就落在呆滞的跪坐在门口的连翘身上。 崔婧文的身边,就只有连翘这么一个得力的丫头了,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也应该是她了吧。 若是连翘,她又为什么这么做呢。 心头飞快的转着她走过去,扶了崔婧文的脉。 “顾若离。”崔婧文忽然攥住她的手,死死扣着,“帮……帮我将那个贱人拖过来。” 顾若离点了点头。 韩苗苗将连翘拖了过来,摔在了崔婧文的跟前。 “顾大夫有事,那我们今儿就算了吧,稍晚点我们再来。”等着的病人也不好接着看热闹,纷纷起身,索性都是小病忍个半日也无妨,方本超跟着后面送客,“抱歉,抱歉,今晚我们会晚点打烊,各位吃过饭再来也可。” 众人应着是,走了。 医馆里安静了下来,周云就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挥挥手让自己的兄弟们退了出去守在外面,他找个不大显眼的椅子坐着。 这事儿他不好处理,都是有身份的,得罪谁都不好。 连翘坐了起来,面上并无恐惧之色,只是漠然的看着崔婧文。 崔婧文只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的绞痛,她撑着坐起来,望着连翘眯了眯眼睛,道:“毒,是你刚刚在马车里下的?” “是!”连翘点了点头,“奴婢在回来的路上买的。” 崔婧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望着对方讥诮的道:“路上买的,你来问问顾大夫,同安堂能不能买到毒药。” “奴婢买到了。”连翘垂着眼帘,“你不用怀疑。” 崔婧文皱着眉,反手就是一巴掌:“贱人,你哪里来的胆子,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活?” “不杀你,奴婢就一定不能活。”连翘的脸瞬间肿了五个指印,她满目愤恨的盯着崔婧文。 崔婧文阴郁的亦盯着她,就在昨天晚上,连翘还和她一起杀了崔延庭,当时的她可半点反意都没有。 为何今天一个上午,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忽然欺身过去,一把封住了连翘的衣领,逼视着一字一句问道:“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她病死和被人毒死,结果虽同,可含义却大相径庭。 她必须要弄清楚。 连翘一把将她推开,呵呵笑道:“你对我不薄?大奶奶奴婢有眼睛,有心去看,去听。当年三小姐被您骗的团团转,当年您给郡主下毒,您做了那么多的事,哪件不是奴婢帮你的。你病了这么久身边的人谁尽心了,只有奴婢啊,奴婢不分昼夜在照顾你。” “可是你怎么对奴婢的,你居然还有脸说对我不薄。”连翘心寒不已,她以为崔婧文死前会安排好她,至少给她一个安稳的去处,哪怕求崔岩收留也可以,可是崔婧文呢,居然让她撞死在同安堂,把事情闹大。 用她们命去换顾若离的身败名裂。 她崔婧文是要死的人当然可以最后拉着顾若离陪葬,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想活着,她还这么年轻…… 她不想死。 “贱人!”崔婧文惨淡的笑笑,“可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高看你了。” 连翘悲从中来,蹲下来看着崔婧文:“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你的吗。就从那次你让我梳头开始。你明知道那不过是颜夫人试你的手段,你居然还是疑心的将我推了出去,居然让我嫁给一个傻子,你将我当做人看过吗,你为我考虑过半分吗。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你忠心不二。” 崔婧文喷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她身边最后一个人也没了。 在这个世上,她真的是一无所有。 “你活不了的。”她抬头,讥诮的道,“弑主的奴才,你以为你活的了?” 连翘并无恐惧的样子,她笃定的笑了笑,道:“那就劳烦大奶奶您在地下等上百年吧。”话落,啐了一口,转身就朝同安堂门外去。 韩苗苗看向顾若离,问她要不要拦住,见顾若离点了头,她立刻上前去,刚到门口,忽然外头有人过来,一脚踹在正出门的连翘身上,踹的她连退了四五步,跌倒在地。 崔岩和崔婧语大步走了进来,他喝道:“琉璃,将她给我绑了!” “是!”琉璃上前,抖了手里的绳子去绑连翘,连翘抵死推着,喊着道,“你们凭什么绑我,我现在已不是建安伯府的人,你们凭什么绑我。” 崔岩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的卖身契还在家里,你是怎么脱的籍?给我绑了,回去乱棍打死!” “你们敢!”连翘大喝,崔岩上去又是一脚,“那你看看我敢不敢。” 琉璃上去就堵了连翘的嘴,三两下绑了起来。 “茂燊。”崔婧文看到崔岩来了,眼睛一亮,“这个贱人,不能留!” 是谁让连翘下毒的,就在刚才她还没有想到,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连翘,就明白过来。 不由觉得嘲讽,她以为是二夫人……可是二夫人这个人是想不到这种事的。 那么,让连翘下毒来害她的人,只有一个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的让她死? 想到这里,她猛然抬头看着顾若离,忽然就明白过来了,觉得异常的讽刺,便咯咯笑了起来:“……可真是太有趣了,我竟是这么久以来都不曾想到过。” 人心啊人心,隔着一层肚皮,真是让人看不清猜不透啊。 无论看上去多么美好的人,不撕开那层皮,就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内里是多么的肮脏,恶心! 也好,也好,她死了还有人前赴后继,终有一天会有人替她报仇,收拾了顾若离,收拾了方朝阳。 她在地下等她们。 崔婧文没了力气,躺在了地上,眼前一圈圈的黑影,她看到了杨氏,杨氏微笑的看着她,眼角细微的纹路让她看上去没有年轻时那么好看,却异常的温暖,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最贪恋的笑。 她看到了崔延庭,他醒来,掐着她的脖子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她,他的声音还回绕在耳边:“……我若知道你是这样的畜生,在你生下来时,就会将你溺死。” “可惜你没有。”崔婧文笑着,她以为每个人都会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她以为老天是公平,可是她错了,这世上没有公平的事,你想要公平,就只有自己去争取,自己去努力。 胸口腥甜一阵阵的往上涌着,她的眼前露出崔岩的脸来,她伸出手去抓崔岩,呢喃着道:“茂燊,茂燊你要多听祖父的话,有事和表哥多商量,记住没有。” 崔岩看了她一眼,回头噗通一声在顾若离面前跪下,垂着眼帘哽咽着道:“县主,求你救救她,只要她不死,我一定不会再让她出来生乱。你若是恨意难平,我愿意替她受罚,无论什么我都愿意。” 顾若离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崔岩。 “县主!”崔岩磕了一个头,“求你。” 她抿着唇,眉头紧紧蹙着,话就在她喉咙里,可看着崔岩她却说不出来。 “县主。”他抬头看着他,额头被自己撞的红红的,他身后躺着的是崔婧文,她伸着手呜呜咽咽的喊着,“不要,不要啊!” 而他的身侧,立着的是崔婧语,沉着脸面无表情。 顾若离想起方朝阳坐在空心的椅子上,将唇咬的血肉模糊时的样子,她攥着她的手,和她说:“娇娇,若是娘死了,一定要给娘报仇。” 她当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县主!”崔岩看着她,目光是决绝,好似他说出这句话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就当……就当你还我一条命!”话落,他紧紧的抿着唇,不敢看她。 她不欠他的命啊,当初他生病时就是她救回来的。 他知道他此刻很无耻,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对不起。”顾若离道,“她本身病重,肾脏衰竭,如今毒性致使病情加重,我也无能力。” 她说着,转头过去,不看崔岩。 “谢谢!”崔岩知道顾若离不是敷衍他,他转头过去,抱着崔婧文沉声道,“我带你回家。” 崔婧文按着他的手,摇头道:“我不走。”她说了,她要死在这里,死在同安堂,“你记得……记得帮我报仇。” “你够了。”崔婧语大喝道,“你还想斗到什么时候,都被人下毒了,居然还想着顾若离,你怎么不去回忆一下,到底是谁,谁给你下的毒。” 谁给她下的有什么关系呢,这让她很高兴啊,至少她知道,还有人等着顾若离死。 “走!”崔岩一把将崔婧文抱起来,“回家!” 崔婧文无力反抗,软软的任由崔岩抱着起来大步出了同安堂,崔婧语回头看了一眼顾若离,笑了笑,道:“看来,你的日子又要不太平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 崔家的马车停在外面,崔岩将崔婧文放在车上,回头看着崔婧语:“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回去。”崔婧语扫了一眼马车内,“她要是死了,你也不用来告诉我!”话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岩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撵了车夫,自己赶着车往家去,等马车到了侧门她就看到二夫人和三夫人坐在门口,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到两个婶母这么心平气和的在一起,不吵不闹 他觉得自己这半辈子,很失败。 “她要死了?”二夫人从椅子起身,满面嘲讽的走了过来扫了他一眼,掀开了车帘子,就看到崔婧文正半阖着眼睛很痛苦的样子,她咯咯一笑,道,“瞧你的狼狈样子,不是打算死在同安堂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崔婧文虚弱的睁开眼,可只能看得见眼前有个黑影,笼在她的头顶。 “刚才你应该让我杀了你的,这样你就不会蠢到被别人下毒了。”二夫人越发笑的欢快,“现在你自己也中毒了,是不是也很有趣?” 崔婧文闭上了眼睛,仿佛没有听见。 二夫人刷的一下摔了帘子,沉着脸和崔岩道:“要死也不能死在家里,她可是宜春侯府的人,你应该把她送回去才对,免得将来成了孤魂野鬼。” 话落,重新进了门,和三夫人一起,堵在侧门内。 三夫人颔首,道:“茂燊,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你今儿想将这个毒妇带进来,那你就从我们的尸体上压过去。” “二婶,三婶。”崔岩压着怒道,“二姐她中了毒,你们怎么能这样。人之将死,就给她最后一点脸面吧。” 二夫人哈哈一笑,道:“我给她脸面,谁来给我脸面。茂燊,你不要忘记了,就在昨晚她还将你们的父亲毒死了,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去皇陵问问,你怎么还能将她接回来,你就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 崔岩红了眼眶,他能怎么做,这个人再怎么坏,可还是他亲姐姐,而且,对他一直很好:“二婶,不管她做了多少错事,可是现在……” “不要再说了。”二夫人摆了摆手,“话已经说的很清楚,赶紧将人送回去。” 崔岩痛苦的砸了一下墙,不得不再次上车,将崔婧文送宜春侯府去。 她和颜显还没有和离,她确实是宜春侯府的人,就算是死了,也应该葬在宜春侯府的祖坟里。 “崔伯爷。”他刚刚将车掉了个头,胡同口颜夫人身边伺候的辛妈妈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面无表情的朝崔岩行了礼,递了封信过来,“崔伯爷,这是我们夫人给您的信。” 几乎不用多看,崔岩就已经猜到信中是什么意思了。 第292节 “你们如此,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崔岩啪的一声将信拍掉,“此事你们谁说了都不算,让颜释文回来和我说。” 辛妈妈笑了笑,道:“伯爷,我们夫人就是因为看着您和我们世子好的份上,才会留了几分薄面,这么长时间都忍着,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接受原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给大家留了面子的,没有大张旗鼓的休了崔氏,而是让他们和离。” 崔婧文脑子里像是被人刷上了一层浆糊,浑浑噩噩的怎么都想不清楚,耳边只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想了很久才认出来,说话的人是颜夫人身边的那个妈妈。 叫什么来着? 她伸手艰难的拽了帘子,声音如蚊蝇一般:“我生是颜家的人,死……”她的话只说了一半,那位妈妈已经和崔岩道,“若是人没了,还是葬在崔氏的祖坟里吧,我们宜春侯府供不起这样的菩萨。” 崔婧文气的胸口一翻又吐出一口血沫子来,她睁开眼睛,望着雕花的车顶,觉得离她好远好远,她怎么都摸不着…… 颜显,回来了吗。 如果他在的话,他也会这么说吗,宜春侯府的祖坟,不让她进。 娘,您要保佑我,保佑我活下去,让这些小人看看您的女儿她们谁都比不上。 娘,我不甘心,不想死,就是为了能好好活着,我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如果知道忍耐的结果依旧是个死,那我为何要受这么多年的罪,我早早去找你多好。 崔婧文抽搐着,口中的血不断涌了出来,耳边的只有崔岩一个人的声音,他在发怒,满声里的悲凉和无奈……她活了一世,最后唯一留在她身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茂燊。”崔婧文想喊他,可声音出来如同被风吹走了,散在了嘴边,最后连崔岩的声音也没有了,万籁俱寂,她看到了崔延庭朝她走过来,掐着她的脖子怒吼道,“你这个畜生,早知道你会如此恶毒,我就该将你溺死。” 她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又看到方朝阳轻蔑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往后你们姐妹少在我跟前走动,我没这个福气生这么多孩子,所以,你们也不必当我是母亲。” “二姐!”车帘唰的一下掀开,崔岩看着她正要说话,忽然侧门口齐思敏提着包袱带着丫头婆子走了出来,失望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崔茂燊,你太让我失望了,往后你就守着你嫡亲的二姐过吧。” “思敏。”崔岩一怔,齐思敏已经领着人往外走,和他擦身而过,“不要喊我的名字,我不高兴听。” 崔岩追了过去,拉着齐思敏:“这都思敏什么时候了,你不要胡闹行不行。” “我胡闹,你说笑吧。她这样一个弑父的毒妇,你居然还当宝贝一样护着,你将家里人置于何地,将你父亲置于何地。你就不怕天下人笑你善恶不分。”齐思敏推开他,“我今儿把话撩在这里,你若将她接回家,葬在崔氏的祖坟里,那么崔家就没有我,将来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入你崔氏的祖坟。” 她是明媒正娶,死了不入祖坟,那不就是表示她不是崔齐氏,她和崔岩的婚事也到头了。 “茂燊……”崔婧文忽然怒吼一声,“让她走。” 崔岩没动,拉着齐思敏的手不松,痛苦的看了一眼崔婧文……他的生活已经如同一团乱麻,他不想再这样乱下去。 崔婧文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紧接着,戛然而止,再没有了声音。 “二姐!”崔岩要去,齐思敏转身就走,他回头看着她,满目的痛苦。 顾若离洗漱好披着头发盘腿坐在炕上写写画画,方朝阳进来坐在她对面,问道:“今儿那个疯子又去闹事了?” “嗯。”顾若离道,“她想死在同安堂。却没想到自己被人下毒了,我请了兵马司的来了。” 方朝阳冷笑一声,怒道:“怕她作甚,你就让她死在同安堂,等她死了就将她吊在门口,晒成人干!”话落揉了揉太阳穴,想起什么来问道,“谁给她下的毒。” “是她身边的大丫头连翘。”顾若离放了笔看着方朝阳,道,“不过,连翘对她一直很忠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给她下毒了。” 这还用问,一定是有人在挑唆过了,崔婧文要死,连翘为了保住性命而已。 至于是谁,她挑眉道:“连翘人呢。” “被带回建安伯府了。”顾若离也很好奇,那个让连翘给崔婧文下毒的人,到底是什么居心,是冲着崔婧文去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为什么。 “不管是谁,反正她做了一件事好事。”方朝阳笑道,“死了也好,省的害人。” 顾若离没有说话。 “郡主。”李妈妈掀了半截竹帘,指了指外头,“崔管事有事回禀。” 方朝阳打量了一下顾若离,见她穿着没什么问题,便颔首道:“让他进来说吧。” 崔安就进了门,行了礼回道:“小人刚才听到,今儿早上崔老伯爷在皇陵的山脚下被人找到了。死于中毒,被人抛尸在林子里了。” “死了?”方朝阳一愣,问道,“昨天晚上谁去找他的,二小姐?” 顾若离也是一愣,和方朝阳一样,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崔婧文。 果然,崔安点了点头,道:“说是二小姐常去那边看望伯爷,所以那边许多人都认识她,昨天她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伯爷下山去见他的,后面就再也没有回去。早上监工下来找,才找到尸体的。” 连亲爹都杀了,是怕亲爹活着回去抢崔茂燊的爵位?方朝阳厌恶的皱着眉头。 顾若离余光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只是生气而未有悲伤,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太小孩子气了,方朝阳当时若对崔延庭一点都不喜欢,就不可能嫁给他了。 这世上,大约也只有她这个女儿永远都认定了,在方朝阳心目中无人可取代顾清源罢了。 “你去一趟建安伯府。”方朝阳看着李妈妈道,“让三夫人将连翘审问清楚,剥皮抽筋出了事由我担着,无论如何将指使她下毒的人查清楚。” 李妈妈应是,想了想又道:“要不要和伯爷说一声,二小姐这样嫁出去的姑奶奶,不能入自己家祖坟?” “那是他们的事,和我们无关。”方朝阳摆了摆手,“我没这个闲工夫管别人的事。” 李妈妈应是出了门去,径直去找三夫人,建安伯府很安静并没有要办丧事的样子,三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秋露和她道:“……伯爷将姑奶奶的遗体的送法华寺去了,在那边办灵堂停上七天,就会就近找一处地方葬了。二老爷和三老爷都不许入祖坟,也不准进祠堂,说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宜春侯府那边怎么说?”李妈妈问道。 秋露回道:“二姑奶奶人还没去,宜春侯府的人就来了,给了伯爷一封和离书。说二姑奶奶亦不是颜氏的人,让伯爷随便处置。”又道,“原来的杨妈妈已经去侯府点算嫁妆了,这两日就抬回来。” 李妈妈点了点头心里也叹了口气,要说以前,她虽不喜欢三小姐,可对二小姐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甚至还劝过方朝阳,对她们姐妹好点,将来人出嫁了,一份嫁妆就打发了。 现在想想,不由唏嘘,人心隔肚皮,原来那个看上去最老实最好的,却是蔫着坏的。 “槐香还好吗。”李妈妈说着人进了院子,秋露叹了口气,道,“不吃不喝的躺在家里,三夫人的意思,等过几日就将她送去凤阳姑太太那边,求姑太太给她找个人家。” 李妈妈点了点头,这样安排已经很好了。 说着话,两人进了院子,秋露回禀后李妈妈进了暖阁,三夫人听了她说的来意,就道:“你不提我倒是忘记了。”她说着就起身道,“成,我这就去看看。” 崔岩将人送回来后还没有空过问,现在人还在关在柴房里。 三夫人带着李妈妈去了外院的柴房,喊了小厮开门,门一打两个人就愣住了,里面哪里有连翘的人。 “人呢。”三夫人回头看着小厮,小厮一愣进去到处的找,变了脸色道,“人一直关在里面的啊,还捆了手的,怎么……怎么没有了。” 三夫人和李妈妈对视一眼。 此刻,连翘跪坐在路边的一辆马车里,磕着头感恩戴德:“奴婢谢世子妃娘娘救命之恩。” “你也真是可怜见的。”梅氏叹了口气,“一会儿我下车,你就安静待着,等去了通州你就上船,是往南还是往北都随你的意思。以后过的如何,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是。”连翘点着头,她怀里揣着的是,崔婧文让她随身收着的一千两碎银票,有了这些钱她去哪里都可以。 梅氏又叹了口气:“要说,你这丫头也真够心狠的,怎么能给她下毒呢,她也是要死的人了,等着死不就成了。” “奴……奴婢原本也不想,可是她在车里就跟奴婢说,让奴婢一头碰死在同安堂,奴婢心一横就下了毒。但是没敢多放,谁知道……”连翘说着心里也砰砰跳着,想到崔婧文看她的眼神,她真的好怕。 “这事儿,我竟也成了帮凶了。”梅氏红了眼睛,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连翘怕梅氏生她的气,磕着头道:“您菩萨心肠,实在是怕我们奶奶作孽太多,您这是为了她好。这一次,若非县主查到中毒的事,就不可能请兵马司的人来,到时候我们奶奶在同安堂一死,这事儿就真的没法收拾了。”她的命也定然保不住。 连翘想起那天梅氏请她去的场景。和她料想的一样,梅氏是觉得她太可怜,问她,等崔婧文去了她有什么打算。 她说没有打算,梅氏就道:“……她这病若能治好是最好的,若治不好怕是也要拖上一年半载,你可以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她当时就害怕了,崔婧文若真的要拖个一年半载再死,她真不知道她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就在昨晚,她亲手给崔延庭喂毒,杀了亲生的父亲。 将来她还会杀谁,她不敢想象。 梅氏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韩妈妈送她出门,在路上韩妈妈就说起她自己的事,她早年不是在汝南侯府,而是在京中的另一家人家做婆子,那家人也是不太平,为了老祖宗的嫁妆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儿,什么慢性的毒药都用了出来。 还说有个姨娘,在夫人用的胭脂里放了一些砒霜,那位夫人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差,却不知道自己中毒了……想想就觉得可怕至极。 她宛若醍醐灌顶,出了荣王府就鬼使神差的买了一小包砒霜,她不敢放多怕崔婧文喝完药就死了,所以打算一点点让她慢性中毒。 却不成想,那一点的毒就让她毒发了。 连翘给梅氏磕头,她不后悔做了这件事,崔婧文不仁她不忠,都是她逼她的。 梅氏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望你以后一生顺遂。”话落,就戴着帷帽掀了帘子由韩妈妈扶着下车去了另外一辆车。 连翘没敢出来,坐着那车径直出了城。 梅氏上了车,拿帕子擦了擦手丢在了一边,韩妈妈低声道:“您消消气,她们若是聪明会办事,就不会那么久了朝阳郡主母女还好好的。” “是蠢。”梅氏摇了摇头,她以为崔婧文多会办事呢,居然就这么冷冷清清的跑去了同安堂,还由着顾若离请了兵马司的人来,“早知道这么蠢,我就不费这功夫了。” 韩妈妈笑着道:“静安县主本来也不是好糊弄的,又在她所擅的范围呢,她当然是一查一个准。” “你到是提醒我了。”梅氏微微颔首,道,“败了医德对她也没什么用,得从别处下手才对。” 韩妈妈笑着应是。 “慢慢来。”梅氏抚了抚鬓角,仪态端庄,笑容轻柔,“远山还没回来呢,他不在做这些没意思。”话落,便靠在车壁上,打着盹儿,“我歇会儿,到家了再喊我。” ☆、162 谋划 崔延庭的遗体接回了家,建安伯府办了丧事入了殡。 但崔婧文的灵位只在法华寺停了七日,期间只有杨夫人去看过,过后便安安静静的葬了。 顾若离不知道葬在哪里,这还是三夫人来家里时和她说的。 方朝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老三没去同安堂看病?” “他不愿意去。”三夫人垂着眼帘,叹了口气道,又看着顾若离抱歉的道,“让你白费心思了。” 她笑了笑,道:“等三叔想通了就好了,您也别着急,十来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年半载的。” 三夫人颔首应着。 她坐了起身要走,方朝阳让李妈妈给了她一个匣子:“……听说你要将槐香送凤阳,这些头面你给她拿去,就当我给她添箱的。” “这……那我替槐香谢谢郡主。”三夫人接了,槐香走肯定是不能来磕头的,“那孩子也是命苦的,我都看好了人家,没成想闹了这么一处,只得委屈她了。” “过什么日子,走什么路都是靠自己。”方朝阳不以为然,“她要想活的好,到哪里都能好。” 三夫人觉得有道理,笑着应是,抱着匣子带着几个丫头走了。 “我累了,回去睡觉了。”顾若离也跟着回了自己房里,雪盏正坐在炕上做鞋子,她走过去拿了起来笑道,“是我的?” 雪盏点了点头:“奴婢挑的紫色面儿,县主觉得可好看。” 顾若离就想到了崔婧容做的鞋子,还有十来日就要成亲了吧。 她笑了笑,道:“好看,只要是你做的,都好看。”话落就在周边坐了下来,拿了前几天一直在画的图接着画,雪盏笑问道,“您这几日一直在画,画的是什么,奴婢看不懂。” 第293节 “引流原理图。”顾若离笑了笑,道,“你看不懂正常,许多东西我也是一知半解。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雪盏就笑了起来:“您要是也这么说,那这世上大多数人,就真的是自惭形秽了。” “人各有所长,我就不会做鞋子,绣花更是一窍不通。”顾若离说着,在纸上将原理写出来,引流其实并不难,被动引流,主动引流,等冯匀将针筒做出来,后面若遇到需要引流的病者,就可以直接用了。 虹吸亦可以,只是没有橡胶硅胶之类的管子,有点麻烦。 “县主。”欢颜拿了封信进来,笑呵呵递给她,“方才吴先生那边有人送来的,应该是将军给您的信吧。”话落,盯着顾若离的动作,好奇的不得了。 顾若离将信收了,起身道:“若是提到了周大人,我一定告诉。”话落,就拿了信出了门。 赵勋去关外后很少给她来信,每封信也大多是几句话,算是给她报个平安。 她拆开来,这一次很意外,居然整整写了一页纸,他说他进了腹地,七日前斥候查探到,额森曾在此处落脚,按脚程他们明日就能到达那边……草原的雪开始融化了,他们已经不冷,夜里躺在马背上吹着风望着漫天的星,就想起他们在庆阳时屋顶喝酒的那次。 可惜,这里没有秋露白,他让她留着,等他回来后,再一起喝。 末尾,他说起赵政的事,他拖着时间也无用,八月前他必须到他营地来,若不然,他这辈子都只能在关外的草原里寻找出路。 关外八月底就开始下雪,赵政若不在那时候找到赵勋,那么不用等这个冬天过去,他们就会被冻死在草原上。 他问她医馆如何,她的外科可有进展…… 顾若离将信收起来,回房给他写了回信,告诉他同安堂的事,说外科手术并没有很大的进展,当初的问题还在,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虽然盼着有一台手术,可是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相信她一定会紧张到窒息。 前些日子,遇到一列肠痈,病者腹痛难忍,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手术,最后还是放弃了……用药压了下去,或许哪一天此病还有可能复发,可这也没有办法了。 零零碎碎的,她说了许多,收拾好装进信封里,又将李妈妈给做的几双鞋和衣服包好,明天让吴孝之送去。 第二日她正给一个急性胆囊炎患者施针,冯匀就站在病房外等着,她忙完让韩苗苗给病人喂了药便出来,问道:“冯大夫,可是有事找我。” “您看看这个。”纷纭说着,拿了个木质的针筒出来,抽拉很灵活,吸口做的非常光滑精致,她眼睛一亮,道,“我来试试。”说着走到井边的盆里抽水,虽不如塑料的好用,但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怎么样。”冯匀期待放看着她,她点着头,“和我想的一样,就是这种。” 冯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能用就好,若是这样,那我就将这当做样品请人去做。”又道,“您上次说的软管,还有针……软管我试过了,我将竹子泡软后,但是两头还是难免锋利,至于芦苇的杆则是脆了一些,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空心的针其实不难,我已经和工匠商量过。” “有没有一种布织的很紧的,可以像做鞋面那样,用浆糊刷上背干。将来用时一旦沾了水它又会软下来。唯一的不好之处,恐怕不易消毒。”顾若离觉得有些头疼,“此事我们慢慢再想,现在有针筒,我们又多了一样东西。” 冯匀心里非快的转了转,点头道:“那我再想想办法。”他说着,又道,“来时我遇到了华大夫,他问我是不是来同安堂了。我说是,他便想让我问问您,他能不能也过来。” “华大夫啊。”顾若离有些为难,“同安堂太小了,若是人多了,恐怕前堂就坐不下了。” 冯匀就道:“那我去回了他。”说着,就指了指其那头,“我看来了好些病人,我去帮忙。” 顾若离点了点头。 “阿丙。”顾若离见张丙中过来,和他将冯匀的话说了一遍,“我还想招药工,可是地方也太小了,你这些日子留心一下,有没有比较大的铺子,上下楼也可以,我们可以盘下来,换个大点的地方。” “换地方?”张丙中愣了愣,随即点头道,“这地儿当初看挺大的,可是现在用起来就有些不方便。” 顾若离点了点头,就看着她新建的病房,很舍不得。 “不过,不一定要换地方。”张丙中道,“我可以去问问廖掌柜,他若是哪日不想开铺子,可以把他们的铺子接手过来,两边打通不就够大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他要是不走呢,我们总不能挤着人家走吧。更何况,他对我们一向都很照顾。” 张丙中嘿嘿笑了起来:“那我留意街上的铺子。” 当初开同安堂时,她只是想要将顾氏同安堂重开而已,现在一步步走到今天,尤其是从做外科的小手术开始,她便渐渐有了开一间综合医馆的念头,类似于医院,分开科室,让病者来时能更加方便的就医。 虽大的伤科依旧不敢接,但是他们一直在进步,或许今日她所面对的难题,将来就能有办法解决了呢。 “顾若离。”崔婧语从前堂过来,在石墩上坐下来,拿帕子擦了擦汗,“我在你这里待会儿。” 顾若离让欢颜给她倒茶过来,也在她对面落座,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用管了,我就在你这里待会儿。”她灌了一杯茶,歇了一会儿,嘲讽的道,“我没地儿去!” 顾若离点了点头,也不急不慢的喝着茶。 “语儿。”有人从前堂跑了过来,“语儿,我还有话没说完呢,你跑什么。” 是马继。 崔婧语一拍桌子,喝道:“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不要再追着我了,我永远也不可能进你们家门。” “县主。”马继匆忙和顾若离抱了抱拳,又看着崔婧语道,“你相信我,我娘以前就喜欢你,她不会反对的,而且,我又不用继承爵位,你嫁给我,我们两个人搬出去,如果你这个也不想,那我们就出去游历,反正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行。” 顾若离喝着茶,打量着两人。 “放屁!”崔婧语道,“我和你说了,我在等霍繁篓,你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去,你们家我永远都不会去的。” 马继一怔,脸色极其的难看,渐渐涨红了脸,道:“你……你真要等那个无赖,难道你忘了,他把你害的那么惨。” “我高兴。”崔婧语道,“我就喜欢他不喜欢你。我告诉你,你来闻音阁喝酒,我欢迎,可说娶我,免谈。” 马继支支吾吾的,余光觑了一眼顾若离,觉得自己下不了台,可又舍不得走,哼了一声,可站着就是不肯走。 “你们聊。”顾若离笑了笑,“我去工作了。” 崔婧语拉住她:“你走什么,这里你的地方。”话落,瞪着马继,“你走!” 马继看看两人:“行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话落,人就在石墩上坐下来,拿了茶盅倒了茶,看着顾若离道,“我既然来了,就当拜访静安县主了。” 顾若离失笑,就听马继道:“县主,听说你合水城里的税收交什么都可以,百姓也不必拘泥种水稻是吗。” “是。”顾若离不知道他怎么会提起这件事来,就等着他接着往下说,马继就道,“难怪我听我爹说,如今合水周围的许多百姓,宁愿丢了家里的地也要去合水开荒呢。” 还有这样的事,顾若离还没收到那边的公文。 “你这样可不好。”马继喝了口茶,一副要和她解释的样子,崔婧语就拍了桌子,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她自己的地方她不知道吗,非要你来说。” 马继一楞闭上了嘴。 “我还不知道这件事。”顾若离看着崔婧语,“且政事上我确实也不懂,请马公子说说,我愿意听。” 崔婧语就白了她一眼,坐在一边喝茶。 “那我说了啊。”马继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是这样,合水虽是你的封地,可说到底还是朝廷的,你单独辟出来和别处不同,就会让周边的几处很难做。且不说别的地儿,就是到时候大家都去合水开荒了,人多了就会出乱子。合水县衙就那么点人,到时候人力不够,谁来管理。” 顾若离皱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此事,是伯爷说的,朝中也有人谈论吗。” “光延州就递了好几封奏疏来了。”马继嗤了一下,道,“听说是杨阁老还有苏公公帮你压着的,圣上那边也没有多问。这是你的本事,可要是哪天出事了,我看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初在庆阳时,看到城门边那些流民她就动了将人迁去合水的念头,可是最后还是打住了。 只要开了头,到时候就会有很多人涌过去,小小的合水就那么多地,养活不了那么多的百姓,只会生乱出事,增加衙门和本地百姓的负担。 “好了,好了。”崔婧语踢了马继一脚,“你叽叽歪歪个什么劲儿,好像就你一个人懂似的。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赶紧走。” 马继撇撇嘴,又凑到崔婧语面前,笑嘻嘻的道:“我们的事,再好好谈谈。” “滚!”崔婧语腾的一下站起来,看着顾若离,道,“我走了!”话落,拂袖走了。 马继也匆忙起身和顾若离抱了抱拳:“口无遮拦,还望县主不要见怪,告辞,告辞!”话落,就跟着崔婧语出了门。 顾若离点了点头,认真思考起马继的事情来。 坐了一会儿,她给合水崔柱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自己则递了信去宫里想见苏召,一时没有等到回音,她就递了拜帖去了杨府,杨文雍正好休沐在家,她由婆子引着去了外书房。 杨文雍穿着一件家常的道袍坐在桌案后面,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看上去很不错。 “阁老。”顾若离上前行了礼,杨文雍呵呵笑道,“没想到县主会来,快请坐。” 顾若离应是坐下,杨文雍就问道:“你突然来找老夫,总不会是讨论医术上的事。是不是合水那边有什么问题?” “是。”顾若离笑着道,“阁老料事如神。” 杨文雍摆了摆手,道:“可是听说平凉和平阳几处弹劾合水税收扰乱秩序的事?若是此事你不必担心,老夫和苏公公已将此事压下,圣上那边老夫也提起过,也只是听了一听,并无不悦。” “是,多谢阁老照拂。”顾若离道谢,想了想问道,“税收的事,我减免和不限种植,是考虑先解决当地百姓温饱的之事。等过去三五年百姓有了存余在定新规,不成想,却给周边带来困扰。” “凡是只要有不同,就一定有人站出来反对。”杨文雍呵呵一笑,道,“你既定了规划,就按你的意思去办,等三五年大家看到成效后,也就没有人会诟病了。” 顾若离点了点头,可心里却因此有些不安:“此事我想请教阁老,若我设限不准外乡百姓移居,您觉得此法可信。” “行倒是行,可是你要有人可用才成。”杨文雍道,“此令一处必有各种各样的琐事蜂拥而至,若当政官员手段不显,势必会出乱子。此时还好,尤其到冬日天冷后,更易生乱。” 顾若离认真听着,杨文雍又道:“老夫查过,合水如今的县令姓黄,为官七年,为人清廉正直,但政绩平平,能力也并不出众。你若真要出令,最好能和他商量一番,他若是有能力你就如此办,若不能……老夫建议你再找个能力不凡的师爷送去,一来在官衙安插人手,而来,有人压着,即便出事也不至于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这个黄县令是赵勋匆忙间给她挑的,看中的就是人老实。如今合水隐隐成了是非之处,黄县令的办事能力,就有些欠缺了。 “是。”顾若离受益匪浅,“此事我回去仔细思量一番,今日多谢阁老提点。” 杨文雍摆了摆手,含笑道:“老夫也不过随口几句,担不得提点。县主既来了,不如在家中用膳后再走。稍后我兄长亦要回来了。” 顾若离看了一眼时间,想了想,笑道:“那就叨扰了。” 因为崔婧文的事,她和杨府的关系很微妙,能走动一下对她来说是大好的事。 “祖父。”杨清辉从门外进来,穿着件豆绿的官服,器宇轩昂的进了门,看见顾若离他微微一楞,含笑道,“县主亦在,真是稀客。” 顾若离笑着点了点头:“杨大人刚刚下衙?” “是!”杨清辉坐在他对面,含笑望着她,“县主来,可是为了合水的事?”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却只有她一个人完全不知,看来她真的是除了医术以外,一无是处:“是,我来请教求阁老指点,政事我一窍不通,遇事便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县主谦虚了,上一次粮草的事你就处理的很妥当。”杨清辉说着,看向杨文雍,道,“就连祖父也和我赞扬过你。” 杨文雍摸着长髯点了点头,笑道:“你一个女子,能在朝事上这般敏锐,已是不易。往后多处理几次遇事多点以后,就有经验了。” 顾若离应是。 “老爷。”有婆子立在门口,行礼回了一声,“荣王府的汪道全汪公公送了一张请柬来,请夫人六月初二去荣王妃赏荷。” 杨文雍呵呵一笑,道:“和夫人说,她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天气又热,就不要轻易出去走动了。” 婆子应是而去。 顾若离眉梢略挑了挑,荣王妃以前也会办各种各样的宴,但请的大多是勋贵来往的府邸,像这样直接的请朝中官员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因为赵政的缘故,她要准备从朝堂下手,所以想和各方都走动走动? 院外,汪道全出了杨府的门,回头冷哼了一声上了轿子,径直回了荣王府。 荣王妃正与梅氏对面坐在炕上说着话,梅氏道:“此事,您要不要和父王商量一番,太后和皇后娘娘那边也最好能透个底,若不然圣上若是知道您宴请了几位夫人,难免会生疑虑。” 梅氏觉得,其实就算荣王妃去请,能来的恐怕也不过几人。 “我已经说过了。”荣王妃喝着茶,道,“那些个做官的,不是出身苦寒,就是故作清廉,一个个面上光鲜但大多家徒四壁。我能允他们好处,将正卿手中的盐场与他们分一杯羹,他们不会不来,也不会不应的。” 这是许以利来拉拢。 梅氏微讶,道:“原来娘是这样打算的,倒是妥当。” 第294节 “正卿都到西北了。”荣王妃蹙眉道,“前几日我听到风声,御史那边有人递了折子,要荣王府重定世子。我若再犹豫不定,怕是就算正卿能活着回来,他的世子之位也没有了。” “娘……”梅氏想说什么,荣王妃就已经摆了手打断她的话,“你不用怕,长幼不分之事,在荣王府绝不可能发生。” 永城伯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她大哥本应继承爵位,可却因二哥能力更强更受父亲重视,兄弟二人便暗生不合,最后大哥骑马出城摔下山崖,二哥继承爵位……可至今,此事的后果在永城伯府中都未曾消失,几个侄儿间你争我夺,闹的府中乌烟瘴气。 赵勋出生后她便有此担心,几年后她遇到一位道士,算出赵勋命格强硬,头有反骨,若不加以打压训导,将来荣王府必生大乱……因此,她更不喜赵勋…… 荣王妃话落,梅氏端茶慢慢喝着,心里却不以为然,赵政是长子生下来就由荣王妃亲自抚养教导,赵勋出生却是由乳母所养,又因生性好动调皮,她更是不常带在身边…… 所谓血缘不过是有情人的说法罢了。 至于荣王妃说的长幼不分…… “我知道。”梅氏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怕将远山逼急了。夫君可还在他手中呢。” 荣王妃听着眼睛一红,心头酸涩不已,赵政自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关外苦寒他哪能受得了。 她一定要快点谋划,好将赵政救回来。 “王妃娘娘。”外头女官隔着帘子回道,“汪公公回来了。” 荣王妃应了一声:“让他进来吧。”随后,汪道全进了门,行了礼,回道,“帖子奴婢都送出去了,翁夫人未应,杨夫人说是身体不适,大约不能来,除她之外,左都御史以及吏部和户部三位夫人都说有事脱不开身,其他几位倒是应了。” 荣王妃摆了摆手,道:“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和远山有来往,不来就不来吧。”她抚了抚额头,和梅氏道,“正卿不是送了一位美人在太子府吗,你托人去和她说一声,让她赶紧办事,等过了六月初六太子妃入府,她想见太子一面都要不易了。” 梅氏回道:“儿媳已经和她说过了,这几日她正小日子在身,太子没大过去,日日歇在沈夫人房里。” “这个沈氏。”荣王妃眯了眯眼睛,“算算日子,她也要生了吧。” 梅氏目光动了动,颔首道:“是!”沈氏年前有孕,到京城时才两个月的身孕,到这个月也不过八个月的样子。 不过,她想要想保住孩子,在这之前她必须要生出来。 “你去准备一下。”荣王妃吩咐汪道全,“将大兴那边的八百亩地契拿出来,还有正卿名下的那个盐场每年的账簿一起拿来给我。” 汪道全应是,愣了愣问道:“您要地契,是做贺礼送给太子?” “嗯。送什么都不如这个实惠。”荣王妃眯了眯眼睛,道,“太子爷手中也不见多宽裕,他要打点,少不得要用钱。” 汪道全提醒道:“那您不如将怀柔的庄子送去,奴婢记得太子在那边有一块山地,虽是挂在七爷名下,但却是太子的人在打理。两地若是能连成一片,也好管理岂不是更好。” “你说的有道理。”荣王妃颔首,“那就依你的意思办。” 汪道全应是。 赵凌从宫中出来,收了颜显来信,他已经到赵勋营地……昨日遇到一股约莫百十人的骑兵,他们箭头滚了桐油燃了火,准备夜袭军营,幸而赵勋夜宿从不许扎营,那些燃着火的箭才没有酿成大祸,他随着赵勋上阵,将那百十人歼灭大半,剩下的四散而逃。 那些瓦剌骑兵凶悍残忍,他以为两边相对己方必会损兵折将,却不料一场战事下来,虎贲军竟只有一人受了伤,更不谈伤亡之数。 他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为何额森闻虎贲营而丧胆! 赵凌看着哈哈大笑,又忍不住摇头:“可惜了,我也该去看看才是,倒是让颜释文得了个便宜。” 他提笔给赵勋以及颜显回信,刚写了一半,外头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门打开就看到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娉婷而来,他遮了信问道:“何事。” “妾身好些几日不见您,心里想的慌。”女子走过去,直接坐在赵凌腿上,“太子爷也不想妾身吗。” 赵凌笑了起来,道:“前儿才见过,哪有几日。”又道,“月儿乖些,近日家里事多,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可不能给我惹事。” “爷这是盼着良娣呢。”柳月掩面而笑,眼波横流,“有新人来,妾身倒是没事,只是沈夫人那边,您可不能冷落了。” 太子眉梢微调,问道:“此话怎讲。” “今儿一早,妾身听闻那边有些动静,说是沈夫人有些腹痛,也不知是不是要生了。您得空该去看看。”柳月说着起了身,“要不,妾身陪您一起去?” “不用。”赵凌摆了摆手,“她日子还没有到,不会这么早生的。”话落,又起了身负手走了个来回,“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他想着,是不是要再大婚前,将沈橙玉送去别院,等生完孩子再回来。 免得方氏进门,知道了不悦。 等生米成了熟饭,孩子呱呱落地,她就是不高兴也无可奈何。 他正想着,门外有婆子砰砰敲着门:“太子爷不好了,沈夫人喊着肚子疼,您快去看看是不是要生了。” 赵凌心头一跳,快步开了门就朝外走:“她要生了你请我作甚,稳婆呢,去了没有。” “去了,去了,稳婆也说有些发动的迹象。”婆子说着有些战战兢兢的,世人都说“七活八不活”这现在生,也太不是时候了。 柳月追着出来,提醒道:“爷,请太医来吧,母子平安才是关键。” “请太医?”赵凌一怔停了下来,这个时候要去请太医,那就肯定要惊动皇后,到时候……他皱着眉心里烦躁不已,刚刚还打算将沈橙玉送去哪里,没想到紧跟着就闹着要生了。 “要不然,您请静安县主来?”柳月道,“以您和赵将军的关系,请县主来最合适不过了。” 赵凌一怔顿时眼睛一亮,道:“你说的对,请静安来最合适。”话落,就招手喊了內侍过来,“去同安堂请静安县主来府里一趟,就说我有远山的事要和她商量。” 內侍应是而去。 柳月暗暗松了口气。 顾若离坐车回了郡主府,梳洗换了衣裳,被方朝阳拉着下棋,她的棋臭,方朝阳却是连她都不如,下了两局就被掀了棋盘:“不下了,瞧着我就眼花。” “是您要下的。”顾若离捡着棋,“你要是实在无聊,不如去宫里陪太后娘娘说说话,总比在家闷着好。” 方朝阳眉梢一挑,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突然有这种心思了?听说你今儿中午还在杨府用的午膳?” 顾若离先前可没有这些功利心。 “我随口说说。”顾若离不理她,“您随便去不去吧。” 方朝阳呵呵一笑,李妈妈进了门,看了眼方朝阳和顾若离道:“县主,太子爷遣了个內侍来,请您去太子府一趟,说是有将军的事要和您商量。” 顾若离手一顿,愕然道:“他要和我商量七爷的事?” ☆、163 维谷 太子府派了马车来接,顾若离带着两个丫头上了马车,孙刃和周修彻远远的跟在后面。 过了三牌楼便就看到了太子府的院墙。 “停车。”她掀了车帘,看着坐着车辕的小內侍,道,“我有东西忘记带了,先送我回去一趟取个东西,稍后再来。” 小內侍急的额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不由求着道:“县主,太子爷正等着呢,您有什么东西忘了,奴婢帮您回去取行不行。” 顾若离没说话,抬手就给了小內侍一巴掌:“我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小內侍被打蒙了,听说过朝阳郡主跋扈,没听过静安县主也不讲理啊。 怎么说动手就动手的。 “县主饶命。”小內侍咕噜一下滑下来,“奴婢错了,奴婢这就让车再送您回去。” 顾若离刷的一下放了帘子,怒道:“算了,不取了!” 小內侍愕然,盯着车帘看了好几眼,见她真没动静了,才松了口气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坐在车辕上,无声的催着车夫:“快走。” 车又动了起来拐个弯就进了太子府的侧门。 守门的婆子卸了门槛,车直接进了院子过了影壁,主仆三人下了车,又上了软轿去了内院。 轿子在一间院子前停了下来,顾若离下来,就看到赵凌在院子外面背着手来回的走,显得很焦躁的样子。 顾若离回头看了一眼对面。 那边是正院,那么这里就是小院子,通常这样的院子不是子女住的,就是妾室住的。 又离正院这么近,若是妾室住的,那就应该是那位沈夫人了吧? “静安叩见太子。”顾若离走过去上前行了礼,赵凌有些激动的扶她起来,“快别虚礼了,我正急死了,你快去看看橙玉。” 顾若离将手收回来。 赵凌一愣发现自己有些失礼,可这个时候他也没别的心思,急着道:“你快去看看,橙玉早产,稳婆说见红了,我心里没底都快急死了。” 沈夫人居然要生孩子了。 她不由想起来前她和方朝阳讨论的话。 赵凌说请她来是商讨赵勋的事,她当时便就慌了神,以为是赵勋受伤了,和她在信中报喜不报忧,可转念一想,就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赵勋要是生病或者受伤了,不告诉她也不至于独独告诉赵凌吧。 应该是回朝廷的奏疏上表明赵勋受伤,如此也能表功。 况且,就算赵勋有事,赵凌请她来做什么呢? 难道商议一起去关外救人的事? 再者,金福顺也一定会知道,他若知道就定然会派人来知会她一声。 可是这事儿,事先半点风声都没有。 “娘。”她急着出门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您觉得要是太子爷请我去,如果不是为了七爷,那会是为了什么?” 她最擅长的就是看病,请她总不可能会是朝堂的事,更不可能为了叙旧,她和赵凌统共也没说过几次话。 方朝阳若有所思,顾若离又道:“这段时间,您没有听到太子府里的什么秘辛事?” 方朝阳翻了个白眼:“我是这样的人吗。”话落,想了想,道,“赵正卿给他送了个美人算不算?还有哪位沈夫人……她生的女儿都进宫几趟了,她却是一次都不曾出现过,这算不算?” “沈夫人一次都没有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吗。”顾若离觉得奇怪,听赵勋偶尔一两句的意思,这位沈夫人是婢女出身,且在应天好些年都是独宠的,这样的性子,怎么会这么低调,回了京城,却不进宫拜见皇后。 尤其,还在太子要娶正妃的时候,她不多方走动将地位稳住,将来太子府的女人越来越多,岂有她的位置。 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知道的事,沈夫人不会不知道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奇怪。”方朝阳点了点头,她们两人都没有关心过赵凌后院的事,顾若离心头一跳,道,“不会是哪个姬妾病了吧。” 方朝阳点了点她的脑袋:“病了不能请太医,何至于欠个人情大晚上请你过去。”她说着顿了顿,“不过,要真是女人的事,怕不是生病,而是有人有身孕了。” 顾若离啊了一声,道:“这个时候有孕?那岂不是……”太子也太不将太后和方家放在眼里了。 她们母女猜了这么多,最严重的,就是太子府有人怀了身孕,而赵勋不敢请太医怕惊动皇后娘娘,所以才请她来。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沈夫人要生了。 现在生,那是什么时候有孕的? 来京城的时候? 她惊叹不已,这已经是近六月了,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去。 “太子。”她毫不掩饰的露出惊讶,“沈夫人,生孩子?” 第295节 赵凌见她如此也不奇怪,抱着拳道:“这不是非常时刻,我一回来母后就给我说亲事,你说说这个时候我哪敢说橙玉有孕的事……”顿了顿又道,“再者,我膝下本就已经有几个孩子,这要是再来一个,也……也没有哪个女子敢嫁给我啊。” 他还真是想的透彻! 所以呢,偷偷将孩子生下来,让未来的太子妃有口难言不得不认。 她皱了皱眉,望着赵凌:“生孩子的事我经手不多。”她回道,“要不,我帮您在外头请位擅妇科的大夫来?” “我要他们做什么。”赵凌摆着手,“京城里谁的医术也不如你,再说,你是女子,比那些男人好。” 顾若离抚额,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橙玉有身孕,他们一起瞒着宫里的几位主子,还有方家的人全天下的人,那是他们的事。可是现在要是她也掺和进来,给沈橙玉接生了,那她在别人眼中就是帮凶。 别人不说,就太后也会恨她不识好歹。 这件事除非皇后点头,要不然她决不能不清不楚的跟着赵凌一起去骗圣上,骗皇后。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等她说话,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哭声,赵凌一急拉着她的胳膊就走:“你别犹豫了,就凭我和远山的交情,你就能帮我找个忙,再说,我可是你表哥。” 她表哥还真多,顾若离被他拖着进了院子,推进了产房。 待顾若离进去,赵凌就喊了小內侍来:“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吧?” “没有。”小內侍回道,“奴婢在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县主就出来了,一路进的府,县主谁都没有见,也没有碰到认识的人。” 赵凌就点了点头。 “就……就是县主进门前,发了一通脾气,说是要回去拿东西。奴婢没答应,县主就打了奴婢一耳光。”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赵凌不在意的道,“辛苦了,自己去领赏吧。” 小內侍忙应是,喜滋滋的走了。 进了产房,顾若离就是一愣,里面布置的很齐整,要用的东西一应都摆在炕上,可见是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稳婆站在床边上,正回头看着她,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毕竟她还是梳的小姑娘的发髻,一个小姑娘进产房可真是闻所未闻。 顾若离目光一转,落在床上女子的身上,身形微胖,皮肤细白,因为怀孕的关系人有些丰腴,脸圆圆的眼角有颗泪痣,此刻梨花带雨,不见狼狈反而颇有风情。 她看的微怔,似乎明白了赵凌能在邢府众多婢女中看中她的缘由。 这位沈夫人,单容貌上去看,真的是既妩媚又不失青涩,很特别。 “县主。”沈橙玉的贴身婢女紫苏跟着进来,扶着她道,“您去看看吧,我们夫人正疼的厉害。” 顾若离看了一眼对方,微微颔首。 沈橙玉原是躺着的,听到紫苏的说的话,顿时一愣静静的靠在床上,看着自门口一步一步走近的女子。 她看的很仔细,几乎能看的地方都打量了一遍。 神情木讷,眉头紧拧,一看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静安县主也不过如此。 顾若离走到床边,和对方微微颔首,道:“劳驾将手给我,我给你号脉!” “有劳县主。”沈橙玉将手给她,视线依旧黏在她的脸上,眯了眯眼睛。 没有想到,太子居然请她来了。 顾若离扶了脉,她估算不出具体多少个月,但是脉搏有些奇怪…… 她看了眼沈橙玉,回头问稳婆:“宫口开了吗?” “还没有。”两个稳婆终于知道这位小姑娘就是静安县主,便不敢再造次,忙回道,“不过羊水破了,也见了红,是要早产的迹象。” 顾若离点了点头,转身就出了门。 傲气什么?沈橙玉冷笑一声,是因为她不过是个妾,所以瞧不起她? “怎么样?”赵凌见顾若离出来,忙迎了过去,急着问道,“母子都没事吧,什么时候能生?” 顾若离回道:“确实发动了,不过一时半刻应该还生不出来。”又道,“您别着急,看脉搏沈夫人的身体很好,应该没有大碍。” 赵凌松了口气,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说着,又道,“你别走,今儿晚上帮我守一夜吧。”话落,抱着拳,一副求她的样子。 沈橙玉还没生出来,可是顾若离已经知道了,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她走,要是这事今晚传到宫里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才能放她走。 更何况,她医术好,留她在这里他也放心。 她眉头皱了皱,看赵凌的眼神便有些深谙。 “太子。”她要说话,赵凌便抬手打断她的话,“就这么定了,我陪你在正厅喝茶,等她生下来我亲自送你回去。” 谁要你送,顾若离皱眉,却被赵凌推着重新往院子里去。 “县主!”雪盏紧张不已,这地方哪能待,要是太后知道了,太子没什么事,但是肯定是要怪县主的,“郡主说让您早点回去。” 赵凌回头瞪了一眼雪盏:“去,哪里来的丫头,一会儿我派人去和姑母说。” 顾若离拧着眉进了正厅坐下,有女官上了茶,她不得不坐在正厅里喝茶,等着隔壁的动静。 沈橙玉的哭声又传了出来,赵凌听到便蹭的一下站起来,发现顾若离正看着他,他又讪讪的坐了回去。 雪盏急的在外面两头走,顿了顿又拉着欢颜道:“你在这里陪着县主,我回去请郡主来。” “县主都没让你去,你先稍安勿躁。”欢颜拉着她,摇头道,“你不要以为太子性子软,就没事。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太子。” 太子是谁,那是将来的圣上,现在结了仇看在圣上的面子不能怎么样,将来呢…… 雪盏就是因为想到这些才着急,留下一定会得罪太后和方家,圣上那边也不会喜,不留,太子定然会生气,简直就是两面不是人。 “那你说怎么办。”她急的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欢颜摇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荣王府中,梅氏正望着一个小丫头,问道:“真的要生了?” “是!我们姑娘亲眼所见,太子爷在那边守着呢。还让人将静安县主请来了。”小丫头说着一顿,又道,“太子没让静安县主走,说今晚请她在太子府守一夜,他才放心。” 梅氏微微颔首,道:“知道了,你去和月姑娘说一声,此事她办的很好,银票我会帮她存在钱庄里。” “是!”小丫头应是,梅氏让韩妈妈打赏了,小丫头便行礼退了出去。 梅氏就淡淡的道:“我们就等着看戏好了,这场戏有的人可要里外不是人了。”这一胎,上瞒太后,圣上,皇后,下瞒方府崔府,当着正妃大婚的关口生孩子…… 太后铁了心将侄孙女嫁给赵凌,图的可不止一个皇后。 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生的太膈应了。 顾若离在那边坐镇,也亏了太后疼她,方府怎么说也是她外祖家,这帮着一个外人瞒天过海欺自己人…… 她和方朝阳依仗的,不就是太后的宠。 要是这个没了…… “沈夫人那边,我们可以让柳姑娘去……”韩妈妈的话没说完,梅氏摆手打断她的话,蹙眉道,“沈氏这胎不会好生,她整日里关在院中不走动,又是吃穿极好的。” 韩妈妈明白了梅氏的意思,这女人生孩子就要多动动,也不能大吃大补,回头孩子大了就难生了。 多少人难产而死,就是因为孩子太大的缘故。 “不知远山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梅氏喝着茶,含笑道,“他苦心经验,自己的女人却在不断拆台。” 根本不用她怎么样,恐怕这位顾大夫,就要自己把自己的路给走死了。 韩妈妈笑了起来:“那奴婢请汪道全派人去太子府外帮衬一点,可千万不能让县主宫里告诉皇后娘娘,等明儿生了,县主可就是功臣了。” “也好。”梅氏道,“你让他办吧。” 顾若离沉默的坐着,对面,赵凌已经来回不知走了多少回,她有些烦躁的看着对方,真的有种将手中茶泼在他脸上的冲动。 “太子。”紫苏从隔壁过来,“稳婆说开了五指了,今儿夜里一准能生出来。” 赵凌松了口气,点着头道:“你快去,好好照顾夫人。” “夫人说能不能请县主去……”紫苏看了一眼顾若离,“她说她害怕,有县主这样的神医在,她胆子会大点。” 顾若离心头直皱眉,坐着没动。 赵凌也很尴尬,毕竟她不是普通的大夫,拿了诊金就要尽职尽守:“那个……静安,就当帮表哥忙好不好?” 她抚额,似笑非笑的和紫苏道:“劳烦和夫人说一声,我去净房,稍后就去。” 紫苏笑着应是。 顾若离起身看着赵凌,他指了指外面,喊了个女官来:“陪县主去净房!” 她出了门,雪盏过来扶着她,欢颜就低声道:“这位沈夫人也太过分了,当您是什么人,不过一个妾而已。” “我能来,她就能使唤我。”顾若离摇了摇头,“这话就不要说了。” 沈橙玉仗着的是太子的势,她给的也是太子的面子。 欢颜哼哼了两声,雪盏低声道:“奴婢想办法回去和郡主说一声吧,要不然明儿要是太后知道了……” “再等等。”她摆了摆手,在小径站了一会儿。 上过净房,主仆三人重回了院子,沈橙玉在里头又喊又叫,她立在院子里,赵凌道:“静安你快去,她这会儿肯定疼的厉害。” 顾若离和赵凌笑笑,就听到身后金福顺高亢嘹亮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母后!”赵凌一下子跳了起来,慌了神,“快,把院门关了,灯熄了,谁都不要出来。” 院子里一下子乱作了一团。 可不等熄灯关门,樊氏已经由內侍和女官簇拥着,面无表情的立在了院子门口,她看了一眼顾若离,微微颔首,就盯着赵凌道:“你随我本宫来。” 人就进了正厅 赵凌就喊了一声:“母后!”垂着头跟着她进去,樊氏又回头看了眼顾若离,“娇娇就在院子里等本宫。” 这是让她不要进产房,顾若离应是。 两个人进了正厅,金福顺关了门守在外面。 “母后,您怎么突然来了?”赵凌惊讶的看着樊氏。 要不是有人来告诉她,静安在太子府外打一个小內侍,她还不知道赵凌瞒着,让妾室在家里偷偷生孩子:“要不是本宫发现了,你是不是打算等孩子生出来,再让告诉本宫?” “母后。”赵凌垂着头,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们事先都不知道,等确定有孕了,婚事都快定了,我怕您生气所以就瞒了下来。” 樊氏就指着他,怒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她压着声音道,“你当你娶的是谁,那是你祖母的侄孙女。她这边在和你谈婚事,回过头你房里的妾就生孩子了,什么时候不能生,非要顶着人家的霉头!你不是成心给你祖母难堪,给方家难看。” “儿子也不想这样。”赵凌委屈道,“可是玉儿她有了,我能怎么办。” 樊氏气的不行,她千叮咛万嘱咐,这边却在给他捅娄子:“怎么办,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和你祖母解释,你还想不想和樱姐儿好好过日子了。” 第296节 赵凌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 “太子。”紫苏隔着门有些慌的回道,“宫口全开了,可是稳婆说孩子太大,怕是不好生,请县主去想想办法。” 赵凌脸色一变。 “想什么办法。”樊氏怒道,“死了更好。”一个妾生的孩子有什么稀奇的,以后还怕赵凌没有孩子。 赵凌噗通一声在樊氏面前跪下,求着道:“母后,玉儿在我最苦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这个孩子可以没有,但是玉儿不能死啊。” “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樊氏戳着赵凌的额头,道,“你好好想想,这件事你错在哪里。” 赵凌点着头,急的不得了。 “太后娘娘驾到。”门外,內侍的声音再次响起,樊氏也是一惊站了起来,指了指赵凌,怒道,“看你怎么收场。” 赵凌的脸色极其的难看,跟着樊氏出门去迎。 太后由邱嬷嬷扶着,从软轿上下来,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里头,脸色端凝很不好看。 顾若离上前行礼,太后微微颔首,道:“起来吧,也难为你一个没成亲的小姑娘来看这种事。”便摆了摆手,“回吧。” “是!”她巴不得马上就走,回头和樊氏以及赵凌行了礼,带着两个丫头就要走,赵凌却是上跑过来揽着她,道,“祖母,静安不能走。” 太后挑眉看着赵凌,道:“哀家给你请了太医来,她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太医没有她管用。”赵凌就是不肯放顾若离走,“祖母,我知道了错了,您要罚就罚我吧,让静安去看看玉儿,稳婆说她难产。” 太后心里气的不行,面上却不得不强忍着给赵凌留着面子,顾及情分,她由邱嬷嬷扶着,道:“这是几个月了,就要生了。” “八……八个月。”赵凌垂着头,说的支支吾吾。 八个月,那就是有了身孕后急匆匆的赶回京城来,是打算在京城名正言顺的生下这个孩子?还恰巧赶在樱姐儿进门前,太后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樊氏上前扶着太后,柔声道:“母后,我方才也骂他了,年纪也不小了,却这么不懂事。” 太后就看了眼樊氏,樊氏又道:“这关口,要不先将孩子生了,再说这件事,您看呢。” “生吧,不生还能塞回去不成。”太后说着往正厅而去,扫了赵凌一眼,“哀家就在这里等着,可是许多年没有心里忐忑担忧的,等待一个孩子的出生了。这让哀家想起来当年你出生时的情景……” 赵凌一头的冷汗,背着太后回头抱着拳求顾若离:“静安,你快去看看,稳婆说孩子太大,生不下来。” 顾若离应了一声,这事儿过了明路,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反正宫里的两位主子都在,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和她无关。 “娇娇。”太后在正厅和她招招手,她应是进去,就听太后道,“这也就是太子这里你推不掉,往后再有这样生孩子的事,你断不能再接诊。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见多了不好。” 她垂着头应是。 “快去,快去。”赵凌催着她,“这个人情我记在心里!” 顾若离颔首,转身出了正厅去了产房,两个稳婆急的满头大汗,见顾若离进来,就急着道:“县主,奴婢已经摸得到孩子的脚,原是想转个身,可试了几次都没成。” “什么原因?”顾若离上前扶了沈橙玉的手,此刻她正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人疲惫不堪。 稳婆回道:“孩子养的太大,在里面卡的紧紧的,根本挪不开。” “试过别的方法吗。”顾若离在一边的盆里洗了手,过去检查宫口,稳婆惊愕了一下,随即就回道,“奴婢会用的法子都用了,没有用。” 她们遇到过许多难产的原因,甚至于脐带绕颈的也都顺利生下来。 可这个孩子太大了,卡在肚子里,进不得进,出不得出,她们已经素手无策。 顾若离也摸到了一只小脚,肥嘟嘟的,但是产道的收缩明显减弱,她起身洗手走到沈橙玉面前,喊道:“沈夫人,你醒醒。” 沈橙玉闭着眼睛应了一声,人却没有醒来,顾若离皱眉,她没有带器具,只好在一边的篓子里随手拿了一根绣花针,刺了对方一下:“你醒醒。” “嗯。”沈橙玉虚弱睁开眼,顾若离就道,“你不能睡,睡了孩子就真的没法出来了。” 沈橙玉皱眉,可随后摇了摇头,道:“我……我没力气了,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没有办法。”顾若离回道,“现在孩子太大,我会帮你侧切,可关键还是靠你自己。” 沈橙玉有些怒,可依旧压着脾气,道:“我用了力,可孩子没什么反应啊。”她生过了一个,前一个虽也疼,可是特别顺利,用力的时候孩子很容易就出来了,没想到这个生的这么艰难。 “我知道。”顾若离回道,“现在没有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生。” 沈橙玉看了她一眼,咬着牙:“劳驾,帮我请太子来。” 两个稳婆吓的不敢说话,缩在一边满头是汗。 “去请太子来。”顾若离回头看着稳婆道。 稳婆应是飞快的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赵凌就隔着门喊道:“玉儿,你怎么样!” “爷!”沈橙玉哭着道,“妾身要死了,妾身舍不得您啊。” 赵凌急的声音都在抖:“静安呢,静安你快想想办法,这到底怎么弄啊。” 顾若离到门口掀了帘子,将情况和赵凌说了一遍,“情况就是这样,请您定夺。” 赵凌骇的脸色发白,一个劲儿的就要冲进去,太后和樊氏从正厅过来,怒喝道:“你给我站住,产房是你能进的!?” “祖母!”赵凌没敢再进去。 太后就看着顾若离,道:“你先做你该做的,有什么后果,他们自己承担!” 赵凌抱着头蹲在门口,顾若离应是回去了产房,脱了外衣仔细洗手,过来看着沈橙玉道:“我帮你,你也帮自己。” 沈橙玉哭着,点了点头。 顾若离抓住了胎儿的腿,试着往里送了送,稳婆在一边急着道:“是不是很紧,奴婢刚才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 “嗯。”顾若离也很紧张,这样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前若是临产还是脚位,就一定会建议剖腹,但现在,她拧着眉头道,“再试试。” 胎儿卡的很紧,她不敢用力,额头上的汗也滴滴的落。 紫苏在一边哭着抱着沈橙玉:“夫人,您要挺住啊。” “我知道,我知道!”沈橙玉紧紧攥着紫苏的手,喊着。 顾若离担心着孩子不但脚位,恐怕还脐带绕颈了,她不敢再乱动,脸色也渐渐白了起来。 “怎么样。”沈橙玉望着顾若离,“掉头了吗。” 她摇了摇头,心里飞快的转着,若是因为别的原因难产她或许还有办法,可是孩子太大,就是侧切也没有用。 沈橙玉脸色更加的惨白,她求着顾若离,道:“县主,你快想想办法。” “我……”顾若离满身是血,头发也有些乱的黏在脸上,她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其实,现在剖腹产是最安全的,可是这话她不敢说,她一次都没有做过,只是看过无数的视频,实习时旁观手术过程,知道操作流程,但是让她手术,她不但没有把握,而且……术后的风险也很大。 “静安,静安。”赵凌在外面喊着,顾若离抬着手走到门口,稳婆给她打了帘子,她举着沾了血的手站在门口望着赵凌。 外头的人看着一惊,赵凌道:“怎……怎么样。” 太后和樊氏脸色也不大好看。 “孩子不但脚位,而且,还有可能脐带绕颈。”顾若离抿着唇,语气沉沉的道,赵凌就打了踉跄,道,“那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她要有办法,就不会这样了。 “你们呢。”樊氏看着身后的两个稳婆,这两个人也算得上京中最好的稳婆了,都在大户人家走动,很有经验,其中一个回道,“这个时候,就……就看是保……保大人还是保皇子了。” 赵凌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抱着头,痛苦不已。 太后没有说话,要她说,当然是保孩子了,这个女人留着将来也是兴风作浪,还不如就此没了,自在。 樊氏看着赵凌的样子有些心疼,犹豫的道:“你怎么想的。” “保大人。”赵凌帐定截铁的道,“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玉儿的命更重要。” 顾若离回头看着稳婆,问道:“保大人……你打算怎么弄?” “将孩子拽出来……”稳婆也抖着,肚子里的可是皇子皇孙啊,“或者,用……用剪刀搅碎了取出来。” 顾若离周身的汗毛一下子炸开来。 她攥着拳头,撇过头去,额头的汗簌簌的落。 她要不要试试,可要是最后大人孩子都没有保住怎么办,但是让她眼见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被搅碎…… “静安。”赵凌忽然起身拉着顾若离的手,“你再想想办法啊,再想想。” 太后看着越发觉得刺眼,一个妾也值当他这样,就差跪在地上求顾若离了,她道:“娇娇,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让稳婆来。” 顾若离立刻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她这是在告诉她,大人孩子都不必救了。 ☆、164 脱险 “不行!”赵凌忽然怒喝,脸色极其难看,“祖母,您怎么能这么狠心,那是一条人命啊。” 太后气的瞪着他,眼前一黑就打了个踉跄,幸好邱嬷嬷在一边扶住。 “你个孽障。”樊氏一见太后被气着,就怒道,“说的什么混账话,还不快和你祖母道歉。” 赵凌噗通一声跪下来:“祖母,孙儿错了。”他也是话赶话,并没有深想,“孙儿只是急的糊涂了。” 太后抚着额头,以她年轻的脾气,抬脚就能将他踹倒,可是现在不能了,她睁开眼静静的看着赵凌,道:“你真心疼这个妾?” “不是。”赵凌心头一跳,立刻意识到太后话中的意思,他道,“在应天孙儿最苦的时候,是她日夜相陪,您知道孙儿是……” 太后摆手,打断他的话:“你起来。” 赵凌膝行了一步,道:“祖母,孙儿错了,刚才的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哀家让你起来说话。”太后愠怒,赵凌就支支吾吾的站起来,望着太后,就听她道,“我们不要为难娇娇,这件事哀家做主。若此胎是男,哀家也高兴多了个重孙,但不能留在你们身边,要放在坤宁宫养着……若是孩子没了,此话就当哀家没说,往后你太子府的事,哀家也不会再管!” 若孩子平安出生还是个男孩,这个沈氏将来一定不是省油的灯,孩子在她手中,就是沈氏的软肋,她若敢不安分,这个孩子她就能让她永远都见不着。 若是女子,她也能叫她再不能生第三个。 “祖母!”赵凌知道太后是生气了,他点着头,“成,只要您答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太后颔首,扶着邱嬷嬷看向樊氏:“你怎么说。” “此事您做主就好。”樊氏和太后想法一样,孩子没了什么都不必说,若是……就不能养在沈氏身边。 “此事就如此办!”太后说完,看向顾若离,道,“娇娇,哀家知你年纪小心地宽厚,此事你尽管去办,是生是死,有哀家在谁都动不了你。” 第297节 顾若离看向太后,额头的汗一直没有停过,手上的血迹渐渐干了,黏在手背上,像是染上的颜色。 她一直没有说话,脑子里几乎将所有知道的,有关于生产的知识,一件一件一桩一桩翻出来,过一遍…… 剖腹不行,风险太大了,现在的条件就等同于杀鸡取卵,去母留子。 以赵凌对沈橙玉的喜爱,但凡出了事故,他一定会嫉恨她一辈子。 嫉恨她没事,可是他和赵勋的关系…… 她想到岑琛那次的剖腹放血,虽理念和出发点是对的,可是结局呢……条件太差,他们根本做不了这种大手术。 只能,只能再想办法。 有没有办法,既能保住大人,又能保住孩子呢。 “你们……你们等等我。”她说着,掀了帘子要回房里,又想起什么来,对欢颜道,“让孙刃回去将我的药箱取来。” 欢颜应是跑着走了。 房间里,紫苏抱着昏昏沉沉的沈橙玉,一个哭肿了眼睛,一个气若游丝。 顾若离和紫苏道:“我开一张方子,你速速取药煎来置温。”她说着,立刻拿笔写了橙叶,茱萸等几味药,“快去。” 紫苏拿了方子,点着头跑了出去。 顾若离去扶了沈橙玉的脉,比先前又弱了一些,再耽误下午,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县主!”沈橙玉闭着眼睛,声音很轻,但语气并不好,“商量的结果如何,是去母留子,还是去子留母?” 顾若离就看着她,回道:“我还在想办法,沈夫人,希望你也能积极一些,如果能,没有人愿意在你和孩子之间做出选择。” 沈橙玉猛然睁开眼睛看着顾若离,不过一道门帘子隔着,外头说的话她听的清清楚楚……太后要母子都不留,皇后要去母留子,唯有赵凌苦苦哀求着保她活命。 顾若离是方朝阳的女人,和太后关系匪浅,此刻,她恐怕也是希望她能自己死了,而不用让她背负恶名吧。 她嘲讽的一笑,闭上眼睛,道:“县主要我怎么配合都行,只要能救活我们母子。” 顾若离放了她的手,在床头拿了参片压在她的舌头下,回头和两个稳婆道:“两位妈妈,除了刚刚说的方法,还有什么法子?” “还有……还有推按法。”一个稳婆回道,“揉肚子,不计后果。”有的胎儿骨头被揉断,软了,也就好生了。 但是这个方法产妇也受罪,不如直接搅碎了对于产妇的影响小。 顾若离皱眉,看向另外一个稳婆,那位稳婆就道:“我小的时候听我娘说,可以鞭打,抽的疼了,产妇和孩子就会动……说不定就……” 疼? 有什么,从她心头一晃而过,她搓着手来回的走,就听到赵凌在外头喊:“怎么样,有办法了吗。” 她不想理她,对门外怒喝道:“闭嘴!” 赵凌果然闭嘴不再说话,她停下来拧着眉重新打水洗手,伸手探了产道,孩子的脚还在,但是宫缩却是越来越弱…… 要想办法刺激宫锁,她抬头看着紫苏:“药好了没有,不必煮太久,成汤出味即可。” “奴婢去看看。”紫苏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端了药壶回来,顾若离倒了一些试了温度,便提着壶准备往沈橙玉的肚子上倒,对方一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用温药让你血气通常起来。”她说着,将药水一点一点倒在沈橙玉的腹部,缓缓的,沈橙玉感觉到舒服,人便有些软了下来,门外,欢颜喊着道,“县主,药箱来了。” 顾若离看了一眼紫苏,紫苏忙出去拿了药箱进来。 “我给你施针。”顾若离说着,又对两个稳婆道,“先让她重新宫缩起来,我用针,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两个稳婆对视一眼,点头道:“和……和县主一样用针,用针扎乳头。” “那就用吧。”她递了针给稳婆,自己找了几处穴位落了针,沈橙玉轻轻喘着气,眼睛一直不离顾若离,“你……你打算怎么做?” 顾若离喊另一个稳婆:“帮我看着针,轻捻着。” 话落,她出了门在门口和赵凌说了几句又转了回来,在药箱里取了手术刀,拿了药水擦拭消毒,又给沈橙玉产道口消毒,她捏着小小的锋利的手术刀,沈橙玉脸色大变:“你做什么?你想去母留子?太子,爷……” “我在,我在,你别怕静安都和我说了,你忍一忍,不会有事的。”赵凌在外头应着,顾若离冷声道,“你还是留点力气,一会儿生孩子用。” 沈橙玉一怔,咬着牙,就听顾若离道:“我现在要侧切,切口会比普通的要大一些,很疼,你忍一忍。”话落,她在伤口涂了有些麻醉作用的药,便下手侧切。 很疼!沈橙玉嚎叫一声:“爷……妾身要死了。” 顾若离扫了她一眼,放了手,又洗手消毒了自己的手,捏了一根针,喊了一个稳婆过来:“过来帮忙。” 稳婆应是过来,她道:“按着她的腿,不要让她乱动。” 她拿着针,摸到胎儿的脚,就不轻不重的扎了一下,胎儿吃疼条件反射的就缩了一下自己的脚,往里头供,她换了一回手去摸,还是能碰到,便又用针扎了一下…… 胎儿就又往里头挤着。 脚收了回去,就露出了一点空隙,顾若离抬头和沈橙玉道:“你忍一忍!”话落,她退了自己所有的外衣,只留了一件裹衣,露出胳臂擦了药水,便就探进了产道里。 她要在里面将绕颈的脐带松开,便找到孩子的头,挪下来。 因为看不见,产道又紧,她只能一点一点的摸。 这样的感觉,沈橙玉觉得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紧紧扣着床边的扶手,瞪大了眼睛,眼泪和汗大滴大滴的落,她疼的喘不过起来,身体不停的发抖,紫苏看着害怕抱着她安慰道:“夫人,夫人没事的,一定会母子平安。” “不要了,我不要了。”沈橙玉盯着顾若离,“按稳婆说的做的吧,求求你了。” 顾若离喊稳婆:“帮我擦汗。” “是!”稳婆也抖着手,她们做了一辈子的接生婆,顾若离这样的手法她们听过,可是从来不敢这么做,最多就是手探进去抓了孩子的手脚掉个头,也有难产不顾孩子的,他们将胎儿锁骨折断硬生生扯出来的。 可是像她这样,直接伸手进去在肚子里摸,真的是头一回。 “找到了。”顾若离摸到了头,摸到了脖子上缠着的脐带,松了一口气,绕开脐带,手轻夹胎儿的脖子往下一点一点的挪。 沈橙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狠狠的瞪着顾若离,咬牙切齿,她觉得顾若离就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 她分明就是打算要了她的命,要留住孩子。 顾若离的手就像是一根棍子,她甚至怀疑她一会儿能从她的嘴里探出来,像是要讲她整个人串起来,涨,疼,酸…… 没有一个词能形容这样的感受。 简直是生不如死。 “静……静安县主。”她眼泪忍不住的流,人已经几乎快要晕厥的样子,“我说了……我要按照稳婆的方式来。” 顾若离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在床沿下跪坐下来,两个稳婆一惊,一个扶着她,一个给她擦汗,问道:“县主……怎么样。” “好了。”顾若离抽出胳膊来,喘着气道,“去教她怎么生孩子。” 稳婆惊讶失色,一个忙去扶着腿,另一个沈橙玉道:“夫人,您跟着奴婢一起呼气,用力……” 沈橙玉终于觉得略轻松了一些,她点着头,跟着稳婆开始用力。 顾若离爬着起来,满身的血开始捻针,沈橙玉的宫缩明显去方才频繁有力许多,她喊着,哭着倒在床上。 “我再开个方子,你让人去煎来,等孩子生下来就将药端来。”顾若离吩咐紫苏,紫苏看着她有些害怕,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姑娘能有这样的神情和样子,“好……好!” 顾若离取针开了方子给紫苏。 “静安,静安,怎么样了。”赵凌又听到了沈橙玉的哭声,他隔着门喊着,顾若离没理他,就听樊氏道,“你喊什么,添乱。” 赵凌就没了声音。 顾若离又压了一块参片在沈橙玉的口中,她瞪着顾若离随着稳婆用力…… 这一次,就要比方才顺利不知多少,稳婆高兴的道:“县主,奴婢看到孩子的头了。夫人,您用力,用力啊。” “啊!”沈橙玉大吼一声,孩子的头便伸了出来,稳婆一拉,连着脐带一个圆滚滚的男婴就已经在她手中托着。 顾若离飞快的上前用剪刀剪断脐带,随即在屁股上一拍。 孩子就跟一只小猫一样,喵喵的叫了两声。 还活着,顾若离长长的松了口气,不过这体重确实不轻。 也是命大早产,若不然等足月了以后,就真的只有绞死在腹中了。 她将孩子交给稳婆,看着沈橙玉的胎盘滑落出来,便取了针和沈橙玉道:“你忍一忍,我给你缝合侧切的伤口。” 沈橙玉没有说话,咬牙忍着,她能感觉到针刺进去线拉出来…… 侧切的很大,顾若离缝了一会儿收了线,让稳婆清洗了下身,稳婆哆哆嗦嗦的道:“县……县主,这出血量有些大啊。” “嗯。”顾若离道,“问题不算严重,后期仔细养着就好了。” 和难产比起来,这样不算大量的出血,已经算不的什么了。 “你们将孩子给她看看。”她说着,又取了针,将沈橙玉翻过来在她后背施针治血崩…… 稳婆将孩子抱去,沈橙玉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孩子,问道:“手脚可都在?” “在,一位健康的公子。” 沈橙玉就闭上了眼睛,顾若离走到前面,在小腹上扎了针,沈橙玉依旧攥着她的手,问道:“此事,有什么后果?” “此番你伤的很重,以后再受孕恐会不易。”顾若离捻着针并不看她,孩子太大,一来一扯……但这样的情况,能保住母子的命,已经是万幸了。 沈橙玉笑了笑,闭上了眼睛,道:“多谢县主救命之恩。” 顾若离取了针收好,在一边的盆里洗了手,那边稳婆已经抱在孩子在门口给赵凌看过一眼,她走过去扶了孩子的脉,听了心跳和肺部的呼吸,没发现问题,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县主。”紫苏端药进来,顾若离颔首,“此药方你按方抓十贴,每日一帖。先将药喂了吧。” 紫苏点了点头。 沈橙玉的血已经比方才好一些,她掀了帘子出去,赵凌就迎了过来,道:“玉儿呢,没事吧?” “有轻微血崩之势,我开了药,最好能每日午时施针,此事您可以请太医来做。”又道,“母子暂时平安,剩下需要你们后期护理,侧切的伤口我十日后来拆线。” 赵凌人就跟洗了个澡一样,长长的松了一口。 樊氏也吐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快去让人去奶子府挑两个乳母回来。” 赵凌应是,忙吩咐嬷嬷去办。 “辛苦你了。”樊氏携了顾若离的手,“去正厅里坐会儿,太后还在呢。” 顾若离点头去了正厅,太后看着她问道:“生了?” “是个男孩。”顾若离走过去坐在太后身边,“您生我气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虽老,可好赖还分得清,你是个大夫,只管做你该做的,恩怨对错本就不能和治病救人掺和在一起。” 顾若离笑笑,第一次抱着太后的胳膊,道:“我就怕您生气,此事不瞒您说,我确实很为难,若是您真的不同意,我势必不会理的。” “你不必为了我得罪太子。”太后含笑道,“你表妹虽要嫁进来了,可最后过的怎么样,也还是要靠她自己。” 第298节 顾若离说着点了点头,低声道:“这次沈夫人大伤了元气,没有一二年难以恢复,便是恢复往后也再难有孕。”若是有心治,一两年后慢慢调理。她也有方子,可私心里她并不愿意。 “回去吧,瞧你一身脏的。”太后也站了起来,扶着顾若离往外走,出了门就看着院子里的人,“给孩子收拾一番,这就跟哀家回宫。挑的乳娘也一并送去坤宁宫。” 赵凌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只当孩子没有了,现在孩子好好的还在却不能养在沈橙玉身边,他有些心疼的道:“……要不然,再等一等,满月后送去?” “你可想好了,这越养越亲,到时候抱走你只会更加舍不得。”太后眯着眼睛盯着赵凌。 赵凌咳嗽了一声,看向樊氏,樊氏就道:“听祖母的,宫里有的是服侍的人,不会亏了他的。再说,以她的身份,孩子养在坤宁宫难道还亏了她不成。” 赵凌想想也对,沈橙玉不管怎么样还是个妾室,养的孩子也是个庶出的,可若留在坤宁宫,到底身份上也高贵一些。 “那就有劳祖母了。”赵凌行了礼,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和顾若离以及樊氏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顾若离应是,随着太后和樊氏慢慢出了院子。 产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沈橙玉孤孤单单的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如同金纸,赵凌进了门一股血腥味便扑面而来,他被熏的脑子晕了一下,才过去坐在床头,柔声喊道:“玉儿!” 沈橙玉睁开眼,无力的笑笑:“爷,看到孩子了吗。” “看到了,胖胖的,很像你。”他说着摸了摸沈橙玉的脸,“你好好养好身体。孩子暂时由祖母帮我们照顾着,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沈橙玉感激的笑笑,道:“那爷记得替我叩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静安县主的救命之恩。” “我谢过了,等你身体好了,我陪你一起去。”赵凌笑着道。 沈橙玉点了点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她感觉身体就跟被抽空了一样,随时都可能会死了。 “玉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赵凌低声安慰道,“可方才太惊险了,若非静安,你和孩子不说全保不住,但孩子肯定是……静安只说以后难受孕,不是说你再不能生,等过些日子我们再请她来给你看看,吃药仔细调理着。” 沈橙玉道:“妾身只说想为您多诞子嗣,若往后不能再生,难免留了遗憾。”顿了顿又道,“不过,只要您不嫌弃,妾身都什么事听您的。” “乖!”赵凌摸了摸她的头,“睡吧。” 赵凌起身出了门,喊了随身的內侍魏谦过来,吩咐道:“给静安县主准备一份谢礼,你亲自去办,郑重一些。” “奴婢知道了。”魏谦说着便行了礼退了下去。 顾若离躺在马车里,手在还在抖,欢颜给她按着胳膊,柔声道:“这回得亏您进门打了那个小內侍,闹了事出来,要不然今晚要是您一个在这里,还不知道明儿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太子府毕竟是太子府,动静不知多少人都盯着的。这大晚上的顾若离突然上门,还在门口打太子的內侍,但凡看到的人都会奇怪。 就如皇后娘娘一样,听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 “太子爷也真是的。”雪盏看着顾若离,心疼不已,“这种事怎么能让您来做,还真是把您当成普通大夫了。” 顾若离抬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是大夫,他把我当做大夫也正常。”不正常的是,这种接生的事赵凌怎么会想到他,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京中只有她一个女大夫? 要知道,不管她和沐恩侯来往不来往,她和方樱依旧是嫡亲的表姐妹。 这一层关系,赵凌不可能想不到。 “孙刃。”她掀了车帘,就看见孙刃快步贴了过来,便道,“你明天早上去找先生,看他在太子府可有认识的人,帮我查探一下,太子爷昨儿晚上是怎么想到请我去的。” “是!”孙刃应是,“小人现在就去吧。”他也觉得今晚的事,赵凌办的很不磊落。 强迫一个小姑娘,这也就是爷不在,要是在你看太子爷还敢不敢逼着县主给一个妾室接生。 顾若离没拦着她,一行人回了郡主府,方朝阳站在门口等她,见她一身疲惫的回来顿时就沉了脸:“太子让你给他的妾接生,你怎么没有当场打他的脸?” “娘!”顾若离无奈的道,“您当我是您,想打谁的脸就打谁的脸吗。我只是个半路的县主,难道还要占着和圣上的那点可有可无的情分上纲上线。再说,我是大夫他因为相信我,请我去,我能挑出什么理来。” 她也不愿意留下,可是赵凌脾气好不代表他不会记仇,谁知道来将来的事…… “你不去我去。”方朝阳冷哼一声,气的不行,顾若离就拉着她回去,“孩子一生下来,他们夫妻一人只看了一眼,就被太后娘娘抱走了。您就消消气,什么都不看就凭他和七爷的关系,这个事我也推脱不掉。” 方朝阳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也得亏你聪明,知道喊皇后和太后娘娘过去,要不然今晚这事儿看你怎么收场。” “我就是怕过去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事,所以才在门口闹事。”她无奈的笑道,“您和我还以为是哪个妾怀孕了,没成想,居然是生孩子。” 她也真是服气赵凌和沈橙玉,七八个月的时间, 方朝阳就冷笑了笑,和顾若离一起去了她房里,吩咐人给她打水沐浴,她自己则在软榻上躺下来扇着扇子:“将来,等樱姐儿再生个儿子,后宫可就真的热闹了。”话落,又道,“想想,容姐儿这进了太子府,怕是活不过几年。” “娘。”顾若离脱了外衣,喝了一杯温水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方家办婚事,您不送贺礼吗?”她没听方朝阳提起。 方朝阳脸色就沉了沉,不情愿的道:“送!”要不是因为顾若离,她才懒得理这些有的没的人,只是现在不一样,往后她的女儿要在京城,她不想自己也要想她的将来。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 母女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顾若离洗漱上床,熄了灯昨晚的事就一直在她脑子里转着……不能剖腹,也不敢剖腹,以后还会遇到这样许多难产母子垂危的事…… 她有种无力感,今晚的那种感觉充斥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门外,欢颜听了听动静,和雪盏道:“县主还在翻身,我瞧她累的很,怎么还不睡,要不我去陪她说说话。” “别去了。”雪盏拉着她,低声道,“县主是懊恼,今晚你没看到她满头的汗慌张的样子吗,她这是钻牛角尖了,让她自己想想,等她想通就好了。” 欢颜点头,县主不是怕后果,而是懊恼自己的能力不够,在这样的紧急的情况下,她却是素手无策。 其实她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欢颜叹了口气,和雪盏一起回去睡觉。 第二日,顾若离睡到中午才醒,方朝阳让人炖了燕窝送来,盯着她的黑眼圈蹙眉道:“你瞧你自己丑的,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打扮打扮。” “我也没有衣不遮体,蓬头垢面。”顾若离低头看看,觉得没什么,穿的也还不错,“不丑啊。” 方朝阳点着她的头:“是愁!” 顾若离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我错了,让我娘为我发愁了。”话落,笑眯眯的坐在桌边吃着燕窝。 “我一会儿进宫去一趟,看看那孩子。”方朝阳道,“明儿大约要办洗三礼,人多有的话不好说。” 顾若离应了一声,吃了饭就去了同安堂。 刚到门口,就看到廖掌柜一家人在搬东西,将原本摆在店里要卖的东西都装了起来,忙的热火朝天的样子,她奇怪的道:“廖掌柜,你们这是干什么?忙的过来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廖掌柜笑眯眯的道,“我们这店不开了,要回老家去,以后啊您要是想我们一家人,记得来大兴看我们啊。” 做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顾若离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是今儿上午东家来给了我们五千两银子,让我们三日内搬走,我们就同意了。”廖掌柜笑着指了指连着同安堂左边的布庄,“那边也是,给了一万两的,他们也答应搬到别的地方去。” 这五千两他开了一辈子的铺子也没有见到过,莫说让他换一处开店,就是让他以后都不准开了,他也愿意, 顾若离惊讶不已:“东家是要卖铺子吗,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一声。”她凝眉,她还没找到合适的铺子,要是也让她三天就搬,她哪里能来得及。 “东家似乎已经卖掉了。”廖掌柜道,“具体的事还不清楚,不过您不一样,就算是再强硬的新东家,也不敢随意让您走。” 顾若离点了点头,和廖掌柜道:“你什么时候搬走,走前我们一起吃个饭,算是为您践行。” “后天搬,这东西太多还要收拾!”廖掌柜点着头,“走前我一定告诉您。” 顾若离颔首回了医馆,张丙中迎了过来指了指后院:“师父,有个不男不女的人在等您。” 不男不女?她去了后院,抚廊下的桌边坐着一个穿着锦服的中年男子,生的唇红齿白,见她过来忙起身行礼:“奴婢魏谦叩见县主。” “公公是……”顾若离瞧着有些面熟,魏谦就道,“奴婢是太子爷身边的,今儿特意奉太子的命来答谢县主您的大恩。”话落,就从桌子上拿了个小小的匣子打开递给顾若离。 她没接,眉头簇了簇。 “县主别多虑,是这隔壁两间并着您这一间铺子的地契,往后这三个铺子都是您的了。”魏谦笑着道,“这是太子的心意,还请您笑纳。” 原来让廖掌柜搬走的人,是赵凌。 是打听到她正在找个大的铺子,所以就送了这个礼?她坦然的接过来,含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多谢太子。” 他要送,她当然就能收,地契在她手中,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好。 魏谦呵呵笑着,他以为她会推脱一下,不成想这么爽快的就接过来了……看来外头传言不假,静安县主确实不是心机重的。 “那奴婢告辞了,县主您忙着。”他说着行了礼,穿过同安堂的前院走了,刘大夫几人都迎了过来,问道,“县主,听说您作为去太子府了,还遇到个难产的产妇?” “嗯,此事我正想和你们说。”她说着,抱着匣子坐下来,将作为沈橙玉的情况和几人都说了一遍,“……当时我心里就想着剖腹取子,大人孩子都保住,后来还是没敢用这个法子。” 若是有条件剖腹,按沈橙玉的情况,是绝不会伤着身体的,如今她再想怀孕,就不容易了。 “那您后面是怎么弄的。”几个人都看着她,顾若离道,“我用针扎了他的小脚,他自己疼就将脚缩了回去,腾了空隙出来我就伸手进产道里找到他的头,调转了方向。” 大家一片唏嘘,这法子确实可以,以前也听说过,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不敢下手的。 “母子平安就好。毕竟对方是太子。”冯匀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孙刃从外面进来,“县主。” 顾若离看向他,问道:“先生那边回话了,怎么回事。” “先生说,是太子府里的一位美人提醒的,那个美人是年后世子爷送去的。”孙刃说完,她就愣了愣…… 赵政送去的美人,提醒赵凌请她去接诊。 这是打算为赵政报仇吗? 她眉头簇了簇,看向孙刃道:“和先生说我知道了。” 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子,有胆子在赵凌面前说这样的话……是她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做的? ☆、165 位置 天色暗下来,用过晚膳梅氏抱着赵晴儿在院子里散步,韩妈妈跟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说实话,静安县主的医术确实不简单,那般情况下,她也能保母子平安,要是换做别人,昨晚不说一尸两命,至少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那倒是。”梅氏唏嘘道,“就算没去看,也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惊险。” 几个人拐了个弯,赵晴儿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韩妈妈道:“小郡主要走左边。” “好,好,走左边。”梅氏就换到了左边,赵晴儿就不哭了,乖巧的趴在她的肩膀上,梅氏无奈道,“说她笨,可只要一点不同她都能发现,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韩妈妈笑了笑,道:“小郡主其实就是聪明的,等稍微大点就好了。” 梅氏笑了笑,道:“托您吉言,希望如此吧。” 心里却想起昨晚的事,不由觉得可惜:“看来我也是小看静安了,她居然在进太子府就不动声色的露了风声,引得太后和皇后都去了。”这要是没去,今儿可就热闹了。 “怎么能笨的了呢。您想想她这点年纪医术这般了得,要是蠢的怎么能学的会。”韩妈妈低声道,“不过,这一胎后,沈夫人往后就不能再生了,冷眼瞧着,怕是要嫉恨县主的。” “这还不好啊。”梅氏轻轻揉揉的拍着赵晴儿,含笑道,“等太子大婚那日,我想法子去看看她。” 韩妈妈担忧的道:“太后娘娘那么生气,将孩子也抱走了,您看她老人家会不会……” “在太子大婚前断断不会的。”梅氏凝眉道,“她也不傻,能瞧得出来的。” 韩妈妈点了点头,叹气道:“可这瞧得出来也没用,她一个妾室,还能怎么样。”太后娘娘要治她,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只要到时候安抚好太子也就无事了。 “有太子在,捏不死的!”梅氏说着,见乳娘迎过来,忙将赵晴儿递过去,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她若是轻易就能被谁弄死了,当初亦不可能被……”她说了一顿,道,“说起来,我姑母还没给我回信。”梅氏说着叹了口气,“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胎还不知什么样,岭南那边的大夫稀奇古怪的,我就真怕她出事。” 梅氏和姑母的感情比和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好,就连韩妈妈也是原来贞王府的嬷嬷。 第299节 “你放心吧,有郡王在呢,不会有事的。”韩妈妈说着,眼中露出羡慕之色,“郡王和郡王妃的感情,可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奴婢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第二对。” 梅氏也羡慕不已,当初她成亲时什么都没有想,只想找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能像姑父和姑母那样,简简单单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 不过,愿望总归是愿望啊,这世上能成为佳话传奇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这世上也没有男子能像姑父那样一心一意的了。 当初她觉得赵勋太顽劣不好掌控,赵勋却要温和许多,又是世子……没想到不过几年的功夫,兄弟二人就翻天覆地了。 赵政的心思不纯,对感情更是多了算计。 如今想想,赵勋反而要纯粹许多,听说静安以前的容貌可是奇丑的,他也不曾嫌弃……不过,以他的性子,也不会谈的上多喜欢。 赵勋的心里只有他的大业和野心。 “不想了,有的事情急不得!”梅氏道,“有的事情,要抓紧一点才好啊。” 韩妈妈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去正院看看。”她说着,往前走着,“如今家里太冷清了!” 韩妈妈道:“王妃正在打点,按奴婢看到年底世子爷说不定就能回来了。” 梅氏挑了挑眉,笑了笑:“按她的手法,莫说年底,恐怕永远都回不来了。”话落,抚了抚鬓角,由韩妈妈扶着去了正院。 荣王妃正在跟汪道全说着话,听到她来两人话头止了一下,梅氏进了宴席室,道:“娘,明儿有什么事让我做的,您这会儿吩咐了吧!” “我刚和汪道全说这事儿。”荣王妃道,“翁夫人那边怕是不来了,听说是要去法华寺祈福,她家长孙昨天掉池塘里呛水了,幸好发现的早,要不然人就没了。” “天气热,小孩子就贪玩。”梅氏凝眉道,“晴儿也不大好,要不明儿我去一趟法华寺,只是家里的事,您一个人……” 荣王妃摆了摆手,道:“这点事有什么办不过来的,你明儿一早就去法华寺,和那边的主持大师提前说一声,让他将他自己手上那串佛珠送给翁夫人。” “知道了。”梅氏点了点头。 太后靠在软榻上揉着额头,不耐烦的道:“那孩子,醒了没有?” “没有,一直睡着,不管怎么喊都不吃也不喝。”邱嬷嬷觉得这孩子恐怕养不活,傻傻的,这都一天一夜了就知道睡觉。 太后蹙着眉:“请太医来瞧瞧。”她说着坐了起来,又道,“查的怎么样?” 邱嬷嬷就回道:“查了,梅世子妃去了两回,听说前些日子还去了一趟,带了好些东西去!” “可真够能耐。”太后冷笑了笑,“看来,是都瞧着哀家老了,一个个的都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邱嬷嬷垂着头没有说话。 “齐氏近日在忙活什么?”太后端了茶,邱嬷嬷回道,“荣王妃明儿要宴请几家的夫人,近日都在忙着这件事。” 太后咯噔一声放了茶盅:“去和翁阁老说一声,让他走驿站给正卿捎个口信,说哀家想要匹上等的宝驹给年哥儿,也不着急,让他慢慢找,势必要找匹好一些的。” “是。”邱嬷嬷垂头应是,“沈氏那边,怎么办……” 太后就站了起来,扶着邱嬷嬷的手进了隔间里,两个乳母陪着年哥儿在里头,那孩子跟没气儿似的躺着,若非一挺一挺的小肚子,还真是以为人没了。 “一个妾!给樱姐儿留着,免得那孩子将人心想的太简单了。等太子腻了,就收拾了。”又道,“我怎么听说正卿还给太子送了个美人?” 邱嬷嬷点着头,道:“是有这事,府里头就她和沈氏两人,近日太子都歇在那边。” “那就等大婚后封个夫人吧。”太后道,“封个夫人,就热闹了。” 邱嬷嬷明白,太后这是要让太子后院平衡起来,一个正妃,一个侧室并着两个夫人…… 就看谁能活到最后了。 “听说崔家那位大小姐是个实诚人。”邱嬷嬷道,“要不,给她房里放个懂规矩的嬷嬷?” 太后含笑点了点头。 第二日,梅氏在法华寺等了小半日,才知道翁夫人来了在殿前拜了拜捐了香油钱就走了,她连人都没有见到,她顿时沉了脸让韩妈妈去打听。 过了一会儿韩妈妈回来道:“主持方丈请她来后院香房小坐歇息,还提了您也在这里,她便推脱说家里还有事,就带着丫头婆子走了。” “这么说,是在躲着我?”梅氏若有所思,“是有什么人和她说什么话了?” 要不然大家没什么来往交集的,以翁夫人首辅夫人的地位,完全没有理由避着她。 “回去后打听一下吧。”韩妈妈道,“正好家里今儿来了好些夫人,可以问一问。” 梅氏点了点头,扶着韩嬷嬷道:“嗯,回去再说。”两个人便回了荣王府。 沈橙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回了一些神,紫苏见她醒来,忙给她整理了枕头,柔声道:“炖了汤,您先吃些东西,一会儿还要吃药。” “嗯。”沈橙玉微微颔首,摸了摸自己的脸,“先打水帮我梳洗一下,再换身衣裳,实在是难受的紧。” 紫苏应是,沈橙玉身体一动,下身疼的她冷汗直流,她揪着床单整个人如泡在水里一样,紫苏看着心疼:“奴婢看过了,割开这么大一个口子。”她用手比划一下,将近一根食指那么长。 “呵呵……”沈橙玉笑了笑,道,“做大夫的就是心狠,什么事都能做。” 紫苏也心有余悸,昨天晚上静安县主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害怕,拿着刀那么冷静,尤其是她伸手进产道拉孩子的时候……这辈子她都不敢去想。 “不管怎么说,母子平安已经是万幸了。”紫苏安慰道,“也得亏昨天生了,要是等到太子大婚那日,只怕是更加麻烦。” 沈橙玉不置可否,她就是算着这个日子生孩子的:“太子呢,今儿可来我这里了?” “没有,听说中午的时候去坤宁宫看过小公子,太后取了乳名叫年哥儿。”紫苏道,“一直睡着,乖的不得了。” 沈橙玉眼睛就眯了眯,她的儿子,生下来她就只看了一眼…… 那个老乞婆,居然将她儿子抱走,以为这样就能抓住她的软肋? 她的儿子,谁都抢不走。 “等着吧。我倒要看看她的宝贝侄女进了门,是不是和那个老乞婆一样是个聪明心狠的。”沈橙玉冷笑了一声,侧目看着紫苏,“从今儿开始,我所有进口的东西,只有你和紫菱去做,旁的人一概不准动。” “奴婢晓得,您的药都是奴婢亲自抓药煎药的,就连县主开的药方奴婢也拿去旁的医馆让人瞧过,确认没事才拿回来的。”紫苏道,“现在不同于应天,奴婢和紫菱也是处处提醒吊胆,小心谨慎。” “嗯。”沈橙玉点了点头,“等着吧,等到了那日我就让太子将你们二人都收了房,往后一世衣食无忧。” 紫苏红了脸垂着头道:“奴婢不想留在宫里,若是主子真心疼奴婢,等到了三十岁您放奴婢出去就好了。” 沈橙玉就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定会如你的意。” 想让我死,我偏要好好活着。 “梅念茹最近在做什么?”沈橙玉说了这么几句话,刚刚恢复的脸色又渐渐白了起来,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紫苏回道,“荣王妃今儿在家里办了赏荷宴,去了好些夫人小姐。” “这个节骨眼,能请到的怕也是不打紧儿的吧。”沈橙玉道,“她想救赵正卿回来,用这个法子可不行。” 紫苏应是,沈橙玉顿了顿,吩咐道:“取了笔墨来,我说你写。” “是!”紫苏说着,取了笔墨来,沈橙玉闭着眼睛慢慢说着,紫苏的字写的很快,字也很好看,一共是两封用不同颜色的信封装好,就听沈橙玉道,“两封信,你知道各送到哪里去吧?” 紫苏应是。 沈橙玉就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六月初六,太子大婚,全城轰动,赵凌高头大马红袍加身去沐恩侯府迎了方樱进门,前堂拜着天地热闹非凡,一边的侧门里,一顶粉红的轿带着丫头婆子由嬷嬷引着也进了府内。 崔婧容在院子里下了轿子,房间布置的也是喜房,只是没有龙凤烛,没有新郎,没有来观礼闹洞房的人…… 和前院的热闹和正院里的川流不息相比,她这里真的是冷冷清清的。 有个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嬷嬷迎着她上前行了礼,笑道:“奴婢是坤宁宫的花嬷嬷,太后娘娘这回一共遣了奴婢和张嬷嬷来,张嬷嬷去了正院,奴婢往后就您这里服侍您了。” 崔婧容穿着淡粉的宫装,容色清丽脱俗,淡淡一笑行了礼:“花嬷嬷好。” “奴婢去给您弄热水,您先洗漱用了晚膳,这三日太子爷都来不得您这里,您安生歇着就好了。”花嬷嬷说着扶着崔婧容进了房里,柔声道,“您也不用心里难过,这女人成亲不过一日,多风光也要回归柴米油盐,您往后啊只要服侍好太子,开枝散叶。到时候别人有的,您也不会少的。” 崔婧容笑笑点头应是,在花嬷嬷服侍下褪了衣裳进了浴桶,她含笑道:“嬷嬷不必服侍我,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那成,奴婢就在外头,您有事喊一声就好了。”花嬷嬷说着退了出去,放了帘子。 崔婧容静静坐着,眼角通红,眼泪便无声的滑落在水中,她慢慢往下滑,将整个人浸在水中,刚刚过肩的长发飘在水面上。 她瞪着眼睛,看着前面,浴桶很大,一共用了三十六块木板,不知道是水面木质的,还透着一股清香。 哗啦一声,她从水里露出头来,唢呐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依旧清晰的在耳边。 她就这么嫁人了,静悄悄的。 曾经幻想的那么多的美好,终于彻底的破灭了,她是妾,别人明媒正娶拜堂交杯,而她只能孤零零的待在一个院子,等着一个男人想起她来,看一看她! 这一天,就是她的一辈子! “花嬷嬷。”崔婧容抹了脸上的水渍,花嬷嬷进了门,笑道,“您有什么吩咐。” 崔婧容问道:“静安县主今儿来观礼来了吗?” “来了。”花嬷嬷回道,“太子爷昨儿晚上派了魏公公去的郡主府,特意叮嘱说今儿郡主和县主一定要来观礼的。”按理,方朝阳和顾若离是应去沐恩侯府送嫁的。 崔婧容就有些坐不住,她好久没有见到顾若离了…… 好想和她说说话,哪怕远远看她一眼也好。 在这个世上,也只有她和娇兰,是真心实意对她的。 “我能不能……”崔婧容的话的还没说完,花嬷嬷就笑着道,“怕是不好办,那边人多,县主又是顶惹眼的。” 崔婧容垂着眼帘,淡淡的道:“知道了,我再泡会儿,您出去吧。” 花嬷嬷笑着应是。 赵凌的婚事办的很热闹亦很隆重,方樱的嫁妆抬了一百二十百抬,浩浩荡荡的出的沐恩侯府的门,真的是应了那句最后一抬还未出门,前面的已经停在了太子府中…… 嫁妆打头的,是樊氏送的一对凤钗,是这两日才补上的。 顾若离吃过喜酒便和方朝阳一起坐车回家,李妈妈给二人倒茶,笑着道:“那一对凤钗可真是漂亮,做的真是又精致又华贵。” “原是没送,这两日太子府里闹出事了,她才送了对凤钗去。”方朝阳不屑道,“也亏方家当成个宝贝,要不然,这面子往哪里放!” 皇后是为了安抚沐恩侯府,表明立场和态度,沐恩侯府自然就摆在最前头,以示皇恩浩荡,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谁也不知道会这种事。”顾若离含笑道,“皇后娘娘的反应已经无可挑剔了。” 方朝阳没有说话,她是替太后生气,这门亲事樊氏虽同意了,可重视的程度却远远不够,如今出了沈橙玉的事她才重补了一对凤钗,真的太过明显了。 “往后每隔半月,你就去宫中给太后娘娘请脉。”方朝阳喝着茶,眯了眯眼睛,“别人,我不放心。” 以前太后是闲人,可有可无,现在不一样,方家又多了一个太子妃,她就成了风头浪尖了。 顾若离应了。 第二日,宫里下了懿旨,抬了太子府里的柳月做了夫人。 顾若离来给沈橙玉拆线时,是方樱过门的第六天,她先去了正院,方樱知道她要来迎出了暖阁,站在阶梯上望着她一笑,道:“静安!” 第300节 “叩见太子妃娘娘。”顾若离上前行礼,方樱就笑着虚扶了手,“和我客气什么,快进去坐。” 方樱比她小几个月,当初在及笄礼上她记得太后提过一句,生的娇俏可爱,身材高瘦看上去很舒服。 “今儿来,是给沈夫人复诊的?”方樱见她的婢女提着药箱,就知道她来的原因,就听她回道,“是,今儿正好是第十天,我来拆线。” 方樱点头,让人给顾若离泡茶,道:“那天的事我听说了,真是又惊险又吓人。我可真是佩服你,一点都不慌,还能沉着应对。” 顾若离望着方樱笑笑。 “往后你得空常来我这里坐坐。”方樱看着她道,“我们以前不大走动,以后却是可以多走走啊。” 顾若离应是,回道:“是,一定常来走动。” “我不耽误你的事,你这是还要去给沈夫人复诊呢。”方樱道,“我让张嬷嬷陪你去。” 一边,一位五十来岁花白了头发,生的圆润富态的嬷嬷笑着走了过来,朝她行了礼:“县主安好。” “有劳嬷嬷了。”顾若离说着起了身,和方樱告辞随着张嬷嬷一起出了门,张嬷嬷边走边笑着道,“县主,奴婢唐突,想和您求个解。” 顾若离嗯了一声侧目看她,就听到张嬷嬷道:“这女子宫寒,用这个方子行不行。” 宫寒,谁宫寒?她看了一眼张嬷嬷接过来,果然是一张调理宫寒葵水的方子,她看了一眼颔首道:“方子没什么问题,只是病症对人,还要是找位大夫瞧过再开方子的好。” “是太子妃用的。”张嬷嬷笑着道,“要不,一会儿您再回来辞行时,给我们太子妃瞧瞧。” 顾若离扬眉,让她给方樱看病,是打算试试她的心是向着哪边吗。 行啊,她颔首道:“那不如现在就回去?” “不用,不用。”张嬷嬷就笑了起来,道,“等您这边忙完了您再去也不迟啊,又不是顶着急的病。” 她点了点头,两人就穿过正院前的小花园去了对面的橙院,沈橙玉的身边的大丫头早早迎在了门口,见她们来就上前行了礼:“县主安好。”又和张嬷嬷福了福,“嬷嬷好。” 顾若离微微颔首,大家一起往耳房去,紫菱话不多垂首跟着打了帘子。 “县主。”沈橙玉躺在床上,不过十天人暴瘦了下来,原本圆润的双颊,此刻颧骨有些突出来,露出尖尖的下巴,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劳累您又多走一趟。” “无妨!”她上前去给沈橙玉扶了脉,身后赵凌唰的一下掀了帘子进来,“静安,你可算来了,你瞧瞧玉儿,她这些日子一直喊着疼,人也瘦了许多。” 顾若离收了手和赵凌行了礼,回道:“沈夫人伤了元气,要多调理一些日子才能有效果。”她说着问道,“恶露可正常了?” 一边的紫苏回道:“每日来针灸的太医说,这样的量算是正常的。” “那就好。”顾若离在一边的盆里洗了手,举着手和紫苏道,“把她衣服腿了,我看看伤口。” 生孩子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疼的顾不得羞耻,可当下沈橙玉的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哀求的看着赵凌,也不说话。 “静……静安啊,你轻点啊,玉儿他怕疼。”赵凌说着,握了沈橙玉的手。 顾若离余光就扫了一眼张嬷嬷,不由头疼,这不过一个太子府就这么多事,若是将来……她含笑道:“好,我轻点。” 张嬷嬷就没有出去,一直站在门口候着,含笑看着这边。 沈橙玉捏了捏赵凌的手,意思让他讲张嬷嬷请出去,他朝他摇了摇头…… 张嬷嬷是方樱房里的嬷嬷,又是太后派来的,她在这里又没做什么说什么,遣了别人走,岂不是要让方樱和太后不悦。 沈橙玉就撇过头去,没有说话。 顾若离手法很快,一会儿便就净手收了器具,和赵凌道:“伤口复原的很好,仔细养着就好了。”又看着沈橙玉,“若感觉还不错时,就多起来走动走动。” 沈橙玉应是:“有劳县主。” “静安。”赵凌松了沈橙玉迎过来道,“我有话和你说,正好送你出去吧。” 顾若离颔首,和赵凌一前一后往外走,就听他道:“我送你的铺子还不错吧,听说你打通了要将同安堂扩大,那边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将两边的也一起买下来送给你?” “暂时够了,要是哪日不够了,我再和您讨。”顾若离淡淡回着,赵凌就高兴起来,“行,远山不在家,往后你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 顾若离道了谢,赵凌又道:“我……我今儿晚上要去容儿那边,你和我说说,她性子怎么样,都喜欢什么?” 崔婧容吗?她和方樱一起进门,直到今天才圆房吗。顾若离心里叹了口气,望着赵凌道:“她性子比较安静,喜欢什么我亦不大清楚,太子自己了解岂不是更好。” 顾若离的性子赵凌算是清楚一些了,还真是和旁的女子不同,对别人的事一点都不好奇,也不是嚼舌根刨根问底的,他笑着道:“成,我自己去问她。” 她笑了笑:“那我去和太子妃辞行,就回去了。” 赵凌点头,一脸的和气:“那你常来走动啊!” 顾若离福了福,和张嬷嬷一起往正院而去,进了暖阁方樱问道:“还顺利吗,沈夫人身体如何?” “亏了身子,最好能仔细调理个半年,若不然元气难恢复。”顾若离说着又道,“我正好来了,也给您扶个脉吧。” 方樱一愣,张嬷嬷就笑着上前道:“是奴婢求的县主,娘娘您宫寒,请县主看看也能放心一点。” “太辛苦你了。”方樱笑了起来,携了顾若离的手,“表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向着我的。” 顾若离笑了笑放了脉枕扶了脉,看来应该是请大夫瞧过了,才开的那张方子,张嬷嬷请她看药方纯粹只是想试探一下她的态度而已……其实赵勋不在,她也不过是个会医术的县主罢了,什么能耐都没有。 就是一个司医的职务,管的亦是外面医馆的事,和宫里头的人没有瓜葛。 “是有些宫寒,这方子先吃个十贴,后面再请太医来加减一些,调理一番。”顾若离笑了笑收了东西,“那我就告辞了,医馆还有事。” 方樱起身道:“我送你。”话落,就亲热的挽了她的胳膊,笑眯眯的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喜欢姑母,她性子洒脱磊落,人真的挺好的,只是我娘这个人……两个人合不来也没有办法。” 顾若离没说话。 “不过没关系,往后我们多走动。等赵将军回来你们成了亲,我们又从表姐妹变成妯娌了呢。”方樱说着笑了起来,“就更亲近了。” 方樱年纪还小,若是再等两年生孩子更好一些,只是,赵安申大了沈橙玉又刚生子,怕是沐恩侯府着急着,让她快点怀上,生了子嗣地位就会稳固一些。 夫妻二人不管以前如何,成了亲能在没孩子的前提下多相处一二年,以后的感情也能稳定一些。 只是这话她在心里转了转,并不打算说出口。不管是沐恩侯府,还是太子府内的事,她都不好插手。 “好!”她笑了笑道,“外头热,您回去吧。”话落,就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位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的女子,梳着垂柳髻容貌上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款款而来,朝她们福了福,“娘娘安好。”又看向顾若离,“县主安好。” “起吧。”方樱望着女子,皱了皱,又转头和顾若离道,“是新封的柳夫人。” 就是找赵政送来的那位美人?就是她在赵凌耳边吹的风,请了她来接生的。她眉梢微微一扬,打量了对方一眼,微微颔首。 “那我告辞了。”她和方樱道,“娘娘留步。”便上了软轿,带着欢颜和雪盏走了。 她一走方樱就望着柳月问道:“怎么去外院了,有什么事?” “妾身想趁着这会儿太阳不大出来走动走动,整日待在房里身上酸的难受。”柳月说着,笑着道,“娘娘可是要回去,妾身服侍您。” 方樱摆了摆手,道:“你忙你的吧,我有丫头服侍就好了。”话落,就回了自己正院。 柳月福了福,眼里满是笑意,带方樱走了她才摇摆着去了对面的橙院。 “县主。”欢颜走的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那个柳夫人,就是世子爷送来的美人吧,怎么还留在家里封了夫人呢。” 这身份,连沈橙玉都不如吧。 “太后娘娘封的。”顾若离说着,想起来什么,“我们去找先生。” 出了荣王府他们便径直去找吴孝之,顾若离在书房见的他,开门见山的道:“先生派人帮我盯着太子府的柳夫人吧。” “好,老夫这就派人过去。”吴孝之说着一顿,又道,“那位沈夫人的病好了?” 顾若离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吴孝之就呵呵笑了起来,可有的话他不能说给顾若离听,只得道:“……往后再去太子府,就离那位沈夫人远点。” 本来也不近,她就算将来要和太子府的人走动,也该是和方樱,可吴孝之这么提醒她还是有些奇怪:“七爷和这位沈夫人有什么过节?”这事儿容易就想的通。 吴孝之提醒她离沈橙玉远点,当然不会是他和沈橙玉有过节,至于沈橙玉是个单纯的还是心机重的,她在太子府再坏胳膊也伸不到她头上来,所以他这话提醒的就有些奇怪了。 理所当然的,她就想到了赵远山。 “你怎么能这么想,将军怎么会和她有什么过节。”吴孝之惊出一身冷汗了,这丫头平日看着对人事粗心,可事情落在她身上事,她真是精明的很,一点破绽就能被她看出来,“老夫就随口说说,怕你和太子府的一个夫人来往,掉了身价。” 顾若离挑眉,含笑道:“不至于,先生放心吧。” 吴孝之松了口气,不过将军和沈夫人还真是没什么,就是有一回在应天这位沈夫人大半夜的亲自送宵夜来,将军差点没忍住将人杀了……后来再去将军绕道走了…… 这女人有手段,他还怀疑过对方的用心,毕竟她是太子的女人,要真是将军把持不住……那太子和将军定然是要翻脸的,不过后来查了一下,这女人的来路还真是简单,是个孤儿,幼年时带着一群孩子天南地北的要饭,十岁时被卖到了应天,一直在邢府做丫头。 并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 他们这才作罢。 “我去趟宫中。”顾若离起身,道,“先生忙着吧。” 吴孝之哦哦了两声,想起什么来,问道:“县主去宫里作甚?” 顾若离扬眉看他,含笑道:“先生管的太宽了吧。”就笑着走了。 ☆、166 心急 顾若离递了牌子,在宫门外侯了半个时辰,坤宁宫的內侍来接的她,引着她进去。 天气很热,但坤宁宫里却很凉爽,太后正半靠在罗汉床上和邱嬷嬷说着话,听到顾若离来的时便停了话头,笑望着门口。 “娇娇来了。”她招了招手,“这么热的天,瞧把你热的,叫邱嬷嬷给你盛一碗乌梅汤来,消消暑。” 顾若离笑着上前行礼,又和邱嬷嬷道:“有劳嬷嬷了。”在太后身边坐了下来,“我娘说让我隔段时间就来给您请脉,我今儿正好得空,就来了,不耽误您的事吧。” “你们母女俩就是事情多。”太后目光中都是笑意,伸手道,“请吧,要是不叫你看看,怕是要说哀家这老太婆怕了你们了。” 顾若离掩面而笑也不客气,给太后扶了脉。 脉象没什么问题,她笑着道:“虽是夏日您也可以略补一补,太医给您的调理的药里略加些人参也是好的。” “就听你的。”太后笑着说了,问道,“今天去太子府了?” 顾若离点头,回道:“给那位沈夫人拆了线,又和太子妃聊了一会儿,请了脉,她有些宫寒,不过倒没什么大碍。” “哀家也晓得,今年过了年就让她调理,一直在吃着药。”太后凝眉道,“你没事多和她走动走动,别顺着你娘的意思,谁都不搭理。将来你和远山成了亲,就和她是妯娌,来往的多了你们姐妹一条心,好处就不用哀家多说了。” “将来哀家去了,沐恩侯府就靠你们两姐妹了。”太后说着,叹了口气,“一家人,不自己互相帮衬着,还能指望别人来帮你不成。” 方樱应该也是得了太后的意思,拉着她说要走动的吧。 “是!”顾若离回道,“其实我性子还是和我娘差不多,对这些人情来往都不大看重,总觉得该亲的自然亲,不该亲也没有必要走动。如今听您这么一说,我实该反思一下,人活着亦不是独活一世,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牵扯瓜葛。” “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比樱姐儿可机灵多了,那孩子被她娘养的太娇气了,什么都不懂。不过幸好性子还算稳重,能忍也能听得进别人的话。往后你多提点她。” 顾若离笑了起来,羞愧的道:“我哪机灵,要是机灵也不会得罪这么多人了。” “怎么了?”太后一听就知道她话中有话,便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顾若离就摆着手:“没有,我就是说说罢了。”她想将柳月的事和太后说一说,可想想还是打住了,这件事还没有眉目,说的多了好像显得她对赵政耿耿于怀穷追猛打似的。 第301节 “没有就好。”太后就道,“往后你有什么事就来和哀家说,哀家虽老了可还没有糊涂,有的事我能做主的,就定然会帮着你。” 顾若离应是。 “乌梅汤来了。”邱嬷嬷亲自端着碗来,摆在顾若离面前,“县主尝尝,奴婢亲自做的。” 太后就笑着道:“她这辈子啊,最拿手的就是乌梅汤,旁的一概是不会的!” “奴婢这是有福气,遇见了您,所以才什么都不会的,您便是说了也是奴婢的脸面。”邱嬷嬷满脸笑容,望着顾若离喝了一口,问道,“怎么样?” 顾若离点着头,道:“很好喝,不甜不酸亦不腻人,刚刚好。” 邱嬷嬷掩面而笑。 内殿有孩子的哭声传了出来,像只小猫一样,太后就皱了眉显得有些不耐,顾若离放了调羹问道:“这孩子身体怎么样,睁眼了吗?” “没有。这都十天了也没睁眼,一天吃上两回奶水,跟只猫似的,饿了尿了都没什么反应。”太后叹了口气,“可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点都不喜气。” 大约是因为早产的缘故。 “那我回去了。”顾若离听着心里感觉也怪怪的,说不上来,“过半个月我再来给您请脉。” 太后颔首,拍了拍她的手道:“知道了,你要来就直接进来,哀家给你个腰牌。”话落,就让邱嬷嬷去取。 是块鎏金的禁宫腰牌,上头标着号,每次进宫只要是本人使用,便就可以畅通无阻。 “是!”顾若离接了在手中,想了想还是和太后将那话说了出来,“太子妃的年纪还是小了点,若是不着急……不妨让她算着小日子,迟个两年再生孩子。年纪小毕竟还是有风险。”这时候没什么有力又无害的避孕药,能做的就是在安全期内行房。 太后闻言心头便是一暖,颔首道:“你这孩子,也亏你有这个心了。旁人只怕都以为哀家迫不及待的要樱姐诞下子嗣,可殊不知,她身体好能长命百岁,才是重中之重。” 顾若离松了口气,应道:“是您说的这个理。” “你去吧,哀家心里有数,她身边的张嬷嬷也会教她,这方面定会仔细注意。”太后很欣慰,顾若离应是,由邱嬷嬷送到了坤宁宫门口,她刚出去就看到金福顺站在对面的抚廊朝她招手。 她走了过去,左右看看笑着道:“你找我有事?” “刚听说你来了。”金福顺道,“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顾若离点头,问道:“什么事,你尽管说。”金福顺就拉着顾若离下了抚廊压着她蹲下来,问道,“这话我只和你还有师傅说了,别人你千万不能透露半个字。” 顾若离点了点头,露出郑重之色。 “圣上这几日又有些心烦气躁的,也不知道是前些日子江南暴雨发洪涝的缘故,朝中又在打战,赈灾的银就有些捉襟见肘……还是因为天气太热的,总之,圣上的脾气近日太难琢磨了。” 顾若离知道,如果金福顺只是说这些话,是不可能这么鬼鬼祟祟的来找她,便道:“你是不是怀疑什么?” “我是有点怀疑。”金福顺露出疑惑的样子,“但是圣上起居都是我和师傅料理的,每日入口的东西,我们也有人试吃,按理说,不该这样。” 她听着,心里就咯噔一声。 金福顺这是怀疑圣上又开始服用罂粟了。 “你一点迹象都没有查出来吗。”顾若离知道,圣上虽是一国郡主,但实际他无论吃穿还是每日行程都不是自己可以随意决定的,日夜身边都不会离人,所以,圣上身边都是藏不住秘密的,尤其像金福顺这样贴身服侍的。 “没有!”金福顺道,“我这几日和师父都特别留意着的,圣上真是哪里也没去,除了在御书房就是在凤梧宫,别的宫更是连门都没进过。” 那就奇怪了,顾若离道:“你能不能找个理由,让我给圣上请个脉,。” “不好办。”金福顺道,“自从裘太医的事情后,圣上没有不舒服,就鲜少召太医,连每日请脉也是能推就推的。” 确实是,无缘无故的她去给圣上请脉,定然会引他不悦。 “或许是我多想了。”金福顺道,“我再观察留意一下,等过些日子再和你说。” 顾若离点着头,道:“再过半个月我还要来给太后娘娘请脉,到时候你来找我。” 金福顺点头,见着有人来了就低声道:“那我回去了,让人瞧见我们鬼鬼祟祟的,还不知怎么想。” 她颔首目送金福顺走了。 圣上应该不会再吃那个东西了吧,再说,也没有人能近他的身,太医院也没有那东西了,就算是有人存着心也没有用呢。 她思虑着出了皇宫。 同安堂两边在重修,打通了墙体,顾若离隔出了七八个房间,有三间办公用的,分内外科一间,幼科一间,妇科一间,其余的则都做了病房,她每日家中和医馆的跑着,日子过的极快。 不到半个月,金福顺就让人捎信来,说近日募集到赈灾的钱了,圣上的脾气终于好了一些,前些日子是他疑神疑鬼的缘故。 顾若离松了口气,却又奇怪圣上是怎么募集到赈灾的钱。 “老夫还以为你会来找我呢。”吴孝之摇着扇子站在同安堂门口,打量着,“这就是太子爷给你的回礼啊。” 顾若离笑着从里头迎出来,道:“是,他这算是雪中送炭,拿钱哄走了我的两位邻居,将相连的三间铺子都送给我了。”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你就心安理得的收着,毕竟一个儿子可不值这点银子。”吴孝之哈哈一笑,神神秘秘的拉着顾若离道,“我和你说,你不是让我派人盯着那位柳夫人吗。” 她颔首,问道:“怎么样,有异样吗。” “她没有,但是她身边的小丫头有。每隔七八日她身边的一个婢女就会去一趟荣王府,你猜她去见谁?”吴孝之卖着关子,可不等顾若离说话,他又道,“算了,让你猜这些没难度。她是去见梅世子妃了,不对,应该是荣王府的大奶奶。” 这称呼还真是怪。 顾若离已经猜到了,不过,让她惊讶的是梅氏居然是这样的人。 她想做什么,帮着赵政报仇,所以在暗中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还是说,她打算让她去给沈橙玉接生最后出了个差错,得罪了太子坏了他和赵勋的兄弟情,抑或是,让她里外不是人连着太后和沐恩侯府一起得罪了? 还真是让人惊讶。 “还有件事。”吴孝之笑着道,“颜大奶奶身边的那个丫头找到了。不过,是在通惠河边找到的,脸都肿的快烂了。” 连翘吗,顾若离愕然:“谁……杀的她?” “这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当时不是说颜大奶奶是有人下毒而亡的吗,想必是指使那丫头下毒的人要灭口吧。”吴孝之摇着扇子,“女人家的事可真是麻烦,老夫想想就头疼。” 她也查过,崔婧文出事的那天,连翘曾去见过梅氏,在崔婧文来同安堂钱她才回来。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 顾若离想到这里眉头便蹙了起来。 “想什么呢。”吴孝之拿扇子敲了她的脑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她却是若有所思的道:“先生,我听说圣上募集了赈灾款,从哪里募集来的,荣王府有没有以赵正卿的名义捐钱?” “捐了啊。不过一个叫青禾帮的捐的最多,一百万两白银。”吴孝之笑着道,“赵正卿留下来的几处铺子和一个并着捐了五十万两。以及扬州的几大盐商也捐了一些,统共有四百多万两的白银,应付赈灾是足够了。” 青禾帮?顾若离挑眉道:“先生确定是青禾帮?” 吴孝之颔首:“自然,老夫瞧过捐献的名单。圣上为了表彰这些商人,还准备中秋节时在宫中摆宴,招待这些富商呢。” 霍繁篓到底在不在青禾帮呢?如果他们帮会里的人要来京中,他会不会也来呢。 顾若离顿了顿,重说起赵政的事:“……他捐了五十万两,谁帮着经手的,圣上如何说?” “荣王妃不是四处打点嘛。”吴孝之道,“想用这五十万两令圣上消气,可圣上钱是收了,却是一句荣王府值得嘉奖,让人将荣王爷请去宫里喝了杯茶,就没下文了。” 荣王妃花了这么多钱却没有办成事,她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 “此事先生和七爷说了吗。”她问道,吴孝之白了她一眼,“当然要说的,事无巨细老夫都汇报的,昨儿信就送出去了。” 顾若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先生,您说荣王妃这样打点却救不回来人,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她原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是梅念茹居然让太子的妾在太子耳边扇风来害她,这件事就不得不让她深思了,可见她们不但想救回赵政,还想法设法的报仇。 既是报仇,就不可能一次就了了的。 必然还有接下来的动作。 “老夫也在想这件事。”吴孝之背着手来回的走,觉得和顾若离聊朝政感觉很不错,她不懂但是一点就透,而且眼界也很广,“这事儿别人办不了,太子求情都没有用,只有从圣上这边下手,让圣上改变主意。既钱不行,那就只有人了……” 送美人?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而且,圣上也并非贪色的人,他后宫也有几位妃嫔,可他却从来不去,只是养着罢了。 顾若离总觉得她漏掉了什么,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夫觉得,接下来他们怕是要从皇后娘娘这边入手。”吴孝之想到了什么,看着她道,“若是……”他的话没有说完,顾若离已经道,“其实,他们怕的,是赵正卿去了关外后被七爷迫害丢了性命吧,如果赵正卿回不来,那么七爷回来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除了赵勋,虎贲营的人也不敢动赵政啊。 最重要,当初圣上可是说了,赵勋凯旋归来时就是赵政回来的时候。 “聪明!”吴孝之来回的走,“也不对啊,他们能用什么人,荣王妃那点粗浅的打点根本无济于事。有什么法子能把将军从关外弄回来。”额森还没抓到呢。 顾若离指了指自己:“办法多的是,比如我死了……或者是皇后娘娘……甚至荣王爷……”太后荣王府不敢动,他们还要依仗太后照拂。 皇后娘娘她们动不了,手伸不了那么长。 那么就只剩下她了,她是赵勋的未婚妻,如果她死了呢,赵勋应该会回来吧。 在外人眼中,当初赵勋为了定她可是废了不少功夫,至少是用心也很看重的,她死了赵勋肯定会回来。 “有道理。”吴孝之点着头,“从今儿开始,老夫多派些人跟着你,让他们无处下手。” 顾若离没有反对,又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让老夫想想,让老夫想想。”吴孝之跟蜜蜂似的来回的走,拿扇子瞧着脑袋。 荣王妃气的摔了一个茶盅,怒着和梅氏以及汪道全道:“我费了那么多银子,居然就换那个老不死去喝杯茶,什么茶这么精贵!” “圣上这是有意为之。”汪道全劝着道,“奴婢觉得这个法子走不通,除非……除非有办法,让圣上不得不召世子爷回来。” 荣王妃揉着额头,气的太阳穴跳着疼:“能有什么法子,正卿以往经营的人脉根本就不敢大动,这节骨眼上我亦不能将能用的人都用了,免得以后等他回来就无人可用了。” 上次陷害赵勋谋反时就损兵折将了,这回一定谨慎才行。 荣王妃打点时,梅氏就不以为然,料到她做这些都是无用功,可是不让她去做她一定不会死心,就当花了钱买个教训好了,顿了顿她道:“娘,汪公公说的对,既然这个法子行不通,那我们就只能再想办法。” 荣王妃摆了摆手,梅氏聪明虽聪明,可到底是没什么心思的,她摆了摆手,道:“你回去歇着吧,这事儿我再仔细琢磨琢磨。”眼前见夏天就要过了,要是不回来这冬天在关外可怎么过。 梅氏就没有接着说,起身行了礼,道:“那我先回去了。”话落,起身出了暖阁的门。 “静安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梅氏扶了韩妈妈的手,就听对方道,“同安堂扩大了两个铺子,她正忙着这事儿,还有,每隔半个月,都会去宫里给太后请脉。” 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啊,梅氏道:“瞧着沈夫人这回是真伤了元气,病歪歪的躺在家里,一点精神头都没有。”她还以为,沈橙玉多少要做点什么呢,不成想她还真是规规矩矩的养病。 “如今太子府的人多了起来,她又做月子身体又不好,要费的心思可比以前多的多了。”韩妈妈道,“要奴婢说,这一年半载的,恐怕是起不来了。” 梅氏叹了口气,可惜的道:“虽不想这样,可他们兄弟也该回来了。” “您打算怎么做。”韩妈妈望着梅氏,就听她道,“这仗听说没有三五年打不完,额森也不是省油的灯,那里是他的地盘,他带着人东躲西藏实在是不好找,也不容易打,就算两厢夹击包围也无济于事。” 韩妈妈点头:“七爷还是很厉害的,听说这回将额森的部署已经清剿的七七八八,就算这回额森不死,没有个数年也恢复不了元气。” “远山走前就一直在筹备军饷,算的就是三年的账。”梅氏到了正院门口,眼角露出一丝笑意来,“不着急啊,中秋节还没到呢,来得及。” 韩妈妈有些担忧,扶着梅氏的胳膊,低声喊道:“世子妃。” 第302节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莽撞的人。”梅氏掩面而笑。 方樱坐在上座喝着茶,她的下首是崔婧容,对面的坐的柳月,三个人只有柳月说着话:“妾身听昨儿来的太医说沈姐姐恢复的很好,恶露止了以后就不用针灸了呢,可真是可喜可贺。” 方樱扫了她一眼,眉头簇了簇,道:“是喜事儿,太子爷高兴的很,让我好好赏赐了太医。” “也是娘娘您会持家,对我们从心里照拂着呢。”柳月说着一顿,又道,“崔姐姐,您说呢。” 崔婧容的年纪比沈橙玉小一些,但比她们二人却要大上好几岁。 她话向来很少,听到说起她,太抬眼看向对方,拘谨的笑了笑,道:“是,娘娘性子好。”她向来不懂说这样的话。 方樱就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崔姐姐您这是没休息好,瞧着累的很,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柳月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凑过来,“看您,眼睛底下都乌青乌青的。” 自从太子成亲第六日和崔婧容圆房后,往后每隔三两日就会去一次,有时候中午回来用了午膳都会去走动一番…… 难怪那时候有人说太子对崔婧容是一见钟意的,这娶进门可不是恨不得天天都看得几眼才好。 “我没事。”崔婧容摆着手,“歇一歇就好了。” 柳月就扫了方樱一眼,面上划过笑意。 “那你回去歇着吧。”方樱摆了摆手,道,“我也累了,明儿一早我还要去宫里,今儿都早点歇着。” 柳月爽快的应了是,崔婧容也跟着起身行了礼,由花嬷嬷扶着出了门。 “这崔侧妃瞧着可真是急人。”方樱眉头直蹙,“我这是了解她的性子,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装的呢。” 张嬷嬷笑着道:“这样的人也好,安静,不闹事却又得恩宠。”好欺负的靶子,“您也体谅一下,听说自小是生了怪病,一直关在院子里不给见人,前几年静安县主来京城才治好了她的病,让她活的像个人样子。” 不过也是命不好,有那样的母亲,看见女儿好了立刻就估算着卖了,这天底下可真是什么人都有。 “几位公子小姐来了。”张嬷嬷朝外看了一眼,就看到赵安申带着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从外面进来,他自己很安静,但是两个小的吵吵嚷嚷的,尤其是赵馨柔跟没有人教似的,一不留神就能捅个漏子出来。 “可真是头疼。”方樱很不耐,可也没有办法,她想到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因为认识崔婧文姐妹,还曾经替他们抱过不平,觉得方朝阳做的太过分,虽是继母可也该有个母亲的样子,人家来请安是礼数,你却嫌烦不让人来。 这不是摆明不待见别人,不给人脸嘛。 如今事情落在她身上,她真的是除了赵安申非见不可以外,其余几个孩子,她是恨不得十年都别见才好。 什么母亲,她才多大,可生不出这样大的孩子来。 方樱想着揉了揉额头。 第二日一早,她带着怨气去了坤宁宫,一进门就听到了年哥儿那似小猫一样的哭声,实在是头疼的厉害:“祖母,这孩子怎么这样哭,要不然您单独给他开个偏殿得了,不然日夜这么折腾,您身体受不了。” “放哪里去,这么小的孩子单独放在外面就是让他等死。”太后假意瞪了她一眼,指了指一边的顾若离,“你没瞧见你表姐啊。” 方樱进门这才看见太后身边坐着的人,忙高兴的道:“表姐,原来你也在这里,可真是巧啊,像是约好的似的。” “太子妃安好。”顾若离行了礼,含笑道,“今儿我正好来给太后娘娘请脉,不成想碰到您了。” 方樱掩面而笑在她旁边坐下来,挑着眉梢道:“祖母身体很好吧,可比我都好呢。” “有些风寒了。”顾若离回道,“这两日怕是累的,胆囊上也有些炎症,要吃些消炎的药才行。” 方樱一怔,问道:“那严重吗,要吃多久的药?” “吃个七贴药就好了。”顾若离含笑说着,又对太后道,“稍后您再请杨先生来给您瞧瞧,请他开药。” 她到底不是太医院的,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叫太医院的下不了台,更何况,太医院还有杨文治和韩恭呢。 “他要致使。”太后含笑道,“一辈子不愿意进太医院,临老了为了自家兄弟委屈了一年,如今政局稳定了就有闹着要走。” 杨文治吗,顾若离笑笑:“圣上允了吗。” “嗯。允了。他也不离京城,有什么事还能找得到人。”太后说着笑了笑,“这些老一辈的不是不在了,就是老的不行了,要不然啊,越老胆子就越小。” 顾若离没有说话。 她在宫里待了小半日,和方樱一起陪着太后用了午膳才告辞出宫,中午同安堂没有病人在,刘大夫和方本超回家去用午膳顺便午休,岑琛和冯匀则一人靠在一边拿着书在看,见着顾若离进来,岑成道:“先生来了。那位赵公子在后院玩。” “好!”她笑着道,“中午热应该没有人来,你们将门掩上去后院也歇一歇,免得太累了。” 两个人笑着应是,她去了后院。 赵安申在教韩苗苗下棋,就听到韩苗苗一个人的大嗓门,不高兴时甚至拍着桌子,她站在门口,两个人发现了她,赵安申就道:“姑姑回来了。” 他改口喊顾若离为姑姑。 她很不适应,笑着道:“热不热,我回家去取冰来给你置上?” “不用。”他笑着道,“有风从门口进来,好的很。” 她点了点头又望着韩苗苗:“就听你的声音,下棋又不是喊棋,小心你嗓子!” 韩苗苗嘻嘻笑了起来。 今年的夏天很热,等过了六月到七月中旬时,就已经凉快下来,顾若离一早给太后请了脉便辞了出了坤宁宫,由內侍引着往宫外而去,忽然迎面走来个面生的內侍,约莫十来岁的样子,和她行了礼,笑着道:“县主,金公公请您过去一趟,说有事要和您商量。” “金公公?”顾若离凝眉道,“他为何不亲自来。”金福顺来找他,都是亲自来的。 那个小內侍就垂着头,回道:“公公特意交代了,他有东西在手中,脱不了身请您移步过去瞧瞧。” “这样啊。”顾若离微微颔首,回头和引着她的內侍道,“那你先回去吧,我稍后会自己出宫。” 那位內侍应是而去。 顾若离就打量了那位小內侍一眼,笑了笑,道:“小公公,还请你带路。” “县主请。”小內侍垂着头始终不敢看她,弓身走在前面,步子很小但迈的很快…… ☆、167 将计 两人走了一会儿,快到坤宁宫前面的坤宁门时,顾若离停下问道:“小公公,金公公在哪里等我。” “在……在寿皇殿那边。”小公公目光闪了闪不敢看顾若离,“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这可不是走一会儿的事情了,过了寿皇殿就是万岁山百果园,那边是皇家果园里面还豢养了许多飞禽和小动物,圣上每年的九月初九都会登高万岁山,闲暇之时还会在那边狩猎放箭。 “这样啊。”顾若离微微颔首,望着小內侍道,“这儿正好有个净房,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小內侍一惊,喊道:“县主……”他显得很紧张想说什么,可见她人已经转进一道围墙内不见了,只能急的跺脚来回的走,又探着头朝围墙那边看了看。 这边离坤宁宫很近,出了坤宁门就是御花园,那边来往的人很多,他来回的在外面跺着步子,想去催一催可又不敢,只好不停的擦着汗。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顾若离从里面走了出来,朝他笑了笑,道:“走吧。” 小內侍飞快的朝她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人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和顾若离应是道:“县主,这边请。” 她随着他出了坤宁门,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花木葱郁的御花园,有许多人或是走动,或是路过,见着她纷纷躬身行礼,待她走了才起身各自去忙。 小內侍看上去还算镇定,慢慢走着,只时不时拿着帕子擦汗。 忽然,顾若离看到斜对面的小径里走过来一群人,说说笑笑声音很大,领头的男子穿着朱红的锦袍高谈阔论,手中还握着一柄和他气质不是很符衬的剑。 是荣王!可真是稀客,她来了这么多次皇宫,还是头一回在宫里面碰见他。 想到这里,她往后退了几步,想能避就避开,大家见面不至于尴尬,最重要的,她和荣王也不熟悉,统共见了两次还是一位尴尬收场。 可不等她人走,那边荣王已经带着自己的四个侍卫来了,看样子像是荣王府养的内卫,虽穿的是宫中侍卫的衣服,但腰上挂的腰牌却是荣王府的。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静安叩见荣王爷。” “本王就说,远远看着很眼熟,原来是静安啊。”荣王抱着长剑,笑盈盈的打量着她,“你这是干什么去啊,赏花?” 顾若离笑了笑,回道:“我有点事,路过这里。” “原来如此。”荣王哈哈一笑,道,“正好遇见了,本王有件事想问问你来着。” 顾若离就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和远山成亲以后啊,搬到家里来住啊,你要是今儿点头了,明天就吩咐人开始修葺院子。”荣王说着,有些神秘兮兮的道,“这事儿只能问你啊,问远山不行,那小子从小就有反骨,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您这样的父亲,他要是听了就奇怪了。顾若离笑着道:“王爷,这事儿您和我说也不行,我这还没成亲呢,叫别人听着岂不是要笑话的。”话落,撇过头一副不打算再接话的样子。 “嘿!你这个小丫头。”荣王就指着她,“这事儿又不是坑蒙拐骗,有什么好笑话的。” 顾若离就敷衍的笑了笑,不打算说话。 “你这是糊弄本王啊。”荣王很不高兴的样子,“你不说那本王就当你默认了啊。” 顾若离只得皱着眉,叹了口气,道:“王爷,这事儿现在说未免太早,以后再议论吧。”话落,福了福一副要走的样子。 “算了算了,果然是个不风趣的小丫头,是不是做大夫的都这样。”荣王说着,朝身后的侍卫们吆喝,“走,走,一会儿过了这上午,那些动物就都躲起来了,咱们再想猎就难了。” “是!”其中有一人个子特别高很是显眼,随着荣王就道,“这时节许多母鹿正有崽在肚子里,还有一些刚出生两个月的小鹿,不管是哪种,那鹿肉真的是鲜嫩多汁,王爷您今儿一定要多猎几只,让属下也沾沾光。” 荣王哈哈大笑,摆着手:“成,今儿晚上我们烤鹿肉吃。” 一行人说着渐渐消失在御花园里。 “县主。”小內侍这才上前来,“这边请。” 顾若离凝眉看着荣王,他这是要去百果园打猎吗,这时节打猎还真是少见,而且,荣王这样五谷不分的人,居然会去打猎。 这让她很惊讶。 她顿了顿,看向小內侍,微微颔首,道:“好。” 小內侍拐了弯,顺着荣王刚才走的方向而去,这边是东北方向,她对东北面不熟,那边住着的都是圣上的妃嫔,宫殿也比较密集一些。 两个人随着荣王的方向走的并不算快,顾若离气定神闲的打量着小內侍,奇怪的是他也不是很着急,甚至于比一开始的时候还要镇定。 令她很惊讶。 又拐了个弯,她就看到长长的甬道,红色的砖墙看不到对面,来往女官內侍也不是很多,骤然就冷清下来。 沿着甬道又了走了许久,小內侍回头看她,见她面不红气不喘的暗暗吃惊。 “县主。”小內侍指了指最前面的一个殿,“那边就是寿皇殿。” 她顺着视线看去,果然就看到了尽头有个略拔高的小楼,她记得赵勋说过,站在那个小楼上,能将半个万岁山纳入眼底。 “金公公就在里面?”顾若离望着小內侍,小內侍回道,“是!” 她微微颔首,又道:“从那边下去能进百果园?”她四处找了找,就看见小內侍指着前面一个上了锁的角门,道:“从这里出去就是百果园了,外面也有门,但是这里更近一点。” 她看了一眼,此时门没有锁,只被人从外面合上了。 应该是荣王方才从这里出去的缘故。 第303节 进了寿皇殿,金福顺并不在里面,顾若离就望着小內侍,问道:“金公公呢?” “奴……奴婢去找找,前面他真的在这里,奴婢没有骗您。”他说着,似模似样的到处去找,还吆喝着喊了几声,她也不说话,上了二楼走到了窗户边上,随即不由惊叹一声。 百岁山能被圈在皇城内,所以其实并不大,但因有专人打理,又种了各式各样的树木百果,就让人觉得漫山葱翠,生机盎然。隔着百果园往下就是一大块草坪,草坪的另一头就是树林,种的什么书她已经看不清,但是能看到林子有动物跑来跑去,很是趣味。 小內侍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找金福顺,而是静静的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候着。 她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又朝百果园看去。 能看到一群五个人骑着马,各自手中都拿着弓箭,吆喝着冲进林子里,惊的鸟雀扑棱着翅膀,四散了去。 是荣王! 她看了一阵,就回头望着小內侍,道:“金公公不在?” “是!”小內侍垂着头回道,“还劳烦县主多等一会儿,他一会儿就会来。” 顾若离就抱臂看着他,小內侍的头上的汗簌簌的落。 她有些没了耐心,可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好。那我就再等一会儿。”她说着,又回头去看着窗外,方才兴致高昂的吆喝声断了,突然,一匹马驮着一个人从林子跑了出来,那人先是趴在马背上颠簸着,像是晕倒了一样随着马跑着来回的起伏的东倒西歪。 等马速度略快了一些,那人就噗通一声掉在了草地上。 那一身朱红的锦袍非常的显眼。 有什么从她的脑子里一下子跳了出来,她周身一冷猛然攥住了窗棂! 那个人是真的荣王,还是有人故意假扮的? 如果此刻对面草地上躺着的,中了箭的男子是荣王的话,那么今天这一切她就彻底想错了。 她为什么会听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內侍说的,跟着他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自然不会是真的相信金福顺真的来这里,几乎是小內侍一开口她就猜到了,不管是梅氏还是荣王妃……她们打算出手了,想要她死,用她的死引赵勋回来。 所以,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跟着小內侍来了,她要看看梅氏或者荣王妃到底打算怎么杀了她。 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她就永远都得防着。 为了这个她一直耐心的等着。 可是,直到现在除了这个小內侍外,什么人都没有出现…… 她心里正感觉奇怪,却是亲眼看到荣王倒在百果园里。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荣王! 那么她们要让赵勋兄弟奔丧的,根本不是就不是她的死,而是荣王! 她怎么把他忘记了,圣上不行,皇后不行,太后更加不行,可是荣王可以啊……这样一个毫无用处还处处拖后腿的夫君或是公爹,哪里能比得上聪明稳重的赵政。 想错了!她猛然回头看着小內侍,就听到小內侍也惊慌的道:“县主,那下面躺着的人是不是中箭了,怎么没有人来救他?”他也不管顾若离听了没有听,像是一个匆忙想要将自己台词说完的表演者,“每年万岁山里都会因为打猎的事儿误伤了别人。荣王爷不会有事吧。县主,您要去看看吗?” 也想让她去啊,是打算栽赃她杀了荣王,还是连她一起“误杀”? “好!”她点了点头,“公公和我一起去吧。” 小內侍明显往后一缩,摆着手道:“奴……奴婢在这里等金公公,一会儿他来了会找到县主您的。” 顾若离冷笑着看他,忽然脸色一变,喊道:“孙刃,家将他绑着带走。” 孙刃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四周明显还能感觉到有人的存在。 小內侍满脸惊愕的看着顾若离,这是皇宫大内,她怎么还能带着內侍:“县主,您居然带着內侍进宫,你……你……”他没说完,人已经被孙刃掐住了脖子,往另外一边一拖,道,“少废话,走!” 小內侍吓的双腿发软,这会儿才想起来,静安县主是不能带着內侍进宫,可是,她的未婚夫是赵远山啊……这禁宫的羽林卫,至少有一多半是他的人啊。 他派几个人保护顾若离,或是放个水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顾若离懒得和小內侍解释,她从角门出去飞快的下了台阶,她一出去,身后随即就跟着七八个穿着羽林卫的人,不远不近的护着,孙刃拖着小內侍,道:“县主尽管去,不会有人能伤到您。” 顾若离颔首应是,绕过一株株果木就是那块很大的草坪,在正中的位置,能看到荣王安静的躺在地上,他的马在很远的地方吃着草,撩着蹄子。 “小人去看看。”说着,孙刃上前查看,远远的朝顾若离点了点头,她跑过去,瞧见还真是荣王,左肩近心脏一指的距离插了一只箭,而在他屁股近后腰上也插着一只,并没有流多少的血,但是人确实已经晕过去了,毫无知觉。 “小心!”忽然,十几只枝箭,从对面的林子里呼啸而来,孙刃拉着顾若离趴下,耳边就听到咚咚咚的声音,随即许多只箭就已经钉在他们脚边。 她不由惊叹,没有想到她们用了这么大手笔,还以为只是女人间的手段呢。 她失笑,觉得小看了她们。 “人在林中!”孙刃怒和同伴道,“一共四人,全部活捉!” 没有人说话,只听到风声响着,树叶沙沙作响,她摸了荣王身上的腰带以及自己腰上扎着的丝绦,将荣王两处的箭伤处动脉扎了起来,和孙刃道:“伤的不轻!” “那怎么办,立刻送去医馆?”孙刃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打算杀荣王,便是连吴孝之也没有想到,毕竟荣王和他们是一家人,顾若离眉头微拧,望着孙刃,“再等等!”她话落,抬头看向那个被捆了手吓的倒在地上的內侍。 “孙刃。”她低声和他说了几句,孙刃一愣,点了点头,“县主放心,我一定办妥。” 荣王妃正捆着抹额靠在床上打着盹儿,房间里很安静,忽然房门被拍的啪啪响,汪道全道:“娘娘,娘娘!” 荣王妃猛然睁开眼,脸色一变:“进来!” 汪道全推开门急匆匆的进来,语速极快的道:“宫里来人,说王爷去百果园狩猎失踪了,这会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办。” “他怎么跑去百果园狩猎了。”荣王妃蹭的一下坐起来,“跟谁一起去的,去的人呢。” 汪道全急的失了神,他自小和荣王一起长大,后来虽一直跟着王妃办事,但是对荣王的感情不是假的,红了眼睛道:“跟去的人不知道,宫里的人只粗粗的说了一句,您看怎么办,要不然我们也带人去找?百岁山说小也不小,听说年前还放养了几只大虫在里头,要是……可怎么是好。” 荣王妃一拍床板,怒道:“死了才好,死了我就不用操心了。整日里一点事都不做,净给我添乱!”她说着,人已经下了床,喊道,“走,我们一起去宫里看看。” 汪道全应是,抹着眼泪退在了门外。 荣王妃换了衣裳,梅氏已经匆匆来了,道:“娘,听说父亲在万岁山出事了?我和你一起去。” “好。”荣王妃颔首,快步出了院子,上了软轿又在垂花门换了马车,径直往宫中而去。 梅氏坐在后面的一辆车中,眉头紧紧凝重,韩嬷嬷低声道:“……这死了就死了,活了就活了,什么叫失踪了呢。”又道,“宫里来人也没有说县主如何,也不知道她……” 梅氏没有说话。 “按理说这事儿不该出岔子。”韩嬷嬷道,“寻常在外面县主身边都带着內侍,王爷也是狐朋狗友一堆不好动,可是在宫里,王爷带去的四个人都是您安排好的,而县主身边也不可能有人护着……这是十拿九稳的事啊。” “先不要说,去了以后见机行事。”她蹙着眉头,心里飞快的转了几圈,“很可能是外面算漏了什么地方。” 韩嬷嬷赞同的点了点头,又抿着唇:“就怕王爷没死,而派去的几个人露了马脚,到时候……” “就算被抓和我们也没有关系。”没事打断她的话,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乱了自己阵脚。而且,他不可能活的了的。” 一个毫无武功的人,怎么可能逃得过四个侍卫的围堵,唯一让她惊讶的是,顾若离居然完好无损。 一行人到皇宫时,正好碰到圣上坐着御辇往百岁山而去,婆媳二人行了礼,圣上道:“你们也不要着急,朕已经派人去找,百岁山四周都圈起来,他人肯定还在里面。” “是!”荣王妃应是,梅氏已经问道,“圣上,是谁出来报信的,报信的人呢。” 圣上就看了梅氏一眼,回道:“是静安,她恰巧也在那边看到了,便遣了人回来报信。” “静安怎么会在那边?”梅氏顺势就问,圣上眉梢微挑,淡淡的道,“去问了她就知道了,快走吧。” 梅氏目光动了动,垂头应是上了轿子。 一行人出了小门就入了百果园,圣上下了辇扶着金福顺往那边走,远远的就看到顾若离带着一个小內侍迎了过来, ☆、168 修行 “静安。”圣上朝顾若离招了招手,“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顾若离过来行了礼,又和荣王妃以及梅氏略福了福,回道:“我没有,当时我在寿皇殿的二楼看着,没成想就看到了荣王爷受伤马发疯跑了,他身后的侍卫在追,也不知什么原因。” 她身后的小內侍垂着头,半声不敢露。 梅氏盯着小內侍了一眼,眯了眯眼睛。 “竟有这事。”圣上怒道,“金福顺,让所有羽林卫都来找,万岁山就这么大,朕就不相信找不到人。” 金福顺应是,忙吩咐了后面的小內侍去办事。 “怎么听说你下来救人的时候,也被人射了冷箭?”圣上目光一转,就看到前面不远处地上还插着十来枝箭,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这件事要说不是蓄意为之他都不信。 “是!”顾若离回道,“我见王爷好像受伤的样子,就带着这位小公公一起下来,或许是跟着荣王爷一起来的侍卫射错箭了吧……得亏守在附近的羽林卫来的及时,我才侥幸救了一命!” “胆大包天,手都伸到朕的皇宫来了。”圣上气的不得了,“荣王带来的四个侍卫呢,抓住没有。” 羽林卫副统领吴正回道:“圣上,那四个人在我们来前已经死了三个,尸体抬了出去,由太医院的太医瞧过,都是肚子上的刀伤,流血而亡。” “畏罪自杀?”圣上蹙眉道。 吴正就回道:“现在还不知道,若是能找到那最后一人,或许能有答案。” 圣上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顾若离身边的小內侍:“你哪个宫里的。” 小內侍垂着头回道:“奴婢是上驷院当差。” “上驷院怎么会在这里?”圣上目光冷冷的盯着小內侍,小內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回道,“奴……奴婢……”他汗如雨下,说了半天也不敢说后面的话。 “他来请我,说是金公公在寿皇殿等我。”顾若离回道,“若非因为这件事,我也不可能看见荣王爷……” 金福顺一听就跳了起来:“奴婢没让人去请您啊,今儿一上午都在御书房当差没出过门儿。”话落,就指着那个小內侍,“说,谁让你冒充杂家来骗县主的,目的是什么?” “奴婢……奴婢……”小內侍吓的一直抖着,梅氏就道,“圣上,要不然先去找我父亲吧,这个小內侍可以先抓起来慢慢审。” 顾若离就扫了梅氏一眼,眼中含笑。 这个小內侍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人给她留了信,让他来引她过去,她已经问过了…… “罢了,现在乱糟糟的,朕瞧着就糟心。金福顺,先将此人捆了,等找到了荣王再仔细审问。”圣上话落,视线就落在高低起伏的密林里,他和荣王的感情说实话还是不错的,都是养在太后膝下,荣王这个人不争不抢,有的吃有的玩就行了,所以自小就很讨喜。 比起胞弟,他和荣王跟亲近一些。 只是,他被俘之后皇位丢了,荣王的表现让他有些失望,但荣王这个人呢有些贪生怕死,且还做不了家里的主,他其实也没有多怪责他。 人活着顺势而为是明智的。 小內侍如一摊烂泥一样任由人困住了手脚绑在树上。 “静安。”圣上问道,“你来时看到的马是往哪边而去?” 顾若离就指了西北面的林子:“马在草坪这里打了个转,随后被一支箭逼着的掉转了一个头往西北而去。” “那就去那边看看。”圣上说着,扶着金福顺往那边慢慢走,金福顺就哀求着道,“哎呦,我的主子,这地坑坑洼洼的,你要是真要去找,奴婢给您将轿辇喊来,您坐着辇子去吧。” 第304节 “也好。”圣上点点头,金福顺就招手喊来御辇,他坐了上去,回头对顾若离以及荣王妃和梅氏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吧,免得人多了出了岔子。” 梅氏和荣王妃对视一眼,荣王妃没有说话,梅氏已经道:“圣上,侄媳也要去找,静安说父亲受伤了,不知道伤的如何,要是今儿找到不到,他就是失血多了也有危险。” 圣上就诧异的看了一眼梅氏,点了点头,道:“难为你这孩子孝顺,那你就多带些人跟着朕,别走丢了。” 梅氏就应是,过来和荣王妃道:“娘,您在这里等会儿,我进去看看,虽不定能帮到忙,可是若不去找找我心里也不安。” “嗯,你去吧,自己小心一点。”荣王妃拧着眉头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顾若离,目光中皆是审视……她也不傻,这事儿一看就是有人操纵的,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冲着顾若离来的误伤了荣王,还是说根本就是她做的手脚。 不过,她有什么理由去伤荣王,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可若不是顾若离,谁会来杀荣王,他那个人虽说一无是处,可有一点好,那就是对谁都没有威胁,别人不将他放在眼里,更加不必要大动干戈的去杀他。 而且还是在皇宫,这不是自己人,手也伸不到这里来。 “吴副统领。”荣王妃忽然喊住正要护送圣上去找人的吴正,他乃羽林卫副统领,一直近身随侍圣上,“劳驾一问,当时除了荣王和侍卫外,百果园可还有别人?” 吴正看了一眼荣王妃,就回道:“有,附近有羽林卫守岗!” 荣王妃若有所思,蹙着眉点了点头。 “圣上,我和您一起吧,要是一会儿找到王爷,有我在还能有急救一下。”顾若离说着,随着圣上的御辇而走,圣上就点了点头,道,“太阳太大了,让人去给你抬个辇子来。” “我常常走路,这点行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您不用担心。”她笑着道,“何况世子妃也走着呢!” 圣上就看了一眼,辛苦跟着他,走的东倒西歪的梅氏,眉头簇了簇。 梅氏扶着韩妈妈,视线落在顾若离的背上,压着声音道:“那个小內侍,知道多少?”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给他递了个条子,让他照着吩咐做。他连是谁吩咐他的,都不知道。”韩妈妈低声道,“他是当初世子爷安排进来的,如今世子爷不在,他们查不到您的身上来。” “查了也无妨。”梅氏冷笑了笑,“关键,我们的事情要成,不成事我们就是白费了功夫。” 韩妈妈应是,左右看了一遍,低声道:“您看,我们要不要去别的地方找找,这么多人,怕是难找到。”又道,“尤其是剩下的那个人,一定要找到人,若是被羽林卫活捉了,奴婢真怕他受不住会供出您。” “不会。”她胸有成竹,“这四个人身手不错,寻常羽林卫根本抓不住。”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荣王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很可能全身而退,若不然那剩下的一个人侍卫人不见了。 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人。 最遗憾的是,这一次居然让顾若离安全脱身了:“看来,她早有防范,否则,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说的是羽林卫赶来援救,怎么可能那么巧,能解释的,就只有她早有防备,带着人在身边。 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 居然未卜先知。 “那个小內侍也是蠢笨的,居然没有逃走。”韩妈妈气的不得了,“怎么事情一到县主这边,就会出岔子呢,运气还真是好。” 梅氏笑了笑,余光望着顾若离,满面嘲讽。 这是第三次,不过她也不是全心全意的对付她,大家先熟悉一下,等他们兄弟回来,才是她好日子的开始。 一行人走着进了林子,羽林卫在前面开道,梅氏跟着后面,目光四处的找,林子里有很多羽林卫的人,但是因为灌木很多树丛茂密,很有可能就疏漏了哪里,她看的很仔细,拉着韩妈妈不知不觉的慢了几步。 再抬头时,圣上一行人已经走了七八丈远,两人犹豫了一下准备跟上去,就在这时,韩妈妈眼尖,就看到林子里有匹马嘚嘚的朝这边走着,她一楞就道:“世子妃,您看那边。” 马都是一人一匹的,现在多了一匹马出来,是不是就表示那边有人呢。 “去看看。”梅氏和韩妈妈,就朝那边走,她的裙子被一根茅草勾住,扯的丝线老长,她蹲身去拉就看到有几片叶子上有鲜红的血迹,她用手捻了捻低声道,“是新鲜的。” “那会不会是……”韩妈妈也觉得惊讶,不会这么巧吧,正好让她们找到了荣王,“要是找到了,我们怎么办。” 梅氏很镇定,淡淡的道:“先找,等找了再说。若是人死了也就罢了,要是没有死……”那就让他死的更透一点。 就算今天顾若离全身而退,可不管怎么样,她的目的达到了。 而且,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知道,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 她提着裙子朝那匹马走过去,韩妈妈扶着她两个人的心里都砰砰跳了起来,梅氏攥着韩妈妈的手,压着声音有些颤抖:“妈妈,将我头上的簪子取下来。” 韩妈妈应是,抽了梅氏头上插着的簪子,哆哆嗦嗦的握在手中,主仆二人高一脚第一脚的走了过去。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呻吟声,惊的两人一跳,韩妈妈结结巴巴的绕过马,长长的松了口气,“没……没有人啊。” 梅氏凝着眉摸了摸马又绕了一圈在地上看了看,疑惑道:“难道是马自己逃到这里来的?”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又听几不可闻的轻哼声,两人一惊,韩妈妈就指着左前方道,“那边有声音。” 有人在喊梅氏,是随着圣上一起的羽林卫,发现她二人不在,就沿途找了回来。 “去看看。”梅氏回头看了一眼,见找她的人还没到,拉着韩妈妈快步走了过去,随即掩面惊呼起来,“妈妈……” 两人就看到这里的地面有个坑,坑的四周长了许多杂草,草很长几乎将坑挡住,此刻,有一截朱红的衣裳露了一小截出来,而那个细微的声音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世……世子妃……”韩妈妈道,“今儿王爷穿的是这样个颜色的衣裳吗。” 梅氏也不知道,摇着头道:“我没有看见。”她只让人哄着荣王来狩猎,她自己根本没有见到荣王的面。 “王爷,王爷。”韩妈妈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拨开草丛,就看到那人满身的血,她接着喊道,“王爷,是您吗。” 里面的人似乎动了动,虚弱的声音,沙哑着喊道:“救我。” 韩妈妈面色大变,回头看着梅氏:“还有气。” 这可怎么办,要是荣王还活着,那他们今天可就算是白忙活了,荣王没死,顾若离全身而退,还费了四个侍卫和一个內侍,这个买卖可就是亏大了。 “父亲。”梅氏皱眉走了过去,喊道,“父亲,您还好吗。” 她并没有去扶他,而是一边说着,一边四周去看,找她的人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躺在坑里的人又轻哼了一声。 “韩妈妈。”梅氏回头吩咐道,“将他扶起来。” 韩妈妈点着头,可是还是不敢走过去,支支吾吾的道:“应……应该是王爷没错。”又道,“世子妃,怎么办。” “父亲。”梅氏手心冷汗都出来了,她蹲下来想要去拉里面的人,可是对方太重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拉不起来,身后喊着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甚至还听到顾若离的说话声。 她眉头一拧,和韩妈妈道:“韩妈妈,不能等了!”又道,“侍卫穿的是豆绿的颜色,所以,这个就是他不会有错。” 韩妈妈也觉得是,走过去,攥着簪子在手中,连路都不会走了,颤巍巍的走过去,捏在手中:“世子妃……”她说着,一咬牙就朝估算的位置的扎了下去,就听到底下的人闷哼一声,韩妈妈又卯着劲儿拔出来。 梅氏看上去很镇定,但脸色已然煞白。 有的事情,吩咐别人做和自己亲手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死了没有?”梅氏问道,韩妈妈推了推,“王爷。” 躺着的人已经没了声音,韩妈妈颤抖着道:“没……没声音了。” “流了这么多血,活不了了。”梅氏长长的松了口气,人死了就好! “世子妃!”忽然,一道声音在她们身后响了起来,梅氏吓的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韩妈妈回了神,一反手将染了血的簪子藏在了袖子。 回头就看到顾若离站在她身后,梅氏顿时压住了惊慌,见四周无人,便道:“静安,你怎么来了。” “您在做什么。”顾若离视线在坑里一转,似笑非笑看着她,梅氏就回道,“找到个人,我和韩妈妈想确认一下,你一来吓了我们一跳。” 顾若离挑眉,走过去站在炕边,看着里头隐隐约约躺着的人,道:“这身衣裳是王爷今儿穿的衣服!”话落,就要去验证,梅氏就道,“你别动,等羽林卫的人来了再说。” “我是大夫啊。”顾若离回道,“先确认身份,说不定还有的救的呢。” 就是因为你是大夫,所以才不能让你看,梅氏盯着她,道:“县主,此事很蹊跷。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小內侍……真的是骗你来这里的?” 顾若离伸手的动作一顿,惊讶的看着梅氏,就道:“您这是何意?” 她话落,圣上从另一边坐着轿辇过来,梅氏就望着顾若离声音柔和的道:“我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梅氏确认顾若离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既然她知道了,那么这件事就由她背好了。 “找到人了?”圣上从御辇下来,顾若离就指了指躺在坑里的人,道,“圣上,这里有个人。” 圣上快步走了过来,想要去查看,梅氏已经道:“圣上,侄媳越想越蹊跷,荣王府的侍卫怎么会杀父亲,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此话何意。”圣上让人去检查荣王,回身看着梅氏,就道,“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指使他们刺杀荣王。这没什么值得疑虑,朕亦是如此认为,等查清楚到底是谁主使的,也就真相大白了。” “侄媳不是这个意思。”梅氏回道,“而是怀疑,有人杀了父亲而转头来栽赃给荣王府的四个侍卫。如今他们四人三人已死,另一人下落不明,死无对证,自然是不管什么人说什么话都是对的。” 圣上还真是没有想到这点,主要是宫里也没有谁有动机杀人,他露出疑惑的样子,梅氏已道:“所以我想问一问县主,她当时看到的情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顾若离惊讶的看着梅氏,她真的很聪明,让人找她去寿皇殿,她以为是针对她的,却不成想是要让她亲眼看见荣王被杀……她出现在百果园本就很让人惊讶,却还那么巧看见了荣王被杀。 这事儿,只凭她一个人,说是被人骗去的,还真是没有说服力。 还有,杀人的四个,三个已死,死法相当诡异,是互相刺死对方的,也就是说他们跟着荣王来时,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打算。 这样之下,就大可以被说成被人灭口,或者是护住失手而被杀。 总之,这件事扑朔迷离,就看狡辩的人高明不高明。 很显然,梅氏是个聪明的人,直到现在她确认了荣王死了,才当着圣上的面来反驳这件事。 若她没有料错,怕是一会儿她和荣王在御花园闹的不欢而散的事,也会被她拿出来作为动机。 来混淆视听,让人以为是她怀恨在心而杀荣王。 不过,她这一切也很好推翻,因为只要荣王不死,她所说的一切,也就不攻自破了。 梅氏盯着她,眼睛眯了眯,就见她一笑,淡淡的挑着眉头,视线一转就朝那边已经被从坑里拉出来翻了个身穿着红色袍服的人身上。 她是什么意思。梅氏面色微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随即捂着嘴就差惊呼出声。 那个人根本不是荣王,而是羽林卫的一个普通侍卫,此刻人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地上神色莫名的看着她。 “世子妃。”韩妈妈心头跳的厉害,扶着梅氏指间发凉,已经听圣上问道,“这是羽林卫的人?” 吴正抱拳回道:“是!” “你怎么在这里?”圣上望着那人问道,“受伤了?” 那人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跪在地上回道:“回圣上,卑职只是被人打晕了,并未受伤。”他说着,摸了摸眉头指皱,“但刚刚卑职快要醒来时,有两个女人拿东西刺了卑职。”他说着转头过来,众人果然看到他后背有血迹渗出来。 韩妈妈心头一跳,将手里的簪子握的更紧,想要找地儿丢了。 “谁?”圣上脸色一沉,那人就朝梅氏以及韩妈妈看去,垂了眼睛不敢说。 圣上就看向梅氏,等着她解释。 “是我们刺的,我们以为是歹人,为了自保扎了他一下。”梅氏心头转的极快,那个侍卫就道,“我刚才躺着的,娘娘如何知道我是歹人?” 梅氏面色一变。 圣上就就狐疑的看了一眼梅氏,眉头微微一簇。 她一个女子就算见到歹人,也不可能一声不吭的上去就用发簪刺别人,这个解释太立不住脚了。 第305节 顾若离就含笑道:“世子妃,您不是以为是歹人,而是以为是荣王吧。” 她的话落,圣上一怔转头过来看她,问道:“静安此话何意。” “是!”梅氏一下子眼睛里蓄了泪水,问道,“静安你什么意思。” 顾若离笑了笑,道:“圣上,还是请王爷来和您说吧。”话落,众人就看到林子外面进来了一抬软轿,坐在上面的人赫然就是荣王。 梅氏周身冰冷。 软轿停下来,荣王虚弱的躺在上面,明显是受伤失血的样子,圣上问道:“伤的重不重?” “受了两箭,还不未曾致命。”荣王睁开眼睛,和圣上抱了抱拳,“我管教不利,让属下吃里扒外,却让您跟着担心受累了。” 圣上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又问道,“真是你带来的四个侍卫所为?” 荣王点了点头,回道:“此四人鼓动我来百果园狩猎,却不曾想他们按的这个心,意欲用误伤的方式杀了我。”他说着,嘲讽的笑笑,“还要得亏静安县主。” 梅氏猛然转头看向顾若离,果然是这样,她分明就是一开始救了荣王,然后故意告大家荣王失踪,好诱她掉入圈套。 圣上就看向顾若离,因为她方才并没告诉他她救了荣王。 “此事还有因由,稍后静安再向您细细解释。”顾若离垂头回道。 圣上微微颔首,看向荣王:“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可是受人指使?” 荣王摇了摇头,回道:“还不知道,有一人被抓,待审问后应该有分晓。”话落,他疲惫的闭上眼睛,“给圣上添麻烦了。” “副统领。”正有羽林卫的人来,递了一封口供给吴正,“这是方才统领审问的结果,请您呈交圣上过目。” 圣上接过来翻开,越往下看脸色变的越发难看,他转过头看向梅氏没有说话。 “我来看看。”荣王一听有了结果,忙扶着坐起来要看,圣上递过去,他看了一遍顿时惊愕的看着梅氏,一拍扶手,怒道:“茹儿,是你要杀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梅氏摇着头,回道:“我?他是这么招供的吗,儿媳什么都不知道啊。”满面的无辜。 “哦!”荣王终于想明白了,“我怎么觉得蹊跷,现在想起来,这四人原先都是正卿的手下,如今并在家中侍卫之列。” 想通了这些,很多事情立刻就串了起来,荣王又道:“你……你是想要救正卿回来,可是圣上这里的法子的又行不通,所以……所以你就打算让他回来奔丧?奔本王的丧,是不是?!” 梅氏蹙眉,回道:“父亲,您这样说太冤枉儿媳了,我为何要这么做。就算那四个侍卫是正卿的,可也不能说是我指使的,他一面之词,我实在冤枉。” “冤枉,冤枉,我看你一点都不冤枉。”荣王简直不敢相信,一向文文弱弱的儿媳,一出手就做出这种事情来,比齐氏还要可怕,“你……你……你,我们荣王府容不下你,你赶紧回岭南去。” 梅氏顿时跪在了地上,回道:“父亲,我不回去,此事我是被冤枉的。” “好了,好了。”圣上摆了摆手,冷冷的看着梅氏,道,“你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何别人却一口咬定是你吩咐的?” 梅氏摇着头,回道:“我不知道。”正要接着说,荣王就指着地上坐着被用簪子刺了的侍卫道,“咦,本王的衣服,怎么在你身上。” 他的话一落,圣上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就是因为这个侍卫穿着荣王的衣服,所以梅氏就要杀他。 “原来如此。”圣上顿时大怒,喝道,“你这女人好阴毒的手段。”他来回的走,又停下来指着梅氏,“朕看在你父亲未死,你是汝南侯嫡女的份上饶你一命,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去皇庙待着,没有朕的命令,你不准踏出庙宇半步!” “吴正。”圣上吩咐道,“你亲自送梅氏去,告诉住持,令她好好管教此女,再书信一封去汝南后告诉梅顺昌,他的女儿他教不好,那朕就替他好好管教。” “是!”吴正抱拳应是,上前去拉梅氏,梅氏哭着道,“圣上,父亲,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若非她拿簪子准备刺死一个穿着荣王衣服的侍卫,他还真不敢相信梅氏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送走!”圣上拂袖上了御辇。 荣王气呼呼的瞪着梅氏,指着她道:“你和正卿一样,简直是畜生不如!” 梅氏脸色惨白,气的直抖,被吴正带人拉着,边走边哭着道:“我冤枉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世子妃。”吴正回道,“您还是省点力气吧!” 梅氏垂着头拿帕子擦着眼泪,回头看了一眼顾若离,就见她安静的站在人群中,望着她,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顿时攥紧了拳头,扶着韩妈妈,气了个倒仰。 荣王妃原是跟着荣王来的,只是走的略慢了点,等她到林子口时,就看到梅氏被吴正赶鸭子一样往外赶,她奇怪的道:“这是怎么了,你们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圣上下令,请梅氏去皇庙戴发修行。”吴正回着,抱了抱拳,荣王妃一听满脸的不理解,“让她戴发修行?”她的话说完,心里的一个念头就跳了出来,指着梅氏道,“难道……难道是你……” 她这是要让赵正卿回来奔丧,所以要杀了荣王。 那怪她一直说她打点花钱走门路没有用,原来她居然打算用这个方法。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荣王妃简直不敢相信,梅氏是这种人,“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她可是你父亲。” 梅氏不想废话,圣上下令的事圣上不改,她和谁诉苦都没有用。 荣王妃还想说什么,梅氏自己往前飞快的走了,被吴正押送着去了皇庙,这里养着许多宫中和皇家女眷,是以,她的身份并不是多显赫,就算显赫来了就是罪人,根本没有人会高看一等。 “劳烦吴统领转告圣上,凭你一定好好管教。”住持收了人,和身边的小尼交代了几句,小尼上前做了请的收拾,道,“请去后殿换了衣裳。” 梅氏垂着头去换了一件清灰的长褂,将发髻拆了戴了帽子。 “往后后庭就由你洒扫,水缸里的水也由你来担。”住持道,“去做事吧,无事不要生非,此处不同于贵府,无人会听你之令。” 梅氏接了硕大的竹篾扫把,眼眶通红,垂着头不语。 ☆、169 准备 “师傅。”梅氏拦住住持,“我的嬷嬷还在山脚下,能不能让她一起上来,她一直跟着我……” 住持扫了她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不冷不热的道:“此处并非普通寺庙,想必施主已经知道,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得此处来!” 梅氏眉头微拧,心头压着一股火,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回道:“我只与她说句话,交代一下我家中孩儿,可行。” “你还是早点做事,待你修行满了再下山好好待你孩儿便是。”住持说完不再看她,拂袖而去。 这里就没有真的六根清净的出家人,见她落难便纷纷来踩一脚,梅氏眯着眼睛望着住持的背影,气的手都在抖。 方才,圣上分明就是袒护顾若离,这件事若是给她辩论机会,她不是说不清的,可是他却武断的下了结论,就如当初赵政那样,根本不给分辩的机会! 她站了许久,过往许多尼姑朝她偷来狐疑的目光,她撇过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握着扫把慢慢扫地。 不过扫了半个院子,一双手就起了两个水泡,疼的她嘶嘶的吸气! “施主。”小尼走过来,叮嘱道:“此处庭院既由你打扫,若半日内清扫不净,水缸担不满,晚膳便也就免了。这是庙中的规矩,还望施主知晓。” 梅氏怒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和我这样说话。” “抱歉!”小尼道,“来了此处,不问出身,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不问出身?若是真的不问出身你们会对我这副嘴脸,不过是看我是被圣上贬罚而来罢了。 一个下午,她扫完了偌大的庭院,又颤巍巍的担了一缸的水,已经累的虚脱,躺在清清冷冷的香房里,人如同散了架一样。 这辈子,她没有做过这么多的事情。 荣王府中,荣王妃坐在罗汉床上,望着抱着赵晴儿的韩嬷嬷,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杀荣王让正卿回来奔丧,是你的主意?” “是!”翰嬷嬷垂着头道,“世子妃心善,可是向来对奴婢很看重,奴婢说的话她都言听计从。娘娘若要气,就打奴婢一顿消消气,此事和世子妃没有关系。” “打你。”荣王妃拍了桌子站起来,“你当我不敢。居然敢去杀荣王,你们问过我意见吗。” 这么多年,她看荣王那么不顺眼,她都没有动念头要杀他,就算要杀,也轮不到她们! “来人。”荣王妃大怒,“给我将这个老货拖出去乱棍打死。” 韩嬷嬷攥着拳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着头道:“娘娘,您要杀奴婢,奴婢无话可说。可是在死之前,您能不能听奴婢辩解几句,若听后您还有气在胸,尽管打杀,奴婢无怨无悔。” 荣王妃喝道:“说,我看你能说出个花来。” “娘娘,这么多年您过的什么日子,奴婢一个下人都替您喊冤,若非您管的紧,这荣王府怕是早就住不下了。您性子好忍着让着,可是奴婢觉得您过的实在太苦了。若是王爷没了,不但能让世子爷回来,还能让您下半辈子过的轻轻松松,您有世子爷,有世子妃,不会寂寞孤独的。” 荣王妃眯着眼睛望着韩嬷嬷没有说话。 “再者,王爷一去七爷也要回来,不但如此,他还要守孝。您不是不喜欢静安县主吗。这样一来一去三年,存了多少的变数,这对您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啊。” 韩嬷嬷又道:“虽说此事做的不地道,可是我们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王府好啊。娘娘,做大事总要有所舍弃,如今为了世子爷,您该懂得舍弃啊。” “茹儿也是这么想的?”荣王妃看着韩嬷嬷问道:“她也觉得为了救正卿,可以舍弃了自己的公爹?” 荣王要是死了,她都不会哭丧,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他被人杀了,尤其杀他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媳……这样一个女人如同毒蛇一样,她想想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当初怎么就没有看出来,梅念茹居然是这样的人。 “奴婢说了,这事都是奴婢的主意,世子妃都是受奴婢蛊惑的。”韩嬷嬷磕着头,荣王妃打断了她的话,摆了摆手,“那就成全你这一片为主的心。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赵晴儿被乳母抢了下来,几个婆子上前将韩嬷嬷困住,往外头拖,韩嬷嬷道:“娘娘,奴婢说的话句句出自肺腑之言,您要不解气也没事。奴婢死也无悔,可还请您将世子妃救回来,她自小没有吃过苦,庙里太苦累她住不下去的。” 荣王妃拂了桌上的东西,冷冷的道:“救她回来,她那么能耐,还需要我救吗。”话落,看到了赵晴儿,接过来抱在手里,“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娘是这么个东西,可见她藏的太好了,将我都蒙蔽了。” 汪道全站在一边,低声问道:“娘娘,要不要将王爷先接回来?” “就让他待在皇宫里,好的很。”荣王妃道:“接回来还不定和我闹成什么样子。再说,他留在宫里也能安分几天,省的见天的出去玩。” 汪道全想想也对,就垂着头没有再说。 “将晴儿抱回去。”荣王妃将赵晴儿递给乳母等人出去,她揉了揉额头,和汪道全道:“眼下这样一闹,正卿回来的事更加不可能了,这个女人尽是给我添乱。” 她真是越想越气。 “也不是毫无办法。”汪道全道:“您要不给岭南先生写封信,让他求求圣上?” 荣王妃凝着眉很不愿意,“他要有心早就该写信来帮正卿求情了。我现在写信过去,怎么解释念茹的事,还不如不说,他要真对两个小辈有心,就自然会办这些事。” 汪道全想想也对,就没有再说。 “不行,我这口气咽不下去。”荣王妃起身在房里来回的走,又停下来吩咐汪道全,“你去一趟皇庙,和住持师傅打个招呼,让她在里头好好吃点苦头。” 现在敢动手杀荣王,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杀正卿……等正卿回来,一定要和他好好说说。 顾若离陪着圣上回宫,两人一个御辇上坐着,一个陪着走着,她道:“……上次太后娘娘给了我一块腰牌,所以我进宫的时候,身边其实就跟着一个侍卫,方才荣王爷受伤时,就是他帮忙喊的羽林卫。羽林卫来了以后我请他们保密,并且将荣王爷送去了太医院。” “这件事一看就是有人蓄意为之,所以我就想着将计就计,将幕后真凶引出来。”顾若离解释道:“这是在皇宫,她即便有能耐安插了自己人,可到这个时候也用该完了,若是事情未成还有可能暴露,她必须要亲自动手,所以我才……” 圣上哈哈一笑,道:“得亏你想的周到,要不然荣王可就不是诈死,而是真的死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还真是怕圣上会觉得她带侍卫进宫不好,会问她为何羽林卫来的那么及时,因为这事儿她也不好解释的太清楚。 总不能告诉他,宫中羽林卫有一多半都是赵勋的人。 “我也是吓的没了方向。”她笑着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所以就一心想要将幕后的人找到。” 圣上颔首,赞赏的道:“你说的没错。看来朕这宫里也要好好清理一番了。” 第306节 顾若离笑着没有说话。 “此事朕再安排。你近日给太后请脉,她身体如何?”圣上问道。 她回道:“太后娘娘身体挺好的,有些旧疾只能慢慢调养,也都在吃着药。”话落,她想起金福顺说的那件事,“圣上,您的身体如何,可要我给您请脉。” “朕好的很,不用!”圣上摆手,路过坤宁宫就看到邱嬷嬷在门口等着,他就道:“你去吧,朕还有事。” 顾若离想说什么,可圣上已经让御辇掉了头走了。 她只好应是随着邱嬷嬷去了坤宁宫,一进门太后就蹙眉道:“我当你出宫去了,要不是苏召说你在百果园,都不知道和你有关。” “我从坤宁宫出去,就被那个小內侍请去了。”她解释道,“在寿皇殿上就看到了荣王爷遇刺,当时惊了一跳……” 太后微微颔首,望着她道:“圣上将梅氏送去皇庙了?” “嗯。”她点了点头,“让羽林卫副统领亲自送去的。” 太后凝着眉头,一脸的厌恶,“可真是没有看出来,这孩子心术如此不正,居然为了救正卿,连这么极端的手段都能想得到。”又道:“按她今天这个安排,恐怕连你也算计在内,得亏你机灵身边带着人,要不然今儿你和荣王就不能这么轻松了。” 那确实,两个人都出不了万岁山。 “我会和圣上打招呼。”太后冷声道:“往后就将她留在皇庙修行吧,省的再出来惹是生非。” 关在皇庙中吗?顾若离望着太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快回去吧,荣王留在太医院会有人照看的。”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往后你再进宫,不论何时身边都要带着人,要是有人问,就说哀家允的。” 顾若离笑着应是,“谢谢太后娘娘。” “你们小辈平安,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叹了口气,“让邱嬷嬷送你,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她应是起身和太后行礼出了皇宫。 欢颜和雪盏在宫门外等她,一见她出来欢颜就迎了过来,“县主,奴婢怎么听说宫里出事了,您没事吧,吓死我们了。” “我没事。”顾若离带着两人上了马车,低声道:“是荣王爷受伤了。”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欢颜惊呼,愕然道:“……居然是荣王爷,是……是世子妃做的吗。” 顾若离点了点头,若真说,她至此才真正回了神,心里觉得舒服了一些。 “可真是人不可貌相。”雪盏给顾若离倒茶,唏嘘道:“不过,好在您没事,旁的人也就不管了。” 顾若离端着茶若有所思。 马车进了郡主府,李妈妈在侧门候着她,扶着她下来,急着道:“郡主本来要去宫中的,奴婢好劝歹劝的说了半天,总算等到您回来了。” “我好好的回来了,她也就不会去了。”顾若离和李妈妈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进了正院。 方朝阳站在暖阁门口望着她,脸色沉沉的很难看,“到底怎么回事,打听回来的事也是不清不楚的。” “您别急,我细细说。”顾若离扶着她进去,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方朝阳听着冷笑了笑,道:“她也就这点本事了。” 顾若离笑了笑,道:“不过好在荣王爷只是受了伤,要真是……七爷就不得不回来了。” “在皇庙是吧。”方朝阳说着站了起来,“难得她喊我一声姑母,我怎么也要去看看她。” 顾若离一听惊讶的道:“您现在去皇庙?” “谁规定下午不能去的,我想去谁能拦我。”方朝阳说着拂袖往外走,“你自己歇着吧,我去将这口恶气出了。” 李妈妈朝顾若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拦了,自己则跟着出去。 方朝阳向来如此,她不高兴了就不会委屈自己,上了车直奔皇庙,自然是畅通无阻的进了庙里,住持见着她就知道她的来意,含笑道:“不知郡主来,有何吩咐。” “将梅念茹喊出来。”方朝阳在住持的禅房落座,蹙眉道:“你老实将人请来,那就是我和她的事,你不请,那就是我和你的事,你自己掂量掂量。” 住持笑着应是,“郡主吩咐,不敢不从。”话落,就吩咐小尼去请梅念茹来。 梅念茹来的并不快,在禅房外立了好一会儿,才理了理衣袍进了门,一眼就看到方朝阳坐在炕上和住持喝着茶,她走过去行了礼,道:“姑母!” “我让你起来了?”方朝阳挑眉看着她,咯噔一声放了茶盅,“给我跪着,跪到我满意为止。” 梅氏站着未动:“不知姑母何意。” “我瞧你不顺眼。”方朝阳好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站起来,俯视着梅氏,“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想知道,但是我心里想什么可以叫你知道知道。”话落,话落抬脚就踹在梅氏的肚子上,怒喝,“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以为在京城住过几年,就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不长能耐就尽生浑身胆?我告诉你,圣上顾忌阙君王,我却不用!” 梅氏跌倒在地看着方朝阳:“姑母所为,与泼妇无易。” “泼妇又如何!”方朝阳戳着她的额头,“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出气的,你欺负娇娇,我就能来欺负你。” 梅氏看向住持,一字一句问道:“大师,您就这样放纵寺里的规矩?我既奉命在此修行,你就要管我的安危,如若我出事,大师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打两个耳光可不会死人,住持回道:“贫尼不过是个住持,郡主却是郡主,拦不住也不该拦。” “好的很。”梅氏含笑扫了主持一眼,又望着方朝阳,道:“如今姑母气盛,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梅氏静静站着,双颊红肿,任由方朝阳打的意思。 “你不用和我摆这副嘴脸。”方朝阳冷笑道:“除非你明儿就能从这里出去,否则,咱们来日方长。” 梅氏眉头紧蹙,说不话来。 太子府中,沈橙玉从内室出来,脸色极其的难看,这都一个多月了,她生产时侧切的疤还是隐隐作痛,不但如此,那条疤像条蜈蚣一样,实在是丑陋不堪! “夫人。”紫苏过来扶着她,望着她一头的虚汗,低声道:“要不,再请太医来看看吧。” 沈橙玉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太医来了还是那些话,叫我好好养着,再过个半年一年也就好了。” 她这一次,身体亏的太厉害,她自己也能感觉到。 “太子昨晚歇在哪里?”沈橙玉上床躺下,人才觉得舒服了一点,紫苏给她盖了被子,“按时间算,是应该在您这里的,但是他在太子妃那边用过晚膳后,半路上被柳夫人截走了。” “这就是赵正卿送来的人,可真是懂规矩。”沈橙玉冷笑了一声,紫苏就柔声劝着她,“您身子还没恢复,不如再等一等。” 沈橙玉笑了笑,转了话题:“年哥儿呢,打听过了吗。” “前两日有些不大好,吃不进奶水还一日拉上好几回,才长的点肉,又被瘦了下去。”紫苏回道:“小公子太可怜了。” 她的儿子,她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被抱走了,直到今天她连那孩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夫人。”紫苏还想说什么,沈橙玉闭上了眼睛,“你不要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紫苏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夫人。”紫菱隔着门喊了一声,紫苏去开了门待她进来,问道:“怎么了。” 紫菱压着声音说了一句:“出事了。”就快步走到床边贴着沈橙玉,将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边,“……世子妃现在在皇庙里。” “她憋了那么久,就弄出来这么个法子。”沈橙玉失笑摇了摇头,“不过,她要真成了,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紫菱点头,从怀里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沈橙玉,“那边给您回信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回信了。”沈橙玉接过信来拆开,随即就笑了起来,将信揪做了一团,道:“不枉我等这么久。” 紫菱就问道:“那个柳夫人,还留不留,她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 “要动也不是我动,太子妃和侧妃都还在呢。”沈橙玉道:“那个老乞婆为什么要将柳月抬了夫人,不就是来恶心我逼着我动手,她好找个理由打杀了我。她越是等我就便偏不,就看看到底是太子妃能忍,还是我沈橙玉能忍。” 紫菱点头应是,没有再说话。 “馨柔呢。”沈橙玉问道。 紫苏回道:“在后院里和大姐儿在玩,自从您生产后小姐都是跟着大姐儿玩的。” “安申也一起吗。”沈橙玉看着她,紫菱点了点头,“有时候一起,有时候大公子会出去走走,到很晚才会回来,不过只要他在,几个弟弟妹妹他都会照顾。” 沈橙玉笑了笑,不冷不热的道:“那个孩子看着年纪小话也不多,却是个聪明的,做事情滴水不漏啊。将来,可比他的老子强多了。”话落,眯着眼睛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 “玉儿!”说着话,赵凌掀了帘子大步进来,沈橙玉忙将手里的纸团塞进紫菱手中,笑着道:“爷,您来了,妾身正念着您呢。” 赵凌笑着坐在床边,问道:“今儿身体好些了吗。”本来昨天应该来这里的,但半路上被柳月拉走了,他心里有愧,所以特意早些回来陪陪沈橙玉。 “本是不好的,但现在看见您了,就觉得浑身都轻松了。”沈橙玉握着赵凌的手,“爷近日都在忙什么。” 赵凌回道:“随父皇处理折子,水患赈灾的事才弄完,紧赶着终于叫那些百姓将田收了回来,要不然就是到秋天也难播种下去。”赵凌说着又道,“要入冬了,西北和东北那边,还有好几拨流民没安置,我想趁着入冬前督促各地安置好了,免得一到冬天,就到处听到这里冻死人,那里冻死人。” “爷的心善。”沈橙玉贴过来抱着赵凌,“这天底下再没有像爷这么心善的人了。” 赵凌很受用,一个家里四个女人,方樱出身高小孩子性子要他哄着,崔婧容他虽喜欢,可性子有些闷了,柳月……只有沈橙玉最懂他,也最体贴。 “你快养好身体。”赵凌怜惜的道,“等你好了,我陪你去坤宁宫看望年哥儿。” 沈橙玉应是,“爷不用管妾身,这时候天气也不热,您多和几位阁老学学朝事,自从回京后,妾身觉得您实在太厉害了。” 赵凌哈哈大笑,拍了拍沈橙玉的手,道:“行,我多学学,让玉儿见识见识更厉害的夫君。” 沈橙玉掩面而笑。 第二日,顾若离早早去了同安堂,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內侍迎了过来,她奇怪的看着对方,“公公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荣王爷身边的,圣上才将奴婢赏过去伺候的。奴婢姓蔡。”蔡常瑛行了礼,笑着道:“王爷让奴婢来和您请安,顺便……顺便问问您这里可有什么疗效快的药,太医院的外伤药都不顶用。” “外伤的药再好也是要养的。我这里的药怕是还不如太医院的。”顾若离笑着道:“劳烦公公转告王爷,就说我这没有。” 蔡常瑛笑着应是,行了礼道:“那行,奴婢回去给王爷回话。”话落,朝她行了礼,带着人走了。 她看着蔡常瑛走远才回了同安堂,张丙中迎了过来,笑着道:“师父您来看看,前两日刷的墙已经吹干了,定的柜子桌子明天就能送来。” “我看看。”她跟着张丙中去看房间,墙刷的粉白,地上铺着的是打磨过的大理石,为了这个惹的刘大夫心疼不已,“这几个房间都铺上,得费多少银子。” 确实花了不少银子,几乎将医馆这两年的盈利都投了进去,但是很值得。 “县主。”冯匀拿了个木牌过来,“您看看,这样行吗。” 木牌上刻着“外科”二字,是要钉在房间的门头上的,她翻来翻去看了一遍,点头道:“这个可以,改日再请人各画一幅画挂在门口,让那些不识字的病者来,也一眼能辨的出,不至于走错了房间。” “好!”冯匀笑着点头,拿门牌在墙上比划,她又去了后院,岑琛笑着过来,道:“白姑娘昨天下午来过,好像找您有事,我问她也没有说就走了。” 她好几日没有去白世英那边,都是听韩苗苗说白世英怎么样怎么样,白徵又去了一回…… “我知道了,等中午空了我去找她。”她说着去了去了手术室,冯匀做了木制的针筒,空心的针也做了出来,但因为工艺太复杂,她如今手上只有四只,且每一根针的价格都非常高。 软管他们试了好几种,最后还是用的竹子,冯匀将空心的竹枝泡软,又在两端各包了一层布,这事还是雪盏做的,缝了七八根杀菌消毒摆在玻璃制的匣子里。 匣子是方朝阳的,原是摆在她的多宝阁上,被她挪了过来。 她坐在手术室的门前,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禁想到沈橙玉那次的难产,药……是最大的难题,她们配了几个方子都没有临床试验,还不知道效果如何,若是能有抗生素和验血的东西就好了。 那她这个中西医结合医院就真的完美了。 “在想什么。”忽然,白世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一愣起身笑道:“我正准备中午去找你呢,你昨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两个人在外面坐了下来,欢颜上了茶,白世英道:“我用山豆根、地不容、马鞭草等几味制了个清热解毒的方子,不知道有没有效,拿来给你看看。”说着将药丸和方子给她。 她接过来看了方子又在鼻尖闻了闻:“只有等有病例来,用了才知道。” 第307节 “嗯。”白世英道:“现在主要还是术后消毒灭菌,可到底哪个方子有用,我们也很难知道啊。” 顾若离点了点头,小心将药丸收好摆在柜子上,笑着道:“慢慢来,不管怎么样,现在一些小手术我们是手到擒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列伤口感染引起并发症的。” 白世英颔首,这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你做的那管子和针管,是做什么作用的。”白世英问道。 她回道:“做引流的,有的骨折后恢复不佳,积液难吸收,便就能用引流的法子。”她将一些原理和白世英说了一遍,“就算是血胸,也能在不手术的情况下进行引流治疗。” 白世英听明白了,颔首道:“你这样说确实有道理。当时岑大夫那列病患就是血胸加肋骨骨折,若是用你这个法子,就不用大动干戈地开胸是吧。” 她点头,笑道:“就是这样的,创口小,可感染的面积也小,所以就相当安全稳当很多。” “这样,确实比用药活血化瘀要快很多。”白世英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韩苗苗从外面进来,探了个头道:“县主,那位金公公来了。” 不等顾若离说话,白世英已经道:“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坐坐,你不用管我。” “好。”她出了门,金福顺已经在后院的中庭里候着,见着她出来迎了过来,“昨儿我送王爷去太医院后,你和圣上提起号脉的事了?” 她点头,奇怪道:“怎么了?圣上生气了?” “那倒没有。”金福顺摇了摇头,道,“他回宫后问奴婢,说是不是奴婢和您提的。” 顾若离皱眉,不解的道:“圣上这是何意?” “不知道。”金福顺也没有想通,“也许是奴婢多想了。那你忙着,我去前头给师傅买斤酒,这就回去了。” 顾若离送她出门,金福顺笑着道:“回吧,等改日你去宫里给太后娘娘请脉的时候,我们再找时间说话。”话落,人上了轿子,她走了几步,扶着轿子道:“中秋节前你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吃饭。说是吃饭喝酒,都提了好多回也没有真正做到,今年一定不能再只说不做了。” “我还活着呢,只要不死哪天都能喝酒吃饭。”金福顺满面笑容,“太阳出来了烤的人难受,你快回去。” 她点了点头,目送金福顺越走越远。 转眼就到了八月初,金福顺觑着圣上在歇息,蹑手蹑脚的进了内殿给圣上盖了被子,就交代了手下的小內侍几句,悄悄的去找苏召:“师父,明儿我想出宫一趟,圣上那边您帮我顶一天吧。” 苏召正在看折子,闻言抬眼看他:“不好好当差,整日里就想着玩,圣上那边我给你顶着,我这里谁给我顶着。” “师父,就一天,我和县主约好了去吃酒一起过中秋。原本还想喊您的一起,不过我猜您也脱不开身,所以我去一定替您将您的酒一起喝了。”金福顺笑呵呵的,苏召拿他没办法,摇着头道:“圣上跟前你说清楚就成,别酒喝高兴了,回来却要挨一顿板子。” “知道了,知道了。”金福顺说完,就辞了苏召回了御书房后的内殿,圣上依旧躺着的,熏香摆在床头的慢悠悠的燃着,他闻着有些晕就开了窗户想透气,圣上就咳嗽了一声,道:“开什么窗户,合上吧,朕显吵。” “是!”金福顺不得不又关上,圣上翻了个身依旧闭着眼睛,“你也去歇着吧,朕再躺会儿。” 金福顺应是退了出去,翁叙章和杨文雍已经到了,两个人看过时间,很有经验的去偏殿坐着喝茶,金福顺让人上了点心,笑着道:“应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二位阁老先坐着歇会儿。” 自从入夏后,圣上每日中午都要睡一个多时辰,晚上歇的也早,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170 无常 翁叙章和杨文雍逗留了一个下午才走,圣上在凤梧宫用了晚膳,便由金福顺扶着,在殿前散步。 “你说你师傅每晚都要走几圈?”圣上呵呵笑着,金福顺就道:“师傅在后头走,能走三圈呢,每次回来都是一身汗,但是身体果真好了不少呢。” 圣上微微颔首,道:“法子是静安说的肯定有她的道理。要不然,今儿朕也走几圈?” “哎呦我的主子。您可总算松口了。奴婢都和您明示暗示的说了多少回了。”金福顺呵呵笑着道:“您今儿也不要走多,一圈就足够了。” 圣上哈哈大笑,拍了金福顺一下,道:“就你小子话多。” 说着,主仆两人就慢慢的围着殿前走着,樊氏听到了消息,也高兴的迎了过来,“圣上,您这是在散步?” “倩娘你也来陪朕走走吧。”圣上心情很好,笑着招手道,“金福顺这小子天天在朕耳边唠叨,说静安讲每日走二十里路,能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樊氏掩面而笑,挽了圣上的胳膊,看向金福顺道:“他也是一片孝心。从今儿开始,妾身不论下雨刮风,都来陪您散步。不敢说二十里,咱们走个十里总是没有问题的吧。” “就听你的。”圣上颔首道:“自从上次病过后,朕是实实在在觉得身体不行了,想想还有那么多事,朕还真是舍不得死啊。” 樊氏呸呸了两声,笑着道:“这话太不吉利了,往后不准再说。” “不说,不说。”圣上说着拍了拍樊氏的手,望着金福顺道:“你刚才和朕说什么来着。和静安约了明儿去宫外喝酒提前过中秋节?” 金福顺嘿嘿的笑着,点头道:“是,奴婢前二年就和静安县主说要一起喝酒来着,可是一直没得空。奴婢今儿和师父说了,他明天在御书房顶一天,现在只要主子你同意了就行。” “你瞧瞧。可真是不能给脸。”圣上无奈地笑着,“去吧,去吧,静安也难得有空,既是约了也不要让她空等了。” 金福顺忙给圣上行礼,道:“那奴婢就领主子的赏,明儿逍遥一日。” “多带点银子,外头可不比宫里。”樊氏说着,吩咐贴身的嬷嬷,“去我那边给金公公取五十两银子来。” 金福顺顿时笑的不见眉眼,“谢谢娘娘。” 三个人兴致极好的边走边说着笑,还真是走了好几里的路,圣上满身的汗摆着手道:“倩娘回去歇着吧,朕也回宫去洗澡,一身的汗实在是难受的紧。”又道:“不过,这出一身的汗还真是痛快,明天晚上用过晚膳我们接着再走。” 樊氏应是,由女官內侍簇拥着走了。 圣上和金福顺回了乾清宫,打了热水泡了澡,圣上舒服的躺在床上,笑着和金福顺道:“你也去歇着吧,朕也早点睡了。这走走还真是痛快啊。” “今晚奴婢值夜。”金福顺笑着道:“您有事只管唤奴婢一声就好。” 圣上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不等金福顺出门他又撑着起来,“将那线香点上,朕喜欢闻着那个味儿睡觉。” 金福顺应是,在床头点了熏香躬身退了出去。 他吩咐了小內侍守门回去迅速梳洗换了衣裳回来,夜色渐渐暗了下来,金福顺推门进去小心看了一眼圣上,见他还安稳躺着就要退出去,关门的声音惊动了里头,就听圣上道:“金福顺,香没了,再续一根。” “是!”金福顺应了,又点了一盘摆在床头,觉得这一根比前面的还要浓,熏的他头晕脚软的,“主子,这香味儿太浓了,奴婢给你开点窗户吧。” 圣上眼睛未睁,摆了摆手,道:“不必,你歇着吧。” 金福顺看了时间,已经是子时过半了,他打了个哈欠,坐在门槛靠着门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他后背一空人就倒栽了下去。 他清醒过来,就看到圣上望着他道:“朕睡不着,秋高气爽,想出去走走。” “现在?”金福顺爬起来,忙让人去拿外套来,他接过来给圣上披上,“您再睡会儿吧,等会儿天亮了您就要上朝了。” 圣上凝眉看了他一眼,人往外走,就好似喝醉了似的脚下打了个趔趄,金福顺忙扶住了,惊的一身冷汗,“主子,要不您就在门口走走吧。” “随便走走。”圣上也不在意,穿了衣服由金福顺扶着往下走,小內侍和侍卫提着灯笼无声的跟了上来,圣上回头看了看,摆了摆手,道:“你们在这里候着吧,朕就走走。” 大家就不敢再上前,金福顺小心看了圣上一眼,就回头和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远远跟着,这大半夜的要是出了点意外可就不好了。 “圣上。”金福顺小心翼翼道:“您担心脚下。” 圣上没理他,径直往前面走,面上露着满意的笑容,道:“金福顺啊,你看这夜里的景色也是极美的。” 这黑灯瞎火的,就算屋檐下挂着灯笼光线也不亮,哪里能看到什么景色。 “圣上。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做什么梦了?”金福顺虚虚的看着圣上,就听他道:“你啊,就是不懂欣赏,满脑子就知道玩儿,小心你师父打你。” 金福顺直皱眉满腹狐疑,他师父都多少年没打他了,他也多少年没贪玩了。 “你说,这些年过去了,居庸关是什么样子了。当年朕还记得,城外有个土坡,朕站在上面烈风吹着,第一次知道朕的天下,原来如此之大。”圣上哈哈一笑,道:“朕记得远山让人平了那个土坡了吧,说是不吉利。” “是,将军让人铲平了,可废了一番功夫。”金福顺只好顺着圣上的话道:“居庸关那地儿不吉利,主子您就别想了。” 圣上又笑了一声,“城隍庙,朕记得小时候和二弟还有三弟带着朝阳偷偷跑去玩儿,回来被母后好一顿罚。他们几个小没事,就只有朕一天一夜没吃饭,真是饿的头晕眼花。” 金福顺不知道怎么接话。 “后来朕被俘后,又体会到那种感觉。饿的啊,就是见着地上的土,也会想要抠一块塞进嘴里。”圣上拍了拍金福顺,“你和远山都小,一帆风顺的,也不知道父皇的说的什么吧!” 把他当太子了吗。金福顺拉着圣上停下来,急着道:“再往前走就是御花园了,咱们回去吧。” 圣上还是往前走,步子根本不打算停,“去看看啊,御花园里的牡丹也该开了吧,朝阳最喜欢牡丹了。那花还是朕帮她种的呢。”又道:“不过她和朕都不大亲,反倒和二弟走的近。有一回吵架,她还指着朕的鼻子骂,说朕不就早生了几年运气好罢了。” 这时候哪有牡丹花!金福顺一头的汗,拉不住圣上,又不敢明目张胆的阻止,只得回头和身后跟着的人打手势,让他们去请樊氏来。 侍卫得了令悄悄的去请樊氏。 “静安好。”圣上道:“朝阳脾气那么坏,却生了静安那么可人又聪明的孩子。朕盼着她和远山早点成亲……其实,年前远山走的时候,朕就想着,让他们成亲了再走,可惜太匆忙了!” “圣上,您累了吗,要不我们去坤宁宫坐会儿吧。”金福顺越听越糊涂,完全不懂圣上在说什么。 圣上回道:“不去,母后会生气的,定又要说我夜里不睡白天没精神,读书也不能专心。” 两个人已经过了坤宁门,往前再走一点就是御花园了。 身后远远的跟着六个侍卫,也是一脸的懵懂,摸不清状况。 不过年不过节的,御花园里没有点灯,夜里来施肥除草的宫人听到脚步声,都窸窸窣窣的退了出去,金福顺闻到了淡淡的腥味,他拉不住圣上只得盼着樊氏早点来,将圣上劝回去。 明儿要是师父知道了他半夜陪着圣上在外头瞎逛,定然又是一通骂。 恐怕,连出宫过中秋的事也要泡汤了。 圣上指着园子里用太湖石叠的一座很大的假山,笑着道:“那里头有个洞,朕小时候钻过。”说着,望那边招了招手,“二弟,你等等我。” “圣上,那里可不能去,高一脚低一脚的,磕着碰着可怎么办。”金福顺一把拉着圣上,“你要想爬,明儿天亮了奴婢再陪着你爬。” 圣上也不听他的话,指着假山,“你听到没有,快下来,一会儿我就告诉母后去了。” 金福顺汗毛都竖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那位主子一家子还关在西苑,只有他知道,当初赵勋夺宫时,他们就已经全部死了。 后来对外说关在西苑,不过是怕太后受了刺激而已。 赵勋说关在西苑难道要等事件重演,等他们哪一日反击吗。 杀了,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圣上!”金福顺跪下来抱住了圣上的腿,“您听奴婢一句,别去了,这要是磕着您一下,奴婢就是死一百次也不抵不了罪啊。” 圣上推开他径直往上爬,金福顺急着朝后招手,喊道:“都是死人啊,快来带圣上回去。”死就死了,就算死也不能让圣上出事。 那些侍卫三两下往这边跑,金福顺就站在后面急的跺脚…… 圣上今天晚上太奇怪了,一言一行都透着诡异。 怎么会这样? 他心里头发毛,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忽然一个念头就跳了出来……静安县主说过,那个什么东西要是用的多了,就会产生依赖,而且,还会容易生出幻觉来…… 可是不能够啊,圣上进嘴的东西他都看着的,没有什么问题。 到底哪里不对? 金福顺来不及多想,已经看到圣上爬到假山顶上去了,回头对那些侍卫道:“不用怕,朕就坐会儿。” 山顶其实不高,满打满算不过十来尺的样子,但是上下都是石头,这要是摔下来,那还得了。 “圣上。您快下来啊。”金福顺往上走,圣上站在顶上爽朗的笑道:“这里的风比居庸关的风要柔和许多啊,朕还是喜欢这里的风!” 第308节 ……天渐渐亮了起来,顾若离一早就和方朝阳打了招呼,笑道:“我和金公公约了喝酒,中午您派车去接我,就在天香楼里。” “少喝点,别丢我的人。”方朝阳白了她一眼,道:“要不,你就请他来家里吃饭,喝的醉了也没有人笑话你。” 顾若离笑了起来,点头道:“那行,您吩咐厨房做菜,他喜欢辣口的。” “嗯,知道了。”方朝阳让李妈妈去办,又让人去酒窖里取了几坛子秋露白出来,“赵远山也不回来,上一回我让崔安去定,居然就买了几坛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那就等七爷回来再给您送。”顾若离说着,兴致起了和李妈妈一起去了厨房,笑道:“我来烧个鱼头吧,上次在庆阳的时候,和陈伯学的。” 李妈妈笑着让人给她准备。 忙了小半个上午,将鱼头蒸出来,她尝了汁,辣的直冒汗,“这辣子味儿可真重,也不知他能不能吃的了。” “一会儿放碗水在旁边,要真是嫌辣就在碗里涮一涮。”李妈妈笑着道,“奴婢小时候都是这么吃的。” 这也让顾若离想起了以前。 “什么时辰了。”她端着鱼出来,和李妈妈边走边道:“说好吃午饭的,怎么人还没到。欢颜,你让人去看看,他不会是去同安堂了吧。” 欢颜应是而去。 “县主!”不等欢颜走多远,崔安就带着一个面生的小內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宫里出事了。” 顾若离眼皮一跳,眉头就拧了起来,望着脸色煞白的小內侍,问道:“出了什么事。” “圣……圣上昨晚摔了一跤,很严重,太医院的几位大夫瞧了半夜也没有起色,太子爷请您去一趟。”小內侍说的语速极快,话落,顾若离将鱼往李妈妈手里一塞,道:“摔到哪里了,杨大夫和韩大夫不都在的吗。” 她会的两位大夫也都会……除非…… 小內侍摇着头道:“奴婢也不知道。” 顾若离不敢想,望着孙刃:“快去同安堂,让冯大夫拿着我的药箱去宫里。告诉他能带的东西都带上!” “是!”孙刃应是,快步而去。 她擦了擦手,和李妈妈道:“去告诉我娘一声,让她和我一起去宫里。” 小內侍能来这里大张旗鼓的说,可见圣上摔跤的事没有瞒住,这会儿大家应该都知道了,那么方朝阳就应该去看看,就算去陪太后也是好的。 李妈妈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丫头,自己小跑去去了正院,不过一会儿工夫方朝阳就出来了,也没有换衣裳沉着脸过来望着小內侍道:“什么时候摔的,摔到哪里了,宫里的太医那么多,怎么就素手无策了,请县主去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小內侍满头的汗垂着头不敢说话。 “娘!”顾若离握着方朝阳的手,神色端肃的道:“您别想那么多了,到底什么情况去了就知道了。” 就算是个陷阱,就算给圣上治病会因此丢了命她要去。 圣上对她不薄,她不能因为怕承担责任而躲在家里,如果她能救,她一定不遗余力。 方朝阳不说话,攥了顾若离的手抿着唇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道:“走吧,娘陪你一起去。”如果有什么后果,就让她来担好了。 母女两人没有再多议论什么,沉默的上了马车径直往皇城而去,在城门下马车时冯匀已经提着药箱在那边等,顾若离道:“你随我一起进去吧!”他本就是太医院的,进出方便认识的人多,许多事做起来比她方便。 “好!”冯匀点头。 亮了腰牌,三个人径直进了宫,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到了乾清宫,殿门外翁叙章和杨文雍等五位阁老都在,宫里难得露面的妃嫔也都露了脸。 一个个都是满脸焦灼。 顾若离过去和认识的杨文雍行了礼,杨文雍道:“县主快去看看,我兄长亦在里面。” “是!”她颔首,又和翁叙章几人福了福,转身往殿内而去。 邱嬷嬷远远看到她,就喊道:“郡主,县主!” “嬷嬷。”方朝阳快走了几步上了阶梯,低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邱嬷嬷回道:“奴婢也不大清楚,但是看太医院几位大人的神色都不大好,太子刚才发了怒,才让人去请县主来。” 方朝阳凝眉,回头看着顾若离,道:“你去吧,小心一点。” 顾若离微微颔首。 殿中坐着太后,樊氏,荣王,荣王妃还有方樱,她上前匆匆行礼,太后红着眼睛道:“你快进去吧,大家都在。” “是!”顾若离和冯匀急匆匆的往内殿走,方朝阳到太后身边坐下,低声问道:“大半夜不睡觉,怎么会摔倒了,在哪里摔的?” 太后红着眼眶叹了口气,低声道:“在御花园的假山上,自己从上面跳下来的。” “啊?”方朝阳简直要疯了,“从上面跳下来,圣上这是……” 太后也想不通啊,圣上一直都好好的,也没有见他哪里不正常,昨儿吃过晚饭还和樊氏一起有说有笑的散步,和寻常一样。 可是,要不是不正常,好好的人怎么会大半夜爬上山顶上去,还摔下来。 “他身边难道没有跟着人,那些人都是死啊。”方朝阳凝眉,压着怒气,就知道惹事,从小到大一件并着一件的,自己没能力处理还总是捅娄子装好人! “他先是不让人跟着,要带着金福顺去散步,金福顺就让羽林卫当值的几个人远远跟在后头……可还是出了事。”太后揉着额头,实在是心力憔悴,短短一夜,人就苍老了下来。 “金福顺也太糊涂了。该杀!”方朝阳含怒,太后叹了口气,“你别添乱了,太子方才已经发了一顿怒,让人将金福顺……” 方朝阳脸色一变,沉了脸没有再说话。 那边樊氏的眼泪就一直没有断过,眼睛肿的几乎看不见了,太后看着心疼,劝道:“大夫都在里面,娇娇也来了,你别担心了,一定没事的。”又道,“你眼睛本来就不好,若是哭瞎了可怎么办。” 樊氏点着头,可还是忍不住的拿帕子捂着脸低声抽泣着。 顾若离带着冯匀进了内殿,杨文治,韩恭,甚至已经出了太医院的孙道同都在,还有两位她没大接触过的,当初和裘太医一起进太医院的大夫,一位姓周,一位姓高。 大家围着床榻在商讨方法,她听到韩恭道:“再施针吧,这样呼吸困难,出血量会逐渐增多,压迫了胸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好。”杨文治赞同的点头,道:“桃仁承气汤再服一帖,并柏叶汤一同送之。” 其他几人并无异议,点着头在床边愁眉苦脸的。 孙道同叹了口气道:“这样止血化瘀是无错,可到底疗效太慢,若是……”话落,就听到杨文治喊道:“县主。” 他说着就起身让开了位置,“你来看看,我等正在商讨对策。”话落,催着內侍去煎药。 “县主。”孙道同朝顾若离抱了抱拳,道:“你来了就好,快来看看。” 顾若离和众人行了礼,韩恭也站在了床尾,她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光着上半身,胸口被棉纱布裹住固定着的圣上,她心头咯噔一声,问道:“肋骨骨折了?” “嗯。”韩恭回道,“胸有创伤,血结于胸。” 她立刻上前去扶了脉,又轻按了胸前,明显有一处细微的凹陷,她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蹲身听圣上的呼吸,起起伏伏或急浮或慢沉,显然是肋骨骨折导致肺部受创而引发血胸。 只是,她无法判断肺部的伤势以及出血量多少。 “怎么样。”杨文治问道,“昨晚我们就喂了药,但过了近五个时辰后,病情依旧没有好转,你可有更好的办法。” 顾若离回头望着杨文治,问道:“已经近五个时辰了,服了止血剂?” “嗯。回来后边服用了止血剂。”韩恭回道,“只是淤血还在,压着胸部,活血化瘀难免起效太慢。” 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是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顾若离很焦灼,看着呼吸毫无规律的圣上,她眉头紧锁的坐在床边,又回头看着冯匀,道:“冯大夫,我再画一样图出来,你能在短时间累做出来吗。” “县主尽管画,冯某竭尽全力。”冯匀颔首。 顾若离在桌上取了纸币,画了一个简单的固定支架:“旁的没有什么,单这钩子比较难办,你看看可有办法。” “材质上可有要求?”纷纭问道。 顾若离想了想,回道:“我没有要求,此事你和铁匠商议,哪一种不易腐绣,就用哪一种,做好后拿来给我看!” 冯匀应是,和自己的师父打了个招呼匆匆出去,和进门的赵凌顶头撞上。 “走开!”赵凌燥的头发都快竖在头上了,看见顾若离他几步走了过来,问道:“静安,你终于来了,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大家也都看着她。 “还请殿下将我医馆的岑大夫请来。”顾若离道:“我准备给圣上胸前开创口引流!” 引流是最直接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什么是开创引流。”赵凌问道。 大家也都不知道,纷纷望着她,顾若离回道:“简单来说,就是在胸口开一个洞,将引流管插进去,用虹吸法将里面的积液引出来。” 如果能输血就好了。 不能输血一样存在风险,顾若离心头砰砰的跳,为什么这些东西都没有,为什么前一世她不多学一点,就算现在想要复制试验,都无从下手。 圣上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呼呼的响着,周太医忙上前给他吸痰……每咳嗽一次都是折磨,剧烈的疼让圣上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极其的痛苦。 “胸口开洞啊。”赵凌背着手来回的走,外间太后和樊氏听到了里头的声音,也都赶了过来,问道:“怎么样,人醒了没有。” 人醒了也无济于事,问题不解决,圣上撑不过三天,这还是在服用了诸多药以后的效果,若不然……今天就撑不过去。 “没有。”赵凌看着太后和樊氏解释道:“静安要在父皇的胸口开个口子放血。” 太后面色微变,顾若离接着又道:“不但如此,还要胸外壁固定牵引,还要再穿两个洞!” 其实,这些她都没有做过。 可是这已经是最稳妥也是眼下最好的方法了,比药效来的快,效果也更直接。 “开个洞?”杨文治过来,压着声音问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容易诱发你所说的感染。像文姐儿那样……” 顾若离抿着唇,点了点头。 杨文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负着手来回的走。 ☆、171 孝子 好好的人,在身上开个洞,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尤其,对方还是圣上。 “这怎么行。”赵凌当即否决掉,“静安,你还有别的办法?” 顾若离凝眉,不看她望向太后和樊氏:“……止血化瘀的起效慢,而且,肋骨若是戳在胸内不矫正,损伤和出血就一定还会持续,这样的伤就算侥幸不夺性命,可将来也必会成为另一种漫长的折磨,依旧……” 不敢开胸,没有ct,他们连肺上的损伤都不知道,如果还任由折损的肋骨自动修复,将来圣上就算活着,也必定会生不如死。 “怎么会这样。”樊氏哭着半跪在床前,“参明,您怎么样,你快醒醒啊。” “静安。”太后望着她,问道:“若是按照你的说法,你有几分把握能救活?” 她有几分把握?她想了想凝眉道:“五分!” 第309节 剩下的,只能祈祷肺部的损伤是乐观的,因为看不见只能凭借大概的出血量和圣上的呼吸状况以及脉象,来大概估测。 “祖母!”赵凌扶着太后,愁眉苦脸的问道:“怎么办,父皇他……” 太后摆了摆手,看向房里的其他大夫,“三位,如何看。”她在问杨文治,孙道同和韩恭。 三人对视一眼,韩恭回道:“县主此等手法我们没有见过,不敢说看法。”这也就是圣上,有这么多大夫护着,要是寻常人早就没了性命。 能拖延到现在,说实话,他们已经尽力了。 “确实如此。”孙道同凝眉,面色沉重,“如今,只有看县主的法子了,卑职无能为力!” 其他三位太医更是没有说话,安静的站在一边。 太后点了点头,看着顾若离,“静安,你想怎么做就做吧,只要有把握,哪怕只有一半也是好的。” “祖母!”赵凌显得很紧张,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没听嘛,别的法子起效慢,且结果也不乐观,唯有静安的法子还有五分的机会,让她做吧。” 赵凌垂了眼帘,点了点头,吩咐人去同安堂将岑琛找来。 顾若离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下来,望着圣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岑琛来的很快,看见圣上的病症他惊的半天没了话,顾若离低声道:“你去看看,是不是和当初在庆阳时的那位老伯一样。” 岑琛上前号了脉,又回头看着顾若离,点了点头,“从脉搏来看,没有不同。”他说着,检查了肋骨折断的情况,松了口气,道:“唯一庆幸的是,圣上胸前的凹陷要比那位老伯情况略好一些。” “好多少?”顾若离问他,这里,岑琛是最有经验的。 岑琛略顿了顿,在桌上拿了纸笔将肋骨画了出来,指着第三根的位置,“那位老伯是在这里折断的,折损了近半寸入胸,所以出血量要更大!而圣上从外面来看,凹陷部位似乎更轻一点。” 也就是说,折损的情况也要轻一点。 大家听岑琛这么说,纷纷围了过来,赵凌问道:“这位大夫以前也治过这样的病症?” 岑琛垂着头,回道:“回殿下,是!” “如何,人最后有没有活下来。”赵凌问的很迫切,岑琛面色一变,回道:“没有!” 赵凌扶着桌子,脸色就沉了下来,看了一眼太后,又问道:“你和静安的手法相同?” “不是,草民当时谈不上手法……”岑琛想起那时的情况,说不出话来,但不管对错,也正是因为那次他因此认识了顾若离,这才有今天她所说的,五分把握。 这样伤,有五分把握已经非常了不起。 赵凌也没有话再问,摆了摆手,道:“静安,你动手吧。” 顾若离颔首,看向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说话的方朝阳,朝她点了点头,又望着韩恭道:“韩先生,劳烦您让太医院煎消毒药过来,旁的我都带了。”又将冯匀做的喷壶给他,“请人在房里喷洒一边,等前期准备好,我们再动手。” 韩恭颔首,接了顾若离递来的药方亲自去办。 “殿下。”顾若离道:“请人将待会要用的棉布干蒸一下,拿来我稍后要用。” 赵凌说着,对外头喊道:“苏召,你去办!” 外头,苏召应了一声。 怎么喊苏召,金福顺呢,她微微一愣朝外头看了一眼,想起来她来了这里后还没有见过金福顺。 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贴身的总管事不可能不在。 她心头一跳,便生出一丝不安的感觉来,正想问一句,那边圣上又咳了起来,打断她的思路。 周太医上前帮着吸痰,顾若离将药箱里的东西在桌子上摆开,开始准备。 稍后孙道同让人抬了消毒的药水,房间里清了场,只留下几位太医协助着。 给圣上喂了麻沸散,她洗了手拆开胸前的绷带,选了第六和第七根肋骨间隙,回头望着看着岑琛,岑琛也看着她,两个人都很紧张! 杨文治几个更是看的目不转睛,只知道顾若离选了位置,做了许多准备后,拿了刀片划开胸前的皮肤……圣上还是疼的醒了过来,他喘着气并不能说出话来,满头满脸的汗,一副已经支撑不住的样子。 “杨大夫。”顾若离回头看着杨文治,“您来陪圣上说说话。” 杨文治应是,走到床上喊着圣上:“圣上……圣上微臣和您说说延州的人文传统吧。”他想不到说什么,就抓了延州民间各式各样的习俗和圣上讲,没头没尾的说着,圣上整个人都在抖,但因为动了以后,身体内又再次的疼的起来,他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韩先生,韩先生帮我按住圣上。”顾若离无法下手,又怕划伤了肋骨,不得不喊韩恭来按住圣上。 韩恭奔着而去,慌手慌脚的按住。 隔着一道门,太后和樊氏以及赵凌听的心惊肉跳,赵凌更是来回的走背着手焦躁不已。 “殿下。”方樱拧着眉道:“您歇一歇,都一夜没休息了。” 赵凌摆着手不耐烦的道:“你坐吧,我坐不住。” 方樱蹙眉,叹了口气。 “怎么样。”韩恭有些吃不住,“管子进去了没有。” 破开了口,血涌了出来,顾若离颤抖的将管子插了进去……虹吸的另一头连着壶的,因为并非透明,只能等稍后更换时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成功。 她固定住管子,人在床榻上跪坐了下来,一直手还扶着。 “要一直这样扶着?”杨文治看着顾若离的手,她点了点头,道:“是,不能滑落下来。” 杨文治没说话。 门外,冯匀拍着门喊道:“县主,东西做出来了,您看看。” “什么样的东西,我瞧瞧。”赵凌走过来,就看到冯匀手里的东西,和剪刀差不多的样子,但是却要锋利许多,单一边和钓鱼钩很像,不同的是能手握住松紧移动,他指着钳子声音颤抖的道:“用……用这个?” 冯匀点了点头。 “这不是和吊琵琶骨一样。”赵凌不敢置信,回头看着太后,太后撇过头去不看冯匀手里的东西,摆着手道:“你既答应让静安去治,就什么都不要管,等着她的消息就行了。” 赵凌唉了一声拂袖不再看。 冯匀在门外脱了外套鞋袜,用步包着脸进了门,拿着东西给顾若离看,“您瞧瞧。” 是金质的,她仔细看了一眼,颔首道:“可以,你拿去消毒,越快越好。” 冯匀应是重新出了门匆匆出去消毒,弄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岑大夫,你帮我扶着管子。”顾若离接了巾夹钳在手里穿了线,摸索着那根这段的肋骨,估算了位置就望着韩恭,“扶紧了。” 韩恭点了点头。 她就下了刀,沿着肋骨隔开两个口子,用钳子穿过皮肉,将折断的肋骨夹住,又在钳子上穿过线,吊了起来,算了松紧掉在了床板上。 圣上这一次真的晕了过去。 顾若离扶脉,脉搏明显变弱! 输血,如果能输血就好了,她急的不得了,拿了针给圣上扎了几针。 房间里的人看的目瞪口呆,不曾想到还有这样的方法! 从外面,将肋骨吊起来,就跟手艺人一样,简单粗暴……但是又不得不说这个法子,确实会比他们止血化瘀,等待身体自然修复要来的快,来的直接。 “接下来怎么办。”在一边,周大夫已经看傻了眼。 顾若离回道:“等引流的量,和血的状态。”是单纯液体,还是会有固态的血块。 若是有血块……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难道要开胸? 她揉着额头在床前坐了下来。 大家看她落座,也纷纷瘫坐在椅子上,提在嗓子眼的心慢慢的滑了回去。 “怎么样。”赵凌在外面拍着门,“静安,父皇现在怎么样了。” 门推开,赵凌就要进来,顾若离愠怒道:“苏召,帮殿下换身干净的衣服。” 赵凌一怔,又不得不退回去乖乖的换了衣服进来。 “父皇!”他进来时,看到圣上的样子,脑子里就蹦出四个字来,“千疮百孔!” 顾若离没理他,接了岑琛的手扶着管子,估算了时间,她和岑琛道:“换一只壶来。稍后你再让人回医馆多取两只来。” 岑琛应是。 顾若离拿钳子夹住管子换了一只壶,岑琛将壶里的血倒出来,血量很多,这出乎她的意料。 “岑琛。”顾若离道:“将破伤风以及消炎药的方子给韩先生。”又道:“将白姑娘新研的那一份一并拿去抓药煎出来备用。” 岑琛应是。 赵凌被冷落在一边,倒也没有不悦,只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木然的站在床边,看着心目中如山一般的父亲,被人如同皮影似的牵着线,静静的躺着。 他抱着头,噗通一声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太后和樊氏也换了衣服进来,樊氏捂着嘴坐在脚踏上哭着,太后亦是簌簌的落着泪:“静安啊,这样要多久?” “肋骨上大约要半个月到二十日。”顾若离回道:“至于引流,依情况而定。” 太后撑着坐了下来,没了话。 圣上并没有醒,顾若离一直陪坐着,将能喂的药都喂了,能针灸的方式都试了一遍,接下来的事,就只有等。 杨文雍和翁叙章以及徐翼等五位阁老坐在偏殿中,周太医进来,和几人说了大概的情况,翁叙章负着手来回走了几趟,问道:“县主说只有五分把握?” 周太医点了点头。 翁叙章看向徐翼,又和杨文雍对视一眼…… 如果只有五分把握,他们是不是要将后事先准备好,若圣上真的去了,朝中不至于慌了手脚。 “赵将军那边,可要送信请他回来?”徐翼问道。 翁叙章点了点头道:“情况不同,他在比较好!” 圣上受伤,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告诉赵远山,再说,就算想瞒着他也瞒不住啊,里面治病的人可是静安县主。 “那就让人快马送信去关外。”徐翼说着就起身往外走,“此事我去办,正好内阁还有些我一并做完再回来。若是有事就遣人告知我。” 大家都没了话。 这个过程才是最折磨人的,若是圣上就此死了,他们也能立刻投入新帝登基的事情中,可当下这样……许多话都太敏感,他们都不敢说。 入了夜,大家撑不住都回去休息,顾若离和岑琛陪在床前,苏召弓着腰端茶进来,放了茶盅往外走,顾若离喊住他:“苏公公,怎么是您在这里,金公公呢。” 苏召是掌印太监,寻常都很忙,已经没有空近身伺候圣上。 “他受了点伤。”苏召不看她,模糊的道:“等圣上病情稳定,再让他过来和县主说话。” 是被打板子了吧,他作为身上的近侍,圣上出了事他一定是逃不了干系的。 第310节 “病的重吗,看大夫没有?”顾若离望着苏召问道。 苏召飞快的看了一眼她,道:“只要圣上没事,他就不会有事!”他说着行了礼,飞快的退了出去。 她觉得有些奇怪,拧了拧眉头想再问,苏召已经走了。 “静安。”赵凌大步进了门,“父皇醒了没有?” 她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她一直没敢离开,引流管除了岑琛以外,她不敢让任何人去扶,只好两个人倒着班的跪坐在床前。 赵凌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圣上。 圣上的脸色很白,没有半点血色,时不时会咳嗽几声,喉咙里有痰呼哧呼哧的响着,脆弱就像是一个纸片,风一吹就能让他飘远不见了踪影。 “什么时候会醒?”赵凌望着吊在床板上的绳子,还有那个锋利的钳子,撇开了眼睛不忍接着看,顾若离回道:“不知道!” 赵凌抱着头躬身坐着,不再说话。 “县主。”岑琛道:“你去歇会儿,我来扶着吧。” 顾若离确实有些累了,便换了岑琛,因为跪的太久,她起身不由打了个趔趄,又咚的一声跌跪下来,双膝疼的没了知觉,她坐在地上揉着膝盖,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不想圣上死,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顾府的仇是因为他才得以报的。 而且,这几年来他和樊氏对她视若亲身,就是笄礼,也是由他和樊氏操办的。 想到这里她便心酸不已! “你……没事吧。”赵凌看着顾若离,她摇了摇头笑了笑,“没事,我出去一下,殿下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赵凌望着她点了点头。 她起身出了门,苏召守在门口,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去了净房。 门外,魏谦露了个脸,苏召看见了便走到门口,拱了拱手问道:“魏公公可是寻太子殿下?” “是,还劳烦苏大家帮我回禀一声!”魏谦亦是恭敬的回了礼。 苏召颔首,请了赵凌出来,魏谦就迎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沈夫人道宫中事多,太后恐怕也心力憔悴,她问能不能将小公子送去太子府,由她照顾几日,也算是为太后奶娘分忧。” “祖母去休息了,等天亮了再说。”赵凌知道沈橙玉想儿子,顿了顿道:“要不,你去将她接来宫中,就说我吩咐的,让她去照顾年哥儿。” 魏谦就垂头应是而去。 苏召面无表情的听着,又去了门口望着圣上的样子,红了眼眶。 顾若离从外面进来,赵凌已经重回了房中,她看见苏召跟木头人一样停在门口,走过去低声道:“苏公公也去歇会儿吧,明日白天事情更多,怕你熬不住。” “奴婢无妨的。”苏召说着想起什么来,“只要圣上没事,奴婢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她想到第一次见到苏召时的情形,她跟着赵勋进西苑时,苏召无声无息的走过来,脸笼在暗影中,非常严肃难以亲近。 此刻,他也是这样,沉默的立着,不说话。 “我饿了。”她想起来晚上没有吃饭,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了,“你让人给我和岑大夫做点吃的送来吧,不挑什么,能吃饱就成。” 苏召应是,在门口吩咐了小內侍。 快天亮时,赵凌去了坤宁宫,沈橙玉跟着方樱进了宫,这也是她第一次进宫…… “我去陪太后,你们聊吧。”方樱扫了一眼赵凌,有些瞧不起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女人,便不屑的拂了袖子走了。 沈橙玉迎过来,心疼的看着赵凌:“这一天一夜,爷瘦了好多。您吃饭没有,可别饿着。” 还是她最体贴,别人都在关心圣上,只有玉儿眼里只有他,他感动的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担心父皇。”又道,“我陪你去看年哥儿,一会儿再去陪父皇。” 沈橙玉点头,和赵凌一起去了坤宁宫的偏殿,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年哥儿。”沈橙玉扶着紫苏快走了几步,就看到年哥儿由乳母抱着在殿中来回的走,沈橙玉抢似的夺了过来,“我的年哥儿!” 赵凌望着她,走过去看着孩子。 随即两人都是一惊,年哥儿的鼻梁上有一道浅浅的血印子,赵凌眉头一拧,看向乳母问道:“这脸怎么回事?” “这么嫩的脸……”沈橙玉心疼不已,赵凌越加气怒。 乳母吓的跪在地上,回道:“小公子自己玩儿,指甲划到了自己的脸,奴婢刚刚已经将指甲都剪掉了。” “废物!”赵凌还想再说,沈橙玉拉着他摇了摇头,道:“殿下,不要再说了。” 赵凌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坤宁宫。 乳母退了出去,沈橙玉抱着孩子哭了起来,依着赵凌道:“妾身能不能将年哥儿抱回去,妾身实在太想他了。” 这个时候说这话不合适,赵凌摇了摇头,道:“等父皇醒了我再去和祖母提吧。” “孩子没了娘,太可怜了。”沈橙玉坐了下来,望着赵凌,“爷,要不然我们回应天吧,在应天从来没有这些事。” 赵凌蹙眉,有点不高兴却又理解沈橙玉的感受。 “回不去了,莫说父皇受伤,我走不开,就是没有……”赵凌摸了摸年哥儿的头,“你在这里陪孩子吧,我去乾清宫。” 沈橙玉看了一眼年哥儿,拉着赵凌的手,“妾身陪你一起去吧……妾身还没见过圣上,也……也想尽尽孝心。” “不行!”赵凌摇头,“你在这里陪着年哥儿,要是有事就让人去办,不要乱走。” 沈橙玉就没有再说话,点了点头。 赵凌出了坤宁宫,在门口碰见了太后一起往乾清宫而去,见着他太后不冷不热的道:“……嫌哀家照顾的不好,这是打算接回去了?” “没有。”赵凌忙回道:“只是怕您这两日忙没有空,就让她来照顾一两日,年哥儿就养在这里陪您作伴,哪里也不去。” 太后就扫了他一眼,冷笑了笑,道:“哀家让你们受委屈了。” “没有,没有!”赵凌摆着手,“是祖母受累了。” 太后就没有再说,淡淡的道:“哀家让人去将安申接过来了,他长大了也该让他经些事了。” “是。”赵凌应是,没有多想。 中午的时候,圣上依旧没有醒来,顾若离用鼻饲的方式喂了流质,杨文治喊她出来:“你来偏殿,翁阁老有事找你商量。” “好!”顾若离让岑琛过来看护着,她随着杨文治去了隔壁,朝中的几位阁老,并着太后依旧沐恩侯方朝生也在,她进了来殿门就被关上,翁叙章问道:“县主,圣上到现在都没有醒,此刻,你还有几分把握。” 他并没有恶意,只是确认罢了。 “五分!”顾若离和昨天的书法一样,“其实,就算醒了,我也只有五分。” 翁叙章就点了点头,看向太后:“您看这事怎么办?” 意思是,若是圣上一直不行,或者就此去了,朝中不能乱,该准备的后事,还有太子登基的事,都要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 顾若离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垂着头不说话。 “再等等。”太后疲惫的摆了摆手,道:“若是他醒了,却知道你们准备了这些,怕是要伤心的。”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被逼退位的事,太后舍不得让儿子再经历一回。 一次是兄弟,第二次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翁叙章就没有再执着,应是道:“微臣知道了!” 第三日,顾若离除了引流管,封了肋间的伤口,只留着固定架吊着肋骨……第四日的时候,圣上醒了,却不能说话,喉咙里不停的有痰,呼吸时呼噜声越发的大。 樊氏日夜不停的守在床边,顾若离也没有回家,和岑琛一起吃住在乾清宫,轮流照看。 第六天时,樊氏病倒了,换了赵凌替上…… 几乎是一刻不能离人,咳了要吸痰,稍不慎便就会失禁更换床单,因为肋骨吊着坐起来小心翼翼……不过几天,赵凌整个人就瘦了一整圈。 晚上他在坤宁宫的偏殿见沈橙玉,闷不做声的喝了一盅茶。 “累了吧。”沈橙玉打水给他洗头,“您躺着,妾身帮您洗。” 赵凌就躺了下来,沈橙玉轻轻给他揉着头,柔声道:“今儿我听太医院的太医说,圣上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谁这么大胆!”赵凌面色一变,沈橙玉就按着他,“稍安勿躁,宫里那么多人,您哪能管得住所有人的嘴。再说,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赵凌没有说话。 “你也知道,那内脏多娇嫩,戳了一个洞是长不好的,就算愈合了也有个缺口在那里,将来也只能恢复个三五成……这人啊,是起不来了。”沈橙玉低声道:“要不然,你搬到乾清宫住吧,也好床前尽孝。” 说实话,赵凌有些烦了,每天的事情太多,有的事他昨天做了今天就必须接着做,要不然传出去就是他不孝。 在孝道上,没有人会去管他累不累。 这没日没夜的,太折磨人了。 “妾身明儿就回太子府了。”沈橙玉叹了口气,道:“要不然,让太子妃来陪您吧,她留住在坤宁宫也方便一点。” 赵凌没说话,方樱年纪太小也不体贴,他更喜欢沈橙玉。 “你就留在这里。”赵凌不高兴的坐起来,头发还滴着水,“我去和祖母说。” 沈橙玉拉着他,摇了摇头,道:“妾身只是个妾,能留在这里已经是开恩了!”她说着伸出手来,赵凌一眼就看到她手肘上通红的一块,蹙眉道:“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倒茶时烫着了。”沈橙玉收回手,赵凌面色就是一沉,这话他是不会信的,肯定是坤宁宫的那些女官瞧不起沈橙玉,所以就背地里欺负她。 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些瞎了狗眼的东西。 沈橙玉没有再说话,笑了笑给赵凌擦了头发,柔声细语的道:“妾身不回去也不行啊,馨儿在家里我也不放心。前些日子大公子在还能照顾,今日大公子也来宫里住了,那几个小的在家里哪行啊。太子妃毕竟年纪小,只会添乱。” 赵凌脸色沉沉的没有实话。 待头发干了,他囫囵吃了点东西就去太和殿,现在早朝免了就改成了午朝,从今天开始每日午时都会暂代圣上在这里处理国事。 站在殿上他望着下面几十人的朝臣,又回头看了一眼金灿灿气势磅礴的龙椅,目光动了动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直忙到近日落,他胡乱吃了饭又去了乾清宫。 顾若离在和杨文治几人商量更换药方的事,见他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赵凌摆了摆手示意各自忙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圣上中午醒了一会儿,这会儿累了正闭着眼睛睡觉。 忽然,桌边传来一阵惊呼声,他回头去看,就看杨文治扶着顾若离喊道:“县主,你没事吧。” “没事!”顾若离笑了笑,道:“就是有点头晕,没关系的。” 杨文治还是给她扶了脉,凝眉和韩恭道:“是因为近日太过疲累的缘故,才有些气虚体弱……”他望着顾若离,道:“今儿晚上你就歇一歇,圣上暂时还算稳定,你不必日夜守着。” “今晚我来守着,你去歇着吧。”赵凌看着顾若离,“几位大夫都去歇着,留一位陪着我就好了。” 岑琛就道:“我留下来吧。”他无比期待圣上能康复,这也算是全了他当初的遗憾。 大家就没有反对。 “我睡上半夜。”顾若离和岑琛道:“下半夜我和苏公公来换你。” 第311节 岑琛点了点头,目送她出去。 她出了门,虽觉得累可却没有一点睡意,就一个人在殿外走着,远远的,她就看到沈橙玉抱着个瓷盅往这边走来……比起生孩子时候的圆润,此刻的沈橙玉已经恢复的很苗条,腰肢款摆风情万种。 “县主!”沈橙玉行了礼:“我来给太子爷送点汤,他晚上只吃了几口饭。” 这不是她管的事,她笑了笑指了指一边的內侍,道:“请他们给夫人送去吧。” “要是金公公还在就好了。”沈橙玉将瓷盅递给一个小內侍吩咐了几句,又叹了口气和顾若离道:“这宫里头,我也只认识金公公了。” 顾若离皱眉望着她。 “县主不知道啊……”沈橙玉道:“金公公在圣上出事的那天晚上,就没了!” 顾若离愣住,手脚一下子凉了下来,结结巴巴的道:“没……了?”好久才接了一句,“怎么没的。” “我也不大清楚。”沈橙玉叹了口气,福了福走了。 顾若离抬脚就回了殿内,拉着苏召在一边,压着声音道:“金福顺呢,您为什么不和我说?” “死了就死了。”苏召道:“他死的不冤。”没有照顾好圣上,他确实该死啊。 顾若离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想起那天等他喝酒来着,却没有想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怎么死的。”她擦了眼泪,圣上还病着她不能哭,苏召就回道:“他想要接住圣上,被砸了一下人受了伤,太子爷到时就让人拖他下去打死了。” 那一晚在乾清宫当差的所有人,一个不剩。 顾若离深吸了口气,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攥着扶手没有说话。 “去歇着吧。”苏召道:“圣上没事才最重要。” 她点点头,去了后殿倒在软榻上闭这眼睛。 赵凌坐在床边,岑琛靠在床尾的椅子上打盹儿! 圣上咳嗽了两声,他忙拿着了吸痰器塞进喉咙里吸着,好一会儿圣上才舒服了一些,可紧接着床单又湿了…… 他有些燥,将被子一掀,手却打在吊在床板上的那根线。 线断了钳子还杵在胸口,鬼使神差的,他耳边就响起了沈橙玉的那句:“……一时好不了,往后你就住在乾清宫吧,也省得来回的走动。” 他没别的想法,就想过安生日子,谁都不要来烦他。 ……顾若离并没有睡,只是躺着望着头顶的承尘发着呆,快到子时事,她听到圣上的卧室里传来惊呼一声,紧接着苏召来喊:“县主,您快去看看,圣上,圣上好像不行了!” 怎么会不行的?她一惊腾一下起来,就朝那边跑。 ☆、172 废物 顾若离跑了出去,苏召站在门口候着她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进了门,就看到赵凌跪在床前喊着,“父皇,父皇您怎么样了。”岑琛则在弯着腰在床前给圣上做人工急救。 她浑身凉了下来,在门口顿了顿冲了过去,“怎么回事。” “不知道。”岑琛将圣上脸歪在一边,拿吸痰器伸入口中开始吸痰,回道:“忽然就开始喘气,人也无知无觉。”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摁了摁圣上腹部。 “苏公公,让太医院再送止血剂来。快!”顾若离取了针,迅速找准了穴位下去,喊着岑琛,“你来看着针。” 岑琛应是。 她推开赵凌,擦了圣上的口鼻,半跪在床上开始做急救。 赵凌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着…… 太后和樊氏以及歇在宫中的方樱赶了过来,聚在门口朝里头看着,樊氏本来就在病中,见着情形人一下软倒在地上,靠在门上满面的死灰。 杨文治和韩恭等太医都赶了过来。 “静安啊……”樊氏哭着,想问问顾若离圣上到底怎么样,太后按着她摇了摇头,道:“这个时候不要打扰她。” 樊氏掩面泣不成声。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太后看向苏召,苏召回道:“是,这之前一直都很好,刚刚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呼吸急促起来!” 太后凝着眉,沉声道:“方才谁在房里?” “太子殿下原是在的,说心里闷就出来在门口吹风,他在门口站了约一盏茶的功夫,里头就出事了。出事时里面只有岑大夫在。”苏召一直在站在门口,门虚掩着的,里面有动静他看不见但是能听得见。 太后没说话,扶着邱嬷嬷在门外坐了下来,能听到卧室里几位大夫有些慌的声音,在讨论着突然病情恶化的原因。 她指了指樊氏,示意方樱去将人扶起来。 “母后。”方樱过去扶着樊氏,“有静安在,还有这么多大夫在,父皇一定没事的,您宽心。” 樊氏掩面坐在了椅子上,人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扶着她,怕是下一刻就能滑到在地上。 方樱看着不由露出一丝羡慕,圣上和樊氏这辈子感情都很好,她没有外家辅助,可在宫里却无人敢欺负她,当然……那些妃嫔也没有能力欺负,除了樊氏圣上从来没有对哪一位妃嫔额外多出一份宠爱。 所以,一旦圣上出事,樊氏便失了主心骨,就如当初圣上被擒,她整日以泪洗面,就算太子的皇位被替,她也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 如今更是,圣上一出事她的精神头都没有了! “我怀疑胸中有凝固性血块!”顾若离停下来,看着杨文治和韩恭,“所以才在止血后几日出现呼吸困难休克这样的症状。” 杨文治凝眉来回的走,道:“那就内外兼之。” “也只能这样了。”顾若离走到桌边开了了方子:“柴胡,赤芍,枳壳等……”又添了熏蒸,她凝眉道:“先吃药,若是不行……” 杨文治背着手来回的走,韩恭接了方子看了一眼亲自回去准备。 顾若离不再管这些,回到床边接着施针,圣上开始咳了起来,身体剧烈抖动着,她忙拆了吊在床板的线,拿下来时一愣就看到线一愣,可来不及多想圣上便已经咳出一口血出来,喷在嘴角,溅在枕边。 “将脸侧过来。”顾若离让岑琛过来稳住圣上,她过去急救,一边做着对杨文治道:“杨先生,您快来捻针……” 这还是圣上第一次咳血。 随即再次休克。 顾若离急救,满头满身的汗,杨文治看着脸也沉了下来,待圣上略稳定了一些,他握着顾若离的手,道:“你教我来做。” 这样一直不停的急救下去,没有人能吃得消。 这也就是顾若离有这样的急救方法,在呼吸衰竭和急促时用颇有些效果,若像以前他们不会,只能眼睁睁看着病者呼吸衰竭而死。 有时候不是无药,而是起效远不如病情恶化来的快。 顾若离瘫坐在床边,拿帕子擦了脸,道:“好,我教您。” 赵凌安静的坐在桌边,看着圣上再次稳定下来,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端着杯子手却依旧不停的抖着,一杯茶泼了小半在自己的身上。 “静安,怎么样了。”太后站在门口,顾若离和杨文治点了点头站在门口,和太后解释道:“病情又进了一个新的病程,就看……就看这一次能不能熬过去。” “熬过去了,是不是就没事了?”太后殷切的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道:“基本是这样,能熬过这一关,就能没事!” 太后点了点头,携了她的手,沉声道:“得亏有你,辛苦你了。” “我该做的。”她是真的很累,这种不单是身体,还有心理上的无力感,若病情不重她有好几种方子可以用,可是一旦发生危急…… 她重新回了房里,将绳子重新掉在床板上,看了一眼绳子问岑琛:“你重新换过了?” “没有!”岑琛摇头,“我没有碰这个。” 顾若离皱眉,侧目看了一眼赵凌,他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地上,不知在想着什么,脸色惨白且难看。 “殿下。”顾若离看着他,问道:“这绳子您换过了吗。” 赵凌没有反应,她又喊了一声。 “啊?”赵凌回神过来,回道:“我……我不知道!” 她又深看了他一眼,将绳子重新绑在床板上。 圣上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只是暂时平复一下,她知道等会儿还会有刚才一样的情况发生,甚至还有可能恶化。 胸中的血块她不知道有多少,是不是引发了感染甚至脓胸…… “县主。”杨文治低声问道:“你……还有几分把握?” 她蹙眉,脸色很难看,沉声道:“两分。”她话落,圣上又开始咳嗽起来,剧烈的,口中的血沫不停的涌了上来…… 外间又躁动起来,太后来回的走着,忽然停下来看着苏召,“去将几位阁老请来,还有沐恩侯以及荣王一并喊来。” “是。”苏召垂着头快步出去办事,樊氏一听止了哭,喊道:“母后!” 太后回头看她,愠怒道:“不要哭哭啼啼的,你还有儿子,还有孙子,他们还要靠你主持大局!”话落,朝里头喊着赵凌,“你出来。” 赵凌垂着头出来,“祖母。” “去内务府,让他们给你量身裁衣!”太后凝眉,扶着邱嬷嬷的手也微微颤抖,“不要窝窝囊囊的,不管待会发生什么事,你要记住你是太子,是国朝的未来!” 赵凌垂着头应是,带着魏谦去了内务府量身裁衣,赶制龙袍! 顾若离跪坐在床边,拿着小漏斗和韩恭一起喂药,好不容易将药喂进去,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又吐了出来,接着再喂再吐…… “怎么办。”第一次,韩恭也有些慌神,望着顾若离,“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顾若离给圣上擦着嘴,压着漏斗倒着药,岑琛转头看她,道:“开胸吧。” 她猛然抬头看向岑琛,随即摇了摇头,“做不到,我们还是做不到!”她恐怕永远也做不了这样的手术。 没有条件,开胸就是死。 岑琛无力的坐了下来,揉着头发显得又懊恼又无奈。 时间过的很快,也过的很慢,樊氏中间晕过去一次,又醒了过来,就看到杨文治慢慢迎了过来,和她以及太后道:“圣上醒了,你们……” “圣上。”不等杨文治将话说完,樊氏已经跌跌撞撞的冲去了卧室,太后扶着邱嬷嬷起来,望着杨文治,问道:“怎么样!” 杨文治摇了摇头,回道:“县主还坚持着,但……希望不大。” 其实,如果没有县主,圣上熬不到今天,可是有的时候不是坚持就一定能成功的。 太后点了点头,对苏召道:“将太子和几个孩子都请来!” “是!”苏召始终没有说话,一直站在门口垂着头,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过了一刻,赵凌带着两个儿子跑了过来,一见大家都在房中,便心头咯噔一下,道:“静……静安……” 顾若离跪在床里面,手中捏着针,汗一滴一滴的落着,手中却没有停过。 第312节 她不想放弃,不能开胸她还有许多办法,真的有很多办法的,她还有方子没有用呢……只要能过了这一关,圣上一定能康复…… 她垂着头,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落在床上。 强稳住的心神,也开始慌了起来,心在嗓子眼跳,她想到第一次在西苑见到圣上事的样子,想到她离开西苑时他送她的那枚玉佩……想到他说我没什么用了,可若你有难处还是可以来找我,便是不能帮你,我和倩娘也能听你说说话。 ……啊,原来你是朝阳的女儿,这么算起来还要喊朕一句舅舅了…… 舅舅,舅舅! 她现在连救他的能力都没有。都两年了,她要找的药,想找的药依旧停留在最初的水平。她还异想天开的做了手术室,还想着有一天开中西医医院,能够在外科上有所突破。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夫,居然换了一个世界后,就异想天开的以为她能带着所有人将医疗水平提高,就算在没有西医抗生素的情况下,她们也一定能找到代替抗生素的药。 就算不能输血,她也一定能做到不用输血也能手术成功的方法。 放屁! 都她自己美好的幻想,被人夸一夸捧一捧就以为自己真的什么都可以,真的有起死回生,真的有解决一切病症的能力。 她没有,她什么都不会。 “静安。”圣上声音很轻,他不能大声,每呼吸一次对他来说都是漫长且痛苦的折磨,“静安,没事啊,你尽力了。” 顾若离抬头看着圣上,他脸色煞白,双颊却有着潮红,嘴角含着笑,朝她勾了勾。 “没事,没事。”顾若离道:“我还在想办法,您别急,您别说话好好休息。” 圣上笑笑,转头过来看着床外站着的所有人,他握着樊氏的手用尽全力的攥着,和赵凌道:“……你自小像朕,生性懦弱却又自视太高,耳根子软却又认死理,这些你都要改改……” 赵凌抿着唇点头。 “朝中的人员格局,你不要轻易去动,这些都是朕和远山商量好的,你牵一发就要动全身。等将来你稳定了,你再想怎么样,朕也管不着你了。” “多听远山的意见!”圣上盯着他,“他……他不会害你的。” 他深知赵勋要的是什么,这样的人要不然你就收为己用,半点不疑放权给他,他不想坐皇位,所以永远不会对赵凌有侵害。 可若你舍不得权,你就找机会将他杀了,让他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别人反了,有赵勋压制,他在就算有谋反之心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是赵勋反了,那这朝堂,至少这二十年内,没有人能压住他。 圣上不知道赵凌听懂还是没听懂,他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和他细细说了,该说的在很久以前就一点点告诉他了。 “母后!”圣上道:“儿子不孝,这一生让您操碎了心,二弟的事……朕知道您心里恨朕,可朕也恨您,恨他……”他说着笑了笑,“朕大限将至,等待会儿见到了二弟,会和他好好的说清楚,您别担心,我们是兄弟永远都会是兄弟。” 太后扣着邱嬷嬷的手,咬着唇喉咙里干涩的说不出话来,两年了他们不让他去西苑,她早就猜到了结果,可是从来不愿意承认……如今从圣上口中亲耳听见,她还是接受不了。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将要死了。 “安申啊。”圣上看着跪在后面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赵安申,招了招手,赵安申膝行过去,“祖父!” 圣上道:“好好读书,文武双全!” 赵安申回握着圣上,抿着唇点了点头:“孙子,谨记!” “好!”圣上声音越来越小,呼吸浅短而急促,他朝顾若离摇了摇头,道:“你别急,朕难得清醒,让朕将想要说的话说完。” 顾若离将要说的话又收了回去。 “倩娘!”圣上看着樊氏,樊氏点着头人半挂在床沿,“参明,我在,我在!” 圣上笑笑,道:“跟朕一起走吧,朕知道朕一走你熬不了几日,一起吧,路上有个伴儿!” “好。”樊氏点着头,笑了起来,“我就怕你丢下我先走了,好,一起,一起走!” 圣上笑笑闭上了眼睛,胸口像是有个风箱…… “静安!”赵凌看着顾若离,“你不是说你有五分把握的吗,你快救啊!” 顾若离做着急救,并不接话。 赵凌跟发疯了一样,大吼道:“你还称什么神医,你医馆里的那块牌匾我现在就去砸了,你信不信!” “你发什么疯,静安已经尽力了!”太后喝道:“这个时候,你盯着她做什么。” 赵凌满头的汗,手都在抖:“不怪她怪谁,是她没有用,父皇对她那么好,她却救不了他。”又转身过来指着杨文治,指着韩恭,指着岑琛,“还有他们,都是废物,废物!” 圣上开始咳嗽起来,剧烈的咳着脸憋的紫红,他抓着床单瞪大了眼睛,嘴角不停的有血沫吐出来…… 房间里乱了起来,赵凌上前攥着圣上的手,哭喊着:“父皇,父皇……” 樊氏忽然就安静下来,擦着眼泪起身,在圣上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圣上侧目看着她,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笑了笑,随即眼眸慢慢闭上。 断了气。 “父皇!” “我的儿!”所有人都哭了起来,樊氏却拿了帕子给圣上擦干净脸,对苏召道:“去将我准备的衣裳取来。” 苏召木然的应是,垂着头去了。 顾若离静静跪着,眼前慌乱的人影,耳边燥乱的人声,她能看到岑琛喊她,扶着她从床内下来,掐着她的虎口,道:“先生,先生你尽力了!” 她看见赵凌冲过来,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你不是说你可以的吗,为什么父皇还是死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又道:“是你,是你没用救不活父皇,是你害死了他。” 他说的什么,她根本没有去听,转过头出了门,在乾清宫外的台阶上坐下来。 杨文雍和翁叙章还有她不认识的朝臣跪在外面,见她出来,一个个都嚎哭着,不知道有没有眼泪,她也不想关心。 圣上死了,在她手中的死的。 她看到苏召捧着衣服过来,她抓住他的衣摆,问道:“金福顺呢,在哪里?” 苏召看着她,面无表情低声道:“在西苑,还没下葬!” “哦。”她点了点头,道:“我等过两日去看他!” 苏召点点头,重新进了殿内。 四周都是人影,她抬头望着天,天也是雾蒙蒙的压着头顶上。 杨文治过来扶着她:“去隔壁坐着吧!” 她点头,跟着杨文治去了隔壁,不一会儿钟声响了起来,顺天二年,帝崩。 “娇娇!”方朝阳穿着一身素白风一样的冲了进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没事,没事,做大夫的人就该看淡生死,你也不是神仙总有你治不好的病症。他虽是君王可到底是肉身,死也好活也好都是他的命,和你无关。” 顾若离都明白,她心里都清楚,但是却不能不自责,她不该总想着进步,不该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她也一定做不到。 “没事,有娘在,谁敢来问责你,也看看我同意不同意。”方朝阳轻声哄着,将她搂在怀里,眼眶也渐渐红了。 她不喜欢大表哥,从小就不喜欢,这个人自小就不聪明也没有能力,可是偏偏还处处当好人……当了好人他又背不起责任,平白让别人觉得欠了他的。 她讨厌这样的人,谁做的事就应该由谁担责,他有资格跳出来做这个好人。 你做了好人,那别人呢,是不是就要一辈子对你感恩戴德。 所以他不喜欢大表哥。 现在更加不喜欢,死就死,居然还连累她的女儿,让她背着愧疚。 救不活对自己好的人,看着自己尊敬喜欢的人死在自己手里,是什么感觉她不用去体会也能理解。 “她早就该死了呢。”方朝阳弯腰看着她,捧着她的脸低声道:“两年前他就该死了,这两年是你给他的,是他赚的,你不欠他的,知道不知道。” 顾若离笑笑:“娘,我想出去一下,等会儿再回来。” “好,娘陪你去。这里人多也用不着我们,我们等会儿再回来也可以的。”方朝阳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你想去哪里,和娘说。” 顾若离回道:“回医馆。” 方朝阳点头。 岑琛无声的和杨文治以及韩恭抱了抱拳,随着他们母女一起出宫。 他们径直去了同安堂,此刻同安堂门外聚着很多人,顾若离听到张丙中的喊声:“住手,你们给我住手。”白世英怒道:“这是御赐的牌匾,你们谁敢动。”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方朝阳跳着下了车,牵着顾若离朝围着的人喝道:“滚开!”母女两人进了门,就看到魏谦正带着几个侍卫将一直挂在同安堂门上的那块悬壶济世的牌匾摘了下来。 牌匾推搡中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好大的胆子。”方朝阳眼睛一眯,上前照着魏谦就是一耳光,“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里撒野。” 魏谦挨了一耳光,不躲不让,行礼道:“郡主,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奴婢只是奉命办事。” “好一个奉命办事!”方朝阳又是一个耳光…… 顾若离去了后院,在墙边抄了门栓进了新建的手术室,没头没脑的砸了下去,她开什么手术室,这个不能那个不能,她要这个手术室有什么用。 难产的她不开剖腹,血胸的她不敢开胸,因为没药没技术……她什么都没有,还留这东西做什么呢。 简直是讽刺,太讽刺了。 祖父,我不该重开顾氏同安堂的,你将同安堂做的那么好,世人都敬重您,可是如今却败在我手上! 败在我不知天高地厚,败在我夜郎自大。 “娇娇!”白世英冲了进来,抱着她,“你怎么了,这是你辛苦建出来的,你怎么能砸了呢。” 顾若离笑着,满脸的嘲讽:“白姐姐,圣上死了,死在我手里啊……要是在现代,他的病根本不会致命,可是现在我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这不能怪你。”白世英道:“这样的伤你能撑住这么多天,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得到。” 结果都一样啊,都是死了,多撑住几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外面,顾氏同安堂的牌子也掉了下来,掉在地上,张丙中跑进来喊道:“师父,牌匾掉了,您……”他看着一片狼藉的手术室,怔在那里。 顾若离丢了门栓出去,一眼就看到靠在门边的牌匾,她跑过去将顾氏同安堂的牌匾抱起来,无言。 魏谦冷笑了一声,拂袖而道:“我们走!” “砸了东西就想走。”方朝阳要上前拦,顾若离喊道:“娘,算了。” 方朝阳皱眉。 魏谦就带着人抬着碎掉的悬壶济世的牌匾扬长而去。 “师父。”张丙中满面的担忧,顾若离将牌匾交给他,道:“国孝,将门关了门。阿丙,牌匾你帮我送到郡主府去,暂时不挂了。” 张丙中接了牌匾,说不出话来。 “娇娇!”方朝阳凝眉看着顾若离,“我说了,事情和你无关,谁生谁死都命。” 道理都懂,可是真正面对时,谁又能从容呢,顾若离点了点头,平静的道:“我知道,我回家去换件衣裳去宫里,太后和皇后娘娘还在呢。” 第313节 方朝阳也担心太后,更担心樊氏:“好!” 顾若离回去换了孝服,满京城入眼都是白幡,所有铺子都关了门,她们又重回了皇宫,圣上已经小殓,仪容收拾的很齐整,太和殿聚了很多朝臣,在商议太子登基的事。 太后强撑着主持大局,樊氏则是安静的陪在圣上跟前,洗漱穿衣梳头都是她亲手做的,她还为自己也画了个淡妆,穿着一件大红的衣裳,守在圣上旁边。 太后怕她寻短见,让苏召盯着她。 樊氏笑看着苏召,道:“你不用拦着我,你和金福顺对我最了解了,就算今儿不死,我明儿,后儿总是要死的……我答应圣上一起去的,就不可能独活在这世上。到是你,有金福顺陪着我们就好了,你好好活着,再帮太子几年,掌印太监除了你,别人做不好。” 苏召点点头,道:“奴婢遵命。” “你去忙别的事儿,静安那边你也去看看,那孩子心里也不好受,别叫太子盛怒之下欺负了她。”樊氏交代道:“远山约莫也快回来了,你帮劝一劝,他们兄弟间可不能生了罅隙。” 苏召点头应是。 当天夜里,守灵的樊氏吊死在了床板上,她遗容早就收拾好了,所以死后连小殓都不需要。 顾若离去了西苑,金福顺的棺材安静的摆在一个角落里,已经过了好些天,棺材周围有苍蝇来回的飞,她抱着坛子在棺材前坐了下来,给“他”一坛子,她自己一坛子。 “这不是秋露白,我没找到。”顾若离笑了笑,“等过几日我回家给你找啊,到时候我再陪你喝。这酒要烈一些,也不知道多烈,先喝喝看。” “圣上驾崩了。你担了责死了,我要不是因为是静安县主,怕是也要去找你了。”她摇了摇头,“有身份可真是好啊,层层护身符,就算是医闹也不过是砸了我一块牌匾。” “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西苑的时候吧,我知道你为了混淆视听,从太医院拖了十几斤的药回来。”她含笑道:“那时候就觉得你聪明机灵!” “你说,你这么聪明机灵的人,怎么会陪着圣上半夜去散步,还让他摔着了。”她讥诮的道:“你这事办的,确实不妥。” “金福顺,我也死过一次的。”她喝着酒,半眯着眼睛目光悠远,“十几年前,我也死过的,等醒来时我就是顾府的三小姐了,我又重活了……你也会的,圣上也会的,皇后奶娘也会的……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和我一样,在别的地方重新活过来。你要是活了一定要好好的,别慌。” “你说,圣上会去哪里呢,他做了帝王要是成了普通人,应该会不习惯吧。”顾若离将自己坛子的酒喝完了,又拿了金福顺的,“你酒量不行,都给我吧。” 她说着笑了起来。 西苑没有点灯,四周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但却有人影晃动着,孙刃和周修彻拔了剑,就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与人动了手。 不一会儿功夫,又安静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的脚步声,沉沉的…… 顾若离抱着坛子,眸光迷离的回头去看,随即有个高大的人影,在她眼前落定,她问道对方身上烈风的气味,衣服的灰尘厚厚一层,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 她抬头朝那人看去,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173 当归 “我醉了吗。”她痴痴一笑,摇头道:“瞧,我以为我酒量很好,秋露白喝上三坛子也不醉,现在这酒这么一点就醉了。” 她盘腿坐着,撑着下颌看着地上摆了摆手,“七爷不会这么快回来的,从关外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除非他肋生双翅了。” “唉!”她叹了口气无奈又看着金福顺,“我把我的手术砸了,医馆的牌匾我也搬回家了,以后你要是病了,就去请别人看,可别找我了,免得我耽误了你的性命!” 她说着,昂头又喝了一大口,余光还是能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高大身影,她咦了一声歪着头自下而上的去看,“赵远山?” 对方没有说话,身影忽然矮下来,蹲在她面前,她眯着眼睛凑近了去看,就看到面前的人胡子拉碴的,满面的灰尘,静静的看着她,眸光是一汪深井,平静却看不见底。 这双眼睛她很熟悉,熟悉到常常在梦里都能看得见,她伸出手去摸,又喊道:“赵远山?” 忽然,对方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拽过来纳入怀中,紧紧环着,恨不得嵌进身体里,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颤抖,胸腔在鼓动,她闷着头靠在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 无声的哭了起来,自从圣上去了以后,她一直都没有哭,此刻再忍不住。 “我以为你要再过很久才回来。”她口齿不清,又闷在怀中,呜呜咽咽的说着,“我还想着过两日就去关外找你,我不想留在京城了,我跟着你去关外待几年再回来呢。” 手臂收的更近,她被勒的咳嗽了一声,又呜咽着道:“你不是说少则两年嘛,现在一年都不到就回来了,额森你不管了吗。” “赵远山,我好想你!”顾若离说不下去,闷在他怀中。 他半蹲着抱着她,轻轻拍了拍,低低的嗯了一声,道:“我也想你,日思夜想!” 顾若离像个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圣上死了,皇后娘娘死了,金福顺死了……”顾若离哭着,“我……我也快要死了。” 赵勋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什么酒,喝成什么这样。”他从她手里抓了坛子来,在鼻尖闻了闻又放在一边,打横将他抱起来往殿中而去,顾若离腾空歪在他的手臂上,闷着头不说话。 她觉得不真实,自始至终都以为是她自己喝醉了在做梦。 殿中的灯被点亮,孙刃几个人无声的退了出去,他拽着周铮,低声问道:“爷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京中的信还没送到吧?” “爷提前回来的,准备在京中给县主过了生辰再走的。”周铮道:“在延州时听到了圣上驾崩的消息,我们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孙刃哦了一声,“爷回来就好了,县主可受了罪了。” 周铮点点头,没有说话。 灯光昏昏暗暗的,顾若离被他放在偏殿的床上躺着,她一愣借着光就看到一尺之外的那张脸,脸颊的胡渣毛毛躁躁的,可却让他的五官更加的立体硬朗,略黑的肤色,紧抿着的唇还有此刻拧在一起的剑眉…… 她一愣酒醒了一多半,道:“赵远山,真的是你。” “醒了?”他叹了口气,看着她,她眼睛一亮忙坐了起来仔细打量他,“我刚才有些醉,以为是自己想的呢。” 她现在讲话也不清晰。 “嗯。”他摸了摸她的头,道:“醒了就好。” 顾若离看着他的衣裳,此刻已经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了,乱糟糟的挂在身上,头发也满是灰尘,她凝眉道:“你日夜赶路没有休息吗,从关外日夜不停赶回来的?” “不是。”他低声道:“头疼不疼?” 她摇摇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凝眉道:“瘦了很多!” 他顺势握着她的手,亲了亲。 “你……去宫里了吗?”她说着,声音也沉了下来,人清醒后似乎所有的不快就都涌了出来,他摇头,“先来看看你,稍后再去宫中。” 她点了点头,道:“我去给你烧点水,你先梳洗一下,这样去宫里也不妥。”她说着拖着下了床,“我知道厨房在哪里。” 他被她拉着,两个人去了后院的厨房,他生火她帮着她打了井水提过去倒进锅里,她站在厨房门口喊孙刃,“你帮七爷去找点吃的来。”又回头问赵勋,“还有谁和你一起回来的?” “周铮!”他坐在灶台边,她就道:“那索性去七爷家里吧,拿些吃的再取两套孝衣来。” 孙刃应是而去。 顾若离回来接着烧水,等水烧开倒入浴桶里,她在旁边念叨着,“你等会儿脱衣服,我帮你先洗头吧。” 他回道:“好!” 他躺在主竹榻上,顾若离坐在矮脚凳上拆了他头发,灰扑扑的落了她一脸,她用瓢舀水淋着他头发,声音低低的道:“圣上是半夜从御花园的假山顶上摔下来的,当时跟着他的有金福顺还有六个羽林卫的人。出事后太子将所有人都处死了。” 赵勋嗯了一声。 “圣上是摔着肋骨了,骨折后伤了肺出血量形成了血胸。你还记得吧,上次在庆阳时岑琛大夫治的那个老伯,从山顶滚下来的。”她打着胰子,细细的搓着。 他嗯了一声。 “和那个老伯一样,我做引流后估算了出血量,算中量。”她声音低低的,没有什么情绪,“圣上很痛苦,你知道吧,人呼吸只要是靠肺的伸缩的,所以他每一次呼吸,都会像是有人拿刀扎了一次,痛不欲生。” 他嗯了一声,闭着眼睛。 “我在他胸前切了三个洞,一个做引流放胸里的出血,两个是用巾钳夹住折损的肋骨吊在床板上,这样能帮助肋骨早些恢复。”她说着,又道:“其实我想开胸的,可是没找个胆子,我要找的药还是没有找到啊……前后坚持了十一天加一夜。” “为何第十二天的夜里恶化了?”赵勋忽然睁开眼睛。 “当初出的血没有清理干净,其实如果没有凝结成血块的话,自体是可以吸收的。但是也有形成血块最后引发了感染。”她回道:“我从脉象看,应该是肺部出现了感染并发症,圣上一直咳嗽,后期时开始有血水反出来。” 赵勋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圣上去了后,今天皇后娘娘也自缢了。”她并没有意外,樊氏的死没有人能拦得住,“现在宫里太后和苏召并着礼部的几位大人在忙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后事。翁阁老和杨阁老带着人在太和殿里商议太子登基的事,已经讨论了一整天了。”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没什么可讨论的。”他声音也是平静的可怕的,无高无低没有起伏…… 顾若离嗯了一声,贴在他耳边:“有件事,我和你说。” 他看着她。 “我掉着巾嵌的绳子挂在床板上,当时匆忙又急,就寻了麻绳。昨天圣上急救我拆了巾钳,发现绳子不是我用的那根。”她说着,拧着眉,“昨晚,是太子和岑大夫守上半夜,岑大夫没有动绳子。” “我问了太子,他说他不知道!”她低声道:“急救时我检查了折断的那根肋骨,并没有二次受到伤害,所以我就没有和别人说这件事。” 赵勋望着她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了,此事往后不要再提,我会去处理。” “嗯。”她说着,又道:“还有件事,听说那晚圣上是睡了一半,起来要去御花园散步的,还不让跟着人……这事我想了好几日也没有想明白,圣上当时为什么要去御花园,居然还爬山。” 他又不是小孩子,半夜贪玩不睡去闹腾引人关注。 她拿着帕子给他擦头,扶着他起来,“你先洗澡,我在外面等你。” 他颔首目送她出去,便褪了衣服跨进浴桶里,温热的水泡在圣上,他望着黑漆漆的屋顶,面无表情。 顾若离也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眼泪便簌簌的落了下来。 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再说话,直到他洗好披着头发出来,她拿着帕子给他绞头发,又一点一点梳着,“你要不要再睡会儿,这进了宫你恐怕又要几天没有休息的时间。” “我没事。”他道:“你讲同安堂砸了?我来时见同安堂的牌匾没有了。” 她嗯了一声,道:“太子说我不配行医,拿走了圣上给我的悬壶济世的牌匾。我自己则将顾氏同安堂的牌匾让阿丙送回家了。”她拿梳子给他梳着头,“我不想开医馆做大夫了。” “好!”他点了点头,“随你高兴。” 她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孙刃将馒头拿进来,赵勋吃了两个喝了一杯水,她服侍他穿好了孝服披上了麻,理了理衣襟,道:“你先去,免得让人看见多想。见着太子你冷静一些,别闹事啊!” “嗯。”他摸摸她的头,道:“等事情忙完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她点头送他出去,目送他和周铮一点一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们也走吧。”她说着熄了灯提着灯笼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们刚刚和谁动手了?” 肯定不是赵勋和周铮,自己人一出手就认出来了。 “还不知道。”孙刃道:“来人晃了一下过了两招就走了,似乎是冲着您来的。”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又去了金福顺的棺木前,将剩下的半坛子酒倒在地上,道:“明日我来将你入葬了,你再等我一天。” 三个人往穿过拱门去了宫中。 赵勋的步子很大,衣袍带风过了拱门,他甫一出现在宫内,四周就是一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一个很像赵勋却又不能是他的人出现在宫里…… 静悄悄的,他目光一扫,将手里提着的灯笼丢在脚边,穿过了坤宁门,直到他看不见了,身后才哗的一声,大家喘开了气细声问道:“赵……赵将军回来了?” 他过了坤宁门就是坤宁宫,一路上静悄悄的,不是没有人,相反因为事情多这一夜宫中没有熄灯,几乎亮如白昼。 第314节 他负着手走着,目光径直看着前面,所有人都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正从坤宁宫偏殿出来的魏谦惊呼一声,道:“赵将军回来了?”他说着,猛然返身又了回了偏殿,“沈夫人,赵将军回来了。” 沈橙玉转眼间就从殿中出来,可惜已经不见赵勋的身影。 赵勋到了乾清宫,圣上要等白天入棺,所以这会儿和樊氏依旧还留在乾清宫里,苏召垂着头站在门口,十几日没有休息好的他,瘦的只剩下一骨架,颤巍巍的站着,听到脚步声,他猛然抬起头来,就看到赵勋上了台阶。 “将军!”苏召看着他,他停下来微微颔首,拍了拍苏召的肩膀,“嗯,去歇着吧,睡饱了再来。” 苏召点着头,红了眼眶:“好,奴婢这就去休息。” “去吧。”赵勋收了手负手跨了台阶,赵凌听到声音从内殿冲了出来,两人迎面撞上,赵凌惊呼一声,“远山!” 赵勋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殿。 圣上和樊氏并排躺在床上,仪容收拾的很妥帖,如同睡着了一样。 他进来,房里守夜的人都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他。 赵勋没有说话,拂袍挺腰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起身回头看着翁叙章:“行程如何定的,公文拿来我看看。” “这里。”翁叙章在桌上摊开的一丢奏疏和纸张里取了四张出来,“一张是国丧事宜,一张是殿下登基的细节。” 赵勋一目十行看了一遍。 赵凌站在门口,房间里的人都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赵凌问道:“远山,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到下个月呢。” “嗯。”赵勋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望着翁叙章道:“阁老办事一如既往的妥当。” 亲手操办了两次登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能不妥当吗。 翁叙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说是吧,似乎他自降了身份,可说不是也不妥,不回话更加不妥。 可是不等他说话,赵勋已经转身出了门,看着赵凌,道:“殿下,微臣有话和您说。” “去内殿。”赵凌指了指后面,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从赵勋回来的事情中回神过来,实际上他很多天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脑子里就跟倒了浆糊一样,早就木讷了,人也焦躁的不得了。 此刻,看见赵勋,就好像终于有人能替他挑一会儿肩上的担子,这种感觉,用如释负重来形容,最为妥帖。 兄弟二人去内殿,关了门,赵凌站在他身后道:“你还没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赵勋没说话,回身就给了赵凌一拳,打的他往后一倒砸在了门上,又弹了回来,紧接着原处又是一拳,他觉得自己的牙都松了松! “你打我?”赵凌顿时大怒,擦了嘴角的血冲上去就去抓赵勋的衣服,“你居然敢打我,我是你大哥你居然敢和我动手。” 他年幼时学了一些拳脚,遇到普通人当然没关系,可对方是赵勋,他只能跳起来揪着对方的衣领,噼里啪啦的打他的头,脸,可是拳拳落空,自己的紧接着就被赵勋摔在地上。 赵勋单膝着地,另一只压在了赵凌的胸口,冷冷的盯着他,道:“我就打你了,你再试试,看我还敢不敢!” “你疯了啊。”赵凌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扣的死死的,他气的不行,抬着手就去打赵勋,打不到脸就只能死命的用拳头去砸他的手臂。 赵勋看着他,手有意的送了送,赵凌心头一乐立刻起来。 兄弟两人就扭打在一起。 赵凌从被打,就变成了互殴的样子,他心里的那一丝不悦顿时烟消云散。 两人打了一会儿,脸上都挂了彩,呼哧着躺着地上。 “远山!”赵凌忽然哭了起来,几乎是嚎啕大哭,“父皇没了,母后也没了……” 赵勋也躺着,静静的看着头顶,没说话。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赵凌捂着脸大哭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将绳子弄断了,我什么都没做,我……我当时心里是有些厌了,我好多天没有吃好没有睡饱,我觉得我都快要疯了,我是动了念头,可是我没有……但是父皇他……”紧跟着就开始吐血,没几个时辰就去了。 “闭嘴!”赵勋翻身起来,凝眉看他,“要哭就哭,废什么话!” 赵凌捂着脸哭了起来。 兄弟两人席地而坐,过了许久赵凌擦了眼泪,人觉得舒服了一点,可依旧愧疚和不安,“远山……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 “什么事,你让我保密的事还少吗。”赵勋回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赵凌一怔,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偷了东西过了明路一样,忽然就正大光明了起来。 “你把静安的医馆砸了?”赵勋蹙眉看他,赵凌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我……当时气疯了头,她是不是被吓着了,我后来就没见过她。” 赵勋皱眉,沉声道:“我走前你怎么说的,帮我照顾她。回头来,你却是第一个欺负她的人!” “我没有想欺负她。”赵凌解释道:“我就是气糊涂了。她是你未过门的媳妇,我当然相信她不会害父皇,就是父皇去了,我心里难过随便找了个人发泄不满。” 他当时是害怕,他觉得圣上是他害死的,那种愧疚,恐慌,不安,绝望,他背负不了,所以就想找顾若离替他分担……不是他害死的,是因为顾若离,因为她医术不行,所以圣上才死的。 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很伤心。 赵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等忙完了我和她解释。牌匾没有了,等我登基后她想要几块就我就给她几块,行不行。”赵凌道:“父皇走前还惦记着你,你要是再早点回来就好了。” 门外,太后长长的松了口气,和邱嬷嬷摆了摆手,两人离开。 “打一架就好了。”邱嬷嬷含笑道,“太子和七爷自小感情就好,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太后微微颔首,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赵凌,就怕他接着犯浑:“嗯,没事就好,好好的将丧事办妥当,扶持太子顺利登基。” 整个乾清宫里,气氛都是一松。 赵勋和赵凌一起从房里出来,两人一起去了卧室,跪在在床前一起磕了头。 “赵将军。”翁叙章这才恢复了自如,“你回来的正好,有好几件事要太子和您点头才成。” 赵勋微微颔首,指了指桌子,道:“翁阁老坐下说。”又看着对面礼部的两位朝臣,几个人对面落座,议论着登基的具体细节。 魏谦不动声色的在门口看了一眼,又回了坤宁宫偏殿,道:“……两人动了手,但又和好如初了。” “他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沈橙玉负手来回的走,她确实没有想到,料算着至少也要到下月头,没想到这才过去十来天,赵勋就从天而降了。 她听魏谦说完,摆了摆手不足为奇,“本来也没什么事,赵远山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和太子翻脸。”又道:“静安县主去了吗。” “没有。好像在太医院里和韩太医说话,两个人还没有见面。”魏谦回道。 沈橙玉就点了点头,意料中的一样,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快会太子身边,你事情也多的很,有事情再来和我说。” “好!”魏谦点头,匆匆出了门。 年哥儿在里面哭了起来,沈橙玉忙提着裙子进去照顾孩子,紫苏抱着孩子给她,低声问道:“夫人,您还回太子府吗。” “回去做什么。”沈橙玉笑了笑,“我既进宫了,就没有打算出去。” 紫苏应是,低声问道:“您说,太子登基后会封您什么,婕妤,贵妃还是……” “婕妤吧。”沈橙玉道:“我身份在这里,封的太高扎眼。” 紫苏笑着应是,想了想,道:“奴婢今儿悄摸的在宫里走了一遭,凤梧宫后面的有个春华宫很好,离乾清宫也很近。” “在哪里都一样。”沈橙玉轻拍着年哥儿,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们前进了一大步了。这半年你们都老实点乖巧,若叫我看见谁生事惹事,我定当不会饶了她。” 紫苏应是。 沈橙玉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太子登基势必要大赦天下,你明儿让紫菱去一趟皇庙,给梅氏送些衣服。” “赵将军会不会不同意?”紫苏低声道:“毕竟世子妃她和静安县主……” 沈橙玉摆了摆手,道:“他毕竟是男人,不会拘泥这些事的,她要是眼界放在这些事上头,他就不是赵远山了。”顿了顿又道:“该担心的是赵正卿能不能活着回来!” 紫苏点了点头,想想也对。 “关门吧。”沈橙玉道:“除非有人喊我们出去,这两天我们都关门待在这里,什么动静都不要有。” 紫苏应是而去。 天渐渐亮了,皇宫里忙碌未停,圣上大殓,文武百官入宫拜哭,三百九叩,礼部在宫门外宣读遗诏,传太子赵凌继位。 外命妇内命妇在内宫哭丧,顾若离随着方朝阳去坤宁宫休息。 “见过赵远山了?”方朝阳喝着茶,侧目望着她,顾若离点了点头,道:“他进宫前去了西苑,我们在那边见过了!” 方朝阳满意的点点头,可见顾若离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太子登基后,梅氏定然要从皇庙大赦回来。”方朝阳蹙眉不悦,要是按照她的脾气,自然会闹上一通的,顾若离按着她摇头道:“郡主易人,太子性子看着绵软,但毕竟和我们又隔了一辈,您不要冲动。” “我又不傻。”方朝阳摆了摆手,顾若离道:“不过,不去闹也不是没有办法,走一通大理寺,将她除了名不就行了。” 方朝阳轻轻一笑,道:“你说的有理,这事我去办!”她话落,方樱走了过来,和方朝阳行了礼,在顾若离身边坐了下来,“你没事吧,太子那日脾气不好,你千万必要往心里去。御赐牌匾的事我去说,保准等过些日子再赐你个新的。”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道:“让您费心了。” 方樱点头,低声道:“你也别难过,做大夫难免会遇到这种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谢谢!”顾若离抿唇没有说话。 万岁山烟火缭绕,冥纸冥币烧成的烟腾在皇城上方,如黑云压顶。 圣上和皇后的梓棺都停在乾清宫,晚上女眷去上香,赵勋和赵凌各自跪在两边…… 她沉默的在灵前跪下,磕头,上香,垂着头退出来,赵安申递给她一杯茶,“姑姑,喝茶。” “安申。”她接过茶盅,低声问道:“这两日你歇在哪里?” 赵安申回道:“在坤宁宫和曾祖母在一起,姑姑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嗯。”顾若离点点头。 “姑姑!”赵安申抬头看着她,眉头微拧,稚嫩的面容露出成人的样子凝重,“你别伤心,你尽力了,心中无愧便就行了。” 她微微一怔,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怕被人怪罪,怕担负责任救治不力,所以来安慰她让她宽心,可是赵安申却知道,她是以为内疚才耿耿于怀砸了同安堂…… “谢谢!”她微微颔首,打量了赵安申一眼。 方朝阳走了出来,赵安申行了礼去了里面,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挑眉道:“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聪明的!” 是很聪明,出奇的聪明! 话落,赵勋和杨文雍从殿内走了出来,便走杨文雍说着话,“高丽的赦书今日下午已送出去。各处王爷和勋贵也都送了出去,您看……可要他们进京?” “别处不提,单汝南后和阙君王你讣文上多提一句!”赵勋话落,转头看到顾若离,他和杨文雍点了点头,道:“稍后再说。” 杨文雍颔首回了内殿。 赵勋走了过来,朝方朝阳行了礼:“姑母!” ------题外话------ 哇……这评论简直比书还精彩,哈哈哈哈~你们太厉害了,刷的我要缩着脑袋不敢出现了。 第315节 ☆、174 二人 “昨晚回来的?”方朝阳看着他,打量了一眼,晒黑了点但人越发显得精神,二十出头的男子便就是块煤,也是能闪闪发亮的。 赵勋颔首,道:“是!” “太子登基的事准备好了?”方朝阳问道。 赵勋答:“此事礼部都已经备妥,明日吉时到了便可行礼。”转头看向顾若离,低声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一歇,今晚没有什么事。” 她望着他点了点头,回道:“你也是,抽空找地方歇着。” 方朝阳看两人说话的神情,又看着赵勋的样子,他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 在他的眼中看到这种神色,还真是令人……惊喜。 方朝阳满意的道:“行了,这个时候各自保自己,别在这里说的没完没了。”她话落一顿,道:“我和娇娇晚上就在坤宁宫住下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赵勋颔首,转身回了乾清宫。 “赵将军。”杨文雍见他进来,回头看了一眼赵凌,和赵勋一起去了偏殿,“明日登基后,可要将太子一并立了?” 立太子,赵安申是长子也是嫡出,他做太子无可厚非。 “我正欲与阁老说此事。”他负着手凝眉道:“此事你让御史写奏疏呈上,今晚就让殿下过目!” 有的事情他是可以做主,但是赵凌是新帝,正是对什么都新鲜又对什么都戒备警惕的时候,要让他有做决断的机会,可又要控制好他具体能决断哪些事。 这个度,要拿捏好。 非常的微妙。 杨文雍明白,点头道:“那老夫这就吩咐去办,稍后就能呈交来由太子过目!”话落,他便转身出了内殿。 赵勋就负着手进了圣上卧室,这个卧室里外已经收拾了一遍,他负着手慢慢走着,停在了衣柜前面,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苏召。” “奴婢在!”苏召昨晚睡了一觉,今天人明显有了一些精神,他无声无息的过来停在赵勋身后,“将军!” 赵勋指了指衣柜,“这里,都收拾过了?” “是!”苏召回道:“圣上病情拖了十几日,卧室的东西几乎都收拾过了。” 赵勋没有说话,又走到了储物柜前打开了门,里面摆了一些蜡烛和线香熏香精油之类的东西,有的是用来熏房间和衣服的,有的则是安神用的,倒不多,因为这些事都不是在乾清宫做的。 他扬眉,拿了一截熏香出来,在鼻尖闻了闻又放了进去,漫不经心的道:“金福顺死前,你可见过他?” 苏召知道赵勋要问什么,“他说那夜,圣上很奇怪,说的话颠三倒四,像是癔症了一样。” “癔症!”赵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四处转着又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指敲在扶手上不急不慢的道:“将这半年来不管哪一处,所有进宫的新人都统计出来,交给我。” “是!”苏召垂头应是,心中有些疑惑,“将军,早先金福顺也怀疑过,但是后来却又否决了,圣上进口的吃食,上身的衣服,每一样都仔仔细细核查,不曾有什么问题。” “越是如此,就越要查。”赵勋道:“手法高深,连你和金福顺都没有察觉。” 苏召不是不怀疑,而是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这种事他还不能随便说,一国君主说让人害了,这让天下百姓如何想。 “将军还回关外吗。”苏召问道。 赵勋原本是打算回去的,他此番就是准备将额森灭了再回来的,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恐怕走不了了。 “不着急,颜释文和秦大同在那边。”赵勋回道:“过后看情形再定,不过,怕是暂时回不去。” 苏召应是,没有再多问。 太后和方朝阳以及顾若离在坤宁宫的内殿坐着,三个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太后沉声道:“哀家准备将宫中的妃嫔都送去皇庙,去那边比在冷宫好,也当全了他一贯的善心。” 圣上虽没有多宠着谁,这些女人也大多没有生育过,可却对她们也不薄,末了,太后也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姑母。”方朝阳道:“别的不重要,我看要不顺道将太子一并立了,省的将来纷扰不断,别人还以为您盯着太子的位子呢。” 毕竟,方樱还年轻生儿育女是肯定的,若是她生了儿子,就难免会有人去猜测方氏的打算,太后的野心…… “哀家也是这个意思。”太后凝眉道:“此事远山说不方便,稍后哀家将太子找来和他提一句。” 方朝阳就点了点头。 “我去睡觉了。”顾若离放了茶盅,看着太后和方朝阳道:“有些累。” 太后点了点头,道:“你快去吧。这些日子最辛苦的就是你了,好好歇着!” “是!”顾若离说着起了身,又道:“我打个盹儿,打算天没亮前将金公公的棺木运出去葬了,一直停在西苑也不是事。” 明天新帝登基,她要早点。 “金福顺机灵了一辈子,难得糊涂一次却是酿了大错,你办吧,给他烧些纸钱,让他地下安安心心的服侍圣上。”太后说着,叹了口气,人很沉闷的摆了摆手,见顾若离出去,她又补了一句,“等大事了,你问远山一句,他二叔……葬在哪里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出了门由邱嬷嬷引着去了自己的房间,路过偏殿时她见门是关着的,不由多看了一眼。 “沈夫人带着太子府的小公子住在里面。”邱嬷嬷低声道:“这两日都很安静,除了吃饭几乎没什么动静。” 沈橙玉还没有走吗,她以为她已经回了太子府了。 看来,她后面也不用回去了,直接受封住进宫里就好了。 梳洗上了床躺着,她觉得人好似散了架一样,困顿不堪,可是却就是睡不着,睁眼望着窗外,暗暗的有树影在摇动……圣上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眼前,好像前些日子他们还好好的在说话,可一转眼,她们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樊氏亦是,当初在西苑时她见到她时的戒备和不信任,渐渐她们两人一起哄着劝着圣上,拉着他在门口散步,晒太阳,说一些逗趣的话……及笄时,她忙了好几日还费心的给她选衣裳…… 可是现在两个人都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 她用被子蒙住头,心头闷的难受,这几日她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中,自责,后悔甚至于鄙夷,鄙夷自己的无能,自视太高。 遇到真正的问题,还不是一样素手无策。 “对不起!”她闷闷的,泪湿了枕头,她恼的是即便事情再从头再来,她也毫无能力改变结果。 忽然,床侧凹下去一些,她慢慢掀开被子露出眼睛来,就看到赵勋坐在床沿看着她,她抿着唇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有些累,想来你这里歇一会儿。”赵勋摸摸她的头,低声道:“晚上用膳了没有。” 她摇摇头,道:“吃不下,你呢,吃了吗。” “吃了。”他柔声道:“不吃饭哪有力气。”话落,视线落在她的床上,将她往里头挪了挪,“去一些,让我也躺一会儿。” 她哦了一声往里头让开给他腾了位置。 他躺下来,侧身抱着她,她歪在他怀里低声道:“赵远山,你查了圣上那晚为什么突然要去御花园了吗。” “正在查,或许也不会有结果。”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也低低沉沉的,“此事发生时没有去追查,现在再回去去找线索难如登天,只能慢慢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如今的宫中,定然是有细作的,而宫外,也存着心怀不轨之人。” 只有心怀不轨且又能力通天的人,才能在宫中动手脚,才想要去害圣上。 “嗯。”她点了点头,道:“往后你要更加小心一点。” 赵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道:“你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我回来了这些事我都会去办,你只要安安心心的照顾好自己就好了。”说着,他在她发顶亲了亲,“等过了年我们就成亲。” “你不用守孝吗。”她抬头看着他,赵勋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圣上也不会想要我一直孤苦一人,没人照顾。” 她抿唇开了一丝笑颜,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好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辛苦过,好像身上压了一座山,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不睡了。”她道:“等过了子时我去西苑将金福顺带出去,你一会儿去乾清宫记得让苏公公来找我,他有什么东西要给金福顺的。” 赵勋嗯了一声,道:“让周铮跟着你。” 她点头应是。 两个人静静抱着没有再说话,过一会儿听到了更鼓声,赵勋睁开眼,道:“事情办妥了你就回家去歇着,等下午和外命妇一起进宫来就好。” “嗯。好!”她应是松开他,抬头望着他,他摸了摸她的脸又怜惜的在她额头亲了亲。 他翻身起来,从窗户跳了出去,她走到窗口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拐角处,不由叹了口气,捧着面颊望着天上挂着的月牙发呆,好一会儿她才开门走了出去,打水洗了脸就带着四个內侍出了坤宁宫。 周铮和孙刃以及周修彻在门口等她,苏召提着一个包袱匆匆而来,他望着她先是行了礼,后道:“这都是他的东西,县主一并让他带走吧,至于牌位……就写苏州金氏……” 金福顺是苏州的,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当年他是被人牙子卖进宫里来的,行了礼他跪在杂家面前哭,说他不想做太监,能不能让他出去……”苏召说着,摇了摇头道:“我见他可怜,就收在身边带着,他贪玩野惯了,不出三日就要被罚一次,罚的多了他学会钻空子,做什么事不被罚,被罚时他瞧瞧塞银子给别人,他就在裤子里垫上几层棉花,打完了人没事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孩子,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顺遂了,却丢了性命。”苏召叹了口气,“也是他的命,从他进宫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死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 “县主,劳您将他葬西山去,哪里山清水秀,他站的高了也能看的远一点,瞧瞧没去过的地儿,见见没见过的世面。下辈子投胎看准了人家,再不要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他说着,行了礼转过身去,一瘸一拐的走了。 身影渐行渐远,孤孤单单的透着苍凉和落寞。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和周铮一起去了西苑,找了驴车将棺木架上慢慢的出了宫门,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巡逻的兵马司衙役见着他们也都立在一边,周铮和守门的人亮了腰牌,城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他们出了内城,丑时左右到了西山。 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挖了坑沉了棺木,填土。 周铮刻了墓碑竖在坟前,上面写着苏州金氏福顺之墓。 有名有姓! 她拿了酒倒在墓前,是秋露白,周铮特意给她找来的。 等天亮,她去法华寺点了长明灯,就安静的下了山,回了郡主沐浴梳洗倒头就睡,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李妈妈守在床边见她醒来,微微一笑,道:“县主醒了,给您温着饭,您先吃点。” 她点头,起身梳洗穿了干净的孝服用了午膳,李妈妈低声道:“张大夫将同安堂的牌匾送来了,就摆在外头的供案上,您要不要去看看。” “你帮我收起来吧。”她垂着眉眼道:“等会儿我会去找他们。” 李妈妈应是,亲自给她梳了个发髻,戴上了白色的绢花,让人驾车送她出门,顾若离先去了同安堂,张丙中和刘大夫他们都在,门口很冷清,几个人垂头丧气的坐着。 她下了车张丙中就迎了过来:“师父,您没事吧。” “我没事。”她笑了小进了门,和几位大夫都行了礼,道:“让大家担心了,我没什么事,就是那天一时钻了牛角尖,心里难受才冲动行事了。” 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方本超道:“那天那个公公没吓着我,你把我吓着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对不起。”顾若离含笑道:“不过,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医馆就交给几位前辈吧,有什么事还是能随时去找我,我得空也会过来。” 方本超微楞,惊讶道:“你……打算休息多久?” “我也不知道。等我自己想通了吧。”她笑了笑,道:“我还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岑琛望着她,点了点头,道:“那先生好好休息,等调整好了再来。”又指了指门上的牌匾,“怎么办?” 她凝眉道看着,眼中有着失落和难掩的愧疚,“先空着吧,空着……才好。”空着,她就不会辱没了顾解庆的名声,辱没了顾氏同安堂。 岑琛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赵凌登基,定年号为元泰,封方樱为皇后,崔婧容为惠妃,沈橙玉为玉夫人而另一个叫柳月的则是封了婕妤。 第316节 赵安申也册封了太子。 几乎一天之内,将该册封的人都办妥了。 顾若离只那天贺喜的时候去了宫中,剩下的时间她都是待在家里,要不然就窝在白世英那边,两个人说话下棋一起炮制药丸,白世英知道她心里的结没解开,所以也不劝她,只是笑着打趣道:“赵将军虽是回来了,可和人在外面也没什么区别,这都几日没见了?” “新帝登基多少事等着他,他哪有空整天和我儿女情长的。”她托着下巴,看着橙黄的银杏叶,“快到阿丙的婚期了吧。” 白世英失笑,在她对面坐下,问道:“你这个做师父的,准备了多少礼金。”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顾若离捡了一片落叶在手里,望着白世英,“白先生还在京城吗。” “嗯。”白世英情绪淡了下来,“应该还在吧。” 她在白世英这里耗了一个下午,算着时间回了郡主府,方朝阳也是才到家,换了衣裳她披着头发出来挑眉道:“你现在日子逍遥,真真儿的闺秀做派。我看从明天开始你和李妈妈学裁衣吧,就算绣花不成,做件衣服也得行吧。” “哦。”顾若离盘腿坐在炕上,笑看着方朝阳,“娘,您会不会?” 方朝阳眉梢一挑,“我不做不代表我不会,要是认真起来李妈妈也不定有我好。”她话落觑了在一边笑着的李妈妈,横眉道:“怎么着,你还不服气了。” 李妈妈摆着手:“奴婢服气的,您是太后奶奶亲自教出来的,宫中又有那么多嬷嬷伺候,这手艺肯定不是常人能比的。” 方朝阳就哼哼了两声坐了下来,道:“就这么说了,明儿哪里都不准去,就在家里给我学女红。” 顾若离点头,想着有朝一日她也能亲手给赵勋做一件衣服。 第二日醒来她用过早膳,就和雪盏还有欢颜找了许多不大好的料子出来,李妈妈拿着布料给她讲解,又拿着笔头在衣服上画了线,指着道:“您先将样子剪出来看看。” 有线在,顾若离当然能剪出来。 “凑着边反过来缝,等缝好了一翻面就看不到线头了。”李妈妈给她穿了针递给她,在一边手把手的教,第一针下去顾若离就扎了手,她嗦着手指道,“看来,比我做缝合术还要难一些。” 李妈妈一头汗,这缝衣服还能比封人难,这真是隔行如隔山。 “那您还学不学?”李妈妈笑的无奈,顾若离点头,“学啊,我以后不做大夫了,总要学个一技之长,要不然我就真成废物了。” 她现在想想,她除了医术真的是什么都不会。 “今儿太阳好,到院子的树荫里坐会儿。”李妈妈笑着道:“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做着针黹,然后说说笑笑吃着零嘴儿,才有姑娘家的样子。” 顾若离瞪眼,想到了顾家的两位姐姐,好像还这是这样,常常和大伯母坐在亭子里,吃着零嘴说着笑话,手里的活儿却从来没有停过。 不是绣手绢儿,就是做衣服,她从来都不知道她们每天都在做,应该有许多手绢和衣服吧,也不缺,何至于每天都不停。 “我的傻县主。”李妈妈笑着道:“又不拿去卖钱,不过是趣味儿,这帕子慢慢绣,绣的花儿越紧致越好看,所以这要是讲究的小姐,三两个月也不定能做出一条帕子出来。” 顾若离点着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几个人还真的到院中的树荫下去了,雪盏抬了个小几过来,上头摆着点心和茶,顾若离低着头一阵一阵走着,歪歪扭扭让李妈妈看的提醒吊胆,生怕她扎了手。 缝了一个下午,终于合了一只袖子,反面看倒还是齐整,等翻个面儿就瞧见,和手撕的一样高低不平不说,还宽窄不一。 “我拆了吧。”顾若离叹气,李妈妈道:“这是男装,索性也没有人穿,您就当练手,不用拆。” 顾若离又开始缝另一只袖子。 赵勋进来时,就看到她坐在软榻上,纤长的脖子微微弯着,眉头紧拧很费神的盯着手中的衣服,穿针引线做的很生涩却又很认真。 这是她第一次见她拿着针线,像所有普通女子那样,安静的做着针黹……这一瞬他眼前浮现出她膝边绕着孩子的样子。 他笑了起来。 “七爷!”李妈妈看到了他,忙起身行礼,他摆了摆手,道,“行了。” 顾若离抬头看他,笑着道:“你今天怎么得空来了,朝中的事忙完了?” 李妈妈去倒茶,欢颜和雪盏退了下去,赵勋在顾若离对面坐下,道:“好几天没看到你了,过来看看你。” 她笑着点头。 “在做什么?”他指了指她手里的针线,她道:“在学做衣服啊,我自小没学过,我娘让我这段时间闲了多学学,过几天还让李妈妈教我做饭,等我学会了做给你吃。” 他点着头,满脸的笑意:“成啊,那我等着媳妇儿给我做饭吧。” “谁是你媳妇。”她失笑,道:“我现在是静安县主,传出去坏了我名声!” 她在说笑,可他却听着一愣。 “听说各地的朝贺的使者快到了?”她问道:“我记得早先圣上似乎招了几处盐商来京中受赏,是不是也快到了。” 他点了头,回道:“使者还要等等,盐商确实快到了。” 顾若离想到了霍繁篓,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你正好了,不如让我量了尺寸吧。”她兴致很高的拿了尺子,“等我再练几件,就先给你做件直裰,你喜欢什么颜色。” 赵勋眼睛一亮立刻起身摊开手,“我喜欢颜色深一些的,干净利索一点就很好。” “哦。”顾若离量着尺寸默记着,“那就蓝色好了,你常常穿的那种颜色。” 他点头,道:“好!”又看着她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闷在家里有半个多月了,闻言就点了点头,道:“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他拉着她径直出了门,在门口上了马车,二人对面坐着,他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下来,顾若离搂着他的脖子回应着……马车嘚嘚的走着,两人许久才微微松开,赵勋看着她,目光深谙……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道:“胡子刮了可真是好看都了,那日我差点没认出来。” “很难看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还当你喜欢,往后都蓄着胡子。” 她笑着歪在他身上,摆着手道:“别,跟一只猕猴桃似的。” “什么是猕猴桃?”他挑眉,她一愣越发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你看看镜子就知道什么是猕猴桃了。” 他也哈哈笑了起来,连日来的沉闷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冲淡了许多。 车是由周铮亲自驾的,慢慢走在街上,街上比起前些日子已经有了人气,但国孝未过比四处白幡依旧未除。 周铮不敢走的太快,行人纷纷避让你在一边,从天香楼路过时,他好像感觉有人在看他,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窗户上有人影一晃而过,他愣了愣又盯了一会儿,那人没有再出现。 他咕哝了一句赶着车慢慢走了,而方才那个窗户后的人再次走了出来。 细长的眉眼,精致的五官,穿着一件暗红云纹直裰,静静立着,犹如画卷一般,过而他微微勾唇一笑,引得偶尔朝他看去的小姑娘捧着脸惊呼一声,好半天都挪不开视线。 ------题外话------ 昨天后台抽风不知道怎么弄的,多传了一章一模一样的,我返了几个同学的520小说币,但是今天一早看到订阅量,觉得我要是一个个的返,将会是个顶大的工程,所以等明天编辑上班我要问她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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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顾若离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他学业很重能不能来不提,那日行礼人多口杂,若是出了岔子你我都担不起。” 韩苗苗哦了一声,垂了眼帘不说话。 “按礼也要递个帖子。”梁欢道:“他要来不了也没有关系,但是我们不能失礼,对吧。” 顾若离微微颔首,道:“行,这事你们可以办,但是切记不要硬强求他来!” 梁欢和韩苗苗点头应是。 “还有,还有。”梁欢道:“赵将军会来吧,他要是来的话就更好了,我和同窗说我认识赵将军,他们都不信,这一回我非让他们开开眼界不可。”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那我帮你们问问,看他要不要去观礼。” “您别只是问问啊,赵将军最听您的话了,您只要开口他一定会赶回来的。”梁欢说着嘻嘻笑了起来,“县主,这事儿就拜托您了。” 顾若离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梁欢的头,又凝眉道:“拉着赵将军做面子,你的面子还真是不小啊。” 梁欢露出不置可否的样子来。 晚上她从白世英这边告辞,赵勋已经在石工巷的巷子口等他,一个人站在巷口,来往行人见着他都纷纷避开,虽不认识可却被他这一身煞气惊的不敢上前。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将手里的交给欢颜,迎过去笑道,“不是说这两天很忙吗,那些盐商啊,使臣啊都走了吗。” 赵勋牵了她的手,点了点头,道:“盐商封赏了一些礼便就散了,使臣要到明年才回。” 盐商入京时她特意打听了,青禾帮的当家人来了,不过却不是霍繁篓,她还见到了雷武,跟着他们老大进宫面圣,格外的风光。 因为不是霍繁篓,她便没有再去关心这件事,才有今天这一问。 第317节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顾若离认识的人多,几乎一路上都有人过来打招呼,倒是赵勋面生,引着大家纷纷打量着他。 她失笑,问道:“怎么没带车过来。” “骑马的,让周铮牵回去了。”他话落,欢颜顿时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走着,雪盏拧了她一下,低声道:“你瞧你的样子,有点出息行不行。” 欢颜皱眉道:“我怎么没出息了,你瞧瞧这都两个月了,我都没有主动去找他,我做的很好了啊。”可是,周铮看见她,就跟看见雪盏一样,又客气又疏离的打着招呼。 在周铮眼里,他对她和别的女子丝毫没有不同。 这让她很挫败,年前的斗志一下子就被消磨了,又想见到他,又不敢。 雪盏垂了眼帘没有说话,两个丫头沉默的跟在后面。 赵勋跟着顾若离一起去了郡主府,方朝阳散步回来看见他顿时凝眉道:“你现在是穷成什么样子了,隔三差五的就来我这里吃饭,再这样下去,你就得给我交柴火钱了。” “吃了多少钱,姑母让下人记着帐,等吃够了两年我一次给,您看行不行。”赵勋抱拳行礼,方朝阳就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不用给钱了,想办法给我找点酒来,家里酒窖空了。” 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朝阳一开口她就猜到她的目的是什么。 秋露白能买到,可很难像赵勋那样一次买到一车,这让方朝阳很是不悦,可又无可奈何。 “是!”赵勋回道:“这两日就送来。” 方朝阳气儿才顺了一些,和李妈妈吩咐道:“让厨房将今儿新得的鹿肉给赵将军烤了。” “哪里来的鹿肉?”顾若离奇怪的道:“鹿肉阳盛,他吃不得。” 方朝阳就打量了一眼赵勋,笑了笑道:“那就别烤了,炖着吃吧。”又睨着顾若离,“去,去,别在我跟前腻腻歪歪的,我瞧着碍眼。” 顾若离一脸的无奈,回头望着赵勋道:“我陪你去后院走走吧。” 赵勋无所谓,方朝阳是什么人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便颔首道:“好!”两人往后院去,方朝阳就哼哼了两声,和李妈妈回了暖阁。 “梁欢让我问你,阿丙成亲那日你有没有空去观礼。”她笑着道:“他和同窗吹牛,说是认识你,想要你给他去撑门面。” 赵勋扬眉,问道:“哪一天?” “原是定八月的,因为在国孝就往后推了,这个月的二十六。”顾若离笑着道。 赵勋微微颔首,道:“到时候看,若是有空就去看看。” 张丙中这两日忙的脚不沾地,方本超抢了他手里的账簿,笑着道:“日子越发近了,你这两日好好将自己的事忙好再来做事,要不然两头跑着你吃不消。” “说实话,我还真是累的很。”张丙中无奈道:“幸好有你们帮忙,要是我一个人,还不知道弄到猴年马月呢。” 方本超就哈哈笑了起来,拍着张丙中的肩膀,道:“这成家不就是这样,一个人的事变成两个人的,你还不一样,是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还真是啊,他张丙中一个人够了几十年,如今一下子有了家,还是一家三口。 他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有今天。 “阿丙!”前堂,刘大夫边翻着药册,便朝张丙中招着手,“有人找你。” 张丙中应了一声跑去前堂,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梳着两个黑黝黝的长辫子,穿着桃红的夹袄,身材修长眉目清丽,他瞧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的道:“……二丫?” 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快三年没见他都认不出来。 “丙叔!”二丫顿时笑了起来,扑了过来拉着张丙中的胳膊,“丙叔我可算找到你了,我这一路走的好辛苦啊。” 张丙中还没反应过来,竖着手道:“你等等。你一个人来京城的?从巩昌来的?” “不是。我和柏山一起来的,但是他是回青阳办事,我就拉京城看你,顺道将大伙给你的贺礼送来。”二丫说着,指着门外的马车,“东西都在车里,您让人帮着您一起取来吧。” 张丙中这才明白,二丫是跟着刘柏山一起回老家青阳,二丫则来京城给他送贺礼,他顿时高兴起来,道:“他们都还好吗,老大好不好,二哥好不好,那边住的习惯不习惯。” “我都渴死了,您先给我杯水喝。”二丫说着,见一屋子的男人都惊讶的看着她,她脸一红和张丙中道,“阿丙叔,这几位是您朋友?” 张丙中这才想起来,转身和众人解释道:“这是我侄女儿,自小看着长大的,这一会儿和我二哥回青阳探亲,她就顺道来京城给我送贺礼。”又和二丫一一介绍了几位大夫。 大家各自客气了一番,张丙中给二丫倒了水,她喝过抹了嘴道:“璋叔去年生了儿子,我来的时候都已经会走路了,可聪明了。” “阿弥陀佛,那老大一定是乐坏了。”张丙中哈哈一笑,道:“这事儿我要告诉师父去,她知道也一定会高兴的。” 二丫就问道:“您师父就是……那位霍大夫吗。” “她不姓霍。等你见到她时喊她县主就好了。”张丙中道:“切记不要当做在山里时那样,随便说话冒犯了别人。这里是京城,一块装掉下来,都能砸上几个大官。” 二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别的先不说了。这几天你先住去焦婶那边吧。”张丙中说着指了指外面,“我们院子你一个大姑娘住不方便。” 二丫应是,和几位大夫行了礼跟着张丙中出去,赶车马车去了焦氏那边。 焦氏院中的那堵墙拆了,现在院子和以前相比很宽敞,二丫住在西厢的客房里,焦氏要给她去烧水,二丫笑着道:“您教我灶在哪里就好了,我在家里的时候事情都是我做,没道理来您这里,还由您照顾着。” “也行。”焦氏也不和她客气,告诉了她厨房一应的东西,就拉着张丙中去房里,低声道:“你这个侄女要住多久,成亲了吗。” 一个大姑娘,而且还是个生的好的姑娘,住在她家里她也担惊受怕。 “等我们成亲了她就走。”张丙中回道:“她不是城里的娇小姐,性子泼辣的很,你就放心吧,一般人欺负不了她。” 焦氏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那行,我心里有数了。” “娘。”梁欢从厨房跑出来,指着里头道:“那位姐姐是咱们家的客人吗。” 焦氏点头,给梁欢擦了额头的汗,道:“是你丙叔的侄女,要在这里住几天。” 梁欢哦了一声,回头望着厨房。 因为不用迎亲,成亲那日大家就直接来了这边,顾若离陪着孙道同夫妻早早就到了,她笑着道:“我们认识的人中,就您和夫人最是有福气的,所以就腆着脸请二位来做证婚了。” “县主太客气了。”孙夫人笑着道:“都是自己人,您有什么事只管喊我们,我们没有不应的道理。” 顾若离笑着道谢。 “请喝茶。”说着话,门外有个姑娘端着茶托进来上了茶,顾若离道了谢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就觉得这姑娘有些面熟,二丫笑着和众人福了福退了出去。 “梁欢。”她拿着茶托低声问梁欢,“不是说县主来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人。”她知道张丙中拜了顾若离为师,可却是没有认出她来。 梁欢咦了一声,踮着脚在窗户外看了一眼,瞧见顾若离正和孙道同说着话,奇怪道:“在里面啊,穿芙蓉面褙子的那个就是县主。” 二丫一愣,那个就是县主,就是当初生的很丑那个女孩子吗。 怎么……变的那么好看。 她哦了一声,拿着托盘去了厨房,托着腮看着灶膛里的火发呆。 顾若离从暖阁出来,直接去了厨房,就看到二丫在厨房里烧水泡茶,她喊道:“你是二丫?” 二丫一怔,回头看着她,顿时拘谨的行了礼,道:“县主好。” “你一个人来的吗,司老大怎么样,你们在巩昌过的还好吗。”见到二丫顾若离很惊喜,尽管那时候相处的并不算愉快,二丫垂着头回道:“在那边过的很好,劳县主挂念了。” 顾若离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外面就听到梁欢惊呼一声:“赵将军,您真的来啦,太好了。” “我去看看。”顾若离出了厨房,就看到赵勋站在院子里,梁欢满脸崇拜的围着他大转儿,“等会儿我同窗来了,您千万不要理他们,让他们瞧瞧赵将军的神武。” 赵勋哈哈大笑,看向迎过来的顾若离,道:“这小子是不是和宝儿有点像?” “他比宝儿乖多了。”顾若离笑着敲了梁欢的头,“既是贵客,那你还拉着贵客在院子里说话?” 梁欢嘿嘿笑着道:“赵将军,请!” 赵勋拍了拍梁欢的头,负手往暖阁而去,走了几步目光淡淡一转,看向厨房门口站着的女子,只扫了一眼就收了回去进了暖阁。 二丫提着的心咚的一声砸回了肚子里,眼眶骤然红了起来。 不管是顾若离还是赵勋,都不记得她了。 也是,他们身份高贵,怎么可能记得她这样一个山野乡村的小丫头呢。 定的吉时将近,客人便陆陆续续都来了……因焦氏娘家不在京城,以前来往也都是婆家的人,这会儿改嫁便就断了。所以今儿来的客人大多是张丙中这边的人以及周边的街坊。 顾若离大多都是认识的,便帮着在院子里待客,白世英笑着道:“你正好也体验一下这成亲的过程,等过些你自己成亲时,就不陌生了。” “白姐姐。”顾若离笑着道:“我可是发现了,您现在可是闲了就拿我打趣,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白世英掩面而笑,道:“那是因为你以前太严肃,说了有趣的话,你也没个反应。”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 梁欢和韩苗苗带着一群孩子在趴在窗口朝暖阁里看,指着赵勋叽叽咕咕的说着话,不一会儿发出惊奇的声音,可又不敢进去。 张丙中穿着大红的吉服,和焦氏拜堂喝了交杯酒,礼便成了。 院子里摆了酒席,张丙中带着焦氏一桌一桌的敬着酒,院子里热闹非凡。 “赵将军,喝茶!”二丫瞧着空档,给赵勋添茶,他微微颔首又侧身和孙道同说着话,二丫不死心提着茶壶低声道:“赵将军,您不记得我了?” 赵勋眉头微蹙回头看着二丫,挑眉道:“姑娘是……” “你不记得啊。”顾若离笑着过来,介绍道:“是二丫,司璋村里的……” 赵勋这才想起来,看向二丫点了点头,道:“司璋可好。” “老大挺好的。”二丫看了一眼顾若离,垂着头道:“赵将军吃酒,我去干活了。” 她一走,赵勋望着顾若离道:“她这是来京城投奔张丙中吗。” “是来送贺礼的。”顾若离回道:“大概过几天就走吧。” 赵勋就没有再问。 张丙中端着酒盅朝这边看了一眼,见着大家在说话,就拧着眉去了厨房,喊了二丫,道:“你也别忙了,快去席上吃饭吧,你来京城玩的,却天天让你在厨房帮忙。” “我没事。”二丫笑着道:“我在家也是做惯了的,更何况,您是我叔,我帮您做事是应该的。” 张丙中呵呵笑着,想了又想还是叮嘱了一句:“有的话我和你说过了,这里是京城,不是当时咱们的小山村儿,赵将军和县主都不是普通人,你可记住了。” 当初在村里二丫看中赵勋的事他还是记得的。 “我没这个意思,就是看见了过去打个招呼。”二丫脸色很不好看,“他们是不是普通人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又不想巴结谁。” 张丙中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了,这事儿不提,那你好好在京城玩些日子,过了年再走。让苗苗和梁欢陪你。” 二丫笑笑没说话。 待张丙中走了,她边喊了梁欢过来,低声问道:“赵将军常来这里吗。” “他怎么可能常来。今天是卖我的面子他才来的。”梁欢摆手道:“说起来,我上次见到他还是一年多两年前了!” 原来他不是经常来啊。 二丫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她其实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难得来一次,想和他多说一句话,毕竟当初她是真的想过要嫁给他的,没成想他最后是将军…… 身份悬殊,她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318节 可说句话总是可以的吧。 “赵将军和县主……要成亲了吗?”当时他们去的时候,好像没有那种关系吧,梁欢点着头道:“丙叔说过了年就成亲。” 二丫哦了一声,用手扣着木门心不在焉的点着头。 “我去玩儿,丙叔说让我明天陪你去出去玩,你先想好去哪里玩吧。”梁欢说说着看着院门口眼睛一亮,道:“安申,他居然真的来了。” 二丫也朝门口看,就看到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的很精致,身后跟着七八个随从,她奇怪的道:“那人是谁,很尊贵吗。” “是太子殿下。”梁欢压着声音道:“你别和别人说。” 二丫惊讶的张着嘴……老大她们说丙叔在京城跟着霍大夫过的很不错,却从来没有和她说,丙叔成亲,连当今太子都会来祝贺。 这岂止是过的好,简直是她们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从一个土匪,变成了镇国将军和太子的朋友,这差距太大,她都无法适应。 “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安申。”梁欢一溜烟的跑走了,二丫站在厨房门口,半天没有回神过来…… 此刻宫中,梅氏穿着一身孝服进了宫,女官进坤宁宫通禀,太后说身体不适没有见,她便由着女官引着去了凤梧宫,方樱坐在正殿中望着她,才几个月而已,梅氏整个人瘦了一圈,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来。 方樱皱了皱眉,淡淡的道:“……你既是回来了,就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也不必来我这里叩谢了,去吧。” “臣妾当初真的是冤枉的,但既是先帝罚的,就必然是臣妾有做错之处,如今出来必定痛改前非,谨遵娘娘教诲。”梅氏还是行了大礼,“臣妾叩谢娘娘大恩。” 方樱微微颔首,道:“去吧。” 梅氏应是,由女官扶着起来,慢慢从凤梧宫退了出去,张嬷嬷给方樱添茶朝门口的女官打了眼色,就有人跟着梅氏而去,不一会儿回来道:“大奶奶直接出宫了,谁都没有见。” “她想见,那位也不会见的。”方樱笑了笑,道:“嬷嬷不是知道,这些日子她深居简出的,连圣上去了都不留宿,推着去了柳婕妤或是贵妃那边。” 张嬷嬷颔首,道:“确实是个聪明的,一点头尾都不留。” 梅氏出了宫,宫外有马车候着,她上车径直回了荣王府,才从车上下来,荣王风风火火的带着婆子从另一边冲了过来,指着梅氏就道:“将这个孽障给我关去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若是敢放她出来,我就杀光他全家。” 几个婆子不敢不从,一窝蜂的将梅氏困住。 她从皇庙下来时,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劫,也不慌的朝荣王福了福,道:“父亲,您要关儿媳什么时候关都行,但在关前还允儿媳辩解几句。” “辩解个屁!”荣王啐道:“你这个毒妇,连自家公爹都敢下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今儿要不是看在你姑父你老子的面子上,非要将你打死不可。” 梅氏就笑了笑,道:“我只说两句。一来,当初的事是误会,我是被人诬陷的。二来,您既说了要看在我娘家的面子上,那应该也知道我姑父和我父亲将来来京城,您这般辱我,我便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不可能,那您可要提前想好了,怎么和他们交代。” “你!”荣王大怒,喝道:“混账东西,你居然敢威胁我。” 梅氏淡淡回道:“媳妇不敢!” “你回去歇着吧。”荣王妃从内院出来,扫了一眼梅氏,道:“一路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梅氏应是,福了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回了内院。 荣王就瞪着荣王妃道:“这样的人你还护着,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荣王妃嘲讽的看着荣王,“是你老糊涂了,不是我。”又道,“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家里添乱。” “你就宠着吧,看你以后死的是不是比我还惨。”荣王哼了一声,盛怒出了门,荣王妃眯了眯眼睛,和汪道全道:“你可知道,方朝阳明明将她从宗人府大赦的名单上除名了,她却还顺利的从皇庙回来了?” “是沈夫人。”汪道全回道:“圣上亲自过问了此事。” 荣王妃就冷笑了笑:“所以我说不要着急,许多事都扑朔迷离的,不弄清楚敌友就贸贸然结仇,到时候怕是我正卿就真的不能回来了。”圣上大赦,正卿是应该可以回来的。 但是因为有远山在,正卿回来的事就变的遥遥无期……连国孝都不能让正卿回来,恐怕,眼下除了枕边风,没有一个方子能奏效了。 不管沈夫人是什么人,但是她的确是卖了梅氏的面子,她能将梅氏倒腾出了皇庙,说不定就能将正卿也能救回来。 只要正卿能回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梅氏回了自己的院子,数月不在家院子里冷清清的一片死寂,她一进门就问道:“韩嬷嬷葬在哪里了?” “奴婢不知道。”跟在她后面的小丫头怯生生的回道。 梅氏猛然回头看去,就发现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居然没有一个是她原来的人,她忽然笑了起来,望着众人颔首道:“都是新来的,也好,新人新气象。今儿我有些累了,明天你们再一个个来见我吧。” 众人应是。 梅氏转身回了卧室,将门掩上,扶着门的抖不停的抖着。 “世子妃。”卧室的门被人敲响,梅氏脸色一变含着怒道,“我现在不用人伺候,你们都退了吧。” 门外的丫头很执着,回道:“世子妃,奴婢叫青燕,祖籍岭南。” “你说什么?”梅氏开了门,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丫头站在门口,方才她也看到了,这丫头生的一般但个子很高很扎眼,“你是母亲送来的人?” 青燕回道:“不是,奴婢是郡王妃的丫头,这一次是由人牙子卖来荣王府的。” 也就是说,不是正大光明进来的。 “好!”梅氏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还是姑母对她最好,什么事都替她想的很周到,她喊青燕进来,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在这里?赵远山回来过吗。” 青燕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他住在自己宅子里,没有来过。” 梅氏就没有说话。 张丙中被灌了很多酒,说话都有些大舌头的样子,焦氏扶着他喊着梁欢,“快去熬些醒酒汤来。” 梁欢哪有心思去厨房待着,跑去和二丫说了一声,又跑回来,坐在赵安申这边,和赵勋问着各式各样奇怪的问题。 “师父……师父……”张丙中过来,拉着顾若离不满的道:“要说不高兴,我最不高兴的就是霍繁篓那小子,一走没音讯,连我成亲都没有回来,实在太没有良心了。” “他当初走的时候可是说了,两年就回来。”张丙中不满道:“如今已经快三年了吧都没消息,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顾若离失笑,给他倒茶道:“等他回来,你罚他吃酒,这个帐势必要算清楚的。” 张丙中点头不迭。 赵勋眉梢微微扬着看向顾若离,就想到那次在太原时顾若离将自己贴身荷包丢到围墙隔壁时的样子…… “罚!”张丙中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人接了话,道:“你要罚谁。我不在你就背着我说坏话?” 张丙中张大了嘴,愕然的看向顾若离:“谁……谁在说话。” 顾若离蹭的一下站起来,朝门口看去。 赵勋眉头微拧。 门外有马车顶门停了下来,车上跳了个车夫下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两个壮汉放了个滑竿在门口,又回身掀了车帘子,从里头扶着一人下来。 那人一看就是腿脚不便,左腿几乎不能动……但是容貌生的奇好,穿着一件艳丽的银红色直裰,整个人如一团火似的,甚至透着几分妖冶。 一个男人,竟生的这般好看,实在是少见。 那人在椅子上坐下,左腿很不自然的架着,眉梢一抬看向了顾若离,道:“三儿,我回来了!” 顾若离瞬间红了眼眶。 “想我了吧。”霍繁篓轻轻一笑,朝她招了招手,道:“来,我们可是三年没见了。” ------题外话------ 那个章节我这两天会写一个番外加上。编辑说520小说没法退钱……对不起大家,实在是抽风了,搞不清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要是想让我退钱的,就来留言哈… ☆、176 高兴 快三年了,此刻的霍繁篓含笑望着她,一切都是熟悉的…… 但是又明显感觉到他和三年前不同,成熟了,尤其是容貌更是出类拔萃,让人惊艳不已。 满院子吃喜酒的人都安静的看着她,而大部分的人也都是认识他的。 所以,大家虽是安静的,可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喜色。 “还以为你不回来了。”顾若离笑看着他,抿着唇道:“你这是算好了时间?” 霍繁篓也打量着顾若离,当年灰扑扑容貌丑陋的少女,转眼变成了令人移不开眼的绝美女子,他想到当年在庆阳时第一次远远看到她时的感觉,万千的词语,却只能想得到一个美字。 有的人的美是艳丽,如方朝阳,有的人的美是温婉,如崔婧文,有的人的美是娇俏,比如崔婧语,有的人美是贞静,比如白世英…… 但是他找不到词来形容此刻在他眼中顾若离的样子。 总之,他的三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我就是算好了时间那。”他挑了眉眼露出惯有的戏谑的表情来,“要不然会这么巧!” 多熟悉,就是不能好好的和你说句话,不是顶着就是呛着。 顾若离笑了起来。 “霍繁篓!”张丙中跑了过来,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道:“你可算回来了,你今儿要是不回来,可就对不起当初我们共患难的感情了啊。” 霍繁篓哈哈一笑,点头道:“所以我回来了啊,就怕你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天天说,也没见你早回来。”张丙中嗤笑一声,刘大夫和方本超也走了过来,笑呵呵的和霍繁篓抱拳,“当年霍小哥是不够意思,说走就走,害的我们一直挂念着,盼着你来封信,可都快三年了你却是任何音讯都没有。” 霍繁篓抱拳,露出我错了的表情来:“当时走的太匆忙,抱歉,抱歉!改天我做东,请几位大夫喝酒,随你们怎么罚。” 方本超就点着头,笑了起来。 “这是贺礼。”霍繁篓拿了个匣子出来,朝张丙中夫妻抱拳,“祝贺二位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焦氏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笑着道:“你能来就已经很好,谢谢!” 等这边说完,旁边认识的人也是纷纷过去叙旧,一时间将霍繁篓围在了中间,顾若离笑着退了出来,走到赵勋身边坐了下来,道:“没想到三年可以让一个人成长这么多,他是不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赵勋望着她,含笑道:“你也一样,三年前还是个小丫头,如今也长大了。” 她笑了起来,是啊,时间带来的改变实在太神奇了。 “他们敬酒你就摆着架子少喝点。”她知道今儿晚上几乎每个人都来敬酒了,“你明儿不还有事吗,喝多了会头疼。” 赵勋微微颔首:“这酒烈,你也少喝。” “嗯,我知道了。”她说着,给赵勋添了茶,那边已经在起哄喊着,“县主,今儿晚上我们闹洞房吗。” 她一愣笑了起来,握了握赵勋的手起身过去,笑着道:“是不是霍繁篓说的,他就喜欢乱凑热闹。” 众人都笑了起来。 “你瞧,你其实就不该盼着他回来,你要是不盼着他回来啊,就不会有人给你捣乱了。”她含笑和张丙中说着,瞪了一眼霍繁篓。 张丙中点着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第319节 嬉笑怒骂的,酒席散了,可一院子的人才走了一小半,大家起着哄去闹洞房,顾若离怎么说也是师父,便留在院子里听着里头的热闹。 “赵将军。”霍繁篓坐在对面,朝赵勋抱了抱拳,赵勋微微颔首回了礼,道:“霍小哥如今哪里高就?” 霍繁篓哈哈一笑,摆手道:“您瞧我这样子,除了做点小生意还能干什么,谈不上高就,就混着别把自己饿死就好了。” 他一进门顾若离就看到他的腿,只是这会儿问不大合适,打算明天再细细的问他。 “霍小哥谦虚了。”赵勋几不可闻的笑了笑。 霍繁篓就打量了他一眼,脸上就露出暧昧的笑容来,嘻嘻哈哈的道:“赵将军何时和我们三儿成亲啊?定日子了吗,算起来我也算是他半个兄长,到时候可不能少了我主座。” 赵勋眉梢一挑,含笑道:“年后便行礼,至于主座自是不会少了你的。” 霍繁篓哈哈一笑,抱拳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顾若离听着一愣,还真的是第一次意识到,他在年纪上比自己长几岁,算起来霍繁篓今年也有十九了吧。 时间过的还真的快啊。 “你回来住在哪里啊。”顾若离望着他问道。 霍繁篓就回道:“住客栈啊,要不然我住郡主府去吧,怎么着你们家也有人照顾,还有口热饭吃,行不行。” “这个我要问我娘。”顾若离皱眉,想了想道:“我当初答应苗苗,说让她住我家里去,硬是被我娘给否决了,现在你去我还真是不好说。” 韩苗苗都不行,霍繁篓肯定就不行了。 “那正好啊,我带着苗苗一起住进去,也省的别人说闲话。”霍繁篓嘻嘻一笑,挤眉弄眼的道:“你瞧我都成了半个残废了,你要是不管我就太没良心了啊。” 顾若离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道:“你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去和我娘说,你要说服了我娘,我是没有意见。” “你说的啊。”霍繁篓指着她,道:“就凭我当初将你平安送到京城的功劳,我也能去郡主面前邀上一功。” 顾若离忍不住失笑,指着赵勋和霍繁篓道:“你不要昧着良心自夸,当初是七爷护送我们回京的,你现在把这个功劳拦在自己身上,你也好意思。” “七爷当然不会和我抢。”霍繁篓哈哈一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跪郡主府门口去,直到郡主答应了,我再起来。” 顾若离懒得和他说,方朝阳要是不同意,他就是跪成了白骨,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房间闹腾起来,霍繁篓吆喝着道:“我说,我教的法子别忘了用了,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用了,用了,很管用。”房间里的人回着,气氛更加热烈。 隔壁桌上,几个孩子朝这边看着,赵安申打量了一眼霍繁篓,就听韩苗苗在他耳边道:“是县主的朋友,当初县主就是和他一起从庆阳逃出来,到京城的。” 赵安申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 “霍大哥。”梁欢蹬蹬跑来,站在霍繁篓面前打量着他,“你的腿怎么了。” 霍繁篓摸拍了拍梁欢的头:“嗬!梁欢长这么大了。”又道:“我腿你不是知道嘛,一直都有老毛病啊,今年疼的厉害走不了路,所以我就……你懂吧。” “我懂。”梁欢就笑嘻嘻的道:“让人抬着走,可真像大爷。你说你雇的人一天要给多少银子啊。” 霍繁篓哈哈大笑,捏了梁欢的耳朵:“刚刚白夸你了,有的话你懂可不能说,你让我这脸往哪里摆。” “你有脸吗。”顾若离翻了白眼,和梁欢道:“以后少和他说话,要是将你带歪了,你娘可是要怪我的。” 梁欢嘻嘻笑了起来。 “没瞧见白姑娘。”霍繁篓奇怪的道:“她离开京城了吗?” 顾若离回道:“不是,她有些不舒服,来坐了一会儿就先回去了。”又道:“和张婶一起走的。” 霍繁篓就哦了一声。 房间里客人都涌了出来,大家站在院子里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陆陆续续的散了…… 赵安申也和大家告辞,由韩苗苗和梁欢送着走了。 张丙中被弄的披头散发,摇着头和顾若离哭诉:“师父,往后再不能成亲了,这折腾一下我要少活十年啊。”他话落,顾若离就道:“你这是成亲,说的话太不吉利了。” 张丙中嘻嘻笑了起来,看着霍繁篓:“你住哪里啊,不会睡大街上啊。要不然你先住同安堂去吧,后面有间房是空着的。” “我今晚暂时住客栈。”霍繁篓笑着道:“明儿我就住郡主府去,以后有事去郡主府找我。” 张丙中噗嗤一声讥诮道:“行,你能耐大,你去找郡主娘娘说你要住她家,看她会不会把你丢出来。” 霍繁篓就一副我有办法的样子。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顾若离转头看赵勋,见他点了头,她便和霍繁篓道:“我和七爷送你回去吧,你这又是滑竿又是马车的,多不方便。” 霍繁篓摆着手,道:“我都习惯了方便的很。你们二位回去吧,我再和阿丙说说话。” 顾若离也不强求,他人已经回来了,来日方长,明天可以慢慢问。 “那我们走了。”她说着,余光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口正望着他们的二丫,笑了笑就回头拉着赵勋和众人告辞,出了门去。 赵勋在人多的时候话向来不多,她转头看着他,心情很好:“没有想到霍繁篓会回来。我定要问问他,那次在太原时是不是他,顺道让他将我荷包还给我。” “你既给了他,又何必要回来。”赵勋含笑,摸了摸她的头,顾若离回道:“那荷包不一样,是我对顾府最后的念想了。” 赵勋扬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到了郡主府,巷子里很安静,她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 “嗯。”赵勋抱着她起来,放在门外的台阶上,他站在下面勾着她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一啄,她微微笑了起来,环着他的腰低声道:“那以后我们出门,是不是要随身带着脚凳。” “好主意。”他闷闷一笑,寻了唇轻轻柔柔的吻着,顾若离面颊绯红半挂在他肩上,两人许久才分开,她左右看看忍不住笑道:“太伤风败俗了。” 赵勋挑眉,道:“这时候不会有人来这里。”巷子两头都守着人呢。 “我今天真高兴。”她靠在他胸口,低声道:“阿丙成亲了有了归宿,我心里也少了一份牵挂,当初他一门心思要拜师,我没有教他什么,可是看着他有个家总算安慰了点。霍繁篓也好好的,只要大家都活着,好好的,我觉得比什么都重要。” “怎么这么伤感。”他低眸望着她,她噙着眼泪又飞快的擦了,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越来越伤感似的。可能是因为我老了。” 赵勋就摸了摸她的头,道:“是,人不老心老。” 还真是啊,皮囊如此年轻,心却已经是风中残烛了。 “我回去了。”她松开他柔声道:“你做事归做事,但也要注意休息。” 他颔首,目送他进了门,他才慢慢的转道出了巷子,周铮牵着马在巷口等他,低声回道:“霍繁篓住在同福楼,身边有两个照顾起居的常随,除此以外没有可疑之处。” 赵勋微微颔首,道:“此人心术不正,派人留心些就好,别让他害了县主。” 周铮应是。 赵勋径直回了家中,吴孝之在书房等他,问道:“听说霍繁篓回来了?” “嗯。”赵勋随意回了一句,吴孝之就笑眯眯的道:“爷,您可要担心这小子,他赖在县主身边,保不齐就挖了您墙角了。” 赵勋就扫了他一眼,想起顾若离和霍繁篓说话时的神情,淡淡的道:“娇娇对他没有心思。” “县主没有,他有啊。”吴孝之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我看,早点成亲的好,这小子花花肠子太多了,到时候您还得分神来应付他。” 赵勋顿了顿,不耐道:“应付什么,不行就将人关了。”话落,在桌上拿了封拆开,是颜显写来的,下了一场很大雪,连绵十几日几乎不见天日,所以他决定退军回河套休整,等明年再进军腹地。 他看完提笔回了信,便装了信封摆在一边,吴孝之道:“我看圣上好像有意要将赵正卿接回来,可问过您的意思。” “提过。”赵勋回道:“我没同意。” 吴孝之蹙眉道:“爷,您说后宫那位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女子,孩子又这么小,现在就开始不遗余力的折腾,目的是什么。” “总会知道的。”赵勋放了笔,又拿了一封奏疏出来看了一遍递给吴孝之,“先生看看这个。” 吴孝之接过来看,道:“要将营州三屯撤了并去蓟州和宣同?”他懒得再看后面的缘由,翻到最后一页找到了写这本奏疏的人,挑眉道:“云南道御史卢旺冲?” 这个名字不大熟悉。 “才从山东上来。”赵勋点了点头奏疏,挑眉道:“先前是同知,圣上登基后原是要入户部,最后去了都察院。” 吴孝之找到此人的履历,翻了翻摆在一边,道:“这是在试探您?” 秦大同现在还在关外出生入死剿杀瓦剌余部,若是朝中断了他后路,将他的地盘给撤了,可想而知,中屯卫四千将士会是什么感受。 “投石问路。”赵勋手指点了点桌面,含笑道:“撤军是其次,目的是想要我将都督府的权吐出来。” 当初他夺宫后,左右二军都督带兵勤王,他在宫中就将此二人砍了,此后都督府就由他自己接管,余下三路都督有事也是直接来询他意见…… 若不然,他也不会手握大周半数以上的兵力。 就连卫所变动,也得他点头。 “您允还是不允?”吴孝之还真是好奇,“这放长线钓鱼,也是值得的。” 赵勋摆手,不屑的道:“我不放线,他们一样会露出头,先生只管做好准备即可。几个回合,总有蛛丝马迹。”他的话顿了顿,又道:“那晚的事还没有结论,苏召的意思太医院没有那种东西,也不可能有人从外面给圣上带进来。” 圣上最后的数月很喜欢一种盘香,一盘香可以燃一个时辰,燃完圣上还要再续上,很是迷恋。 “此事老夫去查。”苏召回道:“既有线索,就一定有顺藤摸瓜的那天。” 赵勋颔首,正要说话,周铮在外面敲了门,低声道:“宫里来人,圣上请你进宫。” “嗯。”赵勋又翻了一本出来,是兵部关于重设河套的提议,说的话模棱两可,一番长篇大论却毫无结论,他丢在桌子上起了身,负手往外走,边走边道:“看来,我不在京中这段时间,这些人过的一点都不乏味啊。” 吴孝之有些羞愧,赵勋将事情都交给他处理,可是很多事却都没有得到完善,他嘿嘿笑道:“是卑职疏忽了。” “不怪先生。”赵勋摆手道:“君王更迭,心思多的人想法也就多。相信风水轮流转的,大有人在!” 第二日一早,霍繁篓就登门了,拄着拐穿了一件方朝阳很喜欢的银红色的直裰,往正院门口一站,几乎吸引了半个院子的小丫头,一个个的脸都红的跟朝霞似的。 顾若离站在门口望着他,无奈地笑:“你是来拜访我娘的,还是来做什么的。” “我生的好,难道还是我的错了。”霍繁篓一瘸一拐的进来,“我带的礼在马车里,你让人去搬进来吧。” 他第一次登门拜访方朝阳当然不会空手,她没有和他客气,让李妈妈带人去外院取东西。 “我娘在里面。”她压着声音道:“你说话小心一些,别没大没小的开玩笑,她要是不高兴了,我看你以后也不要来我家了。” 霍繁篓挤了挤眼睛,笑着道:“我什么时候没有分寸了?!” 她无言以对,做了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暖阁,方朝阳坐在炕头上喝茶,看见他们进来不痛不痒的看向霍繁篓,眉梢一挑没有说话。 “草民霍繁篓,叩见郡主娘娘。”霍繁篓将手里的拐一丢,就一副要下跪的架势,顾若离惊了一跳,拉着他,“你发什么疯。” 霍繁篓就笑着道:“久闻郡主大名,却一直不曾得见,今儿托县主的福能进得门来,自是心中激动,不得不拜。” “你够了。”顾若离压着声音瞪他,“太过了。” 霍繁篓拍了拍她的手,笑嘻嘻的看向方朝阳:“郡主好。” “行了行了。”方朝阳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问道:“你今儿来就是想说服我,让我收留你住在我们家?” 霍繁篓点着头,道:“我和三儿情同兄妹,对您崇敬之情亦如……” “废话真多。”方朝阳打断他的话,“你和他情同兄妹,考虑我的感受没有。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第320节 霍繁篓嘿嘿笑着,点头道:“我也没有这个福分。” 两人斗嘴,但顾若离很明显的能感觉到,方朝阳是很喜欢霍繁篓的,当初他将崔婧语腿打断时,她还夸了几句。 方朝阳喜欢目的性强,且不拖泥带水干脆的人! “我不同意。”方朝阳摆了摆手,道,“你要真没地方住,我可以借个宅子给你住,我家里,你休想!” 顾若离坐在一边没说话。 “多谢,多谢!”霍繁篓居然也不坚持,起身抱拳道:“草民多谢郡主救扶之恩。” 顾若离一愣,他来不是打算说服方朝阳收留他住在家里的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改变了主意了。 方朝阳到是没有惊讶,颔首道:“嗯,今儿我就让人去收拾一下。” “是!”霍繁篓笑着道:“那……郡主不让我住在家中,我能不能每日晚上来您这里用晚膳?我交菜钱,一个月五两,您看行不行。” 顾若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根本的目的就不是住在这里,而是想每日过来蹭吃蹭喝…… 他知道住在郡主府是不可能的,所以才会先提出一个要求来,等方朝阳拒绝了,他再退一步要求每天来打个秋风,这样一来对方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方朝阳被他的五两银子逗笑,眼睛一转就盯着霍繁篓,笑着道:“我要不同意呢,你打算怎么着。” “我就说能不能让我隔三差五的来陪郡主您说说话。”霍繁篓笑嘻嘻的道:“要是这个您都不同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方朝阳摆了摆手,指着顾若离:“将人领走,没事别在我跟前晃悠。” 那有事就能晃悠了,比如用晚膳的时候。 “得嘞!”霍繁篓蹭的一下站起来,“三儿,我们就不打扰郡主休息了,你陪我熟悉熟悉咱们家吧。” 顾若离都替他脸红,将拐递给他扶着他往外走,回头和方朝阳道:“娘,我陪他出去走走。” 方朝阳没理她。 两个人出了正院,顾若离扶着他花园边的石墩坐下来,凝眉道:“手给我,我看看你的脉象。” “好。”霍繁篓将递给她,她号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又过去蹲在他腿上,摸了摸他的膝盖,“怎么个疼发,多久了?” 霍繁篓回道:“快一年了,去年年后我掉水里去了,冻了一下,以后就不论晴天还是下雨都疼了。”又道:“三儿,我的腿是不是要废掉了。” 顾若离不知道,她没看出哪里不妥来:“你改天去找孙大人看看,他骨科比我好。” “你都不知道,他哪会知道。”霍繁篓叹了口气,“瘸了就瘸了吧,反正我也无所谓。” 顾若离凝眉看着他,叹了口气,他才十九岁要是以后都拄着拐,也太可惜了。 “那你陪我去找孙大人。”霍繁篓看着她,“我一个人,不想去。” 她失笑,点头道:“好!今天我送了拜帖去,等孙大人哪日有空我就陪你去。”话落,又看着他问道:“这几年你都在哪里,上次我在太原见到的,是不是你?” 他微微一笑,从怀里拿了个荷包出来,“砸我脑袋上了,很疼的。” “你怎么能这样。”顾若离怒道:“我都那样喊你了,你居然还躲在那边装死。” 霍繁篓嘻嘻一笑,说的漫不经心的道:“我当初走时就说等有了能力回来保护你,可是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是,我哪有脸见你。” “现在就有脸了?”她蹙眉,他立刻回道:“也没有,可是我想你了,忍不住就回来了。你嫌弃我了。” 顾若离懒得理他。 “再说。”霍繁篓道:“我要再不回来,你都快嫁人做人妇了,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去。” 她摆了摆手,指了指荷包:“还给我吧,你都回来了。” “不要。”霍繁篓揣进自己胸口,“这是你送我的,休想再要走。” 顾若离气的不行,可又拿他没有办法。 “还是不是朋友啊。”霍繁篓怼了怼顾若离,“你不是有了赵将军,就不准备理我了吧。” 她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就回头喊了雪盏:“请孙刃帮我送个帖子去孙府,问问孙大人何时有空,我和霍繁篓去孙府拜访他老人家。” “是!”雪盏应是而去。 下午孙府回了话,请他们隔日去。 顾若离让人给霍繁篓搬了个软榻来,两人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她拿了针线在一边做衣服,他看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做这个?你怎么能做这些事。” “我怎么不能做了。”她奇怪的看着他,“我除了会给人看些小毛病,可是什么都不会的。” 霍繁篓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摔在筐子里:“那也不是你做的,你怎么能做这种俗事。”又道,“赵远山让你学的?” “和他又没关系。”顾若离回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霍繁篓面无表情,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阴郁,转瞬即逝后他摆手道:“行,行,我不管你。过几天你也给我做件衣服穿。” “好,只要你能穿得出去。”她笑了起来,那边李妈妈道,“县主,午膳摆好了,郡主请你们去用膳。” 顾若离放了手里的东西,过去拉霍繁篓起来:“吃饭去吧。” 两人往正院去,刚上了台阶门口就有个身影大步进来,她回头去看,就看到赵勋进来不由惊讶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饭吃。”赵勋淡淡的道:“午膳好了吗。” 顾若离满脸惊讶的看着赵勋,他会没有地方吃饭? “一起,一起!”霍繁篓抱了抱拳,单脚立了一下,又抓着顾若离的胳膊,笑嘻嘻的。 赵勋不痛不痒的回了礼,率先上了台阶进了暖阁。 “走啊。”霍繁篓推了推顾若离,“发什么呆呢。” 顾若离挑眉,觉得……有些古怪。 ☆、177 开幕 方朝阳盯着赵勋眉头紧锁,问道:“你也来用膳?” “是。要去西山正好路过姑母这里,所以便进来吃顿便饭。”赵勋一点都不客气的坐下,“姑母近日可好。” 方朝阳没回话,又转眸看着霍繁篓,就见他笑嘻嘻的道:“吃饭时人多好,热闹啊。” 她就没有再说话,冷幽幽的扫了一眼顾若离。 “还要去西山吗。”顾若离问道:“这天气有些凉了,你坐马车去,别再骑马了。” 顾若离说着,在赵勋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他唇角几不可闻的勾了勾,道:“嗯,我坐车来的。” 她笑着颔首,让李妈妈盛饭,“下午七爷还有事,把酒撤了吧,吃饭就好。” “三儿。”霍繁篓道:“你要是给我做衣衫的话,我自己挑颜色可以吧。我要红色,就我身上这红。” 他身上这颜色,也是方朝阳最喜欢的。 “我才学呢。”顾若离蹙眉,道:“等我有底气的时候再给你做,现在想的也太远了。” 霍繁篓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提前订好,免得到时候你忘记了。” “知道了。”顾若离指了指他的碗,“快吃饭。” 霍繁篓就笑眯眯的点头。 “霍小哥既无事,不如随我去军营看看?”赵勋漫不经心的看着他,道:“西山不远,权当散心!” 霍繁篓还没有开口,顾若离就摆着手道:“他腿这个样子那能去军营,还是好好休养的好。我和孙大人约了明天去他家,请他看看。” “嗯。”霍繁篓点着头,回道:“赵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了,我的腿不方便,去了给你添麻烦。” 赵勋扫了他一眼,就没有再说话。 “这个你爱吃。”霍繁篓给顾若离夹一筷子肉,“多吃点肉也能长肉,瞧你瘦的跟只竹竿似的。” 顾若离看着碗里的肉,蹙眉瞪了他一眼,又小心扫了眼方朝阳,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暗暗松了口气。 “吃饭。”她踢了一下霍繁篓,压着声音道:“小心我娘生气,以后你就来不了。” 霍繁篓哦了一声,乐颠颠的吃饭。 方朝阳冷眼瞧着,面上渐渐露出兴味来,眸光一转似笑非笑道:“以后你们要是没饭吃,就提前让人来说一声。反正我和娇娇两个人吃饭也很无趣,都来,人多热闹一点。” 霍繁篓立刻抱拳,笑着道:“谢谢郡主。” 赵勋根本没空每天特意到这里来吃饭,可还是笑了笑颔首道:“好!” 方朝阳一脸的满意,放了筷子:“你们吃吧,我吃饱了。”就端了手边的茶,不急不慢的喝着。 赵勋也放了碗望着顾若离,道:“我也吃饱了。”话落就起了身,“先走一步。” “那我送你。”顾若离起身送赵勋出去,又回头和霍繁篓的道:“你慢点吃,不用急。” 赵勋和方朝阳抱了抱拳,就听霍繁篓道:“赵将军慢走啊。” 赵勋扫了对方一眼,大步出了暖阁的门,顾若离随着他出去,低声问道:“晚上回来吗。” “今晚不回来。”赵勋回道:“这两日应该会下雪,你少出门。” 顾若离笑着点头,目送他出了门。 等她回暖阁时,霍繁篓和方朝阳皆是安静的坐在桌边,一个喝茶,一个吃饭,但是气氛明显和方才不太一样。 “吃饱了。”霍繁篓朝方朝阳道谢,“那我就告辞了,多谢郡主招待。” 顾若离看了一眼方朝阳,扶着霍繁篓起来讲拐递给他,问道:“怎么突然要走,你有事要办?” “郡主随借宅子给我住,我打算去看看,总不能什么都让郡主替我费神啊。”他说着背着方朝阳朝她挤眼睛又撇嘴的,她看着就明白了意思,和方朝阳道:“娘,我陪他一起去一下,晚点回来。” 方朝阳没说话。 两个人出了正院,顾若离奇怪的道:“我不在的时候我娘说你了吗。” “嗯。”霍繁篓点着头,在她耳边道:“你娘以为我回来是要和赵将军抢你的!” 顾若离愣神了一下,看着霍繁篓,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等晚上我和我娘解释,她不了解你,这么想也正常。” “是啊,是啊。”霍繁篓看着她笑容僵了僵,点头道:“我抢你做什么,你又不能吃,清蒸还是红烧味道肯定也不怎么样。” 顾若离失笑的摇了摇头。 两个人上了马车,霍繁篓看着她:“听说你去年回庆阳了,顺利吗。” “有些曲折,不过有七爷帮忙,还算顺利。”她将庆阳的事和霍繁篓说了一遍,“现在那边的同安堂由陈伯他们照看,前些日子来信,说刚办了一场义诊,反响虽不如以前,但是已经很好。” 第321节 “要不,我陪你回庆阳吧。”霍繁篓微倾着身体,半真半假的道:“你不是说祖坟无人打理吗,我陪你回去,咱们重振庆阳顾氏。” 顾若离随即摆了摆手,否定道:“回不去的,我娘不同意不说,七爷也不会同意。” “你现在怎么做事还要看别人脸色。”霍繁篓皱眉,“你的愿望不就是重振顾氏吗,你现在都在做什么,成天混吃等死啊。” 她顿了顿,垂了眉眼没有说话。 “你生气了?”霍繁篓见她不说话,忙笑了起来怼了怼她,“算我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以了吧,我不说了。” 她笑了笑。 方朝阳的要借给霍繁篓住的院子很偏,她一直也不大喜欢,好像当初买的是为了给杜嬷嬷荣养的,后来杜嬷嬷去了宅子就一直空着。 是个不大的四合院,收拾的很齐整,早两年已经翻修过了,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霍繁篓只要买些日常用的就能住人。 “看看要买什么,先列个单子,我让人去买。”顾若离四处转了一圈,和雪盏还有欢颜一起列了个单子,两个丫头上街去买,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四个人就将宅子收拾出来了。 “晚上在这里吃饭吧。”霍繁篓兴致很高的样子,“将阿丙还有方大夫,刘大夫一起请来……那位新来的叫什么来着?” 顾若离回道:“岑大夫。” “嗯。咱们在家里吃,好好喝炖酒,怎么样。”霍繁篓说着,去了厨房,“你还没吃过我的手艺吧,今儿我给你露一手。” 顾若离失笑,点头道:“行啊。” 又买菜做饭,请了几位大夫过来,张丙中带着焦氏,二丫还有梁欢,打量着院子的情景,笑着点头道:“没想到你去了一趟郡主府,居然还真让你弄到住处了!” “郡主心善。”霍繁篓笑眯眯的,“随便坐不要客气,我去厨房做饭,一会儿就有饭吃。” 他去忙,顾若离在巷子口接到了白世英和韩苗苗,白世英好奇的道:“我今儿一早就听说了霍小哥回来了,不过他的腿怎么了,你瞧过吗。” “瞧过,也不知道什么病。”顾若离回道,“脉象上没看出不妥来。” 白世英若有所思,去厨房和霍繁篓打了招呼,他笑着道:“白姐姐先坐着喝茶,让三儿陪你说话。” “好。”白世英打量了他一眼,和顾若离出来低声道:“霍小哥似乎没什么变化,就是个子高了一点。” 顾若离颔首,道:“还是没个正经样儿。”又瞧见二丫在井里打水去厨房帮忙,她笑着道:“二丫,你是客人歇着就好了,一会儿我来做。” “我没事。”二丫摆着手,“我在家里做惯了,现在歇着反而不习惯。” 顾若离道了谢就没有拦着她。 饭菜很快弄好,一行人各自落座,方本超捧着了杯子,笑道:“昨天阿丙成亲,霍小哥又回来了。真的是双喜临门。这一杯祝阿丙和弟妹白头偕老,万事顺心。” 众人举杯,碰了杯就闹腾了起来,张丙中要罚霍繁篓喝酒:“这两年你一点音讯都没有,我们成天提醒吊胆的,也不知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出事,你倒好,一个人在外头逍遥自在,这杯酒必须喝。” “喝,我喝还不行吗。”霍繁篓一口喝了酒,道:“感谢各位挂念,我先自罚三杯。” 他连喝了三杯,脸顿时像煮熟的虾子,红了起来。 顾若离还是第一次知道,他酒喝多了会上脸。 “这还差不多。”张丙中道:“我还记得那天你走的时候我师父哭的多伤心,真是没义气。” 霍繁篓眼睛一亮,拍了拍顾若离的肩膀:“还掉泪了啊,没事,改天我把眼泪还给你。” “眼泪怎么还。”顾若离失笑,拍开他的手,“你少喝点,又没有人逼着你。” 霍繁篓拍着桌子:“你不懂,我高兴啊……见着你们,我不知道多高兴。” 大家都笑了起来。 “你是见到县主最高兴,见到我们才不会高兴呢。”梁欢嗤笑一声,道:“霍哥哥就知道骗人。” 霍繁篓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梁欢,“这小子,嘴巴这是越来越毒了啊!” “应该请赵将军一起来的。”梁欢笑嘻嘻的说完,韩苗苗就回道,“你当赵将军和我们一样,他昨天去吃酒纯粹是给面子,要不然我们这样的普通百姓,那能见天的就能看到他。” 梁欢就笑着道:“这不是有县主在嘛,赵将军肯定要来的。” “好好吃饭。”焦氏无奈地打断儿子的话,“真的越发没有规矩了。” 梁欢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那个……”二丫忽然问道:“赵将军没来,他很忙吗?” 大家一愣,顾若离就笑着回道:“是啊,他今天才去的西山,明天才能回来,寻常都没空!” 二丫就哦了一声。 霍繁篓端着杯子就朝二丫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快要宵禁,众人这才散了,霍繁篓催着大家:“桌子一会儿我自己会收拾,你们该走的赶紧走吧,别路上被兵马司的人扣了,明儿还的拿银子赎人。” “就听不到你说好话。”张丙中啐了他一口,喊着二丫,“走吧,让他自己收拾,不用管。” 二丫应是,擦了手跟着出来。 “明早我来接你。”顾若离道:“你担心腿,别磕着碰着了。” 霍繁篓颔首,将众人送到院子门口 “霍小哥这两年都在做什么,你问了吗。”出了门,白世英好奇的看着顾若离,就看她摇了摇头,回道:“我问了,他含糊其辞的带过去了,我就没有再问。” 白世英了解她向来不刨根问底,比如她的事情也是一样,她不说,顾若离从来没有多问。 “感觉上,他自信了很多。”白世英含笑道:“或许是长大了的缘故。” 顾若离笑着点了头。 “师父。”张丙中追上来,笑着道:“师父,我准备三日后带焦娘还有梁欢跟着二丫一起回一趟青阳,去见见二当家。” “行啊,什么时候走,帮我也捎些东西带去。”顾若离笑道。 张丙中点着头,道:“那我这两天准备一下,走前去您那边取东西。” 顾若离道好。 第二日,她一早过来接霍繁篓,两人去了孙府,孙道同看了霍繁篓的腿,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腿伤是旧疾,孩童时应该是断裂过的,现在落了病根,但现在再看,除了旧伤也并没有不妥之处,至于为何疼的厉害,老夫也说不好。” “疼的很厉害。”顾若离转头看霍繁篓,“是冷水浸泡后开始疼的?” 霍繁篓点头。 “只能吃药调理。这个腿伤要想治愈怕是不易。”孙道同叹道:“以前我也帮人治过旧伤,将伤处敲裂让它复原。只是霍小哥这伤不行……” 顾若离凝眉,脸色不大好看,霍繁篓就笑着道:“没事啊,我疼的都习惯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后你多照顾照顾我就好了。” 她没理他,和孙道同道:“有劳孙先生了。” “不碍事。”孙道同说着微顿,问道:“听说县主不去医馆也不再行医了?” 她抿唇苦涩的笑笑,道:“是,不再行医了。” “可惜了。”孙道同摇了摇头,又道:“不过,人各有选择,县主怎么做都行,只要你自己心里舒服就行。” 顾若离应是,和孙道同告辞,扶着霍繁篓出了孙府,两人上了马车,她望着霍繁篓问道:“你的腿伤,是怎么弄的?” “我啊?”霍繁篓笑呵呵的道:“年纪小,我们一行四个孩子被人牙子抓了,我和另外一个姑娘因生的好看,就买到了青楼……我逃出来被打断了腿,老头救了我,将我藏在破庙佛像里藏了三个月,等我避过风声出来后,我的腿就已经这样了。” 她第一次听霍繁篓说气以前,惊讶的道:“是几岁的时候?” “五岁还是六岁?!”霍繁篓摆着手,“时间太久远了,不记得!” 顾若离皱着眉叹了口气,望着他的腿许久才问道:“那和你一起被卖的那个姑娘呢?” “死了。”霍繁篓漫不经心的道:“第一次接客时,敲碎了房里的梅瓶吞了瓷片,第二天就死了。”老头回来告诉他,那姑娘赤条条的被丢在了乱葬岗,还是老头找了个枯草裹了挖坑埋了。 她听着,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心疼的看着霍繁篓抿唇道:“还好,你逃出来了。” “是啊”霍繁篓笑着道:“还好我逃出来了。”其实,在其后的好些年里,他宁愿自己没有逃出来,宁愿当初死在那里…… 不过,现在再回头去想,他忽然觉得活着很好。 要不是还活着,他又怎么会遇到顾若离……能今天和她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看到她眼里的疼惜和不忍,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或许,他活着就是为了等她,等那一天他们在巷子里,并不偶然的相遇。 “后来呢。”她沉声问道。 霍繁篓哈哈一笑,道:“后来什么……后来我在佛像地下躲了三个月,就跟着老头四处走,才知道他养了许多像我这样的小乞丐,有男有女,他不卖人,还教我们本领。自此后我们虽吃不饱穿不暖,但是也算是有个家了。” “什么本领?”顾若离心头微跳,霍繁篓神秘一笑,手在她肩膀一拍收了回来,她就看到他手指间已经夹了一个荷包,淡紫的颜色…… 是她的荷包,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好多年没有用过了。”霍繁篓将荷包丢给她,“当时我的手是最快的。因为我腿不好要是被人发现跑都跑不动,所以只能不停的练习手法,让每一次出手,都在生不知鬼不觉中。”说着,他亮出了亮自己的手指,一副逗趣的样子。 顾若离笑不出来,叹了口气道:“你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原来你童年是这样过来的。” “这有什么可说的。那倒要博取你同情啊。”霍繁篓嗤笑道:“再说,我看家的本事,可不能让你知道了。” 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去我家吧,不是要蹭饭吃的吗。”顾若离道:“我娘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说的话不好听,你就当做没听见,别往心里去。” 霍繁篓摆着手,道:“你当我小姑娘,这两脸皮早就无坚不摧了。” 她笑了起来。 两人到了郡主府的巷子口,忽然外头一声娇俏的喝声传来:“停车!” “是闻音。”顾若离立刻听出是崔婧语的声音,看着霍繁篓道:“她一直在等你。” 车帘子唰的一下掀开,崔婧语看着顾若离就哼了一声,道:“你怎么答应我的,实话不算话。”又掉头看着霍繁篓,面色顿时换成了笑,“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 霍繁篓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余光看了一眼顾若离,面色这才收敛了一些,道:“你等我做什么,我没空。” “你没空,我有啊。”崔婧语靠在门边,“你现在住在哪里,要是没地方住就住我那边去。要是有地方住,我就搬到你家里去。” 霍繁篓冷笑道:“我住哪里和你无关。” “我不管。”崔婧语堵着车门,“我在菩萨面前发过宏愿,这辈子就跟着你了,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他挑了挑眉,毫无温度的道:“随你的便。” 顾若离被这两人弄的头疼,无奈地和霍繁篓道:“要不,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吧。” 方朝阳肯定不愿意看到崔婧语,一会儿三个人都闹起来,她拉不住。 “嗯。”霍繁篓点头,和她道:“我请你吃饭,我们去天香楼。” 崔婧语就踏着脚凳上了车,在门口一坐:“好啊,那就去天香楼。”又看着霍繁篓,“你的腿怎么了,还带着拐?” 他没理她。 第322节 马车停在天香楼门口,顾若离先下了车,要回头去扶霍繁篓,崔婧语道:“你去找间雅间,我扶他就好了。” “也行。”顾若离说着进了门,霍繁篓见她离开,忽然反手扣住崔婧语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我和你说过,你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那你杀了我好了。”崔婧语的昂着头看着他,“我死过一次了,命是你给的,随你什么时候取。” 霍繁篓就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车壁上,冷笑道:“闻音是吧,你以为我会让你好好死,醉春楼正缺人,以你的资质估摸老鸨还是乐意捧你做花魁的。” 崔婧语脸色一变,随即强撑着道:“我说了,随你的便!” “滚!”霍繁篓推开她,拄着拐进去,崔婧语跟着他过来,压着声音道:“霍繁篓,其实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你回来赖在她身边,看上去嬉皮笑脸的,不还是有着见不得光的心思。不过我告诉,她和赵远山好的很,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霍繁篓没有说话。 “当初你走了。”崔婧语道:“是你自己将她让出去的。有的事错过就是错过了,你就算装疯卖傻骗她一年两年,她也不会不要赵远山而要你。” 霍繁篓停下来,似笑非笑看着,忽然伸手将她勾了过来,手就搭在他肩上,“那就试试好了。” “你们……”顾若离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对面两个人一副关系的很好的样子,霍繁篓呵呵一笑,道:“她说她要照顾我啊,我成全她了。” 顾若离愕然,随即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霍繁篓和崔婧语还真是有点配,都是小孩子脾气,变脸比翻书还快。 崔婧语也是一怔,侧目看着他,就听他道:“嗯,今儿就搬去我那里住吧,我正好缺几个丫头。” “好!”崔婧语点头。 一整个中午,顾若离就看着霍繁篓和崔婧语你来我往,话里藏着机锋恨不得一句话把对方说死才好的架势,她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笑着道:“闻音,你真要搬去那边住吗。” “他同意了啊。”崔婧语觑了一眼霍繁篓,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能反悔。” 霍繁篓就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下午,崔婧语带着翠娟真的搬去了霍繁篓那边,将闻音阁关了。 这是他们的私事,顾若离没过问也没什么可说的,送了两人离开,她就回家了。 赵勋盘腿坐在马车里,手中拿着奏疏翻着,马车从西山回来距京城约莫还有一炷香的路程,他停下里揉了揉眼睛,掀了车帘看向外面。 就看到细细碎碎的雪花洒落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出声道:“停车。” 周铮将车停在路边,赵勋下车来走到路边的田头上,地里下的是麦子,已经长了一指多长清油油的,长势喜人,周铮道:“爷,看来明年是个好年头。” “希望如此。”赵勋负手看了一会儿,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他转身欲走,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抱着包袱朝这边跑来的少女。 脸冻的红红的,喘着气望着他,并没有寻常姑娘家的羞涩。 “赵公子。”二丫抱着包袱,望着他道,“我明天就走了,以后也不会来京城,这是我给您做的鞋,在家里就做好了一直摆在床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把这鞋送给你,随你穿不穿都行。” 赵勋皱眉看着她手里的包袱,好一会儿道:“我有鞋穿,姑娘的好意,赵某心领了。”话落,负手往车边走。 二丫顿了顿,又紧跟了几步,道:“赵公子,你别误会。我知道你和县主就要成亲了,我真的只是想断了自己的一个念想,回去就安安分分的成亲过日子。” 赵勋步子顿了顿,头也不回的和周铮道:“收了。” “多谢姑娘。”周铮接了包袱,赵勋已经上了马车,帘子垂下来,马车嘚嘚的走远…… 二丫看着,长长的松了口气,眼眶微红。 夜里,顾若离在睡梦中被雪盏推醒:“县主,张大夫有事找您。” “阿丙吗?”她坐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雪盏道:“子时。”她话落,顾若离心头就是跳,“他说了什么事了吗,人请进来了吗。” 这大半夜的,要是没有事张丙中不会来找她的。 “在院子外呢。”雪盏说着拿了件斗篷给顾若离披上,也不梳头了急匆匆的出了门,果然就看到张丙中搓着手在外面候着,见着她就喊道:“师父,您给您一张名帖,我要去找二丫,她昨天下午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二丫?”顾若离回头示意雪盏去拿名帖,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她说了去哪里没有。” 张丙中回道:“焦氏见她抱着包袱出了门,里头包着的是一双男人的鞋子,说是去找个人,后来就没有回来了。”他等到快宵禁了,实在等不及了在外头找了许久,这才来求顾若离。 “我和你一起去吧。”顾若离道:“去找兵马司的人帮忙一起找,她只要没走肯定就还在城里。” 一个大姑娘大半夜的不见人,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她说着换了衣服,和方朝阳招呼了一声就带着崔安还有几个家里的小厮一起,由孙刃和周修彻大头,一行人在城里四处找人。 地上落了一层的雪,顾若离坐在车上抱着手炉还觉得冷,若是二丫……她不敢想象。 人家姑娘来京中走亲戚,投奔的又是张丙中,要是出了事怎么向她父母交代。 “县主。”孙刃敲了车壁,回道:“找到人了。” 顾若离唰的一下掀开帘子,问道:“人在哪里,没有事吧?” “人死了。”孙刃道:“像是被人在胸口踹了一脚,晕倒在路上后冻死了!” 一时间她怔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消化掉这个消息……好好的人怎么会死了,前天还笑盈盈的帮着霍繁篓做饭呢…… “阿丙呢。”顾若离从车上下来,孙人道:“已经去通知张大夫了,他正朝那边去。” 顾若离点头,想起什么来:“人在哪里找到的,谁找到的,报官了吗?” “属下找到的,就在前面的一条死胡同里。”孙刃指了指前面的胡同,“您去看看。” 她点头随着孙刃去了那边,张丙中已经到了,抱着二丫闷闷的哭着,脸色非常的难看。 她蹲下来看着二丫,确实是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大概是冻了缘故,她脸色乌紫,胸口明显有个脚印,她摸了摸肋骨,不见骨折的痕迹……她说着微顿视线落在地上。 二丫后背结了一层冰渣子,躺着的身下也是一层雪。 “孙刃。”顾若离回头看着孙刃问道:“你发现她时,附近有什么人吗?我怀疑二丫是死了以后丢在这里的。” 孙刃面色微变,回道:“没有。” 顾若离就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178 恩仇 她觉得奇怪的是,孙刃的语气太肯定了。 夜里视线不好,通常人回答这样的问题,会说:“我没有看到人……”或是别的话,而他肯定是说没有。 要不然就是自信,要不然就是想要掩盖什么。 她皱了皱眉,收回视线和张丙中道:“兵马司的人一会儿就来,阿丙,你先冷静一下,想一想最近几日二丫可有什么异常,若是能知道她今天出门去见的人是谁,应该会好查一点。” 张丙中蹙着眉抱着二丫,手臂不停的抖着。二丫喊他一声叔叔,他却没能将这个侄女照顾好。 愧对他的父母,愧对所有的兄弟。 “她没有和我说。”张丙中摇了摇头,眼睛通红,“那双鞋是她来时就放在包袱里的,是早就做好的。我要写信问一问二当家,或许二当家能知道。” 顾若离沉默的点了点头。 稍后兵马司的人过来,将此事前后记录检查了一遍,顾若离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二丫,说了死者死因。 等事情办妥后,天已经亮了,张丙中直接将二丫送去了城外的法华寺。 顾若离陪着他庙里的事情办好,商量了做法事和火化的事情,又派人去青阳送信,让刘柏山来一趟。 “孙刃。”顾若离看了一眼孙刃,指了指后面,“你随我来一趟。” 孙刃目光动了动,跟着顾若离去了后面,她回头看着他问道:“你是真的在那里看到二丫的?” “是!”孙刃点头,语气依旧肯定,“属下去时她就在那边,至于有没有人看到,她身下为什么还有雪,就不得而知了。” 他一口咬定了这个事儿,顾若离还真是没什么可问的了,微微颔首道:“知道了,你去歇一会儿,一夜没睡了。” 孙刃抱拳应是,转身走了。 顾若离回到殿中,坐在二丫的棺木前发呆。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了,她至此都没能接受这个现实。 张丙中站在门外,雪还在下,焦氏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他,两个人都不好受,脸色难看眼眶浮肿。 “阿丙。”霍繁篓由崔婧语扶着过来,他穿着一件湖蓝的直裰,一瘸一拐的,崔婧语则是一身橙黄的褙子,两人没什么交流,走的很快。 霍繁篓远远的喊道:“出了什么事,不是说你们今天要启程去青阳的人,二丫又怎么出事了。” 张丙中撇过头去,说不出来话。 他要知道怎么出事的,是谁踢的二丫那一脚,他也不会在这里哭,而是冲上门为二丫报仇了。 “昨天她出门的。”焦氏叹了口气和霍繁篓解释,“走前抱着个包袱,里头是一双男人的鞋子。还和我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可是我们等了小半夜了也不见她人,所以这才……”她将事情经过大概和霍繁篓说了一遍。 霍繁篓听着就道:“那边的巷子虽人少,可是也不是没有人啊,她一个大姑娘躺在地上不出一盏茶肯定有人发现。所以,应该是过了宵禁以后她才出事的……要不然等不到你们半夜三更才发现。” “你是说她是很早就被人杀了,然后等宵禁才放在外面的?”崔婧语不解的看着霍繁篓。 霍繁篓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道:“你没听焦姐说是冻死的吗。” 崔婧语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顾若离听着心头却是一动,她忙喊道:“来帮我开了棺看看。” 如果真是冻死的,现在室内温度变高后,尸体上应该会出现尸斑了。 她想再检查一遍。 几个人合力将棺材打开,顾若离检查了二丫的衣襟前后,确实能鲜红的尸斑,而胸口的位置明显有生前受伤的痕迹…… 应该是没有错。 昨天夜里确实很冷,人若是意识模糊,在这样的温度下,完全会有冻死的可能。 “怎么样。”张丙中问道:“师父看出来什么没有。” 顾若离回道:“看尸体的样子,应该是冻死的……”她说着叹了口气,“只能等兵马司的人巡查结果了,看看昨天有没有人见过二丫。” 张丙中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该答应她一个人出来。” “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霍繁篓道:“你想开点,事情不赖你。” 张丙中捂着脸没有说话。 下午的时候,兵马司的周云亲自过来,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他们:“……昨天下午守城的人曾见过死者出城,申时末她才回来,因为死者容貌姣好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所以他们格外多看了一眼。死者是空手而归,并未带任何行李。” 第323节 张丙中和焦氏对视一眼,二丫出门的时候是带着包袱的,出城回来后就没有了…… 也就是说,她要送鞋子的人是在城外? “那城外呢,可有人看到过她?”顾若离望着周云问道。 周云目光闪了闪,摇头道:“时间太短,还没有问到什么。” 顾若离打量了他一眼,眉头紧蹙! 事情到了这里,就成了绞着状态,顾若离望着周云问道:“我们能不能私人贴告示,让知情的人来提供线索,悬赏的银子我们自己出。” “这……”周云有些为难,顿了顿道:“此事别人做肯定是不行,但是县主您办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顾若离道了谢,和张丙中道:“回去找人将二丫的容貌画上,写一份悬赏告示贴在出事的巷子口。” “好,好。”张丙中应是,当天下午就回去写了告示贴在了巷子口。 可整整两天都没有消息。 隔天,刘柏山一个人先来了京城,张丙中焦急的道:“……二当家,您可知道二丫的鞋子是做了送给谁的?” “二丫在京城不认识什么人。”刘柏山在张丙中家正厅坐下,回道:“若说认识的话,大概只认识你和县主,还有赵将军!” 二丫年纪不大,当年他们在京城一带活动时她还是个奶娃娃,后来他们又离开京城四处逃亡等在延州定居时,她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在山里根本不认识什么人。 张丙中叹气,刘柏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此事不赖你,你不要太自责,我会和她父母解释。” “我……”张丙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绝对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的。” “县主。”刘柏山和顾若离拱了拱手,顾若离颔首问道:“您回去问问寻常和二丫走得近的人,看看她的鞋子是给谁做的。” 刘柏山点头应是。 “槐书还好吗。”她问道。 刘柏山回道:“很好,已经启蒙读书了,先生每回都要夸他几句聪明勤奋。” 顾若离颔首,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有人在吗。” “有!”张丙中去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婆子,普通打扮五十左右的样子,“你找谁?” 婆子回道:“你们不是贴了悬赏吗。那姑娘我见过,出事的那天晚上我正好在城西给人接生,回来的时候见过那姑娘一个人在路上走,因为快宵禁了路上人少,我就多看了几眼,是个很漂亮的大姑娘,穿着桃粉的袄子,走到三牌楼那边在一户宅子前站着,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张丙中回头看着顾若离。 “你确定是画中的女子?”顾若离问道。 婆子回道:“确定,我寻常除了接生偶也给人做媒,所以就养成了习惯,看到生的好的姑娘我就会多看几眼。” “哦,对了。”婆子回道:“三牌楼那边的人家,好像赵将军的府邸,我认识的。” 顾若离心头顿时一跳,脸色就难看起来,问道:“你是说二丫在赵将军的院子外转悠?” “是啊,在侧门外转悠,也不知道做什么。”婆子道:“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二丫在赵勋的门外转悠…… 顾若离拿了十两银子给婆子,心事重重关了门,张丙中却忽然一拍手,喊道:“我想起来了。” 大家都看着他。 “二丫……”他沉着脸道:“二丫对赵将军不是一直有意吗。当初在延州时,她还和大当家说要将赵将军留在村子里……” “如果是这样,那二丫做的鞋子就能解释了。”刘柏山若有所思的道:“当时她确实是和大当家说过对赵将军有意,这几年给她说亲事她也不愿意,我说我要来京城时,她就来找我,说要跟着我一起见一见世面……” 顾若离朝孙刃看去,她似乎明白了孙刃为什么有些奇怪,还有周云……他上法华寺时说的话也奇怪。 当初,二丫身下那么明显的还没有融化的积雪,就足以说明她是短时间内人移过来的,可周云一句没有提,查的方向也东一锤子西一榔头。 他们,是不是都查到了二丫其实不是死在那个巷子外,而是死在了赵勋宅子的侧门外,所以是替赵勋隐瞒? “我去找他!”张丙中大怒,红着眼睛道:“当初他将我们从山谷逼走,让我们一个村的人流离失所的账我们还没有算,现在居然又将二丫杀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他一动,焦氏就拉住他:“你冷静一下,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张丙中忽然就反应过来,望着顾若离喃喃的喊道:“……师父!”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僵持。 “不会是七爷。”顾若离摇了摇头,语气很肯定。 张丙中就道:“赵将军脾气不好,他肯定是烦二丫纠缠,才会踹了她一脚,却不想二丫根本耐不住他这一脚晕倒在门外,所以冻死了呢。” 顾若离嘴角动了动,不得不说张丙中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对方本意不是要杀二丫,只是踢了一脚而已…… “猜来猜去。”霍繁篓靠在椅子,捶着自己的腿,“去和赵将军问问不就得了,他也不是不在京城。” 顾若离看向孙刃,孙刃回道:“我去请爷!” 说着,孙刃便走了。 院子里很安静,大家都各有心思不说话,顾若离在霍繁篓左手边坐了下来,他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顾若离没理他。 “你在怀疑二丫是被孙刃移走的是不是?”霍繁篓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他第一个找到二丫的,发现是在赵远山宅子外面,为了避嫌所以就将移走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二丫的死不可能和七爷有关。” “这踹一脚,是他的风格啊。”霍繁篓挑眉道:“不过,任由人死在自己门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他府内高手如云,一个人死在自家门口不可能等到我们去才发现。” “等他来了再说吧。”顾若离蹙眉没说话,张丙中和刘柏山在一边都很沉默,大家不管以前有没有仇怨,但是后来相处的都挺好的。 霍繁篓喝了口茶,余光打量着顾若离,面上渐渐露出失落的样子。 看来,许多事情确实不一样了…… 他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赵勋是近一个多时辰后才来,大步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发呆的顾若离,凝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七爷!”顾若离迎了过去,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我们贴了悬赏,方才有个婆子说看到二丫在你府外走动……” 赵勋皱眉,看着顾若离问道:“你觉得呢?” 他在问她是相信不相信他。 “我觉得疑点太多,所以请你来,那天你见过二丫吗。”她看着他问道。 赵勋颔首,回道:“见过,在城外她拦着我的马车,送了双鞋给我!”他目光环顾落在义愤填膺的张丙中脸上,道:“后来我入宫,宵禁前回的家中,不知那位姑娘的事。” 他说着微顿,看向孙刃,问道:“你在哪里看到那位姑娘尸体的。” “在……”孙刃垂着头,低声回道:“在府外侧门。” 赵勋眼睛就眯了眯。 张丙中跳起脚来,怒指着孙刃:“难怪我师父说奇怪,二丫身下的雪一点都没有化掉,分明就是刚刚移过去的。” “职责所在,我没有错。”孙刃不看张丙中,语气依旧很肯定。 “如果那个婆子说的不假。”霍繁篓道:“那就是说,二丫在城外送了鞋子后,又去了赵将军府门外转悠……然后被人踹了一脚晕倒在门外冻死了,孙刃发现后怕这事引到赵将军身上,所以就将二丫的尸体放在一个巷子里……是这样吧。” 大家都没有说话,事情经过确实是这样的。 很蹊跷啊。 “如果是这样,那这事儿就复杂了。”霍繁篓道:“三种可能,第一,二丫胸口那一脚确实是赵将军所为,他本意不是杀人,只是不耐烦而已。第二,就是二丫在门口时还发生过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她被人伤了所以死在了那边,第三……那就是有人要陷害赵将军了。” 用一个小丫头的死陷害赵勋,也太可笑了。 莫说没有证据证明是赵勋动的手,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大理寺敢审赵勋? 毫无意义。 张丙中暴躁的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又停在赵勋面前,“我们不能对你怎么样,赵将军你只说你到底有没有踹二丫那一脚就行了,不管说什么,我们信你。” 赵勋凝眉,回道:“不曾!” “你!”张丙中面色发白,显然不信赵勋,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刘柏山也是冷冷站在张丙中身后不说话。 顾若离不由庆幸来的是刘柏山而不是司璋,要不然以他的脾气,怕是已经和赵勋动手了。 赵勋没有过多解释。 张丙中看着刘柏山,道:“二当家,劳烦您和二丫的爹娘说一声,就说……就说我张丙中对不起他们,有愧于他们,我不能为二丫报仇。” 刘柏山拍了拍张丙中的肩膀。 “你很忙的话就快回去吧,让你走一趟。”顾若离望着赵勋,抿唇道:“我也有些累了,和你一起走吧。” 赵勋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顾若离和张丙中还有刘柏山道:“今天碗了,明天我陪你一起上山。”又看着霍繁篓和崔婧语,“我先告辞了!” 霍繁篓想说什么,崔婧语手中的茶忽然就泼在了他的衣服上,他被烫的一跳怒道:“你长眼睛没有。” “我有不是故意的。”崔婧语挑眉道:“回去我给你洗还不行吗,一惊一乍的。” 霍繁篓皱眉眯了眯眼睛,冷冷的道:“不要逼我,我忍耐是有限的。” “是,除了她你对谁都没有忍耐力。”崔婧语嗤之以鼻,“哪有怎么样,她不是你的!” 霍繁篓冷笑一声,再抬头时院子里已经没有顾若离和赵勋的身影。 顾若离和赵勋并肩出了门,孙刃和周修彻并着欢颜和雪盏远远随着。 “近日朝中很忙吗。”顾若离侧目看着他,问道:“我好想听说颜世子带兵退到了河套,开平卫要重设吗。” 赵勋看着她,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河套很重要。”她笑了笑道:“门户不能丢。” 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难为你还知道这些。针黹学的怎么样了?” “这两天因为二丫的事心神不定,都没有拿针。”顾若离叹了口气,“阿丙愧疚,我也不好受,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还找不到凶手。” 赵勋没说话,顾若离忽然停下来看着他,道:“你觉得……二丫为什么又重返你的府外,大晚上的不回去,还在哪转悠。” “不知道!”赵勋摇了摇头,回道:“你认为呢。” 她也想不明白:“我觉得太蹊跷了,想不到任何说的通的理由。”她甚至于想过,会不会周峥或是别人踹了二丫一脚……对于他们来说踹一脚是小事,所以算不的杀人。 “等结果吧。”赵勋摸了摸她的头,“你也不要太自责!” 她点了点头。 第324节 赵勋将她送回家,孙刃跟着他出了府门,赵勋吩咐道:“去查查霍繁篓,那天晚上他在做什么。” 那小子居心不良,还嬉皮笑脸的和他说话,要不是看在顾若离的面子,他一刻钟都不想留着他碍眼。 “是!”孙刃领命,又道:“爷,属下好像办了蠢事,还请爷责罚。” 他将二丫的尸体移走,反而让顾若离怀疑了。 “引以为戒,往后做事过过脑子。”赵勋话落,负手走了,回了府中吴孝之拿着封信匆匆而来,回道:“将军,那边来信,说赵正卿被人救走了。” 赵勋挑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吴孝之道:“他们已经派人去追了,但看样子是追不到了。” 赵勋摆了摆手,道:“替我写封折子递进宫里,把情况和圣上说明了!” “是!”吴孝之应了,赵勋又道:“告诉他们找到人也不用追回去,查清是谁救的他即可。” 吴孝之应是,他很惊讶,居然还有人会去救赵正卿,这很让人意外啊。 “还有张丙中家里住着的刘柏山。”赵勋道:“看看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派人盯着他,确定他离开了京城以后,再松。” 吴孝之应是。 孙刃在门口立了一会儿,转头就去查霍繁篓,结论就是那天晚上霍繁篓在家,哪里都没有去。 因为突然搬来了一对容貌出挑的男女,街坊格外的注意动静,那晚他们还听到了霍繁篓和崔婧语在院子里吵架的声音。 此刻,霍繁篓眼角觑着崔婧语,冷声道:“你怀疑我?” “嗯。难不成我还能去怀疑赵远山?”崔婧语坐在一边,手中剥着栗子,吃完就将壳丢进脚边的炉子里,发出噗嗤一声的后就蹿了火星子,“不过你这么费劲心思也没有用,你没看见吗,她根本不信赵远山杀人。” “闭嘴。”霍繁篓道:“我需要这种手段,在三儿心目中他能和我比?!” 崔婧语一愣,顿时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他道:“你就装吧。二丫要不是你杀的,我把脑袋割了给你。” “崔婧语,你最好明白你自己什么身份。是你自己赖着这里不走的,在我眼里你连个丫头都不如!”霍繁篓拍了桌子站了起来,“不要惹我,否则我叫你死的难看。”他说着抓了拐杖出了门。 崔婧语问道:“你去哪里。” 霍繁篓没理她,一个人往巷子后面去,进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顾若离越想这事儿越蹊跷,在家待了一会儿,她留了周修彻,带着两个丫头去了三牌楼胡同,赵勋宅子的侧门不算偏,来往马车和行人是能看得到这里的…… 她又顺着胡同往里头走,里面有许多低矮的房子,都是普通百姓住的,并没有什么收获,她停在墙角一回头就看到了霍繁篓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顾若离走了过去,霍繁篓就似笑非笑道:“你这是要给赵远山证明清白?” 她皱眉道:“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不蹊跷啊。”霍繁篓道:“是你把事情想的复杂了而已。” 顾若离眯着眼睛看他,愠怒道:“你也觉得是七爷做的?” “不知道。”霍繁篓摆了摆手,“事情没有结果,我不好说什么。” 顾若离不说话,霍繁篓就道:“我看,你还是先不要查,去安抚张丙中和刘柏山的好,搞不好他们就要为二丫报仇了,到时候……” “阿丙不会的。刘柏山也不是冲动的人。”顾若离很肯定的道。 霍繁篓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他们不会,可有人会啊,你不要忘了,刘柏山可不是只和二丫回青阳的,他还有兄弟呢,今儿下午就到。” “你什么意思?”顾若离眉头紧蹙,霍繁篓就摆着手,“这事儿不会善了,复杂的地方你还没看到呢。” 她看着霍繁篓,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 二丫是青阳山马匪的人,当初延州那么隐蔽的山谷被赵勋拿到手,至此那里依旧是个秘密,也是赵勋养兵藏兵之处。 若是道破了此事,那岂不是…… “你为什么不早说。”顾若离推开霍繁篓,“我去提醒七爷一句。” 霍繁篓拉着她,道:“你以为赵远山不知道啊,笨死了!”又道:“所以,你快去安抚刘柏山,别叫他们被人蛊惑了来京城闹事告御状。” 顾若离没理他,径直去瞧了赵勋宅子的门,赵勋不在家,就连吴孝之和周铮也不在。 她就直接去了张丙中那边,张丙中回道:“二当家出去了,说兄弟们到了,商量是将二丫火化了带回去,还是直接葬在京城外。” “去哪里了?”顾若离问道。 张丙中道:“应该是在客栈里。”他说着,就跟着转身出门的顾若离身后,问道:“师父,怎么了?” 顾若离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不……不会吧。”张丙中结结巴巴的道:“二当家不是冲动的人,他不会去道破当年的事情的,我们都答应赵将军了。” 顾若离也相信刘柏山,但是不得不说霍繁篓说的很有道理,刘柏山不会但是不代表别人不会啊:“哪个客栈,往哪边走?” “在金簪胡同后面。”张丙中道:“他们身份不便,不能太扎眼,所以找了个通铺住下了。” 顾若离颔首,两个人绕到金簪胡同后面,客栈和她当初与霍繁篓在合水住的相似,他们才进门就听到里面一片杂乱之声,有人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她脸色立刻变的很难看,和张丙中冲了进去。 远远的,就看到后院里躺着三四具尸体,而有两个蒙着面罩的人正提着长剑背对着这边,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两人回头朝她看了一眼,飞快的跳上围墙逃走了。 那一眼……让顾若离钉在了原地,周身冰凉。 是孙刃! 就算蒙着面,那双眼睛他也认得,确定是孙刃无疑…… 难怪她出门时没看到孙刃,她还以为孙刃跟着赵勋去办事了。 张丙中也认了出来,指着那个黑衣蒙面的人结结巴巴的道:“师……师父,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你身边的孙侍卫。” 身形也是,确定无疑啊。 张丙中跑过去,看过地上躺着的尸体,一下子瘫了下来,死了四个人都是跟着刘柏山回青阳探亲的,都是帮里的兄弟。 顾若离站着没动,因为这几个人她也见过,虽叫不上名字,但容貌她还记得。 “二当家呢。”顾若离问道。 张丙中捂着脸摇着头道:“师父,一定是赵将军怕他们泄露山谷的事,而杀了他们灭口,二丫的死肯定也是因为这个……他们就不该来京城,就不该出现啊。” “师父!”张丙中嚎啕大哭。 顾若离静静立着,脑子里不停想着孙刃离开时的那一眼。 他不相信赵勋会杀二丫,但是如果事情牵扯到藏兵的山谷,她就不敢确定了……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赵勋连先帝都没有提过他的虎贲营是怎么瞬间瓦解又迅速聚集。 这背后是怎么做的很多人都想不通,但是要是将山谷的事大白天下,那么想必很多人都会抓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依赵勋果断的行事风格,完全可以杀人灭口,不但是刘柏山他们,就是远在巩昌的司璋一行人,他都不可能留。 ☆、179 女人 “阿丙,先报官吧。”顾若离也没了力气,回头看了一眼欢颜,“去和掌柜说一声,让他去报官。” 欢颜应是而去。 张丙中哭着,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兴趣,愤怒,仇恨,压着他频临崩溃,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顾若离拉着他,张丙中回道:“我要去找二当家,他不在,说不定还活着。” 顾若离看着他,低声道:“找人的事一会儿请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帮忙,你先安排他们的后事。” “师父,您别管我了。”张丙中推开她,“我去去就来。” 张丙中跑了出来,正好与过来的霍繁篓撞上,顾若离喊道:“拦着阿丙!” “你跑什么呀。”霍繁篓拽住了张丙中,“怒气冲冲的,最容易做啥事了!” 张丙中沉着脸站在门口,他要去给他的兄弟报仇,死了一个二丫她忍了,可是接连他们这么多人都死在了赵勋手中……这口气他要是忍了,他就不是男人了。 他没脸去见司璋去见兄弟们,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事情还没弄清楚。”顾若离跑过来,劝着道:“等弄清楚来龙去脉行不行。若真是七爷杀的他们,也要听听七爷怎么说吧。” 张丙中这个时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回过头看着顾若离,眼睛通红,“师父,您相信赵远山没有错,可是我不相信他,您不要忘记了他当初夺宫时杀了多少人……一个人的本性如此,就算他不动手,他的手下也不会给他留麻烦的。” “您不让我去是因为什么。”张丙中道:“也是因为您怕有命去,无命回吧?!” 顾若离忽然无话可说,她不让张丙中去,一来是怕伤了和气,更多……是她觉得赵勋没有耐心周旋这件事,用他的手段很简单的就处理了,根本不用多去耗费心力。 她不是不信,反而是因为太了解赵勋了才会如此想。 “我陪你一起去吧。”顾若离沉默了一下,道:“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 张丙中情绪压了下来,点了点头。 “这不就成了。”霍繁篓拍了拍张丙中的肩膀,“先将你朋友后事处理好,这些事慢慢弄。” 张丙中点头。 死了四个人,已经越过兵马司的职责,这一回来的顺天府的差役,记录了案情帮着张丙中将人送去了法华寺,就走了。 他们到底没有提在这里看到孙刃的事。 一切都处理好,顾若离和张丙中以及霍繁篓又回了三牌楼胡同,齐全亲自给他们开的门,笑着道:“县主来了,将军还没有回来,但是吴先生在家,你们去外院喝杯茶吧。” 顾若离微微颔首,道:“有劳全叔。” 一行人去了书房,门开着吴孝之正捧着信件在看,见他们过来他放了东西笑着道:“可真是稀客!”说着,就引着他们去隔壁的房间落座。 “这……是怎么了。”吴孝之奇怪的看着三个人的脸色,“出了什么事?” 张丙中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先生。”顾若离开了口,问道:“孙刃呢。” 吴孝之一愣惊讶的道:“他不是在您那边吗?是不是那小子偷懒跑去玩儿了?” “不是。”顾若离将事情始末和吴孝之说了一遍,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对方的神色,“……所以想找孙刃问一问,他在我们前面过去,可看到了凶手。” 吴孝之就负着手来回的走,走走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顾若离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那老夫去将孙刃请来,县主问问?” 顾若离颔首。 霍繁篓就在一边喝着茶,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孝之,道:“老头,你这戏唱的可没有以前利索了啊!” “没让你说话。”吴孝之指着霍繁篓,“瞧你小子就不是好东西,少在老夫面前充大头。” 第325节 霍繁篓哈哈一笑,道:“我看也别请孙刃了,直接请赵将军回来吧,孙刃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将军知道什么。” “嘿!”吴孝之气的将手里的扇子丢过去,霍繁篓避开捡了扇子摇了几下,又丢在一边对顾若离道:“我看,连赵将军也不用问了,这事儿肯定是他们做的。” 顾若离皱眉。 “走吧,去找刘柏山去,说不定他还活着呢。”霍繁篓说着站了起来,又指着张丙中,“你也别耗时间了,赶紧找人!” 张丙中看着顾若离,又看看吴孝之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我要见赵将军,我要问清楚。” “请,立刻去请!”吴孝之又指着霍繁篓,“别听他满嘴胡话。” 他话落,门外赵勋已经大步进了门,沉声问道:“找我做什么。” “赵将军!”张丙中攥着拳头,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我兄弟们,是不是你派人去灭口的,你怕他们将延州城外山谷的事说出去是不是?” 赵勋扬眉,不看张丙中却是朝顾若离看去,问道:“你带他来,就是问这件事的。” “嗯。”顾若离点了点头,“他怀疑是你派人做的,我们也在那边看见孙刃了。” 赵勋眉头就蹙了起来,显得有些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他又朝张丙中看去,问道:“此事不是我做的!” “不可能。”张丙中怒道:“除了你会杀他们,还有谁知道他们来了,会动手去杀他们。” 赵勋不想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解释,“此事顺天府会查清楚,我若杀,也不会藏着掖着,当着你的面杀了,你又能耐我何。” “是!”张丙中大怒,气的眼里满是血丝,“你是镇国将军,你厉害,这世上没有人能杀的了你,可是你今天做的事,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顾若离皱眉,去拉张丙中,“阿丙,你冷静一下,事情还没说清楚你负气说这些话做什么。” “师父!”张丙中哭着道:“我冷静不了,他们是来找我的,但是我却害死了他们,六个人啊……你让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脸去见大当家他们。” 时间太久,张丙中的性子又太好,她都已经快要忘记了,张丙中曾经也是青阳山马匪中的一员。 她又看着赵勋,道:“七爷……这事能不能请你帮忙查一查,事情太诡异了,目的似乎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冲着你来的。” “嗯。”赵勋颔首,道:“此事我已经在办,你们先回去吧。”又看着顾若离,“女红学的如何,近日天气冷,你在家好好待着。” 顾若离面上就有些尴尬,自从她不再行医而改学针黹后,赵勋就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支持和高兴。 她理解,他从来都是希望她能安于后宅,相夫教子的。 他的骨子里,还是看不起她,不曾将女人当做独立的人去看待。 也不怪他,这样的思想过了二十几年,早已经根深蒂固,怎么可能轻易被她改变。 只不过,这事儿不是现在该想的,她回道:“近日事情多,我待在家中也不安心。” “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解释了?”张丙中气的人都在抖,“那是六条人命啊,赵将军!” 赵勋侧目看着张丙中,道:“你当如何?” 和顾若离他要费心去解释,和别人根本就没有必要,若这世上所有人都来问他,让他解释,那他什么事都不要做了! “此事我已说了,过几日你就会知道缘由。”他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余光扫了一眼霍繁篓…… 霍繁篓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坐在一边看着,劝着道:“阿丙,你别冲动,他和你师父开了年就要成亲了。人死了就死了,可不能坏了你师父的姻缘。” “霍繁篓!”顾若离怒道:“让你说话了吗,你给我闭嘴。” 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张丙中用袖子擦着眼泪,看着顾若离,“师父,我杀不了赵远山,不能为兄弟们报仇,可是我也不能和他没事人一样的说话,我……我,我走了!” 话落,就朝外面走,顾若离急着喊道:“阿丙!”又回头看着赵勋,“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非要闹成这样吗。” 赵勋也不高兴,他已经说了……是他们不相信他。 都已经不相信了,他有什么可解释的。 “你先回去吧。”赵勋道:“我稍晚点去找你。” 顾若离也生了气,转身就出了门,霍繁篓随着她起身,忽然,赵勋喊住他:“霍繁篓!” 霍繁篓转身看着他,道:“赵将军,有什么吩咐?” “青禾帮近年做的不错。”赵勋端了茶慢条斯理的喝着,赞赏道:“将扬州商会都压住了,看来,你颇有些能耐。” 霍繁篓目光微微一闪,随即呵呵抱拳道:“过奖,过奖,在下不过是混口饭吃,谈不上能耐。”又道,“以后,还请赵将军多多扶持,如今盐业不好做。” 赵勋放了茶盅,挑眉道:“别人不好做,你霍繁篓却是做的风生水起。更显你本事不凡。”说着站起来,他比霍繁篓高一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杀人的手法也不错。” “杀人,赵将军说笑了,我哪有本事杀人。”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腿,“您看看,我这腿都瘸了,杀了人跑也跑不掉啊。” 赵勋眸光一眯,眼中就露出杀意来,他忽然抬手捏住霍繁篓的脖子,语声如刀:“瘸了就老实一点。我素来没有耐心!” 霍繁篓的脸一下就憋了红了,他也不动冷笑着道:“一直都很老实啊,你将我三儿抢了我都没说什么,你还要我怎么老实。” 赵勋将他摔在地上,负手看着睨着他:“滚!” 霍繁篓爬起来,在椅子边捡了拐拄着,走了几乎又回头看着赵勋,嘻嘻一笑:“不杀人的赵远山,还真是徒有虚名啊!” 他说着,就出了门。 赵勋在房中立了一刻,吴孝之进了门,递了个折子给他:“将军,这是云南道御史周大人递的折子,弹劾您结党营私,私豢兵力,居心叵测!” “递上去!”赵勋扫了一眼,丢给吴孝之,道:“扣了一封还有第二封,他们既然开始了,就不会善罢甘休。” 吴孝之应是,让人将折子送了回去。 “将军。”吴孝之问道:“青阳山那些马匪,您觉得是霍小子做的?” 赵勋在桌案后坐了下来,回道:“不是他,但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那小子嘴擅长的事就搅浑水。”吴孝之道:“若人不是他杀的,那延州山谷的事也是他泄露出去的!” 赵勋没再说霍繁篓,而是道:“让你查周大人背后的人是谁,查到了吗。” “查到了。”吴孝之回道:“他在先帝生病的日子里,和徐阁老走的很近。”徐翼也算是三朝元老了,资历仅次翁叙章和杨文雍,在朝中颇有人脉,“徐阁老的女儿如今在家庙中做了居士。她的夫君是忠勤伯。” 先帝复辟时,赵勋杀了一批勋贵,徐阁老的女儿守了寡就回了娘家养着,做了居士。 “徐翼!”赵勋靠在椅子上,敲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道:“找些由头,叫人写折子弹劾他,丢一个云南道御史他们无所谓,可是徐翼他们非得保不可。” 吴孝之应了:“赵正卿已经有下落了,和青禾帮有些关系。”又道,“要不然将霍小子抓了,省的他跟跳蚤似的,上蹿下跳的在中间捣乱。” 赵勋凝眉,没有说话。 他是顾忌县主吧,霍繁篓和顾若离是患难之交,当初在峡谷霍繁篓都能替她当司璋的流星锤…… “县主那边,您去看看吧,她脾气倔强要是生了误会,可不好解释。”吴孝之焦急的道:“您不能大意,媳妇儿没进门,一切都是空的啊。” “反了她了。”赵勋冷哼一声,可人还是站了起来,道:“我去去就来。” 吴孝之愕然,随即偷偷笑了起来…… 嘴里说不去,人却已经出了门,将军什么时候也开始别扭了。 张丙中气的说了狠话:“……师父,您将我逐出师门吧,我怕我会做出对您不敬的事。”有赵勋在,他永远都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和顾若离相处了。 “阿丙!”顾若离叹了口气,“七爷说他没有,你为什么不信呢。” 张丙中固执的垂着头:“您信他,我可以理解。可是您要让我相信,我做不到!”又道:“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个理由。”他说着,就跑着走了。 顾若离拦不住,也不想拦,只觉得焦头烂额。 “找到刘柏山没有?”霍繁篓跟着过来,顾若离回头看他,随即一愣:“你脖子怎么了?” 霍繁篓脖子上很明显有手指印,是被人掐的痕迹。 “撞的。”霍繁篓笑眯眯的道:“不用管我了,还是快点找到刘柏山吧。” 顾若离盯着他的脖子,问道:“是赵远山掐的?” “我说是他掐的,你信吗。”霍繁篓挑眉看着她…… 顾若离皱着眉没有说话。 “所以是我撞的啊。”霍繁篓边走边摆着手,头也不回的道:“阿丙要走你就让他走吧,省的大家两看相厌。再说,你有赵远山就够了,还要我们这些朋友做什么。” 她不想听,转身就朝顺天府而去,刘柏山下落不明,这时候不是她儿女情长和赵勋计较长短的时候。 再说,事情弄清楚了,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刚到顺天府门口,她就看到赵勋从里面出来,她一愣他已经大步朝她走来,问道:“为了刘柏山的事?” “嗯。”她点了点头,道:“你呢。” 赵勋回道:“孙刃回来了,你可要听听他的解释?” 当然要听,她点头问道:“他在哪里?” “走!”赵勋走在前面,她跟在他后面,两人沉默了走了许久,到了郡主府门口,孙刃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抱拳行了礼。 她打量了他一眼,看见他身上落了伤,就问道:“你受伤了?” “是。”孙刃回道:“属下失职,没有找到刘柏山,去的时候青阳山的几个人已经死了,后来县主您来,属下一时心慌怕说不清楚,就走了。” 顾若离皱眉,问道:“你没有看到凶手?” “没有!”孙刃摇头。 顾若离就没有再问什么,赵勋摆了摆手示意孙刃回去,他望着顾若离,道:“你还是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顾若离道:“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 赵勋挑眉,低头看着她:“那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是有点。”她沉着脸道:“你对阿丙的态度,还有对霍繁篓的态度,让我不高兴。他们是我的朋友,既然在说事你态度好一点又怎么样,好似说的他在胡闹似的。眼下的状况,他心里难受你也该理解。” “我为何态度要好。”赵勋凝眉道:“我与他解释了,他不相信,你认为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多说有益。” 要不是因为她,他连解释都不会有。 “你至于这样吗。”顾若离说完,深吸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们都冷静一下……先不要再说了,免得会吵架。” 赵勋就摸摸她的头,道:“也好,你回去歇着吧,这事我会处理好,你不要管了。” “赵远山。”顾若离愠怒道:“现在是阿丙的兄弟被人杀了,而且矛头处处都针对你,你让我怎么不管。就算我没有能力,可我表达一点关心总是可以的吧。” “算了,我不想说了。”顾若离摆手,“再说下去我们就要吵架了。”话落,她转身回了郡主府,让人关了门。 赵勋静静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顾若离很烦躁,心里像是着了一团火似的,费力压了许久也没有用。 方朝阳看着她这样,就给她递了颗桂花糖,“这情义不能两全的感觉,如何?” 第326节 “娘,我都烦死了,您就别拿我打趣了。”顾若离将糖丢在桌子上,懊恼的道:“一天查不清这个事,一天误会就没法解除。” 方朝阳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查的,肯定是赵远山做的啊,他杀人灭口多简单的手法,你有什么可奇怪的。”又道:“这事儿他也没有少做,大惊小怪的。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换做你,也会杀人灭口的。” “您!”顾若离不想和方朝阳解释,“我自己查去,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凶手。” 方朝阳就拉着她:“你让赵远山自己证明清白,让他查啊,你掺和什么。”又道:“再说,这事我看着挺复杂,恐怕和朝堂脱不了干系,目的还是针对赵远山。你可知道,今儿有人写折子弹劾他私豢兵力,居心叵测。” 她想到了,所以才觉得这件事不是赵勋做的。 她出了门,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带上了孙刃和周修彻重新去了出事的客栈,该问的顺天府都问了,顾若离望着孙刃,道:“你有什么看法?” “属下没有。”孙刃道:“杀人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京城周边的人,而且……”他顿了顿,“属下虽然没有看到对方,但是觉得像是个女人。” 顾若离愕然:“女人?” “嗯。”孙刃回道:“县主您到时,我正在查看尸体,其中一具的尸体是一剑封喉,但是后背的衣服却有少许的血迹,是有人拿着死者的衣服擦剑了。” 嫌脏?所以擦剑。还真像女人的手法。 “京中没有女人有这么高的功夫。”孙刃说的很肯定,想了想又道:“县主,您不要怪爷……他看的是大局,青阳山的几个人除了那个姑娘,其他的人都不是无辜之辈……死的都不冤枉。” 在这一点上,顾若离和他们说不通,谁也说服不了谁。 “想找到这个女人,就要先弄清楚她杀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顾若离道:“否则,她藏起来我们根本如同大海捞针。” 如果说对方是针对赵勋想要将山谷的事捅出去,那直接将人抓了多简单……可是她却将人杀了,人死了还怎么做证呢? “孙刃。”顾若离若有所思道:“你觉得,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孙刃和周修彻对视一眼,他不确定的回道:“属下也想不到!”又道,“是女人的事,属下也是猜测,要不然您和爷说一说?” “我自己查。”顾若离现在还不想见赵勋,他对张丙中的态度,还有霍繁篓脖子上的伤,她无法释怀。 她说着,转身往外走,霍繁篓站在门口望着她,“查到什么没有?” “没有。”她走过去看着他的腿,道:“你腿脚不好,整日在外头走动,不疼吗。” 霍繁篓呵呵一笑,道:“先吃饭去,我一天没吃东西,都快饿死了。” “嗯。”她说着,和霍繁篓一起走,带着孙刃和周修彻一起在街上随便找了个馆子,点了几个菜慢慢吃饭。 赵勋在郡主府门外碰了一鼻子的灰,立了好一会儿才走,心里很不痛快……走了一会儿快到三牌楼胡同时,一辆马车迎面过来,停在他对面。 他微微一顿,车帘子就已经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朝着他微微一笑,道:“远山!” 是梅氏! 她穿着一件素白的褙子,梳着垂柳髻通身没有戴一件事物,但却是清清爽爽的,犹如盛开在枝头的玉兰。 她笑着,目光黏在赵勋脸上。 他没有看她,视线只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就落在坐在她身侧的婢女身上,对方穿着一件葱绿的比甲,貌不惊人,但是骨骼清奇目光敏锐……还有那双手,骨节略粗,脚也比寻常女子大上几分。 他目光一转,微微颔首道:“大嫂!” “好久不见。”梅氏掩面一笑,“听你喊我一声大嫂,可真是不容易……” ------题外话------ 本来就更的很晚,还被后台虐了快一个小时…大哭~我对不住你们! ☆、180 念想 赵勋没什么反应,道:“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远山。”梅氏喊来一声,声音显得压抑凄凉,“我……我有事想和你说,你现在有空吗。” 赵勋的视线又在她身边那位婢女身上转了一圈,又看着她显然在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我们去天香楼吧。”梅氏的心一直在嗓子眼跳着,她期盼的看着他,眼睛里水汪汪的,我见尤怜。 赵勋负着手,这才正视她扬眉道:“事情若很难说的清,稍后我请吴先生去找你,若不碍事还请你此刻说了。”他说着话,方才停下来时面上的温和已经没有了。 “那……那我去你家找你吧。”梅氏道:“明天中午我去你家中,行不行?” 赵勋扫了她一眼,回道:“我近日很忙。”他说着,转身就打算走了,不想和她再说下去。 “是关于静安的。”梅氏情急脱口而道,他忽然就停了下来看着她,眼角为挑,梅氏松了口气,紧接着就道:“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关于静安的事……” 因为阙君王的荣王关系很好,所以他和赵政与梅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年幼时,梅氏乖巧可爱,常常带着婢女来学堂给他们送糕点,后来她也留在了学堂。 梅氏性子很好,不管和谁说话都是笑盈盈的。 有一回,他不记得是八岁还是几岁,赵政弄坏了当时来任课的常翰林的折扇,那把折扇是圣上赏赐的,常翰林不管天气每日都拿在手中,也不舍得展开,只握着满口离不开圣上对他学问的赞赏。 折扇坏了,常翰林很生气,一个一个问是谁弄的,彼时他正埋头弄新得的蛐蛐,和赵凌正闹的欢,忽然就被戒尺打在了肩膀上,他抬起头来就看到常翰林又失望又气愤的神情。 直言要告到圣上跟前,替他的折扇讨回公道。 他含怒瞪着对方,道:“告就告,我没有碰过你的折扇。” “你没有做,为何世子爷说是你做的。”常翰林也是怒不可遏的样子,“他亲眼所见!” 当时他就掀了桌子,拖着赵政就出了学堂,赵政告诉他,是他失手弄坏的折扇没有错,可他是荣王府世子爷,若是承认了就损了荣王府的面子……让他帮他顶…… 反正他顽劣的名头在就远播在外。 他没什么说什么,一脚就将赵政踹到荷塘里去了……随即荣王妃就到了,哪一天她说的什么话,什么样的表情这么多年他依旧记得很清晰,脸上被她打的那一巴掌每每想起还是火辣辣的疼。 就在那天,他知道了为什么荣王妃一直不喜欢他的原因,也在那一天,他看出了荣王府只需要一位嫡子,根本就没有他赵勋的位置。 他转身就走,那是他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哭。 那天他被罚洒扫庭院,一个人将里外全部打扫干净,第二日先生会来检查…… 他一个人闷头做着事,过了一会儿梅氏来了,带着四个丫头悄悄的从侧门进来,因为害怕她脸都是白的,轻声细语的和他说:“老七,我帮你一起扫吧,这里那么大你要是一个人,扫到明天早上也不行。” 梅氏就带着四个丫头在院子里忙了起来,人多果然很快,而且,女子做这种事果然比他在行,做的又快又好。 那时候他对这位比他大一岁的梅念茹,印象很好,至少在冷漠的皇家,她这样一个外人给他带来了一缕温暖。 但是温暖维持的很短暂,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对赵凌,对赵晗,对赵政,所有人都是如此。 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不屑。 四年后他去了军营,等再回来时,听到梅氏要和赵政成亲的事……赵政炫耀的告诉他,梅念茹是他的了。 他们都以为他喜欢梅氏。 那就喜欢好了,他和赵政打了一架,在所有人看来是因为梅氏。 多好的理由,他早就不想待在那个家里了,此后他和荣王府闹翻了,搬出来住并且找了几个和梅氏生的很像的婢女。 彼时年幼,现在再想这些事已经离他很遥远,但因为儿时的好感他依然不讨厌梅氏,至少在整个荣王府,梅氏是唯一一个他还愿意正眼相待的人。 “静安的事我都知道,就不用你来说了。”他凝眉,回道:“我还有事,告辞。” 他说着,大步而去头也未回。 梅氏垂着头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撕碎,她低声道:“没想到,他连和我说话都不愿意了。” “世子妃。”青燕扶着她,脸上并没有如同韩嬷嬷那样怜惜的表情,“你和静安县主,世子爷和他,都闹成那样了,他怎么还会和您和颜悦色,我看您就不要去见他了,免得……”免得自取其辱。 “你不懂。”梅氏摇了摇头,“在远山的心目中,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儿时玩的那么好,他不可能将我和别人等同相待。” 青燕不知道以前,但是她看的清现在,赵远山看梅氏还不如看她时眼底的波动,她皱眉道:“赵远山恐怕已经猜到了奴婢有拳脚的事。” “知道也无妨。”梅氏宽慰道:“我身边带着位会拳脚的丫头也不足为奇。” 青燕就没有再说这件事。 “我今晚去找他。”梅氏道:“你想办法将静安引过去。之前帮我们的那个人也肯定还会出手,你仔细留意到底是谁。” 青燕应是。 顾若离吃过饭,和霍繁篓一起去找张丙中,焦氏为难的站在院子里,指了指房间,“从回来后就一个人关在房里,喊他也不应。”她叹了口气,“我猜,他怕是想去巩昌了。” 顾若离一愣看着焦氏道:“……他要是走了,您和梁欢怎么办。”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已经和他成亲了,自然就跟着他走了。”焦氏苦笑一下,回道:“他也有他的不得已,我体谅他。” 顾若离想说什么,可眼下什么结果都没有,她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 “县主回去吧,我再劝劝他。”焦氏低声道:“他看着好说话,但是犯倔来真是怎么劝都没用。” 顾若离颔首,想了想还是走到窗边低声和张丙中道:“阿丙,你就算要走也要找到二当家吧,再等些日子,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给青阳山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因为她在中间,张丙中就算恨赵勋,都不得不压抑几分,她不能不管! “师父您不要说了。”张丙中隔着窗户道:“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顾若离低声嗯了一声,焦氏尴尬的道:“县主回吧!” 她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却是道:“好,我走了。” 赵勋说不用她管,张丙中也说不用她管。 “现在去干什么。”霍繁篓问道,“找刘柏山?” 事情没有弄清楚前,她没法真的什么都不管,便道:不管是生是死,总要将他找到。”她说着人往城外去,才走了两步就被他拉住,“你太笨了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出城,不说晚上能不能回来,就说你这样出去也不可能找到人啊。” “我去法华寺。”顾若离道:“刘柏山要是逃走了还活着,他一定不敢回城里来,只有躲在城外,而法华寺,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霍繁篓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那行,我陪你一起。” “我有孙刃和周修彻陪着就好了,你回去吧,拄着拐也不方便。”她话落,霍繁篓就已经道:“你是被赵远山气糊涂了吗,今儿怎么这么笨。难不成你打算就这样走去法华寺吗,我们可以坐马车啊。” 顾若离愕然,苦涩的笑了笑。 等马车来,他们去了法华寺,在寺庙周围细细走了一遍,霍繁篓又和住持方丈打了招呼,城门快关前他们回了城中。 回来时,霍繁篓嘲讽的看着她:“顾三,你学针黹学的怎么样了,我的衣服呢?都给赵远山做了几件了?” “废什么话。”顾若离道:“我……我还没学会。” 霍繁篓哈哈大笑,指着她道:“你就也只能做个大夫了,别的女子一学就会的东西,只有你不会。” “人各有所长。”她凝眉道:“你不用拿这个话来挤兑我。” 霍繁篓嗤笑一声:“你现在可没有所长了。还是好好学针黹吧,免得将来做了主妇却又处理不好内宅,想给自己孩子做件衣服表心意都不成。” “你回去吧。”她指了指外头,“你家到了。” 第327节 他就哼哼了两声,嘻嘻一笑,道:“那我走了啊,明儿我再去找你。” 她没理他,让马车接着往前走。 拐了两个弯就到了金簪胡同,打烊了同安堂落寞的立在街头。 门头上没有牌匾,显得灰扑扑的一点都不打眼,两边打通的铺面联排的门关着,比寻常见到的医馆都要大上一倍之多,可是此刻看起来显得非常的滑稽和讽刺。 她放了帘子闭上眼睛,眼前立刻就浮现出先帝去世前的样子:“孙刃,我们回去吧。” “是!”孙刃应了一声,也回头看了一眼落寞的矗立在夜色中的同安堂,目光动了动。 顾若离在侧门下了车,敷衍的和方朝阳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房里,梳洗后躺在床上发呆,雪盏在一边轻轻给她揉着腿,低声道:“您今儿走的路太多了,也难怪腿会酸。” 顾若离没说话,将顾解庆当初留给她的那个药方拿出来,是给先帝方子……是顾解庆的笔迹,她看着很亲切。 “县主。”雪盏道:“明儿奴婢给你裱起来吧,要不然您这样没事拿出来看看,用不了多久就烂掉了。” 顾若离眼睛一亮,看着她道:“你真聪明,我却是一直都没想到这些。” “县主您才聪明呢。”雪盏道:“医术那么好……”她说了一半,忽然打住了话头,惊觉自己失言了,“对不起,奴婢的意思,是您聪明学什么都学的很快,又很好。” 自从先帝驾崩后,她们就很少在顾若离面前提医术的事情。 “你就别安慰我了。”顾若离叹了口气,“我除了会医术以外什么都不会。针黹学了这么久针脚还是和蜈蚣似的,袖子还是一截长一截短。我娘教我理家主事,可是你看到了我做的如何,这么久连家里有几个管事婆子都记不住。我还不会和人相处,阿丙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想安慰他几句,可是觉得每一句话都说的那么苍白无力……” 她其实早就看出来,就如梁欢和韩苗苗,几个孩子和她在一起就不如和白世英在一起高兴,闲了的时候,他们也都愿意在白世英那边玩儿。 “现在我想帮阿丙找到凶手,可是跑了一天,一点头绪都没有。”她懊恼不已,“雪盏我真的很没用。” 雪盏柔声道:“县主想多了,医术那么难您都能做的那么好。内宅里的事您怎么可能学不会。”又道:“等您和将军成亲了,家里的事您慢慢就都会了,不着急的,您慢慢学就是了。最重要的,将军是单独开府过日子,您没有婆婆盯着多舒服啊。” 是吗?顾若离笑了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是,她还是觉得很挫败。 “奴婢去给您拿晚膳来。”雪盏觉得将顾若离哄好了,忙去提晚膳,方朝阳在外面问道:“怎么样,还不肯吃饭?” 雪盏大概说了一遍,方朝阳听着就簇了簇眉挥手让雪盏走了。 “县主这是心理难受。”李妈妈低声道:“她一向性子静,等她自己想通了就没事了。” 方朝阳摇摇头,道:“她是在外面走动惯了,医术上又是独当一面,现在不再行医了,她就没了成就感,觉得什么事都是挫败的,才会这么消极。”话落,她转身往自己房里去,边走边道:“天底下那么多女人,哪个像她这样的,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郡主!”李妈妈无奈地道:“您这话当着县主的面可不能说,她现在已经够难受的了。” 方朝阳白了李妈妈一眼,道:“她就需要有人点她几句。你瞧赵远山事事依着她,等成亲了你看看,她要真的每日都在外头忙着,家里顾不上孩子顾不上,两个人不吵架才怪。” 赵远山要的是一个家,行医的顾若离给不了。 大家都是过来人,李妈妈就没有再反驳方朝阳,居家过日子女人的责任太重大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整个家的担子都落在女人肩上……要是不甘心安于内宅,将来受苦的还是自己。 两个人一走,顾若离就穿着中衣冲房间里冲了出来,她手中拿着一张字条,是刚才有人从她的窗户外丢进来的,上头只写着一句话:刘柏山在赵勋手中,速来天香楼。 “欢颜。”顾若离喊道:“去外院看看,孙刃和周修彻在不在。” 欢颜应是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和雪盏一起回来,她道:“两个人刚用过晚膳,洗漱准备歇了。” “知道了。”顾若离已经换好了衣服,和两人道:“你们去和我娘说一声,就说我有事去找七爷,一会儿就回来。” 她说着人就走了,雪盏和欢颜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若离将字条给了孙刃,自己已经上了马车:“一定要弄清楚对方的目的。”她不相信刘柏山真的在赵勋那边,她奇怪的是对方引着他去赵勋那边是为了什么。 “是。”周修彻驾车,孙刃坐在车辕上,回头和她道:“县主,属下怀疑此人就是杀青阳山那些人的凶手。” 她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就算天香楼此刻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的。 “孙刃,我们找个地方等你一会儿,你去通知七爷一声,让他过来。”她怕对方人多,一会儿孙刃和周修彻抵挡不住。 孙刃应是,出了门他就先去了三牌楼胡同,顾若离和周修彻停在天香楼的巷子边等了一刻钟左右孙刃就回来了,三个人从正门进去,此刻天香楼里还有食客,热火朝天的非常热闹。 “请问是静安县主吗。”楼里的小厮迎了过来,朝她拱了拱手,“有人让我请您去玉兰阁,请随我来。” 顾若离颔首,跟着小厮去了后院,院子里有许多雅间,一间间都挂着门牌,以花为名,是天香楼的特色。 玉兰阁里亮着灯,三人进去里面并没有人,但是左右隔壁都有人,门开着两边的说话声能很清晰的传过来。 “县主小心。”孙刃四处检查了一遍,连摆在桌子上的茶壶都看了看,并未发觉什么异常,三个人都有些愣怔,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的说话声传了过来:“远山,多谢你今日能赴约,自从你从军后,我们再没有这样好好说过话了。” 顾若离听着一怔,这声音她认得,是梅氏的声音。 难道是梅氏请她来的? 赵远山也在! “你借圣上的名义约我来这里。”赵勋语气很明显有着嘲讽,“大嫂胆色越发了得。” 梅氏看着他,昏黄的烛光下,她一双眼睛里蓄着眼泪,水汪汪的望着他含着情意,她走了几步柔声道:“我要是以我的名义找你,你会来吗。” “不会。”赵勋负手立着,并不打算坐下:“大嫂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梅氏穿着一件淡紫的素面褙子,梳着牡丹髻施了脂粉,出尘脱俗的立在他对面,声音委屈的道:“远山……你还记得以前吗,不管我遇到什么事,只要去找你,你一定会帮我,我受人欺负了你也会帮我出头……” “那时候多好。后来你去了军营,我还给你做了鞋子,你虽没有给我回信,可是我知道,你穿了那双鞋,对不对?”梅氏又走了几步,“是从什么时候开会,你和我疏离的。” 赵勋很不耐烦,他已经不记得年少时的事情,包括那双鞋,他亦是毫无印象。 “其实,其实我在等你。”梅氏走了几步,昂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依恋,“可是你迟迟不归,我母亲就未经我同意,定了和正卿的婚事,我没有办法忤逆他们……不成想,这一犹豫便就是一辈子。”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梅氏低着头哭着朝他胸口倒了过来,“我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你,真的。” 赵勋凝着眉,抬手一拂,梅氏就摔倒在地上,他怒道:“梅氏,我念在儿时的情分上,今儿饶你一回。不管赵正卿如何,你既作了他妇就安安分分的守着规矩,再有这样的事,休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赵勋话落,拂袖就走。 “安安分分?”梅氏哈哈一笑,“你的静安就安分了吗,她还不是成天和那个姓霍的在一起。还不是抛头露面给人看病,作为女人她可比我不安分多了。” 她说着站起来,冷笑着扶着桌面:“赵远山,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我心里也有你。你不用委屈自己和静安在一起,她配不上你。” 赵勋猛然回头,正要说话,忽然就看见顾若离跑了过来,脸红红的显然气的不轻。 “娇娇。”他怔了怔,顾若离就扫了他一眼,走到梅氏身边,抄了桌上的茶就泼在她脸上,“梅氏,你今天这个样子,真该让赵正卿也看看,让他看看你背着他在勾引自己的小叔子!” “你!”梅氏气的不行,她觉得赵勋对她是有情的,只要她略表露了心意,赵勋一定会和她在一起,哪怕他稍有点犹豫也行,这一点就足够顾若离和他分道扬镳了。 可是赵勋的心像石头做的,冰冷无情,这个男人果然除了权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还不走!”顾若离回头过来瞪了一眼赵勋,大步朝外走,赵勋砸了砸嘴跟在她后面,两人上了马车顾若离坐在对面不说话,赵勋就柔声道:“你怎么过来了,梅氏请你来的。” “有人告诉我刘柏山在这里。”顾若离道:“我来了,没见到刘柏山,却看到了你。” 赵勋目光一冷,低声道:“我已经查到刘柏山在哪里了,你不用管,明日此事就能水落石出。” “是梅氏做的?”顾若离看着他,道:“我来时孙刃说守在门口的那个婢女是有拳脚的,看她走路的姿态恐怕功夫还不低,那些人就是这个婢女杀的吧。” 赵勋微微颔首,道:“此女应该是才来京城,以往不曾见过。”又看着她,“你不该来的,若是对方设的陷阱你当如何,贸贸然来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我带着孙刃和周修彻,还让孙刃去府中通知你了,周铮也随着一起来了。”顾若离道:“你既知道是梅氏,为什么还和她废话。” 这个女人太无耻了,自己成了亲了,还惦记着自己的小叔子,她以前只当梅氏为了赵正卿和她过不去,没有想到,对方的恨意居然是来自赵勋。 简直莫名其妙。 “你这话说的没有道理啊。”赵勋想要抱抱她,所以语气很柔和,“你既早来了就该知道我方才和她说的什么,你又为何生气。” 顾若离当然知道听到了赵勋说了什么,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生气,她推开赵勋不说话。 赵勋强势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事情弄清楚了,我明天和张丙中解释行不行。”又道:“你别生气了。过了年我们可就要成亲了,媳妇儿。” “赵远山。”顾若离看着他,“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还像今天这样吗,不拿我的朋友当朋友?不拿别人的命当命看?” 赵勋皱眉,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了,“你是说平等?” “没有!”顾若离道:“我只是想让你尊重我的朋友,阿丙,刘柏山,还有霍繁篓!” 说起霍繁篓赵勋的语气也变的不大好,方才梅氏的话就响在了耳边,他蹙眉道:“我看婚事提前吧,年期就办了,往后你不要再和这个霍小子来往,他心术不正!” 顾若离惊愕的看着他:“赵远山,我和他是朋友。我能说不来往就不来往吗。” “没有让你立刻。”赵勋酸溜溜的道:“等你成亲后,你安安分分的在家待着,也就自然断了。” 顾若离愣住,忽然笑了起来:“我安安分分待在家里……我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觉得很心凉,连霍繁篓都知道她不高兴,但是赵勋却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你也不打算行医,很好。”赵勋道:“不用被人使唤来去,我赵远山的夫人,自然是高高在上的。” 顾若离不想和他说了,赵勋改了很多,他不再将她当做附属品,她也相信如果她不说自己不行医了,他绝不会逼着她退下来,可是一旦她自己松了口,第一次拍手称快的人,一定是他。 这让她很寒心,忽然看到了他们之间那条从来没有真正越过去的鸿沟…… 他当初为了她改变,一退再退自己素来的底线,她现在也很高兴能和他相守相夫教子,可是……可是她希望他能理解她,至少不是一副你本来就应该这样,这样才是对的,你早就应该迷途知返的态度。 这让她很寒心。 “我不想再和你说了。”她喊道:“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赵勋蹙眉拉着她的手,道:“你现在又是这样说走就走!” 她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在车门口坐了下来,看着他道:“我想和你说,先帝去世后我很自责,我觉得我自己夜郎自大,被人一捧我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是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先帝去了,我却无能为力。我将手术室砸了,摘了同安堂的牌匾,我留在家里学针黹……这些虽然都是我做的决定,我不该矫情的希望谁来劝我几句,我自己想不通谁劝都没有用。” “可是你呢,你看到我做针线时,你说好啊,这样才对嘛。你让我给你做几件衣服!赵远山我并不高兴……”顾若离红了眼睛,霍繁篓看到她做针线还会刺她几句,说她自甘堕落不做大夫做女红。 赵勋皱眉,完全不知道她的不悦来自哪里:“你也说了,这些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是!”她点头道:“是我的决定没有错,但是我希望你的态度是鼓励,是理解,而不是摆出这样的姿态,来俯视我。” 赵勋也生了气,他回道:“你这些就是无理取闹,这事有必要让你争论成这样吗。” “没有!”顾若离推开他,“从今天开始没有了!”话落,她跳车下去,提着裙子跑走了,孙刃回头看赵勋,赵勋怒道:“看我作甚,跟着去啊。” 孙刃和周修彻跟着顾若离走了。 赵勋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马车停在路中间,四周黑漆漆的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听懂了顾若离的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却觉得她这样生的气,毫无必要。 天香楼中,梅氏收拾了一番从侧门出来,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青燕,她喊了几声四周也是静悄悄的,她有些害怕飞快的从侧门上了马车,刚往车上一坐,一只手就从里面伸了出来,一下子捏住了她的脖子。 “啊!”梅氏吓的惊叫一声,可外头的婆子无动于衷,她喊道:“救命!” 那只手紧了紧,一股带着酒味的热气喷在梅氏脸上,对方凑在她耳边,阴森森的道:“贱人……我不在你就和赵远山搞在一起了?” 是赵正卿,是他的声音。 梅氏忍不住抖了起来。 第328节 ☆、181 情爱 梅氏剥着赵政的手,她觉得她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疯子,自己受了委屈就回来拿她撒气。 “正卿。”梅氏闷闷的道,“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和赵远山一个人在这里,还有静安,静安也在啊。” 赵政刚才其实看到了静安,但是他依旧生气。 他松了手,冷冷的看着她。 梅氏咳嗽着,脖子火辣辣的疼,她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正卿,你怎么回来了,事先我一点都不知道。” “要是让你知道了,我就永远不知道你和赵远山给我戴绿帽子。”赵正卿眯着眼睛,满目的杀意,“不要以为你有娘家护着,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梅念茹,在荣王府里我若想要你死,办法实在太多了。” 想让我死,你舍得吗。你舍得我娘家的支持吗,你舍得我娘家每年给你牵线做的买卖吗,没有我荣王府早不知困苦成什么样子了。 就凭一个整日疯癫只知道花钱的父亲,一个小肚鸡肠只知道作妖的母亲,就凭你,能活成今天这样?! 这些话,在梅氏心里转过,她回道:“我没戴绿帽子。你可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约远山还有静安在那边,是因为近日我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远山四年前在延州得了一个秘密的山谷,那个谷很大是个藏兵养兵的绝佳之处。没有人带路,就算有心人想去找,也找不到。” 赵政凝眉没有说话。 “这几日,青阳山正好来了几个马匪,好像是为了恭贺静安那个徒弟大婚。我就让青燕都杀了。事情瞒不住就有人上折到圣上那边去了。”梅氏低声道:“这两天朝堂里都是弹劾的折子,您明天就能去打听。” “这能说明什么。”赵正卿道:“不要以为你拉出这件事来遮掩,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既然搞赵远山,她就没有必要大晚上约他来这里。 梅氏急着道:“我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 ‘“真的?”赵正卿看着她,梅氏点着头拉着他的手,道:“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对他有别的想法。” 赵政脸色好看了一点,摸了摸梅氏的脸将她抱在怀里:“以后你不要再来找他,你知道的,他一直惦记着你,保不齐就能对你做出什么事来,你让我怎么办。” 梅氏点着头应着。 两人回了荣王府,荣王妃看见儿子高兴的几乎要晕过去了,她拉着赵政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一个人回来了?” “有人救我的。”赵政回道:“走前半个月我假装生病,求颜释文给了我一辆马车,他们就找了一个人假扮我躺在马车里,我偷偷逃走了,半个月后他们才发现我,那时候我已经过了延州了。” “真是太惊险了。”荣王妃听的心惊肉跳,“路上吃了不少苦吧,看你瘦的,胡子也长出来了。” 此时的赵政满脸胡子,眼角生出皱纹来,没有半点风流倜傥的世子样。 “没吃没喝,又不让睡觉。”赵政冷笑着道:“他们折磨我的方法多的很,不留一点痕迹就能让我生不如死。” 荣王妃心疼的哭了起来,抱着儿子,“回来了就好,明天我和你一起进宫,圣上和先帝不同,你和他有情分在,他不会不管你的死活的。” “嗯。”赵政心里很清楚,他既然回来了赵凌就不会再送他走,即便被赵政左右了,可后宫里还有两个女人会替他说话求情。 荣王妃颔首,侧目看到了梅念茹,便道:“你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让人准备热水和吃食。” 梅氏什么话都没有说,应是出了门。 “这个女人,要不是看在她姓梅,我早不能留她了。”荣王妃亟不可待的将梅氏做的事告诉了赵政,“你父王再不是东西,可也是长辈,她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会管教他的。”赵政不以为然,反倒对梅氏生了一份欢喜,为了救他,她居然连荣王都敢杀,“您不要生她的气,她向来单纯,想问题也想的简单。” 自己的儿子又是一手养大的,他就是皱个眉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政很明显对梅氏杀自己老子的事不以为然。 荣王妃看着心头就咯噔一声,但又不相信,就道:“是要好好管家,也不知道她姑母当年是怎么教导她的。” 赵政应是。 饭菜上来,赵政梳洗用过晚膳,和梅氏一起回了自己院子…… 关了门赵政便迫不及待的将梅氏压在身下,她凝着眉忍着难受笑着道:“……正卿,你轻点,弄疼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赵政亟不可待,可半天也不得成功,他满头大汗,梅氏也觉得奇怪,问道:“是不是累了?” 赵政不死心,折腾了伴宿也没有成,他气的红了脸,甩手就抽在了梅氏的屁股上,怒道:“你这个婊子,你急什么,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是不是这半年来赵远山满足你了,让你高兴了你就不稀罕这事了。” 梅氏疼的吸了口冷气,委屈的红了眼睛:“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不要说这些没有的事。” “我说没有的事。”赵政很挫败,他一把捏住梅氏的胸脯,死死攥着,“不要以为你说几句话解释了,我就信你了,你这个贱人,你就是婊子。” 梅念茹推着他,可哪里能敌得过对方的力气,被压着她连求饶喊叫都不能,只能好言好语的哄着:“……正卿你先冷静一下,今天不行我们明天再来好不好,你赶路这么久,一定是累着了。” “要不然……要不然我们请大夫来看看?”疼痛让梅氏开始发抖。 赵政松开她一下子倒她身侧躺了下来,他很轻松他可能是去年大雪的时候,在关外冻伤了…… 难道,他永远都不行了? “再来。”他翻了个身,天快亮时依旧毫无起色,梅氏已毫无力气的耗在床上,她看了一眼窗外泛着白,强撑着起来,“别再闹了,天亮了我们起吧。” 赵政双眸通红,像一只困兽一样坐在床上,目光阴狠的盯着她。 “正卿……”梅氏往后缩了缩,“丫头婆子都在外头,别让人听到了。更何况,你今儿还要去宫里呢,这事比什么都重要。” 赵政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大步下床对外喊道:“打水进来。” 几个丫头抬水进来,梅氏穿了衣服静静坐在梳妆台前,问给她梳头的婢女:“青燕回来了吗。” “没有。”婢女回道:“奴婢方才还觉得奇怪,以为您让她去办事了。” 青燕居然一夜都没有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会,她拳脚那么好,一般人根本打不过她。 就在这时,忽然净室里传来砰的一声,梅氏一愣皱了皱眉和婢女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又不知道发什么疯了。 婢女掀了帘子朝里头看了看,随即捂着嘴脸色发白的连连后退,梅氏腾的一下起来过去,帘子里头,赵政就捂着服侍他沐浴的婢女的嘴,压在倒了木桶上…… 梅氏怔了怔,反手就给了身后婢女一耳光,“早膳呢,还不快去端来。” 婢女捂着脸不敢吱声,逃也似的出了门。 梅氏扶着门框整个人都在发抖,太恶心了,恶心的她连隔夜都快要吐出来了。 好一会儿赵政走了出来,方才被他压着的婢女已经软软的躺在地上,他随意套了一件衣服,很舒心的样子,道:“找人将她埋了!” “嗯。”梅氏往后退了一步,压着害怕道,“爷先将衣服穿起来,免得一会儿婆子进来不好。” 折腾了一夜没成的事,刚才居然就成了,真的是前所未有的舒坦,他扫了一眼梅氏,捏着她的下颌:“今儿晚上,我们再试试。” 梅氏腿一软,扶着梳妆台人才没有倒下去。 这两日朝中很热闹,敢弹劾赵勋的人并不多,但胜在折子上了多,而弹劾徐翼的折子却是如雪花似的落在赵凌的桌案上。 一时间他头疼不已,裹着被子赖在沈橙玉的床上不愿意起来:“……再让朕睡会儿,这两天朕的头都要被吵炸了。一边说远山私豢兵力,一边说徐翼贪赃舞弊,买卖官职,中饱私囊,朕看的眼睛都花了。” “您啊……”沈橙玉笑着道:“您将徐阁老和赵将军请来,两边一问不就解决了。” 赵凌摆着手,道:“问什么,没什么可问的。只要想个法子,让他们不要再闹就行了,朕实在受不住了。” “这好办啊。”沈橙玉道:“您找件事转移大家的视线,两边对敌,您就再拉出一拨人来说另外一件事,把水搅浑了,大家都摸不着鱼,这事儿自然而然的也就歇了。” 赵凌眼睛一亮,笑了起来,道:“这个法子好,只是说什么事呢。” “河套啊。”沈橙玉道:“这河套到底是重设还是永久废了,这事可是吵了好几年了,到现在都没个定论呢。” 赵凌一拍床板,道:“还是我的玉儿聪明。”又道:“成,朕这就让人去办。” 沈橙玉掩面而笑,拉着他的手,道:“妾身这么聪明,那您要怎么奖励妾身呢。” “你想要什么。”赵凌一边笑着一边穿衣服,沈橙玉就道,“妾身要年哥儿,您和太后娘娘说说,把年哥儿给妾身养吧。” 赵凌一怔看着她,为难的道:“这事……得空我一定去祖母提,你稍安勿躁,千万别急啊。”说着,抓着衣服,逃也似的走了。 沈橙玉就轻轻笑着,道:“您慢点,别摔着了。” 赵凌回头冲着她笑,点了点头:“晚上来找你。” 他到御书房,事儿还没说,苏召来了。 “圣上。”他抱着一叠折子,摆在赵凌的桌案上,“这些都是弹劾赵将军的折子,这边是弹劾徐阁老,奴婢给您分开来了。” 赵勋的明显要比徐翼的多出一倍之多。 赵凌两边都翻了一遍,看到弹劾徐翼的折子时,面色微微一变,道:“……他光是卖官,一年就能得百万两孝敬?” 苏召和魏谦都没敢说话。 “去将徐阁老请来,朕要好好问问他。”赵凌说着就摔了折子,可等了许久徐翼也没有来,魏谦匆匆来报,“都察院里打起来了,两方闹的不可见开交,就动手了。” “孙升邈呢,他是死人啊,自己属下闹起来他也不管管,朕看他这个监察御史是不要做了。”赵凌大怒,他已经够头疼的了,还整天给他惹事。 苏召就凝眉垂着头没有说话。 孙升邈算起来,是赵勋的人,这些人为了保徐翼所以故意让人在都察院里闹事……将矛头转向孙升邈。 “孙大人不在衙门,已经让人去找了。”魏谦余光扫了一眼苏召,心头冷笑连连。 赵凌大怒,起身来回的走,显得很暴躁,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远山呢。” “赵将军也不在。”魏谦回道:“今儿一早就没有看见他。” 赵凌就没了脾气,无奈地道:“他也真是,这么大的事儿他就跟没事人一样,甩给朕给他办!” “赵将军这是坦荡荡,所以才会没当回事。”苏召怕魏谦接着说话,所以抢在他前面道:“赵将军处事,圣上您最清楚了。” 赵凌失笑,摇了摇头。 周铮将青燕送去了顺天府,昨晚在赵勋和梅氏说话时,周铮就已经和青燕对上了。 这女人拳脚功夫了得,便是周铮也费了不少力气,最后还是孙刃帮忙,合力才将她困住,断了她一条腿才将她彻底制服。 所以,梅氏出门时没有找到青燕,彼时她正在苦战。 此刻,青燕满身是伤的被吊挂在顺天府的牢房,钟鞍亲自审讯,让人泼了冷水,问道:“京中客栈的命案,还有三牌楼胡同女尸案,是不是你做的,你是一人犯事,还是有同谋?” 青燕受训过,无论用什么刑一律都不松口,从昨天半夜到今天中午,一个字没说。 钟鞍也没了耐心,可是又拿她没有办法。 “钟大人,您这套法子不行。”周铮撸着袖子道:“用我的法子,就是天皇老子我也能让他开口。”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只是这事儿是赵勋盯着的,钟鞍忙点头应道:“行,行,那就有劳周大人了。” 他退了出去。 第329节 不过小半个时辰,青燕就开口了。 钟鞍再进去时,就看到青燕被倒挂在刑架上,下身只穿了一条裹裤,一条腿上的皮被剥了一层下来,周铮丢了刀,道:“好好让你说,你不听,非要老子动手。这法子老子用来审奸细,现在用在你身上,也算是看得起你了。” 青燕疼的已经力气,被人正置了过来,她奄奄一息的道:“……奴婢是荣王府世子妃身边的婢女,是世子妃让奴婢杀的人。当日那个叫二丫的女子在城外跟着赵将军的马车,我就装作赵将军府里的婢女请她去三牌楼胡同,在胡同里重伤了她,又将她藏在巷尾,苦冻了半夜那女子便冻死了。” “至于京中客栈的四个人,亦是我一人动手杀的!”青燕说着,人就晕了过去。 周铮泼了冷水,待她醒了就给她灌了一口烧酒,问道:“刘柏山呢。” “我……我不知道。”青燕回道:“那个人逃走了,我也在找他。” 周铮回头看看钟鞍,和他点了点头,钟鞍抱拳道:“此女如何处置,她背后指使的人……还请大人明示。” “按正常程序走,杀人偿命,钟大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周铮说完,又道:“将苦主同安堂的张大夫请来,让他听听审讯的结果。” 钟鞍应是,待周铮走后他就让人去请张丙中过来。又斟酌荣王府那边到底怎么上报。 赵勋此刻坐在郡主的正厅里喝茶,方朝阳在上座,余光觑着他,道:“……吵架了?” 他没说话,但是一杯茶捧着喝了一刻钟也没见少。 “现在吵架是好事。”方朝阳道:“要不然留到成亲以后再去吵,到时候就是互相折磨了。你想想,要不要把婚事退了,我看你们不合适。” 赵勋皱眉,咯噔一下放了茶盅,道:“不退,我非娇娇不娶。”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你们的问题在哪里。我记得以前你们就为了这个问题吵过吧。”方朝阳挑眉道:“还没想明白?” 赵勋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道:“有问题解决问题。” “成!”方朝阳起身笑道:“那你坐着等,看她什么态度了。” 话落她就扶着李妈妈的手出了门,径直去了顾若离的院子,她正坐在炕上做针线,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方朝阳,就放了手起来行了礼,道:“娘!” “有点样子了。”方朝阳微微颔首,满意的道:“这规矩学的有成效。” 顾若离垂着头没有说话,接着拿着针线继续,方朝阳就拿了她手看,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上都是血点子,高高的肿了起来,她凝眉拽了衣服仍在床上,道:“你要不喜欢就不要做,何苦强逼着自己。” “我什么都不会。”顾若离抢了回来,闷闷的道:“雪盏说她当时学做衣衫,只学了一天,我都好几个月了也没有掌握要领。” 方朝阳面上笑着,可心中却是心疼不已,她的女儿多出色,小小年纪在医术上就有非一般的造诣,如今退下来却还得重头再学……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 “就算你不是大夫,你还是县主呢。”方朝阳道:“你不会没人敢说你。”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越不会的事情我就更要去努力,往后再遇到困难我再这样,那就真的一辈子这样了。” “你可真是倔,都倔的没边了。和你顾清源一个德性。”方朝阳叹了口气,指了指顾若离手里的线,“你一针压着一针走,就不会走歪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 “赵远山在外面,你不去见见?”方朝阳看着她,顾若离一怔顿了顿放了手里的东西,起身道:“好。” 她说着人已经出了门,径直去了赵勋那边。 见着她过来,赵勋也板着脸,道:“还生我的气?” “没有。”顾若离在他对面坐下来,秋香上了茶带着丫头们都退了出去,她回道:“嗯。” 赵勋就皱着眉道:“就为了你的平等之论和我生气?” “不是。我说过不是因为这个,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平等不平等的。”她早就不讲究这些,不去要求任何人包括赵远山,“我生气,是因为两点,一是因为你对阿丙和霍繁篓的态度,我想你心里一定觉得,青阳山马匪死有余辜,若非牵扯到你,你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们的生死,所以你对阿丙也表现出了冷漠。” 赵勋确实是这样想的,四年前他就没打算留他们,能活到今天已是他手下留情,给了面子。 “另一点。”顾若离沉声道:“就是昨晚我和你说的。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 赵勋扬眉,回道:“我的态度早就告诉过你,我希望你能做赵夫人,安享这个身份带给你的便利和尊荣。妇人安于内宅是百年来所有女人在做的事,你也下定了决心如此做,要不然你也不会重头去学针黹,这难道不是你的态度吗。” “我高兴,也不必掩饰。”他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男子拼搏前程,女子相扶同进同退。你又为何不同。” 顾若离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她抬头看着他,道:“你没有做错,这就是你,你已经为了我改变了许多。似乎我再要求就是我矫情得寸进尺了。”笑了笑,她道:“可是,我还是很生气,大概不是因为你,而是生自己的气吧。” 她气自己还在挣扎,气自己不死心,气自己不想像所有这时的女子那样。 气自己太过冷静,在婚姻面前会去计较得失。 但她怕有一天她彻底迷失在婚姻里时,她枕边人给她的不是向上的指引,而是不停的告诉她,你做的很好,你没有失去自我,你只是做了所有女子都该做的事。 她不再是顾大夫,她所有得到的尊敬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来自于她所嫁的那个男人带来的,她很骄傲可却无法自控的失落。 她呢,她自己呢,去哪里了。 “梅氏说我不守妇道,成天和霍繁篓不清不楚,你认同的对不对?”她看着他,说的很慢,赵勋凝眉回道:“略认同。” 顾若离不会有,但是霍繁篓就不一样了。 “那我抛头露面呢,你也是略认同?”她问道:“身为大夫,我看到的不只是女病者,还有男子……身体各个部位,你觉得是不守妇道吗。” 赵勋没有否认,颔首道:“有这个原因。”又道:“你现在决定不行医,这些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还有霍小子,他会解决。 “没有霍繁篓,还有别人的。”顾若离道:“我可以不交这个朋友,那以后呢……我是不是就不能再和异性做朋友?是,我现在是不想行医了,可要是我以后反悔了,我又想了呢?” 赵勋皱眉,回道:“还没有发生的事,你这样假设毫无意义。” “可这些都是问题啊。”顾若离道:“我们要成亲了,我们要过一辈子的,你在告诉我,我以后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赵勋也有些恼了,他道:“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她苦涩的笑笑:“你给我一点时间吧,我在努力,去适应当下和未来。”她起身,道:“你回去吧,也忙的很,不必为了我矫情自我耗费时间。” “顾娇娇!”赵勋愠怒道:“年前就成亲,吉时这几日我就请人定!” 等她来来回回的折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亲……哪里来的这些怪想法! 她愣了愣回头看着他。 “三儿。”霍繁篓从院外进来,笑着道:“青阳山的事解决了,顺天府贴了告示,要是刘柏山没死他肯定会回来的。” 霍繁篓说完,笑嘻嘻的看着赵勋:“赵将军,你也在呢。” 赵勋眼睛一眯,大步走出来,抬脚就去踹霍繁篓,喝道:“滚!” 霍繁篓一条腿站着,又没有武功在身,被赵勋这一脚几乎是踹的飞了起来,砰的一声砸了墙上! “赵远山!”顾若离大怒,“你……你疯了是不是!”她说着跑了出去,去给霍繁篓检查伤势,摁了摁胸口问道:“疼不疼?” 霍繁篓点头:“疼,估计肋骨断了。” 赵勋的一脚可不是玩儿的。 赵勋负手立着,面色冷的如寒冰一般,这个小子以后他见一次打一次。 成日里跟只苍蝇似的! ☆、182 平行 顾若离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回过头看了赵勋一眼,这一眼失望,愤怒皆无法形容。 赵勋也看着她,眸光微凝。 “把门拆下来,将他抬进去。”顾若离不再看赵勋,对出门的李妈妈道:“快!” 李妈妈反应过来,忙让人拆了门将霍繁篓移到门上,抬着进了宴席室。 “我看看你的伤势。”她拧着眉解开霍繁篓的衣襟,又回头对欢颜道:“提个炉子过来,房里有些凉。” 欢颜应是提了个炉子进来。 顾若离仔细摸了摸霍繁篓喊着疼的肋骨,又给他扶了脉。 “我没事。”霍繁篓道:“这种小伤养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 顾若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应该只是损伤,以你的年纪养一段日子就能自身修复了。”又道:“不过还要是要静养一些日子,不要再在外面乱跑,免得二次受伤。” 霍繁篓嘻嘻一笑,点头道:“行,都听你的。”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欢颜取了笔墨来,她开了方子,又找了绷带给他缠了胸,“今天就在这里歇着吧,明天好一些了我再让人抬你回去,保险为上。” “嗯。”霍繁篓点头,一个字没提报仇,甚至于都没有骂赵勋一句。 这很不符合他的性子,她道:“我刚才在和他吵架,可能……可能是迁怒你了。”她惭愧的道:“对不起!” “看出来了。”霍繁篓扬眉,笑道:“得亏这一脚是踢的我,要是踢你了那可不得了。” 要不是看出在吵架,他才不会忍成这样。 吵的好,也踢的好! 他忍了。 顾若离苦涩笑了笑,帮他盖了被子,轻声道:“暂时不要喝水,等观察一会儿再说。” 霍繁篓点头,没有不顺从答应的。 “你不出去看看,他这会儿还在院子里吧。”霍繁篓看着,劝道:“人和人相处都会有矛盾,好好说话,说清楚就好了。” 她摇了摇头,道:“大家都不闲,还是不要互相耽误时间的好。”话落,她就不再说话,静静的坐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繁篓看着她,也没有再开口,宴席室里安静下来。 “动手了?”方朝阳进来,站在门口目光一扫,“赵远山先动手的?” 顾若离点了点头。 “踢成了重伤。”方朝阳在桌边坐下来看着霍繁篓,“你一点拳脚都不会?” 霍繁篓摇头笑道:“郡主说笑了,我要是会拳脚就不可能站在门口任由他踢了。” 方朝阳就质疑的看着他,显然不觉得他说的话有可信之处。 向来如此,这个小子她虽认识不久,可满嘴里没有一句话是你能听的,精明狡诈,性子也狠:“你能忍,倒让我意外。” “郡主,这叫识时务啊,我就算冲上去和他对打,我也只有被揍的份啊。”霍繁篓叹了口气,“能力有限,保命为上。” 方朝阳冷笑一声,不看他,与顾若离道:“赵远山呢,走了?” “不知道。”她没出去,所以就不知道他到底走了没有。 方朝阳就呵呵一笑,道:“现在年轻人,可真是看不懂了……”说着站了起来,扶着李妈妈的手道:“我去歇着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顾若离嗯了一声。 第330节 “对了。”方朝阳回头眯着眼睛看着霍繁篓,“今儿就算了,明天给我走人啊,不准死在我家里。” 霍繁篓嘻嘻笑着,点头道:“您放心,我死不了!” 方朝阳不理他,转身出了门。 “三儿。”霍繁篓拿脚轻踢了她一下,“我渴了,给我弄点水喝吧。” 顾若离犹豫了一下,给他到了温水拿勺子给他喂了,他砸砸嘴笑着道:“对了,白姑娘让我和你说,你得空去她那边坐坐,她有事找你。” “知道了。”她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你先将病养好吧。” 霍繁篓点头应是。 “县主。”欢颜站在门口回道:“闻音姑娘在门口,说要进来。” 顾若离就去看霍繁篓,他皱眉道:“让她回去看家,人都出来回头进了偷儿怎么办,这个责任很重,不能掉以轻心了。” “你就贫吧。”顾若离被他逗笑,道:“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霍繁篓点点头:“我就欣赏你这点,不管是多亲近的人,别人不说的你从来不问。” “你歇着吧,我让欢颜和她说一声。”她也不敢让崔婧语进来,要是方朝阳不高兴,回头又添一个人捣乱的。 她出了门,在暖阁坐着,捧着一杯茶发着呆。 “我怎么就不能进来,我夫君在里面。”崔婧语的声音还是在院子里响了起来,“霍繁篓,你在哪个房间。” 顾若离放了茶盅出门,就看到崔婧语站在院子里,怒气冲冲的瞪眼看她,她叹了口气指了指宴席室,崔婧语就哼了一声去了。 “你不走,我就在这里照顾你。”崔婧语一屁股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茶,“咱们一起回家。” 霍繁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你……你什么意思。”崔婧语目光有些瑟缩,左躲右闪的道:“我照顾你,难道还错了不成,我没错!” 霍繁篓闭上了眼睛,自始至终没有和她说话。 “行了。”崔婧语腾的一下站起来,“那我陪你一会儿,等会我就走还不行吗。” 他眼睛都未睁开,冷笑着道:“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滚,立刻!” “算你狠。”崔婧语站起来,转头就出了门,看见顾若离还站在抚廊下,看着院子里的落叶发呆,她过去挑衅道,“管好你自己男人,不要让他像疯子似的,以为自己地位高就了不起了,哼。” “你要想吵架,我正好心情也不好。”顾若离无奈地道:“你要是走,我让欢颜送你。” 崔婧语跺脚,拧着眉压着声音道:“我警告你,你可是和赵远山有婚约的人了,要守妇道,妇道,你懂不懂!” “我不懂!”顾若离的火从脚后跟蹿了上来,“我做什么了,我定了婚约就不能再出门,我定了婚约就不能再见任何男人?我定了婚约就要老实的做个妇人,我定了婚约就打上赵远山的记号了吗,好,很好,我不嫁了!我这辈子都不嫁了。” 不嫁总可以了吧,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吧。 崔婧语惊讶的看着她:“原……原来你也会无理取闹?”她觉得顾若离一向都是讲道理的,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 “我这叫无理取闹吗。”顾若离红了眼眶,“那就算我无理取闹吧。” 她摔了帘子回了暖阁。 崔婧语撇撇嘴,莫名其妙的道:“都疯了吗,一个个的逮到人就咬。”话落,就悻悻然的走了。 她也怕碰到方朝阳。 顾若离心里很难受,她很清楚问题在哪里,赵远山并没有错,生在皇家的他自小就是高高在上,他能做到现在的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错了吗,这世上很多事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之论。 有的,只是不合适! 她不适合在这样一个时代成亲生子,因为她对这里的婚姻形势没有认同,在别人看来顺理成章的东西,在她这里却成了逾越不了的鸿沟,就如崔婧语说的她在无理取闹。 就当她是这样的吧,闹一闹也好,至少她知道了这一点,至少不会拖累赵远山,不会有一天两看相厌最后成了仇。 她倒在炕上,眼前都是赵勋踹出去那一脚时的情形。 心里闷闷的痛,她又觉得很可笑……她活了这么多年,前一世就不曾结婚生子,如今却来纠结这个问题…… “还在难受?”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朝阳坐在炕边,摸摸她的头,柔声道:“要是不开心,我看你们退婚吧。” 顾若离移过来趴在方朝阳的膝上,过了好一会儿她道:“您让我再想想。” 赵远山那么优秀,他值得去找一个更好的,能愿意陪着他,照顾他的女子,给他想要的生活状态。 她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挣扎一个无谓的没有人理解和懂的点,她很清楚没有必要,可心里却放不下。 “娘,我是不是很自私?”暖阁里很黑,方朝阳也没有让点灯,母女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过了好一会儿方朝阳嗤笑一声,道:“没有。成亲就是为了让自己高兴,人活着要先想自己再去想别人。你连让自己高兴的本事都没有,又谈什么让别人高兴。谁那么伟大,委曲求全成全别人,我第一个瞧不起他。” 顾若离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方朝阳轻轻拍着她,道:“这几年没有顾家的照拂,你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到了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说名扬天下也不为过。如今忽然在自己成就的事上栽了个跟头,虽没有人指责,可你自己却一直被困在这份自责中……这种感觉不是大夫不懂,不是同为女子也不会懂,所以,你也别指望赵远山能懂。” 她没说话,方朝阳又道:“你瞧,这么多年我也被人当成异类。说起来我从未主动去害过谁。包括你父亲……当年我从顾府离开,在庆阳的同福客栈住了三天,三天后我才离开庆阳的……” 顾若离抬头看着她,惊讶的道:“您在等他来找您?” “嗯。”方朝阳道:“其实,他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但他没有,他认为他没有错,他惯的我骄纵跋扈。可是我的骄纵跋扈是他惯的吗,我自小就是如此。我深知我的弱点和缺点,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和弱点,也不知道我的……他没有用心的去了解我,体会过我的感受,我当然要离开。” “所以,我被人当成了异类,为世人不容。这没什么,我自己高兴就好了。”方朝阳笑着道:“你和赵远山也是这样啊,他不懂你要什么,想要什么,他将他能给你的想给你,一股脑的堆在你面前。和你说,我能给你这些,我能为你做到这些,你是不是很高兴,快来,到我怀里来。” 顾若离被方朝阳轻松的语气说的心头微松。 “他给了你这些,再来要求你。你该做到这些,我想要你这样,那样做你是不对的。”方朝阳轻轻笑着,语气含着嘲讽,“男人的通病啊,在骨子里他们都不觉得女人是人,像是养一只小狗,小猫嘛,给了吃的喝的觉得你舒坦了,就来逗逗你。你若挠他,他就会怒了,说我给了你这么多,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还不满足,还不知回报,我养你何用,忘恩负义,薄情薄幸。” “好像是这样。”顾若离点头道:“你若挣扎了,就是你的问题,因为他确实对你很好。” 方朝阳呵呵一笑,道:“你要在这世上找到自己的价值,不是不可以。那你就不能成亲,或者,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能接受你的特立独行。你融入不了生活,也改变不了生活,那就等着被生活改变啊……被他改变啊。所以我说,坚持你想要的,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 “娘。”顾若离第一次听方朝阳说这样的话,“您简直是生活中的哲学家。” 方朝阳皱眉:“什么是哲学家,听不懂!”她又道:“想开点,自己折腾自己算怎么回事,你自己调整不过来,我说多少道理都没有用。” “我知道。”她点头道:“我其实很清楚当下的问题,我会自我开解的。” 方朝阳颔首,指了指隔壁:“那小子可还没吃饭,你不去看看?” “我内疚。”她叹了口气,“赵勋是因为我才动的手,是我连累霍繁篓了。” 方朝阳就笑了起来:“你可真是迟钝,他打人是不对,可那小子也不是无辜的。你啊,聪明是聪明,可是太……”她想了半天,顾若离补充道:“对不感兴趣的事情,就固步自封,毫无接受和理解能力。” 方朝阳点头:“说你笨吧,你瞧你有的事情一点就透比谁都聪明,可是说你聪明吧,你看你为人处世的样子,真是一块木头。我真是后悔那时候没有带你一起走,若是再重来,我是一定要带你来京城的。” 方朝阳也后悔了吗,顾若离看着她。 “这辈子,我唯一后悔的事。”方朝阳不想再说,“你自己想吧,别总钻牛角尖,要实在想不通就出去走走,看看山水,视野开阔了见识的人多了,你的想法也就不同了。” 是吗。顾若离心头微动。 赵勋怒气冲冲的回了家中,板着脸坐在桌案后面,吴孝之跟偷儿似的探头探脑的在窗户边看着,周铮在一边凑着,低声道:“爷好像生很大的气,要不要和他说赵正卿回来的事?” “还是算了。”吴孝之道:“明天自然就知道了。” 周铮想想也对,指了指院子外面,“那我走了啊,我还有点事!” “去吧。”吴孝之挥了挥手,又露着两只眼睛观察这赵勋,忽然,一只笔径直朝着他面门飞射而来,吴孝之哎呀一声蹲下来,那只笔就钉在他身后的石板缝里。 “将军!”吴孝之委屈的推门而入,在赵勋对面坐下来,“老夫年纪大了,可禁不起您这样的折腾。” 赵勋没理他,靠在椅子上露出生人勿近的样子。 “和县主吵架了?”吴孝之凑过来看着他,赵勋抬眸扫了他一眼,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吴孝之眼睛一亮,就倾了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先生做什么。”赵勋皱眉,吴孝之一愣呵呵笑道:“卑职在等将军娓娓道来!” 赵勋横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您不说那老夫走了啊。”吴孝之摇着头,一副叹息的样子,“霍小子跟只豺狼一样就盯着县主那块肥肉什么时候从您嘴里掉下来呢,您这会儿要是松口,卑职敢打赌,转眼功夫就能被那小子叼走了。” “他敢!”赵勋冷飕飕的道:“看来,今儿这一脚还是轻了。” 吴孝之啊了一声,惊愕的道:“您……您当着县主的面动手了?” “不动手难道要我宠着他不成。”他早没了耐心,忍了很久了。 吴孝之抚额,在赵勋对面坐下来,道:“将军啊……您是知道,那小子和县主一起共患难过来的。不看他,您瞧瞧她对同安堂里的几位大夫,这么久以来她同安堂的盈利可都是大家一起分的,还有张丙中那个赖着不走的徒弟,她是怎么对他的。再回头看霍小子,那小子再狡猾再坏,可是对县主是很袒护的,跟只老鼠似的,什么东西都恨不得拨拉给她存着,您怎么能当着县主的面动手。” “那又怎么样,她是我媳妇儿。”赵勋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打人的。 吴孝之不是觉得不该打,而是不该当着面打,这多寒顾若离的心:“有的事您知道,可是县主不知道,您认为他在抢您媳妇儿,可那霍小子回来后什么都没做,就跟以前一样跟着她而已,老夫敢打赌,他连喜欢都没说出口过。县主这样的性子,这种男女事不和她说,她是不可能自己体会到的,所以,您觉得是问题的,在县主眼里可都不是问题。” “笨!”赵勋说完想起自己来,当初他好像就是直接说的,顾若离才表示认真考虑,答应相处试试看的…… 这个女人,就连这种事也是一五一十的摆在台面上说清楚的。 他一头乱麻,实在是头疼不已。 “是笨,可是耐不住您喜欢啊。”吴孝之笑的猥琐,“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合着,他成黄盖了,赵勋蹙眉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一个女人,反了天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家成亲三媒六娉过了流程就成亲生孩子了,他娶个媳妇儿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头来还要黄了。 “县主多特别。”吴孝之嘿嘿笑道:“这世上,您能找到第二个她这样的女子吗。” 还真是找不到了,这么多年也就看她顺眼,赵勋喝了口凉茶,没说话。 “不过,除了这件事,她因为什么生气,您和老夫说说?”吴孝之满心的好奇,这种男女事比朝堂还有趣,尤其是女人啊,心思花样多,真的是无例可循,全凭天赋。 赵勋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除了吴孝之他也不可能和别人说:“你说,我该不该打那小子。” “这……”吴孝之也懵了一下,“县主这是自暴自弃了?” 赵勋一愣,点了点头,他也觉得顾若离有点这个意思:“那也不妨碍成亲啊!” “问题就在这里。”吴孝之一拍手,道:“是您对她成亲后要求太多了吧,她这是害怕了啊……一来因为行医受挫自暴自弃,您又催着成亲,告诉她婚后该怎么样怎么样,她就害怕了,生怕以后的人生就真的断在这里了。” 这世上还有女子也这样想的啊,可真是志同道合啊,吴孝之觉得她应该和顾若离去喝一杯,他这辈子没有成亲,就是因为觉得成亲是个负累,一个人多轻松,两个人还要互相迁就。 “废话!”赵勋站了起来,蹙眉道:“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她有什么可怕的。这个女人,可真是要反了天了。”话落,负手在房里来回的走,焦躁的很…… 吴孝之砸了砸嘴,他也没词儿劝了。 “给我写折子。”赵勋忽然停下来怒道:“先把诰命请了……”又指了指内院,“她不喜欢院子里栽花,把种的那些都拔了,捡些好看的草药种了,还有,再去看看准备的聘礼还少什么,一应备好了。” 到日子他就娶亲,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第331节 还怕他,他能吃了她吗。 不让他杀人,他不杀了,不让他动粗他尽量忍了,让他学着尊重别人,他也试着尊重了……到头来还不让他娶媳妇。 简直就是得寸进尺。 他就不信,他赵远山还掰扯不过一个小丫头了。 吴孝之张着嘴一脸愕然的看着他,顿了顿道:“……那个将军,赵正卿回来了,今儿下午进宫了,还没有出来。” 赵勋脸一沉,问道:“青阳山马匪被杀,顺天府问责没有?” “递了折子了。”吴孝之道:“今儿弹劾徐阁老弹劾您的事被圣上强压下来了,圣上果然让人去查徐阁老卖官的事,现在就等着看他们怎么自救。” 赵勋微微颔首,道:“我先去宫里面圣。” “您看到赵正卿别动手啊。”吴孝之跟着他出门,赵勋就回头扫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他是冲动的人吗,也就今天下午打霍繁篓怒气攻心了而已,吴孝之嘿嘿一笑,道:“那……那老夫去找县主,找她喝一杯,顺便给您打探一下。” 赵勋没反对,大步而去。 ------题外话------ 关于人物联系: 阙君王(岭南先生):贞王的次子,贞王和荣王是堂兄弟。这个关系懂吧,爷爷都是昭宗。(建安伯府还有个姑奶奶,崔延庭的妹妹,提过一次,人在凤阳守老宅。是阙君王的弟媳。) 梅筱恩:出身岭南汝南侯。 两人成亲后,阙君王脱离了王府去岭南和汝南侯做邻居,取了雅号“岭南先生”。 梅念茹:出身汝南侯,出生后就跟着梅筱恩住在京城贞王府,后来定了亲后跟才跟着姑母回了一趟汝南侯府,嫁人时是在京城出嫁。 平凉伯府:马氏,建安伯府的二夫人是嫡长女,还有追着崔婧语跑的马继。 永城伯:齐氏,建安伯府的三夫人是庶女,荣王妃是嫡女,崔岩老婆齐思敏是荣王妃侄女。 沐恩侯府方氏:太后,方朝阳,方樱的娘家。 欢迎补充!o(╯□╰)o ☆、183 互虐 赵勋大步进了乾清宫,原本坐在里面和赵凌喝茶的赵政蹭的一下站起来,脸色有些发白,满脸戒备。 “远山。”赵凌也怕赵勋因为生气而动手,“你来了啊,用膳了没有,朕还没有用,一会儿一起吧,正好喝一杯。” 他拦着赵勋。 赵勋目光一扫落在赵政面上,挑眉道:“兄长为何在此?” “圣上召我回来的。”赵政虚张声势的昂着头觑着赵勋,“我为何不能回来。” 赵凌当然没有召他回京,但是人已经回来了,赵凌就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很好,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他道:“是,是朕让他回来的。当初里通外敌的事也都知道了是误会,朕看就算了吧。” “圣上。”赵勋蹙眉,道:“这是先帝亲自下令罚他的。” 赵凌知道啊,要不然他也不会心虚了,“这事只要你不追究,别人也不敢问,你说是吧。”又道:“你就看在朕的面子上,行不行。” 赵勋蹙眉勉强抱了抱拳:“微臣遵命。” “诶!”赵凌看出他不高兴,忙拉着他笑道:“朝中弹劾你的事朕可是帮你压下来了,你就当欠朕一个人情,现在还了。” 赵勋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道:“是!” “这下好了。”赵凌松了口气,“朕再和宗人府说一声,这事儿就翻篇了啊!” 赵政长长的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一层的汗。 从小,他就处处不如赵勋,他胆子不如赵勋大做事不如他果断,就连学东西都没有他快,彼时府中还没有立世子,他就常听人说将来肯定是要立赵勋做世子的。 世子之位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世子位他得到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在军中居然能建虎贲营,能得那么多的军功,能得先帝的赏识…… 以至于,外人提起荣王府想到的就只有赵勋,而非是他。 这口气他这辈子都咽不下去。 “听说,你要成亲了?”赵政望着他,“成亲后是住在家里还是住在三牌楼胡同?” 赵勋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你先回去吧。”赵凌赶着赵政,“朕和远山还有事要说,你才回来赶紧去歇着。” 赵政心头冷笑,和赵凌抱拳行了礼,辞了出门。 “听说他受了不少罪。”赵凌拍了拍赵勋的肩膀,“事情过了就过了,你别总惦记着,大家毕竟还是兄弟嘛,一起长大的感情。” 赵勋没说话。 “就当是为了朕。”赵凌道:“朕的兄弟少,如今一个都舍不得折损啊!” 赵勋颔首望着赵凌,道:“圣上既如此说,微臣无话可说。” 赵凌哈哈笑了起来,拉着他去了桌案旁边,抽了好几个奏疏给他看,“你瞧瞧这个,他一年买卖官职就能得百万两银子,朕做太子时一年才几千两的例钱,真是气死朕了。” 赵政神情轻松的出了乾清宫,走了几步迎面就看到位穿着宫装的柳月,由一群人簇拥着朝这边而来,他眉梢一挑步子停了下来,对方几不可闻的朝他笑笑,擦肩而过。 赵政就笑了起来,得亏他未雨绸缪送了一位美人进来,能在赵凌耳边吹吹风,要不然这次的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他离了皇宫回了荣王府,汪道全在侧门口迎着他,两人回了正院荣王妃急切的道:“我说我陪你一起去,你偏不让,圣上没有斥责你吧?” “没有。”赵政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圣上最为重感情了,不会见我被远山陷害至此也不管不问的。” 荣王妃长长松了一口气,又道:“那世子之位,可提了?” “没有。”赵政摇了摇头,道:“先留在京城,世子的事慢慢筹谋。” 荣王妃颔首,是不能着急,什么事都要慢慢来。 “正卿回来了?”说着话,荣王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坐在炕头上的儿子,眉头一拧质问道:“你私自回来了的,可去过宫里了?” 赵勋起身朝父亲行了礼,回道:“刚回来,圣上已经同意我留在京城了。” “远山呢,你们两个闹成这样,他没有为难你?”荣王在炕上坐下来,端了茶喝着,赵政回道:“他就算反对又怎么样,圣上都同意了,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他再有权利可也得给赵凌留几分面子。 荣王就没有再说什么,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你回来了也好,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赵政坐了下来,荣王就道:“你那媳妇我们不能留了,就算得罪了岭南那边,我们也不能留这样一条毒蛇在家里。” 赵政蹙眉,荣王妃没有和以前一样跳起来反对。 “父王。”赵政立刻回道:“您这一得罪就是两家,而且,您和阙王叔关系向来很好,您将梅氏送回去,将来您怎么去面对他。” 荣王不管这些:“他不会为了一个侄女就和我不来往的。” “那也不行。”赵政回道:“父王,这件事说到底当时也是糊里糊涂的没个定论,就和我的事一样,说不定是赵远山设的局。您就怪责梅氏,再说,您不是没死吗,这事儿非要上纲上线,撕破脸。” “嘿!”荣王怒道:“你这是在帮着你媳妇儿吗,她可是要杀你老子,你居然帮着她说话。” 赵政皱着眉显的很不耐烦。 “我说……”荣王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梅氏素来胆小又守规矩,我还吃惊她怎么会对我下黑手。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让她做的?” 赵政蹭的一下站起来,怒道:“父王您都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杀您。” “不是你,我看你也不是好东西。”荣王拍了桌子,道:“那些侍卫难道不是你养的,居然还暗地里养死士,你本事可真是大,我们都小瞧你了。” 赵政也怒了:“你老糊涂了是不是,整日里花街柳巷的游逛,什么时候关心过家里,关心过母亲,现在一回来就指责我,您怎么不想想自己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 “你这个不孝子。”荣王大怒,荣王妃立刻拉住荣王,对赵政喝道:“正卿,你少说两句。” 要是传出去他顶撞老子,还不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议论呢。 “我不说了行吧。”赵政在椅子上坐下来,撅着脑袋,荣王妃就推着荣王,“你就不能消停一下,一回来就跟这个闹跟那个吵。你不是养外室了吗,快去逍遥快活去,别回来给我们添乱。” “你!”荣王推开荣王妃,“你以为你护着他,将来他就会孝顺你。我告诉你,这么多年你可宠出一个好儿子了。” 荣王妃皱眉,怒道:“那也是我儿子!” “行!”荣王指着赵政又看着荣王妃,冷笑着道:“我可不止一个儿子,这些年我这闲散王爷也做的累了,我明儿就上书退位,将这王位传给远山去。” 话落,他拂袖就走。 “你给我站住。”荣王妃脸色一变,赵政已经站了起来,猛然拽住荣王的袖子,冷冷的质问道:“您刚才说什么?” 荣王拍开他的手,道:“你不是有本事,有本事就和远山一样自己挣功名去。”又指着荣王妃,“你就抱着你的好儿子过去吧。” “您要将位子传给远山?”赵政拉住荣王,视线阴冷,“您再说一遍试试。” 荣王嘿了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我再说一遍怎么样,我自己的王位我就有权利决定传给谁,谁能耐我何。” “你太过分了。”赵政手一紧,扯的荣王蹬蹬后退了两步,摔在炕上,“我告诉你,这个王位是我的,除非我死了,否则谁都别想继承。” 荣王胳膊肘撞在炕上,人也被摔的晕头转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荣王妃捂着嘴一脸的惊愕,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对外头喝道:“都给我出去,将院门关了,谁来都不准开。” 汪道全应了一声。 “正卿。”荣王妃道:“你糊涂了是不是,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动手。” 有的事可以做,那是因为他们占着理,就和喜爱儿子一样,都是她生的,她喜欢赵政是因为赵政乖巧又是长子,这些都是理……可是儿子打老子这件事,是不孝,绝对不可以。 “我!”赵政也没有想到,他刚才气糊涂了,“他先激我的。” 荣王妃就指着他一脸的失望,忙过去扶着荣王,道:“王爷,您怎么样。” “这个孽障。”荣王终于好了一些,气的手抖个不停,“这个孽障!齐氏,你养的好儿子。” 荣王妃捂着他的嘴:“你小点声。”又道:“他也不是故意的,你何必这么生气。” “好的很。”荣王站起来,“我本来还犹豫,现在可真是笃定了,这王位你们谁都别肖想!” 赵政脸色变了又变,忽然在荣王面前跪了下来,“父王,父王我错了。刚才我只是情急想拉住您,没想到力气用的大了点。真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孽障。”荣王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告诉你,迟了。” 荣王要走,荣王妃忙拦住他:“王爷,咱们把话说清楚,您别急着走。” “说个屁!”荣王啐了一口,“你这个蠢货!” 第332节 赵政忽然就站了起来,脸上的惊慌也渐渐收了起来,他对外喝道:“守好门,若是放了任何一人出去,我叫你们死无全尸。” “你!”荣王回头瞪着赵政,赵政就冷笑着道:“父王,是您逼我这么做的。我受了那么多的苦,您一看到我就让我和梅氏和离,现在又威胁我说将王位给别人。您做初一我做十五,从现在开始您哪里都不准去,就安心在家养老吧。” “你敢!”荣王转身就要出去,可院子养的丫头婆子都是荣王妃的人,除了荣王妃便就是听赵政了,所以他一出门就瞧见十几个丫头婆子都堵着门,他根本没有可能出的去。 “都给我滚开。”荣王指着一干人,一边汪道全见着这样,忙过来求着赵政,“有话好好说,王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要是气着哪里可怎么办。” 赵政就冷笑着看着汪道全:“来人,将这个狗太监关起来。”他虽跟着荣王妃,但是对荣王一直都是最忠心的。 “汪道全。”荣王护住了汪道全,回头看着赵政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赵政就回道:“我不用困您太久,只要我想办法让圣上同意我继承王位就好了,到时候等您退下来,您想去哪里都行。” “你好大的胆子。”荣王心头泛寒,这就是他疼爱了多年的好儿子,当初他怎么就瞎了眼,觉得赵政比赵勋正派心善…… 现在才知道,有的人坏在面上,就算做坏事也是光明磊落,有的狠在心里,狼心狗肺。 “正卿。”荣王妃拉着赵政,想说什么,赵政推开她道:“娘,这件事您不要管,是他先对不起我的。” 和荣王相比,当然是自己儿子重要点,荣王妃动了动嘴什么都没有说。 汪道全被拖了下去,半天的功夫,整个荣王府就被赵政控在手中。 “爷。”梅氏给他倒了茶,柔声道:“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做?”关了荣王也不行啊,得有办法让圣上同意赵政继承王位才成。 他现在,可是连世子都不是。 “怎么,你想知道我接下来怎么做,好去给你的奸夫报信?”赵政冷冷的盯着梅氏,“心疼了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你打算杀了父王,是不是就准备给他铺路,好让他接了王位将你这个嫂嫂一并接管了,你们双宿双栖。” 梅氏脸色泛白,极其难看的道:“我没有,您知道我当时我为什么那样做。”她道:“我也和你解释了,我和他根本没有什么,如果真有我又为什么要害他,我该处处帮他才是。” “你就编吧。”赵政道:“当年你帮他,还给他做鞋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个贱人!” 梅氏回道:“我说过我没有,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话落,她推门出去,赵政上前就拉住她,反手给了一个耳光,打的梅氏跌倒在地,他踩着她的胸口,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你当我傻的吗。” 梅氏胸口断了气,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她推着赵政的腿,道:“赵正卿,我不是你养的那些女人,你想打就打想卖就卖,你最好记住我是谁。” 赵政一愣,面色变了变,哼了一声到底收了脚。 梅氏抚着胸口喘着气,冷冷的盯着赵政。 “大爷。”外头有內侍低声道:“顺天府将京中客栈的命案移交给宗人府了,并递了折子上去,求问责……”问责梅氏。 赵政猛然回头看着梅氏,盯着她目露杀意。 梅氏脸色也沉了下来,她起身道:“就说我病了,起不了床。”话落,她转过头看着赵政,道:“你若想我全身而退,就立刻派人送我回岭南,要不然就想办法去宗人府将青燕灭口了,否则,这件事不得善了。” 赵政没有说话,静静坐在桌后,不知在想什么。 顾若离缝了一只袖子,拿起来比了比问霍繁篓:“看看,阵脚是不是细密很多。” “有点样子了。”霍繁篓点了点头,“这事儿要多练,你多做几件衣服就好了。” 她失笑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胸口疼有没有好一点,若是还难受我给你摸点药酒吧。” “好多了。”霍繁篓笑着道:“我又不是泥人做的,他一脚踢不死我的。” 顾若离叹了口气接了他递回来的杯子放好,又道:“这次谢谢你了,没大吵大闹不依不饶的,忍着这份苦。”要不然依着霍繁篓的性子,这个仇势必要报回来的。 “先别谢,这个仇我可记在心里呢。”霍繁篓挑着眉哼哼了两声,“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顾若离失笑,点头道:“行,你去吧,再被他踹成重伤我可不管你。” “那我就死他家门口了。”霍繁篓一副无赖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欢颜进来回道:“县主,吴先生来了,说要找您。” “好!”她起身放了针线,和霍繁篓道:“我去看看,你早点歇着吧,时间不早了。” 她说着就出了门。 吴孝之先去拜访了方朝阳,和顾若离一起出来时就嬉皮笑脸的道:“听说你酒量很好,要不然陪老夫喝一杯去?” “行啊。”她笑着点头,“就在家里喝吧,有秋露白,七爷送来的。” 她让人去准备几个菜,和吴孝之一起去了花厅,上了四坛子酒,吴孝之亲自给她倒酒,她笑着道:“还是我来吧,可担不起先生这礼。” “县主这样说可就见外了啊。”吴孝之嘿嘿笑着断了酒碗,“先走一个!” 两人都一口喝完碗里的酒,吴孝之竖着大拇指:“县主爽快。”又要倒,顾若离已经先他一步捧了坛子,“先生今儿来找我,就只是喝酒的?” “嗯。不然还有什么事。”吴孝之喝了一口放了碗,“您和将军的事我可不敢掺和,纯碎是欣赏县主您巾帼不让须眉,来找知己的。” 她自己干了一碗,摇了摇头道:“先生要说什么就尽管说吧,我听着呢。” “哎呀,真没有啊,您怎么就不信老夫呢。”吴孝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老夫真的只是来找知己的。您知道吧,老夫一辈子没成亲也是因为害怕成亲啊,总觉得成亲多折磨人,还是一个人自在。” 顾若离扬眉微微笑着道:“先生也觉得我是因为害怕才不愿意和七爷成亲的吗。” 吴孝之打哈哈:“啊!没有没有,县主的心思老夫猜不透啊。”又碰了碰碗,“今儿只喝酒,不说无关紧要的话。” 顾若离点头。 吴孝之喝着酒笑的满脸褶子,他其实是看出来了,两个人其实都在较着劲儿,他是坚决不能明目张胆的掺和。 反正散不了,慢慢耗吧。 想到这里,吴孝之越发来劲儿,和顾若离你来我往。 喝到下半夜,皆酩酊大醉,顾若离倒还好沉沉睡着,吴孝之抱着坛子就站在院子里开始吟诗,念着什么大家听不懂,但是能看得到大名鼎鼎的吴先生在院子里将自己脱的只剩下中衣,披头散发的念着诗。 欢颜扯了扯雪盏的袖子:“让孙刃将他送回去吧,年纪大了容易冻着。” “我去喊孙刃,你在这里看着他。”雪盏跑去喊孙刃,孙刃一副受辱的样子,过来扛着吴孝之就走,“劳烦和县主说一声,我带先生回去了。” 雪盏点头,目送吴孝之离开。 顾若离睁开眼睛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目光发直,雪盏喊了好几声她才转头过来,笑了笑道:“吴先生走了?” “嗯。走了。”雪盏道:“您也回去歇着吧。” 她轻嗯了一声扶着雪盏脚步不稳的出来,冷风一吹她顿时觉得舒服了一些,雪盏道:“给你煮碗醒酒汤吧,要不明天该头疼了。”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道:“醉一醉挺好的。” 雪盏就跟着她没有说话。 主仆三人坐在院子里吹风,天上开始飘雪花,她叹了口气道:“又是一年了啊,我还记得去年第一场雪时的样子。” “嗯。”欢颜笑着道:“好像第一场雪化开时,将军和周大人他们走的。” 雪盏瞪了一眼欢颜。 欢颜捂着嘴露出悻悻然的样子。 “时间过的好快,我都十六了。”她托着下巴,“祖父和父亲也去了四年了……要是顾家没有那件事,我应该还在庆阳吧,也许跟着祖父在同安堂,也许……还待在药房里研究着形形色色的药方。” 可是,回不去了,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 “去看看霍繁篓睡了没有。”顾若离道:“让守夜的丫头警心一点,别让他睡着了乱翻身,伤着了。” 雪盏应是去了正院,过了一会儿回来道:“他还没睡呢,和几个丫头在打叶子牌,奴婢去看了一眼,他们就散了。”应该是知道县主在喝酒,他不放心所以就一直等着,确定她歇了他那边也就收牌睡觉了。 顾若离回去洗漱躺在床上,脑子里异常的清晰,一点睡意都没有,直到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儿,方朝阳来了坐在她床沿边似笑非笑的道:“赵勋请了诰命了啊,连敕封的圣旨都压在圣上的书案上了,婚期也定了,正月二十八。” “他怎么能这样。”顾若离翻身坐起来,愠怒道:“也不和我商量。” 方朝阳就觑着她道:“惯着他作甚,去打他,打完再退婚。” 她本来一肚子火的,听方朝阳这么一说顿时泄了气,揉着额头道:“我去找他。” “嗯。”方朝阳喊着雪盏,“给你们县主拾掇拾掇。” 雪盏应是,给顾若离找了一件浅粉的妆花缎褙子,仔细梳了个垂柳髻,点缀似的别了一朵绢花,几个人看着她就一时失了神。 “可惜了。”方朝阳哼哼了两声,她闺女生的这么好看,可真是嫁给谁都觉得插在了牛粪上。 顾若离无奈地道:“至于穿成这样吗,我又不是去相亲。”她是去吵架的。 “吵架也要漂漂亮亮的吵啊,难不成你穿个穷酸样儿就能随地打滚了?”方朝阳嗤笑一声,道:“你快走吧,霍小子一会儿我让人抬他出去,昨儿吵了一个晚上,真是烦死人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还是去和霍繁篓打了个招呼:“我有点事出去一下,等晚点我去你家看你。” “去吧,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今儿早上吃了药感觉好多了。”霍繁篓摸了摸胸口,“还是你的药好啊。” 顾若离无言,又和他说了几句出了门。 她一走,霍繁篓就自己拄着拐杖慢慢出了郡主府,站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他停了一会儿便就有人凑了过来,道:“帮主,赵正卿回来了。” “是吗。”他冷笑着道:“扬州瘦马到了吗,人带来我瞧瞧。” 那人应是,回道:“先放在醉春楼了,老鸨子试了试说功夫很好。” “她好有个屁用。”霍繁篓一脸的不屑,“叫她不要忘了去是做什么的,不费了赵政就将她卖野窑子去。” 属下应是。 霍繁篓慢慢的往家走,赵政这个蠢货,蠢就蠢了居然还敢动三儿,他要不让他断子绝孙了,他就不姓霍! 顾若离去了三牌楼胡同,齐全亲自引他去书房,笑着道:“七爷也是刚刚到家,昨晚没睡,小人正打算劝他睡会儿呢。” “我说几句就走。”她看了一眼齐全,含笑道:“全叔最近可好。” 齐全笑着道:“好,好。最近又在重修宅子,七爷种了许多您喜欢的花草。” 她朝齐全笑了笑,道:“辛苦您了。” 两人到了书房门口,齐全推了门她进去,就看到赵勋正坐在书案后面,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看着她! 关了门,房间就剩下他们二人,她站在门口望着他,眉头微蹙。 ☆、184 到死 “坐!”赵勋指了指对面,示意她坐。 顾若离面无表情的坐在对面,抬眸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问过我意见吗,就直接去定婚期!” “是啊,诰命请了,房子修了,聘礼都准备好了……”赵勋靠在语调沉着靠在椅子上,挑眉道:“就等你上轿过门了。” 顾若离愠怒道:“赵远山,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居然就这么做了决定。”又道:“我不嫁,你就自己成亲去吧。” “你还反了天了。顾娇娇,别人成亲水到渠成,你怎么就那么多事。”他气的拍了桌子,“你不嫁也得嫁!” 第333节 顾若离气的脸都红了,腾的一下站起来,本能想走,可想了想又停了下来瞪着他:“那你试试,我说过我不嫁,你还能抢亲不成。”话落拍了桌子又道:“还有,我们前面的问题还没说清楚,我不想成亲。” 赵勋气的磨牙,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一下的:“那你什么时候想成亲,你到是给个时间。”他可是等了好几年了,“顾娇娇,时不待人,你想清楚了。” 她脸上露出惊讶来,随即点了点头,道:“暂时不想。你要着急就随你的便吧。”话落,她起身,往外走。 窗户外砰的一声,有什么撞了一样。 顾若离打开门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赵勋攥着杯子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真是反了她了,他就不信一个小丫头他也掰扯不过,就算是根铁杵他也能将她掰弯低头,“顾娇娇,你给我站住!” 话落,他丢了手里的茶盅,大步走了出去。 顾若离听得到身后的喊声,也听到了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她停下来回头看他,可不等她看清人,忽然就被赵勋扛了起来,她骇了一跳,怒道:“赵远山,你又发什么疯。” 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小厮纷纷低下头,数着鞋面上的泥点子。 吴孝之揉着宿醉的额头,搭着周铮的肩膀,道:“你说爷和县主……这回谁胜谁负?” “这还用问,上次就是爷输了。”周铮撇了撇嘴看着吴孝之道:“先生,昨儿晚上您和县主一起喝酒的,她今天一点事都没有,何以你却变成这样子了。” 吴孝之嘿了一声,拿扇子敲他的头:“我什么样子,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话落,就摇着扇子往书房去,又忍不住回头看看那进了内院的两个人的背影。 赵勋霸道了十几年,就算一开始吃了亏后面也会找回场子的,他向来是靠拳头说话,能不说道理就不说道理。 顾若离呢,也是个强势独立的,别的女子以夫为天,以夫为纲,她恰恰相反,事事都要自主自力体现自我,这世上大约也有女子这样想的,可到底没有人像她这么有底气,没家没靠山她也能凭着自身的本事立世建业。 要说错,也没谁错……就是针尖对麦芒,这个结不解开,等成亲了她要出去行医或是被困在内宅像普通妇人那样生活,矛盾必然还是会出现。 还不如现在闹一闹,闹过了说通了就没事了,闹不过…… 咳咳!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那就看谁的脾气倔,谁的拳头硬,谁最先低头了。 赵勋扛着顾若离大步进了内院,气的噼啪一下抽了她的屁股,道:“谁惯你的脾气,反了天了是吧。”又道:“婚事都定了,你要是再敢说一句不嫁,我今天就让人将喜堂摆好,拜堂成亲入洞房,你信不信。” 顾若离挂在他的肩膀上憋着劲儿没说话,脸色很难看。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能耐的很吗。”赵勋喝道:“和你好好说话你不听,就你心里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你来安慰安慰我。” “够了啊,赵远山。”顾若离捶着他的后背,“你放我下来!” 他哼了一声,人已经进了内院,“我不放,你能耐我何!” 顾若离张口就咬在他的肩膀上,他闷哼一声又抽了一下她的屁股:“还咬人,你属狗的吗。” “放我下来。”顾若离松了口。 赵勋啪的一声,把门踢关上,将顾若离丢在炕上眯着眼睛盯着她,“我最后和你说一次,正月十八,你就等着上轿!” “你太过分了。”顾若离沉了脸望着他,道:“这么大的事你凭什么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赵勋在她对面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的喝完,道:“我和你商量你会同意吗。” “你!”她气的脸都红了,撇过头去不理他。 赵勋就又说了几句,见她不开口,就坐了过来盯着她:“你说你为什么不想成亲,是因为怕我?” “不是。”她回道:“我只是想调整一段时间。” 还有这样的道理,他沉声道:“你心情不好,就是因为你没有治好先帝?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那件事不怪你,也从来没有人拿这件事来责问过你。” “我说了,这和别人无关,是我自己心里的问题。”她看着他,道:“这个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赵勋就洗耳恭听的看着她,等着她说后面的。 “我学了针黹,也跟着我娘学了主持中馈,可是我学不会!”她垂着眼帘,眼眶微红,“我除了行医什么都不会。等成亲后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到那个时候你一定很失望,别人的夫人每天都温柔贤惠,只有我整日在外头走动抛头露面,以你的性子我们定然是争吵不断,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他皱眉没有说话,这些问题一直以来在他眼中都不是问题……顾若离是女人,是女人就一定会这些事,哪怕现在不会,将来也一定会。 他从不担心,尤其等有了孩子以后,她就是想行医,也不会有时间。 可是,她却这么认真的提出来了,并且设想了他的反应。 对没有发生的事,胡思乱想瞻前顾后,他向来不屑。 “这些都是问题。”她看着他凝眉道:“我愿意去尝试做一个安于内宅的妇人。可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若是我只能坚持一年,两年呢。你会怎么样?” 赵勋负手起来,蹙着眉来回的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她:“以夫为天,以家为业难道不好吗?你还没有做,就觉得自己不行。事情还没发生你就做最坏的打算,这不是你顾娇娇的作风。”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赵远山,你这样说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她做不到方朝阳那么洒脱,说和离就和离了,她想成了亲就好好的过一辈子,就算有吵有闹,但也绝不是原则上的碰撞。 赵勋并不能理解她的坚持的价值在哪里。 “你想要向白世英那样?”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她抬头看他摇了摇头,“不,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很愿意和你成亲,可就是因为喜欢,我才害怕最后我们的感情在这些事情中消磨掉,像我爹我娘一样,看着和睦恩爱,可是日积月累的不满和怨气,一件小事就让他们分道扬镳,在我看来他们谁都没有错,可是结果呢……是你我想要的吗。” “我了解你,也深知我自己的缺点。你想要的我很可能给不了。所以我惶恐不安。”她道:“我学医数十年,其中艰辛和成就感无人能体会,如今我放下了,可不瞒你我心中不甘,我想要突破想要更上一层楼,想要让我的价值在这世上体现的更为极致。” “是,在你看来,我要的这些或许只是功名利禄,这些你能给我。做镇国将军夫人,我去哪里别人都要低一头尊敬我几分,这比我行医所带来的要更为直接和简单。但这不是我追求和想要的。” “价值!”他微微点头,看着她问道:“就和你说的平等和尊重一样?” 她点了点头,又摇头:“不一样。平等和尊重受限于环境。而我要的价值,只需我的努力和……”她抬眸看着他,“你的支持!” 化整为零,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的其实就是他的一句话,一个保证。 若有一日她走出困境,她希望得到他的支持,而不是拉着她,告诉她,女子应该安于内宅相夫教子。 他没有说话,在顾若离身边坐了下来,凝着眉脸色沉沉的。 不是不愿意,而是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不想好了将来就是食言,只会令她更加难过。 “我们都想想吧。”她看着他道:“如果不守妇道确实是梅氏所言的那样标准。那我可能真的是这样。我可以去刻意避免,但却不能做的和别的人那样好,也很可能达不到你赵远山的要求。” “我走了。”她起身声音淡淡的道:“霍繁篓,我希望你不要再为难他,我并不管他伤害过谁,是不是心术不正,就和我不在乎你杀了多少人,是不是想要篡位,不在乎白世英和白徵到底是兄妹还是恋人一样……我只认识你们展露给我看的样子,他不伤害我,那么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和我无关!” 她说着开门走了出去,赵勋坐在炕上没有拦她。 有的事他确实是要想想,不是想要不要和她成亲,这个丫头他娶定了。 而是要想想怎么样,才能顺利娶到她。 过了许久,他起身去了书房,吴孝之躺在软榻上打着呼噜,听到脚步声他醒了过来,朝赵勋抱拳:“恭喜恭喜,将军大喜。” 赵勋冷冷的扫了他了一眼。 没谈好?吴孝之眼睛一亮,凑过来道:“将军,您和县主都说了什么?” 赵勋抬了抬眼帘,声音无波无澜的将两人对话大概和他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吴孝之道摸着胡子端茶喝着,忽然灵机一动看着赵勋,道:“您等等,老夫请个人来。”话落,在门外吩咐了一声。 赵勋根本不管他请谁。 吴孝之嘿嘿笑着,他不能深入掺和,这事儿要解释一定要请个内行来。 过了半个时辰,杨文治来了。 一番寒暄,杨文治莫名其妙的坐下来,赵勋也莫名其妙,两人都看着吴孝之。 “杨先生。”吴孝之高深莫测的一笑,进入正题:“先帝的驾崩让县主很受打击,我们都不能理解,这样的病情对于一般大夫来说县主已经做的很好了,为何她还会自暴自弃,不再行医呢。” 杨文治这才估摸着猜到是赵勋和顾若离吵架了。 两个孩子都是要强的性子,而且作为女子,顾若离确实算得上异类,相知交友没有问题,若是娶回家,还真是要想想能不能接受。 毕竟也没有哪家夫人在外头抛头露面,更不提给人看病问诊。 杨文治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在理念上,县主是能治好先帝的。她的手术室就是为了此类的病,可是到真正发生遇到这种病例时,她却因为没药支撑,而不敢真的手术,所以才会如此。” “先帝对她素来关爱,她尊敬先帝,一心想要治好,可最后却事与愿违……就算是放在常人身上也难以承受,何况县主那样要强的人。” 杨文治说着叹了口气:“以县主的天资,不行医实在是百姓的不幸,杏林的损失。” “不行医她还可以做的别的。”赵勋蹙眉道:“若是这世上每个女子都和他这样,那不是乱套了。” 杨文治也不反对赵勋的话,颔首道:“可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像她啊。”又道:“古有女帝女将,都是奇女子,县主虽不如他们杀伐果断叱咤天下,可在杏林一行,在天下大夫眼中,她也不比那些奇女子逊色。” “她所治的疑难杂症方子,提出的眩晕类别论据,推行的外科缝合,给我们打开了一扇新奇的门,让我们受益匪浅!还有令人匪夷所思的开胸开颅,虽目前许多做不到,但是她告诉了我们,做不到不是因为不可以,而是医疗条件所限,将军,在这之前我们所有人都不敢去想,直如摧枯拉朽。” 赵勋微震,他是知道顾若离的成绩,可是第一次听到别的大夫对她的评价是如此之高。 “您保家卫国是厉害,受人尊敬。可是却不能否认,一个出色的大夫所建立功绩的伟大。人都有生老病死,若是医术能不断进步,致命的病越来越少,这难道不该得到同样的尊重吗。” “老夫一时激动,言辞有些激烈。”杨文治见赵勋没说话,他咳嗽了一声抱了抱拳,道:“还望将军见谅。” 赵勋若有所思的摆了摆手。 “不过,老夫有一句不吐不快。”杨文治含笑道:“您若娶县主,又将她困在内宅,在老夫看来还不如不娶,因为老夫替天下人可惜啊。” 他居然这样说,赵勋皱眉道:“杨先生的意思,是我拖累她了?” “非也!”杨文治笑着道:“这就跟您和县主成亲,县主却让您从此以后不得再上战场一样。” 赵勋的眉头越蹙越紧,眼前就浮现出顾若离眼眸微红,失落困苦的样子来。 原来是这样。他的能力体现在军功上,在许多人看来,没有赵远山大周国土难保,额森再无人无压制。但是在杨文治这样的大夫看来,没有顾若离大周的医术就少了一个栋梁,少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受教!”赵勋起身,拱了拱手,“杨先生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赵某深以为然。” 杨文治摆手道不敢,笑着道:“既如此,那老夫就等着喝将军的喜酒。告辞,告辞!” “我送您。”吴孝之说着,亲自送杨文治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回来嘿嘿笑道:“卑职其实就是想问他一句感受,不成想他说了这么多。” “他说的不无道理。”赵勋若有所思,他尊重她却从来没有尊重她的职业,因为他觉得女子不管做的多好,将来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回到内宅落于俗世。 她是因为没有感受到他的尊重,所以才会担心那么多的吗。 “我出去一下。”他起身风一样的出了门,吴孝之憋的几句话还没说呢,张着嘴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 周铮靠在门口看着他,讥诮的道:“先生,您劝了那么多,也不抵杨先生说几句,您早该请杨先生来了。” “嘿,你这个小子。”吴孝之道:“赶紧找你那个相好的去,别在老夫跟前转悠。” 周铮眉头一拧,道:“我说了,那不是我相好的,先生不要乱说。” “不是相好的,人家给你做衣服啊,还给你做鞋子。”吴孝之摸着胡子道,“叫什么来着,春容?” 周铮不想和他说了,转身随着赵勋走了。 吴孝之悻悻然的哼哼了两声,又回去书案前接着做事。 赵勋带着风的去了郡主府,也不让人通报,径直闯了进去,惹的一阵鸡飞狗跳。 他到时,李妈妈已经得了消息,正在小径上等他,笑着道:“将军来找县主?” “嗯。”赵勋颔首,李妈妈就无声的指了指后面,“在厨房呢,说往后每天学做一个菜。” 第334节 赵勋心头一动,转身就走又停下来看着李妈妈,问道:“她衣服学会裁了?” “会是会了,但确实做的不好。”李妈妈掩面而笑,道:“县主做这些事没有天赋!往后……往后还请将军多担待。” 赵勋没说话,大步去了厨房。 还没到里面,就听到方朝阳的声音:“你怎么这么笨,切个豆腐怎么就切不好了,你不是还能割别人的皮吗,这豆腐可比皮嫩多了啊。” “我再试试。”顾若离的声音,透着无奈和消极,“这杏仁还要捣碎吗。” 方朝阳向来没耐心,教了一遍就喊道:“李妈妈,你进来教她,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生了一个这么笨的。” “行,您回去吧,我再研究研究。”顾若离也不拉着方朝阳,但方朝阳也没有出来,又道:“这马蹄糕你搅的不均匀啊,这花瓣不但要摆在里面,还要摆在中间,你算好了一会儿切几块,你就放几片花瓣,每一瓣都在正中间,做出来才好看。” “哦。”顾若离应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娘,您在一边歇会儿,我再试一次。” 她说着话,忽然门口有个身影跨了进来,堵着门挡了个结结实实的。 “赵远山。”她一愣抬气头来,就看到他站在门口,眉头几不可闻的就簇了簇,直觉他是来继续说成亲不成亲的事。 方朝阳就冷哼一声,睨着赵勋道:“你家是不是婆子不够用,要是不够我给你买上十个八个的送去,要是再不够就再添一些,你要多少只管开口。” 他看着顾若离没说话,那边顾若离打断的喊了一声:“娘!” “你娶个媳妇要求怎么那么多,啰啰嗦嗦的,到底喜欢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就拉倒,我闺女不愁嫁。”方朝阳憋了好几天了,根本不管顾若离的态度。 赵勋这才收回视线,点了点头:“非她不娶。” “说的倒好听。”方朝阳也愣了一下,嗤笑道:“你不是嫌弃她不贤惠,不温柔?” 赵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世上温柔的女子有很多,可顾娇娇只有一个。” 早干嘛去了,方朝阳冷哼道:“现在说的好听,这男人的喜欢最是靠不住,你能喜欢她多久!” “喜欢她……”赵勋望着顾若离,她也看着他,尴尬的红了脸,甚至有些心虚和慌乱的撇开了目光,忽然,耳边就听到他道:“到我死的那天。” 喜欢她,到他死的那天。 她猛然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他。 心却像是惊涛骇浪的海面,忽然落了齐天大圣的定海神针,就那么没来由的平静下来。 淡淡的,只有一波波的涟漪,慢慢的扩散晕开,充斥着所有的画面的。 漂浮着的,只有他这一个人,一双眼睛,一颗心。 赵勋也看着她,依旧负着手堵在门口,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外面的光线,身高,体健,目光如炬燃着炽烈的爱意,毫无掩饰的喷薄而出。 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朝阳推开他:“让一让。真是够了,现在年轻人没羞没臊。”她说着,眼睛里,面儿上却都是满意。 赵勋让开,方朝阳哼哼了两声出了门,他忽然抱拳,喊道:“岳母慢走。” 方朝阳打了个趔趄,幸亏李妈妈扶住了,两人极快的消失在厨房门口。 赵勋回身看着顾若离,走过去,她却是压了视线垂眸望着手里做坏了的马蹄糕,低声道:“不是说我们都在想想吗,你又来做什么。” 他没说话,在她手中的碟子捡了一块马蹄糕放进嘴里。 “没熟。”顾若离一惊,“会吃坏肚子的。” 他已经嚼吧嚼吧咽下去了,甜的发齁还没有弹性,和厨娘没的比,可是他却一下子舒展了眉眼,当着她的面夺了碟子,三两下将一碟子的糕都塞进嘴里。 像个仓鼠似的鼓囊着腮帮子,生吞着咽了下去,继而点头,“好吃!” 噗嗤一声,顾若离笑了起来,眼圈泛红,咕哝了一句他没听清。 “这豆腐也是你做的?”赵勋指了指旁边的杏仁豆腐,她忙将碟子护住,道:“别,杏仁和马蹄粉不同,你别胡乱吃。” 赵勋闷闷的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愉悦的看着她,道:“你看,就算你做坏了哪道菜,凭你的学识你也知道能不能让我吃!” “这什么逻辑。”她反手将碟子里的东西倒了,道:“我这还有理了。” 赵勋就抱臂站在她面前,沉沉的道:“我不嫌弃你做菜难吃,我向来不讲究。” “这不是我做菜不做菜的事。”顾若离叹气道:“这些事是我能否做一个好妻子的标杆,就算做不好可我也要能沉得下心去做……更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对婚姻形式达成一种共识,我愿意去努力,那么你能不能不要给我套上枷锁。” 赵勋没说话。 “这是惊世骇俗的,离经叛道的。”她叹了口气,“就算是我娘,她也不是每日在外游荡抛头露面。我知道这让你接受很难,所以,这个决定权在你手里。” “我有决定权?”赵勋断章取义,她一愣看着他,他已经煞有其事的道:“那婚期就由我定了,正月十八,你要敢再反悔我就打断你的腿。”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笑了笑没说话。 “果然傻。”他忽然摸了摸她的头,弯着腰和她平视,含笑道:“成亲以后,你的事也由你自己决定,我绝不干涉替你决断。” 她眼睛一亮,像是幽暗之中忽然亮了一盏灯,她抿着唇看着他,从眉眼到唇鼻一点一点细细打量,许久后才轻声问道:“你……不后悔,就算我将来不守妇道?” “不后悔。”他摁着她的肩,额头抵着她,又觉得太累,就将她抱起来放在桌子上坐着,和她对视,“我的娇娇,有分寸!”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眼眶里蓄着泪泫然欲泣,“是,我有分寸,有我自己的界限。” “哭什么。”他其实到今天才真正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是空间,是彼此相互的支持却非捆绑,她不需要他一味的宠溺包容退让,她也在退,站在厨房里就是她在退,试着去做一个贤妻良母,“急切的想要做我媳妇了。” 这更多的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不同的是她并没有期待赢,也不期待从他这里俘虏或剥削些什么,只是简单的想要永久的平息战火,达成共识,在以后不会因为价值观的不同,而互相伤害争吵无休无止。 若是在现代,或许没有这样生硬,大家都懂的这些在婚姻中的重要性,可是对于赵勋却很难。 “是!”她勾住他的脖子,破涕而笑,“很急切的想要嫁给你。” 看,木讷也有木讷的好处,就是她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赵勋哈哈大笑,可笑声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她勾着他的脖子拉下来,毫不犹豫的吻着他,他一愣伸手抱住她,摁在怀中,紧紧贴着…… “哎呀,你手放哪里了。”顾若离拍着他,赵勋又亲了她一下,道:“现在知道,我多想成亲了吧。” 顾若离红了脸拧着他:“你出去说,让所有人都听听,镇国将军也能说出这种话。” “有什么不能说。”赵勋一副坦荡的样子,“娶妻生子疼媳妇,我有什么不可对人言。” 顾若离笑了起来,抱在他靠在怀里,问道:“说好了,你不准反悔。” “反悔怎么办。”赵勋低头看着她,视线留恋着她被亲吻的微有些红肿的唇,有些馋的砸了砸嘴。 顾若离虚张声势的道:“就打断你的腿。” 他眼睛一亮贴着她耳朵说了句什么,她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拧着他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军中荤段子多的是。”赵勋轻轻一笑,又忍不住捧着她的脸亲了亲,“你以为我不会,我什么都会。”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明眸皓齿,笑面如花,他看着眼眸一黯觉得心都软的化了,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我媳妇儿真好看。” “你也好看。”她笑着捧着他的脸,“最好看!” 他眉梢一挑,板着脸粗声粗气的问道:“比霍小子还好看?” “无人可及。”她也啄着他的唇,“世界无敌。” 什么世界,还无敌……赵勋没懂,但是猜到了什么意思,不由笑了起来,满意的道:“有眼光。” “没羞没臊。”她轻轻笑了起来。 “我火还没熄,食材都准备好了。”她道:“再做一次试试,你再尝尝味道,如何?” 他挑眉,理所当然的点头:“行。吃死了反正有你这个大夫在。” “放心,吃不死你了。”她被他抱着下了桌子,剥着蒜瓣又抬头看着他,道:“我做了一件衣服,一会儿你去试试,要是不好看你不准笑我。” 赵勋觉得现在看什么都是甜的,瞧着案板都想尝尝味道:“没有不好看,一定好看。” ------题外话------ 我又干了件蠢事。阙君王(岭南先生)是赵勋的堂叔,那么贞王就应该也是荣王的堂叔……哈哈哈哈…求原谅,我又算错了辈分。 ☆、185 区别 顾若离灭了火,糖水在锅里煮的甜香四溢,她端着碗将豆腐倒进去,溅的糖水在手背上烫的她一跳。 “我来。”赵勋眉头直皱,夺了铲子将她拉在一边,道:“你这手法太不娴熟了。” 她就看他在锅里搅拌起来,她笑了起来按着他的手喊道:“你轻点,这豆腐都快被搅成渣了。” “嗯。”他嗯了一声,手就轻了起来,起锅撒杏仁,又摆了两块蜜饯在旁边,透明的糖汁雪白的豆腐配上鲜红的蜜饯,真的是色香俱全。 她迫不及待的用调羹舀了一点喂他,他吃了以后砸砸嘴,颔首道:“不错,看来我比较适合做饭。” “你?”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拿帕子给他擦着汗,道:“行,往后家里就不要请厨娘了,就交给你了。” 他就露出一副完全可以考虑的表情来,认真的道:“还想做什么菜,我们再试试。” “还真要做啊。”她先是惊讶,继而笑了起来,“你还是在一边看着吧,想吃什么菜,我让李妈妈来教我。” 他怀疑的看着她,一副不信任的样子……李妈妈说她没有天赋他本来还怀疑,就在刚才他是信了,就放豆腐这点小事,她也做不好,“我看不用请李妈妈,我来掌勺,你给我添火。” “行。那我们烧条鱼吧,都已经洗好了。你想吃清蒸还是红烧?”她端了鱼过来,他一看是条鲤鱼,顿时凝眉道:“红烧吧,这种好像不能清蒸。” 她惊奇的道:“你居然还知道能不能清蒸?” “这要知道吗,这是个人都知道的。”他拧着她的头,“给我剥个蒜瓣。” 她哦了一声给他剥蒜切葱花,又去灶台下添柴,赵勋滋滋的煎鱼…… “赵将军。”她从灶底下探个头上来,“你别煎糊了,要是不行喊李妈妈来。” 他瞪了她一眼,她喃喃咕哝了句什么,又缩了回去。 鱼起锅时颜色好看,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的没有脱皮,她看着简直要拍手了,“你这真是第一次下厨吗,也太厉害了。” “是你笨。”他笑着给她夹了一块鱼肉,看着她等着表扬。 她吃过还真觉得味道不错,至少没有鱼腥味,甜度也合适,点着头道:“很好吃,非常好。” 他挑着眉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她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亦觉得很满足,大约这世上没有人会想到赵勋会洗手做羹汤,还一副乐此不彼的样子吧…… “感动了?”他弯腰看着她,她点头毫不犹豫的道:“很感动。看来我得多多努力,至少能做上几个菜,我们高兴时喝上几杯。” 他轻笑,摸了摸她的头,她往后躲拍着他的手道:“哎呀,你的手上全是油,我今儿不想洗头。” “一会儿我帮你洗。”他拉着她,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颔首道:“味道是不错,不咸不淡刚刚好。”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门外,欢颜踢着石子儿看着周铮,问道:“你怎么后来不跟着将军了,我好几次都没有看到你。” 第335节 “你找我有事吗。”周铮瓮声瓮气的道:“若是有事可以让孙刃给我捎信。” 欢颜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奇怪你怎么不跟着将军了。”又看着他,“我捎去给你的衣服你收到了吧,合身吗。” “我没穿着。”周铮嘿嘿笑道:“我衣服有人给我捎去了好些,所以你做的几件我都给陈达了,他没有衣服穿。” 欢颜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起来,望着他道:“你将我一针一线做的衣服给别人了。周铮,你太过分了。” “你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周铮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就几件衣服,兄弟没有衣服穿,我这里却穿不完,我也不好意思屯着啊。” 欢颜看着他一动不动,眼睛里迅速集聚了泪水,抬脚猛的踩在他脚上,吼道:“周铮,从今天开始,我再不会给你做任何事了。”话落,转头就跑了。 周铮皱着眉看着欢颜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依旧云里雾里的没弄清楚。 “你把欢颜气跑了?”孙刃从后面走了过来,满面兴味的道:“你怎么老欺负人小姑娘。” 周铮白了他一眼,“我怎么欺负她了。”又道:“这丫头脾气太坏了,受不了。” “人家这是对你有意思吧。你不在的时候他总和我打听你,还让我帮着给你送信。”孙刃抱着手臂酸溜溜的:“你这桃花还很旺啊,能得小姑娘的青睐。” 他们一群跟着赵勋的,十个里有八个是光棍儿。 “她?对我?”周铮指着自己一脸的惊愕,“你说欢颜那丫头对我有意思啊?” 孙刃就一副你就嘚瑟吧的表情。 “嘿!”周铮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看来他真是桃花运来了吗,可真是措手不及,“看来我这长相还是很讨喜啊。” 孙刃呸他,捶了他的肩膀,道:“少和我嘚瑟,就你成天跟人小姑娘话多,也不做事。” 两人打了几个来回,孙刃笑道:“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能成亲就赶紧定了,说不定还能生个儿子,回家还能吃几年的热饭,睡几日的热炕头,多好。” “你说那丫头啊。”周铮摆着手,“我可不敢要,那丫头虽是丫头,可比人小姐过的好多了,县主身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一个个养的娇气的很。” 孙刃点点头,不反对他的话。 “娶老婆我可不能娶这样的。”周铮一下子就想到了春容,虽说她是青楼出来的,过去并不光彩,而且还带着个儿子,可是人现在从良了,天天待在家里老实本分,又能吃苦,若真娶他宁愿要春容。 “你不会想娶醉春楼那位吧。”孙刃一副吃惊的表情,“你小心回家被你娘赶出门。” 周铮摆着手:“我就想想而已。眼下没想成亲,就这么跟着爷一个人好的很。你没瞧见先生多自在,要是成了亲……”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赵勋一手食盒一手牵着顾若离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灰色的长袍,现在腰腹边上有几块明显的油点子,扎眼的很。 可他浑然未觉,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周铮和孙刃面面相觑,张着嘴足以能塞进一个鸡蛋。 赵勋无视二人,和顾若离有说有笑的擦身而过……孙刃砸了咋嘴,道:“这,这是咱们的爷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赵勋这样。 周铮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点头道:“还有更夸张的,等以后你就见识了。” “你还是早点成亲吧。”孙刃点点头,认为是赵勋太想娶媳妇了,所以才会为了成亲而变成这个样子。 一点镇国将军的威武都看不见。 赵勋和顾若离去了正院,方朝阳不冷不热的看着他们,问道:“和好了?” “嗯。”她点点头,道:“他说以后我的事随我自己决定。” 方朝阳唇角勾了勾,满意的看了一眼赵勋,又道:“所以呢,什么时候成亲,正月十八?” “嗯。”顾若离点了点头,回道:“七爷已经请了日子了,年期就请期定下来吧。这些事要劳烦您了。” 方朝阳就哼哼了两声,道:“坐吧。” 赵勋和顾若离这才坐了下来。 方朝阳看着赵勋规规矩矩的样子,顿时觉得很高兴,要是以前赵勋怎么可能这么克制,现在见着她,她不让坐他就要站着。 谁让她是长辈呢,想娶她闺女就要老实点。 “行,出嫁的事情我来筹备。”方朝阳说完看着赵勋,“你那边谁帮你操办?” 荣王妃是不可能的了,请她还不如赵勋自己办。 想想他其实也很可怜,就是成亲也没有长辈给他操持,想到这里方朝阳心里又多了一份怜惜,就道:“你舅母那边能不能请到人,若是请不到,就让建安伯府的三夫人给你办吧,她虽是庶出,可到底也是算是你的姨母。” 赵勋本来是打算请别人的,不算亲戚他请来帮忙的人很多,但方朝阳这么一说他倒觉得可以,便颔首道:“可以。我今日就派人去请崔三爷到府中来,问问他们的意思。” 方朝阳颔首,道:“既请了崔三爷,齐六爷那边也一并请了,两家人都还不错,说不上聪明可也不是趋炎附势之辈。” 赵勋应了,方朝阳素来挑剔,她说不错的,就一定不错。 三个人商量着婚事的细节,又一起用了午膳,两个菜是赵勋做的,方朝阳吃了几筷子,也没有说话,等他走了她和李妈妈道:“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好脾气。” “那是对县主。”李妈妈笑着道:“七爷还不是七爷,只是对人不同而已。这一点倒是和您有点像。” 方朝阳抚了抚鬓角,不知为何就想了顾清源…… 说实话他对她也很好,她还记得她怀着孕时,晚上身上酸疼的厉害,他就一夜起来无数次给她揉腿按肩膀,还给她洗脚。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确实要讲究缘分。”她起身悠悠的道:“快到温嬷嬷忌日了,你记得烧点纸,做场法事。” 每年方朝阳都会给温嬷嬷做一场法事。 李妈妈应是。 顾若离送赵勋出门,两人走在花园里的小径上,她问道:“听说朝堂还在因为延州山谷的事在揪着不放?你打算怎么处理,圣上那边没有怀疑吧。” “并未隐瞒。”他也没有打算隐瞒,就算说了旁人也不可能找到,甚至于司璋一行人,也无法找到入口。 他没什么可担心的,弹劾谋逆也要有证据才行。 她松了口气,当初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现在既然没事,那就比什么都好。 “我要去看阿丙,也不知道刘柏山回来了。”她这两天都没有问这件事,先是霍繁篓受伤,接着今天又和赵勋说到这个时间,“你要去衙门吗。” 他微微颔首,道:“去都督府,有点事要处理。” 她点头,在侧门外上了马车,人太多他只能揉揉的她的头,低声道:“晚上我再来找你。” “啊?”她一愣,随即觉得自己想偏了,点头道,“好。” 两人在侧门外分开,她去了石棉巷,马车一停下梁欢就已经迎了过来,掀着车帘子道:“县主,二当家回来了。” “回来了!”她心头一喜,忙提着裙子下了车,快步进了院子,张丙中已经扶着手臂和腰腹绑着绷带的刘柏山出来,她又惊又喜的道:“您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让县主挂心了。”刘柏山抱了抱拳,回道:“伤势都不算重,我当时逃走后就在路边找了医馆包扎了一番,其后也不敢出城,就一直藏在城隍庙的后巷子里,那里人少我在那边待了两天,今天听到前面有人议论说找到凶手了,我这才壮了胆子出来的。” “幸好没有连累你们。”刘柏山松了口气,道:“那个女人去杀我们的时候,我就知道大概是延州的事瞒不住了,我不能被他们抓住,说不定就要被逼着上公堂作证,对赵将军不利。当初我们答应他不将延州的事说出去,就一辈子都不会讲。” “人没事就好。”顾若离道:“七爷已经和圣上说过山谷的事,那边也不是秘密。他会处理好的,你不用再担心。” 刘柏山先是惊讶,随后就明白了,怕是赵勋已经将入口改道了。 “那我就放心了。”刘柏山点头,“我明儿就和阿丙去法华寺,将兄弟们……带回去。” 说着,两人都红了眼睛。 “师父!”忽然,张丙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师父,前几日我心情不好,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还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 顾若离忙过去扶着她,她从来没将张丙中当徒弟待,自然就受不起他这一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当然就不会怪你。这从天而降的横祸,不管谁遇到都冷静不了,我和七爷不但没有怪你,还都很内疚。” 张丙中拿袖子抹了眼泪,哽咽道:“我真是难过,当时想着在京城没有人会杀二当家他们。没想到这些人手段这么狠辣,居然……”他真的是又恨又悔又怒,“昨天我去见青燕了,我真恨不得扒皮抽筋,这个恶毒的女人。” 恶有恶报,梅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顾若离心头也恨便道:“法网恢恢,这些人逃不掉的。” “法华寺,我陪你们一起去吧,也送他们一程。”她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死了人总归是死了! 刘柏山应是。 “外头冷,你们不要一直在外面说话。”焦氏烧了茶,喊道:“快到房里来。” 几个人颔首,顾若离随着一起进门,就听到身后霍繁篓喊道:“三儿。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不是不让你出门的吗。”她眉头一皱迎了过去,“你的伤还没好,你出来做什么,在家好好躺着。” 霍繁篓嘻嘻一笑,拄着拐进来回道:“我可呆不住,这不是出来走动走动,在家多无聊。”又道:“我方才可是去了一趟同安堂,就方大夫和刘大夫在里面,没瞧见岑大夫和冯大夫啊。” 顾若离好久没去了,不由回头看着张丙中。 “冯大夫有事去办,岑大夫查到了一味药,要去找,说是在深山里很难寻得一株。”张丙中看着霍繁篓,问道:“你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顾若离很尴尬。 “摔了一跤。”霍繁篓咳嗽了一声,一咳胸口就疼了一下,他脸色一白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的劲,顾若离扶着她蹙眉道:“快进去躺会儿,你可真能折腾,本来只是损伤,你这么不爱护以后肯定要落病根的。” “不有你吗。”霍繁篓嘻嘻笑道:“我怕什么,死不了。” 她不禁想到赵勋上午和她说的话,因为有她在,所以不怕受伤生病。 “我不是神仙,也没有神药。”她扶着他躺在炕上,焦氏给他拿了个毯子盖着,张丙中在一边道:“你摔一跤能摔成这样吗。那天你去我家吃喜酒,不是带着几个人抬滑竿吗,现在怎么不见你做滑竿让人抬,天天的自己在外面瞎晃悠。” “那些人都要付银子的。”霍繁篓白了他一眼,“来,你给我银子,我就天天坐滑竿。” 张丙中就冷嗤一声:“当年我师父及笄的时候,你还大手笔送了冰蚕丝吧,那么有钱还来和我哭穷,太不要脸了。” 焦氏就咳嗽一声,打断张丙中的话,觉得他和霍繁篓说话太不客气了。 “吆嗬。你现在和你师父和解了啊,前儿还哭天抢地的不认她这个师父了,要一刀两断。今儿就甩开膀子来消遣我。”霍繁篓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可真是没有良心啊。” 两人素来喜欢斗嘴,大家也都见惯不怪,都捧着茶不说话,只有焦氏瞪着张丙中,让他不要回嘴。 张丙中果然哼哼了两声,没有再说,而是看着顾若离道:“师父,我听说赵将军请了婚期,你们是不是开年就要办喜事了。” 霍繁篓目光一沉,朝顾若离看去。 “嗯。”就见她点了点头,道:“正月十八。二当家要是方便,不如过了年吃了我们喜酒再走吧,我正要和你说这事。” 刘柏山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身份太尴尬了,留下来只会给你们添麻烦。又怕再有人拿我们的事陷害赵将军,还不如早点走自在。不过我代我们所有人先恭喜县主大喜。” 顾若离也没有勉强,笑着点头。 霍繁篓躺着,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顾若离一愣道:“还疼吗,让我看看。” 他将手腕给她,目光落在她脸上,道:“你就这么没出息,哄一哄就好了,还转脸就答应成亲了。” “本来就是我的问题,我还能让他怎么样。”顾若离白了他一眼,见脉搏问题不大,就收了手道:“他答应我成亲后我行动自由,生活自由,这样已经够了,我没什么别的要求了。” “就说你没出息。”霍繁篓道:“他可是镇国将军,要是以后他娶小纳妾呢?你没有约法三章?” 顾若离啊了一声,惊讶的道:“纳妾?不会吧。”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周围认识的人也没有谁去纳妾,“他不会这么做的。” “你真是笨死了。一会儿消极的不得了,一会儿又乐观的不得了。这男人啊哪一个不喜新厌旧的……”他话还没说完,张丙中就怒道:“那是你,不要将我们带上。” “去!说你了吗,瞎凑热闹。你就是想纳妾你也得有本钱。一没权二没财还生的这么丑,也就焦姐愿意,谁看得上你。”霍繁篓啐了一口,望着顾若离,“你真想好了?” 第336节 顾若离点头:“嗯。想好了。” 霍繁篓就没有说话,落在炕沿的手指不停的抖着,他察觉了猛然攥住了拳头,撇过了视线。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顾若离问道。 霍繁篓睁开眼没好气的道:“放心,死不了!” 顾若离还是不放心,想了想给他开了个方子交给张丙中,“等明儿你去医馆给他煎一副药送去吧,我看让他自己弄,还不知拖到什么时候。” “好。”张丙中收了方子。 顾若离又坐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就起身告辞:“我明天一早过来和你们一去法华寺。”又看着霍繁篓,“你和我一起走吗。” “好。”他撑着起来,拄着拐和她一起慢慢出了门,两人走在街上,又徐徐开始下雪,他猛的就想起来他走前的那个冬天……他笑着道:“三儿,你说要是那时候你报了仇封了县主,我们就回庆阳了,现在会怎么样。”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大概也开着医馆,忙忙碌碌吧。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笑了笑,停了下来,雪花越来越大如幕似的隔在两人之间,他道:“你真喜欢赵远山,有多喜欢?比喜欢我还多吗。” “这没有可比性啊。”她白了他一眼,霍繁篓在她心目中是没有性别的,就是霍繁篓,不分男女,“你是家人和我娘一样,对我都很重要。七爷他……又是不同的感觉。” 家人啊。他就知道她脑子里没有这根弦,你不说她永远不知道这些事。 那么,当初赵远山说了吗? 一定是说了吧,直白的告诉她,他喜欢她,想娶她,整日里黏着她吧。 如果他不走呢,赵远山就一定没有机会。 不走!他不走又有什么资格站在她面前,说出那一番话呢。 “那要是有一天我和他势不两立。”他看着顾若离,不死心,“你会护着谁,帮谁?” 她露出惊讶之态,随即就皱眉,道:“你们为什么要势不两立。霍繁篓,这三年你到底去做什么了,你在青禾帮是不是,和雷武在一起?”单单为了这些可有可无的矛盾,她不觉得两个人会势不两立,一定是有隐情。 他没说话,看着她等她回答。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是真的想不到。 霍繁篓脸色煞白,艰涩的笑了笑。 想不到,就是赵远山比他重要了,她不忍和他说实话吧。 实话总是太伤人。 “你!”她扶着他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你遇到了什么人,你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拂开她,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啊,我这么聪明谁能把我怎么样。”话落,一瘸一拐的走着,“走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她原地看着他,看着他背影渐渐消失在雪幕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淡,越来越不清晰…… “霍繁篓。”她追了几步,可街上早就没了他的影子,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毫无痕迹。 顾若离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说什么,静静立着。 霍繁篓回了家,崔婧语过来扶着他,被他推开:“滚!” “你脑子坏了啊。”崔婧语怒道:“疯狗一样,见到我就咬,我得罪你了吗,不就是因为喜欢你,你就整日里呼来喝去的。” 霍繁篓停下来,瞪着她喝道:“贱人,我让你待在这里了吗,是你自己留在这里的。你喜欢我,我让你喜欢了吗,是你自甘下贱。”话落,他忽然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这话是骂崔婧语的,还是骂他自己的。 “哈!”崔婧语被气笑了,讥诮的道:“你是在说我吗。霍繁篓我可比你好,我至少让你知道了,我下贱是因为喜欢你。你呢,你告诉顾若离了吗,她知道你喜欢她吗。你连说的勇气都没有。” “我说个屁。”霍繁篓将手里的拐杖摔在地上,“我以前都没说,我现在说个屁。” 说了让别人嘲笑他吗。嘲笑一个乞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嘲笑他一个来路不明,无名无姓的野种,肖想高高在上的县主! 他已经没脸了,这是他最后的的遮羞布。 要是说了,要是说了顾若离以后都不敢理他了呢,要是说了他连“家人”都做不了呢。 他还有什么,他屁都没有。 “那你接着去搅浑水挑拨离间啊。”崔婧语冷笑道:“你不是说她对你最心软的吗,你继续去扮可怜,博同情示弱,不是没有可能的,真的!” 霍繁篓眯着眼睛看着她,满目凶光。 “你不敢对不对。”崔婧语说着泪流满面,“你怕知道你和她在认识,存在了太多的谎言,她甚至都不知道就连霍繁篓这三个字,都是你随口编的,你怕让她知道你这个人全身上下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塑造出来的人都是假的。” “来人。”他怒喝一声,盯着崔婧语,“将这个贱人送窑子里去,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他。” 院子里,无声无息的出了六个人,雷武亦在其中,立在院子的一角静静看着这副场景,他拧着眉上前低声劝道:“帮主,闻音姑娘她没有恶意,只是……” 霍繁篓猛然转头看着他,冷笑着道:“你也想死是不是。” “不是。”雷武摇头,想了想觉得打岔比较好,就道:“赵正卿正在想办法杀了关在宗人府里的青燕,您看要不要给宗人府提个醒。” 霍繁篓抿着唇眼睛里划过笑意,道:“提什么醒。我们应该帮他才对!” 雷武满脸的惊讶看和他,猜测发生了什么事,让霍繁篓改变了态度。 ☆、186 各利 赵勋从宫中出来后,去了一趟宗人府,出来时有个小內侍冲到了他的马前。 “七爷!”小內侍噗通一声跪在马蹄下,磕着头道:“求求您救救王爷吧,他被大爷关在房里了,大爷说不等圣上批了他继承王爷,就一天不放王爷出来。” 王爷高坐在马上,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滚开!” “七爷!”小內侍哭着求道:“现在只有您能救王爷了,求求您了。” 赵勋目光一扫,随着他的周铮便过来就是一脚,喝道:“没听到七爷说话,滚!” 这一脚并不重,小內侍只是倒在了一边。 赵勋策马离了宗人府门口,周铮跟了上来,他低声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周铮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便就回来,回道:“那个內侍说的没有错,王爷自从昨天回家就没有出来,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嗯。”赵勋淡淡应了一句,目光微微一凝,道:“让宗人府即刻上门拿了梅氏,顺势留二人在那边护着,别让他死了就行,其他事不用管。” 周铮应是,赵勋则去了郡主府。 赵政正和自己的属下在说话,要进宗人府并不难,毕竟它不是大理寺地牢,但是因为赵勋叮嘱过后,想要再进去就不容易了。 但是此女不能留,否则他就不得不将梅氏送走了。 总不能让她堂堂荣王府世子妃,汝南侯嫡女关进宗人府,他的面子何存。 “就今天晚上动手。”赵政来回的走,又停下来道:“我会让人在宗人府门外放火,你们趁乱进去,务必要确认杀的是谁,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经过上一次的事后,手中养的人已经所剩无几,随后又被梅氏折了四个,眼下可用的只有五个,能留下来全因为这五个人没什么用。 他想要东山再起,还要再花费时间和钱财,可恶的是,为了救他,荣王妃将手中的银子已经几乎花完就连他手中的铺子和两船私盐都抵卖了。 等手里的事情了,他还要再查一查,那个敢收他盐的青禾帮,是什么来路。 “是!”几个人抱拳应是,各自换了夜行衣,赵政看着满意,道:“此番若能事成,每人百两打赏。” 几个人都跃跃欲试,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正说着话,外头有婆子跑过来,喊道:“大爷,宗人府的人来抓大奶奶了。” “你说什么。”赵勋脸色一变,人从暖阁出来,果然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一排人,领头的是左宗人,他也认识乃是周郡王,子承父业才上任的,他蹙眉问道:“王叔来此何意?” “奉命行事。”周郡王抱了抱拳,道:“还请正卿将人交出来。” 赵政沉着一张脸,显然不愿意:“还劳王叔稍等我片刻,我要进宫面圣。”话落,他转身就要走,周郡王也没有拦他,就打算在荣王府等他回来。 “正卿。”荣王妃从一边匆匆过来,拦着他道:“你不要为了这种事再去宫里,一来二去消磨了圣上对你的耐心,到时候你再去求王位,可就不好办了。” 赵政一愣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因为荣王妃说的不无道理。 “那您说怎么办。”赵政愠怒道。 荣王妃就道:“有什么办法,她自己做的事她自己收拾烂摊子,抓去了按律法处置……”就算不能,也要让她长点记性。 “您不要管了。”赵政将荣王妃推开,“我去一趟宫中,稍晚些就回来。” 荣王妃喊了几声,赵政根本连头都没有回,径直出了门。 他不是直接去找赵凌,而是让人通禀了沈橙玉,他亲自在宫门外等了半个时辰,沈橙玉身边新来的內侍陆正小跑着出了宫门,见着赵政就道:“……我们主子说了,事情她已经知道了,眼下在风口浪尖上,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您稍安勿躁等些日子再说。” 赵政皱眉,问道:“夫人还说了什么。” “主子说宗人府里不会出事,她进去不过是住几日,不会有人为难她的。圣上那边也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圣上不问罪,那就是赵勋盯着不放了。 “好!”赵政点了点头,又重返了荣王府。 周郡王还在,他让人去内院请梅氏出来,稍后梅氏就抱着赵晴儿出来了,盈盈行了礼她看了一眼赵政,目光微冷! “得罪了。”周郡王抱拳,正要说话,忽然他身后有人跑了过来,“郡王!” 他转头过去,来的人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混账!”周郡王脸色大变,喝道:“看一个人都看不好,一群废物。”他说着,拂袖带着人跟一阵风似的走了。 留了赵政和梅氏在原地,一脸的迷茫。 “怎么回事。”赵政蹙眉,忙让人去打听,梅氏已经冷冷的道:“没有什么理由让他什么都不做就走了,除非……” 除非青燕死了,最重要的人证死了的话,周郡王就没有了理由再带她去查问。 她笑了起来。 “你是说,青燕死了。”赵政心头一跳,满面狐疑,他才计划去杀人,青燕怎么可能就死了呢,谁动手的? 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青天白日里居然敢杀了看押在监的犯人。 “你没有,别人有。”梅氏抱着赵晴儿扫了一眼赵政,转身而去,她现在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不但没有用,而且还心胸狭隘…… 她当初真的是瞎了眼,居然千挑万选,选了这样一个人。 “给我站住。”赵政大怒,三两步走了过去,钳住梅氏的胳膊,问道:“我没有,你说谁有?除了赵政你还勾搭了谁。” 梅氏皱着眉,将赵晴儿给乳娘抱走,低声道:“有这个能耐的人多的是,我爹娘,我兄长,我姑母……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进宗人府的。”只有你赵正卿才不会管我的死活。 赵政一愣,松了手。 第337节 梅氏带着人快步进了内院。 “爷!”他的常随拿着一封信进来递给他,“方才有人给您送来的。” 信封没什么特别,外面随处的纸笔铺子就能买得到,他拆开了信,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半页的纸,内容说很简单,却也很复杂…… 他看着,却是心头大振,迅速将信揪成了团问道:“送信的人呢。” “人送了信就走了。还说了一句同道中人,不必多疑。” 赵政若有所思,凝着眉头好半天都没有动静,过了一一会儿才起身去了书房,关了门他又将揪成团的纸铺开,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慌张的在房里来回的走着,似乎心情难以平复,又焦躁又不安。 忽然他停下来,将手中的纸烧了,开了门大步出去,径直到关押荣王的房间。 荣王蓬头垢面的躺在床上,人瘦了许多也憔悴了很多,但并没有大碍,赵政很清楚这世上谁被关着都可能会燥闷而死,唯独荣王不会。 他永远都能找到办法,让自己忘记内疚,忘记责任,甚至于忘记仇恨,活的舒服自在。 “孽障!”荣王听到开门声,又听到进来的脚步声,蹭的一下爬起来,怒道:“快放我出去,你这个不孝子。” 赵政在桌边坐了下来,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道:“我不孝也是跟您学的啊。” “你说什么?”荣王眯着眼睛望着他,“我有你这样泯灭人性,毫无孝道。” 赵政哈哈一笑,不屑道:“父王不记得了。那我提醒您一句……”他说着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当年先帝带兵出征居庸关时,父亲您在哪里。” 荣王脸色大变,噗通一声坐在了床上。 “您在龙虎山是不是?”赵政道:“和您那引为知己的老道畅谈人生,参悟天机……天机有没有参悟我不知道,但是您却多嘴道破了军机,导致额森知道了先帝的行军路线,而伏击在居庸关,致使天下大乱,皇位易主。” 荣王脸色发白,当时他一时高兴,谁能知道那个老道贪财贪权,居然连夜跑投靠额森,他就算想去阻拦也来不及了。 只能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胡说,先帝的行军图我怎么会知道。”荣王啐了一口,赵政就道:“您怎么知道我当然不会知道。不过我猜也不过是先帝身边有人给你透露了几句罢了,您跟着胡乱猜测,没想到居然让您给蒙对了,我说的对不对。” “住口。”荣王道:“这件事没有证据,你不要胡言乱语。” 赵政道:“怎么没有证据,我可是听说那个老道还没有死,在额森部下做了军师,前些日子还被远山的兵追着打的灰溜溜的。”又道:“父王,我可对您真失望,您这辈子装疯卖傻居然装成真的了,这种口无遮拦的事,您也能做的出来。” 荣王抿着唇无话可说。 “不过,您不要怕,这事儿我不一定会说出去的。”赵政道:“只要您上疏将王位传给我,这件事我就当不知道,怎么样。” 他怎么就养出这个蠢儿子出来了,荣王怒极反笑,“你去告诉圣上,告诉宗人府吧。让他们追究问责抄了荣王妃,削了王位吧。” 用这件事来威胁他,就算再不和,在外人眼中他赵正卿还不是他的儿子。 “削了就削了,可您的一世英明就没有了。”赵政呵呵一笑,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荣王大怒,喝道:“谁告诉你这件事的,他能告诉你也能告诉别人,你不去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居然还有脸要挟本王,你的脑子呢。” “您先答应了,我当然就能会去查清楚这件事。”赵政回道:“放心,我一定会护着您安全的。” 荣王根本不信他有这个能力。 “父王。”赵政道:“给您一天的时间考虑,您若不写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话落,他拂袖便出了门。 门口的锁啪嗒一声锁上。 赵政一脸笃定立刻就变成了兴奋,没有想到那人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龙虎山的事荣王是谁都没有提过,要不是那人说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下好了,有了这件事做要挟,不怕荣王不同意。 他心里转了一圈,掉了头就去找梅氏。 “你既刻去一趟宫中。”赵政道:“和沈夫人见一面,让他帮我们。” 梅氏淡淡的,问道:“爷打听了青燕的事了?她到底死没死?” 赵政一愣,他一时兴奋居然将这件事忘记了,不由道:“成,我自己去,你在家待着吧,省的出去丢人现眼。”话落,就出了门。 梅氏啪的一声,砸了手里的茶盅。 青燕折了,她手里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给姑母送的信还要过些日子才有回应,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她现在就算想回岭南,都走不了。 都是赵勋,若不是他不懂好歹,若不是他抓了青燕,她又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 成亲……不对,那天晚上一定是因为顾若离在隔壁,他才会对她克制的,否则,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抓青燕也一定是顾若离做的,她身边也有常随。 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赵勋根本不爱她,她居然还有脸赖着他不松手。 好在,青燕死了,她只要死了这件事他们就查不到她的身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她想着,就听到有人回道:“大奶奶,爷让我回来给您回一声,宗人那边的消息确定了。” 梅氏压在心口的石头顿时松了下来,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赵勋刚和顾若离一起用过晚膳,两人在花园中散步,周铮快步而来,回道:“宗人府那边来回,说青燕在牢房里服毒自杀了。” “服毒?”赵勋没说话,顾若离却是一惊,问道:“看守她的人呢。她应该全身都被搜查过的,哪里来的毒药。” 周铮看向顾若离,回道:“看守他的人说不清楚,宗人正在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是有人将药给他的。” 顾若离扶着赵勋的胳膊,气的白了脸。 青燕是唯一的证人,只有她活着才能之证梅氏,否则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梅氏很容易就脱困了。 不可以,这个女人杀了那么多的人,怎么还能逍遥自在的享受她的荣华富贵。 “稍安勿躁。”赵勋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你想要替青阳山的几个人报仇,此事我来办。” 她明天还要去法华寺送他们一程,这让她哪还有脸去见那些人,连凶手都没有伏法。 “此仇我必报。”顾若离怒道。 最重要的,梅氏的目的根本就是冲着赵勋来的,她暴露了延州山谷的事,目的就是离间圣上和赵勋的关系。 其心可诛。 周铮退了下去,顾若离抓着赵勋的手,道:“她的事你不好办,说不定又让她泼你一身脏水。”什么小叔子惦记嫂嫂,什么兄弟争妻。 以前和她没有关系,她只当趣闻听,现在赵勋是她的,她听不得这些话。 赵勋扬眉,含笑道:“好。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梅氏在内宅,要想动她其实并不容易……要是他办,也不想费这个神,找人了结了就好了。 顾若离沉着脸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出声道:“我有法子,不过还是让你帮忙。” “一起讨论害人。”赵勋眼睛都亮了亮,这和他认识的顾若离不同,如今像只龇着利齿的小兽,一副要逮着谁咬一口的样子:“什么忙都成。” 他很喜欢! “我是报仇。”顾若离本来很生气的,被他这么一逗顿时没了脾气,“是她先不仁,我怎么能叫害人。” 赵勋颔首,道:“敢动我媳妇儿,我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你说的啊。”顾若离瞪着他道:“上一次,也不知道是谁在房里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你是难忘旧情吧。” 赵勋一怔,他以为顾若离根本没有在意,本来也没什么事,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分明是还记在心里憋着没说而已,他立刻就道:“都是儿时的情分,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兄弟争妻不过是做做样子,要不然我哪有理由顺理成章的搬出去。” 其实顾若离真的不在意,只是兴致来了拿他取乐而已,便道:“下不为例。” “知道了。”赵勋颔首,拉着她边走边道:“先去商量一下,怎么害人吧。” 顾若离回道:“什么怎么害人,我这叫反击……被你一说就显得那么不堪。” “知道了。反击!”赵勋含笑说着,在郡主府留到了近子时才走,方一出门周铮便上前来,回道:“大爷去了一趟宫中,暗中见了柳婕妤。” “说重点。”赵勋蹙眉道。 周铮就回道:“送毒的人没有查到,但肯定和荣王府没有关系,他们计划动手但还没有来得及。”又道:“那个毒是普通的砒霜,所有药店都能买得到。” 赵勋翻身上马,去了宗人府。 宗人府不同于别处,随随便便就能安插人手进来,若想要里面的人为自己办事,不是权压就是利诱。 他相信这一次是后者。 因为无论是岭南那边,还是荣王府,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比起梅氏是否脱困,他更想知道是谁杀了青燕…… 赵勋立刻就想到了霍繁篓。 赵政当初就是他派人营救回来的。 “派人去盯着那小子,暂时不要动他,先摸清楚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关系。”赵勋说完,人进了宗人府。 此刻,赵政气急败坏的在书房里摔东西,他怒道:“那人分明就是在玩我,居然转过头就去告密,他打底想怎么样。” 他写信来帮他,告诉他怎么样才能得到王位,可掉过头来又暗中写信送去宫中,若非魏谦帮他截下来又告诉了柳婕妤,圣上这会儿怕是已经知道了。 他被这人弄的糊里糊涂的,完全摸不着边际。 满怀希望的进宫,又气急败坏的出来。 “爷!”他的常随站在门口,回道:“门口有位女子求见。” 赵政焦头烂额,哪有心思见什么女子,正要挥手撵人,忽然想起来现在是半夜,什么女人会半夜来找他,他心头一动亲自出去…… 就在侧门口看到一位打扮艳丽,容貌极为精致的少女,那女子冲着他微微一笑,道:“小女子新到醉春楼,才第一日上工就领了个差事,有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世子爷。” 赵政看着那女子眸光一亮,暗叹一声尤物,便将人一把扯了进来拿了信在手中,沉声问道:“什么人让你送信来。” “收钱办事,至于是谁给的钱奴家就不必关心了,这是行规嘛。爷让奴家走吧,天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女子说着,人已经倒在赵政怀里,手上下一模四处点火。 纵然知道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可赵政还是被撩的全身起火。 他忍了心头的痒,推开女子对常随打了个眼色,人先进了书房,那女子就被常随带着跟在后面,说着话就跟猫儿叫着似的,勾着人的魂。 赵政借着灯光看了信,里头只写了一句:“此女堪用。” 难道来给他送信的,和去宫中告密的不是一个人?赵政回头看着依在门口的女子,立刻明白了写信之人的意思。 对方让他用女人弄死荣王。 死在女人身上,比他这个儿子弑父要好多了。 而且,荣王花名在外从来不忌女色。 第338节 法子是个好法子,只是他已经不相信对方了,荣王死了,谁来保证他稳操胜券,柳婕妤说她没有把握,沈橙玉根本没有见他! 他和荣王说的信誓旦旦,可心里却没有一点底。 想到这里,赵勋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摆了摆手道:“先将人关在客院里,不要声张。” 那女子一下子扑过来:“爷,春宵难度,您就忍心让奴家空寂一夜嘛。就算您要杀奴家,可也不碍着要了奴家啊……”又道:“奴家的身上可没有藏毒。” “怎么没有。”赵政捏着女子的下巴,“你就是个毒。” ☆、187 猝然 这个女人真的有毒,赵政从来没有这么销魂过,几乎他想做的对方都能配合,而且,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折腾了一个晚上,他居然还舍不得离开,关着门一直拖到了中午才出来。 神清气爽! 他是真的相信那封信上说的此女堪用的意思,是很得用,他敢肯定荣王肯定和他一样,恨不得死在她手里才痛快。 他内心纠结的去了书房。 梅氏也是一夜未睡,外院的事她听说了,一个晚上里面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她慢慢掀开自己手臂上的鞭痕,抿了抿唇。 恨不得赵政永远都不要再来找他。 她坐着喝了一盅茶,神色憔悴。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起身,理了理衣服,对外吩咐道:“让外院套马车,我要出去。” 门外守着的丫鬟应了一声。 上次在皇庙,她感受佛法无边,便动了心思皈依佛门,如今深陷重重风波,甚至于婢女都背着她去谋人性命,她身为主子脱不了此间干系,唯有虔诚向佛,悔过赎罪度己,才能受世人谅解。 所以,她要去清濯庵,去出家为尼。 她理了理衣服,走到梳妆台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满意的笑了笑! 稍后,她身边的丫头来接她,笑着扶着她的手,问道:“大奶奶要去哪里,方才大爷见着奴婢让人套车,还问了一句。” “我去和他说。”她说着扫了一眼那个丫头,往前院而去,方走到正院前就看到一个小內侍从院子里跑出来……这里原是荣王妃和荣王住的院子,但因为荣王被软禁在这里,荣王妃就搬去了后面的客院里暂住。 是以,这个小內侍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一定是因为荣王的事。 “出了什么事。”梅氏蹙眉看着对方,就听对方支支吾吾的道:“没……没事,奴婢有事要回禀大爷。”话落,行了礼朝外院跑去。 梅氏看着对方,他方才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抖,现在跑步也是,双腿发软显然是因什么事慌了神。 她眉头微拧视线落在正院里,顿了顿径直进了门。 院内依旧有人守着,她也不管走到关着荣王的那间房外,喊了一声:“父亲!” 里面没有声音。 寻常荣王看到她或者听到她的声音都是勃然大怒,今天很反常。她又喊了一声。 依旧没有反应。 她伸手推门,不成想门居然没有锁,轻易的就被他推开。 因为窗户被外面封着,房间里很暗,她走进去又喊了一声:“……父亲。”随即低低的惊叫了一声,捂着嘴,满脸的骇然。 只见荣王满脸苍白,毫无生气的笔挺的躺在床上,显然已经死了。 她走过去颤巍巍的伸出手想去探一探气息,可是不敢碰又收了回来。 荣王怎么会死了,难道是赵政杀的。 一定是这样,为了王位他已经等不及了,所以将荣王杀了吗。 梅氏目光微动,看到床里面压着一张纸,她拿了过来,是一封用血写的信,寥寥几个字写的歪歪扭扭,但是全是控诉赵政弑父的畜生行径。 她一目扫过去,飞快的将血书折起来塞在荷包里。 这封信很重要,是她将来捏住赵政命脉的好东西! 做完这些,她提着裙子飞快的走了出来。 赵政听到小內侍的禀报惊的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死了?” “是。奴婢试了气息,还有喊了十几声王爷一点声音都没有。”小內侍吓的满头冷汗,“您……您去看看吧。” 赵政起身就朝外走,走了几步忽然掉头去那个女人的房间,一进门便就有股靡靡之气扑面而来,他也不管大步进去推醒正一丝不挂睡着的女子,怒问道:“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奴家什么都没有做啊,昨晚爷折腾的奴家累的很,哪有力气做什么。”女子轻笑,勾着赵政的手指,眼波荡漾,“爷还要来吗。” 赵政甩开她的手,打量着她问道:“你没有去内院,没有见过我父王?” “没有啊。”女子咯咯笑道:“爷可以问问屋前屋后守着的人,奴家可真是没有出门,到现在连衣服都没有上身。” 难道不是她动手的? 赵政一时间愣住,那女子撑着坐起来,又道:“爷忘了,奴家是拿钱办事,不问前因不究后果,您未吩咐的事奴家是不会妄动的。” “你最好老实点。”赵政还是相信的,从他离开这里到现在不过半个多时辰,屋前屋后都有人看守着,这个女人就算插翅飞出去,也能被人看到。 更何况,他相信她说的这句拿钱办事,听主家吩咐的话。 赵政甩手,快步去了内院,却在垂花门碰到了要出门的梅氏,他脸色一冷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有事。”这个时候她更加不能留在家里了,赵政却是愠怒道:“哪里都不准去,给我回房待着。” 话落,有人过来拦着马车和梅氏,赵政已经大步进了门去了内院。 荣王真的死了,身体冰冷毫无气息,人直挺挺的躺着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将他拉起来。 赵政呆傻的站在床前,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怎么回事。”荣王妃提着裙子几乎是跑着进来,一下子就看到了荣王,颤巍巍的问道:“……你把……你父王怎么了?” 她纵然再不喜欢这个男人,可也不愿意他真的死了,而且,还是死在自己儿子手里。 “我不知道。”赵政摇头看着荣王妃,“我也刚刚到,他怎么死了呢。” 荣王妃不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好久问道:“真的不是你。” “不是。”赵政道:“我不至于这么着急,事情还没有落实,我何必呢……” 荣王妃信了,走到床边,看着荣王的样子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几十年的夫妻,爱恨都有,可是看着人死了还是忍不住伤心。 好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是自杀,你父王他自杀了。” “对!”赵政醍醐灌顶,“父王他自己寻短见了。可是……看是他为什么寻短见。” 没有理由啊。 “快,把门口的木板都拆了。”赵勋吩咐內侍,“这些天的事,若是有人对外泄露了半点,我就让他全家陪葬。” 门口的婆子纷纷开始拆木板,将房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荣王妃看着儿子,赵政也看着她,母子两人脸色都不好看,这件事让他们措手不及,连细想的功夫都没有…… “去请伯爷来。”荣王妃吩咐着要将永城伯请来,“再去宫中报丧。” 得令的人纷纷出了门。 “别慌。”赵政压着手,来回的走着,又道:“娘,您亲自去一趟宫里,让人带信给柳婕妤,沈夫人那边也说一声。承爵才是大事。” 荣王妃点着头,道:“好,我这就去宫里。”话落,她也匆匆出了门,在院子外碰见了梅氏,她没心思说话,人快步走了。 梅氏停了一会儿,进了房里,看着赵政就道:“爷先让人将王爷的寿衣找出来,稍后等舅舅和宫里的人来了,先小殓。还有灵堂也要准备,免得慌了手脚。” “你说的对。”赵政的心情此刻很复杂,有点兴奋,也有点不舍,团团转着,“这事你去办,快点。” 梅氏颔首,在门口将一件件的事吩咐下去。 过了一会儿永城伯到了,宫里也派了人下来,太后身边的邱嬷嬷,圣上遣了苏召过来,下午的时候荣王府向外报丧说荣王病逝,一时间京中勋贵都轰动了起来…… 先帝才驾崩没有多久,荣王也跟着去了,皇家子嗣本就不繁盛,如今前一代的几位皇子都去了。 荣王府白幡随风翻着,和尚和道士轮番登场,一时间车水马龙。 乾清宫中,赵凌望着给她送汤来柳婕妤,笑了笑,道:“月儿是打算来给正卿做先锋的吗。” “是!”柳月也不避讳,笑着道:“是他送臣妾来圣上您身边的,这份恩情臣妾不敢忘。就算他做了什么错事,可对臣妾的恩没有减。如今这情势,臣妾若不来为他说句话,就太不仁义了。” 赵凌微微颔首,赞赏的道:“你的性子就是这点好,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和朕藏着掖着。”又若有所思的道:“此事,朕要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话说的差不多了,柳月知道不能再用力,就行了礼退了下去。 他在乾清宫坐了一刻,就起身去了坤宁宫,太后正看着年哥儿在吃点心,听到回禀她遣了服侍的人,留了邱嬷嬷和年哥儿陪着。 “祖母!”赵凌行了礼,在太后身边坐了下来,太后问道:“是为了荣王府的事情来的?” 赵凌点点头。 按理,荣王去世嫡长继承王位是最正统,可是赵政的世子已经被先帝削了,再让他继承就有点说不过去。 可若是不让赵政继承,荣王府的嫡子就只有赵勋了。 赵勋早就和他说过,他对王位没有丝毫的兴趣,要不然他也不会和荣王府决裂了。 局面很尴尬,也让赵凌很为难。 “你问过远山了?”太后望着赵凌,她其实无所谓谁继承,若是能就此削了也没有什么,荣王府早就从内里腐坏了,留不留全看赵凌是什么心了。 不过,她大概也猜到了赵凌的想法,恐怕还是倾向将王位给赵政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来这里问她的意思,和她商量了。 “朕还没有问过远山。”赵凌回道:“但是远山在几年就和朕说过,对王位没有兴趣。” 太后微微颔首,道:“此事说大不大,毕竟正卿是嫡长,可说小也不小,他的世子已经被削去了……哀家也没有主意,你自己看着办,这件事无论你怎么做,都无可厚非。” 赵凌就松了口气,回道:“行,那朕再请远山来,若无意外,王位就给正卿了。”他说着,过去抱了抱年哥儿,就告辞走了。 “圣上也有些醒了。”太后端了茶,不知是喜是愁,“知道将王位给正卿。不管他是出于兄弟情还是别的,都是长大的表现啊。” 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件事是他自己想的,而不是什么人教他的。 “事情经历的多了,自然就想的多了。”邱嬷嬷低声道:“圣上能力见长,是好事啊。至于七爷,您更是能放心,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处理好的。” 太后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第339节 荣王去世第二天大殓入梓棺中,赵政披麻戴孝跪在一边,忽然,外面引来一阵骚动,随即众人就看到赵勋穿着孝服大步过来,作为次子他早该出现的,可就算此刻他才来也没有人上去指责他半句。 永城伯上前来和他说了几句,荣王妃看着直皱眉,她很不喜欢自己的二哥和赵勋接触……其实赵勋小的时候和二舅关系很好,只是后来家中大哥和二哥为了爵位你死我活,最后大哥身亡二哥做了永城伯后,她就勒令赵勋不准再和二舅来往。 还好,没过多久,赵勋就去了军营,让她安心一点。 在她看来,赵勋和这个二舅很像,脑有反骨,都是自私不安分的。 赵勋和永城伯只说了几句,就上前上香行礼…… 梅氏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果然就看到赵勋在灵堂里上香,她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笑了笑,荣王一死他的婚事就成不了,作为嫡子他的三年孝就算是不想不愿,也不行。 可真是好,连上天都帮他,让荣王死的正是时候,不早不晚,让所有的事都水到渠成。 正说着,她又看到了方朝阳和顾若离走了过来,方朝阳穿着素色的宫装,妆容是难得一见的朴素低调,顾若离则是戴着素白的绢花,穿着一身的素白,跟在她身后的人两个丫头,各提了两个硕大的包袱,不知装的什么,显得很沉的样子。 一行人过来,赵勋已经从灵堂出来,全程板着脸没有说一句话。 梅氏的视线,又落在赵勋身上,见他和顾若离说了几句,便转身和别人聊天,她就暗暗松了口气,果然两个人并不是多亲昵要好。 再等三年,三年后谁知道是什么样子。 梅氏心情就好了起来,回身摸了摸赵晴儿的头。 就在这时,就看到魏谦带着一行內侍浩浩荡荡的来了,手里捧着圣旨,赵政瞧着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激动的迎了过去,抱拳道:“魏公公!” “大爷。”魏谦回了礼,示意了手中的圣旨,“还请荣王妃,大爷,大奶奶,接旨!” 话落,便高声喊道:“圣旨,宣!” 众人也大概猜了缘由,纷纷跪在原地,魏谦就抖开了圣旨,先是哀悼了荣王,继而连着夸了赵政孝顺稳重,大贤大才之类,便说了重点。 将荣王之位顺传给长子赵政。 赵政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了下去,他垂着头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荣王死的可真是时候啊,死的好,死的妙,以后别人看到他再不用喊什么见鬼的大爷,而是要喊王爷!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荣王爷了。 什么镇国将军,他是皇室的王爷,见着他还不是要拱手行个礼。 赵政苦苦压住内心的雀跃,艰难的挤出几滴眼泪来,哭着行了礼,荣王妃也拿帕子擦着眼泪,扑在荣王的棺木上哭了起来:“王爷……王爷您睁开眼睛看看妾身,您怎么走的这么突然,让妾身以后怎么办啊。” 众人从惊讶中醒了过来,大家都在猜测王位是给赵政还是赵勋……没想到圣上最后还是给了赵政。 大家都看着赵勋,等着他的反应。 可惜,赵勋好像没有听见一样,静静负手立着,众人等了好一会儿,这才上前恭喜赵政。 “让大家费心了。”赵政拱手,含着眼泪与众人道:“家父孝期未过,谈不上喜。若是可以我望百年都不要有这一天。”说着,凄苦的拿袖子揩眼泪。 众人纷纷叹息。 赵政和魏谦低声道:“此番让魏公公亲自来,实在是辛苦,待热孝过去定当备酒席答谢。” “王爷客气了。”魏谦回礼道:“杂家当差,为圣上办事是理所应当的。” 听到魏谦喊了一句王爷,赵政觉得自己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喜气抑制不住的从嘴角溢出来,抱着拳道:“还是要谢,还是要谢。” “沈夫人让我转告您一句。”魏谦含笑道:“往后有什么事您可以来和杂家说,杂家替您传话。” 赵政高兴不已,点着头道:“好。往后沈夫人有什么需要本王之处,定当不遗余力。” 魏谦含笑应是。 赵政就回头看着赵勋,走过去无奈地道:“远山,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家里的事情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能者多劳,兄长多担待。”赵勋不痛不痒的道。 赵政眉梢一挑,见左右无人就低声道:“是能者多劳。连天都知道谁是能者,谁是虚情假面。王位终于是我的了。” “恭喜!”赵勋拱了拱手。 要不是在灵堂,要不是人多,赵政真的想要大笑三声,纾解心中的喜悦。 多好的事,以后他就是荣王了。 你赵勋,算个屁! 这边,梅氏陪着荣王妃哭了一会儿,灵堂前一时热闹了起来,她擦了眼泪见顾若离站在一边和自己的丫头的说着话,便走了过去,含笑望着顾若离道:“静安近日可好。” “很好。”顾若离微微颔首,也没有行礼,就道:“您看上去倒是不好,苍老了许多。” 梅氏脸色飞快的变了变,接着又道:“人总是要老的,我还记得我十五六岁也像你这样,瞧着谁都觉得年纪大,想着二十岁的女人可真是老的很,可转移间我都是丢了二十奔三十了。” 顾若离笑笑,颔首道:“总还是差几年,如今还不能理解您的感受。” 梅氏心头冷哼一声,面上又道:“我十六岁成亲,如今看来你大约是要到二十才能嫁了,父亲一去远山就要守孝……我也真为你们可惜了。” 顾若离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提的两个包袱瞧着很沉,是什么。”梅氏看着欢颜和雪盏手里的包袱,好像瓶瓶罐罐的,很奇怪,“不如摆在哪里好了,省的提着累的慌。” 顾若离语气淡淡的,回道:“一会儿您就知道包袱里是什么了。不能随意放在别处,还是她们提着我放心点。” 梅氏越发疑惑,这两个包袱里是什么,看的这么重,还提到这里来。 正说着,忽然灵堂里发出一阵骚动,荣王妃惊叫一声跑了出来,梅氏一惊看了一眼顾若离转身就朝那边跑去。 “王爷。”守着灵堂的小內侍屁滚尿流的爬了出来,赵政上前去喝道:“发什么疯,跑什么。” 王妃靠在自己的丫头身上,脸色苍白,害怕的看着那副棺材。 “里面……里面有动静。”才第二天,虽入棺但是还没有封,盖子压着的里面有点声音外面听的清清楚楚。 赵政眉头一皱,喝道:“废话,怎么可能。” “真……真的。”小內侍跪在地上,“不信,你问王妃娘娘。” 赵政就朝荣王妃看去,荣王妃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赵政心头一跳,大步进去站在棺材前头,就在这时,里头又传来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连连后退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难道人没有死。”有人在一边不确定的道。 赵政冷汗直流,又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就听到棺材里又传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正要说话,赵勋已经大步进来,一句话没说抬手就将盖子拍在了一边,随即,众人就看到原本躺在里面,还穿着寿衣的荣王,蹭的一下坐了起来,骂道:“这个孽障,孽障!” “啊!”众人吓的一惊四散逃的满院子都是人。 荣王妃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脸色白的如金纸一样,好好的人死了,居然又活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 梅氏也是周身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目瞪口呆的看着荣王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穿着一件朱红团福纹的寿衣,衣服有些大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却更加的渗人。 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念头一晃而过,还没让他明白,就看到荣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啪的一声抽了赵政一耳光,骂道:“你这个畜生,为了王位居然连你老子都杀,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赵政被打懵了,傻傻的看着荣王,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他受封的王位,现在怎么算。 他和荣王到底谁是王爷? ☆、188 灵堂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这戏剧化的场景。 明明死了的荣王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还生龙活虎,精神头十足。 一个耳光,不单赵政懵了,荣王妃,梅氏甚至于魏谦都懵了,直愣愣的看着荣王,没了反应。 “你这个畜生,弑父夺位的畜生!”荣王不解气,将自己手腕上脖子上口袋里装的陪葬压棺的玉器金银一股脑的掏出来砸赵勋,一边砸一边骂,拳打脚踢,赵政抱着头蹲在地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满院子就只有荣王一个人在说话。 “我呸!”荣王将压在舌头底下的小小的玉璧啐了出来,砸在赵勋的脑袋上,“本王要让天下人知道,你这个畜生的真面目。就算是将这个王位削了,本王也不会让你得逞。” “王爷!”荣王妃和永城伯终于反应过来,两人立刻冲了过来,一人一边的拉住荣王,荣王妃道:“你没死是好事,赶紧回去休息,我让人请太医来给你看看。” “是啊,先被激动,有话好好说。”永城伯道。 “滚!”荣王一下子推开荣王妃,又瞪着永城伯,“你也给我滚,这是本王的事。” 荣王妃又扑了回来,想说什么,荣王已经和陆陆续续走回来的吊唁的客人拱手解释道:“各位,本王不是假死,本王是真的死了啊。”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心死了啊。这个畜生为了早点继承王位,将我关在家中逼我写传位书,我抵死不应他居然就找人来杀我,要不是我命大阎罗王不收,我早死的透透的了。我这一死不要紧,可不甘心留着这个畜生祸害世人,败坏皇室的颜面,今天你们给我作证,我定要亲手除污秽正门风!” 周围一阵唏嘘之声,有惊讶却不意外,意外在不久以前梅氏就做过同样的事情。 这夫妻两人,可真是道貌岸然,狼心狗肺! “我没有。”赵政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喊道:“我是关你了,但是我没有杀你。” 荣王就抽着他,怒道:“你还说没有。叫你用绳子勒老子,叫你弑父,你这个畜生你要天打雷劈。” “我没有!”赵政辩解道:“我做过的事我认,我是关了你,可我不是为了王位,而是要让您改邪归正在家好好颐养天年,您年纪这么大还整日在外头花街柳巷,身体哪能受得住。您却误会我要王位,这个王位不管是谁的,我根本不在乎,怎么可能还会去害您。” 荣王照着他的脸就啐了一口,“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子写了血书,控诉你这个不孝子。你敢不敢将老子血书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本王可是咬破手指写的。你要不是做贼心虚,你藏什么。拿出来!”荣王怒喝。 赵政一愣,他根本不知道什么血书,去的时候荣王躺在床上,身上莫说血书就连一文钱都没有。 他猛然想起来守灵的內侍,昨天就是他值守的,那內侍就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摇着头道:“奴婢是看到了一封血书,可是因为害怕夺门而出,没有去收拾任何东西,再回去血书就不再了。” “你少跟老子装腔作势。”荣王追着赵政打,“你这个畜生,孽畜。”又对魏谦喊道:“愣着做什么,给我回宫回禀圣上,就说我又活了,今儿就要杀了这个孽畜。” 魏谦干巴巴的咧了咧嘴,想称呼荣王忽然想起来圣上已经下了,令赵政继承了爵位,这现在怎么算,他咳嗽了一声,道:“老王爷息怒,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不等魏谦将话说完,荣王已经怒了,“你喊谁老王爷。你回去告诉圣上,这圣旨本王不服,明天就下旨削了王位,谁都不要当了。” 魏谦被顶的没了话说,尴尬不已,只得转身回宫去了。 “王爷,现在吵也不是事。”旁边有人劝道:“不如坐下来,心平气和的把事情说清楚,说不定里面有误会呢。” 荣王怒道:“什么误会,我亲眼看到他杀我,还能有什么误会。” “父王,您血口喷人。”赵政也是大怒,急着道:“我没有做您怎么能做亲眼看到!” 荣王就眯着眼睛看着他,道:“不是你还有谁,家里还有谁能杀我。” 赵政心头一跳,忽然就想到了梅氏,他目光一转就看到梅氏一副正打算离开的样子,他大喝一声,“梅念茹,你给我站住。” 众目睽睽之下,梅氏不得不停下来。 第340节 “奴婢想起来了。”方才那个小內侍就道:“奴婢去回禀您时,在门口碰到了大奶奶,后来大奶奶还进院子里了。这些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能作证。” 梅氏面色微微一变,望着赵政道:“我进去看了一眼。” 她拿走血书是因为要保护他,赵政心头一软,就回头看着荣王,“父王,我知道您生气,可是事情疑点重重,咱们还是冷静下来,慢慢查。这件事我发誓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荣王又呸了一声,道:“查什么,不用查。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孽障。”他顿了顿正要说话,就听到报“太皇太后,圣上,驾到!” 随即,人群一阵喧哗,赵凌和太皇太后到了。 荣王妃让人搬椅子桌子,众人各自行了礼,赵凌目光一转落在荣王面上,细细打量了一遍,他听到荣王复活时也是惊了一跳,这才要出宫去看,就听到了太皇太后也要过来,两人便一起来了荣王府。 还真是看到活生生的荣王。 “母亲!”荣王一下子扑在太皇太后的腿边跪下来,“儿子没用,养儿不成器弑父夺位,母亲,儿子苦啊。” 太皇太后直皱眉,扶着他拿帕子给他擦眼泪,道:“这么大个人了,有事说事,查清楚就行了。该问责问责,该息事宁人就息事宁人,何以这样吵吵闹闹的,让人看笑话。” “母亲,儿子不服。这口气儿子就是死了,也要死不瞑目啊。”荣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着。 太皇太后就沉了脸,看着赵政怒问道:“你看看你将你老子逼的,还快过来认错赔礼。”又道:“你要没弑父,就拿出证据来给天下人看看,单凭你一句话一张嘴,谁能信你。” 赵政跪着一起没起,辩解道:“圣上,皇祖母,我真的没有做。” “你太让哀家失望了。”太皇太后蹙眉,问道:“要不是有人害他,难不成他还自己求死不成。你老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天下人都能求死,他也不可能自杀。” 还真是这样,荣王这个人多惜命,怎么可能自杀。 “可我真的没有。”赵政见和她说不清,就和赵凌道:“求圣上做主,微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赵凌也很没有面子,他刚才还下圣旨册封王位,现在这么短时间就打了自己的脸,他不悦道:“皇祖母说的对,是不是你做的,你都要自证清白。” 赵政语噎,忽然那个內侍爬着过来,在赵政耳边回道:“大爷,奴婢看到了那封血书,书是绝笔书,是王爷对您的控诉,是要告诉天下人是您杀的他。” 赵政脸色一变,那他岂不是真的摘不清了,他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大家看,大家看。”荣王指着赵政,“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无话可说!圣上,求您将这小子逐出皇室,我没这个儿子。” 赵凌蹙眉愠怒的道:“正卿,你果然做了这等天怒人愤的事?实在是可恶。”猛然间,他就想到了先帝去世前的那一晚…… 那个钩子勾着先帝的肋骨,绳子被他弄断,他伸出手放在先帝的脖子上,手抖个不停,心跳如鼓。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那刻他的心情。 他真的动了杀意,真的想要杀了这个人。 但是他没有下手,他害怕,他怕在以后的人生里夜夜噩梦……可先帝还是去了,虽和他无关,可是这件事已经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只要想起来,就扎的他生疼,羞耻,恶心,让他痛不欲生。 他相信,赵政肯定在某一时刻,为了王位想要杀了荣王,也相信赵政能做得出来。 “你太让朕失望了。”赵凌拍了扶手,“传朕的令,让宗人府将赵正卿除名,贬为庶民。” 庶民,这已经算轻的了,还没有直接问罪杀头。 “圣上!”赵政目眦欲裂,胆都要破了,“我没有做,我是冤枉的。” 荣王妃也扑了过来,求着道:“这件事只有荣王的一面之词,正卿是被冤枉的。” “冤枉个屁。”荣王回道:“那你说说,除了他还有能有谁,难不成是你。” 荣王妃目光一缩,随即就点着头道:“对,对,是我,是我杀他的。”又道:“圣上,母后,您门要治罪就治我的罪的吧,和正卿没有关系。” 母慈子孝,顾若离听着视线就落在赵勋面上,他自始至终静静立着,面无表情。 并没有不忿更没有失落。 大概,这样的场面根本在他意料之中,荣王妃对赵政是母亲,而对他…… 大约连个庶子都不如。 “你当律法是儿戏吗。”太皇太后怒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法度,还有没有圣上。” 荣王妃满嘴苦涩,抱着赵政,道:“可正卿真的没有做啊。” 赵政点着头,“我什么都没有做。圣上您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话落,就听那个小內侍喊道:“大奶奶,您快求求圣上,求求太皇太后啊。” 好像一语点醒梦中人,赵政忽然想到了什么…… 小內侍说梅氏将那封控诉他的血书拿走了,他刚才觉得梅氏是为了维护他,可是,现在他觉得梅氏是为了抓住他的把柄,才这么做的。 一定是这样。 而且,荣王的死很有可能就是梅氏做的,她杀了荣王百利而无害。 无论是他继承王位,还是赵远山,她都肯定是高兴的,到时候她就更方便和赵远山暗通款曲,双宿双栖。 他猩红了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才做了一刻钟的王爷啊,这个美梦就被打破了,他从小开始严防死守用尽心机,就是为的这个王位,现在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他被贬为庶民! 庶民是什么,他怎么能和那些贱民一样,不可能! 他回过头去找梅氏,就看到赵远山正站在中间,而他的左手边是梅氏,右手边是顾若离……真是坐享齐人之福。 好,好的很。 他还没死呢,他还活着呢,他们就迫不及待了。 他站了起来朝梅氏走过去,喝问道:“你说,是不是你背着我杀父王的,你说!” 这转折来的措手不及,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赵政一下子掐住了梅氏的脖子,怒问道:“贱人,你现在很高兴是不是,你就等着我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和赵远山在一起了是不是。” “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梅氏还没说话,顾若离便怒道:“远山要娶的是我,也只会是我。她旧情难忘和远山可没有半分关系。你们夫妻的事,不要扯上我们。” 就跟点炮仗一样,赵政越发的火大:“听到了没有,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你还黏着人家。” “你不要糊涂了。”梅氏憋的脸通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虽惊骇可并不惧怕,“现在说的不是这件事,你扯线团似的,只会越来越复杂。” 赵政不是胡乱的扯,他现在觉得是梅氏杀的荣王,为什么杀荣王,当然不是为了他赵正卿,而是因为赵远山。 “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至此!”他忽然手中一用力,猛然将梅氏一推,她蹬蹬蹬连退了四五步,人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忽然就瞪大了眼睛,赵政尤不解气,抽了腰带照着梅氏就抽了起来,“贱人,贱人!” 没头没脸的,抽的梅氏毫无躲避的余地,而旁边的人直过了好一会儿才上去拉他。 他摔了皮带,指着梅氏对圣上道:“圣上,我没有杀我父王,一定是她是做的,她上次就做过类似的事情。有一就有二,一定是她。” 赵凌直皱眉,太皇太后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来人,将他给哀家捆了。”她以前怎么就认为赵正卿稳重,性子温和呢,现在看来他整个就是个不成器的蠢材。 “我没有。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赵正卿百口莫辩,荣王是受害者,而且又是父亲,两厢结合大家当然是相信一个作为父亲的受害者的话,哪会去想他是不是无辜。 “孽畜,孽畜,你们两个都是孽畜。”荣王跳起来脚来,一副大快人心的样子,“滚,滚,滚!立刻给我滚!” 荣王妃怒道:“你说什么胡话,他可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你们母子合谋软禁我,杀我的时候,你们就不狠心了。齐氏,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要这个儿子,你就跟着他一起滚!”荣王拂袖,毫无回旋的余地。 赵凌实在被吵的头疼,摆手道:“这件事就这么处理了,赶紧将灵堂收了,王叔还好好的,摆着灵堂太不吉利了。” 人群后,梅氏倒在地上,几个小丫头跪在旁边哭着,她瞪着眼睛看着天上乌云翻腾,地上很凉,凉意自后脑,后背脚底蹿了起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脑子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忽然,有人在她侧面半蹲下来,扶了她手腕的脉,过了一会儿一张精致的面容也在她眼睛里放大,她瞳孔一缩心里叫嚣着喊着:“顾若离,顾若离……” “知道我的包袱装的是什么吗。”顾若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手里抱着一个包袱,她当着梅氏的面拆开那个包袱,梅氏就看到里面是三个白瓷罐子。 顾若离摸了摸其中一个罐子,一字一句和她道:“这里是骨灰,是二丫的骨灰,是青阳山几位兄弟的骨灰,我今天特意带他们来,来亲眼看看你这个仇人是怎么死的。” “你……”梅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顾若离又道:“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远山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都没有喜欢过你。你想啊,以他的性子他若真对你动了心,他怎么可能让你和赵正卿成亲,他便是拼着一死,也要和你一生一世的!” 梅氏眸光一缩,他没喜欢过自己,他要是喜欢就不会让她和别人成亲……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算什么。”她咬牙回道:“你哪里能和我比,就算他不喜欢我,也一样不会真心喜欢你的。” 顾若离笑了笑,道:“这就和你无关了!”她郑重的将罐子包好,提在手中,“你后脑勺破了,出血量很大,脾脏也破被打的破裂了有内出血……你活不了了。”她说着起身便离开了。 赵勋过来将她手里的东西接在手中又宠溺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这回心里舒服点了?” “没有,人死了就是死了。她死一百次我都不畅快!” 梅氏听着,只觉得后脑勺有点痒,她抬手去挠,然后发现湿漉漉的,她一看居然是满手的血……她骇的不行,想要说话,可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了一样,脑子也开始一点一点迷糊起来,就连身上的疼,胸口的疼都开始变的不那么清晰了。 “就……救我。”她知道,顾若离说她的脑袋磕了流了很多的些,还说她的脾脏也破了,她甚至已经听到滋滋的声音,像是正喷着血。 她不想死,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的不明不白。 姑母……姑母救我! 我要回去,我要回岭南,我后悔了我不该嫁给赵政的,他是蠢货,姑母我错了。 梅氏挣扎着,可手脚皆不能动,她睁着眼睛看着天,明明还是正午但天却黑了下来,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哭着,喊着,忽然就没了疼的感觉,轻松起来,眼前又亮了起来,她看到赵政被捆了起来,她看到荣王妃抱着赵政,他看到灵堂前闹的鸡飞狗跳,随即,那母子二人被荣王带着人丢出了门外。 她看到荣王和永城伯动手了,随即被人拉开,永城伯出了门让人带着荣王妃母子上车,她看到赵政新收的那个狐狸精跑了出来,哭的梨花带雨要跟着赵政,她看到荣王妃将她推走。 她看到那狐狸精跟着马车边哭边跑,誓死要服侍赵政。 她冷笑着,回过头来就看到赵凌在和赵勋说话,在问他王位的留还是不留,她听到赵勋道:“荣王府出了此等丑事,若连王位也削了,势必也要抹了皇家的威严,还是留着吧,也就荣王一人,待他百年后您收了爵位也不迟!” “好,此事就这么办。”赵凌颔首。 “是他们!”梅氏忽然看到顾若离和那个小內侍对视了一眼,就这一眼让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圈套,是顾若离设的圈套,什么荣王复活,什么血书……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她的目的就是激怒赵政,就是要借赵政的手杀她啊。 就是让他们夫妻身败名裂,成为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要报仇,她要报仇。 梅氏冲了过去,照着顾若离的脸就是一巴掌,可是手打上去顾若离却一点反应没有,和方朝阳说着话,语气一派寻常,毫无反应。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梅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又想到什么,就回头去看,居然看到血泊里躺着一个女人。 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随即,许多人涌了过来,对着女人指指点点,太皇太后怒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躺了这么久也没有人去扶她一下。” 都乱成这样了,谁管得上她。 “没气了。”顾若离又试了她的脉搏,道:“她脾脏被皮带的玉环打裂了,后脑勺也磕破流了很多血,两处出血,失血过多而死。” 脾脏破裂能不能活不靠人,只凭命。 “这个孽畜!”太皇太后怒道:“人活着怎么样都好说,如今没罪没罚的就死了,怎么和岭南那边解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赵凌叹了口气,道:“快让人抬起来。”又回头看看灵堂,“也不要收拾了,改一改,就顺势用了吧。” 看来,荣王府注定了要办一场丧事,死一个人。 第341节 梅氏摇着头,喊着……可声音像是闷在喉咙里一样发不出来,她转过身拼命往外跑,她要回家,她要找姑母来救她…… 她不会死的,也不能死。 一阵风吹来,躺在地上的梅氏手指动了动,又恢复了死寂,身上那最后一点的余温,也彻底散开。 “将他们送回去吧。”顾若离低头看着包袱里的骨灰坛子,“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够瞑目!” 赵勋微微颔首,让孙刃将两个包袱提走了。 “要不要和王爷说几句话。”顾若离看着还怒气未消的荣王,“这一次算是我们打的配合,总归要说几句吧。” 赵勋摇了摇头,回道:“留了他的王位,就对他已经是宽容,他若得寸进尺,连王位也不要给他。” “七爷……”顾若离要说什么,赵勋打断她的话,道:“在我心中,早就无父无母!”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强调什么。 赵政和荣王妃去了永城伯府,那女子跟着马车去了永城伯府,却被人关在了门外,她捶着门哭的肝肠寸断,“爷,奴家已经是你的人了,奴家无处可去,您就收了奴家吧。” 没有人管她,那女子哭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有些累了就擦了眼泪,道:“爷,奴家去吃些东西,明天奴家还会再来!” 她说着,边擦着眼泪边出了巷子口,等人一离开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帕子收了脚步轻松的走着,拐了几个弯她进了醉春楼的后院,在后院中和老鸨子说了几句,老鸨子立刻派了人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少年坐着滑竿,慢悠悠的进门慢悠悠的下了滑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189 情劫 “东家。”那女子跟一只雀儿似的,一下子朝那边扑了过去,满面的喜色,“奴家想死你了。” 霍繁篓很不客气的将她挡在了一臂之外,冷声道:“说正事。” “东家……”女子跺脚,却没有再扑着过来,而是笑着道:“今儿荣王府可热闹了,荣王起死回生了,立刻就将荣王妃和他儿子赶走了,奴家跟着赵正卿的马车跑,可累死了。” 霍繁篓并没有意外,荣王死了昨天他就知道了,他微微颔首,道:“那你就跟着赵正卿吧!” “奴家还没吃饭呢。”女子撒着娇,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霍繁篓,他笑了笑,喊道:“翠妈妈,找人来喂饱她!” 女子脸色一变,嘻嘻摆着手,“不……不要了,奴家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呢,那个赵正卿可真是少见的恶心种。”她说着,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的鞭伤,又扒开衣襟,白生生的胸脯上是一条条的鞭痕,触目惊心,“奴家可是十年都不觉得饿了。” 没想到赵正卿这么恶心,他扫了一眼那女子又道:“奴家猜测,他这是受过伤,寻常的房事他根本就不行了,一定要找各种各样刺激的花样才有反应……啧啧,可真是可惜了他夫人那么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居然要伺候这么恶心的人。” 梅念茹啊,要说可惜,只能可惜她死的太早了,他还没折磨到她生不如死,可真是扫兴。 “你少可怜别人,自己把自己的事做好。”霍繁篓在椅子上坐下来,那女子应是,又好奇的道:“东家,您明明怀疑荣王死讯的真假,怎么不让奴家去提醒赵正卿,您不是要让荣王死的吗,奴家这还没动手呢。” 原本说好的,她去荣王府是帮着赵政杀了荣王,可是第二天她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荣王就传出死讯来,她当即就怀疑真假,想办法通知霍繁篓,她以为他会让她将计就计,不管真假死,再去补一刀就行了。 没想到,霍繁篓却没有同意。 “此事和你无关。”霍繁篓摆了摆手,道:“赶紧回去,你在人门前拼死拼活的哭,这会儿却又走了,会引起赵正卿怀疑的。” 女子委屈的哦了一声,行了礼一步三回头的道:“东家,那奴家尽快办好事,到时候你记得好好赏奴家哦。”她说着,喜滋滋的出了门。 霍繁篓坐在滑竿上,醉春楼的翠妈妈香气四溢的走了过来,行了礼道:“东家可要在这里用膳,我让人给您备膳。” “吃不下。”他摆了摆手,道:“找个地儿,我要躺会儿。” 翠妈妈应是,让人仔细收拾了一间房出来,引着霍繁篓过去,上了茶她就退了出去。 霍繁篓一个人躺在窗边的软榻上,卧室里暖意融融,可他却半点睡意都没有……荣王一死他就猜到了是顾若离和赵勋的手法,当时先帝在西苑假死,也是同样的手法。 至于他们的目的自然是针对赵政夫妻,尤其是梅念茹,因为青阳山马匪的事,顾若离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才解恨。 所以,他没有打乱他们的计划,只是可惜,荣王没死。 他翻了个身,窗户开了半扇,外面并没有月亮,只有屋檐下暖红的灯光摇曳着,莫名的,他就想到了那次在合水时他和顾若离在那间小小的客栈,挤着睡觉的情景。 还是那时候好,若是从庆阳到京城的路永远都没有尽头该多好啊。 顾若离和赵远山……他苦涩的笑了笑,眼中又露出讥诮之意来,他能怪谁呢,当初是他引着她见到了赵勋,也是他引着她留在军营,跟着他们回京。 不过,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心里会留下顾若离,更没有想到,她的心中却会住着别人。 多讽刺的事。 “帮主。”雷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霍繁篓轻嗯了一声,对方进了门又随手关上,走进回道:“县主去张丙中家里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霍繁篓立刻翻身坐了起来,又想到什么,问道:“她一个人?” “不……不是。他和赵将军一起。”雷武很尴尬啊,当初顾若离和赵勋还救过他的性命,他的恩还没有来得及还,却一直在做监视他们的事。 霍繁篓又噗通倒了下去,四仰八叉的躺着,“不去,添堵。” “帮主。”雷武在软榻边坐了下来,低声道:“县主她……要成亲了,您还是算了吧。属下觉得这样下去,不好。” 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就觉得不够道义。 “呸!”霍繁篓翻了个白眼,“你少在我这里说风凉话,一边凉快去。”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他要不是怕顾若离恨他,伤了心,他早搅的翻天覆地了。 成亲,成个屁亲! “帮主。”雷武不死心,劝着道:“您和县主不合适。而且,以县主的性子她要知道您三番五次的搅局,肯定是要生您的气,保不齐以后就不理你了。虽不能做夫妻,可还能做朋友。” “你来试试和你媳妇做朋友。”霍繁篓指着他气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雷武没媳妇,所以还真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他嘿嘿一笑,道:“那怎么办,总要解决眼下的麻烦吧。” “什么办法!”霍繁篓一拍软榻,就道:“赵远山死了,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雷武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得让三儿守寡,这样最好。”霍繁篓说的咬牙切齿,“虽是县主,可是丧偶守寡的,我再娶就没人笑话她低嫁了。” 莫名的,雷武心疼霍繁篓,“县主会伤心的,唉!”他的恩还没报呢。 “你叹什么屁气。”霍繁篓焦躁的道:“赶紧去盯着那船盐,要是出了事我就把你丢东海喂鱼去。” 雷武哦了一声起来,边走边道:“帮主,我觉得闻音姑娘挺好的,她一个大家闺秀为了你做了那么多的事,连安生日子都不过了,您……” 一只鞋砸了过来,雷武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回来。”霍繁篓又喊道:“准备五万两银票给我。” 要这么多银子,雷武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应是。 顾若离将骨灰送回去,刘柏山红着眼睛一件一件的装在箱子里,拱手道:“多谢县主出手,为兄弟们报了此仇,让他们在天之灵能够瞑目,此恩刘柏山没齿不忘!” “他们的死我也有关系。”顾若离并没有痛快的感觉,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怕将凶手千刀万剐,死去的人也再也活不过来,她递了个信封给刘柏山,“这里是两万两银票,你带回去给死去兄弟的家眷,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刘柏山想推辞,张丙中拦着他道:“这是我师傅的心意,你收了吧。我在京城,此恩情我来还。”话落,他跪在顾若离面前,哽咽的道:“师傅,我张丙中这条命以后都是您的,随您何时取。” “快起来。”顾若离扶着他起来,“谁要你的命,你好好活着就好了。” 焦氏和梁欢在一边也抹着眼泪,二丫来京城是给他们贺喜的,却因此将命留在了这里,那么年轻漂亮的姑娘……焦氏心中一直愧疚不已。 “是。”张丙中擦了脸,替刘柏山将信封塞在他怀里,“这几年我也存了几百两,都给你带回去,没了男人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 刘柏山垂着头没有说话。 “时间不早了。明儿二当家回去,我去城门口送你。”顾若离说着,朝一边坐着喝茶的赵勋看了一眼,又道:“你们早点歇着吧。” 刘柏山应是,又和赵勋抱拳,“赵将军,此番给您添麻烦了。” “无妨。”赵勋淡而无波的道:“一路顺风。” 两人告辞出门,夜里很冷风也很大,他停下来帮她将斗篷紧了紧搂着在怀里,蹙眉道:“下次出门就带着马车,哪有你这样徒步走的。” “走走很舒服。要不然一整日都困在家里,人的身体机能是要衰退的。”她昂头看着他,面颊两边被风吹的红通通的,“这次的事我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这仇也报不了。” “你也要谢我。”他摸了摸她的头,道:“等成亲后,慢慢谢吧。” 她失笑,失落的心情略好了一些,她道:“梅氏去了,岭南那边是不是有人要来,圣上登基时他们来人了吗。” “汝南侯快到了。阙君王因为夫人生产的事,回了奏疏来不了。”赵勋道:“估摸着,过几日就能到。” 顾若离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两人顺着冷冷清清的街道往三牌楼而去,隔了十几米外的街边,霍繁篓静静立着看着那对相拥走着的身影,凝视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转过身,慢慢朝另一边而去,边走边拿了怀里的荷包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紧紧攥在手里。 走了很久,他气愤的踢了路边的石子,又重回了醉春楼,一进去翠妈妈就惊讶的迎了过来,道:“您这是……” “找几个姑娘,再拿两坛子酒来。”霍繁篓径直往后院去,翠妈妈忙扶着他,“您酒量浅,还是不要喝了吧。” 霍繁篓怒道:“老子的事要你管,滚一边去。” 翠妈妈不敢再多言。 霍繁篓脱了外套,穿着中衣散了头发坐在雅间里,开了一坛酒闻了闻看着翠妈妈道:“这真是秋露白?” “是,这酒难买,楼里只存了七坛子,不敢给客人,都给您留着呢。”翠妈妈笑着道。 霍繁篓眉头一簇,道:“有多难买?” “听说就算是宫里去拿,也是要提前约上半年,主要是工序太复杂,要的多了酒家也做不出来。”翠妈妈道:“您要是再想要,奴家再去约。” 霍繁篓喝了一杯,入口清香,酒气略淡还带着一丝甜味,他咕哝道:“难怪三儿喜欢喝。”他说着,指着剩下没开的一坛子,“拿去存起来吧,给我换别的酒。” 翠妈妈应是抱着坛子,霍繁篓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道:“是清丰酒馆出来的酒是吧,那老板你认识吗。” “认识,两三个月前来过一次,喜欢楼里的一个姑娘。不过这个人不大好这一口,三五个月才来野一回。”翠妈妈不解的道:“东家要见此人吗。” 霍繁篓就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酒这么难得,要是我们将酒馆弄到手里,岂不是想有多少就有多少了。” “这可不容易。听说这酒馆在朝廷里关系很厚。要不然也不会给大内贡酒了。”翠妈妈回道。 霍繁篓哼哼了两声,又喝了一杯,脸就渐渐红了起来,头也开始有些晕,他道:“有关系也碍不着事儿,往后这秋露白,老子要专供。” 醉春楼是年初易的主子,她第一次看到霍繁篓时真是惊了一跳,年纪不大而且还生的这么好看,纵然她红尘里滚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 他一来,三两下的手段,就将楼里的人都收服帖了,就算是新买的姑娘闹腾不愿意接客的,他也是手段层出,几个回合就让人服服帖帖。 她不但服霍繁篓,甚至还有些怕他。 不要看他年纪小,可是说话做事却让人看不透,她自认阅人无数,也不敢打包票能猜得准他一两分心思。 还有他的背景似乎也不简单,绝不是外传他讨饭的出身,白手起家这么简单。 “妈妈……”门外,脂粉香扑了过来,七八个姑娘敲着门,“妈妈,听说东家今儿找人陪,我们都得空呢,不如一起陪东家吧。” 翠妈妈看着霍繁篓,见他没有不高兴,就开门让姑娘们进来。 领头的是崔婧语,她在霍繁篓身边坐下,取了杯子就给自己倒酒,别的姑娘也各自去抢酒喝,霍繁篓忽然一拍桌子,喝道:“酒是老子的,您们换酒喝去。” 第342节 他的秋露白,这些女人一个都不配。 “不就是她喜欢的酒吗,了不起了。”崔婧语喝了一杯,挑衅的道:“我喝了,你当如何。” 霍繁篓瞪着她,指着翠妈妈道:“她来作甚,叫她给老子滚。” “我没卖身,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崔婧语冷笑着道:“你还能将我怎么样。” 霍繁篓啐了一口,人已经天旋地转,崔婧语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心里所有的气都消了,这样的霍繁篓像个无助的孩子,可真是有趣又可爱,她笑着道:“你一个三杯倒,还好意思叫姑娘陪喝酒。” “管你屁事。”霍繁篓蹙眉,扶着桌子,翠妈妈就将其余的人都撵了出去,房间里安静下来,崔婧语道:“你想醉我陪你喝,喝死一个少一个。” 霍繁篓咚的一声坐下来,人倒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眼睛发直,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崔婧语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她喝酒的细碎声,过了许久她声音嘶哑的道:“你要抢就抢,要死就死,这么折腾自己算个屁,她又不知道。”又道:“再说,她知道了又怎么样,眼里根本没有你。” “你不了解她。”霍繁篓也不看她,低声说着,声音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得清,“从我离开那天,我就输了……” 可要再重来,他还是会那样做,他没有选择! 崔婧语没说话,两个人都不再出声。 醉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霍繁篓还是早早起来,去了张丙中那边,陪着他们去了城门,顾若离果然在那边等着,两人将刘柏山送走,她看着他凝眉道:“怎么一身酒气,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他揉着头道:“头疼。” 她无奈地道:“你好端端的喝什么酒,酒量又浅。”话落又道:“跟我回去吧,我给你煮点醒酒汤缓一缓,再补觉睡一会儿就好了。” 霍繁篓就嘻嘻笑了起来,道:“还是三儿对我最好。” “别贫了。”两人并肩走着,她边走边问道:“我想问你件事,你老实和我说。” 霍繁篓就点点头,看着她一副恭请吩咐的样子。 “白姐姐说你对我有心,是这样吗。”她看着她道:“那天说婚事时,我也感觉到你不大对,所以今儿想问问你。” 霍繁篓脸色一变,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她的额头就道:“是,我喜欢你啊,你要嫁给我吗。” “不要!”她摇头道:“我喜欢赵远山,你早就知道了。” 霍繁篓就挑眉道:“那你还问个屁。多大的事还费劲儿一本正经的问我,有个女人样子行不行。”说着,走在了前头。 “不是啊。”顾若离追上他,解释道:“这事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肯定要说清楚的……这男女情最伤人,你要想不开以后我都不好意思见你了。霍繁篓,这事怎么处理,我没妥善的法子。” “得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再说,你不是一直将我当兄长吗,你想那么多做什么。”霍繁篓嫌弃的白了她一眼,她一愣道:“不是兄长,是弟弟!” “呸!”他道:“谁比谁大,你不知道吗。” 顾若离语噎,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样说出来不好,可是不说难道要一直装不知道吗。 她很在乎他,若是可以她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保持在以前不要变化,但人在变环境在变,谁也不能保证。 “走啊。”他回头瞪着她,笑道:“就你这脑子能想到办法,我就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她失笑摇了摇头,跟着他道:“还真是,我确实什么办法都没有,就觉得对你很愧疚,欠了你一个还不掉的人情。” “你欠我多着呢。”他哼哼了两声,“你要是弃了赵远山嫁给我,就能还了这份人情了。” 她咳嗽了一声,回道:“那不可能,我还是想别的办法还你的人情吧。” “那就不要废话了。小心想来想去将你脑子想坏了。笨死了。”他说着边走边道:“我说,你真不打算行医了啊,你这不做大夫我都我瞧不上你了。” 她垂着眼帘没说话。 “小心赵远山嫌弃你。他可不像我这么无私的包容你,笨了也不嫌弃。”霍繁篓哼哼了两声,“你可想好了啊,你的价值还没有体现到极致呢。” 她笑了起来,不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这是心病人力无法解决,只有等着,时间长了慢慢冲淡吧。 何况,他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见识到更优秀的姑娘,这份年少懵懂的情愫,也会渐渐被别的更浓烈的情感代替。 “这我的事,七爷都不管我了,你就更管不着了。”她笑着道:“你去我家别和我娘斗嘴,没大没小,小心她以后不让你去。” 霍繁篓点着头,道:“她喜欢我和她斗嘴,这你都没看出来。郡主这是日子过的太无聊了,巴不得我去给她捣乱添点热闹。”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说,梅氏的死是和你脱不了干系吧。你替他们报仇的?”他看着她问道,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他心情就好了起来,至少,三儿有事都不会瞒着他,只要她问她都会告诉他。 “但是青燕死的很蹊跷。”她蹙眉道:“七爷说不是赵正卿找人办的,也不是宗人府有内鬼。”她百思无解,想不到谁帮着梅氏去杀了青燕。 霍繁篓哈哈一笑,回道:“反正又没影响你报仇,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顾若离没说话。 赵政躺在地上,房间里拉着帘子黑漆漆的,地上酒坛子咕噜噜的打着滚儿,他呵呵一笑喊着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奴家叫紫苏。”她笑着道:“就是中药里的紫苏,爷可要记好了呢。” 赵政踹走一个坛子,招了招手,“紫苏啊,爷已经不是爷了,你说你死乞白赖的非要跟着我,图什么?” “因为奴家喜欢爷啊。”紫苏走过来,笑呵呵的道:“奴家就喜欢爷的手法,旁人都没有人呢。” 赵政哈哈大笑,拧着紫苏的屁股,紫苏软倒在他身上,声音勾的人心痒难耐,“爷可别喝了,奴家还饿着呢。” “来,再战!”他爬起来,摸了脚边的鞭子,“爷这回可要将你喂的饱饱的。” 紫苏跪在他的腿变,一路舔舐上去,娇笑着道:“这回,换奴家来了,奴家也试试这滋味。” “成。”赵政将鞭子给她,自己趴在床上…… 不一会儿就听到房间里传来鞭声和淫靡的笑声。 “这都一天一夜了。”守门的婆子直摇头,恶心的呆不住躲在一边,“就算受了委屈,可这也也太荒唐了,荣王妃也不管管,这样下去早晚得丢了命。” “荣王妃要是舍得管,就不会丢了七爷只要他了。”两个婆子摇着头,“当初宝贝似的捧着,如今烂泥都不如。再瞧瞧七爷,人比人气死人!” 婆子叹了口气,“七爷年后就成亲了,咱们夫人正准备礼呢,打算走动走动。荣王府是靠不上了。” “可不是,真是白丢了一把饵,喂了两条臭鱼,吃不得还被熏了一身臭。” ☆、190 生养 荣王妃一个人从内院过来,她离开荣王府时,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没来得及带,所以暂住在娘家身边伺候的人,都是齐夫人临时遣去的。 赵政的门外,守着的婆子正远远的蹲在院门外,院门虚虽掩了半扇,但是里面的声音,却依旧能听得到。 荒唐的令人发指。 “娘娘。”两个人婆子看见荣王妃,立刻起身行了礼,低着头朝院子里瞄了瞄。 荣王妃脸色极其难看,像是刷了一层白面,人站不稳虚虚好似下一刻就能倒下去。 “打点热水来。”荣王妃目光一扫,见两个婆子应是,她推开院门进了里面,夸张的调笑和呻吟声一下子充斥在耳边,冲的她头脑发懵,她关了院子门站在卧室门外,喊道:“正卿,你出来一下,娘有话和你说。” 里面的声音顿了顿,随即赵政就口齿不清的道:“我没空,你赶紧走。” “正卿。”纵然心头怒不可遏,可荣王妃还是好言好语的哄着,“你这都一天一夜了,也该出来透透气。而且,许多事情我们都要商量一下。” 赵政不耐烦的道:“废话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商量。” 荣王妃气的发抖,可又不能真的推门进去,谁知道会看到什么场景,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 “正卿。你再不出来娘要生气了。”荣王妃喊道:“我就在这里等你,给你一刻钟时间收拾好,出来!” 婆子提了热水来,她又道:“热水在门口,你赶紧给我梳洗。” 房里砰的一声,像是赵政将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臂提着水桶进去,又啪的一声关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调笑声。 荣王妃在院子里整整站了一个时辰,赵政才穿好了衣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一身的酒气,眼圈底下跟涂了墨汁一样,看着渗人。 “你快醒醒。”荣王妃一瞧见他这纵欲过度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去将那狐狸精给我丢出去,不能再留着她,否则你就要被彻底毁了。” 赵政蔫头耷脑的,喊道:“我现在毁的还不够彻底吗。” “来人。”荣王妃道:“去把房里的狐狸精给我丢出去,马上!” 赵政这才抬起头来,冷冷的盯着荣王妃,然后堵在了门口,看着她道:“我房里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从昨天晚上你将这个贱人领回来,你说你有什么分寸。你都快成笑话了。”荣王气的打颠,“正卿,不是娘说你,现在这形势于我们不利,我们就更加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们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你可知道。” 赵政冷笑了笑,满脸的讥诮和落寞。 “你要振作就不能留着这女人瞎胡闹。”荣王妃道:“难道你一辈子都要做庶民吗,正卿!” 荣王妃见赵政垂着头不说话,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他的儿子还是孝顺听话的,便对婆子道:“愣着做什么,快去。” 婆子要进门,赵政愣了一下可还是站着没有动,随即房间里就传来打骂声,紫苏惨叫着道:“爷……救救奴家,奴家不想离开您。”话落,她就被两个婆子薅着头发拖了出来,身上衣服是整齐的,但是这么一拉车真的是狼狈不已。 “爷!”紫苏泫然欲泣的看着赵政,“爷,奴家不走,奴家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话落,她忽然发力推开两个婆子,照着一边的墙就撞,赵政惊了一跳忙将她拉住,紫苏反身就扑在赵政怀里哭的肝肠寸断,“奴家死也不走。” 赵政很感动,他都已经这样了,她居然还对他这么用情至深。 虽相识不久,可两人感觉却少有的好,他抱着紫苏回头对荣王妃道:“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您不要管了。” “你不要被狐狸精迷惑了。”荣王妃怒道:“她们惯用这套,早晚将你榨干吃了,正卿啊。” 赵政已经听不进,护着紫苏回道:“娘,您不要说了,我不容易将她送走。”话落,拉着紫苏就要回房里。 紫苏被赵政拉着回头过来,朝着荣王妃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在荣王妃眼里,简直是恶鬼,她立刻大怒,喝道:“娘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她说着,上前去扯着紫苏就是一巴掌,“你这个贱人,给我滚。” “你才滚!”赵政反手将荣王妃推倒在地上,喝道:“我受够你了,我从小到大什么事你都要管,什么都要让我听话,我是什么都听你的了,可是现在我怎么样,我像条狗一样被人遗弃,你还不兴我自己找个乐子。你难道非要逼死我你才高兴吗。” 荣王妃倒在地上,手肘火辣辣的疼,胯骨一侧也是跟刀剐似的,她红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儿子。 她的宝贝儿子,居然为了来路不明的狐狸精动手打她。 这一幕,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的正卿那么孝顺,永远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你……你这是怎么了。”荣王妃不敢置信,他居然怪她害了他,她怎么舍得害他,从小到大她将所有心血都放在他身上了啊,“娘怎么想逼死你。” 赵政将紫苏推进房里,回头看着荣王妃,怒道:“你不要和我装作一心为我。你要真一心为我,当初为什么还要留着赵远山,你就该将他闷死!你留着他就是因为你舍不得。你既然舍不得你还在我这里惺惺作态干什么,你去找他啊,找你的好儿子啊。” 闷死远山?荣王妃道:“你居然是这么想的……”她摇着头,“你太让娘失望了,你怎么能这么想。” 她还在半躺在地上,人已经起不来了。 第343节 “我让你失望。赵远山没有。”他走过来恶狠狠的道:“他多优秀,被丢去军营他不但没死,还做了骁勇将军,被撵去开平为,他不但没有失意,还起兵造反了,他多能耐,他能耐你找他去啊。” 荣王妃眼泪簌簌的落,“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要看以后,要好好筹谋以后啊。” “你带出来的匣子呢。”赵政怒瞪着荣王妃,“把那个匣子给我,快点。” 匣子里,是荣王妃最后的家底,有一些银票还有几间铺子和宅子的房契。 “你要去哪里?”荣王妃看着他,“娘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赵政就道:“随便你!”话落,拉着紫苏就出来院子,荣王妃被婆子扶着起来,今天这么一闹她没有脸留在娘家,堂堂荣王妃她骄傲了一辈子,到老了,却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还是当着娘家人的面! 她抚了抚衣摆出了门,尽管腿疼的如刀挫一样,可还是忍着,她回头吩咐婆子,“将我行礼取来,和伯爷说一声,我去宅子里住,等安顿好了再来谢他。” 婆子也没有劝,点了头就去给她取包袱。 小径上,走过来两个人,荣王妃依稀记得,是那对庶出的姐弟,姐姐嫁去哪里来着……她记不得,只依稀记得去年还是前年,齐老六媳妇生孩子差点死了,闹了一通丑事出来,她还气的不清,让永城伯将他们赶出去。 三夫人和齐六爷的步子也顿了顿,打量着荣王妃,她发髻散了,脸两侧垂着碎发,衣服上沾了灰……以前的荣王妃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出嫁以后,都是骄傲清高的,穿着永远都是满身贵气,从不正眼看他们姐弟。 三夫人敢肯定,荣王妃甚至都不记得有他们姐弟这样的人存在。 “我看正厅的供案上,摆上花瓢和梅瓶比较好。”三夫人扫了一眼荣王妃和齐六爷道:“远山说都听娇娇的,娇娇喜欢简单点,我们就不要太复杂了,你说呢。” 齐六爷知道姐姐的意思,忙点头道:“是。这事姐姐您去办吧。我正和远山敲定宴客的名单,算算也没有多少日子了,真是怕办的不周正,失了礼数。” “你是他舅舅,主都是你的。”三夫人抚了抚鬓角,和荣王妃擦身而过,“舅舅比天大,到时候你是要坐上座的。” 荣王妃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手剧烈的抖着……什么舅舅,什么姨母,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赵远山成亲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这两个人去操办。 这简直就是打她的脸,她怒喝一声,道:“你说什么。” “和我说话?”三夫人回头看着荣王妃,冷笑道:“这是谁,我都没认出来。” 荣王妃才不相信她认不出自己,怒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是远山的舅舅,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是他的舅舅。” “这要问远山啊。”三夫人护着齐六爷,笑着道:“老六是不是舅舅不是你说了算的,是远山呢,他认我们,因为我们对他好,将他当一家人看,他当然就会对我们好了。” 其实,当赵远山找到他们姐弟时,他们也惊愕的不得了,缓了一天一夜,他们才相信,赵远山真的认了他们这个亲戚,还喊了齐六爷一声舅舅!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只想着备着顾若离的一份礼,不敢高攀赵远山。 “娘娘,您要是没什么吩咐,那我们就告辞了。这婚事多的很,我们姐弟也是头一回办。”三夫人咯咯一笑,和齐六爷进了内院,荣王妃看着一愣,她分明记得齐六爷住的是外院最西面的院子,内院根本没有给他们留院子。 现在…… 一定是永城伯,呵呵,原来他们都背着她和正卿巴结远山,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荣王妃气的不行,拽了婆子送来的匣子,大步就出了门,赵政和紫苏早就不在了,她只得一个人去了自己的宅子,宅子地段很好里面什么都不缺,住他们母子还是绰绰有余。 花了三日的时间,她重新添置了一些东西,又买了几个丫头回来。 家才像个家的样子。 但赵正卿却一直没有回来,又过了两日,醉春楼的人上门来,将门拍的啪啪响,荣王妃让人开门,就看到门口七八个彪形大汉冲着她喝道:“赵正卿欠了我们醉春楼三千二百两银子,他让我们回来和你取,限你一刻钟内,让我们拿钱走人,否则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三千二百了,几天的功夫怎么能花这么多钱!荣王妃怒道:“你们不要信口开河,让他亲自回来和我说,否则,我不会给钱的。”话落,指挥着丫头婆子,“将人轰出去。” “他吃喝嫖赌,五天时间花这点已经是少的了。”那伙人道:“不信你等着看,再过五天,我们还会再来,下一回就不是这个数了。” 荣王妃气的几乎站不住,脑子里嗡嗡的响。 顾若离坐在对面期待的看着赵勋,问道:“味道怎么样?好吃不好吃?” “嗯,还不错!”他艰难的咽下去,颔首道:“这道让我带回去好了,也给先生尝尝。” 她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行。”话落,让欢颜拿食盒来,“把这个菜收拾一下,一会儿七爷要带回去给吴先生吃。” “能不能也给周大人带一点。”欢颜眼睛一亮,笑着道:“将军,县主做的菜味道好,您让先生和周大人一起吃吧。” 赵勋头一回正眼打量了一回欢颜,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道:“好!” “那奴婢收拾好。”欢颜喜滋滋的将菜装在食盒里,还放了一个手炉在下面温着,“将军,回去正好吃,不用再热了。” 赵勋颔首。 “衣服呢。”赵勋望着顾若离,她笑着去房里取了出来,拿着给他比了比,是件湛蓝的直裰,春天才能穿,她笑着道:“长短好像还挺合适。” 她做前是量过的。 赵勋赞赏的点了点头,脱了身上的外套将一副试了一下,肩膀有些窄,所以上半身几乎是崩在身上的,她叹了口气,道:“做小了,你快脱了吧。”话落,又摸了摸衣服,可惜的道:“等明儿霍繁篓来,我给他穿吧,他比你单薄一些,应该可以。” 他没说话,将原本的穿着来的外衣直接套在了直裰外面,一副没事人一样的坐下来喝茶。 “你穿小了。”她惊讶的道:“穿回去也是浪费。我再给你做,做了正好过年穿。” 他回道:“小了也是我的,怎么能随意给别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成,我不给别人,回头让李妈妈改小一点我自己穿,成了吧。” 他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小气!”她笑着帮他将里头的脱了,赵勋咳嗽了一声忽然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寻了唇就亲了一通,道:“我小气,我没将那小子剁了,就是给你面子了。” 她哈哈笑了起来,靠在他怀里,点头道:“感谢不杀之恩。”话落,收了笑容和他道:“往后我会注意点,保持距离,行了吧。” 他扬眉看着她,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自己主动说要和霍繁篓保持一点距离。 “我和他谈过了。”她沉声道:“不过他年纪小,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姑娘,他就不会这样了,到时候你就是想让他整日里跟着我,他都不愿意。” 赵勋不相信,却没有点破。 他要的,也不过是她的一个态度而已,至于分寸,他相信顾若离,而对于霍繁篓……应该也不会伤害她。 “爷!”孙刃站在门外,低声道:“周铮来说,汝南侯到京城了,直接去了荣王府。” 赵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顾若离道:“你要有事就快去忙吧。”梅氏停灵七日,明日应该要出殡了。 “那我走了。”他不是要去见汝南侯,而是别的事要办,“明日再来。” 她点头一路将他送到门口,周铮靠在侧门口候着,自从知道欢颜对他有意思后,他就不敢再进郡主府了,每次来都只是靠在门口等着。 “县主给你和先生的。”赵勋将适合丢给周铮,“吃完。” 周铮头皮发麻,点了点头,道:“是!”县主做的菜也不是多奇怪,可就是有种奇怪的味道,让人每吃一口就跟吞了毒似的。 目送赵勋出门,顾若离回头就盯着欢颜,道:“菜有那么难吃,至于你拿去报复周铮。” “咦,原来您知道啊。”欢颜惊讶的道:“奴婢还以为您没有看出来。” 她现在对赵勋很了解,哪怕是真有一点可取之处,他也会不遗余力的再吃第二口,今天烧的这几个菜,他每样尝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过。 “他要带回去,就带回去,你到好居然用来报复周铮。”顾若离点着欢颜的额头,“桌子上还剩了好几个菜,罚你今晚就吃那个。” 欢颜忙抱着顾若离的胳膊,笑着道:“我的好县主,要不,您打奴婢板子吧。”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你可真是照着我的心插了一刀。”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回去,就看到方朝阳坐在炕上,指着一桌子的菜,皱着眉嫌弃的道:“快端走,瞧着就难受。” “娘!”顾若离不高兴的道:“你们都够了啊,再说我这就辞了厨娘,以后厨房我包圆了。” 方朝阳动了动嘴,没有再说话。 “快过年了,明儿你跟我一起去宫里吧。”方朝阳换了个话题,道:“我好些日子没见到太后娘娘了。” 顾若离也惦记着太后,点着头道:“好!”她准备在年前去拜访杨文治还有杨清辉,许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三夫人来了。”李妈妈掀了帘子笑眯眯的道:“在院子里呢。” 方朝阳没说话,顾若离道:“快请!”话落,她起身到暖阁外,就看到三夫人和崔延孝以及齐六爷都进了院子,她笑着行了礼,道:“快请里面坐。” “我和娇娇有几个月没见了吧。”三夫人高兴的携了顾若离的手,打量着,“瞧着个子是不是又高了一点,比我都高了半个头了。” 顾若离的个子确实不矮,尤其是来葵水前那半年多蹿上去好大一截,这后头一年也长了一点,现在和方朝阳站一起,不相上下。 “她年纪小,十八岁前还能再高点。”齐六爷笑着道。 顾若离含笑将三人请进暖阁,个人落座,方朝阳问道:“怎么这会儿来了,是不是远山那边遇到问题了?” “不是。”三夫人笑着道:“我们就是来问问,娇娇的家具什么时候送过去,这喜房摆设年前就摆好,若是不喜欢过完年还有时间再改改。” 方朝阳颔首,回道:“明儿让崔安去看看,这两日就应该可以了。” “那就好。”三夫人掩面笑了起来,想到了荣王妃,“郡主,我今儿在娘家碰见荣王妃了,可真是可怜,被正卿推倒在地上,一身的狼狈不说,而且还叫那小子将家底都败光了,光醉春楼就欠了几千两了。” 方朝阳冷笑一声,嘲讽的道:“她的宝贝儿子,怎么样都是宝贝,咱们管不着。”又道:“就等着她靠这个宝贝儿过好日子吧。往后远山是我女婿,和她没什么关系。” 没爹娘好啊,她这个丈母娘就是亲娘了,也不必担心哪个婆婆来欺负顾若离。 消停的很。 “是这个道理。”三夫人掩面而笑,道:“往后他们小两口定然最孝顺您,就是逢年过节也是和您一起过的。” 寻常嫁了人都只能过了正节隔个几日才回娘家的。 这一点,是方朝阳最满意的地方了。 “还有件事,我竟是忘记了。”三夫人说着一顿,压着声音道:“前两日二房那边卯着劲儿递了好几个折子要求进宫探望惠妃娘娘。我估摸着怕是有身孕了。” 顾若离一惊,便是方朝阳都愣了愣,道:“竟然是她先有孕的。” 方樱还没有消息,崔婧容怎么到先有了,顾若离皱了眉头问道:“怎么没听到宫里有消息传出来,三婶打听过了?” “没有,但是我瞧着马氏的样子,八九不离十。估摸着要等过了三个月才报喜。”三夫人说着满脸的讥诮,“外头瞒着,可她在家里就跟要生太子似的,高兴的不得了。” 自从崔婧容进了宫后,崔延孝虽没有领差事,但是生意却是越做越大,如今和内务府也打通了关系,开始内贡了。 这多大的油水,不做的人是不会知道的,二夫人变的财大气粗,齐思敏根本压不住了。 “不瞒你说,我都想分家了。”三夫人叹了口气,“一天天,就这么几个人也不消停。” 方朝阳冷笑了笑,不关心建安伯府的事,到是宫中…… 她怕出什么乱子,生了事断出来,让太后生闲气。 ☆、191 内情 第344节 “不说他们的事了,当初马氏将容姐儿送去太子府,就是盼着早点生个子嗣,好站稳脚跟,给郎哥儿开道。”三夫人不屑,笑了笑,“不过,容姐儿先有孕也是常理,毕竟她这年纪是最易有孕的年纪。” 这一点倒是对的,崔婧容比方樱大好几岁,身体发育的也要完善很多。 “说有孕,我倒是想起来件事。”方朝阳望着齐六爷,“六太太又怀了?” 这话一说,齐六爷就红了脸,点了点头道:“才上身没多久。”国孝后才怀的,他不敢声张生怕别人说他是国孝内有孕的。 “那就先恭喜你们了。一胎得男。”方朝阳话落,就朝三夫人撇了一眼,三夫人呵呵笑着道:“算命的也说他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 方朝阳的意思,是崔延福可去过同安堂看病,后来就没有听三夫人再提过她们夫妻生孩子的事。 崔延福端茶喝着,很不自然。 “那我们先回去了。”三夫人放了茶盅,道:“家具送去前您遣个人和我说一声,我过去瞧瞧。” 方朝阳颔首。 “我送你们。”顾若离起身送他们,大家鱼贯出了暖阁,崔延福一直没有开口,她也觉得奇怪低声扯了扯三夫人的袖子,问道:“三叔是怎么了?” 三夫人就觑了一眼崔延福,低声和她道:“今儿出门还和他二哥闹了一通,这会儿心里不痛快。” 原来是这样。 “让他去同安堂看病,他至此都没有去。”三夫人叹了口气,“这男人啊,无论脾气性情多温和的,一涉及到这种事,就跟要了老命丢了祖宗的脸一样,硬是不肯松口。” “不着急,慢慢来。”这种事她不好劝,毕竟是长辈,“三叔总有想通时候。” 三夫人笑着应是,觉得自己和顾若离谈夫妻私事有些过了,就笑着道:“你快回去,这会儿冷的厉害,你别冻着了。” “好。”她目送几人上车出了侧门才回去。 重回暖阁里,方朝阳还坐在原地未动,她上前坐在一侧,道:“娘,不是长子嫡孙了,惠妃先生还是皇后先有不打紧吧。” “是皇后不打紧。”方朝阳冷笑着道:“可是她打紧儿,做了一回出头鸟。没事自然是好的,有事当然是她是头一人。” 顾若离明白方朝阳的意思,就坐在原处没有说话。 荣王府中,灵堂还没撤,梅氏的棺木已经封好,只等明日出殡,此刻汝南侯垂手站在灵堂前,满面哀恸……他年纪略比荣王小一些,个子不高人白白胖胖的,年轻时清俊的五官已经挤在了一起,显出几分尸位素餐的样子来。 荣王心底是瞧不起汝南侯的,所以他当初就算想杀梅念茹时,忌惮的也只是阙君王而已。 “这么说,圣上将正卿贬为庶民,你也当日将他赶出王府了?”汝南侯擦了擦眼泪,看着荣王,“我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荣王拉着他坐下,回道:“梅兄啊,这事说来复杂,你可想听我细细说说。” 女儿都死了,他当然要听一听。 “这孩子后来真的是越长越歪啊,简直是走上了邪路……”荣王将梅念茹怎么几次三番害他,怎么心狠手夸大的说了一遍,“若非这一次意外,她摔倒磕了脑袋,我也是不饶她的。” 汝南侯眉毛动了动,不停的跳着,他一生气时就会如此。 “原来是这样。”汝南侯叹了口气,“这孩子自小不养在我们夫妻身边,跟她姑父和姑母最是亲近,如今说起来我竟也不了解她的性子。” 这是在告诉荣王,你瞧不起我和我打机锋可以,阙君王那边你也是要交代的。 荣王不以为然,理在他这边。 “那在下就不多留,这就告辞了。”汝南侯不想待了,人都死了他也不想留在这里和荣王磨嘴皮子,“还要回去准备进宫面圣,事情不少。” 荣王呵呵笑着,点着头道:“汪道全啊,送客!” 汪道全应是,从后面出来甩了拂尘送汝南侯出去,过了一会儿转了回来,问道:“王爷,您说汝南侯会不会告御状。” “他有什么理由告。”荣王满不在意的道:“她闺女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早该知道的,他要敢告我,我就敢去告他。我去敲登闻鼓,让天下人都看看我这个做公爹的,还几次三番的被儿媳妇害。” “奴婢就怕他不知好歹,非要论个子丑寅卯,到时候大家都难堪。”汪道全又道:“不过奴婢觉得,您还是进宫一趟比较好,毕竟圣上那边事情很难定。” 他的意思是指赵凌耳根子软,说不定就改了主意。 “那也是找正卿啊,找我做什么。”荣王哼哼了两声,想了想还是换了衣服去了宫里。 他到时,御书房中赵勋也在,和汝南后一左一右的坐着和圣上说话,气氛看上去还不错,汝南侯正说着今年岭南的民生。 荣王行了礼,就过去坐在了自己儿子身边,笑呵呵的道:“远山啊,过年回家去过啊,我一个人在家里太冷清了。” 赵勋扫了他一眼,疏离的道:“方才应了祖母,年前进宫陪她老人家。” “这样啊。”荣王眼睛骨碌碌一转,“那我也来好了。” 赵勋没理他,起身抱了抱拳,道:“圣上,都督府还有点事要办,微臣这就先告退了。” “你去吧,朕和汝南侯说说话。”赵凌话落,赵勋已经和汝南侯打了招呼出了御书房,在外头走了一刻,苏召从小径上过来,低声回道:“圣上一早又训斥了徐阁老,奴婢猜测徐阁老这一回是留不住位子了,若是撑不过年后他可能就会求退回乡。” “嗯。”赵勋颔首,看着他道:“户部今年盐业税收可统计上奏了?” 苏召摇头,回道:“每年都是这个时候,今年却已经过了两日了,奴婢猜测怕是要再等几日。若是到了奴婢就给您誊抄一份。” “嗯。”赵勋颔首,想起什么来,道:“年后我和娇娇成亲,你也来吧。她常和我念叨你,金福顺不在你也没有人照顾,恐怕连每日例行的散步都没有坚持了。” “将军和县主的婚事,奴婢定要讨杯喜酒喝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散步了,身体也明显弱了许多,当初留着这条命全因樊氏临终所托,待一日选了得力的人接手,他肯定会随着先帝去的,所以好坏都不打紧了。 赵勋拍了拍他的肩膀,负手走了。 苏召立在原地直到看不到赵勋了,才慢悠悠的走了,身形弓着,比以前看上去苍老了不止十来岁。 第二日一早,方朝阳和顾若离进了坤宁宫。 太皇太后才从外面散步回来,笑呵呵的看着她们母女,道:“我也正想请你们进来问问,这婚事操办的如何了。” “都差不多了。远山那边是他舅舅和姨母在操办,两个人办事还是值得放心的。我这里陆陆续续早就筹备妥当,就等成亲那日了。”方朝阳说着在太后身边坐下来,“您身体可好。” “我有什么好不好的。”太皇太后呵呵笑道:“就是活一天算一天。” 方朝阳皱眉正要说话,太皇太后已经料到她要说什么,就笑着打断她的话,“生老病死都是有的,你也长大了,女儿都要成亲了。再过两年都有人喊你祖母了,你可要懂点事,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没个谱,随着性子来。” 怎么又说到她身上来了,方朝阳敷衍的应了一声,说到了正题,“听说惠妃有身孕了,可是真的?” “别听外人胡说。”太皇太后道:“没有的事。”她话落,朝邱嬷嬷看了一眼,内殿的门被关上,太皇太后脸上就的一变,道:“我做的恶人,给堕了。” 方朝阳和顾若离都是一愣,随即两人都明白了过来,方朝阳道:“这孩子……国孝期间有的?” “左右不过那些日子吧。”太皇太后道:“那孩子没成算,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别人都没事,偏她一个人有了。” 顾若离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她昨天听到崔婧容有孕时也想到了这件事,可是听三夫人说二夫人在家里欢喜的很,就觉得应该不是那时候有的,要不然二夫人只有哭的份。 没想到,居然还真是孝期内。 赵凌也太荒唐了……不对,她想到了什么看向太皇太后问道:“惠妃没有成算,可她身边不是还有个花嬷嬷么,您亲自派去照顾她起居的。” “静安有长进啊。”太皇太后微微颔首,没想到顾若离也能弯弯绕绕想到这一层,她顿了顿解释道:“所以这一胎就更加不能留。”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有人做了手脚,不论是赵凌在孝期去她房里歇息,还是她正好有了身孕,都是疑点重重。 而且,连花嬷嬷都没有察觉。 顾若离听着后脊发凉,不由替崔婧容捏了一把汗……后宫就这么几个人,要是再选秀充盈,她这个惠妃还能抵挡几次这样的麻烦。 这一次有太皇太后顶着,下次呢。 她叹了口气,垂着眼帘没有说话,就在这时,偏殿里传来啪嗒一声,随即有孩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顾若离去看太皇太后,她淡淡一笑不在意的道:“是年哥儿,那孩子调皮怕是从床上掉下来了。”话落,她喊了邱嬷嬷进来。 还真是年哥儿从床上掉下来了,将额头撞的红了一块,邱嬷嬷抱着喂了一口水,又抓了一块糖给他,他就破涕为笑。 长了六颗乳牙,胖嘟嘟的很可爱。 她忽然就想到了赵晴儿,赵政不在梅氏去了,不知道赵晴儿怎么样了……好像所有人都将那个姑娘忘记了,就连荣王妃离开王府时,都没有想到将赵晴儿一起带走。 “没事,没事。”太皇太后摸了摸年哥儿的头,道:“一会儿让乳娘带你去晒晒太阳,树枝上还有点雪花,也叫他瞧瞧。” 年哥儿听不懂,就咧着小嘴嘻嘻笑着。 “抱下去吧。”太皇太后淡淡说着,看着方朝阳道:“汝南侯人到了,在御书房里。” 方朝阳点头,对汝南侯没什么印象,问道:“阙君王没有来,听说年中生了个闺女?” “嗯。”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老蚌生珠,可见两人感情是好的。” 方朝阳不屑的笑了笑。 “我去皇后娘娘那边坐坐。”顾若离起身道,太皇太后颔首,道:“去吧,她也老惦记着你。” 顾若离去了凤梧宫,由张嬷嬷亲自迎了她进去,道:“今儿一早起来说有些头疼,这会儿还没起呢,刚吃了药迷迷瞪瞪的。” “太医怎么说。”顾若离问,张嬷嬷就道:“说是受了风寒,养几天就好了。” 顾若离就没有再多问进了内殿,方樱靠在床头看着她笑道:“你今儿怎么得空来了,我不能起来了,就委屈你在这里坐坐了。” “我就只是来看看您的。”她说着行了礼,在床头坐下,问道:“是风寒吧,外头冷时您出门就多添一件,进房里来也别急着脱的太单薄,容易受凉受寒。” “我晓得。”她笑着道:“听说梅念茹去的时候,你也在那边?” 她点了头,方樱又道:“真是被赵正卿打死的,我听说是她后脑勺破了,还有内脏也出血了,失血过多而死的?” 顾若离将大概和方樱说了一遍。 “真是一个人一个命。”方樱唏嘘道:“那时候她多风光,几乎要盖过姑母年轻时的轰动了。还有拿她和姑母比,说是一个艳丽一个清雅,双娇如花。” 顾若离笑笑没有说话,方樱又道:“你可想去看看惠妃,我让人送你去。” “不去了。”她笑着道:“也不知说什么,不见的好。” 方樱就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脚步声,随即一溜儿的行礼声,方樱一笑低声道:“圣上来了。” 顾若离站了起来,就看到赵凌从外面进来,见顾若离在他笑着道:“静安也在啊。” “静安叩见圣上。”她行了礼起身站在一边,赵凌就道:“你坐,朕只是顺道来看看皇后。”他说着望向方樱问道:“身体怎么样,吃药了没有。” 方樱点了点头,道:“臣妾好多了,圣上也当注意身体,可不要太辛苦。” “朕知道。”赵凌拍了拍他的手,道:“那你和静安说话,朕去拜见祖母后,晚上再来看你。”话落就走了。 顾若离重新坐了下来,方樱就笑着道:“你瞧他对我如何?” “有敬有喜。”顾若离回道。 方樱就掩面而笑,道:“你没说错。这次惠妃的事祖母很生气,是我替他临罚在坤宁宫外跪了大半个时辰……惠妃小产后,我还指了太医去照顾。” “娘娘心胸宽大,有国母之范。”顾若离恭维道。 方樱就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露出以前做姑娘时的俏皮,“我什么心胸宽大。从前在家里我是最记仇的,几年的事我都能记得,还非得出口气才行。” 都是逼的,人每个阶段每个位置都不一样,她是想任性指着赵凌的鼻子骂,可是骂完以后呢。 “还是你好。”方樱低声道:“赵远山虽脾气不好,可是没宫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还是省心的。” 顾若离看着她笑了笑,点头道:“各有各的好。” 第345节 方樱就轻轻笑了起来。 顾若离起身告辞离了凤梧宫,自从圣上和樊氏去世后,她就不愿再来这里,总觉得哪里都感觉不太对……现在听太皇太后说了那些话,还有方樱的改变,更让她觉得郁闷。 “县主。”忽然,左边有个小丫头在门内露出两只眼睛来,眨巴眨巴着道:“县主,我们娘娘想请您过去坐坐。” 她站着没动,看着小丫头。 “是惠妃娘娘。”小丫头左右看看,压着声音道:“惠妃娘娘身体不大好,人也病着起不来,您能不能去看看她。”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我要回去了!”话落,转身走了。 小丫头想说什么,可不敢大声,只得缩回了脑袋跑去了另外一边。 梅氏出殡,顾若离不知道葬在哪里,有多少人去送行,反正她没有过问,和方朝阳从宫里出来时,她去了白世英那边。 韩苗苗正在打扫院子,见到顾若离来忙丢了扫把过来,笑嘻嘻的道:“县主,您可算来了,我都好些天没见到您了,” “说的好似隔了三秋一样。”她笑着道:“今年过年你不回去吗?” 韩苗苗摇着头又点着头:“回去的,我等月底就走,还有几日。”又道:“主要是安申,他说要来给我践行,可是这几日他都没空,所以我只能等他空了才行。” 两个人笑着去了厨房,白世英在灶台下添柴火,早就听到了动静她头也不抬的指了指灶台上的一张药方:“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我从书上找到的。” “好!”她拿起来看着,白世英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道:“内服用天麻、白芷、羌活、防风及白附子等几味。外用有寒水石、松香、黄丹及血竭,你觉得可行?” 顾若离看着一怔,望着白世英道:“白姐姐还在做实验?”这些,都是外伤抗感染消炎的配方,她头一回见。 “嗯。”白世英笑着道:“我在炮制,一会儿出成效,改日拿去同安堂让岑大夫试试。” 顾若离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来在她放弃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还在找方法,她垂着眼帘道:“这方子的配药没有错,我也是头一回见,效果只有试过以后才能定论了。” 她声音里透着低落,白世英听的出来,就笑着道:“我是为了我自己,你提出的概念很好,我又有时间,所以闲着无事就找一找。”她又道:“昨日岑大夫来过,我给他看了方子,他也说好,等我做出来他就过来取。” “岑大夫回来了啊。”顾若离有些愧疚,岑琛出门她不知道,岑琛回来她也不知道,“他要找的药找到了吗。” 白世英摇头,笑着道:“没有,他去当地打听了,说是这种药本就很少,而且药理和书上记载的也不大相同,他就回来了。” 顾若离没说话。 “你好好休息就行了。”白世英笑着道:“马上又要成亲了,肯定很多事,等我们有结果了再和你说。” 白世英洗了手牵着她去书房,又拿了个东西给她看。 “这是……”是木制的架子,两头用钉子能钉住,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肋骨骨折后的固定支架,和她用在先帝身上简易的不同,这个是经过打磨和精心制作的,能用挂钩穿过身体,不但能将断掉的肋骨固定,还能固定贴合在人身上,不需要再用绳子吊住,人也能行动。 和现代的唯一区别,就是材质的不同。 “我只和他说过一遍。”顾若离惊奇不已,“他就做出来了,可真让人意外。” 白世英点着头也觉得惊奇,“可是,你要不和他说,纵然他是鲁班在世,也不可能想得到这样的东西。” “还有这个。”白世英拿了一卷线给她看,“我只有一点点,你可不能弄断了。” 是线,比她之前用的要细一点,线头也要少一点,白世英道:“蚕丝的,缺点是造价较高,而且蒸煮时间要掌控好,要不然很容易失去了弹力。” 说不惊奇是假的,她捧着线拉了拉,是多股的,但比棉线要好很多,也滑一点。 “你们太厉害了。”顾若离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我……” 白世英将线小心收好放在匣子里,牵着她的手,道:“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业了,是我们共同追求的目标。若像你说的,有一天这世上的医疗水平能在我们手中得到提升,那么,我们这些人这一生就算没有白来一遭。” 他们都这么努力认真的学习,研究,试验……而她这个现代人,却因为一点事,期期艾艾……顾若离羞愧的笑了笑,道:“我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 她无地自容,几乎是夺门而出。 韩苗苗看着她的背影,心疼的和白世英道:“白姐姐,您说这些不是让县主难过嘛!” “有的坎总要过去的,她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吧。”白世英肯定的道:“过了这一关,她会变的更强大,更所向披靡。” 韩苗苗点了点头,只觉得这样有点残忍。 顾若离走在街上,并没有哭,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不知不觉走到金簪胡同口,同安堂两边的门关着,还和以前一样开了中间一部分,里面有极少的几位病人,方本超靠在椅子上打着盹儿,张丙中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播着算盘。 她站了好一会儿正要走,就看到霍繁篓从另外一边过来,笑嘻嘻的进门,同安堂里面这才有了一点热闹劲儿。 大家都围着他说话,不知说到什么众人很高兴的样子,等里面唯一的一位病人取药走了,几个人就神神秘秘的将医馆的门关了,在这里不知说着什么。 她叹了口气,沿着街慢慢走着回了郡主府。 转眼到了十一月份,她听说汝南侯在只停留了七日就启程回岭南了,没有和圣上告状,没有和荣王吵架,甚至连赵政他都没有过问,如同他来时一样,静悄悄的。 腊八的时候,宫里送了腊八粥来,顾若离让人给同安堂和白世英那边都送了一些过去。 她在房里给赵勋赶制过年的新衣,方朝阳原是打算让她自己绣盖头的,只是她实在是不会,就从绣坊取了嫁衣回来,让欢颜教着她在衣服上象征性的走了几针。 就当是她做的。 她站在暖阁里,看着披在屏风上的大红嫁衣,一时间五味杂陈…… ☆、192 嫁妆 “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你了。”顾若离望着正坐在炕上喝茶的霍繁篓,“你都在忙什么。” 霍繁篓放了茶盅,回道:“等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她拿了针线低头做着,他隔着桌子看了一眼嫌弃的撇了撇嘴,问道:“这婚期越来越近了,我怎么瞧着你一点都不高兴呢。” “谁说的。”她头也不抬的道:“我好意思成天喜不自禁迫不及待吗。” 噗嗤一声,他将才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指着她笑道:“真的是近墨者黑,你还是和我在一起比较有趣。” 自从知道他的心思,他再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她就不再搭话了。 “你问问郡主啊,过年我能不能在这里过。”他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你瞧,我在京城可是举目无亲,你们好心收留我吧。” 她回道:“这事别和我说,你去和我娘讲去,她要同意我没意见。” 他就蹭的下了炕出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回来了,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道:“看到了吧,郡主同意了。” 她还真是有点意外,奇怪的道:“你和我娘说什么了,她居然答应你在这里过年。” “我不偷不抢还这么有趣,郡主当然会答应我。”他笑着坐在炕上,抱着炕桌上的蜜饯吃着,吧嗒吧嗒的很欢实,她抬眉看他,他今天穿了一件朱红色镶银边的夹棉直裰,脚上是一双银灰的皂靴,瘦高的身材,精致的五官,灵动的表情,确实让人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句,美少年。 不过因为生的精致,所以就少了一份男子气概,她笑了一下,道:“成,那你一会儿去和李妈妈说一声,过年最想吃什么,让她给你添上。” 他就噼里啪啦报了一串的名字。 她就不理他了,自顾自的做手上的事。 霍繁篓哈哈大笑,托着下巴趴在炕桌上看着她,忽然声音就淡了下来,问道:“你真的要嫁人了?” 她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又咽了回去。 “那我要送多少礼金呢。”他顿时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来,她噗嗤笑了起来,道:“有多少送多少,瞧把你小气的。” 两人闲扯着,他耗到中午用了午膳才走,直接去了醉春楼,中午楼里平日都很安静,但因为他让人在一层劈开一个独立的四间房开了赌场后,这里就算是中午也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他上了楼,紫苏穿着大红的肚兜,外头罩着一件桃红的潞绸的中衣,衣襟半敞着露出白生生的胸脯,慵懒的靠在拐角等着他,“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霍繁篓进了门,就看到房间里各式各样的刑讯逼问的器具一应俱全,而此刻,赵政正赤身裸体被人绑在架子上,他歪着头闭着眼睛嘿嘿笑着,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再看他身上,亦是满身的鞭痕,真的是找不到一处好的地儿。 “主子,您要不要试试。”紫苏甩着胳膊委屈的道:“奴家打的都累死了,可真是没见过他这么贱的。” 霍繁篓接了鞭子,反手就抽了一鞭子,赵政啊的一声,但脸上却露出享受的表情来。 霍繁篓接连又是几回,照着他踹了一脚,上前去捏着赵政的下颌,眯着眼睛道:“就凭你也敢打她的主意,要不是留你还有用,老子立刻就把你削成人棍。” “主子。”紫苏道:“您看,还要留他在这里吗,要不然就要出人命了。” 霍繁篓摔了鞭子,面无表情的洗了洗手,道:“你收拾一下送他回去。” “哦!”紫苏应了一声,霍繁篓转身出了门。 第二日,顾若离去杨府拜访杨文治,他在书房门口等她,含笑道:“近日总有人在老夫耳朵跟前谈论起你,没成想你就来了。” 很多人谈论她吗。顾若离行了礼,笑道:“谁和先生说我来着,我近日风平浪静的,也没有什么事啊。” “人不在江湖,江湖却不曾忘记你啊。”杨文治看上去心情很好,呵呵笑着道:“县主请坐。” 顾若离应是问道:“先生身体挺好的吧,听说您从太医院出来了,如今的太医院院使由韩先生担任。” “是,他也是赶鸭子上架,实在是想回凤阳了,只是他一走太医院就没几个人能担的这个职务了。”说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说此事,县主的婚事近了,筹办的如何。”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正日子了。”顾若离笑着道:“先生记得一定要去喝杯水酒。” 杨文治哈哈笑着点头道:“一定,一定!”他说着,想起什么来,“倓松近日也在说亲事……如今你们这一辈,可都是长大成人了。” “是吗。”顾若离笑着道:“这可真是大喜的事。” 说起来,她和杨清辉有许久都不曾见过了,如今乍一听他要定亲还真是楞了一下,细细一想,他比崔岩还大一岁,若不是春闱他大约早就要成家立业了。 顾若离坐了一会儿,又由杨文治陪着去拜访了杨夫人,这才从杨府出去,她一走杨清辉就从隔壁的书房走了出来,站在庭院里看着墙角的积雪发呆,杨文治见着他显得很惊讶,“你今儿休沐吗?” “是!”杨清辉抱拳道:“昨晚歇的太迟,我贪睡了一刻。” 杨清辉自小乖巧,小的时候都不会睡懒觉,长大了就更加不可能了,杨文治也不道破,含笑道:“难得休沐,你好好休息才是关键。”便去了书房。 “是!”杨清辉慢慢往外走,他身边的常随就低声道:“大爷,您不是很想见一见县主的吗刚刚明明她就在隔壁,您怎么不去。” 杨清辉苦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见的,各自都要婚嫁,见了只会徒添烦恼罢了。” “您见不见都已经很烦恼了。”常随道:“见一次,还能解一回相思。” 杨清辉不悦的看了常随一眼,蹙眉道:“不要胡言乱语。” “是!”常随说完,又嘟哝了一句,“其实那时候在建安伯府您是可以……后来就能去提亲的,您却没有去。” 杨清辉忽然停了下来,显得不高兴,却又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你当我什么人,去提亲就一定可以。”又道:“这样就很好,我若再钻牛角尖,就和她说的一样,心理变态。” 心理变态!多新颖的词,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个名字太古怪了,他翻了很多书,也问了一些人,没有人听说过这样的词,甚至这样古怪的字词组合都是闻所未闻。 倒像是,像是天竺那边的词,就跟佛教中的一些名讳一般,从读音上用中原的话读出来。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杨清辉很好奇,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杨大人。”对面,忽然有人喊他,他一愣惊讶道:“殿下。” 赵安申带着几个內侍,打扮成普通公子的样子,含笑站在他面前。 第346节 “杨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远远就看见您面含笑意。”赵安申含笑说着,打量着杨清辉,他回道:“微臣今日休沐,闲来无事便出来走动走动,入冬后还不曾出来走动过。” “殿下从何而来,这是要回宫吗。”杨清辉问道。 赵安申颔首回道:“我从同安堂回来,有朋友今日回乡过年,我去送她。”又道:“要是杨大人无事,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大人棋艺了得,我正想找机会和大人讨教一番。” 杨清辉忙抱拳道:“不敢!殿下有请,微臣不敢不从。”他说着,赵安申就做出请的手势,和杨清辉边走边道:“我听说杨夫人近日在给大人说亲,不知可定下来了。” 杨清辉一愣,没想到才十一岁的赵安申会和他说这事,他顿了顿,道:“婚事乃父母之命,微臣不曾打听过。” “那倒是。”赵安申笑着,转头过来看他,笑道:“若是亲事没有上好的选择,我倒愿意给大人做个媒。” 杨清辉面上无波,可心里却满是震惊,他细细打量了一眼赵安申,少年生的只算清秀,但一双眼睛却清明深邃,小小的年纪却有种上位者的深沉和气度,他心里惊讶口中已道:“此事微臣还真是羞于做主,怕是要问过家母的意思才行。” 他不是怕娶什么女子,而是怕那女子是谁家的人。 “我不过随口一提。”赵安申哈哈一笑,露出俏皮的样子来,道:“其实是颜世子写信给七叔,说他家中幺妹说亲事,让七叔上点心。你也知道七叔整日里忙个不停,哪有时间想这些事。方才我看到你,就想您虽比颜小姐大几岁,但好像还挺合适的。” 宜春侯? 是因为颜释文在边关打战的缘故,还是因为赵远山的关系。 杨清辉这一刹那居然没有吃透赵安申此话中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赵安申就轻松的换了个话题:“杨大人对徐阁老怎么看。” 杨清辉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赵安申这是在怀疑他和父亲的立场吗,就是因为这一次徐翼的事父亲没有发声的缘故?他心头一跳,回道:“此乃内阁的事,我一介书生岂敢评论。” “杨大人自谦了。”赵安申又恢复成孩子的样子,笑着让随从在街边买了梅花糕来,“杨大人尝尝,味道很好。” 杨清辉笑着接了。 “殿下。”迎面有小內侍匆匆跑来,在赵安申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目光微微一动,摆了手让內侍退下,又和杨清辉说着话。 杨清辉应着,心里的震惊还未平复。 “县主。”崔安从外院小跑着进了内院,顾若离正回去,就停在院门口看着他,问道:“崔管事慢些,可是有什么急事。” 崔安微喘着气,道:“宫里送来的信。” 顾若离接过来一看,是方樱的信,她挑了眉头转身就回了暖阁里,方朝阳问道:“宫里谁来的信。” “是皇后。”好好的方樱不会给她写信的,她拆开看了一眼,随即长长松了口气,方朝阳问道:“什么事。” 顾若离将信给她,道:“皇后请我去宫里一趟,她怀疑自己有了身孕。” 方朝阳将信看了一遍,似笑非笑道:“可真是一个紧着一个,也好,早点生个儿子,也了却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又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顾若离点头应是,就想到了崔婧容。 第二日母女两人去了宫中,避开了坤宁宫直接去的凤梧宫,方樱刚见过宫里的几位贵人放坐下来歇口气,看见她们来高兴不已,三个人去了内殿,她低声道:“我连我娘都没有敢说,就怕不是让他们白高兴一场。” “让娇娇看看。”方朝阳看着方樱,道:“若是有还是尽早报喜的好,你是皇后不用藏着掖着。”藏着,只会让有心人有更多的机会。 方樱应是,在椅子上坐下来,将手腕给顾若离。 顾若离扶了脉停了好一会儿,就笑了起来,道:“从脉象确实是有孕了,才上身不到两个月。你身体错胎位也很稳。但还小谨慎小心些比较好。” “真有了。”方樱高兴的要跳起来了,“那要不要吃点安胎药,你给我开一点。” 顾若离笑着道:“好好的不用吃药,你多吃点果蔬,肉类也要吃,除了大寒之物不用特别忌口。”她摆着手指算了算,道:“明年七月的预产期,到时候天气刚好转凉,时间还是很不错的。” “谢谢,谢谢!”方樱高兴不得了,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保佑我这一胎顺顺利利。” 顾若离看着她笑了起来,道:“一定会顺顺利利的。不过记得后期多动一动,走一走会好生一点。” “做大夫就是不一样。”方樱高兴的和方朝阳道:“她说的这么有经验,好像生过好几个一样似的。” 方朝阳也被感染了情绪,含笑道:“要不然她不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夫。”又道:“我和娇娇先走,你再请太医来瞧过,和你祖母商量过就去报喜。” “我知道了。”方樱笑着,张嬷嬷推门进来,一看情形就明白了,就笑着道:“恭喜娘娘!” 方樱点着头。 方朝阳和顾若离去了坤宁宫,太后在院子里散步,年哥儿趴在软榻上,一边一个乳娘照看着,露着白花花的小屁股在晒太阳。 这是顾若离和太后说的,晒脸容易晒伤,将屁股露出来晒一晒,或是挡住脸晒一晒耳朵。 “你们怎么来了。”太后惊讶她们母女今天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方朝阳笑着道:“大喜的事,一会儿您就知道了。”话落,扫了一眼年哥儿就收了视线,道:“今天天气不错,您怎么不去御花园走走。” 顾若离远远的看着年哥儿,他一会儿滚过来,又被乳娘压着趴在榻上,又吭哧吭哧的翻过来,又被压着过去,他好像觉得有趣,咯咯的笑了起来,口水牵着丝儿落在肚兜上。 两个乳娘却不敢笑,瞧了时间将他抱起来,托着他腋窝让他站在软榻上,他脚一落地就缩了起来,四处乱蹬。 顾若离歪着头看着,眉头微簇了簇。 “怎么了?”太皇太后走过来看她的样子,问道:“看什么有趣的事了?” 顾若离指了指年哥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天灵盖,又摸了摸骨头,在他耳边轻拍了拍,年哥儿咯咯笑着顺着声音找东西。 “没什么。”她起身和太皇太后道:“瞧着很乖巧。” 太皇太后淡淡的道:“比前几个月好一些,没那么闹腾了。”又指了指里面和乳娘道:“将人抱进去吧。” 乳娘将年哥儿抱去了内殿,院门口张嬷嬷笑眯眯的进来,行了大礼:“奴婢给太皇太后道喜来了。” “瞧过太医了?”在宫里年头多了,这样的话说半句,她就知道什么意思,张嬷嬷点着头道:“瞧过了,不到两个月。”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道:“你亲自去和他老子娘说一声,要是想进来看看就叫他们和你一起来吧,省的一个个来,累着孩子。” 张嬷嬷应是而去。 一时间宫中都热闹了起来,这是先帝驾崩后宫中第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赵凌牵着方樱的手,含笑道:“往后你多歇一歇,宫中的事情就让惠妃帮帮你,她性子软一点,你多教教她也是好的。” “臣妾还没到不能动的时候。她身体也不好,怎么好累着她。”方樱话落,赵凌就接着话锋一变,道:“那就让橙玉帮你吧,她闲着也是闲着。” 前面那句是假,后面那句才是真的。 “听圣上的。”方樱笑着道:“明儿就请沈夫人到臣妾这里来。” 赵凌很满意,给沈橙玉找点事情做,她就不会整天想着年哥儿了,心里也好受一些。 事事都想着沈橙玉,行,就听你的将她捧高点,那就看看她的命到底能爬到多高的位置,方樱给赵凌续茶,含笑道:“静安要成亲了,头一抬是祖母赐的,第二抬是先帝和母后早年赏的玉佩和凤钗,第三抬我们给吧,您说送什么好呢。” “祖母赐的是什么?”赵凌问道,方樱就笑着道:“是一柄玉如意。” 赵凌想了想,道:“朕记得库房里有个三尺高的珊瑚树,颜色周正的很,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就当是我们赏给他们的,你觉得如何。” “行。”方樱点着头道:“听您的,这两日我就让人取出来送去郡主府。” 腊月二十的那天,方樱果真将珊瑚赐给了顾若离。 “那就是一百零六抬的嫁妆了。”李妈妈笑着道:“郡主您再添四抬。” 原本是一百零二抬,现在多了一抬,方朝阳就不得不再添上四抬凑个吉利的数。 “添什么。”方朝阳头疼欲裂,她揉着额头道:“要不我看再多添几抬布料吧,不然也没什么东西了。” 李妈妈掩面笑着,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顾若离在一边直皱眉,觉得这排场也太大了,郡主府和赵勋那边离的近,所以她出门要绕城走上一圈才过去,这样一来可真是要抬着嫁妆引得满城轰动了…… “要不然您退几抬好了,这么多,太张扬了。”顾若离算了算,还不等她说话,就被李妈妈打断道:“我的县主,别人出嫁只有添箱的,哪有退东西出去的道理,就让郡主给您再凑吧。” 顾若离无言以对。 “县主。”欢颜笑嘻嘻的跑了指着外头道:“霍小哥送东西来了。” 她一愣问道:“他人呢。”欢颜就指了指外面,“您快去看看。” 她狐疑的出了门,随即就愣在院子里,就看到院子里摆了两个箱笼,还有个搭着红绸高近七八迟的东西,霍繁篓坐在箱子和她挑着眉头道:“来瞧瞧,你兄长我给你倒腾的嫁妆。” 她走过来先是掀了红绸,惊愕的道:“穿衣镜?”郡主府也有镜子,照的人也很清楚,却不如霍繁篓送来的这台清楚,她惊讶的道:“是水晶打磨的吗,照的脸好像比例正准确一点,颜色也鲜亮。” “别照。”霍繁篓道:“这是送你新婚用的,等成亲以后再用。” 顾若离哦了一声盖上红绸,指了指他屁股底下的箱子,“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他起身打开了一个盖子,随即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是水晶的,水晶的碗,水晶的杯子,水晶的茶盅……被阳光折射,简直是光芒四溢。 “霍繁篓!”顾若离推开他又去开了另外一个箱子,是红酒……琉璃的细颈长瓶装的红酒,一共八瓶,她惊呼道:“你从哪里弄的这些东西,费了多少钱?” 他抱臂看着她,笑呵呵的道:“抢的。” “你!”她一时间被他噎住,这三箱东西京城没有,就是在方樱的凤梧宫,她也只是见过一个摆在多宝阁上的天鹅,点着红嘴很好看,似乎是东海那边进贡的。 所以,这些东西就算他想抢,那也是要出海,在海上去抢差不多。 “你不喜欢?”霍繁篓嘿嘿笑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砸了。” 顾若离摆着手,道:“别!”话落,她抬头去看已经出来的方朝阳,喊了一声,“娘!” 方朝阳蹙着眉打量着霍繁篓,扬眉道:“出手这么阔绰,了不得啊。”她走过来扫了一眼两箱子东西,并着那面镜子,“快抵得上我准备的一百零二抬嫁妆了。” “惭愧,惭愧。”霍繁篓呵呵笑着,一脸的得意洋洋。 顾若离直皱眉,拖着霍繁篓出了院子,“你跟我来。”她拉着她在外面低声道:“你就算是卖私盐,也不能这么出手大方,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 “你舍不得我啊。”他笑着道:“那看来我也没有白费功夫。” 满口里没有一句话能信的,顾若离怒道:“你有句实话行不行。”话落,正要开口就看到赵勋从一边走了过来,她指了指霍繁篓,低声道:“你想好了,一会儿和我说。” “赵将军!”霍繁篓靠在墙上,笑着道:“要大婚了,感觉怎么样。” 赵勋冷目扫了他一眼,有看到李妈妈带着人抬了两个大箱子出来,并着一架穿衣镜,他眉头微蹙沉声道:“随我来。” “行啊。”霍繁篓笑呵呵的跟着,顾若离一惊喊道:“七爷!” 她怕赵勋脾气上来又动手。 ☆、193 佳期 两个人都没接话,头也未回的往后院而去。 “你跟去看看。”顾若离喊着孙刃,赵勋既然要避开她就是不想让她过去,只得让孙刃跟着,“别让七爷动手。” 孙刃应是,远远的跟着去了后院。 顾若离担忧的站在院门口翘首等着。 第347节 郡主府的后院也有池塘,两岸种了柳树,只是光秃秃的立在四周,显得有些调零,赵勋停下来看着一层浮冰的水面,目光微凛。 “赵将军!”霍繁篓呵呵一笑,道:“你请我来,不会是为了要灭口吧。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在这里把我打死了……啧啧……你们的婚事可就真的悬喽。” 赵勋蹙眉回头看着他,目光深邃,问道:“宗人府那件事,是你办的?” “您可高抬我了,宗人府什么事我能办的了?”霍繁篓眼睛一转,笑嘻嘻的问道:“将军有话直说,兜圈子的话我可听不懂机锋。” 他说不说其实都无所谓,赵勋负手望着他,道:“你这样不务正业,你的主子能容你?” 霍繁篓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面上依旧是无关痛痒的笑着,“怎么着,赵将军和我主子认识?得闲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吧。” “不急,会认识的。”赵勋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娇娇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当你是朋友时,就是无条件的信任,若不认你时,就再也不会多看你一眼。霍繁篓,你若珍惜,就仔细藏着自己的尾巴!” 霍繁篓脸色微微一变,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他讥诮的道:“难道赵将军就没有尾巴。” 他从回京城,不管做什么事都缩手缩尾,就是因为怕有这样的一天。 这是他的软肋,他很不喜欢赵勋说这话时的语气。 “这是我的事。”赵勋沉声道:“你好自为之。” 霍繁篓攥着拳头冷冷的看着赵勋,冷笑道:“呵!赵将军这是怕了?” 赵勋扫了他一眼无意再多说,缓缓从他身边走过,很远后才冷声道:“我不动你,是因为你对她的用心。可你若伤了她的心,我定不会饶你。” 心里转了一通,霍繁篓冷笑了笑,站在池塘边静静看着,目光深远。 赵远山说的对,他确实很怕,若是以前他觉得顾若离会一直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和包容,可是现在……他没有这样的自信了。 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包括顾若离的心。 因为有这样的顾忌,他办事时缩手缩脚,畏首畏尾……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过头来就看到远远的顾若离在向他招手,又走了几步道:“这里风大,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她拧着眉眼中是关心,他忽然笑了起来,道:“你的赵将军说了几句发人深省的话,我要仔细思考一下。” “那你慢慢想。”她走在前面,他跟着她问道:“赵将军呢。” 她回道:“我娘有事和他商量,我就过来看看你。”又道:“你还没有和我说你方才送的东西怎么来的呢。” 他哈哈一笑,道:“放心,不是偷也不是抢的,是我堂堂正正买的。到真的花了一些银子。”他话落挑眉看着她道:“到时候可不能压在箱子,要摆在最显眼的地方,看到它们就想到我。” 她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三儿……”他咳嗽一声,试探的问道:“我……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你了,或者,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会怎么样。” 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可是不死心,还想再问。 “不知道。”她奇怪的看着他,回道:“这要看什么事了,要是不能忍的事我应该不会忍。” 霍繁篓哦了一声嘻嘻笑道:“那你都说说,哪些事是你不能忍的,我好小心翼翼千万别越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停下来看着他,他心头一跳,忙笑着打哈哈摆手道:“没什么啊,就随口说说。” 她没有再问,进了正院的暖阁里,赵勋和方朝阳正在说婚事的细节,她坐在一边听着,霍繁篓却没有跟着进来。 聊完了事,顾若离跟着赵勋出来,他道:“现在可有空,去我那边看看。” “好!”她应了和李妈妈说了一声,和赵勋一起往外走,她问道:“荣王那边你请了吗。” 他沉默了一刻,回道:“没有。” 荣王都没有请,那看来荣王妃就更加不可能了,她点了点头道:“行啊,这些事你做主就好了。” 他含笑揉了揉她的发顶。 两人慢慢走着去了赵勋的宅子。 年前一连都是好天气,虽依旧很冷,但没有下雪,年二十九时赵勋进了宫,隔日在坤宁宫陪太皇太后一起过的年。 顾若离将白世英请到了府里来,和方朝阳以及霍繁篓,四个人各坐一方执酒笑道:“祛旧迎新,愿我们新的一年事事如意。” “如意就别想了。”方朝阳碰了碰杯子,笑着道:“就望着各自都能好好活着吧,活的……别那么辛苦。” 霍繁篓愣了愣呢,白世英也是怔住,顾若离一看气氛冷了下去,就笑着道:“活着就是累,我们要苦中作乐才对,喝酒!” 三个人喝了杯中酒,霍繁篓啪的一声拍了茶盅,怒道:“凭什么你们喝酒让我喝茶,我又不是女人。” “因为你酒量太差。”顾若离笑着和方朝阳还有白世英道:“千万别让他碰酒,小小的杯子,三杯就醉了。” 白世英掩面而笑,方朝阳就嫌弃的道:“那你还是不要喝了,扫兴。” 霍繁篓泄气的靠在椅子上,欲哭无泪。 吃过年夜饭还要守岁,李妈妈提议四个人打叶子牌,但这里除了霍繁篓会,她们三个人不是没兴趣就是从来没玩过,李妈妈不由笑着道:“这可要苦熬着了,一点消遣的都没有。” 四个人就坐在炕上吃着零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等子时到了方朝阳发了三个封红便扶着李妈妈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白姐姐,我们也去睡觉吧。”顾若离拉着白世英,回头看着霍繁篓,“我让雪盏送你去外院,你也早点歇着。” 霍繁篓笑呵呵的点了头,道:“不用雪盏送,我熟门熟路。” 这一年,没有往年的烟火,新年到处都过的静悄悄的,顾若离和白世英躺在床上,她侧目看着她笑道:“你很多年没有回家了吗。” “嗯。”白世英声音淡淡的远远的,“有五年了,我都快不记得家是什么样子了。” 顾若离翻身过来,看着她,问道:“那你以后呢,还回去吗。” “会吧。总有一天会回去的。”白世英朝着她笑了笑,道:“我也在等那一天早点到来。” 顾若离抿唇点点头,没有再深问,上次她去法华寺时,白徵已经不再法华寺了,她也很久没有听到韩苗苗来和她说白徵的事。 “早点睡。”白世英低声道:“明儿一早你还要去宫里呢。” 顾若离缩在被子里,笑着道:“嗯,要耗到中午才能回来,好累。”她咕哝了两句,翻了个身…… 第二日一早,她起来时白世英也起了,两个人收拾好去了正院,白世英随意用了点早饭便告辞回家去了,顾若离回头望着李妈妈道:“一会儿要是霍繁篓起来,您将早膳给他送去,他要走或是留随他自己就好了。” 李妈妈颔首应是,送方朝阳和顾若离一起去了宫里。 宫里很热闹,她和方朝阳一到,方夫人就迎了过来笑着和方朝阳道:“我这一早上都在等你。你大哥让你明天带着娇娇回家去,我们一家人好些年没有聚在一起过年了。” 方朝阳看着方夫人,笑了笑道:“我没空,这两日累的很,哪里都不想去。”话落,就去了坤宁宫找太皇太后。 方夫人尴尬的笑了笑,看向顾若离,道:“娇娇去吧,你还没去过舅母家里呢。” “舅母,我也不去了。”顾若离笑着道:“您也忙的很,皇后娘娘正养着身体,我就不去给您添乱了。” 方夫人干巴巴的笑了笑,她是真心想和方朝阳讲和的,尤其是最近方樱和顾若离来往密切,顾若离又要和赵勋成亲了……大家总归是一家人,走的近了谁也不吃亏。 但是方朝阳的脾气她也猜得到结果,所以,话说到了情表到了也就罢了。 “你这个孩子就是客气。”方夫人笑了笑,道:“婚事上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和我们说,我和你舅舅都会去帮忙。” 顾若离道了谢,就看到那边齐思敏正站在人群中,望着她,她笑了笑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去了坤宁宫。 “我不去和她说话了。”齐思敏和齐夫人道:“她现在水涨船高的,我这么刻意的贴过去,难看不难看。” 齐夫人也拿她没辙,荣王妃不是荣王妃了,世子也不是世子了,现在这局势乱糟糟的,只能等过了年再说,看眼下格局可有变化,若是没有,他们真要想办法走动走动赵远山才是。 顾若离进了内殿,太皇太后正吩咐女官煎药,她问道:“您生病了吗。” “是年哥儿。”太皇太后回道:“受了凉上吐下泻的,吃了两天的药了也不见好。” 顾若离朝里面看了一眼,年哥儿在哭,方朝阳问道:“那位没来看看?” “没有。”太皇太后道:“她要在圣上面前装孝顺,自然就不会三天两头往这里跑看孩子。” 还真是能忍,方朝阳道:“我听说圣上让她帮着皇后管宫里的事了?” 按理说就算是分权出去,也轮不到她一个夫人,怪只怪崔婧容太没有用了,撑不起台面来。 “嗯。圣上亲口说的,樱姐儿就同意了。”太后端着茶盅朝外头看了一眼,道:“人都在外面候着的?” 方朝阳颔首。 “让大家都进来吧。”太皇太后放了茶盅理了理衣袍,扶着邱嬷嬷的手去了外殿,顾若离和方朝阳则立在下手外侧,不一会儿外命妇鱼贯而入,叩拜贺新岁…… 太皇太后赐了座,一众人就叽叽咋咋的聊着天,顾若离坐在外侧,方樱身边的女官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请您去凤梧宫坐坐。” 方樱有孕在身,过年就没有出来。 顾若离和方朝阳打了招呼,由女官引着去了凤梧宫,忽然,远远的有个男子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看着一愣问道:“刚才过去的男子是谁?” “大概是太医院的太医吧。”女官笑着道:“要不然就是哪位公公的背影有些伟岸。” 她蹙眉,怎么觉得那道身影看着有些眼熟,只是因为走的太快,她一时没有看清。 她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到,便丢在一边没有再管,去了凤梧宫,陪着方樱聊了一会儿,那边要散了她便辞了出来,和方朝阳一起回了家。 李妈妈说他们一走霍繁篓就走了,也没有吃早饭,急匆匆的样子。 顾若离应了一声,回房又接着睡了一会儿。 她们母女两人没有什么亲戚走动,过了年就安静下来,各自做各自的事,转眼过了正月初十,顾若离开始紧张起来,太皇太后从宫里送来的嬷嬷来府中后,她就更加的焦灼。 每日从早到晚,不是收拾头发,就是沐浴泡澡,水里头又是精油又是牛乳,连着三天她几乎连房门都不曾出,累的倒在床上,欢颜看着也咋舌,低声道:“原来公主出嫁前都要做这么多事啊。嫁个人可真是不容易。” 顾若离也以为就到了那天换上嫁衣,略打扮一下就好了,不成想这么多道工序。 “不知道七爷那边怎么样。”顾若离想到赵勋也被人这样折腾,就觉得好笑,“欢颜,你去打听一下,看看七爷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欢颜笑着应是,跑去打听,下午回来就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七爷根本没有像您这样,人天天在衙门里忙着,和平时一样。” “真是不公平。”她叹气,门外就听到嬷嬷隔着门道:“县主,时间到了您该沐浴了。” 顾若离用被子蒙着,开始渴望早点将亲事办了,这样就不用无休无止的泡澡折腾。 十七日那天,顾若离半夜就被拖了起来,依旧是老规矩几样,穿了衣裳上了妆,韩苗苗趴在梳妆台上看的眼睛发直,“县主,您本来就漂亮,这样打扮一下就更加漂亮了。” “我宁愿丑一点。”顾若离拉着她的手,笑道:“将来你成亲的时候可不要这样,能简单就简单,要不然太累了。” 韩苗苗捂着嘴嘻嘻笑着,看着白世英道:“这话您应该和白姐姐说,我成亲可还早的很呢。” “怎么说到我了。”白世英掩面而笑,道:“快吃点东西,要不然你要饿到下午才能吃东西。” 顾若离看着她笑着点头,白世英一直都是妇人打扮,她曾猜测她是不是孀寡,或者和夫君和离……但是她今天能毫无避忌的来她的婚礼,便说明她起初想的是错了的。 也许梳个妇人的发髻,只是她怕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自在罢了。 “阿丙他们来了吗,在外面吗。”顾若离想出去看看,同安堂的人并者医局认识的几位大夫和掌柜都来贺喜了,可她却不能出去,只能交代了霍繁篓,让他在外头待客。 “都在外面呢,他们没什么事,自己照顾自己就好了。”白世英含笑道:“焦姐没有来,她说她不吉利就不过来扫兴了。” 顾若离正要说话,那边方本超的夫人一行人进了门,一屋子的孩子一下子闹腾起来,等他们走了,三夫人又和齐六太太进来,又是一堆的孩子顾若离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木偶似的被人牵着线,木愣愣的有一句答一句,该笑的时候就笑一笑,该哭的时候就哭一哭。 第348节 一阵鞭炮声传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就看到一身大红锦的袍的赵勋被人簇拥着进了门,她还没来得及看,头上就被盖上了大红的盖头,眼前只余下漫天的喜庆的红…… 她真的要出嫁了,顾若离定定的坐在椅子上,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来,她知道是太皇太后指派来的沐恩侯府的一位表哥,她还没有见过他…… 趴在方家表哥的背上,顾若离去正院,方朝阳一个人坐在正厅的椅子,板板整整的。 顾若离和赵勋并排跪下来,赵勋敬茶,方朝阳端着喝了一口,道:“娇娇就交给你了,你……”她说着,后面的声音变暗哑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道:“也不多说了,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娘!”顾若离喊了一声,道:“反正离的近!” 方朝阳摆着手,道:“快走,快走!”里外的鞭炮又响了起来,顾若离由方家表哥背着出了门…… “郡主!”李妈妈扶着方朝阳,方朝阳低头喝着茶,摆手道:“你忙你的去,我在坐着就好了。” 她低头喝着茶,眼泪却啪嗒啪嗒的落在茶盅里,她忽然放了茶盅转身进了暖阁。 顾若离上了轿子,轿子稳稳的起来,摇摇晃晃的走着,她想掀了帘子朝外看看,隔着门三夫人低声道:“你可千万别摘盖头,不吉利。” 她只得作罢,规规矩矩的坐着。 鞭炮齐天声中,轿子沿着三牌楼往东而去……郡主府里渐渐安静下来,梁欢和二娃打闹着抢糖吃,一边问道:“怎么没看到霍哥哥。” “在侧门那边。”二娃指了指巷口那边的围墙,梁欢哦了一声去找霍繁篓。 不用他仔细去找,老远就看到围墙坐着一个人,一只腿架在围墙上,一条腿垂在下面,手里拿着一个弹弓拨弄着,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背影清冷而孤寂。 梁欢忽然有些心疼,将自己抢来的糖悉数拿出来对霍繁篓道:“我这里有糖,你吃不吃。” 霍繁篓回头过来,狭长的凤眼红红的,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道:“过来,给我拿个梯子来!” 梁欢一愣站着没动,他觉得霍繁篓这话不是和他说的。 ------题外话------ 最近很不在状态……写的跟什么似的,惨不忍睹~我要振奋一下!啊啊啊啊啊啊……谁有段子,来一个… ☆、194 天成 今天的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赵将军要和静安县主成亲了。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轿子在京城内转了一圈,无论到哪里都是恭喜声漫天,整个城中都渲染着喜庆。 顾若离隔着轿帘,听得到大家的祝福,她抿唇笑着很想掀了帘子看了一看,记住这一刻…… 走了一个多时辰,轿子落在赵勋的宅子前,上面挂着鎏金的阔气牌匾,镇国将军府。 正门开着,门口放着火盆,赵勋下马立在门口,一只栓着红绸的箭咚的一声钉在轿顶上,随即他大步而来由众人起哄闹着,踢了三脚。 顾若离摸了摸怀里的铜镜,又整了整凤冠,随即轿帘子被掀开一只手伸在她盖头底下,大而宽厚的手掌,掌心略有茧子,温暖,坚实……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落在他的手心。 双手一握,她从未有过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如同擂鼓一般,响彻耳边。 她真的嫁了,直到这一刻如梦方醒。 她很想看一看赵勋的脸,想问一问他此刻的感受。 他握着她的手,能感受她细微的不可抑制的抖动,他鼓励似的捏了捏,牵着慢慢走着跨过火盆,一步一步的进了正宅的门。 顾若离的脚步顿了顿,抓着赵勋的手,耳边喜婆子高声唱着,“过了门,赵氏妇,夫妻同心,恩爱百世。” 她一时有些恍惚,她过了两辈子,她……终于嫁了吗。 赵氏妇。 她想回头看看,忽然耳边就有婆子道:“县主,千万别回头。” “好!”她顺着跨过了门槛,踩着红红的毯子,四周一片寂静,所有观礼的人都屏息了一般,静静看着他们走过,缓缓的上了正堂。 喜婆唱:“拜!” 赵勋松开她的手,喜婆在两人之间放了红绸,各自牵着两头在蒲团上跪了下来,顾若离看不上正堂上坐的是谁,但是能感觉到赵勋的气息冷了一些。 拜高堂时她微抬了头,就看到正中的椅子下有两只脚,她微微一愣……按赵勋的安排,椅子上是没有请长辈坐的。 难道是后改的主意,她乱想了一通被扶着起来,又听唱到:“夫妻对拜!” 她再次跪下来,垂头去拜,绸子的那一端轻轻动着,她能感受到赵勋落在她面上的视线,这一瞬所有的思绪都飞散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怔的被牵着,在哄闹恭喜声中去了后院,进了喜房,闹腾中坐了下来。 有人喊道:“将军,快揭盖头!” 秤杆探进来微微一挑,她头上的盖头滑落而下,她抬头朝赵勋看去,就看到他穿着大红的袍服,头发梳的高高的扎着红色的丝带,剑眉飞扬目若星辰,原是抿着的唇看到她时忍不住的一笑,这一刻所有的冰凝化开,如春暖花开,万物回春。 她也轻轻笑了一笑,赵勋看着一个愣怔,随即挑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他娇娇的美貌,世上无人可及半分。 喝了合卺酒,来观礼的人往她们身上扔了许多的花生桂圆莲子,两人也不像别人那样用衣袍接着,板着脸坐着任由人砸了好一会儿…… 闹了一下,众人都散了,喜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若离转头过来看着赵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方才这些人都是你请来的?” “不是!”他摇了摇头道:“都不认识。” 原来是冲着赵将军的面子来撑场子的……也对,他自立门户家中有没有女子打理,哪能认识这么多内宅妇人,估摸着是三夫人请来的人。 “累不累。”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手放在腿上腰板笔直,侧过脸望着她声音里满是缱绻,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凤冠,“至少有十斤,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他也笑了起来,伸手过去托着她的下颌,她的唇瓣很嫩,涂着口脂艳红欲滴,他垂眸迫不及待的落了一吻。 “喂!”她忍着笑轻踢了他一脚,道:“帮我拆了凤冠,你这个时候亲什么。” 他咳嗽了一声,帮她去拆凤冠,她就哎呀呀的喊着,“你轻点,头发都快拽断了。” “哪里。”他摸了摸放轻了手脚,第一次知道女子的饰物这么繁琐,她指了一处,“这里好像夹住了,你拆开就能拿下来了。” 他哦了一声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仔细拆着,笨拙的小心翼翼。 她看着他弯着腰,腰腹平躺有力,她忽然抱着他的腰,道:“你慢慢拆,我先靠一会儿。” 他们相熟的人不同,认识的人也不多,且受赵勋的身份所骇那些人来凑个热闹也就可以了,再不敢回头来闹一通,所以这会儿喜房中连个丫头都没有,更没有人敢来请他去前面陪酒。 他心头一暖,低头看着依靠在他胸口的顾若离,宠溺的笑了笑,将凤冠拿下来丢在床上,柔声道:“让厨房给你送点吃的来,你歇会儿。” “好。”她拱了拱嘟哝着道:“你帮我将雪盏和欢颜喊来。” 他问道:“要做什么。”他弯腰将她扶正,心头一动,然后给她去解扣子,她瞪眼捂着衣领道:“干什么。” 他忍着笑道:“帮你脱衣服,你不是累了吗。” “我……我……”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捂着扣子,“我自己会脱。” 他爱怜的捧着她的脸亲了几口,欢喜的道:“行,那你自己脱,我等你!” “时间还没到吧。”她看看外面,天还是亮的这个时候总不能就睡觉吧,“你……不去前面喝酒了吗?” 怎么都不按规矩来。 他哈哈笑了起来,觉得这会儿的顾若离怎么看怎么有趣,忍不住又亲了几口,低声道:“那你不准睡着,等我回来。” “好。”她胡乱的点着头,指了指外头,“快去,我跑不掉的。” 他越发的觉得有趣就更加舍不得走,捏了捏她的脸颊,颔首道:“嗯,要是跑掉我就打断你的腿!”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终于明白他是在逗着他玩,便无奈地道:“流氓,快走!”话落想起什么来,指着床头的一个小包袱,“帮我把那个拿来。” 他拿了过来,就看着她拆开包袱拿了个瓷瓶子,道:“白姐姐做的解酒丸,你先吃一颗,一会儿喝酒就能千杯不醉。” “还有这样的好药。”他拿一颗放进口中,“那我去了。” 她点点头笑道:“去吧。千杯不醉也要克制点。” 他颔首松开他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又回来捧着她亲了一会儿,恋恋不舍的放下来,“叫声夫君来听听。” 她哭笑不得,也学着他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红着脸道:“夫君!” 他整张脸都明亮了起来,砸了砸嘴好像嚼着其中滋味一般,甜味从眉梢眼角溢出来,“嗯,我走了。”话落,满意的开门走了出去。 她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心口满满的。 “夫人!”欢颜和雪盏并着秋分和瑞珠鱼贯进来,端着热水提着食盒,几个丫头都是一脸的喜气,欢颜笑着道:“小姐,今儿真的好热闹啊,大家都说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婚事像这场办的这么隆重热闹。” 顾若离想起中堂上坐着的人,问道:“今天来了哪个长辈?” “来了好多啊,将军的舅舅来了。”欢颜一边拧着帕子一边回道,雪盏就笑着打断她:“夫人是问中堂坐的是谁。”她说着过来帮顾若离脱外衣,低声道:“是王爷!我听韩妈妈说将军本来没有请他来的,是他趁着将军去迎亲时自己来的,坐在中堂上也没有人敢上去说半句不是,就由着他了。” 顾若离惊讶的道:“他自己来的啊。”这还真像荣王的行事风格。 “所以您拜堂时拜的是王爷。”雪盏低声道:“将军有些不悦,不过倒也没有发作。” 顾若离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荣王到底是父亲,拜他没什么。 “嫁妆这会儿才全部进门。”欢颜笑着道:“真都是第一台到了三牌楼,后一抬还在金簪胡同。” 一百零六抬的嫁妆! “我娘那边怎么样,晚上的时候雪盏回去看看,和我娘说说这里的事。”顾若离脱了衣裳进了浴桶,将脸上身上的东西都洗了,顿时觉得清爽多了,“家里肯定也有好多事,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本来想请方夫人过来帮忙的,他们两边都不是正常人家,既没有多余的人手帮忙,也没有走的近的通好,都只能靠自己。 她靠在桶上叹了口气,可惜她也不是很会交际来事的人。 “夫人。”雪盏拿了一件大红的潞绸中衣进来,笑着道:“这件是郡主准备的。” 顾若离看了一眼,上面还绣着戏水鸳鸯,很喜庆。她摸了摸脸点头道:“嗯,就穿这件事吧。” 穿好衣服她吃了半碗饭,又交代道:“家里人少,一会儿你去和韩妈妈认识一下,七爷房里原还有四个大丫头,你们也认识一下。” “没看见啊。”欢颜满脸奇怪,回头去问雪盏,“你看到四个大丫头了吗。我只见到几个小丫头,做事还有点生涩,像是刚买进来的。” 雪盏就笑着道:“我问过韩妈妈了,说爷年前就将青月,银月几个嫁人了,好像还是他手下几个人,如今院子里的丫头都是新买的,婆子比较多。” “啊。奴婢怎么没有听说,都嫁给谁了?”欢颜听着一怔,顾若离就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肯定没有周铮,要是他成亲我定然是要知道的。” 欢颜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他成亲不成亲奴婢才不关心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今天来吃喜酒的名单。”雪盏见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拿出来给顾若离看,“您看着,我们几个将您贴身的东西收拾一下。” 顾若离就盘腿坐在床上翻着本子,很厚的一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记着来客的姓名。 她大略数了一下,估摸着在京的所有官员都送了礼。 第349节 “将这些都收好。”她细细看了一遍,将内阁几人看了一遍,少了徐翼,她阖上本子摆在一边倒在床上,道:“真是太累了,我光坐着都觉得累,你们忙了一天,也都早点去歇着吧,事情慢慢做。” “奴婢不累。”欢颜笑着将衣服一件一件放进柜子里挂着,“看着您成亲,奴婢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夫人,您不知道您今儿多美,简直是……”她想了半天的词,也想不出一句可用的,“简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顾若离趴在床上,笑着道:“要这么漂亮做什么,我脑袋里都是空的!” “哪个讲的。”欢颜瞪着眼睛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谁要这么说您,奴婢就撕了她的嘴。”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娘。” “啊!”欢颜捂着嘴,道:“奴婢刚才什么都没说,累的糊涂了。” 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 “将明早打赏的红包今晚都准备好,弄清楚家里的人头,别少了谁。”顾若离滚进被子里舒服的叹了口气,雪盏回道:“里外院并着韩妈妈和齐管事,一共是二十二个人,厨房一共有两个,外院是给下人做饭的,内院是您和将军的。院子前后一共有三间,往后去有个小花园。没有郡主府大,但是修的很精致。” “嗯。还有个亭子,亭子旁边将军挖了一个池塘,韩妈妈说里面栽了莲蓬,等开春后肯定好看。”两个丫头如数家珍,“库房一共有两个,韩妈妈说一个是您的,一个是将军的,并排在后面的罩院里,钥匙她都收好了,明儿等您的嫁妆进去入册后,就将钥匙都交给您。” 顾若离努力记着,道:“明儿我还真是要和韩妈妈好好讨教,这持家过日子,学问太深了。”还好家里只有她和赵勋两个人,要是像永城伯府那样一大家子人,她更是要晕头转向了。 “你明儿是不是还要进宫,我听说下午还有封诰命的圣旨来。”雪盏给她理了理被子,将里头的暖婆子拿出来,“您先打个盹儿,外院三十几桌的酒,这才第一轮,后头还有两趟等着呢,将军要回来早着呢。” 顾若离打了个哈欠,点头道:“嗯,把灯留着。”她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从初十以后她就没有好好睡觉,估计接下来几天她也睡不好,“留个人守着,热水也备上。” 雪盏应是,带着欢颜和秋分以及瑞珠出去,守在院子里。 房间里大红的烛光跳动着,四个人满面笑意的站在院子里,欢颜低声道:“记住啊,以后要叫夫人了,可不能喊错了。” “县主也行啊。”瑞珠最小,秋分比雪盏还要大一点,和方朝阳屋里的秋香是一起进来,今年有十八了,方朝阳让她跟着来存了让她做管事婆子的心。 只是性格要木讷一点,不如雪盏和欢颜在顾若离面前亲近。 “先别贫。”雪盏低声道:“你们去看看嫁妆,这里我来守着。” 三个人应是而去,雪盏一个人守在门口。 顾若离睡的很沉,几乎天快亮时,她才觉得身边有人躺下来,她一楞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就看到赵勋含笑躺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她腰上,正满面欢喜的看着她。 没什么酒气,人也是清醒的。 “什么时辰了。外面的客散了吗。”顾若离有些不自在,有意找着话说,他回道:“丑时了,人都散了。” 她一愣回道:“都这个时辰了啊。”她摸摸他的脸,凝眉道:“那你快睡会儿,等下就要去宫里了。” 他手臂一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来,在她额头上一啄,低声道:“还没洞房,睡不着。” 她憋着没了话,咳嗽了一声,道:“我……我要喝水。”就一副要起床的样子,他按着她道:“倒好了。” 话落,就在床外给她拿了茶盅递给她,她端着喝了一口,看着他,他也看着她问道:“还有什么事,一并办了。” 没事了,可是她紧张。 赵勋的搭在她的腰间,顺着腰腹便落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着,手下的触感让他想起来吴孝之那句剥了壳的鸡蛋,他情动手顺着后背一路抚摸上去托着她的后脑便翻身稳住她的唇。 软软的,香甜四溢。 顾若离脑子一下子懵了,抵着他的肩膀只剩下本能的喘着气儿。 “娇娇!”赵勋攥着唇,又顺着点点密密的落在她的脖子上,“娇娇!” 她嗯了一声,整个人如同喝了酒一样,周身软软的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得抱着他的脖子,手不禁微微抖了起来。 “别怕。”他抬头看着他,轻了轻她的脸,“你可是大夫。” 顾若离被他分散了注意力,听着一愣回道:“这……这和职业有什么关系,我……”她的话没说完,就感觉四周一凉,她惊呼一声,唇已经被他堵住。 火光跳动着,隔着绡纱的帐子顾若离带着哭腔道:“赵远山,天都快亮了……” “我都等了三年了。”赵勋哼了一声,道:“没有耐心了。” 顾若离嘤嘤的哭着,咬了他一口,道:“谁让你等的,我没让你等!” “我高兴。”他声音暗哑,语气霸道却透着宠溺,“你是属狗的吗。” 顾若离又咬了一口,道:“对,我就是属狗的,你怎么着吧。” “行,随便咬。”他哈哈笑着,寻了她的唇吻着,“咬这里比较好。” 流氓,顾若离欲哭无泪,软软的挂在他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门外已经有来回的走,有人终于餍足的呼出口气,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我打算生四个孩子,两儿两女……你要多努力。” “你自己生吧。”顾若离拱在他怀里,掐着他的后背,“我不生,一个都不生!” 啪的一声,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暧昧的道:“这事可由不得你。” “我后悔了。”她哭着道:“能退货吗。” 赵远山一个翻身压着她在身上,瞪眼道:“说什么,再说一遍。”她立刻摇着头,求饶道:“没……不说了。赵七爷,我什么都不说了。” “不说也不行。”他道:“连想都不准想。” 她捂着脸点着头,闷闷的笑着:“知道了,不想不想了。”又道:“咱们快起床,一家人都等着我们呢。” 他看了一眼时间,将她抱着起来,拿衣服裹住搂在怀里,对外头道:“打热水来。” 雪盏和欢颜提着热水连头都不敢抬,倒了水飞快的出了门。 赵勋将顾若离放在水里自己跨了进来,拿帕子给她细细的洗着,望着她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低声道:“今晚早点睡。” 她现在一听睡觉脚底就开始发软,呵呵笑着应是。 两人洗漱好穿好衣服,一起用早膳,韩妈妈笑眯眯的进来朝顾若离行了礼,道:“夫人和七爷先去宫中,家里的事情等您回来奴婢再向您回禀。” 韩妈妈想到当年顾若离第一次来府里时的情景,那时候她脸上还留着疤,容貌虽清秀可那块疤实在骇人,人也是瘦瘦小小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可是一转眼的功夫,但年的少女长成眼前的样子的,精致绝美的容貌,高挑的身材,还有这身气质,真的是判若两人。 当时,她只觉得赵勋对顾若离有些不同,却还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顾若离会成为这里的主母,和七爷成了亲。 要说,缘分这事儿真不好说,玄妙的很啊。 “好。”顾若离道:“我们估摸要用了午膳才能回来,你们不用等我们。还有打赏,您和欢颜她们一起发下去吧,明儿我再一起见见。” 韩妈妈应是退了出去。 “七爷。”顾若离看着赵勋,问道:“你这回能休几日?” 他放了筷子看着她问道:“怎么了,想出去走走吗?” “天气太冷了,不想动。”她笑着道:“要是能多休几天,等我回门后我们在郡主府住几天吧,我娘一个人在家肯定清冷。” 他没有反对,口不对心的道:“要是岳母愿意和我们一起住更好。” “真的?”她凑过来看着他,道:“你愿意和我娘住一起?” 他看着她点头道:“都是岳母了,她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 “这么乖!”她哈哈笑了起来,夹着一块莲蓉糕喂他,笑道:“赏你的。”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满面春风的喝着茶。 “荣王爷走了吗。”她想起荣王来,赵勋颔首,回道:“走了!” 走了好,她真怕荣王一早在这里等着让他们敬茶,她到没有什么,怕他们父子两个处不好闹起来。 正话落,韩妈妈尴尬的出现在门口,呵呵笑着道:“七爷,夫人,王爷他……来了。” 顾若离瞪眼朝赵勋看去,果然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195 一家 “我去看看。”顾若离忙按着他的手,柔声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长辈,既是来了我们就不能失礼了。” 赵勋显然在忍,眉头蹙的紧紧的,道:“我去看看。”荣王这个人说好听点叫孩子气,说的不好听就是没心没肺的皮厚。 这样的人,根本不能和他讲道理,但凡今天对他客气了,他明天一定还会再来。 “七爷。”顾若离拉着他道:“今儿可是我们成亲头一天,你莫不是想和你父亲在家里闹翻天?” 说的也对,赵勋看着她,道:“我陪你一起去吧,他只要不胡闹我就忍了。” “好。”她拉着赵勋往外院的花厅去,还没进门就听到荣王的声音,“我说齐全啊,你这么多年也算尽忠职守了。本王记得你还有个儿子吧,现在怎么样,成亲了没有。” “回王爷的话他都已经做爷爷了。”齐全呵呵笑着。 荣王哎呀一声,惊讶的道:“这么说你都有重孙子了啊,我记得你只比本王长十来岁吧。” “是。小人比王爷您痴长了十八岁。”齐全笑着,说的很客气。 长了十八岁,就有重孙子了,他连孙子都没见着,就一个孙女还是个傻的,荣王羡慕的砸了砸嘴就看到赵勋领着顾若离进来,他一下子跳起来指着齐全和赵勋道:“你瞧瞧人齐全,都已经快五世同堂了。你到现在才成亲,赶紧给我生个孙子。” 赵勋目光冷冷的落在他脸上,露着杀意。 荣王顿时话打结,又坐回了椅子上,尴尬的道:“行,行,随你们高兴吧。我反正也不着急。” “王爷!”顾若离福了福,荣王顿时眼睛一转,从怀里拿了个封红出来,“儿媳妇啊,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拿着银票自己买去。” 顾若离没有伸手去接,荣王已经自己拆开来了,拍在桌子上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两万两,够你买个宅子了吧,你留着花,不够再跟父王要!” 没想到他整日里不务正业,居然还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出来。 顾若离不知道收不收,要是收了这杯公爹茶是必须要敬的……这事由不得她做主,她只好去看赵勋。 “出去!”赵勋冷声道:“这里没有你的儿媳!” 荣王赖在椅子上,摆着手道:“你对我有气我也知道,可是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要再记仇就是你小气了啊。再说,你看看荣王府那么大的地儿,就我一个人住,多冷清。” 荣王府里其实还有赵勋的两个庶兄,但行事老实母亲又去的早,荣王早不记得了。 “走!”赵勋攥着拳头,骨节咯吱咯吱的响着! 荣王就蹭的一下站起来,端着桌子上的一杯茶,咕咚咕咚的喝完了,和顾若离道:“这杯茶就当你敬我的啊,改天我再来和你好好说话。”话落朝赵勋这边挤眉弄眼,告诉顾若离等他儿子不在的时候,他再来。 顾若离尴尬的笑笑没有说话。 她还不了解荣王府的过去,只大概知道荣王妃为何不喜赵勋,又对他很冷漠,至于荣王……她从前一直觉得他和荣王妃应该是一样的,可几次接触下来,她倒是觉得,荣王不是那样的人。 总之,她是护着赵勋的,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他认了她就认,他不待见她也不可能贴着上去。 荣王一溜烟的跑走了,留了两万两银票的封红摆在桌子上,很扎眼。 赵勋拉着顾若离转身就走,齐全就跟着顾若离问道:“夫人,这钱怎么处置。” “你先收着,等过几天荣王爷来我们再还给他。”顾若离跟着赵勋出去,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她笑着哄他,“别生气了,以后他来我来应付就好了。再不行和婆子吩咐一声,见着他就关门。” 第350节 赵勋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淡淡的道:“我没事,就是不愿意看到他们。”有的事说出来,似乎是他记仇,可是年少时他所受的不公和冷漠,他这辈子无论如何也难以释怀。 若非是他自立,大概他早就死在了军营中。 要是他死了呢,荣王还会像今天这样讨好的站在他面前吗,很可能,他连一滴泪都不会有。 “不看,不看。”顾若离哄着道:“以后都不看了。” 被她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样的哄着,他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他现在有家有媳妇了,从前的一切早就不再重要。 “嗯。”他捧着她的脸轻轻柔柔的一吻,“看我媳妇儿就好了。” 她笑了起来,歪在他怀里点着头道:“嗯,以后我们是一家人。还有我娘,还有太后,还有……”她说了一半就被他打断,“就我们两个!” “小气!”她敲着他的额头,他将她的手抓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道:“还有更小气的。” 她红了脸回到对面坐下来,拿脚怼了怼他,道:“今晚老实点,我好困要睡觉!” “我们早点睡。”他挑着眉梢满面的暧昧,“明天也没事,你可以睡一整天。” 她捂着脸无奈地喊道:“不行,我要睡觉。” 他欢喜的抱着她亲了又亲,哄着道:“乖,嫁人了总归是不一样的。” 哪有这样的,她瞪了他一眼。 他心情越发的好了一起,低声笑着。 两人在宫门口下来,守门黄门视线一下子黏在两人身上,昨天成亲轰动了全城,就连圣上都过去凑热闹喝到后半夜才回来,今儿一早他们就在这里翘首盼望,想看看这对新婚夫妇是什么样子的。 赵勋穿着朱红的直裰,喜气满面,神清气爽的样子,反观县主容貌自是不必说,臻首娥眉容貌绝美,只是眉宇间却有挡不住的疲倦。 几个黄门你看看我,忍不住腹诽了几句。 将军真是迫不及待,也不心疼心疼县主! 赵勋一个眼神飘过去,几个人吓的一个激灵忙垂着头不敢再看。 顾若离快步过去,趁着没人的时候瞪了赵勋一眼,他一副没事人一样负手走着,但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领引着路的內侍都神情轻松了几分。 赵将军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人也亲和了几分呢。 两人去了坤宁宫,太皇太后正坐在正殿等着他们,手边放着两个封红备的好好的,邱嬷嬷快步从门外进来,压着声音道:“人来了。奴婢瞧着将军是满面春风,倒是县主看上去精神不大好。” “这孩子。”太皇太后皱眉道:“娇娇年纪还小,他也不知道心疼人。” 邱嬷嬷掩面而笑。 说着话,赵勋大步进来,顾若离随着他垂着头进来,邱嬷嬷忙放了蒲团,两人跪下磕头,太皇太后高兴的道:“都快起来,让哀家瞧瞧这成了亲有什么不同。” 赵勋大大方方的起来任由太皇太后看着,顾若离则不由自主的红了脸,道:“祖母,您这样说我都无地自容了。” “瞧瞧,这祖母喊的多顺口,以前可都是喊我太皇太后呢。”太皇太后笑了起来,抓了封红给两个人,“拿去,想吃什么用什么自己买,我也不虚讲究赏你们那些没用的。” 赵勋上前收了揣在怀里,“谢谢祖母。” “祖母。”顾若离接在手里,太皇太后携了她的手,欢喜的道:“成了亲就好好过日子,远山自小颠簸吃了不少苦,家对他来说比别人更重要一些,感触也多一点,这些我都知道,就盼着你们安安稳稳的,开枝散叶把日子过太平。” 顾若离垂头应是。 “你也是。”太皇太后掉头就和赵勋道:“娇娇自小顺遂,在家里被宠着长大的,你不要自持身份高,就欺负她。再说,她也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家,你要是太霸道了,就伤了她的心。往后家里的事你们两人商量着办,不能外头横窝里也横。” 他是窝里横的人吗,赵勋没有反驳,垂首应是。 “这就好了。”太皇太后放了心,“你们成亲了,我就了却了一块心事,往后啊我这老婆子就真的要安安稳稳的享福喽。” 顾若离笑着道:“我们往后还有许多事要烦着您呢,您这安安稳稳怕是不行,我三两日就进宫来烦您一通。” “这可不行。找你娘去,她也闲的很。”太皇太后哈哈笑着,爱怜的拍了拍顾若离的手,道:“娇娇,我知你虽嘴上从来不提,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来那件事。你一直爽利做事干脆,怎么就栽在这个坎里过不去呢。想开点,人生还长着呢,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要是人人都和你一样,那这世上不乱套了。” 顾若离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可是但凡她想起来自己的职业,就会想到先帝最后的面容,她不能原谅自己。 那是一条人命,本来可以很好的活下来的命,却断在她的手中。 “我知道了。”她含笑道:“我自己调整,会慢慢过去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你是聪明孩子,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是都不能照顾自己,往后还怎么照顾远山,照顾孩子。” “祖母!”顾若离真是接不上话了,怎么成了亲以后,三句话都不离孩子。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 “说什么,老远就听到祖母的笑声了。”赵凌和方樱前后走了进来,赵凌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笑道:“远山今天精神居然这么好,朕今儿头都裂了!” “圣上,娘娘。”赵勋和顾若离行了礼。 赵勋回道:“圣上日日操劳,朝政事情又多难免费神,所以喝了酒就会如此。” “朕就是酒量不如你。”赵凌朝太皇太后抱了抱拳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喊赵勋坐,低声问道:“怎么样,成亲后感觉不一样了吧。” 赵勋微微颔首,道:“很不同。” “朕那时候也觉得很不一样。”赵凌挑着眉梢,想到自己的原配,遂压低了声音,“以后你就知道滋味了。” 赵勋微微颔首。 “我瞧瞧。”方樱拉着顾若离一起坐在太皇太后的身边,笑着道:“是不是很累?我出嫁前三个月宫里就派了嬷嬷过去,从那天开始起早贪黑的,我是吃不好睡不好,愣是瘦了好几斤。” “去。”太皇太后笑着道:“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那时候跟只鸟雀似的一点规矩都没有,我若不派人去,你能如今这样的规矩。” 方樱就笑着抱着太皇太后,道:“知道了,祖母对我们最好了。”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顾若离掩面而笑。 “你来了正好,我昨儿觉得肚子有点疼,你帮我看看。”方樱说着将自己的手腕塞给顾若离,“别人我都不信,就你最好了。” 顾若离失笑,扶了她的脉静了一会儿,悄悄问道:“是不是贪嘴吃了凉的东西了?” “我心里燥,就偷偷吃了一个柿饼,和这个有关吗。”方樱压着声音问道,顾若离摇头,回道:“一个柿饼不至于怎么样,不过你还是不要吃的好,等过了这头几个月你再吃就是。” 方樱挺好的,怀孕后没什么反应,能吃能睡。 “那我小心点。”方樱悄声说着,“你别和祖母说,要不然她要说我的。” 顾若离颔首,看着孩子气的方樱忍不住笑了起来。 “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太皇太后摇了摇头,“都是没长大的孩子。” 几个恶人说着话,邱嬷嬷就笑着道:“太子殿下来了。”话落,就看到赵安申进了门,大家各自行了礼,赵安申和赵勋抱拳道:“恭喜七叔,新婚大喜!” “嗯。”赵勋微微点头,赵安申又和顾若离行了礼,“七婶,是不是要给我见面礼。” 他话一落,大家先是一愣,继而都笑了起来,坤宁宫的气氛越发安顿好,赵凌就指着赵安申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有!”顾若离还真的备了,忙拿了个荷包出来,里面放了一百两的银票,赵安申恭恭敬敬的收了揣在怀里和赵凌道:“父皇,寻常人家今儿是要认亲的,七婶给我见面礼是应该的。” 赵凌哈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按你这么说我和你母后也要给见面礼了。” 赵安申点了点头。 “给,给。我们都要给。”太皇太后满心欢喜,忽然后殿传来年哥儿的哭声,赵凌一愣道:“怎么哭了,安申你去看看。” 赵安申自小会照顾弟弟妹妹,闻言应了一声去了后殿。 苔黄太后皱了皱眉,想喊赵安申回来,他是太子何至于为了一个庶出的跑进跑出,长了脸不成。 “曾祖母,父皇,母后!”门外,赵馨柔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噗通一下跪下磕头,又道:“父皇,我想看看弟弟。” 太皇太后脸一下沉下来。 “父皇陪你去看。”赵凌就讲赵馨柔抱了起来,和太皇太后道:“我带她去看看,要不然她整日念叨着年哥儿。” 殿中的气氛就沉了下来。 “我们回去了。”赵勋忽然起身,道:“改日再来陪祖母说话。” 本来想留他们用午膳的,太皇太后此刻也没了心情,就颔首道:“去吧,改日你们再来。” “我送你们。”方樱起身要送,顾若离按着她道:“你别来来回回的走,多休息才好。” 方樱就笑着点了点头。 赵勋进内殿和赵凌说了一声,就和顾若离一起出了坤宁宫。 刚到殿门口,就看到一身粉红宫装的沈橙玉由內侍女官簇拥着往这边而来,远远的她笑着道:“原来是赵将军和县主。昨日大婚,恭喜二位。” 赵勋敷衍的点了点头,顾若离略点了头,道:“多谢。” “上次我生年哥儿的事,还没有好好谢你。”沈橙玉含笑道:“得空去我那边坐坐,我们好好说说话。” 顾若离微微一笑,望着她眼角的那颗泪痣,回道:“得空一定来。” “这是要回去了是吧。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我去找小公主,那孩子一会儿不看着就没了影子。成日里惦记着弟弟。”沈橙玉含笑说着一脸的无奈,“慢走啊。” 顾若离颔首,和赵勋并肩走了。 沈橙玉一眼都没有往赵勋身上落,含笑转身进了坤宁宫。 顾若离想到了崔婧容,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崔婧容是可以没事来坤宁宫走动,要知道她身边的嬷嬷还是坤宁宫出去的,有这层关系是多好的理由,可惜…… 她心里胡思乱想的,随着赵勋出了宫。 等上了马车放了帘子,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我饿了,赵将军请我吃饭吧。” “想吃什么。”他挑眉看着她,她想了想回道:“天香楼的香酥排骨。” 他含笑点了头吩咐马车去了天香楼。 夫妻二人找了雅间坐下,点了菜上了酒,慢慢吃着一直到下午才回去,顾若离倒头睡了一个下午,天快要黑时被赵勋拖起来用晚膳。 稀里糊涂的吃了一些她才清醒过来,赵勋催着道:“去沐浴吧。” “我等会再洗。”她咳嗽了一声,道:“正好没事,让韩妈妈领着人去花厅吧,我正好见一见。” 她看着赵勋的眼睛,就觉得里头泛着绿光,能多磨蹭一会儿是一会儿。 “又跑不掉。”赵勋让雪盏收了碗筷,看着她道:“不急一时。” 是你急于一时,顾若离咕哝了一句,道:“那我看会儿书,我下午睡多了。”就抱着书赖在炕头上一边翻着一边偷偷觑着赵勋的神色。 赵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坐过来在她耳边道:“除非你能磨到天亮!”话落,就也拿了本书坐在炕上看着。 “七爷!”顾若离丢了书抱着他的手臂,他一个眼风扫了过来,她立刻改口,“夫君,夫君我真的不困!” 第351节 赵勋被她的样子逗笑,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乖,和夫君睡觉去。” 她哭丧着脸不动。 他丢了书,抓着她的手臂往肩膀上一扛踢开了门,喊道:“打热水来。” “你杀猪呢。”她拍着他的肩膀,“还打热水。” 他微微颔首,道:“你再磨蹭,就真是杀猪了。”话落人就进了房间,三两下剥了她的外衣,雪盏和欢颜红着脸抬水进来倒上,又飞快的退出去,韩妈妈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撵走了,关了院门。 顾若离被丢进桶里,赵勋大步跨了进来,搂着她拿着帕子擦着,跟点火似的,她满身都泛起了红晕,埋头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道:“那……那你少一次行不行。” “看你表现。”他抱着她坐在腿上,亲了亲她的脖子,含笑道:“往后都是如此。” 顾若离欲哭无泪,被他抱着上了床,桌角的一盏灯昏昏暗暗明明灭灭一直到下半夜,她求着饶道:“……我今晚表现很好了吧,你说的表现好些你就少一次的,你骗人。” “没有。”他心满意足的抱着他,手抚着她的后背,道:“不然能到天亮。” 她大呼一声咬在他胸口,咬牙切齿的道:“赵远山,别让我揪着你的错处。” 他闷闷的笑着,捏着她的脸,只觉得胸口的甜都快溢出来了。 “听说是要算小日子的?”他低声问道:“你是大夫,自己算好了日子。我们再等两日生儿子,等你再长大点。” 她一愣抬头看着他,心头微软,可口中哼哼了两声,道:“原来你还知道我年纪小,你也不知道心疼一下。” “这事没法心疼。”他抱着她蹭了蹭,“你看,我已经很克制了。” 顾若离用被子捂着脸转过身不理他,可身后窸窸窣窣的让她整个人都绷着弦,他含笑拍了拍她,道:“傻丫头,睡吧。” “你说的。”她回头看着他,“那我睡觉了。” 他保证似的点了点头,道:“睡吧!” 她这才敢闭上眼睛,不过一刻就沉沉的睡着了。 赵勋低头看着她,用手指细细的摸着她的眉眼唇鼻,只觉得怎么看都不觉够……没有想到他赵远山有一天也会成亲,而且,这么迫不及待甘之如饴。 他想着,将她搂在怀中,只觉得心满意足。 顾若离这一觉睡的很沉,到快中午时才起,忙收拾了一番准备了礼,和赵勋一起往郡主府赶,才到门口就听到了鞭炮声,方朝阳不在,但同安堂的几位大夫并着白世英都在门口等着她。 ------题外话------ 我写了一点福利,发邮件给了还没起床的qq群管理员,哈哈……在群里的记得去和安安要,不在的可以加群看。不想加群的,嗯……其实也没有多好看,阅文无数这点福利毛毛雨啦,而且我写福利都是不那啥啥的。哈哈。大家周末愉快,我写了一段福利后状态忽然就回来了,看来,有时候写点不同的东西,作者的心情也会好点。嘎嘎~ ☆、196 行医 “你们……”顾若离从车上下来,笑着道:“快进去说话,外面好冷。” 众人笑闹着退在了门内,方本超道:“我们也算是娘家人,今儿这回门酒当然要来吃的。” “是!”刘大夫呵呵笑着拱手和赵勋道:“恭喜赵将军,新婚大喜!” 赵勋随在顾若离身后,和众人也各自抱拳。 “县主。”韩苗苗和梁欢一起过来打量着她,好像要看看她成亲前后有什么不同,“没什么不一样,不过好像变的更漂亮了。” 她掩面而笑,回头看了一眼赵勋,和两个孩子道:“这成亲不过是换个地方住而已,除此以后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你们想的想多了。” “那可不一样的。”梁欢掰着手指道:“以后你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人了,有夫君了呢,怎么能一样的。” 大家都一起笑了起来,焦氏笑着拧了梁欢的耳朵道:“不好好读书,整日里都在想什么,大人的事情你也能评头论足。” “县主也不是大人。”梁欢嘟哝了一句,“她就比我大几岁。” 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丙中走到赵勋面前,拱了拱手,道:“赵将军,上次的事是我误会您了,在这里向您赔礼!”他说着行了大礼。 “无妨。”赵勋回道:“事发突然,你能那般想并不奇怪。” 张丙中有些尴尬,朝赵勋笑了笑,道:“我错就是错了,和您道歉是应该的,还望将军原谅,” “可不能喊将军了。”方本超见气氛有些尴尬,就笑着打趣道:“往后见着可要喊师公啊。” 张丙中一愣,顾若离就笑着道:“方大夫别为难阿丙,这称呼我听着我都觉得别扭。” 众人笑闹着一起过了垂花门,白世英笑着和她道:“我们原是打算过几日请你和赵将军去家中吃饭的,不成想郡主今日派人去请我们了。我们这些人就过来凑热闹了。” “是。家里人太少了,就显得冷清。”她笑着道:“幸好有你们,这样才热闹。” 白世英笑着点了点头,打量着她低声道:“梁欢说的没错,你今儿可真是漂亮。” “是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大概和我身上衣服的颜色有关吧,鲜亮点。” 白世英笑而不语。 “霍繁篓呢。”顾若离左右看看低声道:“我娘没有请他吗?”既然请了同安堂的人来,没有理由不请常来打秋风的霍繁篓。 白世英掩面而笑,道:“霍小哥近日很忙,说是等你用过酒席,让我们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在那边等你。” “又玩什么花样。”顾若离无奈的摇头,和白世英一起进了正厅,方朝阳坐在椅子上,顾若离和赵勋进去跪拜,方朝阳一人给了一个封红,含笑道:“起来吧。” 顾若离站起来朝着方朝阳笑着,两天不见方朝阳瘦了一些,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她过去挽着她起身,道:“娘是不是想我了。” “谁有空想你。”方朝阳睨了她一眼,打量着,“我素来喜欢清静,每日你在家里不知多闹人。” 顾若离掩面而笑,道:“往后更闹人,我和七爷决定了,以后我们没事救回来打秋风。” “去!”方朝阳噗嗤一笑,道:“这是要把我吃穷了。” 顾若离抱着她的胳膊,面上笑着,心里却又忍不住心疼……她还这么年轻,往后的几十年都要这么过吗。 但方朝阳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将来是她的将来的,别人不好去干涉。 大家移去了花厅,聊着成亲那天的事情,梁欢笑着道:“那天赵将军进门的时候,我抢了三个红包,每个里面都有一两银子呢。”话落他崇拜的卡着赵勋,“您真是太大方了。” 他一年零花钱在婚宴上都解决了。 赵勋淡淡一笑,颔首道:“往后没钱用,就来和县主要。” “这个不太好。”梁欢摆着手,含笑道:“这个钱就够我用好久好久的了,暂时不用,谢谢赵将军!” 梁欢说着,就想到那天霍繁篓的样子,坐在高高的围墙上望着轿子远去的方向,北风猎猎他发丝狂舞,面容冷峻的没有半分温度,在接过他递去的糖时,虽是笑着的,但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疏离冷漠。 “吃饭!”焦氏无奈的看着儿子,歉意的和众人笑笑,上座,方朝阳端起杯子,含笑道:“既是自己人,就不必客气,随意自在就好。” 众人行事,纷纷起身敬酒。 这顿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方朝阳和众人道:“你们接着喝,我有些累了去歇会儿。” 众人当然不敢留她,纷纷起身。 “我陪您回去。”顾若离过去扶着方朝阳,又回头和众人打了个眼色,大家都明白,各自说话聊天去了。 母女两人并肩走着,方朝阳斜眼看着她,问道:“听说昨儿一早荣王去喝媳妇茶了?” “没有。”顾若离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道:“他好像也没什么恶意,只是七爷不大喜欢。” 方朝阳笑了笑,道:“荣王这个人其实很聪明,他母妃去的早,自小就被养在坤宁宫,上下都有两位嫡出的皇子,他继承大统是不可能的,可又不能太出色,所以就自己养着自己变成疯疯傻傻的,这样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其他几位皇子或封了地去了别处,或早就烂了尸骨,只有他做了个闲散王爷,安安生生的待在京城。” 一个能知道自己的处境,并很好处理的人,确实不傻,顾若离微微颔首。 “不过也没什么野心,他当年由着荣王妃闹腾,我猜测着,约莫也是觉得赵远山不是安分的性子,才送去军中打磨,不成想却成就了如今的赵远山。”方朝阳说着摇了摇头,道:“可见,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并非全然来自外界的影响。” “那倒是。”顾若离颔首,道:“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未来的有期望,他将来变成什么样子,这取决于他内心希望自己成为为什么样子。” 一个投射。 当然,能否持之以恒并未目标不断努力,也是至关重要。 总的来说,荣王和赵勋都是这样的人。 “不说了他了。这两天蜜里调油,过的还不错?”方朝阳笑着打趣,顾若离脸一红,点了点头道:“就是有些累,我都好久没有睡好了。” 方朝阳不置可否,又道:“家里的事情你就算是再不想,也要上点心,这是自己的家,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也取决于你付出多少的努力。” “我也是这么想的。硬着头皮上吧,事情总归是人做的。何况还有人帮着我,总会慢慢上手。”顾若离说着,望着方朝阳道:“七爷说,您要是愿意和我们一起住的话,我们就搬过来,或者,您搬过去。” 方朝阳听着就不屑的一笑,道:“各人过各人的,别没事给我找事。”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这个结果她是猜到了。 母女两人进了暖阁,李妈妈上了茶,笑着道:“反正离的近,走过来也不过几步路,县主想回来就回来了。”又道:“往后将军中午不在家,您就回来吃饭,下午再回去,省的家里再开火了。” 顾若离点着头,笑着道:“还是李妈妈最好。” 方朝阳假意恼怒的瞪了她一眼。 两人坐了一会儿,顾若离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准备回去,李妈妈道:“回礼都搬到车上去了,您和将军直接去外院就好了。” “好!”顾若离回头看着方朝阳,忽然抱着她低声道:“您要是想我,就让人去说一声,我立刻回来陪您。” 方朝阳没说话,目送顾若离出了暖阁,她红了眼睛撇过头去。 “您也是,明明心里舍不得,却还偏要说离心的话。”李妈妈给方朝阳续茶,笑着道:“还好县主有心,若不然您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方朝阳擦了眼泪,不悦的瞪着李妈妈,道:“我当年离开庆阳都没不舍得,如今不过住隔壁,哪会舍不得。” 李妈妈掩面而笑,这嫁闺女的舍不得,不是因为母女分别而不舍,而是因为自己养的姑娘一朝变成别人家的,再回来就是客人了,那种不舍更让一个母亲难过。 顾若离去了花厅,白世英他们还在等她,赵勋真含笑听着梁欢和韩苗苗说着学堂里趣事,韩苗苗道:“将军,您别听他说,他胆子小的很,每回有人欺负他,都是我帮他打跑的。” “你有拳脚?”赵勋问道。 韩苗苗得意的点着头道:“有啊,我功夫是我爹教的,可厉害了。我耍一段棍法给您看。” “好!”赵勋微微颔首,韩苗苗眼睛一亮立刻拿了一边的门栓出了花厅,站在外头和众人一抱拳,“今日大喜,韩某耍一段棍法给诸位助兴。” 大家都鼓掌捧场。 韩苗苗就动了起来,手腕翻转,一截手臂粗的门栓在她手中没有一点份量,虎虎生风,身姿也轻快矫健,眉宇间英气勃勃,确实很有姿彩和威风。 她落地抱拳,笑了起来。 “不错!”赵勋颔首道:“你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身手已是难得,好好练。” 被赵勋夸赞,韩苗苗几乎要飘起来了,高兴的回道:“是,我一定好好练习。”话落,朝梁欢挤眉弄眼的,一脸得意。 大家都笑了起来。 “县主,霍繁篓托我们的事还没办呢。”方本超说着觑了一眼赵勋,笑着道:“他让你跟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他有东西让你看。” 第352节 顾若离笑着也回头去看赵勋,道:“一起去吧,看看他卖的什么关子。” “好!”赵勋颔首,一行人也没有坐车,说说笑笑的沿着长街往金簪胡同而去,路上遇到不少熟人,那些常去同安堂看病的百姓,还有几家医馆的大夫小厮,都纷纷说着恭喜。 如今在京城,认识顾若离的人比认识赵勋的还要多,他毕竟是将军,高高在上不可亲近,她却是大夫,平易近人接触要容易多了。 “他可说了什么事。”顾若离很好奇霍繁篓到底什么意思,白世英掩面笑道:“他是有心人,你去了就知道了。” 其实上了街顾若离就猜到了大概要去哪里,也猜到了霍繁篓的意思,可真等拐进了金簪胡同,她还是被震住了。 原本只开了一扇门的同安堂,此时三扇门被打通了,一件约莫近五十平的大堂干净清爽的呈现在她眼前,一整排的药前是个弯着的柜台,足有半仗的长度,刷着橙黄的桐油,看着让人很舒服。 大堂里制着木制的长椅,像是现代公园的长椅,并排列着,她知道这是霍繁篓做的,她曾经在装修同安时和他提过一句,没有想到他还记着。 长椅的旁边的一张靠墙放的长桌,桌上摆着巨大的茶壶,还有许多杯子,任由病者自取饮用。 这样的大堂,像极了前世医院。 顾若离抿着唇立着,回头看了一眼赵勋,他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里面还有。”大家都回头看着她笑,张丙中走到门口笑嘻嘻的道:“师父,里面请。” 顾若离和赵勋进了门,药柜的左右两边是两个过道,左边挂着内科,幼科,右边则分成了骨科和外科。 顾若离先去左边,同道是连着后院的,两边的墙上挂着宫灯,一共四间诊室,她往里头走众人随在她后面,大家都很安静。 她走到第一间,里面的墙刷成白色的,靠墙置放着一张单人的床,床前是一张长桌,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桌案后是空的,但整个房间给人感觉很舒服。 接着往前走,第二间也没有不同,但是此刻在桌子后面,杨文治正提笔写着什么,听到声音微笑的抬头朝她看来,道:“顾大夫来了。” 她一瞬间红了眼睛,哽咽的道:“杨先生。” “嗯。”杨文治道:“老夫受聘来此坐堂,顾大夫不会嫌弃老夫年老昏聩,医术不精吧。” 顾若离上前行了礼,道:“怎么会,先生医术精湛,您能来同安堂是百姓是福,是我们之幸。” “那就好。”杨文治哈哈一笑,道:“去后面看看,还有好些熟人呢。” 还有谁,顾若离由杨文治陪同往后面而去,就看到岑琛坐在里面,见着她,岑琛起身抱了抱拳,道:“顾先生。” “岑大夫。”顾若离道:“许久不见,你还好吧。” 岑琛回道:“您不在,同安堂太过冷清,还望先生早些回来。” 顾若离抿着唇说不出话来,从房里退出来牵了赵勋的手,紧紧握着,去了第三间。 里面摆设和前两间一样,但却是空的,刘大夫呵呵笑道:“此处是在下的房间,献丑,献丑了!” “刘大夫谦虚了。”顾若离说着,刘大夫已经道:“去后院看看。” 众人就出了到了后院,院子里那口井依然立着,但相连的两间病房却变了样子,顾若离快走了几步站在门口,就看到被她砸掉的病房,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从挂着的灯到倾斜的床,从摆着药的柜子,到放在门边的拖鞋,和原来一模一样。 她站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去了另外一条过道,这边是外科和骨科,除了少一间房间,其余都和隔壁摆设一样,方本超指着最后一间,道:“这是在下的房间。” 他坐最后一间。 望前去,则是冯匀的房间,而第一间内,孙道同正捧着书在翻着,看见众人过来道:“顾大夫一来,我们同安堂可是人都到齐了啊。” “孙先生。”顾若离行了礼,孙道同捋着胡须,笑道:“客气了,客气了。”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澎湃翻涌着,她垂了头退了出去,一转头就看到霍繁篓正大喇喇的坐在中堂的长椅上,敲着二郎腿笑呵呵的道:“怎么样,满意与否!” 霍繁篓说着话,视线就落在她的面上,她穿着一件大红的广袖对襟长褂,下面是条深紫的马面裙子,梳着牡丹髻,露着光洁饱满的额头,杏眼明亮清澈晕着泪珠,宛若一潭清泉,穷逼挺巧,唇瓣娇粉,整个人亭亭玉立出尘脱俗中却又不乏独立的气质。 她很美,而且,越来越美。 霍繁篓看着视线落在她和赵勋牵着的手上,眸光一缩哀痛的撇开看向别处,掩饰似的手一划道:“这里我可是费大劲了。” 她不由想起来年前他在同安堂和几位大夫神神秘秘的样子。 原来是为了装修同安堂。 她抿唇笑着,道:“多谢!”他整个人消瘦了许多,眼睛里也少了光泽,似乎没了以往飞扬的痞气,周身添了一份说不清的沉郁,这样的霍繁篓让她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好像笼着一层雾,让人看不真切。 “客气,客气!”霍繁篓哈哈一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说,你疗伤也疗的够久了,可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了,这么多人等着你回来呢。” 门外,许多路过的街坊和百姓也都站在了门外,听着霍繁篓的话,都点着头道:“是啊顾大夫,你不在同安堂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同安堂不再是同安堂了。” “是啊。满京城的医馆,如今我们只信你,你不回来我们看病买药就跟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顾若离说不出话来,杨文治望着她含笑道:“你遇见了坎,哪能一直趴在里头不出来。你得鼓足勇气重新跨过去。只有过去了你才能进步,才能在再遇到同样的难题时,有能力解决它,才能让更多的同样的病症的人,活下来!” “杨大夫说的不错。”孙道同道:“行医问诊者,谁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你得向前看,总钻牛角尖可不行。” 顾若离朝赵勋看去,他抬头摸了摸她的头,颔首道:“几位大夫说的不错,困难就是让你去克服,若不然人生哪来的成就感。” 她想到了顾解庆,想到了顾清源,想到了圣上,想到了樊氏…… “师父!”张丙中道:“徒弟学业未成,您这样太不负责了啊。您看看,这么多房间都没我的,我可是还没出师呢。” 顾若离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噙着泪笑着,道:“是我对不起你,晾着你不管不问这么长时间。” “是!”张丙中一副幽怨的样子,“我都这么大年纪了,真是想好好做个大夫。” 大家都笑了起来,看着顾若离等着她说话。 是啊,行医是职业更是她两生的追求和热爱,除了行医她别无爱好,也没有更大的追求,只此一样,她若就此放弃了,那么她的余生要怎么办……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很清楚自己的状态,恍恍惚惚如行尸走肉,虽笑着闹着哭着爱着,可却不踏实,好像踩在云端,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粉身碎骨。 只有此时此刻,闻着药香,听着别人喊她顾大夫时,她才觉得自己才是自己,才是真实存在的,活在这个异世。 有家人,朋友,同事,爱人,有家有业有依靠。 “谢谢大家。”她朝众人行了礼,又和门外的百姓福了福,道:“从明天开始,我依旧是顾大夫,我回来了。” 掌声响起来,大家笑着道:“这才对,不白费霍小哥的心思和我们大家的一片殷勤之心。” 顾若离抬头看看赵勋,又看向霍繁篓,他依旧斜斜的靠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仿佛在和所有人炫耀着什么,但若细看脸上的笑却透着失落。 她微微颔首,道:“谢谢啦,改日我和七爷请你吃饭。” “这是必须的。”霍繁篓挑衅的看着赵勋,“不过,得赵将军请,你请不算。” 她笑着看向赵勋,就看他微微颔首,道:“好,赵某请!” 她暗暗松了口气。 “择日不如撞日。”霍繁篓起来抚了抚袍子,道:“我定了天香楼,今儿赵将军请客,咱们打个秋风不醉不归。” 门外,崔婧语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桃红的褙子,神态娇艳的抱臂而道:“你不醉不归,众人大概只能浅尝即止了。” 霍繁篓扫了她一眼,忍了不悦,道:“那就你代劳了。”话落,抄手勾了崔婧语的肩膀,走在了前面,“走,吃饭去喽!” 大家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都摇着头笑笑,对霍繁篓的出挑已经是见惯不怪。 “让赵将军破费了。”顾若离看着赵勋笑道。 赵勋咳嗽了一声,道:“此项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所知,当然是霍繁篓在修同安堂化掉的银子,没有几万两是打不住的。 “改天我还他。”她笑着拉了拉他的手,他柔声道:“好!” 一行人去了天香楼,霍繁篓原是定了一个雅间,只是房间太小,赵勋就直接包场了,他们坐在一楼的大厅内,整个天香楼就只有他们两桌人。 不知喝了多少酒,顾若离没有细细数过,她只敬酒,喝酒,闹腾着。 酒过半巡,霍繁篓已经红的如同一只煮透的虾子,托着被子晃晃悠悠的过来,和赵勋砰了砰杯子,道:“赵将军,我们砰一杯,不提以前,不望以后。” “好!”赵勋一饮而尽,霍繁篓也灌进口中,又倒了一杯举着望着顾若离,笑呵呵的道:“三儿,咱们还没有喝过酒,这杯我敬你。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前程,一个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的未来……谢谢!” 他的前程和她毫无关系,她也没有帮过他一点,反而都是他在帮着她。 顾若离起身无奈地道:“你少喝点,一会儿醉了会难受。” “谁说酒量浅就不能喝酒,我偏要喝。”霍繁篓呵呵笑着,歪靠在桌子上,高举着杯子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的话吗。” 她不解的看着他。 “我说,你是我的菩萨。”他轻轻笑着,“我的菩萨,要是我以后做了不好的事,你还会原谅我,对不对!?” 她扬眉望着他,忽然抓着他的手臂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一定会。”他说着,指着赵勋,“当着赵将军的面,你就说是不是吧。” 顾若离感觉很不好,她蹙着眉道:“我还是那句话,要看你是小恶,还是大恶!” “哈哈!”霍繁篓将酒灌进口中,“这世上,恶就是恶,不分大恶还是小恶……你啊,就是心太善,好骗!” 话落,摆着手道:“你们喝,我去方便一下。”摇摇晃晃的往天香楼的后院去。 顾若离站着看着他的背影,霍繁篓走了一刻,忽然停下来扶着柜台,似乎想回头看她,却又调过头去快步出了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她朝崔婧语看去,崔婧语静静坐着端着杯子喝了满满一杯,又自己给自己倒着,看着杯子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陪我去看看。”顾若离看着赵勋,“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赵勋微微颔首牵着她去后院,后院并没有人,只有洞开的侧门,北风呼啸而进,吹着门咯吱咯吱空洞的响着。 “他……走了?”她满面的惊讶,就这样走了吗,赵勋眯了眯眼睛,低声道:“过几日就知道了。” 他话落,崔婧语走了过来,站在他们身后,和赵勋福了福,望着顾若离道:“前日大婚我身份低微不敢贸然登门,在此恭喜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谢谢!”顾若离话落,崔婧语看着她笑了笑,道:“别找了,他不再是他了。”便和两人擦肩而过,出了侧门。 顾若离想说什么,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晚上,她和赵勋去了方朝阳借给霍繁篓的宅子,里面已经人去楼空,好像从来没有住过他这个人。 霍繁篓真的走了,和上次一样。 她叹了口气,和赵勋两人沿着长街慢慢往回走,她道:“你说,他想干什么?” “左右不过那些事。”赵勋淡淡的道:“等他露面,你就知道了。” 她点点头,只是觉得心疼。 ☆、197 日子 只要霍繁篓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其实对于她来说便就足够了。 至于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将来他们再相遇,依旧是嬉笑怒骂的好友,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第353节 她叹了口气,看着赵勋笑笑,道:“其实你了解他比我多,我依旧停留在当初进京时,那个聪明狡诈的少年,其他的,这些年我一直拒绝去接受,纵然感觉到他的变化,我也不愿意将这些感觉,纳入我对他的定位,他就是霍繁篓,霍繁篓就只是一个有些油滑的少年而已。” “嗯。人生知己难得。”赵勋淡淡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不过也强求不得,随意些就好。” 她点了点头,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口,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她低声道:“我累了,我们去歇着吧。” 他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回了卧室,两人洗漱上床。 白世英坐在庭院中,风越来越大,她靠在摇椅上搭着毯子望着黑黝黝的天际发呆,韩苗苗站在门口低声道:“白姐姐,您早点歇着吧,外面太冷了。” “你睡吧。我晚上喝了点酒,这会儿吹吹风很舒服。”白世英没有回头,依旧轻轻的摇着,像是一个垂暮的老者,笑容缓缓的,并不鲜亮。 韩苗苗哦了一声,给她装了个手炉塞她的腿上:“那您坐着,我去睡觉了。”说着,打了哈欠回房去了。 白世英抱着手炉,手心里暖烘烘的,她闭着眼睛,一时间四周万籁俱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院子里出现一人,白衣胜雪墨发如墨,容貌更是难得一见的儒雅清俊,他走过来立在她面前,问道:“你还是不准备回去吗。” “不回去。”白世英眼睛都没睁,回道:“白素璋,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不想看到你。” 白徵皱眉冷声道:“固执!”拂袖而去。 “到底是谁固执。”她忽然睁开眼,满面怒容,随即丢了手炉转身回了房里,啪的一声关了门,白徵的步子顿了顿,也没有回头就出了院子。 白世英拿了一本破旧的手札,慢慢翻着,上面的字迹很清秀,她看的很仔细,一页一页翻着,直到外面响起了三更的鼓,她才吹了灯慢慢躺下来。 “白姐姐。”韩苗苗站在门外,白世英起身开了门,“怎么了?” 韩苗苗披着斗篷,显然是睡了一半醒的,她扶着门揉着眼睛,问道:“我刚才做梦梦到了霍哥哥了,还有县主……您说霍哥哥他是喜欢县主的吗。” “进来说。”白世英拉着韩苗苗上床,给她盖好被子,柔声道:“喜欢分很多种。笼统的说他应该是喜欢的。” 韩苗苗不懂,又道:“那县主呢,喜欢赵将军还是霍哥哥?” “也喜欢啊。不过又是另一种。”白世英含笑道:“在感情的世界里,没有规则可言,却又受限于许多规则,我们只能凭着心走。” 韩苗苗若有所思,托着下巴眼睛里露出深思的样子,白世英问道:“怎么了,苗苗也有喜欢的人了吗。” “算是吧。不过也像您所说的,受了许多规矩所限。”韩苗苗说着,又笑着道:“不过我还小,县主说我的未来无限可能,所以什么都不一定。” 白世英笑着点头,摸了摸韩苗苗的头,道:“县主说的没错,你的未来是未知,因为未知所以更加的美好。” “那你呢。”韩苗苗问道:“你的未来呢。还有你和白先生呢。” 白世英面色微微一变,不确定的道:“我的未来就在这里了吧……”又道:“至于他,事情和你想的并不一样。” 韩苗苗哦了一声,并不理解白世英话中的意思,只笑着道:“反正喜欢就是喜欢,心里的感觉是骗不了自己的。”她说着下床趿鞋往外走,边走边道:“白姐姐早点睡,不要胡思乱想。” 白世英笑了笑,想到了顾若离…… “雷武,你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崔婧语在醉春楼的后院厢房中,盯着雷武问道:“他怎么可能不和你说。” 雷武摇头,回道:“我真不知道,帮主的事从来不和我们说。” “那你去歇着吧。”崔婧语翻了翻房间里的东西,这个房间霍繁篓常来住,可惜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有,她砸了个花瓶,怒道:“死了才好!” 可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捂着脸蹲在地上,心里闷的她喘不过起来,想要宣泄,可是连宣泄的理由的都找不到。 “翠娟。”崔婧语喊了一声,翠娟推门而入,她就道:“我们走吧,重开闻音阁!” 翠娟当然不会反对,扶着她起来,回道:“姑娘说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只要顾念高兴就好了。” “好。”崔婧语擦了眼泪,翠娟给她倒了茶,“下午伯爷又来找您了,妈妈说您不在,伯爷在您房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崔婧语抿着唇没有说话。 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以前不谙世事的崔婧语,她是闻音。闻音是没有那么高门第的家,更没有一个做伯爷兄长。 第二日一早,她就带着翠娟离开了。 顾若离正坐在花厅里,由韩妈妈辅助着认识家里的下人,厨房里的王妈妈和田妈妈,洗衣房的蔡妈妈,还有管着洒扫和打理花卉的田叔,以及齐全的儿子,已经做了祖父的齐金荣。 齐全年事已高,一直撑着等赵勋成亲,如今他成亲了,他就想回家荣养。 管事的职位,就暂由齐金荣接管。 认识了几位管事,她和韩妈妈一起将库房的册子对过,将钥匙收在了手中,韩妈妈笑着道:“这里是七爷年后给奴婢的钱,原来是一万两,成亲的喜酒统共花去了七千两,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奴婢都记在账上了,夫人看看。” 顾若离翻了几页,虽看的有些不耐烦,可到底沉了心思从头看到尾,心里大概有了底,道:“这余下的两千两依旧摆在您这里。以往每月开支出项大约在一千五百两左右,如今多了我人也多了,这个月出项您仔细记着,也让我们都有个底。” 韩妈妈笑着应是,道:“奴婢晓得了。”就将东西都收好了。 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庆幸只有她和赵勋两人,要是人多,简直不敢想象这将会是多么复杂琐碎的事。 遣散了人,她回去和赵勋说中馈的事,“……全叔说这几日就想回去,还能赶在春播前将家里的田找人收拾出来,你同意吗。” “这事你决定就好了。”赵勋回道:“他家在大兴,来回不远。你让齐金荣将他送回去就行了。” 顾若离点头,拿笔这件事记下来,他就看了一眼,含笑道:“不错,记不住的事就用笔,是个好办法。” “上午的事成了。”她将自己的东西放在炕头的柜子里,笑着道:“你什么时候去衙门?” 他眉梢高高的扬起来,笑着道:“你这是想去同安堂了?”话落,起身坐了起来,道:“我明日再去朝中,今儿陪你一起去同安堂吧。” “好!”她说着就想起了吴孝之,“怎么没见到先生。” 赵勋喝着茶,漫不经心的道:“他有点私事要办,这几日就回来。” 她就应了一声没有再问,和他一起坐车去了同安堂。 这会儿门是虚掩着的,但是门上挂着幡表示正在营业,她推门进去里面暖烘烘的,长椅上坐着七八个病者,手里拿着号正在等大夫。 “师父您来了。”张丙中在柜台上抬起头来,笑着道:“我都忙死了,一上午都在忙着弄病例和写号头。” 长椅上的病者也纷纷起来和她行礼,她笑着一一应了,才走去柜台边。 就看到柜台上平铺着好些病例,张丙中在写一张四方的小纸上写好病者口述的病症,并写上去哪位大夫的房间……这些她只是当初提了一下,没有想到如今都变成真的了。 “辛苦你了。”顾若离笑着说完,韩苗苗从后院跑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个半大的少年,她就听韩苗苗介绍道:“县主,这里新招的药工,叫陈辛,还有一个去城门口接周掌柜了,叫张泉。” 陈辛很羞涩的给她行礼,她问道:“以前做过药工吗。” “做过的。”他飞快的打量了她一眼,回道:“后来药铺倒闭了,我就闲散在家里,听说同安堂招工,我就来了。” 顾若离眉梢微微一挑,问道:“是哪个药铺?” “不……不是京城的。”陈辛回道:“是在通州的一个铺子里,铺子的东家死了,两个儿子受不住家业就分钱散了。” 她点了点头,就没有再多问,“忙去吧,我也开始工作。” 韩苗苗应是,带着陈辛进了药柜,给他讲解着工作要领,顾若离回头和张丙中道:“我去和几位先生露个脸,就回我自己房间,若是有病者来,记得我啊。” 张丙中笑着应是。 顾若离和赵勋和杨文治以及孙道同和冯匀各打了个招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请赵勋坐下后她也在桌子后面落座。 两世里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还是顾大夫,行医问诊的顾大夫,除了坐在这里,别处都让她毫无归属感。 “是顾大夫回来了。”听得到大堂里有人在说话,张丙中就道:“是,你要看病吗,不过要排队的。” 那人说话嗡嗡的,回道:“成,我等着!” 张丙中先发了一个号的病者去了顾若离房间。 是位少妇,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进门看见赵勋也在人瑟缩了一下,顾若离笑道:“这是我夫君,在这里歇会儿脚,你不用紧张。” 妇人应是,行了礼在顾若离对面落座。 顾若离放了脉枕,妇人将手腕放在上头,她问道:“你和我说说病症。” “就是心慌的很,年前就开始了,闷闷的喘不过来起来,人也没什么力气。以前也有过,我以为过些日子就能好,却不想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是这样。每日里难受的很,又疲乏又燥闷。” 顾若离扶了脉静待许久,又看了舌苔,舌苔淡红少苔,脉搏缓而无力,她收了手道:“发病前可得过风寒?” “不曾,我这半年都没生病过。”少妇答道。 “那平日生活,负担重吗,或是家中突发了大的事,让她觉得心结难解或是压力很大。”她说着取了妇人的病例,提笔在上头写着诊脉的结果,妇人回道:“是,我夫君年中生了场病,一直好好坏坏的,我每日帮人缝补洗衣,确实有些……” “嗯。”顾若离抬头看她,问道:“你夫君什么病?” 妇人回道:“他挑柴时损了腰,现在虽好了,可不能提重的东西,苦力也不能做。”她说着叹了口气。 顾若离抿唇顿了顿,在病例上写了方子:炙甘草,党参,桂枝,生地,买门冬,阿胶,生姜,大枣…… “这个方子先吃十剂,十天后你再来拿药。”她将病例递给妇人,“药钱先挂在账上吧,等你家宽裕点你再来还钱。你夫君你也带她来看看,去找隔壁的孙大夫,他对这养的病治法更为独到。” 女子一愣捧着病例道:“这……怎么使得。” “没什么,”顾若离含笑道:“大家都是街坊,也都有难的时候,不用客气。” 妇人确实没有银子,若非太难受她也不会来医馆,便红着眼睛行了礼,垂着头退了出去。 顾若离感觉很好,笑看着赵勋。 赵勋也正望着她,她做事时很专注,动作行云流水自信且沉稳,不急不躁……他定定的看了许久,只觉得此时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这就是她想要的状态吧,在做自己钟爱很喜欢的事时,像是一盏灯,能发出使人温暖的光芒。 “怎么了。”顾若离低头看看自己,“你坐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要不……你先回去?” 他摇摇头,回道:“挺好的,你忙你的。” 她笑着点头了,门外又进来一位病者,她请人坐下,重新忙了起来。 中午同安堂最后一位病者离开,张丙中挂了午休的牌子,焦氏和梁欢送饭来,大家围坐在后院用膳,杨文治笑着道:“……老夫已有许多年不曾这么忙过了。” 他在延州虽开了医馆,可不坐堂已经好多年了,孙道同更不必说,进了太医院三五日也不一定出诊一次。 现在一上午各式各样的病人,忙的团团转。 “我们几位倒是已经习惯坐堂忙碌的情景。”顾若离笑着道:“就是二位先生太辛苦了。” 孙道同摆了摆手道:“无妨的,这样一个个病症,反而让老夫受益匪浅。”又看着杨文治,“咱么这也算是老有所托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杨文治问赵勋,“将军明日是不是要上朝了?” “嗯。歇了五日,压了许多事,再不去怕是就不敢再去了。”赵勋淡淡说笑,面上含笑,梁欢就探着脑袋睁着眼睛好奇的道:“将军,您每天都做什么,我怎么看着太子殿下好像很闲似的。” “做该做的事。太子也不闲,他课业繁重,每日都要子时才能休息。”赵勋道。 梁欢哦了一声,嘻嘻笑了起来,挤兑韩苗苗,低声道:“你还说人家闲,不知道人家其实忙的很呢。” 韩苗苗踢了梁欢一脚,低声道:“就你最闲。” 第354节 梁欢眼睛咕噜噜一转,道:“我闲,只是你看到的,我不闲的时候你可不知道。” 大家都被这话逗的笑了起来。 用过午膳又是一阵忙,直到天黑了顾若离才收拾了桌子和赵勋回家,上了马车她就倒在他怀中笑着道:“好累。” “哪里累,我给你捏一捏。”他很耐心的陪了她一整天,看着进进出出的病者颇有趣味,每一个人得的病都不一样,每个人得病的原因也都不同,从这些人身上能看到千奇百态,也能体会各式各样或辛酸或有趣的感觉。 他第一次察觉行医之人的乐趣之一。 “不敢劳动赵将军。”她笑着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让你陪我一天,实在是太抱歉了。” 他微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还不是有人和我闹了许久,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取来的空间,我若是再不尊重,指不定有人又得和我闹起来了。我还想过安生日子。” 她笑了起来,抱着他道:“为了表示感谢,今晚我来下厨,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行啊。”他揽着她在怀中,含笑道:“来一个醋鱼,还要烤鹿肉,还要……”他还没说完,就被她捂住了嘴,“简单点,行吗。” 他哈哈笑了起来,觉得之前的坚持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能看着她偎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顾若离到底没有下厨,被他拉着回去洗漱歇着,两人用了晚膳对面做着,她翻着一本从白世英那边借来的书,边看边做着笔记,他则是在堆积如山的奏疏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做事。 房间里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什么,问道:“七爷……”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咳嗽了一声,她立刻改口,“夫君!” 他满意的嗯了一声。 “徐阁老致使了吗。”她望着他问道:“不是说因为贪污的事圣上大发雷霆,他在内阁留不住了吗。” 赵勋微微颔首,道:“就这两日。今年吏部三年一度的省察,去年由他负责跟进,现在要交出权限,不免要费些事。”他淡淡说着,沾了朱砂又批了一本。 “那他走了呢,文渊阁和东阁两位阁老之位就都空了,不补缺吗。”顾若离问道。 他抬头看着她,回道:“孙升邈资历合适,我欲推举他上位,监察御史之位空下来,就打算推举户部的张友同,至于东阁一位,暂时空着,等吏部有了人选替补现在的陈献章再说。” 赵勋说的这几位她都听说过,孙升邈是老臣在监察御史的位子已经坐了四年,户部尚书张友同以陈献章则是在他们成亲的宾客名单上看到过,送了两份礼,一份上了明账,一份入了暗账。 “那就是十拿九稳是吧。”她托着下颌看着他,“那孙大人递进文渊阁,是不是要等礼部省察过后?” 三年一审是大事,满朝官员人人自危。 “嗯。”他赞赏的道:“现在快如二月,再拖上半月即可。” 顾若离哦了一声就没有再问,她只是好奇一直没怎么注意过朝堂动向,顿了顿她又道:“我打算明天让人去通知京中各家医馆,商量今年的杏林春会。” 两个人都是许多事在等着做。 “所以,你忙你的,不用惦记着我。”她笑着道:“我们都照顾好自己。” 他抬头看她,微微颔首,道:“嗯。” 第二日寅时不到赵勋便醒了,顾若离被惊醒问道:“现在去上朝吗。” “我去练功。”他给她盖了被子,低声道:“你再睡会儿,外面冷。” 她摇头撑着起来,道:“你先去,我让厨房给你做早膳。”她说着,执意起床,给他找了衣服,自己也略梳洗了一下去了厨房,等忙完了赵勋已经练好功,陪他用了早膳刚好寅时一刻,他出门去上朝。 顾若离则坐在了暖阁里,由韩妈妈领着家里的婆子来各自回事请奏,或是米面没有了,或是后院药陇要填什么肥,或是回事处的谁请了半日的假等等,零零碎碎却不得不过问。 顾若离勉强应着,吩咐道:“七爷今儿回来会晚点,饭菜你们也晚点烧,做好了摆在锅里温着。再炖个汤,按他平日的口味做,不用管我。” 她吩咐完,处理好所有的,这才就带着欢颜和雪盏上车去了同安堂,欢颜笑着道:“夫人,您这样也挺好的,每天忙忙碌碌的,不像别人做完了早上的事,一天就闲着了。” 其实也不闲,只是她眼中没事所以就觉得闲罢了。 赵勋和杨文雍以及周东卿在会极门外的一间歇息室内落座,杨文雍将手中的奏疏递给赵勋,道:“宋阁老近日有些异样,他还递了奏疏推举了礼部的袁伟昌入文渊阁,折子被苏公公誊了一份给老夫,您看看。” 宋阁老表字单一个“己”字,南直隶松江人,和平江府袁伟昌算半个同乡,五年前袁伟昌升礼部尚书时也是宋己推举的。 以往宋己和首辅翁叙章颇有些来往,为人也算正直,但于是不愿出头,人云亦云只求稳妥自保。 所以赵勋回京后,这几年都没有动他,一直留着武英殿学士之位。 “我会让人留意他们动静,若是异动,吏部省察时让陈大人敲一棒子。”赵勋看过奏疏,望向袁伟昌道:“周阁老近日可好,我听说太子渐渐对您有了倚重。” 周东卿颔首,回道:“太子机敏,警惕性较强。老夫得了这一点倚重,确实费了不少心力。不过,总算有点用处。” 赵勋颔首道:“接下来重中之重,便是吏部和都察院,我等细心辅佐孙,陈二位大人即可。” 杨文雍和周东卿皆点头应是。 说是战争倒也不至于,因为朝堂的局势一边到在赵勋这边,现如今没有人有能力与之抗衡,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人心最难测,谁不知对面含笑恭顺的人,心里是不是已经生了杀意。 “我去乾清宫。”赵勋起身和二人道:“翁阁老处我会再点个醒。”话落,他就出了门。 此番若是一切顺利,那么内阁中便就有三人是他的,六部中,吏部、户部、兵部,都督府,以及通政司都在他掌控之中……他不是怕赵凌会如何,而是这些只有他自己握着,才能真正的放心。 乾清宫中,赵凌正在内殿打盹儿,魏谦轻轻给他敲着腿,显得很安静,过了一会儿门响了一下,小內侍垫着脚尖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魏谦就道:“和赵将军说一声,圣上昨儿睡的太迟,这会儿刚睡着,请他在偏殿喝杯茶歇一会儿。” 小內侍应是就出了门,请了赵勋在偏殿候着,赵勋也没有多言,去了偏殿坐着喝茶看书。 魏谦笑了笑,看着赵凌翻了个身,方才出去的小內侍又回来了,魏谦脸色一变一副生了怒的样子,小內侍已经回道:“赵将军在隔壁,这回是……” “成。”魏谦推了推赵凌,“圣上,您睡了有一会儿了,起来喝口水,要不染一会儿嗓子眼儿又要干了。” 赵凌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看着魏谦问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魏谦道:“您不是要见那位扬州来的人吗,他已经到了。” 赵凌翻身坐了起来,眼睛一亮,道:“走,咱们去见见去!” ☆、198 惊讶 赵勋等了半个时辰,放了茶盅去了乾清宫,走到门口守着的內侍就低声道:“赵将军,圣上不在。” “何时走的。”赵勋问道。 內侍就垂着头回道:“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急匆匆的往西面而去,奴婢也不知去的哪里。” 西面是养心殿。 这么说来是他来了以后,圣上才走的?他挑眉问道:“圣上走前,在做什么?” “在休息。”內侍回道:“昨晚后半夜才歇,一早起来就说困顿,下朝后回来就歇着了。” 赵勋微微颔首,心里有了数。 “要不,奴婢帮您去找找?”內侍战战兢兢,语气有些讨好。 赵勋摆手道:“不必!”话落,转过身去大步离了乾清宫。 既然不是圣上躲着他,那么此事就简单许多,他要办的事大可以办好了再和圣上说,心里想着他人已经出了内廷径直去了都督府。 临近中午时,医馆的病者少了一些,顾若离起来走动走动,便去了隔壁杨文治的房间,里面也没有病人,她笑着道:“先生。” “县主来了,坐!”杨文治给她泡了茶,问道:“这两日感觉怎么样,累吗。” 她点了点头,回道:“昨儿有些累,今天便就觉得好多了。”她看着杨文治,“先生的身体如何,若是累您坐半日就提前吧,免得累着了。” 杨文治微微颔首,笑着道:“你放心,若是我支撑不住,定然要和你说的。这两日觉得还不错,感觉甚好。” 两人都笑了起来,杨文治问道:“手术方面用的药,可有进展了?” “有一些。消炎消毒的药岑大夫和白姐姐都各找了两个方子,尤其是岑大夫连线都换了一种。”顾若离含笑道:“至于防感染消炎内,还没有进展。” 她是认为,单凭他们眼下手中能用的东西,是永远也找不到抗生素的。 “不着急。”他道:“这些都非易事也不是一日之功能成的,慢慢来就好了。” 顾若离笑着点头,又道:“忘记和先生说了,我下午要去医局,这里就劳累先生了。” “杏林春会是大事,你忙你的去。”杨文治哈哈一笑,道:“医馆不还有我们这么多人,只管放心。” 下午,顾若离就去了医局,召集了京中所有的医馆,商量就能杏林春会的事,七七八八的说了一个下午,天擦着黑时才各自散了,又定了第二日继续讨论。 她从医局回家时,赵勋还没有回来,她先梳洗躺在炕上看书,等到一会儿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随即门帘子一掀赵勋大步进来。 “回来了。”她放了书下来,让欢颜去打水,她自己帮赵勋脱了外衣,问道:“今天还顺利吗。” 她知道吏部和都察院都在动,虽说没有对手,可谁又知道会不会有出其不意呢。 “嗯。一切顺利。”赵勋望着她,问道:“你的事呢,可还顺利。” 顾若离点头应是,将医局的事都和他说了一遍,道:“……所以和往年没有多大的区别,我按照规矩办就好了。” “嗯。既然要办就认认真真的办好一点。”赵勋洗手洗脸,两人一起用了晚膳,顾瑞想出去走走,两人就在自家的后院的散步,风起的特别大,欢颜拿了斗篷来,赵勋就用斗篷将顾若离裹住,笑着道:“一会儿可能要下雪,你小心些别冻着了。” “嗯。”顾若离指着院中的那个亭子,“那个亭子是后挖的,取了什么名字?” 赵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沉声道:“亭子如何取名,便就叫亭子了。” “哈哈。”她不禁笑了起来,不惊讶赵勋的反应,但是却奇怪吴孝之的态度,“先生就没有取名的意思吗。” 吴孝之吗,还真是有,他记得吴孝之写了几页的名字让他挑,最后不了了之了。 “韩妈妈说里面栽了藕,等开春以后就好看了。”她说着上亭子里,池塘其实不大,但是作为景观摆在院子里感觉却很是不错。 他微微颔首,和她说起了院子里都种了哪些东西。 第二天早上顾若离依旧是寅时起,送赵勋离开后她处理了中馈的事便收拾妥当准备去医馆,刚到侧门口就看到荣王大摇大摆的进来,“静安啊,你这是要出去吗。” “是!”顾若离猜到最近他肯定是要来的,她迎过去行了礼,道:“王爷。” 荣王很满意她的态度,至少比赵勋好,便笑呵呵的道:“有吃的没有,我才回来就不想回家去了,快去给爹爹找点吃的来。” 爹爹?顾若离尴尬不已,回头看了一眼雪盏,吩咐道:“让厨房给王爷下碗面条,放三个鸡蛋。” “面条?”荣王嘴角抽了抽,他还真是头一回早上吃面条的,“行,行,吃什么都行。”人已经越过顾若离过了垂花门。 顾若离奇怪的看着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走啊。”荣王道:“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吃早饭,你自己走了吧,这可是你家啊。” 她抚额,治好跟着他重新回去,两人对面坐在炕上,她道:“王爷来,可是有事?” “没有。”荣王笑呵呵的道:“静安啊,远山没有欺负你吧。” 她没说话,只看着他,荣王就咳嗽了一声,尴尬的道:“他脾气从小就暴躁,不怎么好。但是吧,你们已经是夫妻了,他要是欺负你了,你……你就忍忍好了,家和万事兴,是吧。” 还以为他能给她做主出头呢,她心里失笑面上已经道:“荣王说的是,家和万事兴。” 荣王看她也没生气,而且还很客气的样子,顿时高兴起来,夫妻两个终于有个好说话的了。 “看看这个。”荣王从怀里翻弄出一个戒指出来,“绿宝石,不要小看这个绿宝石,这可是稀世珍宝,世间少有。这戒面还有……” 第355节 他像个买东西的小厮,很认真的推销着这只戒指,介绍的几乎是天上有地下无的样子,她露出无奈的样子,道:“王爷,我去帮您看看面条好了没有。” “别走啊。”荣王拦着她,“这戒指可是我娘传给我的,现在我打算传给你。” 是当年的皇贵妃吗。顾若离忙推辞道:“王爷,这使不得,您自己留着吧。” “拿着。”荣王将戒指摆在炕桌上,嘻嘻笑道:“你知道爹爹对你好就行了。” 怎么这么别扭,顾若离干巴巴的笑了笑,决定等赵勋回来再说戒指的事。 “面条来了。”雪盏端了面进来,荣王就当着她的面,三两下将一碗面吃完了,又一脸舒服的样子,道:“中午吃什么?” 顾若离再忍不住,道:“王爷,我还要去医馆,您看……” “这样啊。”他摆着手道:“那你去吧,爹爹帮你看着家,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 顾若离苦笑不得,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荣王相处,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门她就找了韩妈妈问道:“怎么办,王爷要留在这里。” “您尽管出去,王爷下午肯定要走的。”韩妈妈低声道:“他怕七爷呢。” 也对,他总不可能留在这里吃晚饭,想到这里她就松了口气,和韩妈妈道:“那我走了啊,时间不早了,王爷你也不要催着他走,随他的便把。” 韩妈妈笑着应是。 顾若离就带着两个丫头去医馆,在车上雪盏给她倒了杯茶,低声道:“王爷这是一个人在家里没人说话,所以才会赖在您这里吧。” “或许是。”顾若离心不在焉的喝了口茶,想到荣王妃和赵政,他们都不在家所以荣王一个人确实有些冷清。 此刻,荣王妃正惊喜的道:“你要进宫?” “嗯。”赵政的一脸的不服气,“荣王还是荣王,我是荣王府的长子,这是不争事实,我一定要进宫和圣上说清楚这件事。” 荣王妃凝眉道:“可你怎么进宫。” “有魏谦啊。”赵政负手而道:“魏谦说说这两日圣上会出宫来,到时候让我去醉春楼等着,娘,现在不用出宫也能见到圣上。” 荣王妃不信,“你说圣上会去那种地方,谁和你说的。” “您别管了。”赵政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您还有银子吗,给我一些。” 荣王妃带出来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她连名下的一间铺子都卖掉了,不由道:“小钱还有一些,大钱没有。” “那您先都给我。”赵政道:“若是不够,您再去想想办法。” 她想办法,她能想什么办法,除非回荣王府将她的嫁妆拿出来,可是……那是她最后的退路,只要他愿意,她永远都是荣王妃,可要是将嫁妆拿出来,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不行。”荣王妃道:“你要是用钱,我们就只能卖宅子了。” 赵政懒得管这些小事,就道:“您看着办吧。”话落,起身要走,荣王妃喊道:“你又去哪里。” “我出去还要事事都和你回禀吗。”赵政不耐烦的应了一句,大步而去,荣王妃噗通一声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道:“去将临街的那间铺子挂出去。” 房里的婆子就应了一声是。 第二日,就有人相看,那间铺子是她当年的陪嫁,也是她娘的嫁妆,没有想到到了她手中却保不住了,她坐车去了谈了七千两将铺子买了,上车后心口就跟开了洞似的,灌着冷风。 “你请我还是我请你。”忽然,车外传来荣王的声音,她听着一愣就掀了帘子看去,就看到荣王和顾若离并肩走着,他一脸的笑容,“要不然你请我吧,你也不是寻常女子,请爹爹喝酒吃饭的钱还是有的吧。” 顾若离看了他一眼,回道:“那您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啊。”荣王眼睛咕噜噜一转,道:“吃馄饨吧,本王记得金簪胡同后面有一家馄饨很好吃,小的时候我还吃过两回。” 金簪胡同后面没有卖馄饨的,只有卖饺子的,她回道:“没有了,您再选一家。” “那去吃饺子吧。”荣王其实无所谓吃什么,他就只是想和顾若离混熟了,“娇娇啊,你喜欢吃饺子吗。” 顾若离没辙,他是长辈又没有对她怎么样,她拒绝不了只能由着他闹腾,“我都可以,王爷,走吧。”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渐渐走远了。 荣王妃看着面色冰凉如霜……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居然真的赖在了那边,怎么着,还想让他们养老送终,就凭赵远山那脾气,怎么可能给他养老送终。 她揪着帕子,摔了帘子道:“回家去。” 车子又动了起来,渐渐消失在街面上。 赵勋在都督府交代完事后,正要准备出门,忽然就外头就有小內侍冲了进来,道:“将军,奴婢有事回禀。” 赵勋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望着小內侍。 “将军,您快去宫里看看,方才徐阁老进宫递辞呈,圣上允了。”小內侍说着抹了一脑袋的汗,赵勋眉头微拧,道:“然后呢。” 小內侍又道:“圣上这会儿喧了袁大人进宫了。”他话刚落,就听到外头又有內侍喊道:“将军可在,圣上请您去乾清宫。” 那就是为了文渊阁大学士的职务了? 赵勋负手起身,看着小內侍问道:“圣上这两日都见过什么人?” “没有啊。圣上昨晚歇在乾清宫的,除了见了一位扬州的商人,什么人都没有见过。”內侍回道。 赵勋没说话大步出了都督府。 他进乾清宫时,徐翼、宋己、翁叙章和杨文雍等几阁老都在,唯独袁伟昌一个六部尚书夹在当中。 “远山。”赵凌很不高兴,愠怒道:“你来的正好。朕要命袁大人入驻文渊阁,他们一个个都拦着朕,好像朕做这点决定都不行了。” 赵勋目光在宋己面上一扫,看向杨文雍,道:“何以拦着圣上?” 杨文雍回道:“袁大人只是一个天景四十年的进士,七年前才回京,坐礼部尚书一职也不过才两年的时间,朝中比他更有资历的人大有人在,若跳过别人推举了他,必然会让许多人不服。” 赵勋微微颔首,看向圣上,道:“圣上,杨阁老说的不无道理。” “朕知道。”赵凌就道:“那行,杨大人说说看,除了袁大人你意推举谁?” 杨文雍犹豫了一下,觉得圣上的话中还有话,他要是说了孙升邈,那么圣上就一定会提还空置着的东阁,到时候孙升邈进文渊阁,那么袁伟昌势必要入东阁…… 这样对于他们来说,表面看是赢了,可是一点都不值得高兴,因为本来这两个位子,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现在居然无端的要让出去一个。 今天的事很奇怪,杨文雍心思电转,拱手回道:“老臣只觉得都察院的孙大人,户部的张大人,吏部的陈大人,甚至于兵部的刘大人资历都要远超袁大人。” 他报了一串名字,弄的赵凌下面的话都不好说了,他皱眉看向宋己,问道:“宋阁老呢,你怎么说。” “老臣主荐袁大人,没有别的缘由,只因袁大人为人端方,行事磊落。”宋己看向杨文雍,挑眉道:“如若杨阁老觉得不妥,老臣也无话可说,不如就听您的,孙大人入驻文渊阁,只是徐阁老急着要走,这位子可不能空着,您看呢。” 这就跟下棋一样,抢不到文渊阁,他们就退一步盯着东阁,如果连东阁都抢不到,他们就去占都察院,当着赵凌的面,赵勋就是再霸道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逼着他们无路可走,也不可能吃相太过难看吧。 有的事,寻常赵凌不过问,可要是过问了,看他赵勋还怎么独揽大权。 赵凌脸色就难看起来,不悦的看着杨文雍。 赵勋打量着赵凌,若是没有人一而再而三的提,赵凌是想不起来这件事的,他咳嗽了一声,道:“圣上,内阁之位关乎江山社稷,没有合适的人选,微臣看不如暂时空着。” “可是空着两个呢。”赵凌忽然拍了桌子,道:“这件事朕做主了,徐翼一走,文渊阁让孙升邈,东阁就给袁伟昌。就这么定了。”话落,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负手走了。 宋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赵勋,又朝脸色极其难看的杨文雍看了一眼,继而抱拳和袁伟昌道:“袁大人,恭喜恭喜!” “多谢老大人。”袁伟昌呵呵笑着,两人边说边出了门。 杨文雍沉着脸和赵勋道:“……将军,您看……”圣上突然发难,这打的他们措手不及,要是周旋他们是有十分把握的,可是现在上上亲自拍板,实在是始料未及。 “稍安勿躁。”赵勋摆手,道:“先出去再说。”她负手在牵头,杨文雍和周东卿以及翁叙章等人随在其后,翁叙章抱了抱拳和众人道:“老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众人回了礼,翁叙章快走了几步出了宫门,一上轿子他身边的幕僚就随了上来,无声的回了翁府,他的幕僚就低声道:“老大人,您看圣上这是怎么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翁叙章道:“是圣上听人挑拨了。” 幕僚惊骇的道:“您的意思是圣上对赵将军……”他的话没说完,翁叙章已经摆手打断他,“这个不会,圣上对赵将军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今天的事,背后定然另有隐情。” 若是圣上想扶植另一方势力和赵勋分权,那么这件事就复杂了,可若是圣上只是心血来潮做了这一出,那么过不了两年袁伟昌还得从内阁下来。不足为惧。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圣上是怎么突然来的这一出。 ------题外话------ 今天开家长会,我急着出门,错别字中午回来改,发现了又忍不了的,就给我留言哈,告诉我哪个字我回来改。 ☆、199 对策 杨文雍和周东卿脸色都很难看,本来十拿九稳的事,突然就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前日宋己的折子老夫还当是他试探。”杨文雍低声道:“不成想转眼功夫他们居然就成了。” 周东卿看了一眼垂眸走着神色难辨的赵勋,道:“这背后一定有人撺掇。将军,您看是不是后宫之人?” 朝堂里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有本事做到这个地步。 “先弄清圣上见的那位扬州富商是何许人。”赵勋沉声道:“此事,应和他有关。” 杨文雍和周东卿皆是一愣,一个富商怎么掺和到朝堂中来了,“此事只有魏公公知道,那人进了养心殿后在里头待了好半日,走时先是坐的轿子,后上的马车,没有人见到他的容貌。” 赵勋面无表情的道:“蛇过留痕,他既是人就一定有迹可循。” “那东阁,怎么办?”杨文雍不甘心啊,丢了东阁他们就丢了半个话语权,太重要了。 赵勋漫不经心的道:“能坐稳才是长久,不急,先做完此番省察!” 眼下,重中之重还是三年的省察。 杨文雍和周东卿都没有再谈,三个人出了坤宁门,身后有內侍匆匆跑来,喊道:“赵将军,太皇太后请您去一趟坤宁宫。” “赵将军去吧,我和杨大人回衙门。”周东卿道。 赵勋颔首转身去了坤宁宫,太皇太后正坐在罗汉床上,见他进来忙招了招手喊道:“远山到这里来坐,祖母有事和你说。” “祖母!”赵勋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下来,邱嬷嬷上了茶出去关了内殿门亲自守在外面。 太皇太后低声道:“听说圣上今儿动了怒,还斥责了杨阁老,定了袁伟昌入东阁?” “嗯。”赵勋颔首道:“圣上亲自定的。”露出欣慰的样子。 太皇太后打量着他,心里转了几转,道:“圣上也是,也不是事先和你说一声,突然来这么一手,闹的大家都措手不及。你啊,要是不高兴就去问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真看中那个袁伟昌了。” 赵勋语气平和的道:“圣上既定了袁伟昌,就必然有他的理由。我做下臣如何能事事都要过问。” 太皇太后暗暗松了口气,可又怕赵勋只是宽慰她,就笑着道:“行,那哀家就不管了啊,你们自己处理去吧。中午就在这里用膳吧,你可好久没有陪哀家了。” “好!”赵勋颔首没有多言。 两人安静的用了午膳,赵勋起身告辞出了坤宁宫,太皇太后就和邱嬷嬷道:“去和皇后说一声,让她这两日将静安请到宫里坐坐!” 邱嬷嬷明白,太皇太后这是怕赵勋心中不悦,所以让方樱请顾若离来走动。 第356节 “是。”邱嬷嬷应是去了凤梧宫,方樱听着就明白了意思点头道:“正好,我这两日觉得有些不舒服,请她来看看。” 邱嬷嬷掩面而笑,道:“成,那奴婢就去了啊。” “等等。”方樱喊停邱嬷嬷,低声问道:“圣上今儿突然来这么一出,祖母是不是也认为是春华宫作的妖?” 其实方樱觉得奇怪,因为沈橙玉一没娘家,二没靠山,她鼓动朝堂的事做什么呢,更何况,她一个后宫的女人就算有野心,也难和朝堂的人联系。 说到底,她只是个夫人,再得宠也不过不如此。 “太皇太后谁都没有怀疑。”邱嬷嬷笑着道:“只让您请县主来坐坐,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方樱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什么,邱嬷嬷回了坤宁宫,将方樱的话转述给太皇太后,她听着无奈一笑,道:“这孩子就是实心眼,这些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 邱嬷嬷掩面而笑,道:“圣上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春华宫那位不也是装的有什么说什么。” “她是皇后,一个夫人能和她比?”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忽然内殿的年哥儿又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乳娘抱着出来道:“……想要出去,一直闹着呢。” 太皇太后就扫了一眼摆了摆手,道:“去吧。”她说完看着邱嬷嬷,“我记得先帝八个月时,是不是能坐了?” “是。先帝,还有圣上都是八个月能坐。七爷好像七月不到就能坐的稳稳的了。奴婢顶记得荣王妃抱他来您这里,他和当时的圣上抢糖吃呢。”邱嬷嬷说着笑了起来,也看了眼年哥儿,这个孩子八个月却还是只知道趴着。 太皇太后就点了点头,道:“可能有的孩子长的晚点吧。” 晚上,顾若离洗漱靠在炕头上打了个盹儿,赵勋才回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望着他道:“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他摸了摸她的头,抱着她起来坐在自己腿上,“韩妈妈说你等我没有用晚膳?” 她点了点头,靠在他肩膀上咕哝着问道:“你吃了吗,饭菜还温着的。” “没有。让人将饭菜送来,我们一起用吧。”他将她耳边的碎发撩着夹在耳后低头看着她,她嗯了一声喊道:“雪盏,将饭菜提来。” 外头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雪盏将饭菜提来,夫妻二人对面坐在炕上,她道:“今天王爷去同安堂了,中午要我请他吃的水饺。吃完他才回去。” “你不用理他。”他说着想到她大概的心情,就道:“明天我和汪道全说一声。” 她哦了一声,没有反对。 荣王就像个孩子似的她其实并不讨厌,只要稍微哄着一点,对他好一点,他就能嘚瑟的眉飞色舞,这么想长辈似乎不大妥当,但是确实如此。 “其实……他也不是对你一个人漠不关心,我倒是觉得他对任何人都差不多,包括他自己的身体。”她凝眉道:“中午吃饺子他也能喝酒,我说少喝点,他笑着说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年是一年,及时行乐才不枉此生。” 他淡漠的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她就顺势换了一个话题,问道:“我怎么听说圣上今儿在乾清宫发了圣怒,是为了内阁的事情吗?” “嗯。”他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她听着面色微微一变,道:“圣上这是对你有戒心了?” 他笑了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胡思乱想什么。”话落,指了指她的碗,“吃饭。” 她应了一声,但这个念头却越来越盛。 要不是因为有戒心,他怎么会突然和赵勋反着来,明知道他要空着东阁,却偏要将袁伟昌抬上来,她蹙着眉头道:“你要不要去问问苏公公?” “不用问苏公公,明天就有答案。”他说着望着她笃定的笑了笑,“明天回来告诉你。” 她一愣,松了口气,道:“好!” 两人吃过饭洗漱便睡了,赵勋不过打了盹儿便就起床去朝堂了,顾若离怕连出门又被荣王堵在家门口,早早用好早膳就出门了。 早朝后赵凌请赵勋去了御书房,兄弟二人对面落座,赵凌道:“朕昨天提袁伟昌的事,你生气了?” “圣上既然这么做,就必然有所考虑,臣谈何生气。”赵勋放了茶盅,回道。 赵凌笑了起来,起身坐在他身边,低声道:“其实没有别的原因,朕逼着徐翼走了,朝中多有人不服,他们又都是南直隶的,所以朕就想安抚一下,这才提了袁伟昌。”又道:“还有昨儿杨阁老太不给朕面子,处处顶着来,朕一时来气才会发了火。” “袁伟昌此人虽有可取之处,但性子却过于温和,如今内阁几位都类于此,微臣空着此位意在选一位略有锋芒的老臣,此事还没来得及和圣上解释……不过也无妨了。”赵勋回道。 赵凌脑中一清,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道理。”话落他来回的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赵勋,“要不,留他两年,再找个由头贬了?” 赵勋关心的不是这件事的本身,他回道:“此事由您做主,微臣听命。” “就这么定了。”赵凌松了口气,道:“朕听说合水的去年税交的很好,可有此事?” 赵勋颔首,回道:“确有此事。静安允百姓自由种田,税粮也不拘泥于一种,所以效果不错。”赵凌听着一愣,问道:“苞谷,麦子也可?这种可不能和水稻比,交上来她如何处置?” “她建了猪场、马、牛场。主要以买卖为主。”赵勋打量着赵凌,“圣上何以问此事。” 赵凌就道:“朕昨天看去年的户部税收账,额外的贴了几处封地的,朕就好奇看了一眼合水。”他道:“你说,要是朕也让偏北的州府官田效仿,你觉得可行。” 独一处有效果,别处再效仿投入精力太大风险也大,赵勋顿了顿,道:“微臣也要想一想,不如明日再答复圣上?” 赵凌若有所思,想了想道:“行,朕也想想。” 赵勋起身告辞,赵凌就道:“朕也去歇一歇,昨晚没有睡好。”话落,他目送赵勋出了门,又在御书房待了一会儿,就喊魏谦来,“去将他找来,朕有事问问他。” 魏谦笑的见牙不见眼,立刻应道:“成,微臣这就去请。”过了一会儿,就带了一个黑衣道袍的男子进来,那人戴着帷帽,瘦高的身材,径直入了御书房。 那人在御书房一直留到午膳之后才出现,由魏谦亲自送着出去,赵勋不动声色的出现在门口,看着那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远山,你怎么在这里。”赵凌从御书房出来,就看到赵勋站在抚廊下,他心头一跳朝那边看看,见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道:“用午膳了吗。不过你来的正好,朕刚才想了想还是不要效仿合水了,她是封地,若是别处也显出不同来,到时候定然要造成混乱。” “微臣也是如此想的。”赵勋回道:“所以这才来和圣上说此事。” 赵凌哈哈一笑,指了指坤宁宫,道:“朕要去看祖母,正好和你走一段。” 两人并肩走着,赵勋应着赵凌待他去了坤宁宫他便出了宫门,吴孝之在宫门外等着他,笑着道:“将军,卑职可算是回来了。” “先生辛苦了。”他和吴孝之一起上了马车,“走到哪里折返的。” 汝南侯走后,吴孝之随其往南,走了一段才折返回来。 吴孝之回道:“到湖广后回来的。一路上并未见什么人,但通了数封信。”又道:“信多与京中和汝南侯府以及阙君王来往。” 赵勋微微颔首,吴孝之又道:“一路过去,微臣见了几处州府官,今年吏部省察没有大碍。” “没有几日了,事情也在眼前,先生这几日好好休息吧。”赵勋说着,靠在车壁上神色淡淡的,吴孝之问道:“卑职听说东阁被圣上给了袁伟昌?” 赵勋点了点头。 “将军打算如何做?”吴孝之知道,东阁丢了就丢了当着圣上的面挽回不了,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让不明来路的人捡了去,所以赵勋必有反击。 赵勋颔首,将事情和吴孝之说了一遍。 “好。”吴孝之应道:“卑职这几日会将替补人员名单呈上来与将军过目。” 赵勋就没有再提。 顾若离和杨文治在同安堂的后院喝茶,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也是暖融融的,雪盏添了茶离开,杨文治就道:“昨晚韩大人去我府中寻我,说了一事。” “何事。”顾若离问道,杨文治就道:“前两日坤宁宫的小公子得了风寒他亲自问诊,风寒倒不重吃了一副药就好了。但他却觉得那位小公子,似乎有些不对。” “韩先生如何诊断的。”顾若离心头一提,杨文治就道:“别的没有,只是觉得长的似乎慢了点。倒也不是不正常,只是略迟缓了一些。” 顾若离就想到那天在院子里看到年哥儿时的情景,因为不过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各方面都看不出,她也没有做详细的检查,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后来想想,大概是当时他已经是六个月的孩子了,可翻身滚动还不利索。 如今韩恭这么一说,她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此事我找了机会和太皇太后提醒一句。”她蹙着眉头,觉得若真有这样的情况,不如早点将年哥儿还给沈夫人,以免将来圣上因此心里生了罅隙。 杨文治点了点头,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看圣上是怎么想的了。” 说到底,太皇太后是祖母,莫说年哥儿的病和她没有关系,就算有,又能怎么样。 唯一要顾忌的,就是圣上不敢动太皇太后,却因此而迁怒沐恩侯府和方樱而已。 “娇娇啊。”两人说着话,荣王从前堂跑了过来,顾若离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行礼道:“王爷!” 杨文治也抱了拳。 “杨大夫忙去吧,我和娇娇说几句。”荣王说着在石墩上坐下来,杨文治笑着颔首和顾若离打了招呼就去了前堂,荣王就道:“天香楼新推了一个油滚鱼片,你想不想尝尝今儿我请客。” 顾若离扶额,失笑道:“我刚刚用过午膳了。” “本王没有吃啊。”他笑呵呵道:“走,你尝几口就好了啊。”说着,招呼着顾若离就打算从侧门出去。 她不得不和雪盏打了个招呼,随着荣王去了天香楼。 两人点了几个菜上桌,她一点食欲都没有,就坐在对面看着他,问道:“王爷,你近日都住在王府,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大回去。” “不回去啊。”荣王道:“一直住在一个地方多无趣,再说,家里太冷清了本王不高兴住。” 她嗯了一声,道:“那一直这样也不是事,您不如……” “搬到你们家去住?”荣王眼睛一亮,她就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您别想这个了,我们家太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荣王也无所谓,笑呵呵的道:“本王知道了,是远山不同意呗。无所谓啊……只要你认我这个爹爹就好了啊,往后每天中午我都来陪你吃饭,你说好不好。” 她哭笑不得,给他提了茶壶倒了茶,荣王一口喝了扇着风,“太辣了。你知道吧,我有一年住在龙虎山,实在嘴巴寡淡的厉害,就下山去找吃的,进了一个饭庄,那家伙做菜半盘子的辣子加几块肉,辣的本王肚子疼了三天。” 有的地方是这样,她颔首道:“是有这样的菜,若辣狠了您就不要吃,免得肠胃受不了。” “我是不吃了啊,以后都不吃了。”荣王说着,又塞了一口鱼片,喝了半盅的水,哈哈笑着,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等好不容易他吃完了,两个人一起回同安堂,他就开始闹着肚子疼,让顾若离给他看病,跟哄孩子似的,顾若离找了颗牛黄丸给他吃了,安排他去后院的病房里休息。 荣王倒头就睡,呼声震天。 顾若离让张丙中给他盖好了被子,就关上门退了出去,荣王一觉睡到天黑,在同安堂里厮混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县主,他要是每天都来怎么办。”欢颜托着下巴看着荣王的背影,顾若离也不知道,摇头道:“来就来吧,他高兴就好了。” 唯一要担心的,是赵勋不高兴。 第二日荣王果然还是来了,只是他扑了个空,顾若离受方樱之邀去了宫中,一直到下午才回来,出宫的路上他碰到了宋己和袁伟昌,大家没有见过,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就上了马车。 袁伟昌和宋己边走边道:“这一回弄的赵远山措手不及,实在是漂亮至极,宋大人,您说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这是个闷亏啊,他还不能发作,只能生生憋着。 “暂时想不到。”宋己蹙眉道,“不过,估摸着礼部这一处是保不住了。” 赵勋不可能还将礼部留给他们填补。 袁伟昌不以为然,区区一个礼部不足挂念,他道:“……总有一天,我们能让圣上,让天下人知道,他赵远山的野心绝不会仅仅只是一个镇国将军,得让所有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是不折不扣的权臣。 “嗯。”宋己拍了拍袁伟昌的肩膀,欣慰道:“此路艰难,慢慢走。” 二人相识一笑,颇有些同舟共济的感觉。 翻了二月,顾若离开始筹备杏林春会,赵勋则是盯着吏部省察,为期半个月……袁伟昌再也笑不出来,失魂落魄的半夜偷偷去找宋己,脸色极其的难看,“看眼下这个架势,他是打算将六部的人都清剿一遍?早前可是半点风声都没有传来啊。” “怕是他早先也没有这样的打算。他这样的当然要留一些不同的声音,否则他如何能让圣上信他。”宋己又道:“我们得想想办法,将局势挽过来才对。” 赵勋早先是没有打算将他们清剿了,可是东阁的事溢出来,他们算是扎了眼了。 第357节 南直隶手中,原本除了礼部外,还在户部十三清吏司中占了三席,尤其是广东清吏司还是宋己的门生,而工部的宝源局也是镇江府他同科的好友,包括大理寺中也有…… 南直隶一派在赵勋的压迫的缝隙中艰难的成长着,却不成想现在一个省察,几乎将他们后路都断了。 他们盯着东阁的一席之地,却不成想虽得了一个东阁一块肉,可身后却丢了更大的。 “得不偿失啊。”袁伟昌急的来头的转,“宋大人,您说怎么办。” 宋己摆手,道:“此事我们要好好商量,若想不到对策,怕是你我二人的内阁之位也保不了几日。” 这不是明白着的吗,赵勋让了东阁,却清剿了他们周围的同伴,他们就成了汪洋中的孤岛,四处无应援,要座岛有什么用。 最可恶的,他还让圣上欠了一个人情,前几日圣上还和袁伟昌提关于的东阁的事,就好像赵勋受了委屈似的。 他委屈个什么劲儿,这个位子是他祖传的吗! 袁伟昌焦躁的蹙着眉,宋己喝了口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袁伟昌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望他能有些野路子才好。” ☆、200 路子 杨文雍终于松了一口气,端着茶轻松的喝了一口,周东卿就道:“杨兄这会儿心情舒坦一些了吧。” “喝茶。”杨文雍举了杯子示意了一下,道:“今日似乎没有见到将军,你可见到了。” 周东卿摇头,回道:“医局近日很忙,或许是去县主那边走动了。”他话落顿了顿,想到什么,笑道:“听说小杨大人定亲了?” “是!”杨文雍颔首道:“定了宜春侯府,这两日就小定,若是顺利下半年就能成亲。倓松年纪也不小了,他娘整日里着急着。” 周东卿明白,杨家定宜春侯府是因为颜释文写信回家,颜夫人亲自找的杨夫人,这门亲事其中弯弯绕绕太多,一来,是弥补两家前一段颜释文和崔婧文的婚事,算是冰释前嫌,也是表明了宜春侯府的态度。 其次,颜释文如今随着赵勋,人又在关在不能回来,宜春后和杨府结亲,完全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杨倓松可是青年才俊。 “恭喜,恭喜!”周东卿含笑道:“届时一定要上门讨杯喜酒吃。” 杨文雍摆了摆手,笑着不提,周东卿又道:“杨先生从太医院退下来后,听说去了同安堂,和县主在一起共事了?” “是!我兄长他一直推崇静安县主,两人也算是万年之交,颇有些惺惺相惜。”杨文雍笑着摇了摇头,想到当时在延州第一次见到顾若离时的感觉,那个小姑娘实在是了不得啊。 两人说说笑笑,周东卿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道:“时间到了,下官这就去了。”话落,在桌子上拿了本书匆匆出门而去。 周东卿现在是每三日一次给赵安申以及二皇子赵安易上课。 他径直去了文化殿兄弟二人已在殿中候着,他上前行了礼,便直接翻了书开始讲课。 赵安申听的很认真,相反赵安易虽不好动,但手底下小动作不停,一会儿就在纸上画了个乌龟,一会儿又折了朵话出来,自己一个人玩的很高兴,赵安申也不管他,笑了笑自己上自己的课。 平日下课后,周东卿告辞,赵安申就带着弟弟各去了坤宁宫以及凤梧宫告辞,直接回太子府。 按理,赵安易是要住在十王府的,但因为他年纪还小,赵安申就一直带着他和还有大公主住在了太子府,亲自照顾弟妹。 今日周东卿兴致很高,多讲了一刻钟才阖上书本,上前来问道:“太子殿下可有费解之处?” “有!”赵安申就指了几处,听了周东卿细细的解释后,在自己的书上写了注解,两人才笑着散了,赵安申带着弟弟先去了坤宁宫,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四岁的赵馨柔正陪着年哥儿在院子里玩儿,年哥儿趴在乳母的腿上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什么,赵馨柔就托着下巴看着他发呆。 “他什么时候会说话。”赵馨柔望着乳娘,乳娘回道:“二公主,大多数都是要一周岁活着一周岁多几个月才能开始说话,三皇子现在才十一个月,还要再等等的。” 赵馨柔哦了一声,又道:“那他走路呢,什么时候会走路。” 乳娘道:“走路一般一周岁多一些就可以了,下个月说不定就会走了呢。” “终于能走了,我觉得我都等了很久了。”赵馨柔摆着手很高兴,“年哥儿,你快点学走路吧,姐姐带你去御花园玩,那边的花开的正好呢。” 乳娘笑着正要说话,门口就传来一道声音,“二公主。” “苏姑姑。”赵馨柔和年哥儿挥手,“我改天再来看你哦。”她说着一蹦一跳的由女官和內侍簇拥着回了春华宫,沈橙玉迎了出来,笑着道:“怎么样,和弟弟说话了吗。” 赵馨柔就一五一十的将年哥儿的事说了一遍。 “那乳娘有没有将他放在地上踩?”沈橙玉问道。 赵馨柔摇了摇头,回道:“年哥儿站不住的,就一直趴在乳娘的腿上流口水!” 沈橙玉眉头就蹙了起来,看着紫苏问道:“二公主十一个月的时候已经快要会走路了吧。” 紫苏点了点头。 “这个老不死的。”沈橙玉低声说了一句,“她分明就是故意将我儿子养废掉了。” 知道她不能生了,年哥儿就是她将来的依靠,她就故意将年哥儿养废了,好断她的后路。 “也不一定,您再等等看。”紫苏劝着道:“有的孩子长的慢呢。” 沈橙玉就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就听到外头小內侍喊道;“夫人,圣上来了。” “圣上。”沈橙玉立时换了个笑脸迎了出去,赵馨柔也跑了出去,喊着,“父皇,父皇。” 赵凌就一手牵女儿,一手牵沈橙玉,笑着道:“走,跟爹爹回家去。” 紫苏站在门口,会心的笑着,不管圣上如何宠别人,对沈橙玉的感情绝对是无人能及的。 “父皇,我刚刚去看年哥儿了。”赵馨柔笑眯眯的道:“乳娘说,年哥儿再过一个月就能走路了。” 赵凌哦了一声,看着沈橙玉道:“时间过的真快,一晃眼年哥儿都快一岁了。” “可不是。”她笑着说完,又道:“这生辰要不要办?” 赵凌想了想点头道:“此事我和祖母说一声。”想到了一年前沈橙玉生年哥儿的惊险,“这一次趁着年哥儿生辰,朕升你做贤妃可好。” 若做了贤妃,那地位就仅次于崔婧容之下。 “多谢圣上。”沈橙玉高兴的起身行礼,又道:“就怕太皇太后那边不容易。不过她老人家要真是不同意,您可千万不能顶着来啊。” 赵凌皱了皱眉头,颔首道:“你只管放心,朕心中有数。” “那就好。”沈橙玉让紫苏将赵馨柔带出去,她自己贴着赵凌笑着道:“臣妾还以为您将年哥儿忘了呢,有太子,二皇子,如今皇后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位小皇子,臣妾的年哥儿夹在中间,可真是爹不疼娘不爱啊。” “哪有的事,朕不知多喜欢年哥儿。”赵凌哈哈一下,道:“再说,你如何知道皇后腹中是个小皇子,说不定朕又多了一位公主呢。” 沈橙玉就掩面一笑,道:“怎么会,这话可是静安县主亲口说的,您不信臣妾,还能不信静安县主吗。” “那倒是,静安医术确实不用怀疑。”赵凌微微颔首,笑道:“无论男女,朕都喜欢。” 沈橙玉掩面而笑,赵凌道:“朕今日就住在你这里了。” “臣妾今儿不方便。”沈橙玉羞赧的道:“要不,您去德妃娘娘那边吧,她性子静,您要是不去她一整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赵凌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就是这样,整日里替这个着急,替这个想的。”说着一顿,笑道:“那朕在这里用晚膳。” 沈橙玉就点头应是。 顾若离从医局出来,和各医馆的掌柜以及大夫散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和张丙中一起往同安堂去,张丙中道:“师父,那今年的杏林春会,还是按照往年的规格办?” “嗯。”顾若离回道:“就是换个地方,医局前面的巷子太拥挤了,去年的时还历历在目呢。” 当时疯马的事,伤了那么多人,要是今年再来一次到时候就没有人敢来参加了。 所以,顾若离发了告示,想问京中可有商家愿意提供场地的,没想到告示一出去,就有许多茶馆,客栈甚至于醉春楼都来回复她,说是愿意出场地出银子包办杏林春会。 “醉春楼不行。”张丙中笑着道:“都染了脂粉气了,到时候人家可怎么看医局。” 顾若离根本就没有考虑醉春楼,她在路上办也不能去醉春楼,那种地方太不合适了! “顾大夫。”忽然,路边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从车子里探出一张年轻漂亮的面孔来,她看着一愣道:“闻音。”自从上一次在天香楼一别后,崔婧语和霍繁篓一样,就在京城消失了。 崔婧语笑了笑,道:“一个多月不见,顾大夫越发漂亮了。” 原来的闻音又回来了,顾若离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和霍繁篓在一起吗。” “他都不和你见面,又怎么可能见我。”崔婧语嘲讽的一笑,道:“我今儿找你可是有事想和你商量的。” 霍繁篓是离开京城了吗?顾若离心底叹了口气。 “我在东便门外重开了闻音阁,一切准备妥当,就等选吉时开业了。”崔婧语含笑道:“不过,在开业前,我很愿意将闻音阁借给你开办杏林春会。” 顾若离明白她的意思,含笑道:“我要和各医馆东家商量后才能给你答复。你的好意思先领了。” “那我等你好消息。”崔婧语说着放了帘子,忽然又掀起来看着她,有些不忿的样子,道:“霍繁篓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一点都没有感动吗。” 顾若离挑眉笑了笑,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便带着张丙中走了。 崔婧语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道:“走吧。” “师父,您说霍繁篓去哪里了?”张丙中咕哝道:“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顾若离没说话,她总觉得霍繁篓就在京城,只是不愿意露面所以一直藏在暗中罢了,“随他吧,只要他自己过的好,怎么样都行。” 张丙中叹了口气,没有再提。 她回到医馆,仁义堂的曲掌柜就来了,顾若离迎他坐下,笑着道:“曲掌柜忽然来,可是有事。” “今天有人找到我,说城隍庙前面有个别院,前后四进还有个很宽敞的院子,能借给医局。”曲掌柜笑着道:“我就请了蔡大夫和我一起去看过了,院子确实不错,东家正要打算翻修,所以院子里都是平整的。” 居然还有这样的院子,仿佛就是为了他们筹备的一样,她问道:“东家是谁,我们能见一见吗,若是用人家的宅子,总要见一面才好。” “这个好办,在下这就去联络。”曲掌柜笑着道:“县主您见过后再定也不迟。” 顾若离颔首道谢,送曲掌柜出门,她转过身就喊了孙刃来,“曲掌柜说的那个别院你去打听一下看看,怎么会那么巧的。” 孙刃应是而去,下午回来回道:“……确实有间别院,以前是位湖广那边的客商买的,前几个出手卖了,现在东家还没有露面,所以一时没有什么消息。但都说是位山东的商人买的,做什么用还不知道。” 顾若离点了点头,就没有再问。 临打烊前,曲掌柜请了这位东家来,人姓胡,山东人,在京中做茶叶和丝绸生意,说是家中长子明年春闱,所以在京中买了一间宅子做住处。 聊的很顺利,但顾若离没有立刻定。 “怎么没有定?”杨文治和孙道同都觉得奇怪,“不是说那间宅子很合适吗。” 顾若离回道:“还有一个月,我们还有时间准备,我还想再看看。”她有些犹豫,也没有缘由的,反而跟倾向于崔婧语的闻音阁,她和孙刃以及周修彻一起回家,路上她和孙刃道:“你能不能跟着那位姓胡的东家。” “怎么了?”孙刃反问了一句,顾若离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怪,可也说不出哪里怪。” 孙刃应是,和周修彻说了一声,立刻就走了。 顾若离回了家,赵勋还没有回来,她洗漱后便躺在床上看书,不知不觉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可身边还是空的,不由一惊起身问道:“雪盏,昨晚七爷没有回来吗?” “回了。”雪盏笑着进来,道:“七爷回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在外院洗漱打了个盹儿,一早又走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出门喊了韩妈妈,“你炖个汤装上送衙门里去,提醒七爷中午记得喝了。” “是。”韩妈妈高兴的应了,忙吩咐厨房去炖汤,顾若离收拾了一番去了医馆上工,孙刃回来了,道:“县主,您感觉没有错,属下昨晚跟着那位姓胡的,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宅子住,而是在东街找了间客栈住下了,属下见他睡了,就又去了城皇庙那边的宅子,发现那里面有人进进出出在搬东西。” 第358节 “知道了。”顾若离点了点头,就更加确定不去那边了,孙刃问道:“要不要再跟一跟?” 她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们不去那边办杏林春会。” 孙刃应了一声退在了一边。 “县主,我出去一下。”韩苗苗理了理衣服笑嘻嘻的往外走,顾若离问道:“去找梁欢吗,他今儿不去学堂?” 韩苗苗就回道:“不是,我和安申约了去城隍庙。”她说着,人已经一溜烟的跑了。 顾若离就没有再管,去自己的房间里坐下来,一位男病人被张丙中扶着进来,她请人坐下问道:“这是哪里疼?” “肚子疼。”来人答了,指了指自己的胃和肺,“被沐恩侯府的马车撞了一下,疼的厉害的紧。” 沐恩侯府吗,顾若离凝眉给他扶了脉,又请他躺下来检查了肚子,轻轻摁了摁,问道:“疼吗?” “疼。”那人捂着小腹,“绞着疼。” 她又看了一遍,并没有伤着肋骨,也没有咳嗽和胸闷,若是疼也有可能是受到惊吓后胃痉挛,她道:“你先喝口热水,在这里躺着歇会儿,稍后再看看症状。” 那人点头应是,一边咕哝着道:“这种亏吃的我都没地儿说理去。唉!” 顾若离也没什么好劝的,她和沐恩侯再不走动,可对方也是她的外家,只是她觉得那边的人似乎也不是专横跋扈的作风,倒是有些奇怪。 那人歇了一个多时辰,腹部就说肚子不大疼了,顾若离又给他扶脉确实没什么事,便让他走了。 下午她先回家去,赵勋已经回来了,两人说了几句,赵勋道:“今日有人说被沐恩侯府的马车撞了,去同安堂看病了?” “是,怎么了”她问道。 赵勋笑了笑,道:“他去顺天府告沐恩侯府了。” 在医馆不还是很平静的吗,怎么转头就去衙门了?她惊讶的道:“那现在怎么说了,还真让他告吗。那人没什么事。” “压下去了。”赵勋回道:“赔了几百两银子。” 顾若离哦了一声,觉得有点奇怪,道:“那个人你查过吗,沐恩侯真的撞他了吗。” “怎么会这么想。”赵勋赞赏的看着她,兴味的道:“哪里觉得奇怪了?” 顾若离就回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来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只说肚子疼,我查过后也没看出什么来,时候他就走了,走是情绪也很稳定,可转身就去告状了。他知道对方是沐恩侯府,那应该知道我和沐恩侯府的关系吧?” “那你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原因?”他挑眉问道。 事情分两种可能,一种是那人真的被撞了,但是车不是沐恩侯府的,第二种是那人根本没有被撞,他不过装装样子,意在挑事。 她倾向于前一种可能。 如果对方是有意挑事,那么就肯定是要死要活的先去衙门才对。 可他先来看病,还很耐心的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走。 这太让人费解了。 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眉梢一挑想到了什么,道:“是针对皇后娘娘的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他笑了笑,道:“万事都有缘由,不可能无缘无故。” 顾若离应是。 第二日一早,果然有人弹劾沐恩侯府欺凌百姓,沐恩侯仗势欺人等一干罪状,弹劾的人没什么来路,就是督察员的一个普通御史,切入点就是沐恩侯府撞人的事。 方樱听到这件事中午就请赵凌到凤梧宫来用膳,笑着道:“圣上,那件事是误会,撞人的马车也弄清楚了,根本不是沐恩侯府的。” “朕知道。”赵凌含笑道:“这些事朕会看着办,你自己注意身体别被气着了。” 方樱暗暗松了口气。赵凌在凤梧宫用过午膳,就出了凤梧宫,看见晾在院子里的小衣服,脚步顿了顿,都是深色的右衽袍子,还真是男婴。 看来沈橙玉说的没有错,方樱确实是知道了自己腹中怀的是男孩。 顾若离中午吃过饭关了门在房里靠在休息了一会儿,昨晚睡的太迟,便觉得头有些晕沉,刚昏昏沉沉的要睡着,忽然门就被人推开,韩苗苗喊道:“县主,安申受伤了。” “什么。”顾若离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了,她道:“人呢,怎么受伤的,伤的重不重?” 韩苗苗指了指外面,随即赵安申就被人扶着进来了,裤脚卷在膝盖上,就看到小腿上呗擦破了一块皮,倒不算严重,她给他清洗上药,问道:“你们去哪里了,为什么太子会受伤?” “外面本来走的好好的,忽然就有人撞了过来,幸好周大人出现的及时,要不然安申就钻车轱辘底下去了。”韩苗苗心有余悸的说着。 顾若离一愣,就看到周铮果然守在门外,周铮什么时候跟着赵安申了,是赵勋吩咐的吗。 “好好的怎么会被撞了一下,撞的那个人呢,是什么人?”顾若离将腿绑好,赵安申回道:“没有,街上人多,那人一下子就没影了。” 韩苗苗就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捡到了这个。”她说着,拿了个腰牌出来。 顾若离接过来,就看到上头端端正正的刻了一个“沐”字。 是沐恩侯府的腰牌,她惊愕的朝赵安申看去。 赵安申尴尬的和她笑笑,道:“肯定是巧合!” 怎么会是巧合,顾若离当然不会相信,她起身出了门,望着周铮道:“是七爷让你跟着殿下的?” ☆、201 宫闱 “是。”周铮颔首回道:“因为昨天的事,爷就让我跟着殿下。” 顾若离抿着唇又回头看向赵安申,他笑了笑,道:“我没什么事,腿也不疼!” “怎么会不疼,都掉了这么一大块皮了。”韩苗苗看着他的腿很内疚的样子,“都是我大意了,要不然我可以拦住那个车的。” 赵安申就笑了笑,道:“你想多了,有心对无心,哪里能防着的住。” 顾若离听着两人对话,又和周铮对视一眼,她问道:“七爷还说什么了吗?” “属下才让人通知爷,稍后……”他还没落,门外已经有人来了,周铮迎了出去说了几句,就转了回来和顾若离道:“爷说,沐恩侯稍后会来,请他送殿下回宫。” 顾若离就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间,赵安申看着她笑笑,道:“七婶不要担心,这点小伤养几日就好了。”又道:“父皇那边我也会解释。” “我拿药给你带回去,这药很好用,是白姑娘制的。”她说着去外面拿了瓶递给他,柔声道:“往后要想再出来玩,身边多带些人,你身份不同,要多加小心。” 赵安申握着瓶子在手中,点了点头笑道:“谢谢七婶。” 顾若离很心疼他,不够才十一岁的年纪,就卷在这样的漩涡中,就算疼他也不能说,哪怕是当着她的面也不能。 因为事情还没有弄清楚。 是真的沐恩侯府的人想要害他,还是有人要陷害沐恩侯府……在她看来当然是后者,因为这个计策实在是不知不提漏洞百出,沐恩侯要真想杀赵安申,完全有更好的办法。 更何况,方樱肚子里到底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就这么急吼吼的做这事,有什么意思,宫里可还有一位嫡出的二皇子。 但作为当时人的赵安申来说,他考虑却要更多。 无论这件事是不是沐恩侯府做的,他都当做不是他们,因为沐恩侯府的背后,不但有太皇太后,有方樱,而且,间接的还有赵勋呢。 她的外家,赵勋怎么能撇的清干系,其实……说起来她这一年多依旧不和那边来往,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方朝阳不陷害自家兄长和嫂嫂,另一方面,她也不想牵累到赵勋,让他被动的站在什么位置啊。 现在想,大约在有的人眼中,就算她撇清了也没有用,他们依旧是自己人。 “谢我做什么。”顾若离笑了笑,道:“这样,往后你要是想和苗苗还有梁欢一起玩儿,就让人捎信来,让他们去找你,十王府不好去就去我家里坐坐,总比在街上走要安全一些,你说呢。” 赵安申笑了起来,亮晶晶的牙齿,弯弯的眼睛露出几分稚气,他点了点头回道:“我很早就想去七婶家玩了,可惜七婶都没有邀请我,我也不好意思贸贸然的打扰。” 她挑眉看着他,笑了起来。 “殿下在哪里。”说着话,方朝生从门口大步进来,一阵风似的,脸色也很难看,“娇娇啊,殿下伤的重不重。” 顾若离带着大家一起行了礼,方朝生也没有心思,随意的摆了手居然蹲在了赵安申面前,“殿下,你这腿……还有别处伤了吗。” “没有了。”赵安申轻声道:“就撞上来时在车辕上擦了一下,别的地方都没事。” 方朝生长长的松了口气,他听到这事时心都要被吓出来了,这两天也不知是不是黄历不对,怎么连着出事。 “那微臣送您回宫去吧,太皇太后和圣上也都担心的很。”方朝生说完见赵安申点了头,便抬头望着顾若离道:“辛苦你了,你的好舅舅都记着呢。” 方朝生的容貌和方朝阳不像,但是也不错,清俊儒雅,个子倒不高但因为瘦看上去精神很好,气色很不错。 此刻,他急的满头的汗,神色慌张,让她看着踏实了几分。 “舅舅快送殿下回去吧,别的事以后再说。”顾若离望着他道,又将腰牌递给他,“这是路上出事的时候捡到的。” 方朝生脸色飞快的变了变,凝眉接过来揣在怀里,周铮走过来在他耳边道:“七爷说,殿下腿伤着了,让您背着他回宫。” 方朝生一楞,随即蹲下来对赵安申道:“殿下上来,微臣背着您。” “这……使不得。”赵安申摆着手,方朝生执意道,“你的腿伤了,要是用力怕是要伤的更重,你不用客气。” 赵安申就去看顾若离,她点了点头,道:“你瘦,舅舅能背的动。” “那就有劳外祖父。”赵安申说完,方朝生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负着力由周铮扶了一把站了起来,颤巍巍的出了门,顾若离送到门口,见他们一行十几个侍卫都跟着,还有周铮领头慢慢走了,她才放了心。 “您不要去看看吗。”韩妈妈翘首看着,顾若离笑了笑,道:“七爷没说让我去,我还是在这里等消息比较好。” 韩苗苗哦了一声,语气低迷的样子道:“县主,我是不是惹麻烦了,不该和殿下一起去玩的。” “也不是不能玩,谁都能交朋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出去就要多带几分心。”顾若离能阻止韩苗苗却不能拦着赵安申,既拦不住还不如让他们玩去,自己多留点心就好了。 韩苗苗应是。 顾若离坐下来,端着茶盅想这两天的事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她疏离的,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宫中,赵凌背着手来回的在凤梧宫里走动,太皇太后坐在罗汉床上蹙眉看着他,方樱则躺在一边的软榻上,脸色很惨白,张嬷嬷在一边给她喂着药…… 气氛僵持着。 “太子爷回来了。”说着话过了一刻,就看到方朝生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背着赵安申进来,大家都围了过去,太皇太后看着方朝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方樱扶着起来,道:“快躺到我这里来。”她急着起来,人急的一阵阵头晕,扶着张嬷嬷的手,头晕的厉害。 赵安申在软榻上坐下来,方樱就问道:“可伤着骨头了,快让我看看。” “就破了一点皮。”赵安申回了话,见她脸色难看忙道:“母后快歇着,我这伤歇两日就没事了。” 方樱一颗心就掉了回了肚子里,紧紧攥着张嬷嬷的手。 方朝生拿帕子抹了汗,站在一边。 “没事就好。以后少出去。”赵凌蹙眉看着,又看了一眼方樱,道:“你也快歇着,别他没事,你却出事了。” 方樱点了点头,道:“臣妾惊了一下,确实有些不舒服。”她说着,在一边的椅子上,艰难的坐下来。 “也辛苦侯爷了。”赵凌和方朝生道:“进宫了,就找个滑竿,你年纪大了怎么能背着他。” 方朝生摆着手道:“没什么,都是微臣该做的。”话落,人还在喘着气。 第359节 邱嬷嬷一直在一边看着,听着这番对话,才在桌案上给方朝生倒了杯茶递过来,“侯爷,喝茶。”让人端了一把椅子来。 方朝生确实累的很了,牛饮似的灌了一盅茶,人才舒服下来。 “都坐吧,杵着哀家眼睛都晕。”太皇太后望着赵安申,“还疼不疼,今儿往上就歇在祖母这里,想吃什么让邱嬷嬷亲自给你做。” 邱嬷嬷点头笑着道:“殿下最喜欢吃醋鱼片儿,一会儿奴婢就去准备。” “谢谢曾祖母。”赵安申笑着又道,“伤本来是有点疼的,但七婶给我上了药以后就不大疼了,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太皇太后颔首道:“嗯。听说你去同安堂了,哀家也就放了心,有她在不会有什么事。”话落,这才看向方朝生,“到底怎么回事,你弄清楚了吗。” “微臣也不知道。就说有马车忽然撞向殿下,那车跑的很快,驾车的人转眼就跑了。就路上掉了一块沐恩侯府的腰牌。”他说着,将腰牌拿了出来,“这腰牌还真是我们府里的没错。” 赵凌接过腰牌看了看,丢给了一边的魏谦,“让人去查查,什么人想要从中挑事生乱,假借沐恩侯府的名义伤太子。” “是!”魏谦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方朝生飞快的看了一眼赵凌,心里也松了口气,没事就行,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要不然,这身腥臊他们是洗不掉了。 晚上,大家都留在了坤宁宫用晚膳,方樱实在是难受的紧吃了几口就回了凤梧宫,她侧身躺着和张嬷嬷道:“嬷嬷,您说这事是谁做的,意图是什么?” “奴婢也说不好。”张嬷嬷劝着道:“不过这些事有太皇太后和侯爷会处理,而且圣上显然也没有相信这事和沐恩侯府有关,所以您不要担心,安安生生将胎养好,才是关键。” 方樱点头应是,闭着眼睛休息,可眼睛一闭上就满是赵安申的腿,心里结了个疙瘩,怎么也去不掉。 难道是赵安申自己弄的这一出,意在警示她? 应该不会吧,他还只是个孩子……而且,她肚子就算是皇子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他已经是太子而且占着嫡长的位子。 方樱睡不着,人很烦躁。 赵凌在乾清宫坐着心里也不舒服,这件事让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感受到身边的危险,就好像当头棒喝一般……让他意识到,他是一国之君了,而不是还在父皇的羽翼下的太子。 他心里冷了一下,人很消极。 “圣上。”魏谦倒了茶过来,“沈夫人来了,听说您晚上没怎么吃东西,给您送汤来了。” 赵凌第一次不想见沈橙玉,便摆手正要说话,沈橙玉就已经推门而入,行了礼道:“妾身知道您这会儿正心烦,将汤送来就走。”她笑着上前,将汤倒了在了碗里捧着给赵凌,“你稍微喝一点,臣妾自己炖的。” 汤是最简单的排骨炖菌菇,是他们在应天时常常喝的。 熟悉的味道,让赵凌心口一热,含笑道:“朕哪会不想见你,只是有些心烦而已。”他说着微顿,又道:“安申他的腿伤了,你也给他炖一盅送去。” 沈橙玉眼睛一红,点了点头道:“这世上,就圣上对臣妾最好了。” 赵凌让她多和赵安申接触……这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客气什么。”赵凌喝了一口汤,心里舒服了一点,靠在椅子上看着头顶就道:“朕今日才知道,真是国君啊。没想到朕都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国君了,如何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那是因为以前您是太子时,有先帝替您操持着啊。”沈橙玉笑着,仿佛口无遮拦,“现在朝中的事有赵将军给您把持着,您没有感觉也在常理啊。” 赵凌一愣朝沈橙玉看去,眉头一皱,沈橙玉脸色一变跪在了地上,“臣妾说错话了。” “怎么跪下了。”赵凌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在想这句话而已,她一跪他反而深思起来,“你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橙玉点头应是,道:“臣妾这就去给太子炖汤去。”又道:“也顺便给皇后娘娘炖一盅,她今儿受到惊吓了,精神不大好。” 赵凌没说话。 伤赵安申的人不可能是沐恩侯府,就算方樱和沐恩侯府有这个想法,太皇太后也不同意的,更何况,方樱腹中的孩子还没出生,将来如何谁又能知道,他们也没有这么着急。 赵凌胡思乱想,忽然,沈橙玉道:“圣上,臣妾能不能去看看年哥儿……” “你……”赵凌才想起来沈橙玉还没有走,问道:“怎么了?” 沈橙玉就道:“臣妾每日听柔儿回来说年哥儿的事,总觉得那孩子有些不大对,他这都快一岁了,都还不能坐着呢。” “竟有这种事。”赵凌蹙眉道:“你先不要着急,朕明日让太医去看看。” 沈橙玉点着头应是,擦了眼泪道:“说句不敬的话,太皇太后她不喜欢我们的年哥儿啊。” 赵凌心头一跳,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原来太皇太后也不是一碗水端平的,她也有喜欢和不喜欢,那么……相比较而言,皇后的孩子比赵安申肯定更得她的喜爱。 那么远山呢,远山也是这样吗。沐恩侯府可是静安的外家…… 不会,沐恩侯方才还背着安申回来的,远山和他关系那么亲近,不可能向着别人的。 而且,他也没有必要。 沈橙玉擦了眼泪无声退了出去,掉了头就去煮汤,过了一会儿端着汤碗去了坤宁宫,太皇太后正在和赵安申说话,听见回禀她来了,眉头皱了皱道:“让她进来吧,也亏得她有心了。” 赵安申垂着头喝茶,没什么表示。 太皇太后扫了他一眼,门口沈橙玉就已经进来了,行了礼道:“听说太子殿下今儿受了伤,臣妾蠢笨的也不会别的,只会做些这些汤羹了。”她说着,将汤盅递给了邱嬷嬷。 “难为你有心了。”太皇太后道:“坐吧。” 赵安申也回了礼,“多谢夫人。” “腿还疼吗,往后再出去可要担心点,外头人多磕着碰着实在是难免。”沈橙玉道:“要不然身边也多带些人,以防万一。” 磕着碰着也是难免,就这么表达了对沐恩侯府的信任。这话说的实在是好听的很,邱嬷嬷看着暗暗点头,这后宫的几个女人,可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 赵安申点头应是。 “那臣妾就不打扰了。”沈橙玉笑着道:“还要给皇后娘娘再送一盅呢。” 太皇太后也不留她,吩咐邱嬷嬷,“送一送,路上黑。” 邱嬷嬷应是,送沈橙玉出去,见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朝内殿看了一眼,忽然回头道:“太皇太后,臣妾能不能看一眼年哥儿?” 她还真是头一回提这个事儿,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并不奇怪,道:“让乳娘将年哥儿抱出来,给沈夫人看看。” 有女官应了一声,将年哥儿抱了出来,沈橙玉走了几步看着自己的儿子顿时红了眼眶,她怀胎十月九死一生的孩子,在相隔一年后,她竟然只是看到的第二面。 原来她的年哥儿长成这样,眉眼可真是像她啊。 沈橙玉伸出手来想要抱,乳娘就看着太皇太后,就她点了头才松手将年哥儿给了对方。 “年哥儿。”沈橙玉疼惜的抱着,又是摸摸脸又是亲亲手,年哥儿的头四处看着很好奇的样子。 沈橙玉摸摸他的小脸,手就放在脸边,忽然,邱嬷嬷上前去摁着了她的手,笑着道:“太晚了了,三皇子要歇着了,夫人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也好。”沈橙玉依依不舍的将年哥儿给了邱嬷嬷,这才转身出了门。 邱嬷嬷将年哥儿给了乳娘,让她抱在一边。 太皇太后眉头蹙着,显然忍的很辛苦。 “我也回去歇着了。”赵安申起身告辞,“曾祖母明天我早些起来陪您说话。”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让人送赵安申出去。 邱嬷嬷回来将殿门关了起来,太皇太后就喊道:“抱来我看看。”乳娘就将年哥儿抱来了,剥开衣领检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又让乳娘抱了下去。 “是颗药丸。”邱嬷嬷道:“夹在指缝里,不过米粒大小的。” 太皇太后眼睛就眯了眯忽然拍了手边的扶手,道:“一个做娘的,居然能对自己孩子做出这种事来。”又冷沉的道:“不必说,这次安申被撞的事,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邱嬷嬷刚才也惊了一身冷汗,但是这事太皇太后不能发火,说出去赵凌都不会相信,沈橙玉会对年哥儿下手……一旦太后动手打了沈橙玉,那么今儿沐恩侯府的事,就真的要被赵凌记住了。 沈橙玉出了门,手里的东西就凋落在一边的地缝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紫苏低声道:“娘娘平安就好。” “好什么。我巴不得她打我一顿。”沈橙玉眯了眯眼睛,道:“看来她还没有老糊涂,知道不能倚老卖老……” 就在刚才,邱嬷嬷抓住她的手时,她真以为太皇太后要发作了,不成想,她们居然忍了。 发作多好,到时候看她们怎么和赵凌解释,说她要害年哥儿?她一个母亲害她的孩子做什么,而且……她手上黏着的,不过是一颗米粒罢了,无毒无害的就算到了年哥儿嘴里,谁又能说她要害年哥儿。 没有理由,就是她方氏一族居心叵测,先动了赵安申后又迫不及待的害他们母子。 意向一手遮天。 “可惜了!”沈橙玉抿着唇,浪费了这么好一个机会。 她回了春华宫,紫苏给了她一封信,她拆开看了一眼点了火烧了,靠在椅子上,道:“圣上在做什么?” “圣上还在乾清宫没有出来。”紫苏给她倒了一杯茶,沈橙玉接着喝了一口,忽然外头就有小內侍蹬蹬跑了过来,回道:“夫人,魏公公陪着圣上去凤梧宫了,那边说皇后娘娘喊肚子疼,急招了太医。” 肚子疼?沈橙玉脸色一变问道:“说了为什么肚子疼没有?” “还没有。”小內侍摇头,沈橙玉就道:“去打听看看。” 小內侍又跑了出去,紫苏就低声在沈橙玉耳边道:“会不会是……”沈橙玉抬手打断她的话,“不要胡言乱语。” 紫苏应是。 过了一刻多钟,小內侍又跑了回来,结结巴巴的道:“太医院的韩大人验了,说是您送的鸡汤里有……有红花末。” 好快的反应啊,沈橙玉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道:“走!”说着,往外走,边走边道:“顺便告诉惠妃一声。” 紫苏应是。 赵勋不在家,顾若离就没有回去,而是去了郡主府陪着方朝阳一起用晚膳,过后母女两人坐在炕上说着关于沐恩侯府的事,“……您不走动是对的,眼下大家离的远点才是正理。” “我不走动可没有想那么远。”方朝阳不以为然的道:“我只是嫌烦,来来往往老一辈小一辈疲于应付罢了。” 顾若离失笑,点头道:“那往后我要是生了孩子,您岂不是也不要理会了。” “那要看孩子好看不好看。”方朝阳扫了她一眼,道:“要是不好看你就别领我跟前来,瞧着讨嫌。” 顾若离就笑着道:“我和七爷的孩子怎么会丑,您瞧着出我们哪里不好看了吗。” 那倒是,方朝阳也没有反驳。 两人正说着话,李妈妈从外面进来,“郡主,县主,宫里传了消息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还是下午太子殿下受伤的事?”顾若离问道。 李妈妈摇头,“殿下受伤的事已经交由大理寺去查了。这事是宫里的事,说是皇后娘娘喝了沈夫人熬炖的鸡汤,突然肚子疼。” 顾若离和方朝阳对视一眼。 “然后呢。”顾若离问道:“还说了什么?” 李妈妈就回道:“别的还不知道。不过肚子应该问题不大,来人没有提。但是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又绕到惠妃头上,说是炖鸡汤的时候,惠妃娘娘也在,和沈夫人一起在厨房。” “蠢货!”方朝阳眼睛一眯,道:“马氏一辈子精明,却生了这么一个蠢女儿。” 顾若离凝眉没有说话,隐隐有些不忍。 第360节 ☆、202 前后 方樱不是生气,是真的要气的疯了。 她余光扫了一眼崔婧容,看着赵凌道:“我不过肚子疼一点罢了,韩大人也说没事,我看这件事约莫是个误会,就算了吧。” “难为你了。”赵凌愧疚的看着方樱,道:“你为了朕生孩子,朕却不能好好保护你,是朕疏忽了。” 若他不是皇帝,那将会是一位好夫君吧,方樱看着他笑了笑,情意绵绵的道:“怎么能怪您,是妾身大意了,往后进嘴的东西,定要仔细查验才行。这菜有个虫子,落了一些灰,保不齐就能肚子疼个几天,您说是不是。” 赵凌很高兴方樱的息事宁人不闹不吵,他今天还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动了篡位之心,对赵安申动手了,他不该这么想的……方家那可是祖母的家啊。 他心里想着,脸上就已经写了感动。 “这件事是妾身是疏忽。”沈橙玉期期艾艾的站起来,打断了赵凌和方樱的对视,“不论最后查出来红花是怎么进去的,但妾身都逃不掉干系。” 她说完,就转身出了门,跪在了凤梧宫外面。 “玉儿。”赵凌一愣喊道:“你快回来,朕和皇后又都没有怪你。” 方樱眼睛就眯了眯,鸡汤里什么都没有,红花末是她自己放的,这么做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告诉赵凌她也是惊险的很,九死一生,不单单只有赵安申,害他的也绝非沐恩侯府,他们照看她的肚子都已经精疲力竭。 其二,就是拉沈橙玉进来,她在坤宁宫的行为太明白了,她就是要挑圣上和方氏所有人的关系。 这个女人沉寂了这么久,终于动手了,她一定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目的,仅仅是想让她的孩子回到她身边,还是有更大的野心。 单凭她自己一人,她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崔婧容穿着一件姜黄色半旧的褙子,梳着圆髻,这半年来她瘦的厉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此刻她慌张的抬起头来朝赵凌和方樱看了一眼,拿不准她是跟着沈橙玉一起去跪,还是就站在这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脚尖动了动,想要出去,可视线一碰到方樱凌厉的眼神,她又不得不缩了回来,搓着手不知所措。 “张嬷嬷,你亲自去请沈夫人进来。”方樱气的不得了,她本来以为沈橙玉终于做了一次蠢事,给她送了鸡汤,却不料她居然还拉着崔婧容做垫背,一件事有两个人,何况她又没事,若她再不依不饶的闹着,岂不是让赵凌觉得她有意闹事。 但,此事没有白做,她至少挽回了一点赵凌的偏颇,还和沈橙玉有了第一次的真正的认识。 好的很! 张嬷嬷应是出去,在门外劝了又劝沈橙玉就是不肯起来,赵凌就拂袖出了门,亲自去扶着沈橙玉起来,柔声道:“你身体不好,快回去歇着,这事儿皇后不是说了不追究了吗,你何苦为难自己。” “妾身心里内疚,鸡汤确实是妾身熬的,红花也确确实实在里面呢。”沈橙玉拿帕子擦着眼泪,道:“此事一定要查清楚,这可关乎小皇子的安危。” 赵凌点着头道:“朕知道了,此事朕一定让人好好去查。”他说着,喊魏谦,“让人好好去查,没有一个一清二楚的结局,朕绝对饶不了你。” 魏谦应是,甩着拂尘走了。 “你听到了吧,魏谦去查了。”赵凌哄着她,“乖,快和朕进去,这夜里还是凉你一会儿回去就要闹着喊腿疼。” 沈橙玉点着头应是,跟在赵凌后面回去,跪了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她走路便已经一瘸一拐的。 “快坐下。”赵凌心疼的道:“你的腿不好还不听话。”话落,又看道崔婧容垂着头站在一边,就道:“惠妃就打算就这样站一个晚上吗,朕瞧着脖子都疼了。” 崔婧容猛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头,赵凌指了指椅子,“坐吧。” “谢圣上。”崔婧容落座,始终不敢抬头,赵凌就道:“朕的后宫就你们几个,加上月儿也不过四个人,你们各自都什么性子朕也知道。都不是好强斗胜的人,往后再有事大家就和和气气的商量,商量不出个结果,就来找朕,朕一定给你们做主。” 她是皇后,做什么要和她们商量,方樱心底冷哼了一声,面上已是道:“圣上说的对,往后你们有事就来我这里,有事说事讲清楚就好了。要是我也掰扯不开的时候再去请圣上来,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是关键。” 赵凌赞赏的道:“还是莹莹好。” 沈橙玉冷笑一声,说了两句就好像变成她和崔婧容的矛盾了似的,是打算暗示圣上,这红花是她们两人明争暗斗互相推诿的手法? 红花的事可不能了。 她擦着眼泪,道:“可这红花……妾身心里愧疚的很,一定要查清楚,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弄的这个事,这不是要陷妾身于不忠不义,妾身万死不答应。” “本宫又没怪你。”方樱道:“你只管宽了心,回去好好歇着,等查的结果就是。” 沈橙玉落着泪不接话。 “圣上。”苏召在门外喊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您该去就寝了。” 赵凌看了一眼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他叹了口气道:“都回去歇着吧,这事明儿再说。”话落他看着三个人略犹豫了一下,视线就落在方樱面上,正要说话,沈橙玉忽然站起来应是,“那……妾身告退。” 话落,她起步一走,人就斜斜的一倒,若非不是扶住了椅子人就要栽在地上了。 “玉儿。”赵凌蹙着眉道:“是不是腿疼了?” 沈橙玉泪眼汪汪的点了点头,赵凌就叹了口气扶着她对方樱道:“朕送她回去,她这样朕也不放心。” 方樱笑了笑,点头道:“那圣上您路上也担心一些。”又喊道:“张嬷嬷,你在前面提着灯,别摔着碰着了。” 赵凌扶着沈橙玉两人往外走。 崔婧容慢慢移着站了起来,和方樱福了福,道:“妾身告退。” 方樱看着她没有说话,待殿中的人都退了,她起身过来看着崔婧容,道:“时间不早了,惠妃路上回去担心一些。”又道:“花嬷嬷和张嬷嬷许久没有说话了,就留她在这里坐会儿,你去吧。” 崔婧容应是出了凤梧宫。 花嬷嬷从外面进来磕头行礼,方樱就道:“她去春华宫你怎么不拦着一点,怎么能放任她们来往。” “您是不知道惠妃娘娘的性子。”花嬷嬷叹了口气,“她看着软弱,可是性子却是倔的,有时候奴婢又不能把话说的太透,怕她写在脸上让所有人都读了出来。” 花嬷嬷也头疼的厉害,这一次的事若非不是崔婧容在里头拦了一下,后头的戏可不止这么一点。 现在弄的大家都不好闹腾开来,一个后宫就四个人,三个人都扯进来,圣上难不成都罚了,那后宫就能清了。 “算了,算了。”方樱摆着手不耐烦的道:“往后盯紧了她,别让她惹事就好了。还有,她的药停了。” 花嬷嬷一愣抬头看着方樱,随即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是!” 崔婧容什么都不好,但有一点很不错,她身体很好,很容易受孕……上一次圣上不过来了一回歇了半夜,不成想她就怀了…… 怀了也好,只有皇后一个人有孕,所有人就都盯着她,若是再多一个就能分散了注意力。 赵凌和沈橙玉回了春华宫,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赵凌哄的辛苦的睡着,一早天没亮就去早朝,弹劾方朝生的御史口沫横飞的说着,他听着头疼欲裂…… 说了一半,魏谦去了后面过了一刻又匆匆跑了回来,在赵凌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大变起身就走了。 满朝的文武朝官惊讶的看着空空的龙椅。 “赵将军,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众人都涌过来问赵勋,他摆了摆手,道:“各位稍安勿躁,各自先回去做事,若有事定然会有人去通知各位。” 圣上都不在了,还说什么劲儿,早朝就这么草草的散了。 赵勋去了内阁,静待后宫的动静,等了约莫两刻钟苏召身边的小內侍来了,低声回道:“沈夫人一早在春华宫后殿自缢了。” “自缢?是为了昨晚的红花鸡汤的事?”杨文雍听着一愣,凝眉道:“人如何?” 这位沈夫人可是跟着圣上从应天来的,当年只有她陪着身上在应天,虽是妾,可有的却是夫妻情分。 “没有,被人救了,不过人闹腾了一下还没有醒。”小內侍回道:“苏公公让奴婢来说一声,千万不要让静安县主进宫去看病,小病小灾,太医院能应付的了。” 静安县主当然不会去,杨文雍点了点头,小內侍就走了。 “将军。”杨文雍道:“您看这事儿……” 赵勋摆了摆手,道:“静观其变。”他说着负手出去,径直去了同安堂,顾若离正送走一位病人,看见他来问道:“这个时候不是正早朝吗,你怎么来了。” “圣上有些事就散了。”赵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她给他倒了茶递过来,道:“是不是出事了,昨晚宫里的事消停了吗。” 他微微颔首,端着茶喝了一口,将事情大概和她说了一遍,她听着就觉得很疑惑,道:“这事我怎么看不明白,沈夫人是有意喊惠妃娘娘去春华宫的?” 赵勋不置可否。 这个女人可真是不简单,因为是进口的东西,所以她故意喊了一个人在旁边见证,要是到时候出了事,也有出来背黑锅。 滴水不漏。 只是可怜了崔婧容。 “所以早上她就自缢了?”顾若离问道。 赵勋点了点头。 她到底想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想要回年哥儿自己抚养吗?那也不至于用这么大的阵仗,再说,她单靠赵凌的宠爱,想要辅佐一个庶出的皇子上位谈何容易,就算是赵凌同意了,满朝文武也不会有人答应。 那么,她想做什么? 她真的只是一个婢女出身吗? “七爷。”顾若离道:“要不要去看看太皇太后娘娘?” 他摆了摆手,道:“不用,这种事祖母不会放在眼里。”他神色淡淡的,好像在想什么,顾若离知道他是来她这里坐坐想事情的,便也坐在对面没有再说话。 午朝时,朝堂上又闹了起来,宋己长篇大论说方氏的不是,道:“后宫有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本就大权在握,何以为难一个小小的夫人,这分明就是眼中容不得旁人。” 这话明着是说宫里,可何尝不是宫外。 朝堂杨文雍上前,含笑道:“宋阁老管的也未免太宽,圣上的私事也叫你在金銮殿上说的口沫横飞,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圣上的家务事我等臣子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圣上的事就是天下的事,哪里来的家务事。”宋己看着赵凌道:“圣上,老臣认为此事当查,而且还要彻查严查!” 赵凌皱眉,就看到许多人跃跃欲试要说话的样子,杨文雍就咳嗽了一声,让要上来说话的人都回去,他接了话道:“不如,宋阁老去查,你这般能断,去大理寺堪好。” “若能家国太平,理清外戚,下官就是回乡种田也毫不犹豫。”他说着,抱拳道:“圣上,昨天是太子爷出事,随后就是皇后娘娘,如今又是沈夫人,若不弄清楚,谁又知这其后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龌蹉之事。” 金銮殿上不下五六十人,有人想说话却不敢,但大多数人都不接话,垂首立着仿若未闻。 “你们一个个的。”宋己义愤填膺的指着杨文雍,指着周东卿,指着礼部的,户部的,“尸位素餐,拿朝廷俸禄却不管国事,你们好意思站在这里吗。” 周东卿挨在杨文雍耳边,低声道:“他这是挑事,意在斗的我们群起而攻之,好让圣上知道,无论宫内还是朝堂,都已经是一面倒。” 杨文雍微微颔首,朝坐在前排唯一一张椅子上闲适落座的赵勋看去,随即就道:“还是老夫来,你等不用回他。” “圣上。”宋己道:“微臣要求太子遇袭一事由大理寺和兵马司和顺天府一起查。后宫皇后娘娘红花汤之事,由内务府宗人府和一起查。” 赵凌问道:“何以这么大阵仗,宋爱卿何意?” “因为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两位大人不但是同科,还是同门。”宋己就道:“而内务府如今由沐恩侯掌着,宗人府则是……”他说完一顿赵凌脸色一下子就僵下来! 居然都是同门还是同科,宋己是在说他们都是在袒护,都是随着沐恩侯的。 “事情根本就查不清楚。”宋己大声道。 这话说的,太直白了,不亚于点名道姓了。 朝堂里嗡嗡声四起,大家已经是忍不住。 赵凌正要说话,忽然赵勋扣了扣椅子的扶手,望着宋己道:“宋阁老这是质疑律法严正。”他点了点头,走到宋己面前来看着他,道:“那此二事就劳烦宋阁老去查吧,想必一定能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代。” “将军抬举了,老夫身单力薄撼动不了巨石。”宋己昂着头说道。 赵勋看着他一笑,忽然回头朝赵凌抱拳,道:“圣上,微臣错了。前几日还和您言内阁几位老大人性子太过绵软,却不曾想今日就被宋阁老震住,这般锋芒毕露,义愤填膺,这等为国为民的忠臣,微臣竟事先丝毫未曾看明,实在是大错。” 第361节 赵凌本来的思路被打断,他刚刚是想追着宋己的话往下说的,如今只得跟着赵勋道:“人有多面,遇见自己愤慨之事,难免有些激进了。” “是!”赵勋颔首,回头看着宋己,不就想要礼部尚书,想要大理寺两处,从前朝绕道后宫,不过也好,原来沈夫人也不是毫无背景,“宋阁老质疑旁的也就罢了,质疑大理寺,都察院可不好……”他说着,抬手示意,就见刚从户部上调做了左都御史的张友同拿了一叠卷宗上来,“审察未过,宋大人义愤填膺,看来赵某也该激进一番才是。” 宋己脸色一变,颤巍巍的接了卷宗,问道:“赵将军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向宋阁老证明一下大周律法的公正严明罢了!”他说着,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架着腿挑眉看着宋己。 赵凌也是不解的看着宋己。 宋己打开了卷宗,看了一眼随即变了脸色忙将东西塞回去,赵凌就问道:“远山给了他什么,遮遮掩掩的。” “圣上,微臣也不知,这要让宋阁老说,只有他一人看过。”赵勋似笑非笑的看着宋己。 宋己脸色惨白,这是他隔房的兄弟与扬州盐商走私盐买卖的证据,还有账簿……怎么会在赵勋手中,明明是滴水不漏的。 他一晃回神过来,抱拳道:“是……是大理寺历年的卷宗,赵将军意欲让下官看看大理寺是如何办案审案的。” “原来如此。”赵凌笑着看着赵勋,道:“是不是骇人的案件,瞧着宋阁老脸色可不好看。” 赵勋笑着应是,道:“大约是骇人至极。宋阁老和我等一起分享一下?” 宋己干巴巴的笑着,摆着手道:“就……就不吓着大家了。”他说着,朝袁伟昌打颜色,袁伟昌立刻上前一步,道:“圣上,太子遇袭兹事体大,决不能草草收尾。” 赵凌颔首点了点头,道:“还是交由大理寺去查吧。” 就没有再和宋己要他手中的卷宗看,赵勋扫了宋己一眼。 “没事就散了吧。”赵凌起身快步走了,赵勋依旧坐在椅子上喝茶,金銮殿中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出去,鸦雀无声的立着,过了好一会儿赵勋咯噔一声放了茶盅,负手起身慢悠悠的往外走,过宋己和袁伟昌时扫了一眼,大步而去。 宋己出了一身汗,和袁伟昌两人狼狈而走,两人过了金水河进了对面的茶馆,袁伟昌道:“是什么东西,吓的你如此失神。” “没……没什么。”宋己紧紧攥着,道:“他让我们晚上过去,今晚我们还在老地方碰面。” 袁伟昌点了点头应是。 宫中沈橙玉听完紫苏的话腾的一下坐起来,怒道:“这般废物,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这么废掉了。” “夫人,您看眼下如何办?”紫苏觉得沈橙玉白忙活了一通,沈橙玉又重新靠回到床上,道:“他们不行,我就自己来,这些人一个都靠不住,蠢的跟猪一样。” 就算最后不行,她也要顺势将年哥儿夺回来。 她说着,又在紫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紫苏顿了顿,点头应是。 过了亥时,外面宵禁,界面上就没有多少行人,宋己一顶轿子在巷子里穿梭,最后停在了醉春楼的后院,后门无声无息的打开,随即袁伟昌迎了过来,指了指一间空的房间,两人进了门。 有丫头进来上来,门又安静的关上,过了一会儿进来两位女子,二人都不认识,上了酒菜,二人有心事当然不会真的去喝花酒……房间里很安静,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两人听着一愣站了起来…… 这声音,他们很熟悉,非常熟悉。 是圣上的声音,圣上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开门望外看了看,又走到院子里来,隔壁的门是开着的,忽然里头有人传来,随即啊了一声惊讶的道:“宋阁老,袁阁老?” 说话的人,是赵政! 两人面面相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赵凌负手从里面出来惊讶的道:“怎么……你们也在此处。” “圣……”两人惊恐不已,赵凌就摆了摆手,那边赵旭已经道:“正好人少不热闹,二位大人一起来。” 袁伟昌和宋己对视一眼,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月黑风高,三楼一处房间光线明灭,有人影停在窗口望着这边,那人清瘦,容貌绝美一身朱红的袍子透着一股雌雄难辨的妖冶之美,那人停了一会儿关了窗户,忽然,他的楼顶上传来轻微的声音,像是酒盅对碰的声音,他一愣立刻下楼跑到对面,站在下面抬头去看,就看到他房间的正上方的屋顶上坐着两人,一人黑袍健壮,一人娇俏相偎,虽看不清脸但却让他脸色微变。 那人看了一眼,开了门就走,头也不曾回,隐在了巷子里。 ☆、203 意外 “怎么他人还没有到。”赵凌微醺,皱着眉指着赵政喊道:“派人去看看。” 赵政笑着给他斟酒,道:“定是有事耽误了,要不然他不会爽约,再说,您都来了他敢不来吗。” 赵凌呵呵一笑,拍了拍赵政的肩膀,道:“还是你们够朋友,懂我。”他说着,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赵政就指着袁伟昌和宋己道:“二位大人也懂您。” 赵凌就打量着两人,宋己立刻端着杯子敬酒。 “喝酒。”赵凌喝了一盅,摔了杯子,道:“时间不早了,朕不等他了,要回去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赵政也不留他只笑着应是,百依百顺的样子,“成,那我送您出去。” “嗯。”赵凌说着打开了门,又回头看着赵政摆手道:“你也要学着长大了,这样混着不是事儿啊。” 赵政点着头应是,“谨记圣上的教诲。” “嗯。关于你身份的事,朕要和远山商量商量,他若是同意朕是没有意见,如果他不同意,那朕也不能帮你了。”他说着话,扶住了魏谦的手,赵政就道;“草民现在很好,圣上不必为了我为难,这样三五日能陪圣上喝酒说话,叙一叙儿时的兄弟情,也是一大乐事,至于别的,我是一概不想也不奢求的。” 赵凌颔首,歪歪倒倒的走,又想到了宋己和袁伟昌,他回头看着道:“二位阁老好雅兴,居然也来醉春楼。” “难……难得来一次。”宋己回道:“不过,若是早知圣上您在此处,便是日日让老臣在这里守着,也愿意。” 赵凌摆了摆手,咕哝这道:“我算什么国君……”就上了马车。 宋己和袁伟昌面面相觑,又一起转头去看赵政,赵政冷笑一声,道:“看我作甚,走啊。” “赵爷,请!”宋己做出请的收拾,赵政就看着他笑了笑,道:“今儿在金銮殿上赵远山给你看了什么,瞧把你吓的样儿,三魂丢了七魄。” 宋己尴尬不已,摆手道:“不提也罢。” “提不提的,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就算是错过了啊。”赵政说着,一脸的遗憾,重新进了房,三个人说着话将门合上。 对面的屋顶上早就没有了人影。 方樱气呼呼的去了坤宁宫,堵着气道:“祖母,我是不是太笨了,这点事都做不好。” “临时想的,你能随机应变想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太皇太后笑着道:“她也不简单,难得熬个鸡汤送来,还寻了个在场证人。” 方樱也觉得,所以更加的气,“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急什么。”太皇太后道:“事情不还在查吗。” 方樱眼睛一亮,道:“是!还有安申的事也很蹊跷,我就怀疑是她做的,然后嫁祸给我。想要圣上以为我们沐恩侯府迫不及待的想要太子之位。我们有这么蠢吗,孩子还没生就急成这样。” “说的什么话。”太皇太后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应该庆幸她早些出手才是,要不然等将来孩子生了,这事儿更麻烦。还有安申那边,你也要多走动,那孩子心思深,你不得不多花点心思。” 方樱哦了一声,应着道:“知道了。” 内务府在司礼监派了两个內侍,并着羽林卫副统领吴正茶红花鸡汤之事,两个內侍和吴正一起在司礼监的偏殿里喝茶,外面就有人推门进来,回道:“吴大人,惠妃娘娘的景阳宫和夫人的春华宫各有一人,说话吞吞吐吐形迹可疑。” 两个內侍听着就对视了一眼,神色各异。 “嗯。”吴正就道:“将此人带回来,好好审问。” 那人应是而去,吴正就和两个內侍道:“既有收获,本官这就去看看,二位也去给苏公公回个话。”话落,扶着刀柄大步走了。 两个內侍转了身也匆匆走了。 吴正刚出门,坤宁宫的邱嬷嬷来了,笑着道:“太皇太后娘娘听说有两个丫头形迹可疑,可有此事?” “是!卑职正要去审问。”吴正说着飞快的看了一眼邱嬷嬷,就见她笑着道:“既如此,那此事就有劳吴统领了。” 吴正刚要说话,他的属下就匆匆而来,道:“大人,景阳宫的那个女官撞柱死了,这是在她房里搜到的东西,您看看。” “死了?”吴正和邱嬷嬷对视一眼,脸色皆是脸色一变,他接了属下抵赖的一个绿色的帕子,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的,正是红花,他脸色一肃道:“此物乃禁物,去查她是如何得到的。” 属下没有走,直接就回道:“查到了,就在刚才御药房里一个药工也服毒自尽了。” 吴正就朝邱嬷嬷看去,这件事似乎已经不用查了。 “不是还有个春华宫的女官吗。”邱嬷嬷的道:“再审审她是不是同伙。” 吴正颔首带着属下而去,邱嬷嬷急匆匆的回了坤宁宫还没有等她和太后回禀,吴正就来了,道:“那个女官说红花是她放的,可是在她的身上以及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查到,而且,那天有人看到她在院子里洒扫,根本没有进厨房。” 邱嬷嬷听着就朝太皇太后看去,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和吴正道:“你去忙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吴正转身而去,就遇到了从下朝回来的魏谦,又被领着去了御书房,将事情和赵凌说了一遍,赵凌听着脸色一变,沉了声声问道:“你是说,是景阳宫的人在鸡汤里下了毒?那天随着惠妃去春华宫的女官都有哪些人,问了没有。” 吴正回道:“问了,那个女官确实随着惠妃娘娘去了春华宫。” “岂有此理。”赵凌负手来回的走,顿了顿就去了凤梧宫,方樱本在用早膳,听了消息就发了怒,脸色极其的难看,这边赵凌就来了,她不得不收了心思行礼,赵凌就道:“既如此,你就按照后宫的规矩办事吧,惠妃……”他犹豫着,就想到了崔婧容的样子,她一向都很老实,他也不相信她有这个胆子,只是人在皇后的鸡汤里放红花。 但是眼下证据确凿……他顿了顿道:“将惠妃请来,朕有话要问她。” “是!”方樱朝张嬷嬷打了眼色,过了一会儿穿着半旧深紫宫装的崔婧容由花嬷嬷扶着进来,诚惶诚恐的跪在赵凌面前,道:“圣上,臣妾知罪!” 赵凌听着心里一抖,就问道:“你知何罪?” “臣妾虽不知道映如为何要这么做,但是她总归是景阳宫的人,犯了事就是臣妾管教不利臣妾愿意领罚。”崔婧容垂着头道。 方樱在心里啐了她一口,谁要你认罪的,你没看出来这是沈橙玉害的你吗,不知道反击还在这里认罪。 你怎么不畏罪碰死在这里。 赵凌脸色极其的难看,他以为崔婧容好歹辩驳一句,却不成想她一句不解释就这么认了,不要冷哼一声,道:“你差点害的皇后的孩子不保,害的沈夫人背上恶毒之名,你确实有罪。” 崔婧容垂着头不说话。 “这事儿,是不是要将沈夫人请来一起说一说。”方樱就道:“惠妃一直老实乖巧,臣妾觉得此事就算了吧。” 赵凌皱着眉回道:“玉儿刚经了生死,她身体不好不要让她奔波了。” 方樱就看了一眼崔婧容也没了话说。 “圣上。”花嬷嬷从外面进来福了福,道;“奴婢有句话要回我们娘娘……” 赵凌摆了摆手随她去了,他心里正烦。 花嬷嬷就贴在崔婧容耳边说了几句,崔婧容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一亮不敢置信的看着花嬷嬷,就看对方很确定的点了点头,她顿时红了眼眶看向圣上,结结巴巴的道:“圣……圣上,臣妾有点紧张,想……想去净房。” 赵凌脸上满是惊讶,随即又觉得这是崔婧容的性子,就颔首道:“去吧,朕也有事和皇后说。” 崔婧容应是由花嬷嬷扶着起来,急匆匆的出了凤梧宫,赵凌就看着方樱,道:“你看,怎么罚惠妃?” 他很吃惊,现在是谁都不敢信了,就连最老实的崔婧容,都让他无法全然的信任。 每个人都有几面。 “圣上看呢,若是按照宫中规矩,就算不入冷宫,也是要降级关禁闭的……”方樱说的意兴阑珊,“只是这件事臣妾觉得不简单,惠妃一向老实,她身边的人也不出头,好端端她为什么要害臣妾,连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都没有。” “那你是何意。”赵凌看着方樱,终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是在说,这件事是玉儿做的?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害你?” 方樱忙解释道:“臣妾说这个话不是针对沈夫人,而单纯的为惠妃辩解。要知道,臣妾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很显然,在赵凌心目中若非要有人为这件事付出代价,那么他选择的是崔婧容而不是沈橙玉。 他舍不得。 第362节 “查出来就行,回头再让吴正好好排查一番,将宫里的人都清一清,以后你进口的东西自己也小心点。”赵凌道:“至于惠妃,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方樱敷衍的嗯了一声,道:“就罚她关半年禁闭,降为……降为丽妃吧。” 贵,惠,贤,丽,后宫四妃排位,若是将崔婧容降为丽妃,那么……赵凌若是先想将沈橙玉提为妃位,就难办了。 毕竟在身份上,沈橙玉怎么也比不上崔婧容。 果然,赵凌顿时皱眉道:“降的太低了,就为贤妃吧。”他本来是打算年哥儿周岁时升沈橙玉做贤妃的,现在不得不在退一步。 方樱应了一声,门外,沈橙玉由紫苏扶着虚弱的进了门,赵凌凝眉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要歇着吗。” “妾身昨夜一夜未眠,早上睡的实了点。刚刚才知道吴统领查到了人,还有两个死了。”沈橙玉和赵凌以及方樱行了礼,“实在是没有想到,惠妃娘娘她……事情怎么会这样,臣妾确实没有想到。” 方樱讥诮的看了她一眼。 “惠妃娘娘她人呢?”沈橙玉盈盈起来,左右看看不见崔婧容,赵凌就道:“有些事,稍后就来。” 沈橙玉就坐在一边,正要说话,崔婧容从门外进来了,朝赵凌还有方樱行了礼,方樱就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虽看着有些凄容,可眼睛分明是明亮的,她觉得奇怪心头闪了闪,道:“圣上和本宫决定,将你降位一级,依旧住在景阳宫,但要禁闭三个月罚例银一年,你可有怨言。” “臣妾没有怨言。”崔婧容就道:“臣妾不但愿禁闭三月,臣妾请求圣上和皇后娘娘,让臣妾禁闭一年,待年底皇后娘娘顺利生产后,臣妾再出来贺喜,一面再给大家添麻烦。” 方樱听着一愣,很惊讶崔婧容的应对,这以退为进做的很聪明,而且,避开沈橙玉就没有下一次背黑锅的事了。 “随你吧。”赵凌说完,崔婧容紧接着又道:“臣妾还有一求,此事是臣妾连累了沈夫人,臣妾心中愧疚,所以请求圣上,将三皇子还给沈夫人抚养,以慰她的相思之苦!” 凤梧宫里静了静。 沈橙玉脸色一怔,抑制不住的露出惊讶之色,方樱正喝着茶,忽然就一口喷了出来,随即拿帕子擦着嘴,有些不悦的道:“你……你说什么?” 这个点转的好,方樱几乎要拍手称快了,崔婧容这个净房上了一下,脑子就上清明了? “臣妾请求圣上和皇后娘娘将三皇子给沈夫人抚养,她和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很同情她,毕竟是自己生的,到现在才见过两面,实在是不忍。”崔婧容说的情真意切,“沈夫人她一个人,又没有娘家,实在太可怜了。” 沈橙玉来前将自己要说的话,方樱的反应,赵凌的反应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有管崔婧容。 所以此刻她愣住了……她什么时候和崔婧容说想三皇子了,还让她来求情? 赵凌听着视线一转,落在沈橙玉面上,不悦的扫了一眼,望着崔婧容道:“此事不用你管,朕和皇后心里有数。” 崔婧容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赵凌很不高兴,他以为沈橙玉就只是和他说说而已,没想到她还和崔婧容说了…… “她什么意思。”方樱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崔婧容的背影,心头忍着笑面上却是一片气愤,“她是在说祖母和我在欺负沈夫人?”她说着等着沈橙玉,“我们欺负你了吗,祖母欺负你了吗。” 沈橙玉抚了抚额头,心头很不耐,可不得不和方樱还有赵凌解释。 崔婧容快步出了门,拉着花嬷嬷的手提着裙子小跑着回了景阳宫,一进门她就喊道:“娇娇,你还在吗。” “大姐!”顾若离从门内走了出来,崔婧容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以为你走了呢。” 顾若离拍了拍她,低声道:“哭吧,哭的声音大些,多让人听到才好。” 崔婧容哭了一通,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看着她又破涕而笑,道:“那天的事……对不起。”她在说当初二夫人和方朝阳矛盾时,她跟着二夫人离开,他们姐妹从那天以后就没有再说过话了。 “都过去了,而且,二夫人是你母亲,你那么做是应该的。”过若离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崔婧容破涕而笑,道:“我……我还知道你及笄那天,穿的是我做的鞋,那天……那天我看到你了。” 及笄那日顾若离和赵勋一起去的法华寺,还在山脚看到崔婧文和颜显。 “嗯,那次的鞋穿有点小了。”顾若离含笑说着,拉着她坐下来,道:“你怎么落到沈夫人的套里去了,你该有点戒心的。” 崔婧容低声道:“她寻常对我不错,后来请我去她那边走动,我就去了……可是我没有看到鸡汤有什么问题,她还让我闻了一下呢。” 当然没有问题,那红花是皇后放的。 “对了,你刚刚教我说的话,我说完以后沈夫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崔婧容掩面而笑,道:“后面呢,后面要怎么做?” 顾若离失笑,她握着崔婧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崔婧容眼睛一亮,点着头,道:“那你放心,我一定配合。” “你身份特别,最容易受这种无妄之灾,所以就更加要谨慎。要不然,就算皇后娘娘想帮你,都找不到理由。”这一次方樱不就是,可到底没成。 崔婧容点头应是,笑着道:“你看看我的头发,真的长了好多,再过一年就算不用假髻我也能梳头了。”她说着,将自己头上的假髻拆下来,一头秀发披散在腰上,又浓又密,顾若离摸了摸笑了笑,道:“你进宫后,其实我常常后悔……” 崔婧容不解。 “要是那时候我没有给你治病,你的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说不定你现在还是安安稳稳的带着娇兰待在那个小院子里。”顾若离说着叹了口气。 崔婧容笑了起来,摇着头道:“我有头发不知道多高兴,就算还能活一年我也死而无憾。你千万别那么想。” 顾若离笑笑,她真的很善良,善良干净到你在她面前有一点心思,都觉得在亵渎。 沈橙玉坐在凤梧宫中,气的很想拂袖而去,可她不得不应付着方樱,当着赵凌的面,她还得耐心十足,“娘娘,臣妾真的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没说惠妃会说这话,你分明就是对祖母不满,你好大的胆子。不要以为占着圣上宠爱你,本宫就不敢将你怎么样。”她说着,就道:“来人,给我将……” 她的话没说完,赵凌已经不耐烦的道:“行了,吵来吵去朕头疼了。”又看着沈橙玉,“朕罚你去给祖母道歉,直到她原谅你为止。” 沈橙玉没了话说,点着头起身去了坤宁宫,在殿外跪了下来,赵凌和方樱进了殿中,太皇太后就将年哥儿抱了出来给赵凌,“你抱走吧,哀家可没这福气享受天伦之乐了,往后你们谁都不要来哀家这里!” “祖母,玉儿她不是这个意思。”赵凌头疼不已,“年哥儿还放在您这里养着。玉儿她很高兴养在您身边,半句怨言都没有。” 沈橙玉也在外面道:“是!臣妾绝无怨言,请太皇太后息怒。”她话落,就看到崔婧容牵着赵馨柔来了,她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就起身过去,抢了女儿,咬牙切齿的看着崔婧容,“贤妃娘娘这是做什么,柔儿是不是去给您添乱了?” “没有,没有。”崔婧容摇着头回道:“就是柔儿想来坤宁宫玩,可她的如年又不见了,所以我这才送她来的。” 要是昨天她还相信,可是她是蠢傻了才会相信,便道:“那有劳贤妃娘娘了。” “没事。”崔婧容说着,朝里头福了福,道:“太皇太后,臣妾被罚了禁闭,这一年都不能来给您请安,今日就在这里给您磕头,望您健康安泰,万福金安。” “你怎么来了。”沈橙玉看着赵馨柔,她的女儿可不是傻的,谁的话都听,赵馨柔就道:“我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坤宁宫的,娘!正好在路上碰到了这个惠妃娘娘。” 话落,她就挣脱了沈橙玉的手跑进了坤宁宫,当着赵凌的面拉着年哥儿的手,道:“我给你糖吃,是嬷嬷新作的糖,里面有葡萄干。”说着,将自己荷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随即,众人就都愣住了,小小的荷包里,半包的糖,糖上头黏着许多红红的东西,她拍了拍递给年哥儿。 “等一下。”方樱就道:“这……什么?” 赵凌也看到了,是红花啊,那么亮的颜色,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到。 “柔儿!”沈橙玉从外面进来,看见桌上的东西,她上前愠怒道:“东西落在桌子上就不干净了,娘怎么和你说的。” 她话落,方樱忽然站起来…… 啪的一声抽了她一个耳光,怒道:“谁让你进来的,喧你了吗。” 赵凌抱着孩子,静静坐着,眉头紧锁。 “皇后娘娘。”沈橙玉心头一跳,忙跪了下来,道:“柔儿闹腾,我怕她给太皇太后添乱。”纵然脸红肿了,也丝毫也不乱。 方樱就冷笑了一声,道:“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包里的东西吧。你宫里是藏了多少红花,以至于让柔儿这么小的孩子,都能觉得好玩随手抓一些放在口袋里?” 是崔婧容!沈橙玉知道,她这是在报复自己拉她出来垫背,所以在赵馨柔的荷包里放了红花。 是她疏忽了,以为崔婧容蠢,所以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这个亏,她吃的哑口无言。 “小孩子到处玩,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抓来的。说不定她去了御药房呢。”沈橙玉说着,拉着赵馨柔道:“柔儿告诉娘,你包里的这红色的花从哪里来的。” “这个花吗?”赵馨柔道:“我找糖的时候看到的,就在柜子里放着呢,娘,我带你去找。” 沈橙玉脸色极其难看,她宫里没有这东西,很显然,崔婧容用了一模一样的手段,来陷害她。 “够了!”赵凌忽然拍了桌子,怒道:“玉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橙玉抿着唇瞬时红了眼睛看着他道:“臣妾冤枉的,圣上信我。” “废话什么。”太皇太后指着沈橙玉就喝道:“来人,给我将这个毒妇捆了,好大的胆子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 沈橙玉什么都不说了,只看着赵凌,眼泪簌簌的落。 赵凌眸光闪动,显然不舍得这么罚,可又不能立时立刻的去反驳太皇太后,毕竟方樱差点吃了红花落了孩子。 邱嬷嬷就带着人进来,将沈橙玉干脆利落的捆住往外拉,太皇太后又补充道:“这样的人不配养孩子,先将柔儿送惠妃那边教养。” 沈橙玉眼睛一眯,人已经出了内殿,崔婧容还站在院子里,见她出来她居然一愣,有些惊讶的样子。 “你长脑子了嘛!”沈橙玉走过去盯着她,“要不我疏忽你了,你以为这点小手段,也能难得到我。你给我等着!” 崔婧容缩了缩。 沈橙玉被嬷嬷拉着出了坤宁宫。 ☆、204 水面 赵凌将年哥儿交给乳娘,他板坐着咳嗽了一声,道:“祖母,玉儿她……” 他的话没有说完,太皇太后就打断他,愠怒的道:“你不要和哀家求情,是哀家要发落她的吗,你瞧瞧她做的事。若不罚她以儆效尤,将来她不是要无法无天了。如今就这么几个人都闹成这样,若是人再多些,岂不是整天鸡飞狗跳没有安生。” 赵凌蹭的一下站起来,很烦躁的道:“您……您看着办吧。”他说着,拂袖出了门。 待他离了坤宁宫,方樱就高兴起来,坐在太皇太后身边,道:“祖母,要不然直接将她杀了吧,我怀疑这些日子宫里宫外的这些事,都和她有关。” “当时在太子府没有将她去了,如今你以为想杀就能杀的。”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赵凌对沈橙玉太在乎了,若是方樱真的流产了她还能发作,如今没有,事情就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赵凌是不可能舍得动她的。 但是,不杀不代表就饶了她。 “太皇太后。”邱嬷嬷从外面进来,“人关在了东面的丽景轩了,那边鲜少有人去。”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道:“多派些人看守!” 邱嬷嬷应是。 “惠妃怎么回事。”太皇太后这才得空问起崔婧容,方樱也觉得诧异,道:“我也没有想到,她为什么突然变的这么机灵了。” 太皇太后蹙眉,让邱嬷嬷去查一查,过了一会儿邱嬷嬷回来,低声道:“县主来了,在那边呢。” 宫里进出,就算是圣上也能查得到。 “这孩子!”太皇太后无奈的笑了笑,摇头道:“哀家还真以为她不理会这个姐姐了,原来她还是挂念着,听说有难就急赶来了。” 方樱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道:“听说惠妃当年的病就是静安治好的,二人之间颇有些感情。” 此时,崔婧容正亲自泡好了茶递给顾若离,有些吃惊的道:“你说你碰到我娘了吗。” “嗯。”顾若离回道:“我进宫的时候碰见的,她递了牌子却没能进来,大约是着急你的处境吧。” 崔婧容哦了一声,垂了眼帘道:“她不会担心我的安危的,她担心的是自己的荣华富贵。”说着,拉着顾若离的手,笑道:“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待我,不求回报的。” 还有娇兰。 可惜这两个人她当时都没有保护好! 第363节 “娇娇,你说沈夫人她到底想干什么,她不是过的挺好的吗,圣上对她很宠爱,有儿有女真的很让人羡慕。”崔婧容道:“她还折腾,就算折腾的再好也至多做个贵妃吧,除此以外她还能做什么。” 有没有外家协助,她就是在后宫翻天了,也还是个侍宠的女人罢了,不可能做得上皇后。 “你想简单了。”顾若离笑了笑,道:“她要的,绝不是你我所想的这些……” 崔婧容似懂非懂也不是很感兴趣,她道:“那这一次太皇太后会不会将她杀了?” 杀不了,太皇太后要顾忌赵凌,尤其是在方樱还没有生出皇子的前提下,“应该是先关着,等圣上淡一些。” 崔婧容点着头笑看着顾若离,又摸了摸她的脸,“你成亲后越发好看了,以前我就在想你将来会不会比郡主还要好看,现在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好看也没什么用。”顾若离朝外面看看,低声道:“我还有件和你说,说完我就走了,这里不是我久留之处。” 崔婧容点着头,顾若离和她低声说了几句,便起身道:“若是太皇太后或是皇后问起来,你就如实说了,不要遮掩隐瞒。” “知道了。”崔婧容点头应是。 顾若离就起身出了景阳宫,径直去了坤宁宫。 “就知道你会过来。”太皇太后携了她的手,道:“你可和贤妃仔细解释过了?”她这才想起来,惠妃已经降级为贤妃了。 顾若离点头,大概说了一遍的……有的事情她能和崔婧容说,可是太后和方樱却不行。 赵凌焦躁的摔了一直茶盅,和魏谦怒道:“你说玉儿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圣上。恕奴婢多嘴,这事还真是不知道实情如何。不过按照夫人的性子,还真是让人呢难以置信。”魏谦道。 赵凌当然知道,沈橙玉是善良单纯,可绝不是冲动型的,他看着魏谦道:“此事太皇太后气的厉害,你快帮朕想想,怎么才能将她放出来。” “圣上,眼下不是要将夫人放出来,而是派人是保护夫人啊。”魏谦道:“太皇太后既然生气了,就势必要多关几日才能消气。” 赵凌想想也对,忙喊了吴正:“去看看沈夫人关在哪里,不要惊动别人,小心护着。” 吴正应是而去,赵凌这才松了口气。 “圣上。赵将军来了。”门外小內侍直接通传了一声,赵凌颔首道:“远山,快进来。” 赵勋推门而入,余光扫了一眼魏谦,拱手行了礼,赵凌就道:“来,朕和你说一件事。”他就拉着赵勋在桌案后落定,指着墙上的疆域图,道:“朕打算在广东还有宁波一带增设兵力,几处来报说今年的倭寇明显要比往年猖獗许多。” 在沿海增设兵力?赵勋颔首的,道:“可有详细的计划和章程?” “暂时还没有,朕先和你说说看。”他又道:“古有长城千古流芳,若是朕也能造一条和长城媲美的海防线,你说是不是也会很好。” 赵勋没有发表看法,只问道:“圣上何时有这样的想法?” “昨晚。”赵凌就笑着道:“昨晚朕喝了一点酒,在回宫的路上忽然就生出了这个念头,早上原本就想和你说来着,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 赵勋道:“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您可以慢慢想。” 赵凌点着头,他以为赵勋会反对,不成想他居然什么都没有说,还让他慢慢想。 可见,海防线也不是不可取的。 “还有件事。”赵凌道:“今天一早祖母将玉儿关起来了,你一会儿去帮我劝劝祖母,玉儿胆子小晚上一个人在那边肯定会害怕的。” 赵勋点了点头,道:“好,微臣稍后就去坤宁宫。” “朕真是没用。后宫这么点事都弄的乱七八糟。”赵凌懊恼的叹了口气和赵勋吐苦水,“朕被弄的焦头烂额,还是你好,只和静安两个人,真的是清净的很。” 赵勋回道:“各有各的便利,圣上也不用羡慕微臣,娇娇脾气上来时也不好惹。” 赵凌心情终于好一点,哈哈大笑,道:“这个朕相信的。” “大理寺那边还没有消息吧。”赵凌问道:“太子遇袭的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赵勋微微颔首。 丽景轩内很安静,沈橙玉看着院门锁上,她起身在院前院后四处查看了一遍,过了一会儿魏谦叩响了角门,低声道:“夫人,您在里面?” “魏公公。”沈橙玉道:“我没事,你将柔儿照顾好,别叫她被人欺负了。” 魏谦应是隔着门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围魏救赵!”沈橙玉一字一句说完,魏谦顿了顿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又听她道:“惠妃那边你看过没有,今天的事是谁教她的。” 魏谦回道:“是静安县主,今天只有她和惠妃娘娘说了话。” “静安县主?!”沈橙玉顿时眯起了眼睛,就道:“她不是要开杏林春会吗,如何有空四处乱窜。” 魏谦哪里知道,就没有说话,沈橙玉又道:“我的账没有和她算,她居然上窜下跳的来找我的茬。”又道:“这两日你上门都不要说,三日后你想办法带圣上来我这里。” “跟他们说一声,赵远山动不了,还是要接着盯着沐恩侯,不能松懈了。”沐恩侯府是突破点。 魏谦颔首应是,左右又重回了乾清宫,赵凌用过晚上,魏谦低声道:“圣上今晚可要出去散散心?” “也行,玉儿不在,朕也睡不好。”他说着,就换了一件家常的袍子,带着魏谦坐车出了皇宫,一路去了醉春楼,赵政亲自在后门口等着,迎着道:“圣上今儿来的早。” “朕心情不好。”赵凌扫兴的道:“去将紫苏找来陪朕,你不会不舍得吧。” 赵政心头一跳,呵呵笑着道:“怎么会,紫苏又不是草民的人,就算是您想要草民也会高兴的双手奉上啊。”话落喊着老鸨子,“将紫苏找来。” 话落,里头应了一声。 赵凌在常来的房间里躺下来,看着头顶发呆,“正卿啊,今儿祖母将玉儿关起来了,连朕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祖母生气的很。” “关几天等祖母消消气就好了。”赵勋给他倒了杯酒,凑过来道:“祖母还是心疼您的,不会舍得将沈夫人一直关着让您伤心。” 赵凌意兴阑珊的嗯了一声。 方朝生此刻也躺在软榻上和方夫人说着话,他扫兴的道:“姑母的意思,让我往后一段时间都要低调一点,没事不要轻易出门。你自己也小心一点,还有两个儿子!” 方氏人口简单,方朝生兄妹三人,除了方朝阳这个妹妹外,还有一个同胞的弟弟住在一起,他自己生了也是一样,生了两个一个女儿……长子方昕锐就是顾若离成亲时背她上轿的人,他成亲已有四五年,膝下还无子嗣。 次子定了忠勤伯的嫡次女,也是兵马司周云的妹妹,但因在孝期明年才能请期纳彩。 方夫人应了,回道:“这次的事情太蹊跷,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撞太子的人,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做的这些事,也太被动了。”又道:“赵将军那边可有什么说法,你见过他没有。” 方朝生摆了摆手,道:“我找过他,没有见到人。” “他该帮我们的,很显然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在他身上咬不到肉,就转道我们这里来了。是我们给他做了挡箭牌。”方夫人有些愤愤不平,“朝阳和娇娇也是,自己家里闹成什么样没事,对外面就要一起使力,她们母女倒好,不管什么事都撇的一干二净,我倒是要看看,等沐恩侯府真被人扣上了外戚干政,意图谋乱的罪名,她们还能不能独善其身。” “说这些做什么。”方朝生道:“她们毕竟是女人家,眼界也没有那么远,” 方夫人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可也知道和方朝生说不通,就起身道:“我去看看应庆在不在家,和他说一声。” 方朝生就应了一声,正要说话,外头来了个婆子,隔着帘子回道:“侯爷,司礼监的一个小公公来找您,说苏公公请您去宫中一趟。” 苏召找他?他一楞忙起身出了门,在院外见到了小內侍,问道:“苏公公找我何事?” “奴婢不知道,只说让您去一趟。”小內侍说完,就行了礼走了,方朝生想了想回房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宫中。 苏召在乾清宫的东面弘德殿里,弘德殿原是圣上读书的地方,先帝嫌原来司礼监办事太远,就让苏召搬到这边来,将弘德殿给他用,这样一来办事就省的来回的路程。 方朝生其实有些犹豫,要不要去见苏召,毕竟那边是重地,寻常人不得进去。 他在乾清宫外等了一会儿,听说圣上带着魏谦出去了,这才绕了正门从东面的角门进了弘德殿,殿里前后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他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他就不敢再动,在院中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见苏召回来,更是一个內侍都没有看见。 他便起身敲了门,正殿的门关着,他就推门而入,里面一排排的书架,架子上摆着历年的一些重要奏疏,分门别类按衙门划分摆好,方朝生对此来,有些好奇的张望了一番,视线又落在后面的桌案上。 桌子上堆的如小山似的奏疏,笔墨纸砚朱砂整齐的摆在桌子上,除此之外,殿中一个人都没有。 他就有点狐疑,忙转身往外退,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被桌子上一张奏疏吸引,那是颜显从关外递回来的折子,要求户部加送粮草,另自庆阳几处配送一些瓜果,随军士兵有的已近一年不曾食过果蔬。 他回头朝外看了一眼,没有人来他有接着往下看,颜显说到额森一部因去年追赶,今年开春又打了一场,损了马匹牛羊无数,他计划今年夏季后增强兵力,误了他们的游牧,过了今年他就是再想躲,也没有牛羊再接着供应。 方朝生细细看了一遍,不由想到了贩卖牛马和果蔬的事,这倒是个好时机,这要是真的找到了路子,其中的商机和钱财难以估计啊。 不过要快,时间上不等人,这场战至多还能持续两年,这两年要抓住机会才行。 看来,他要好好筹谋一番才行。 想到这里,他将奏疏放了下来,转身就朝外面走,殿中的点着灯的,所以很亮,可院子里很暗,他一回头就看到门口立着好几个人,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心头一跳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这才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正是赵凌,他负手看着他脸色很不好看,“侯爷在这里做什么?” “我……”方朝生一愣,忽然想到他不能提苏召,就道:“微臣是找求见圣上,却稀里糊涂的走到这里来了,圣上,这里是何处?” 赵凌冷冷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对魏谦道:“苏召呢。” “苏公公去用晚膳了。他每日这个点都去用了晚膳,再回来休息。”魏谦回道。 方朝生暗叫一声不好,他一定是被人算计了,大晚上的在这里二笔赵凌撞上,不是说他出宫去了吗。 来不及多想,方朝生立刻就解释道:“微臣无意闯到这里,真是不知道这里就是苏公公的办公之处。失礼之处,还请圣上谅解。” “你刚才在看什么。”赵凌最近对沐恩侯府很反感,一件事一件事的接着闹腾,前面是马车撞人被告的事,后来又是赵安申被撞,紧接着就是方樱在宫中和沈橙玉闹腾…… 沐恩侯府因为太皇太后和皇后,越发的得势嚣张了。 居然还趁着他不在,跑到司礼监来了,他想干什么! “微臣……”方朝生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的奏疏,就道:“微臣就觉得有个字写的苍劲有力,一时好奇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想到是颜世子的字。”他说着指了指。 “将苏召找来。”赵凌负手往外走,又回头扫了一眼方朝生,道:“你跟朕来。” 赵凌在醉春楼和了几杯酒,急匆匆的赶出来,这会儿就有些晕,由魏谦扶着回了乾清宫。 方朝生跟在后面心里飞快的转着,又和一边他认识的內侍打了个眼色,那內侍悄悄退了下去,去坤宁宫找人。 一行人去了乾清宫,赵凌在书案后面坐了下来,神色不善的盯着方朝生。 方朝生咳嗽了一声,尴尬的道:“圣上,微臣真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胡乱走到那边,又一时新奇拿了一封奏疏看了一眼,旁的一概没有。”他说着都觉得自己解释的有些苍白,干巴巴的,说不下去。 赵凌当然不相信,他坐着没动,一会儿苏召就来了行了礼,赵凌问道:“是你约的方侯爷去弘德殿的?” “没有!”苏召心头一跳,心思电转之后就明白了过来,有人是打算一箭双雕了,“奴婢去用晚膳,根本没有约任何去。” 赵凌就倾了身体看着苏召:“苏召,朕知道,你虽是父皇留下来的人,可是在你心中你最向着的人不是朕,但是朕从来不计较,我们都是自己人,目的一样心在一起就好了,可是现在你告诉朕,你这是在做什么,还讲朕放在眼里吗。” “奴婢的心一直向着圣上。”苏召跪了下来,回道:“先帝离开时,奴婢就本打算追随而去,如今活着只是为了圣上,仅此而已。” 赵凌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目光又落在方朝生面上,不说话…… 方朝生生了一头的冷汗,知道圣上这是要罚他了,他很清楚早在前几日圣上就对他们有些不耐烦,可是挨着太皇太后,他不好意思过分而已,可是今天沈橙玉被太皇太后罚了,他恰好撞在了刀口上。 这一顿罚是免不了的。 除非,太皇太后能将沈橙玉放了! 方朝生垂着头暗暗恼恨自己愚蠢,怎么听了一个小內侍的话就没头没脑的来了,苏召什么时候找过他,又什么时候请他去过弘德殿,这种地方是他能来的吗。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第364节 他心里想着,偷偷回头瞄了一眼,等着太皇太后来救他。 赵凌已经是怒道:“沐恩侯方朝生无召私闯后宫,自今日起罚俸一年,禁足三月,革除内务府的职务……”他说着一顿,正要接着说话,外面就有小內侍匆匆跑来回道:“圣上,景阳宫走水了。” “什么?”赵凌听着一愣,道:“那快让人去救火啊……人呢,伤着没有,小公主和惠妃呢。” 小內侍回道:“火势不大,听说……听说是小公主纵火的。” “柔儿?”赵凌也管不着方朝生了,起身匆匆去了景阳宫,火势很小但是烧的很诡异,是从崔婧容的卧室烧出来的,赵凌看着满脸的骇然,问道:“是怎么烧的?” 崔婧容披着袍子脸色发白的坐在罗汉床上流着眼泪,赵馨柔冷冷的盯着崔婧容,就道:“我要我娘,我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她是坏女人。” “柔儿,谁教你说的这些话。”赵凌大怒,上前抓住赵馨柔的手臂,就道:“说,火是不是你放的。” 赵馨柔咬着唇,道:“不是我,是她自己放的。” 谁会自己放火烧自己,还在自己床头点的火,只要没疯谁都不会这么做。 “将她给朕关起来,太没有教养了。”赵凌将赵馨柔推走,过去望着崔婧容问道:“你怎么样,吓着了吗。” 崔婧容抱着他哭了起来。 赵凌叹了口气,只觉得一天到晚的怎么这么多事,他还没将沈橙玉弄出来,这边又出了事,让他怎么有脸去和太皇太后说放了沈橙玉。 他安抚了好一会儿,等重新回到乾清宫时才想起来昭仁殿中的人,喊道:“魏谦,你去看看他还在不在。” “回圣上,他已经出宫了。”魏谦回道。 赵凌点了点头,又想到了方朝生,想说什么,终究吐出一口气出来,又憋了回去。 一顶轿子静静的从乾清宫抬着,绕过弯弯绕绕的宫墙,到近光左门,刚走了一刻就看到空空的同道前头也停着一顶轿子堵着路。 两人轿子相对,对面轿子里的人走了出来,两边抬轿子的人都认的,忙各自行礼,道:“叩见县主!” “嗯,起来吧。”顾若离抱臂走过来,挥手道:“你们退下吧,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轿夫对视一眼,斟酌了一刻后还是退在了下去,远远的站在一边。 顾若离就看着垂着帘子的轿子,问道:“你这是不打算见我了?” 里面没有人说话。 “你又是找人撞太子,又是勾着侯爷去司礼监……你这是打算做什么。”顾若离问道:“这就是你当时来京城时求的前程吗,目的是什么,位居高位,呼风唤雨,还是护着沈夫人,保她成功登上后位?” 还是没有人说话。 顾若离有些不耐,刷的一下掀开了帘子,里面根本没有人,只有座位上静静躺着一封信,信里只留了三个字。 明天见。 “霍繁篓!”顾若离气的不行,左右看看,哪里有他的影子,这个人太狡猾了,她算到他会从这里走,可是他也算到她会在这里等……她算到他会对方朝生出手,果然,他勾着方朝生打算对苏召和方朝生来一个一箭双雕,她就让崔婧容自己放了一把火……反正就是为了救沈橙玉,只要赵凌二米脸和太皇太后开这个口,没有砝码,沈橙玉就得乖乖待在丽景轩里。 可是她最后还是叫他给逃了。 明天见,是因为看出来她知道了,所以不打算鬼鬼祟祟了吗。 她倒要看看,他明天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她折了信回到轿子里,后悔应该和赵勋一起来,抓着他不分青红皂白打一顿再说。 她回了家中,赵勋就坐在炕上看着她微笑,道:“找到人了?” “没有。”她将事情经过和赵勋说了一声,“说明天见。你说他想干什么。” 一直鬼鬼祟祟的,现在不得不出来了是吧。 他要再不露面,她就一定有本事叫沈橙玉死在丽景轩里! 赵勋将手中的书丢在炕上,道:“这两日闲了请太子来家中住几日,他腿受伤了,你也能看照几日。” “你……”顾若离听着心头一惊,拉着赵勋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勋就揉了揉她的头,含笑道:“没什么,早点睡。” 顾若离就想到了圣上驾崩前和赵凌说的话,他告诉赵凌要相信赵勋,这样的人你要不就放权,要不然就杀了……切不可摇摆不定…… 赵勋从来都是没有耐心的人。 赵凌近段时间太奇怪了,和赵勋也明显不如从前亲切。 “睡觉去。”赵勋拉着顾若离回房,顾若离摇着头道:“再等等,咱们先将事情说清楚啊。” 赵勋也不废话,拉着她扛在肩膀上就大步出了暖阁,回卧室里三两下将她剥光丢进浴桶中,自己也坐了进来,顾若离道:“我们先说正事,你说霍繁篓怎么入的圣上的眼,他凭什么让圣上听他的?” “这也是正事。”赵勋捧着她的脸吻着,顾若离只得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将她轻轻一托慢慢坐在自己腿上。 顾若离瞪大了眼睛,摁着他的肩膀,面颊绯红的道:“就……就不能去床上,这一会儿地上全湿了。” “湿了才好。”赵勋一处都舍不得错过,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又轻轻敲了她的头,道:“认真点,脑袋里在想什么。” 她一愣啊呜一口咬住他的肩膀,道:“想从哪里下嘴。” “随便。”他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哪里都可以下嘴。” 她挣了一怔臊的不行,可又说不出话来…… 等事毕,地上果然扑出一地的水来,她挂在他的身上回了房,两人靠在床上说着话,不知不觉她便累的睡熟了过去。 赵勋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便起身穿了衣服去了外院,吴孝之在书房等着他,两人说了一夜的话,寅时他就直接去上朝了。 顾若离醒来时发现赵勋不在,就喊着欢颜进来,欢颜看见她脖子胸口都是红红的印子,羞的眼睛没地儿放,背着身道:“夫人,您……您自己穿衣服。” “我什么时候让你穿过。”顾若离莫名其妙,接过衣服来低头去穿,这才看到自己胸口没一个能看的地方,她刷的一下放了帐子,道:“去给取早膳去。” 欢颜哦了一声,提着裙子就跑了。 顾若离捂着脸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洗漱用了早膳出了门,马车行在街上,就听到满街的人都在讨论,什么圣上新封的一个官职,她听着心头一跳喊道:“”孙刃,是什么官?封的是谁? “两淮巡盐使兼海防监工。”孙刃回道。 巡盐使她知道,海防监工是什么?顾若离蹙着眉,正要说话,就听到身后敲锣打鼓的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孙刃道:“新官巡街受贺。” 马车停在路边,她好奇的掀开帘子去看,就看到不远处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人,身形消瘦,容貌俊美,正笑盈盈的抱着拳和路两边的人拱手回礼。 样子真是儒雅俊逸。 她看着眼睛眯了眯,随即又了然,索性掀了帘子坐在车辕上看着他,他也是老远就看到她了,眉梢一挑策马过来抱了抱拳,道:“县主!” “霍大人。”她也虚虚的回了礼,“恭喜啊。” 他龇牙一笑,不咸不淡的道:“同喜,同喜!” ☆、205 非友 她看着他,他虽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眉头微蹙隐隐露出一丝阴郁,看人狭长的凤眼微眯,露着一丝疏冷的凉薄。 容貌依旧是那个她认识的霍繁篓,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陌生,仿佛第一次相见。 她本来有许多话想和他说,想问问他,可忽然间她觉得一切都索然都无味,说和不说对于他们来说,大概已经是最惨白无力的相处了。 算了,是敌是友都是这样了,没什么可说的。 她笑了笑,道:“望你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也祝你心想事成,处处顺遂!”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着,随后勾了勾唇角指了指前面,道:“改日再聚,我还有事。” 她点头,做出请的手势,“请便。” 锣声未停,鼓声震耳,霍繁篓高坐马上神色张扬,笑容惑人,大摇大摆的巡街,受着所有人的恭贺。 两淮盐巡使,职位不高但权限却很大,而且还是个极大的肥差,肥到有人宁愿不做阁老,也想在此职位上待上一年半载,好让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重新进了马车放了帘子,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了下来,孙刃驾着车往同安堂而去,她掀了帘子道:“去石工巷。” 车在白世英的院前停下来,她敲了门,开门的是韩苗苗,见着她就道:“县主,您来的正好,白姐姐生病了。” “怎么了?”她听着一愣进了门,韩苗苗在后面道:“在卧房里。” 顾若离进了卧室,果然看到白世英躺在床上,脸色不是很好看,人也很疲惫的躺着,她在床头坐下来,白世英道:“苗苗和你说的?” “没有。我正好想来和你说说话,你怎么样,我帮你看看。”她说着话拿了白世英的手腕扶脉,白世英忙将手藏进被子里,她一愣奇怪的看着她。 白世英笑着道:“我没事,已经吃了药了,明天就能生龙活虎。” 顾若离打量了她的脸色,眉头略簇了簇,道:“好,那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白世英点了点头,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看到霍繁篓了。他封了两淮盐巡使和海防监工。”她和白世英道:“就在刚才,他坐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巡街呢。” 白世英一脸的诧异,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说闲人封官的事情,“谁推荐他的,圣上为何允了?” “我看,是圣上自己推荐的。”顾若离话落,韩苗苗倒茶来递给她,她倒了谢道:“苗苗今儿就别去医馆了,就在家里照顾白姐姐吧。” 韩苗苗点了点头,白世英摆手道:“不用,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而且,一会儿焦姐也会来,不用她耗一天在我这里。” 韩苗苗就看着顾若离,见她点了点头就应道:“那我把院子里扫一下,衣服洗了就走。” 她说着出了门,白世英接着又道:“他怎么和圣上认识的,又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圣上封他做两淮盐巡使?” “这就是令人费解的地方。”顾若离含笑道:“他是怎么认识圣上,又是怎么得到对方的认可,还封了这样一个人人都想得的官职。” 白世英也是满腹疑惑。 “难道我们认识的霍繁篓是假的,他所给我们的信心都是假的?”白世英若有所思的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今日的一飞冲天。”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有些应该不假,比如他的身世和经历。但其余的一切都不确定。”他当初在庆阳时,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死皮赖脸的要跟着她来京城求前程。 她觉得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这个,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猜不到。 “那……以后还是朋友吗。”白世英叹了口气,她能感觉到霍繁篓对顾若离的心,那份经历生死共患难后青涩的爱慕不是假的,但是在这世上情爱一事恰恰是最善变也是最好舍弃的,更何况,他恋而不得更没有必要坚持。 “应该不是了。”顾若离将最近发生的事和白世英说了一遍,“虽不能明确是他做的,但是除了他似乎没有人了,所以……” 白世英叹了口气,觉得无话可说。 “我回去了。”顾若离看了看时间,白世英拉着她,道:“快到杏林春会了吧,你准备的如何,需要我帮忙吗。” 她笑了笑,道:“不用。就在闻音阁办,闻音在帮我布置。”又道:“今年比往年要好,各家医馆都遣了三个人来,人手足够,你好好休息。” 白世英点了点头,目送顾若离出门。 第365节 她回了同安堂,大家都跟炸锅了一样一下子涌了过来,张丙中道:“……师父我没有看错吧,那个人真是霍繁篓吗。” “我也是看了好些遍都不敢确认。”方本超摸着胡子觉得自己云里雾里的,“他怎么会做官了呢,这也太让人惊讶了。” 张丙中立刻愤愤不平,“他的字还是师父教的,诗词都不会几句,他这么做官让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情何以堪。就连杨公子那么优秀的人,现在还在翰林院里读书呢。” 杨文治笑了起来,道:“两种途径不同,前程自然也不会一样。” 官还分清流和浊流呢,张丙中点了点头,道:“那霍繁篓这种就是不入流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些刻意想要将气氛调节的活跃一些的感觉,顾若离笑着道:“不管清流还是浊流,总之他以后都不是我们认识的霍繁篓了。” “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张丙中咕哝着,又看到门口进来了一位母亲抱着哭闹的孩子,孩子额头撞破了,血流了一脸,他喊着道:“岑大夫,快!” “送我那边去,岑大夫今儿不是要出门的吗。”方本超一边说着一边去忙,顾若离就随着杨文治还有孙道同一起去了房间,关了门杨文治道:“传言霍繁篓早年和圣上就认识,似乎是圣上刚去应天时,他还救过圣上一命。” 霍繁篓去过应天,还救过赵凌?顾若离问道:“这么说,圣上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封了官职?” “倒也不是,实情老夫也不知道。”杨文治露出疑惑的样子,“但不管怎么说,他算是如今最大的疑点了,太出乎意料了。” 是啊,太出乎意料了。 顾若离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晚上打烊时赵勋来接她,夫妻二人一起去了郡主府,三个人用了晚膳移去了暖阁喝茶,方朝阳看着赵勋问道:“霍繁篓到底怎么回事,如何封官的,你查到了吗。” “圣上与我解释,说他是青禾帮的掌柜,而青禾帮就是他在暗中让霍繁篓去扶持的。还有……”他看向顾若离,道:“当时霍繁篓出现在庆阳,也是他让他去的,一开始是为了请顾老爷子,可是迟了一步顾老爷子死了,于是他第一时间找到了你,想要将你骗来京城。” 顾若离和方朝阳对视一眼,方朝阳一脸的嘲讽,“就他,还能想那么远?” 赵勋不置可否。 顾若离却是恍然明白过来,如果是这样的解释,那么就能理解为什么霍繁篓当时赖在她身边不走的原因了。 至于是不是赵凌吩咐的,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二人早就是认识的。 “你打算怎么办,我看圣上似乎变了。”方朝阳蹙眉道:“近日做的几件事,不管是不是有人挑唆,但可见他是想要收权回来了。” 赵勋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他想要功绩却又觉得有我在,一切功绩都与他无关,所以打算另辟蹊径,做我没有涉足和权限不达之处。” 比如海防。 “可笑至极。”方朝阳摇着头,“那海不就是最好的防线,要他做什么海防线。” 还建长城,方朝阳很想啐一口,“他怎么不到天上建天防呢。” 赵勋喝着茶没有说话。 “不过,到也能看得出来,他忌惮你也没有想要对你如何,要不然也不会想到海防线了。”方朝阳揉着额头,“父亲蠢,儿子怎么能聪明到哪里去。” 顾若离扯了扯方朝阳的袖子,道:“娘!” “知道了。”方朝阳看着赵勋就道:“那你如今还打着的额森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赵勋颔首,回道:“这几日我便递折子,再增两万兵马。” 他话一落,方朝阳和顾若离都惊讶的看着他,两个人脸色的神色又在意料之中,却又忍不住惊讶。 “不说这件事了。”方朝阳看着顾若离道:“你见到惠妃了?” 她点了点头,方朝阳点了点头,道:“她可一时不能死,留着她长命百岁。” “娘。”顾若离无奈的道:“大姐又没有做什么,她都这样了您就别说了她了。” 方朝阳白了她一眼。 夫妻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一起走着回家,快到家门口时,远远的就看到崔延孝站在巷子口,搓着手似乎有些纠结的样子,她和赵勋对视一眼,便喊了一声,“崔二老爷。” 崔延孝一怔回头,显然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里,有些尴尬的拱了拱手道:“赵将军……娇娇。” 顾若离笑笑,问道:“崔二老爷何以在此?”这是他们家侧门口。 “没别的。我听夫人说她那天在宫外见到你了,事后你还帮着惠妃娘娘度过了难关,我……”他不好意思看顾若离,匆忙抱拳,道:“多谢出手。” “不客气。我帮惠妃是因为她是崔婧容,没有别的意思。”她淡淡的道。 崔延孝颔首,又拱了拱手,“谢谢!那我告辞了。”就快步而去。 醉春楼中,赵凌端着酒拦着霍繁篓的肩膀,笑着道:“……当年我们认识时,你并不知道我是太子,就算知道,那时候我也是个落难太子,今天不知能不能见到明日太阳的太子……可你还那么义气的对我,无怨无悔的帮我那么多。这份情,我永远记在心里。” 霍繁篓笑着,道:“我感动于您为人,更不忿您的处境,您不必如此,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管是朋友还是臣子,我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又碰了碰杯子,“圣上,我霍繁篓敬您。” “喝。来,正卿,一起喝!”赵凌和两人碰了杯子,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就算以前不提,现在你为我做的我也要提,青禾帮那么大的家业,你说给我就给我,还有海防线也是你提的……我无以为报,往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霍繁篓点头应是,笑着道:“这可是圣上您说的!” “圣上,他可是缺个老婆。”赵政哈哈一笑,道:“等他想成亲的时候,心上人守寡的时候,您定要帮着赐婚才行。” 赵凌一愣,以为赵政说笑,义薄云天的道:“多大的事,等她守寡,不如让她守寡好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霍繁篓冷冷的扫了一眼赵政。 “你就别喝了。”赵凌抢了霍繁篓的杯子,笑道:“明日你还要上朝,可别忘了啊。” 霍繁篓点着头应是,笑着道:“微臣送您回去。” “忘记问了。”赵凌道:“你住在哪里?” 霍繁篓就笑着道:“我暂时住在客栈,京中的宅子不好找,等等再说。” “朕有。”赵凌喊道:“魏谦,朕记得徐翼原来的宅子收回来了吧?” 徐翼致使后一家人搬走了,宅子也收回来了,所以还是空着的。 “是!”魏谦回道:“不过徐阁老的宅子有些大了,霍大人一个人住未免有些空,三牌楼的郡主府后面有个独立的院子,原来是裴公公的私宅,后来他死了宅子就空着的。不过那宅子虽小可却五脏俱全,好的很。” 死人的宅子,赵凌皱眉,霍繁篓哈哈一笑,道:“这个好,离赵将军和郡主府近,都是熟人还能走动走动。” “那行,你高兴就好。”赵凌说着,和魏谦道:“明儿一早就将钥匙给霍大人。” 魏谦应是。 “圣上,微臣送您回去。”霍繁篓扶着赵凌起来,两人边走边说着话一起上了车,赵政站在门口呵呵笑了笑回了醉春楼。 霍繁篓坐在对面,笑着道:“圣上近日郁郁寡欢,可是因为沈夫人的事?” “还是你懂朕。”赵凌就道:“昨天沐恩侯的事被打断了,柔儿又做了那种事,祖母更加生气,朕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霍繁篓嘻嘻一笑,道:“微臣有个法子,你可要听听?” “快说。你向来机灵,和朕说说。”他凑过来一副期待的样子,霍繁篓就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凌听着一愣蹙眉道:“这样行吗。” 霍繁篓笑着道:“这事儿行不行,就看圣上您,微臣进不了后宫,也只能给您想这些粗陋的法子了。” 赵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你让朕想想。” 霍繁篓点头不迭。 “你和我一起回乾清宫吧,我们秉烛夜谈。”赵凌拉着他道:“前几回因为你的身份,都是偷偷摸摸的,现在你都封官了,怕什么。” 霍繁篓笑着点头,道:“行,那微臣就叨扰圣上了。” 赵凌哈哈一笑,一副引为知己的样子,两人笑着回了乾清宫,魏谦推了殿门,随即一愣,就看到赵勋正四平八稳的坐在里面喝着茶,赵凌脸色微微一变松了霍繁篓的肩膀,喊道:“远山,你怎么在这里。” “想到一点事就来了。”赵勋目光在霍繁篓身上一转,淡淡的道:“圣上和霍大人去喝酒了?” 赵勋回头看了一眼霍繁篓,点着头道:“是,出去喝酒了。”又道:“早知道你有空呢,叫你一起了,只是……只是正卿也在,而且还在醉春楼……” “无妨啊。”赵勋道:“喝酒而已,图高兴罢了。” 赵凌一愣呵呵笑着,有点尴尬的样子。 霍繁篓和赵勋虚虚的抱了拳,道:“赵将军和圣上有要事要谈,那微臣去隔壁坐坐,喝杯茶醒醒酒。”话落,拂袍出了门。 殿门关上。 “你有什么事。”赵凌在赵政面前坐下来,望着他有些心虚的样子,“远山,你是不是生气我自作主张封了霍繁篓的官?” 这已经是第二次他没有打招呼封的官。 “没有。”赵勋道:“听说他在应天时就帮过您,又是个颇有才气的人。只要有用自然就可以收为己用。而且,青禾帮家资不菲,若能为圣上你你所用,也抵得上半年国库。” “是!”赵凌点着头,道:“朕也想过这些。但是说到底他这个人朕还是很欣赏的,人机灵且还聪明。” 赵勋笑笑,道:“确实不错。”话落,又道:“圣上的海防线还没有章程出来,是打算让他列?” “是!他说过些日子就给朕。”赵凌兴致来了,侃侃而谈,“广东那边朕还和阙君王也联络了,届时有他在,霍爱卿做事也能便利一些。” 赵勋扬眉,“岭南先生同意了?” “嗯。”赵凌颔首,笑道:“他一听朕要做这件事就高兴的回了信,说此乃千古大业,他全力协助配合。” 赵勋喝着茶点了点头,道:“确实不错!” 赵勋表了态,赵凌更加的高兴,将事情前后的设想都说了一遍,问道:“……如何?” “好!”赵勋道:“圣上尽管放手做,此事一定能流芳百世,受万世景仰。” 赵凌起身来回的走着,恨不得立刻去广东或者宁波看看,赵勋看着他,出声道:“微臣也有一事要说。” “你说。”赵凌坐下来看着他,赵勋就将增兵的事说了一遍,“营州中屯卫悉数在关外,那边已空置很久,微臣想,索性虎贲营无处安放,不如移到营州来,一来离京城近微臣能常去走动,不至于荒废了操练,二来,等将来额森一部灭完,微臣想要将周边的几个卫所都恢复起来,秦大同还有别处的要去。” “原来是这件事。”赵凌点着头道:“那你看着办!” 赵勋不置可否,颔首道:“那此事微臣明日就和都督府几位大人都督商量先定了。”他说着起了身,“时候不早了,微臣告退了。” 赵凌颔首送他出去,待他走远,魏谦将霍繁篓请了过来,他笑着道:“远山也对你夸奖不断,朕真是太高兴了。” “多谢赵将军夸赞。”霍繁篓笑着,望着黑暗中越走越远的赵勋的身影,冷笑了笑。 第二日一早,太皇太后就讲方朝生夫妻二人请来,关了门狠狠训斥了一通,道:“往后你们要是拿捏不定的,就去问问静安,还有,我让你们和他们母女走动,你们走动了没有。整日里死要脸面,如今吃了亏了谁还会看你脸多大。” “姑母,我们知道错了。”方朝生懊悔的不得了,还差点害了苏召,苏召这个人虽算不得自己人,但是他和赵勋以及静安关系很好,有事的时候他还是会提醒一句,若是让他做不了掌印,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长点记性。”她说着挥着手道:“走,赶紧都走了,哀家瞧着碍眼。” 方朝生应是,拉着方夫人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觉得头疼,虚虚的躺了一天,入夜的前赵凌来了一趟说了几句话,又抱了一会儿年哥儿,和她道:“柔姐儿朕还是放在春华宫,有乳娘和嬷嬷照看,没有大碍。” 太皇太后知道他因为沈橙玉心里不痛快,所以就没在这件事上卡他,道:“你自己看着办,别苦着孩子。” 赵凌应是。 太皇太后说了话便歇了。 顾若离回去的很晚,和赵勋说着话就睡着了,第二日一早她送完赵勋后,荣王就雷打不动的来了,陪着他又用了一次早膳,荣王笑着道:“中午再去找你啊,你快忙吧,本王回去补觉。” 他这是玩了一夜,到现在还没有睡。 第366节 顾若离应是,上了马车往同安堂去,刚到李妈妈来了,顾若离一愣问道:“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郡主去宫里了,说太后娘娘病了。”李妈妈低声道:“郡主让您去看看,她说她不放心宫里的太医。” 顾若离心头一跳,点头道:“好!”话落,就掉了头往皇城而去。 ☆、206 神昏 顾若离径直进了坤宁宫,门口有女官候着她,看见忙提着裙子迎了过来,道:“县主,郡主让我在这里候着您。” 病的很重吗?顾若离颔首提着药箱随着她进了内殿。 方朝阳和方夫人,方朝生以及方樱都在床前,韩恭正诊完脉以后坐在桌案前写药方,听到脚步声韩恭道:“县主。” “韩先生。”顾若离行了礼,又和方朝生几人行礼,方朝阳道:“你快过来看看。” 顾若离有些歉意的看了一眼韩恭,去了床前,太皇太后正静静躺着,双眸禁闭面色苍白,她一边问着一遍扶脉:“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昨晚睡的就不安生,今儿一早奴婢一进来,就看到太皇太后躺在床上,眼睛有些外翻,脚足也绷的紧紧的,奴婢骇的不得了忙让人去请太医,等太医来了以后,太皇太后的病症已经没有了,从奴婢看见到结束约莫持续了十来息的功夫。” 顾若离嗯了一声静静听着脉,然后又换了一只手,方朝生就道:“娇娇,如何?” 方朝阳冷冷的扫了自己哥哥一眼 顾若离看着邱嬷嬷,问道:“太后这两日可有受寒或是受惊?” 邱嬷嬷摇了摇头,道:“不曾,这两日因为天气不大好,她老人家都没怎么出过宫,就在院子里走走。” “嗯。”她沉思了一下,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外伤,就回头望着韩恭,韩恭问道:“如何。” “心神不宁失养,虚火干扰,以为惊风,但更似受惊。”顾若离回道:“用防己地黄汤,先生觉得如何。” 韩恭手中的病方正是这个方子,但因为太皇太后的身体弱又年老,所以药量有所加减,他递给顾若离,她看过后点头道:“先生和我想的一样。” “怎么样。没有别的愿意吗。”方朝阳问道:“好好的怎么会心神失养,还受了惊吓?” 这件事要等太皇太后醒了以后问了才知道了,顾若离回道:“从脉象看是这样没有错,暂时没有大碍,但是要细细调养。”又嘱咐邱嬷嬷,“这两日床边都派两人值宿。” 邱嬷嬷应是接了韩恭写的方子让人去太医院煎药,韩恭则行了礼退了下去。 “那太皇太后什么时候醒?”方夫人焦急的看着顾若离,她回道:“昨夜心神未宁,一早又惊厥受惊受累,现在在养宁不用多做什么,稍晚点时候自然而醒。” 方夫人松了口气,就催着方樱道:“有静安在,你快到偏殿去休息一会儿,别累着自己了。” 方樱觉得还好,就坐着不动,道:“娘,我坐在这里没事的,您让我去别的地方我也着急。” 方夫人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怎么样。”赵凌穿着一身龙袍匆匆而来,步伐又急又快,目光闪烁的看着顾若离,道:“祖母如何?” 赵勋随在其后,也进了门,她看他一眼,回赵凌的话,将诊断大概说了一遍,赵凌松一口气上期喊了几声祖母。 “药还没送来?”赵勋站在她身边,看着床榻上的太皇太后,她点着头道:“药方才拿去,要等一刻。” 赵勋微微颔首,没有再多问。 等了一会儿,太皇太后缓缓醒了过来,一见床边这么多人,忙四处看看,道:“几个孩子没来吧,别过了病气。” “太子要来,我让人挡在门外了。”方樱回道:“您放心吧。”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看向大家无奈的道:“哀家没什么事,就是昨晚睡的不踏实,今儿一早就有些头晕目眩罢了。” “这怎么能算没什么事。”方朝阳道:“娇娇开了方子,一会儿您要乖乖将药吃了。” 太皇太后颔首,笑道:“是,哀家一定乖乖吃药。”人老了,就愿意看子孙绕膝济济一堂。 “是,您将药吃了,朕和远山才能接着去做事。”赵凌含笑道:“您如今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定要仔细养着身体。” 太皇太后欣慰的笑了起来,经过这一病赵凌反而和她的心结解开了。 太医院将药送来,邱嬷嬷喂了药,太皇太后就赶着赵凌和赵勋,“去忙吧,哀家有他们陪着,不用惦记。” 赵凌就点头应是,和赵勋一起离了坤宁宫。 又待了一会儿,方朝生和方夫人回家去了,房间里安静下来,顾若离半跪在床边,问道:“祖母以前可有这样的症状,夜里难眠,多梦受惊?” “哀家也不大记得了。”太皇太后看着邱嬷嬷,邱嬷嬷回道:“以前也有梦中受惊的时,可这生病还是头回。” 太皇太后颔首,道:“昨晚哀家睡的极浅,就觉得身边来来回回的有人走动,想睁开眼去瞧瞧,可有看不见。好不容易睁开眼就看到……”她看到两个儿子一身的血,在她面前追刺对方,不死不休恶狠狠的架势。 她拦都拉不住,人就晕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顾若离叹了口气,和方朝阳安慰了几句,太皇太后昏昏沉沉的睡着,母女两人才出了宫。 “我去同安堂,娘,您先回去吧。”顾若离扶着方朝阳上了车,方朝阳道:“这两日是不是就要杏林春会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后日就是,我下午要去医局,事情有点多。等忙过这阵子再回去陪您说话。” “你忙你的吧。”方朝阳上车放了帘子,一行人回了郡主府。 顾若离就回了同安堂,杨文治迎出来,问道:“太皇太后没事吧?” 她将病情大概说了一遍,杨文治松了口气,道:“年纪大了要多用一些,叫坤宁宫的人夜间值宿多安排一些人。” 顾若离应是。 医馆有病人来,两人各自去忙,顾若离坐了一个上午,下午的时候就去了医局,各家的掌柜都在,大家又一起去了城外三里坡的闻音阁,顾若离还是第一次来,这一次崔婧语似乎打定了主意好好经营,居然在城外找了一间四进还连着罩院的院子,她说以前是谁的别院,后来几经倒卖,落在她手中。 院子前面有块很大的平地,地面铺着青石板和鹅卵石,收拾的整洁明亮。 院内则是青竹藤椅,纱幔缥缈,颇有鼓仙气。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含笑道:“这里很幽静,只是在城外客人若是散的迟了,岂不是要歇在你这里。” “所以我每间房都修过,不同的风格。”崔婧语挑眉道:“若是哪日你在家中住的腻了,也可来我这里住上三五日。不过,你是金主,银子可是要双倍给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崔婧语道:“我见到霍繁篓了,他做了两淮巡盐使。” “嗯。”崔婧语转过身望着前面,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无奈,“我就在这里等他,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事!” 顾若离一愣,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崔婧语挑眉道:“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我所有知道的他的事情,都是从雷武口中打探到的。” 顾若离失笑,一直以来她觉得她对霍繁篓至少了解一半,可现在,她觉得她很可能一点都不了解,甚至连他这个名字是真是假,她都不确定。 “你这里不错。”她不再说霍繁篓,也随着崔婧语朝身后看去,忽然想起来什么,指着东面问道:“那边是不是……” 崔婧语哈哈笑了起来,目光沉沉的道:“不是那边,是院子后面,不但是她还有我父亲,我要让他们看着我夜夜笙歌。” “你……”顾若离无语,摇了摇头不知道和她说什么了,无奈地道:“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大家商量好事情,就坐车回了城中。 第二日她在医局,将要用的茶叶点心药庐等一应东西,让人装车送去城外,又将帐吩咐药工细细记上,等忙完已经是下午,她遣了来帮忙的药工,靠在椅子上喝茶,忽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喊着笑意道:“你这么忙,赵将军没意见?” 是霍繁篓的声音,顾若离不用看也知道是她。 “霍大人来这里,有事?”她放了茶盅,回头看着他,他就在他对面坐下来,道:“四处走走,就走到你这里来了。” 他穿着绯色的袍服,官帽托在手中,头发高高束起来,一双眼睛又长又亮,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笑着坐在对面他将官帽丢在桌子上,托腮看着她道:“看着我作甚,我生的很好是不是。” “我有事想问你。”顾若离正色问道:“你和沈夫人认识吗?还有,太子被马车撞有心人诬陷沐恩侯府的事,是你做的吗。” 他挑眉顿时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若非那身官袍,此时的霍繁篓和以前没有不同,“你就这么看待我,我这才当官呢,哪有本事去做这些大事。” 要是以前她大概是信了,可是现在……她点了点头,道:“你要没事就回去把,我也要走了。” 她说着站起来,霍繁篓直起身靠在椅子上,道:“你天天请荣王吃午饭,不如今儿请我吃晚饭吧。” “七爷下衙了。”她扫了他一眼,道:“你现在不缺钱吃饭了吧,用得着我请吗。” 她说着出了门,霍繁篓就抓了帽子跟在后面,侧目看着她,她的侧脸很美,高高的鼻梁,长而卷的睫毛,细腻瓷白的面颊,光洁饱满的额头……或者说,她的每一处都很美,美的细致美的让人沉迷。 可她又和别的美人不同,寻常的美人你在意的总会是她的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会忍不住去欣赏,可是她不同,她的气质和周身的干练独立,那么的独特,让人不由自主的去忽略她精致的外表,而不停的想要去看看,她还能怎样的独特,还能有什么你所不知道的魅力。 这是顾若离的不同,和寻常美人的不同。 霍繁篓看的痴了,忽然一只一叠纸拍在他的脸上,他一愣就看见顾若离怒目而视,“你够了吧,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你太不够意思了啊。”霍繁篓捂着脸,“我这脸都要被你打残了。” 顾若离不想理他,因为她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不再是她认识的霍繁篓,她不想和这个多来往,也不觉得他们能再次成为朋友。 她出了医局反身锁了门,扫了他一眼上了马车,由孙刃驾着绝尘而去。 霍繁篓抱臂斜依在门上,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他看了许久又慢慢坐了门槛上,伸直了腿,长长的腿搭在台阶上,抬头看着艳霞的天,吐出一口气,忽然就想到在延州城外,他们见到杀人的场面,他拉着他逃跑,两人也是这样倒在地上呼呼的喘着气。 很遥远啊,霍繁篓耸肩,抓了官帽上了停在街边的官轿,道:“走吧,喝酒去。” 晚上,顾若离和赵勋一起去了坤宁宫,一进坤宁宫就看到沈橙玉满面春风的从宫内出来,她一愣沈橙玉笑着盈盈福了福,道:“赵将军,赵夫人!” 不是关起来了吗,事情才过去几日,赵凌就讲她放出来了?方樱呢,怎么没有拦着。 她心里想着和沈橙玉敷衍的点了点头,视线就落在正站在门口脸色冰冷的方樱身上,她和沈橙玉擦身而过去了方樱身边,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圣上放的?” “嗯。”方樱气的红了眼睛,低声道:“说祖母身体不适,我有身孕,而贤妃还在禁足之中,就这么毫无道理的将人放了。让她侍疾和协理后宫。” 这理由可真是有趣,崔婧容没错被禁足,有错的人却放出来侍疾。 “你没拦着?太皇太后知道了吗。”顾若离问道。 方樱点了点头,道:“他说让她出来几日,等过几日太皇太后身体好了,再让她回去。祖母今儿精神不好,没精力过问。” 在这个宫里,除了太皇太后能镇住沈橙玉,没有人能奈何了她,因为赵凌对她太维护了。 顾若离进了宫,沈橙玉回头看了一眼赵勋,笑了笑带着紫苏往自己的春华宫去,紫苏道:“娘娘,这个时候您对赵将军可不能……” “我?”沈橙玉掩面轻轻一笑,道:“这世上有情爱吗,就算有那也不是我沈橙玉要想的事。” 紫苏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奴婢就知道娘娘不会。” 沈橙玉冷冷一笑。 “药没有用。”方樱看着顾若离焦急的道:“要不要换个方子?” 顾若离扶了太皇太后的脉,确实和方樱说的一样,两天的两副药下去一点起色都没有,早上又抽搐了一回,虽依旧时间不长,但太损元气,至此一天太皇太后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觉得有些蹊跷,可又说不出哪里蹊跷,就和方樱道:“有是有,但是祖母身体太虚,还是以吃药为主。”三菱针刺百汇虎口等几处,放血后会有效果,但这个方法不能用在太皇太后身上。 “再吃一天药看看。”顾若离蹙眉,要是一天再不行,就只能针刺了。 她和赵勋留到天黑,两人才从宫中出来,顾若离奇怪的道:“祖母的病来的太急了,有点奇怪。”但是要说哪里奇怪,她也说不清。 第367节 “怎么说?”赵勋看着她眉头轻拧,顾若离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清,因为从脉象上看毫无异样,我也细细问过邱嬷嬷,她也说没事,昨晚她还是亲自守夜。只能再等两日看看药效。” 赵勋颔首,道:“我会和吴正打招呼,让他留意坤宁宫。” “好!”顾若离说着,想到了沈橙玉,“圣上对她太宠了……” 赵勋眉头簇了簇,沉声道:“今秋礼部会选秀女充盈后宫。眼下没有好的理由,不宜妄动后宫格局。” 顾若离明白,赵勋和她都是外人,圣上后宫的事他们不能干预,况且,赵凌渐渐的在有着变化,她感觉到了,赵勋也感觉到了。 若不然,他也不会将京城几处卫所的屯兵和格局调整。 两人回了家中,第二日一早同安堂留了张丙中刘大夫,一行人望城外而去,他们去的早,和各家医馆将场地布置好,又搭了临时的棚子摆了茶具供人自取。城里城外的百姓也在不远处搭了各式各样的摊点,一时间原本寂静的院落,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和往年的杏林春会相同,一行人先在院中说各自这一年遇到的疑难杂症,顾若离和杨文治以及韩恭主持,里面聊的热火朝天,外面则是卖药的买菜卖糖的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第二日则是疑难杂症会审,众人将桌椅搬到外间来,早先选好的疑难杂症病者已经在等,一个一个上来,顾若离坐在桌后看着眼前的场景,就想到了三年前第一次参加杏林大会时的情景,她笑着问韩苗苗,“看到周掌柜了吗。” “没有。”韩苗苗笑着道:“不过白姐姐来了,在人群后头呢,我让她来进来她说不用。” 顾若离目光扫了一圈没有看到白世英,她低声道:“算了把,她不喜欢人多杂乱。” “县主。”华大夫喊了两声,她一愣看着他道:“怎么了。” 华大夫就指着场上靠在椅子瘦骨嶙峋的男子道:“县主,您看看这个病症,我们诊断都有些不同,难下结论。” 她转目去看杨文治,他若有所思道:“老夫和韩大夫的想法确实有些出入,你先去看看,我们三个人是不是都是不同。” 顾若离应了一声,起身过去扶着男子的脉,问他身边似是妻子的妇人道:“什么病症?” “月前他出外买货,回来时想要省钱,就在山间露宿了一夜,也不知那夜叫他看见了什么,他回来后就说遇见索命的鬼……”妇人道:“也在各处医馆取药问诊看了一个多月,就是不见好。一到晚上他就听不得声音,但凡一点响动,他就骇的缩在床尾瑟瑟发抖。” 顾若离翻了男子的眼帘看了看,眼球浑浊,瞳孔没什么焦点,她一翻他就醒了过来,痴愣愣的看着她。 “可有过抽风的症状?”顾若离问道,妇人就道:“有过一两回。” 她就回头去看韩恭,韩恭也点了点头,两人心领神会。 这个男子的病症,和太皇太后有点相似。 “惊了胆,我帮他针灸放血吧。”顾若离取了三菱针出来,这套针还是她后来请让张丙中找人做的,没有前一世的精致,但已经足够了,她在扶着那人的散开发髻找了百会穴。 “这是要针灸吗。”华大夫和众人都凑了过来闻着,顾若离颔首,道:“针刺百汇略出血少许,再以防己地黄汤收神。” 华大夫点头不迭,众人就围着看着顾若离用针,有人道:“顾大夫,您这针有趣,稍后能给我们看看吗。” “医局有,上回你们去没有取。”顾若离含笑道:“等这里结束后,你们可以自行去取一套回家去,一共九针各有不同。” 众人说说笑笑,韩恭就和杨文治低声道:“此法疗效要快一些,可太皇太后不宜用。而且,病症虽相似,但到底有些不同……” “谨慎为好。”杨文治赞同的点了点头。 顾若离收了针对妇人道:“耳尖上我再刺两针,稍后你拿着药房回去,如何煎你细细问药工,吃上两副就能有起色。” “谢谢县主。”妇人千恩万谢的道:“县主果然是神医,他的病多少大夫看着都没有用,这世上也只有县主您会了。” 顾若离皱了皱眉,抬头扫了一眼妇人,含笑道:“此病不算是疑难杂症,只是难辩证,大嫂千万不要这样说。” 妇人却一个劲儿的道谢。 病人扎里两针后人似乎清醒了一下,转头看着众人,又四处看看盯着顾若离手里的针…… “别怕。”顾若离低声道:“我们都是大夫,等你吃了药你的病就能好了。” 那人看着她勉强笑了笑,回道:“谢谢!”说话还算清楚,精神并没有特别大的问题,顾若离收了针擦了耳尖上的血,正要说话,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巨响,那人神色一变,蹭的一下站起来将她一把推开。 顾若离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后面有人扶了一把她才没摔倒,可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人捂着头,啊的一声惊叫,眼睛猩红面色发白,冲进了院子里,吓的在厨房的翠娟惊叫一声…… “怎么忽然疯了。”有人喊道:“快去将人困住,别叫他伤人了。” 大家刚才被惊了一下,现在才反应过来,华大夫就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冲进了院子里,那人啊啊啊的惊叫着,居然从厨房里抹了一把剔骨刀,“别……别过来。” 大家不敢再动,那人瞪着众人,指着顾若离:“鬼……鬼!” 顾若离皱眉,他的病症并没有到这种地步。 “鬼啊。”那人举着刀,说着忽然往自己的脖子上一送,一瞬间血便涌了出来,他丢了菜刀倒在地上抽搐着,瞪大了眼睛。 一片寂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顾若离冲了过去,忙拿东西捂住他的喉咙,可那人抖动了几下,就已经咽了气。 “夫君,夫君啊!”妇人冲了过来,一把抱住病人哭喊着,韩恭和杨文治也推开人群过来,各拿了手腕扶脉,又看向顾若离,韩恭道:“县主的方法并无问题,何以出现这种情况。” “个体不同,或许还有别的诱因。”杨文治也是不解。 顾若离左右看看,对方本超道:“方大夫和华大夫去看看,刚才的一声剧响从哪里发出来的。” “是前面的路上有人的马车倒在路边了。”有人指着东面道。 顾若离点让方本超去看看谁家的马车,她又对妇人道:“事情太意外了,我让人帮你先将人送回去,后续的事我们再详细讨论。” “是!”妇人没有多言,让人抬着自己男人上了板车,大家就围过来和顾若离道:“依我看他本来就头脑不清,忽然发疯自尽和他病症并无多大关系。” “嗯。县主的手法没有问题。”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顾若离没有说话,望着方本超道:“那马车是谁的?” “是拉客的车,送一位病者过来,不料车辕断了车厢倒在了地上,人倒是没事。”方本超道。 顾若离应了一声,看着躺在马车上的男子,眉头直皱……这人发疯和她的治法毫无关系,她心里很清楚,可是发疯的时机也太巧合了点。 “县主,我们……我们告辞了。”妇人也不多言,让人拖着病人的遗体走了,顾若离让方本超留了她住址。 人死了,大家就有些意兴阑珊,中午后大家就虚聊了几句草草散了。 顾若离还在想着那个病人,和孙刃道:“我们去他家看看。” “是,”孙刃应了一句驾车进了城,刚准备拐进巷子里,迎面有人骑马而来,喊道:“县主,宫中有请。” 顾若离眼皮一跳,颔首道:“先去宫中。” 孙刃快马去了皇城,顾若离径直入了坤宁宫,方樱正站在坤宁宫门口喊道:“你快点,祖母不大好。” “你别急,我去看看。”顾若离进了门,就看到太皇太后躺在床上抽搐着,翻着白眼,顾若离忙上前摁着,拿针施了几针,太后才稳定一些,她松了口气和方樱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刚刚我在外殿喝茶,不小心摔了个茶盅,等进来时就看到祖母这样了。”她说着扶着胸口就道:“祖母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顾若离心头一跳,扶了太后的脉,太皇太后穿着中衣,这两日没怎么吃东西,人瘦了不少,松松的陷在被子里。 顾若离的手刚一碰到她,她忽然就翻身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前面,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太皇太后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脚一蹬……便没了气。 顾若离惊住了,和方樱对视一眼,随即她扶脉急救,方樱骇的没了声…… 坤宁宫乱了起来,赵凌和沈橙玉疾步从外面进来,停在门口。 赵凌喝问道:“怎么回事,祖母怎么了?” 顾若离没理他,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发疯似的就没气了呢。 ☆、207 将计 “我问你,祖母怎么了。”赵凌走了过来,垂着头看着床榻上的太皇太后,她静悄悄的闭着眼睛,一点生气都没有,他猛然后退一步摇着头,“祖母……祖母……” 方樱捂着嘴站在床边,眼泪簌簌的落,连话都说不出来。 “圣上,您……您别急,别急。”沈橙玉扶着赵凌焦急的看着太皇太后,“静安县主,您一个人行吗,要不要再给您请个太医来。” 顾若离没有抬头,心中数着次数,一轮一轮。 “刚才发生什么事。”赵凌看着方樱,她摇着头道:“祖母有些抽搐,我就立刻命人去请娇娇来,她人一到施针后祖母就平稳了一些,可是紧接着就没气了。” 赵凌就紧紧蹙着眉头看着顾若离,问道:“静安,现在什么情况。” “圣上,您稍等一会儿,静安县主在做急救呢。”沈橙玉安抚着赵凌,眼角的余光似笑非笑的扫向顾若离,赵凌推开她上前几步按在太皇太后的勃颈处,等了足足几十息的功夫。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找对了位置,又换了手腕,依旧静悄悄的毫无跳动。 “祖母!”赵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快去多喊几个太医来,快。” 沈橙玉立刻应了,对外头吩咐着喊人,过了一会儿韩恭和周大夫几人提着药箱匆匆进来,见顾若离正跪在床上按压,这样的情形当初圣上驾崩前他们也看到过,有用是有用可到底是不是治疗的手段。 周太医上前扶了脉,脸色大变,赵凌扯着他退了好几步,问道:“说话,怎么了。” “圣上。”周太医跪下来回道:“太皇太后没气了。” 赵凌瞪大了眼睛看着太皇太后,又看着顾若离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脸色非常的难看,他摇着头喊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太皇太后只是小病,只是要昏睡几日而已,怎么可能死呢,不可能的! “圣上。”沈橙玉扶着他,喊着道:“您别着急,别着急,静安县主还在救治呢。” 赵凌忽然想起来什么,看着顾若离大喊道:“静安,你做这个有什么用,当初父皇不还是死了吗,你快想别的办法啊,你快点。” 顾若离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动作。 韩恭惊骇的不得了,忽然就想到了上午在城外的那个病人,突然发疯后自杀了,太皇太后虽没有发疯自杀,可……可最后还是死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这个病症他们根本就辩证错误了呢。 韩恭想不明白,他站在床边脸色煞白。 魏谦从门外小步跑着进来,行了礼,沈橙玉回头看了他一眼,魏谦站在门边没有动,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皇太后依旧无声无息的,方樱嚎啕大哭,激晕了过去,张嬷嬷扶着她,七手八脚的将她抬去后殿,喊着,“韩太医你快来。” 韩恭看了一眼顾若离叹了口气,提着药箱去看方樱。 “魏公公……”门外有个小內侍喊了一声,魏谦不动声色的出去,过了一会儿走了回来脸色不大好看,道:“圣上,前面有有点事奴婢去看看。” 赵凌没说话,沈橙玉就问道:“这个时候,你不在一会儿谁来帮圣上,别走了。” “可……可登闻鼓响了。”魏谦有些害怕的说着,又虚虚的看了眼顾若离,沈橙玉道:“宫外的登闻鼓响了?你确定?” 那方鼓听说有五十年没有人来敲过了。 魏谦点着头,从怀里拿了一张状纸出来,“状纸都递上来了,现在人还在宫外候着,打了五十廷杖撑着等圣上召见。” “远山呢,让远山去处理。”赵凌声音沙哑,他不想听,也没有心思听,沈橙玉就道:“我看看,状告的谁?” 她接了状纸打开一开,顿时惊呼一声,道:“是告静安县主的,说她医术不精治死了她的夫君,求圣上做主。” 顾若离手也是一顿,立刻继续。 第368节 “什么医术不精,让他去顺天府告去。”赵凌烦躁的很,沈橙玉就道:“圣上您看看,这状纸上写的这个病人的症状,是不是和太皇太后的情况一模一样。” 赵凌一愣夺了过来,一目十行的看着,沈橙玉又道:“也是施针后人就发疯死了,太皇太后也是这样的情况……”她说着上前一步,去看太皇太后的百会穴,“韩太医,百会穴是这里吗?” 韩恭抿着唇不得不点了点头。 “静安县主,你刚才给太皇太后也是扎的百汇吗。”沈橙玉检查着又抬头询问顾若离,见她不理她也不搭话,额头的汗流了满脸,沈橙玉唇角勾了勾,又道:“百会穴上有针眼,还有耳尖……”她翻了翻,“圣上,耳尖上也有。” 太后肤色本就苍白,所以这三个血眼格外的明显。 “你的意思是,是静安刚才扎错了穴位,所以……所以那人和祖母一样的,发疯后就死了?”赵凌看和沈橙玉,眼睛一亮。 沈橙玉摇着头,道:“臣妾不知道,这个要问问韩大夫了。” “不会。”韩恭回道:“本来就是两处寻常的穴位,扎针放血都是小事。” 沈橙玉看了一眼赵凌,遂反驳韩恭,“忘记了,韩太医和县主是忘年之交,当然是要维护的。” “微臣没有。”韩恭回道。 沈橙玉就道:“可是若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是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病症,县主也用了同样的手法,但两个最后多死了,这个怎么解释。” “这个耳尖的血……”韩恭说着微顿,就听顾若离回道:“我并未针刺百汇和耳尖放血。” “居然是这样,那是谁做的,将今天来过的太医都喊来问问。”沈橙玉说着回头对外面喊着,就看到一位坤宁宫的內侍回道:“今天坤宁宫没有来过太医。” 沈橙玉就看着顾若离,“县主,这……怎么说。” “韩先生。”顾若离抬头看着韩恭,“您过来一下,我有话和您说。” 韩恭看了一眼赵凌倾身过去,顾若离很累说的断断续续,但他却听明白了意思,面无表情的应了是。 “我说了,我没有针刺耳尖放血。”顾若离冷笑着看着沈橙玉,“沈夫人要是不信,可以再查。” 赵凌大喝一声,指着顾若离,有些歇斯底里,“怎么不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当初父皇是,现在祖母也是,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居然还敢称神医。” “圣上和沈夫人好大的忘性。”顾若离做了两次人工呼吸,接着胸口外压,“当初沈夫人生年哥儿,您可是还赞了我医术精湛的。” 赵凌被堵的大怒,指着顾若离对外头道:“来……来人,将她抓起来,她杀了人杀了祖母,关去宗人府……不,关去大理寺,给朕好好审!” 他话落,外头安静了一会儿,魏谦一看情形就跑到门口又补充了一句,“吴正呢,死了吗。” “卑职在。”吴正进了门赵凌赤红了眼睛踹了吴正一脚,“抓,将静安县主抓起来你没有听见吗。” 吴正确实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下上前去,沈橙玉就冷笑道:“吴统领身为羽林卫副统领,不会只听赵将军的吧?” 赵凌神色一顿。 “没有。”吴正上前去和顾若离道:“静安县主,请吧。” 顾若离擦停了下来,看着赵凌道:“圣上,您是君王您要关静安不过是翻手之间,可是祖母的死很有蹊跷,您一定要仔细查查。” “查!朕一定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赵凌手都在抖,面色神色错综复杂,他说不清此刻的感受,看着顾若离说不出话来。 顾若离看了一眼韩恭,跟着吴正出了内殿。 韩恭就守在床前又去抚了抚太皇太后的脉息,无力的跪着… 赵凌面色表情的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看着太皇太后发呆。 “赵将军。”门外一迭声的喊着,赵凌蹭的一下站起来朝门口看去,果然就看到赵勋冷着脸进来,视线在床上一落,蹙着眉又转头看着赵凌,问道:“你将静安关了?” “啊!”赵凌楞了一下,好似醒悟过来,脸上划过懊悔,结结巴巴的道:“是……关了。” 赵勋眉头微蹙,赵凌就立刻道:“朕……朕方才太气愤了,祖母他……”他说着红了眼眶,看着赵勋道:“要不然……”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就看到门口有个小內侍,就见对方眼中一划而过的了然,讥诮的笑了笑随即收了神色。 只是稍纵即逝的一刻,可那表情就像是一个巴掌,猛然抽在赵凌的脸上,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先关了,要是她是清白的,朕会跟她道歉。”赵凌语气一变,就道:“要是她……朕也不能因为她是静安,是你的夫人,就心慈手软网开一面。” 赵勋负手站在床边看了一眼赵凌,微微颔首,道:“圣上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微臣遵命。” “你……你明白就好。”赵凌说着就道,“祖母的身后事还要办,速速传沐恩侯府的人来。” 赵勋颔首应是。 沈橙玉余光看着赵勋,又回头看着魏谦,魏谦和她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他出声道:“圣上,宫外敲登闻鼓的人,怎么办。” 那个人的死,是众目睽睽之下的。 “交由大理寺审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赵凌脸上依旧火辣辣的,他看了一眼赵勋,问道:“远山,你怎么看。” 赵勋拱了拱手,道:“微臣并无异议。” 赵凌暗暗松了口气。 “圣上。”沈橙玉过来扶着他道:“臣妾有话和您说。” 赵凌颔首和沈橙玉出了殿门,她低声道:“您千万不能将静安放了,她一放往后您再想抓就没有机会了。太皇太后的死谁来负责?” “要真是她失手害死了祖母,朕绝不会饶了她的。所以,朕不会放了她的。”赵凌回道:“你不要管了,朕心里有数。” 沈橙玉应了一声,转过头她和魏谦打了眼色,两人往春华宫而去。 赵凌负着手在坤宁宫来回的焦躁的走着,眼角余光就撇道正垂头立在门口的小內侍的身上,他走过去问道:“你是坤宁宫的人,可见到邱嬷嬷了?” “回圣上的话。”小內侍回道:“奴婢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见到邱嬷嬷。” 赵凌似乎没有听见,只死盯着他的脸,抿着唇眸光冷冷的,忽然出了殿门,在门外的羽林卫腰间哐的一声抽出长剑,大步回来噗嗤一声,将剑捅进小內侍的胸口。 那小內侍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凌。 “给朕拖出去。”赵凌怒喝道:“此时此刻他居然敢笑,给朕将他的家也抄了。” 小內侍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内殿中赵勋看了一眼又转身走了。 赵凌丢掉了剑,眼眸通红。 羽林卫面无表情的将尸体抬走。 沈橙玉和魏谦道:“按计划走,要在赵远山没有反应过来前,速战速决。” “好。”魏谦应是匆匆而去,沈橙玉则沉着脸回了春华宫,赵馨柔正陪着年哥儿在殿内玩。 赵馨柔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上就很机灵,年哥儿的眼睛也亮看上去也很机灵,可就是觉得哪里和别人不同,她走过去扶着年哥儿站起来,道:“年哥儿,站着,站给娘看看。” 年哥儿的腿乱踢,但显然没有力气。 一岁的孩子,不说走路就连坐也坐不了,她气的唇角直颤,正要说话,忽然殿内走出来一人,此人身量不高,身形微胖,容貌也算寻常,可一对眉毛却让人印象深刻,浓黑乌亮却骤然从中间断开,显得有些古怪。 他穿着墨黑的直裰,眼睛阴沉沉的看着,道:“娘娘,三皇子确实不同寻常孩童,应是得了一种稀有的病,骨肉和肉的力量没有别的孩童站的好。” “还有的治吗。”沈橙玉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回道:“不容易。” “老不死的。”沈橙玉忽然发怒,将软榻的东西扫在地上,指甲紧紧扣着手心,怒道:“她早就该死了。” 男子没有说话。 沈橙玉就又道:“不过,你的药确实不错,当年能让先帝假死,如今又能让人不动声色的发疯,就连顾若离都察觉不到。” “是。在下自小对药物以及一切香气敏锐。”戴韦回道:“如今能为夫人效力,是在下的荣幸。” 沈橙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后面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戴韦拱手应是,“在下等待良久,为的就是今天,绝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话落,拱了拱手离开了春华宫,由小內侍带着走了。 沈橙玉看着年哥儿捏着他的腿,年哥儿吃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自己蹭的一下站起来,拂袖就出了门。 她的儿子是个废物,废物啊!她眯着眼睛望着坤宁宫方向,都是那个老不死的,一定是她害的年哥儿这样,否则……他不可能变成这样的。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 她很的牙痒,懊悔让太皇太后死的太过轻易,若非想要顺便套住静安,她绝不会用这么轻松的手段,她一定要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和她斗,她要让她们记住,她沈橙玉和她们这些娇贵的花不一样,她能走到今天,站在皇宫里俯瞰天下,靠的是她自己的努力。 将来,她也会靠自己的能力,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而这些人,都只配做她的垫脚石。 沈橙玉冷笑着,往坤宁宫而去,魏谦匆匆而来低声道:“人送去大理寺了,顺天府那边的状纸也送去了,证据确凿。戴大夫也过去了,到时候由他作证,就只等开堂审理定罪了。” 误诊致命,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太后,沈橙玉抚了抚鬓角,道:“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能翻身。这个贱人!” 魏谦应是。 “赵远山那边呢,你给我盯紧了,圣上关了静安,他看着平静但肯定不会让人一直待在里面。只要圣上执意不放人,以赵远山的性子,定然是要翻脸的……到时候再冠他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就不信扳倒不了他们。” 真是痛快啊……沈橙玉顿时觉得天高气爽,她在景阳宫待了好几日,一听到圣上让她出来侍寝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多好的机会,一次搬走了两块绊脚石,还连带着将赵勋踢出圣上的信任,将来的日子朝堂就再不可能是他赵远山一个人的天下。 她心里想着,往库宁宫而去,边走边道:“皇后醒了吗。” “醒了,不过不大好,说是肚子疼。”魏谦回道:“沐恩侯和朝阳郡主来了。” 沈橙玉不以为然,道:“方朝生在司礼监的事还没有说清楚,等这件事了了你要想办法提醒圣上,他是其次,将苏召踢走才是关键。” “是!”魏谦早就想要苏召的位置,可是他是先帝留下来的人,就算是圣上也要顾忌一二分,他等的都已经不耐烦了。 沈橙玉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邱嬷嬷你确定解决了?” “是!丢在惠风亭后面的旧井里,那里不会有人找到。”魏谦说完,沈橙玉就放了心。 赵凌趁着脸坐在椅子上,太皇太后依旧躺在床上,方夫人和大儿媳守在床边,方朝阳从内殿出来,大声问道:“邱嬷嬷呢,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 “已经派人去找了。”有人回话道。 方朝阳哼了一声,看着赵凌就质问道:“你说娇娇误诊害了太皇太后的性命,凭的是什么,就是今天在杏林春会上的那个疯子?” “姑母。两个病症一样。有一是意外,可是第二桩呢,您怎么解释。”赵凌回道:“您不必质问朕,此事朕一定会查清楚。” 方朝阳就怒道:“你根本没有证据,我还说是你的宠妃做的呢,她恨太皇太后将她关了,所以出来报复呢。” “此事和玉儿有什么关系。这几日她辛苦伺候祖母,她不可能做什么事。”赵凌冷哼一声,又道:“再说,她要真做了手脚,静安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可是神医啊。” 方朝阳冷笑着,道:“你可真是没有良心啊,当年沈夫人生孩子,你可是千求万求的让娇娇去接生,如今好了伤疤忘了疼,转过脸就来讽刺她医术不精,这事我记住了,不但是我,天下的大夫都记住了。” 赵凌砰的一声拍了桌子,怒道:“姑母,你不要忘记了你在和朕说话,我敬你是姑母你就是朝阳郡主,我若不敬,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是吗,你能耐果然比你爹大!”方朝阳昂着头,正要接着说话,赵勋咳嗽了一声,道:“岳稍安勿躁,坐下再说。” 方朝阳拂袖在椅子上坐下来。 “圣上。”沈橙玉从外面进来,“您让吴统领带臣妾来有什么吩咐?” 第369节 赵凌没有在意她话中含的意思,就道:“朕找你来是因为……”他说了一半,话头就被方朝阳抢去了,道:“找你来是因为有人说是你意图谋害太皇太后。” “什么?”沈橙玉一愣,脸色大变,“我怎么可能害太皇太后,而且我也没有机会啊……郡主,这话您可不能乱说。” 方朝阳轻蔑的扫了她一眼,道:“是不是,不是我也不是你说的算的。” 沈橙玉的心就漏跳了一下,她蹙眉看了一眼赵勋,又望着赵凌道:“圣上,是谁说我谋害太皇太后?” “别听她胡说。”赵凌不耐,话落忽然门外顾若离走了进来。 沈橙玉惊讶不已指着顾若离就道:“你不是被关到大理寺去了吗,你居然抗旨不遵。”赵凌也显得很惊讶,望着顾若离眉头紧蹙。 方朝阳蹭的站起来想说什么,又坐了回去。 “圣上。”顾若离行了礼,“方才您关我,我只说说了一句,祖母耳尖上的刺不是我扎的,其余的我一句辩解都没有。所以,求您给我自己自辩自证的机会,若最后没有信服力,我自己去大理寺蹲着。” 赵凌虽不满,可赵勋在这里坐着,他不耐道:“你要怎么辩解,那耳尖上的血眼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说过不是我。祖母身体虚弱,我若要用这种疗法早就用了,何以等到今天。”顾若离回道:“那位死去的人,您可以让人查证,他的死也绝不会和我针灸有任何关系。” “可是人死了。”赵凌回道:“祖母死了,你在这里说这些有意思吗。” 赵勋淡淡的敲着椅子的扶手一下一下的,眼眸始终微抬,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顾若离回道:“是啊……所以我求圣上给我一日的时间,一日后我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 “一日后?”赵凌蹙眉沉声道:“一日后你确定有结果?” 顾若离颔首,道:“是,一日后没有结果,我自己去大理寺,任由圣上您处置!” “好!”赵凌就道:“朕就给你一日时间,若是你自证不了清白,哪怕就是远山求情,朕也绝不会就此作罢。” 顾若离颔首,道:“若是凶手查到,您打算如何处置。” “此人如何能留。”赵凌怒道:“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顾若离点头应是,道:“此话为证,静安这就去自证清白。”话落,她转身走到赵勋身边,握了握他的手便出了坤宁宫。 赵勋手中赫然多了一张字条。 “远山,你今天怎么回事。”方朝阳等着赵勋,赵勋看了一眼方朝阳径直去了殿门外,站在抚廊上面无表情,侧面缓缓走来一人,个子小小的脚步也很轻,停在他面前,喊道:“七叔好!” 赵勋侧目看着赵安申。 沈橙玉从坤宁宫出来,一脸羞愤的样子,随即赵凌也跟着走了出来,赵安申垂着头行礼,去朝赵凌行了礼,道:“父皇。” 赵凌颔首:“进去给曾祖母磕头。” 赵安申应是。 “远山。”赵凌走过来,道:“让人敲丧钟,不能再拖,免得乱了人心。” 赵勋摆手,道:“暂时不急!” ☆、208 就计 沈橙玉坐在春华宫中,心里不停算着有没有哪里疏漏,可是每一处都是按照她们计划走的,一步都没有错。 若真的要说错,那大概就只有顾若离有从大理寺出来,自己去证明清白了。 但是这不过将事情推后一天罢了,此案她根本翻不了,因为死去的人终归是死了,就算是仵作验尸,也找不到死因,最直接还是在杏林春会上,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疯了,死了。 就算有大夫作证,力争那人疯掉自杀和耳尖放血毫无联系,可怎么解释太皇太后的死呢。 所以,短短一天的时间,她什么都做不到。 另外,让她觉得最为古怪的,反而是赵勋不愿立刻敲丧钟的事,坤宁宫不再让别人进去,只有韩恭一人守在里面……他是什么意思,舍不太皇太后? 不至于,人都死了迟一天早一天敲丧钟又有什么影响呢。 反而让人觉得他在掩饰太皇太后的死,保顾若离。 沈橙玉起身慢慢走着,靠在窗前望着院子里正闹着玩儿的赵馨柔,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顾若离离开坤宁宫前,曾笑声交代了韩恭几句,此后她被带走,而韩恭却一直寸步不离。 听说就算是上茅厕,他也是拜托了赵勋后匆匆而去又跑了回来。 一定是受了顾若离的嘱咐。 他为什么这么做? “紫苏。”沈橙玉大声喊道,紫苏匆匆进来望着她道:“夫人。” 沈橙玉吩咐她,“去乾清宫看看魏公公在不在。” 紫苏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回来,道:“魏公公在乾清宫中,不过这会儿没有空,圣上正和内阁几位大人在说话。” “那赵远山呢,人在哪里。”沈橙玉问道。 紫苏回道:“赵将军和朝阳郡主以及沐恩侯都在坤宁宫的后殿用晚膳,说是今晚他们住在宫里不回去了。” 都不回去了啊,那让顾若离一个人去查?还是说宫中的事情更加重要。 沈橙玉越发怀疑太皇太后,毕竟顾若离的医术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没有知道。 “我们去坤宁宫。”她回房换了一件暗色的衣裳,踏着夜色匆匆去了坤宁宫,守门的內侍看着她拦了一下,道:“夫人,郡主说谁都不准进来。” 沈橙玉眼睛微瞪,似笑非笑道:“我奉圣上的旨意,你敢拦我。” 內侍垂了头,沈橙玉顺利进了殿中,进了内殿推开卧室的门,韩恭正坐在床前的圆桌上用晚膳,除他之外并无别人。 “叩见夫人。”韩恭快走几步行了礼,站在床上,沈橙玉道:“辛苦韩大夫一直守在这里。我先前丢了一方手帕在这里,我来找找。” 韩恭当然不好拦着她,她就径直走到床边,房间里燃着熏香,她忙用帕子捂住口鼻,假意找着,但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太皇太后。 无声无息的,脸色也没有转为红润,根本就看不出来活着的气息。 她越发的疑惑。 “好像不在这里。”沈橙玉笑笑走到桌边,看到桌子上摆着两菜一汤,一碗米饭并着一碗清粥,清粥里放调羹,她脸色一变,“韩大人这是要吃米饭,还是打算喝粥?” “这碗粥是周大人的。”韩恭头也不抬的回道:“他在皇后娘娘身边候着,稍后就过来。” 沈橙玉勾唇冷笑,扫了韩恭一眼,“正好,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话落,她出了门去方樱那边等了等,张嬷嬷不痛不痒的将她挡了回去,她也不恼就径直出了坤宁宫,找了魏谦出来。 “我方才坤宁宫了。”她将情况说了一遍,魏谦听着疑惑道:“您的意思是,静安县主在被带走前,就已经将太皇太后救活了?可她为什么一直咩有醒来?” 沈橙玉摇了摇头,此事她不好说,但是她越发肯定,太皇太后没有死的事。 “你速速派人去将戴韦找来。”沈橙玉低声道:“明天日落前,一定要想到办法。” 魏谦不疑有他,这么几年他们配合的都很好,沈橙玉这个人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很狠,且聪明心细……当年,她不惜牺牲自己去勾引赵勋,以破坏他和赵凌的兄弟情,虽最后没有成,但却可看得见她性子中的决绝。 “我去找圣上。”沈橙玉道:“圣上是最为关键的。” 魏谦颔首应是而去。 沈橙玉则回春华宫梳洗打扮了一番,去了乾清宫,赵凌正满面愁容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她轻声道:“圣上节哀顺变,太皇太后全下有知,也不会希望看见您这样。” “朕一想到……”赵凌摆了摆手说不下去,他只要一想太皇太后生病是因为他,他心里就跟万箭穿心一般,不禁想到先帝驾崩前他的心思,太龌蹉了,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他怎么能对自己的至亲做这样的事。 “您什么都不用想,不是您的错。”沈橙玉半跪在他膝边,抬头看着他满目的迷恋,“您并没有害太皇太后,是因为静安县主救治手法错误,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这世上每一天都有庸医害人的事,难道病人死了,还要怪家属照顾不利吗。” 赵凌一愣看着她,她又道:“只是,臣妾依旧不忿,您将她关去大理寺,她却自己又回来了……这意味着她根本没有将您放在眼中,她有什么胆子敢这样,还不是因为她嫁了一个好丈夫,处处维护她的丈夫而已。” 赵凌脸色微变,就想到了今天那个小內侍的眼中的讥诮……原来,他在大家心目中是这样的,因为他对赵勋的信任,居然让别人以为他是害怕赵勋的,而轻视他这个君王。 太可恶了。 赵凌气的攥紧了拳头,沈橙玉又道:“臣妾心疼您,可是就算是冒犯也要说一句,赵远山留不得了。” 他听着身心俱震,可是这个念头随着沈橙玉的话像疯了一样,瞬间滋长着,一发不可收拾。 父皇说,要用就不能疑他,要是做不到就绝不能留着。 他要是反了,这世上无人能压制他。 赵凌沉默下来。 “您吃点东西吧。”沈橙玉道:“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和年哥儿还有柔儿,还有整个天下,都缺不了您。” 赵凌很受鼓舞的点了点头,传了膳。 摆了一桌子的菜,內侍一一试过后,赵凌便吃了起来,又奇怪的看着沈橙玉,“你不用些?” “不用了。”她笑了笑,“臣妾不饿。” 赵凌颔首没有再管她,沈橙玉又陪着他说了许久的话回了春华宫,殿中白鹤徐徐染着香,她立刻捂住了鼻子喝道:“谁点的香,给我掐了。” “殿中有些霉气,奴婢见您不在,所以就自作主张的点了。”紫苏忙让人将香熄了,扶着沈橙玉道,“您晚上没用膳,奴婢去给您做点吃的来吧。” 沈橙玉点了点头。 用过膳她便上床歇着,脑子里不停的想着,今天的事翻来覆去根本毫无睡意,她索性又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想着事情,隔壁年哥儿哭了起来,她有些燥的喝道:“怎么又哭了,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过了一会儿,年哥儿的哭声才渐渐停下来。 “夫人。”紫苏掀了帘子进来,“静安县主来了。” 沈橙玉一愣看着她道:“她这个时候来?什么时辰了?” “亥时。”紫苏也觉得莫名其妙,这都快半夜了,静安县主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您要不要见?” 见,当然要见,她敢来她为什么不敢见。 这还是在生完年哥儿后,她们二人私下里的第一次见面,沈橙玉下床穿了衣服又重新梳头出了卧室,果然就看到罗汉床上顾若离淡然的坐着,她眉梢一挑,道:“县主半夜来访,着实让人不解。” “我入宫百无聊赖,便猜着夫人大约也没有睡意,索性就来这里坐坐。”顾若离做了请的手势,“请坐。” 沈橙玉在她左手边坐下来,紫苏上了茶,沈橙玉道:“县主不是不敢喝我春华宫的茶吧?”顾若离的茶放在手边,丝毫未动。 “是啊。”顾若离含笑,递了一盒点心给她,“知道夫人晚膳微用,特意带来的,夫人尝尝是邱嬷嬷的手艺。” 沈橙玉脸色微微一变,邱嬷嬷明明死了的,怎么可能出来做点心,她似笑非笑道:“邱嬷嬷找到了吗,可真是辛苦她了,明儿一早我定要好好去谢谢她。” 她也没有动点心。 “夫人不尝尝?”顾若离指了指盒子,“夫人这也是不敢吃我的东西?” 沈橙玉笑了笑,道:“县主不亏和郡主是母女,说话都这么风趣。” 第370节 “不风趣。”顾若离笑了笑,道:“我们都是实诚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不像夫人心思玲珑,说的话都令人欢喜。” 沈橙玉心里冷笑了笑,道:“县主谬赞了。”她端着茶喝了一口又放了下来,“既然性子直,那还请县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是没有打算拐弯抹角。”顾若离道:“太皇太后耳尖上的针眼,是妇人扎的?” 沈橙玉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不承认也没事,索性就你我二人,又在你的殿中……”顾若离露出无所谓的样子,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年哥儿的病是先天的,这样的病发病原因很多,但多是遗传和胎儿时中毒所致。夫人当初八月催生,那药可曾找人好好问过?” 沈橙玉脸色大变,忽然就眯了眼睛看着她,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害了年哥儿?” “是不是夫人自己想想。”顾若离回道:“人在做,天在看” 沈橙玉猛然站起来,走过来盯着顾若离,道:“年哥儿分明就是被那个老妖婆害的,她怕我的儿将来夺了皇位,所以她先下手为强。她那么阴毒,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错。”顾若离道:“太皇太后但凡狠一点,你也不能活到今天,给她下毒,给我使绊子。” 沈橙玉呵呵笑了起来,顾若离说的对,这里是春华宫,她根本不用怕什么,“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为何给你使绊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大夫罢了。” “嗯。就是这个大夫救了你,让你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对我颐指气使。”顾若离道:“想必沈夫人对我的敌意早就有了,我还奇怪,第一次见面你何以就用那样的眼神打量我,好似关注很久终于见面了一般的。” 沈橙玉没有说话,在对面重新坐了下来。 “是因为霍繁篓吧。他在我身边,从原本心思不纯一心算计到最后对我的处处维护,想必你这个做姐姐很不高兴吧。你们儿时相交经历那么多困苦走到今天,你一定觉得这个弟弟以后也只会对你一个人好,可是半路杀了我出来,让你很不高兴,是这样吗。” “放屁!”沈橙玉脱口而出,冷笑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原来静安县主果然除了医术,其他方面蠢钝不堪。” 顾若离毫不在意的笑笑,道:“沈夫人聪明啊,能不动神色的在我杏林春会上生事,能不动声色的害太皇太后,可真是让人佩服。” “你有证据吗。”沈橙玉抬头道:“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胡言乱语,你这么说了别人只会笑话你呢,静安县主。” 顾若离不置可否,沈橙玉又道:“忘记说了,这一天已经过了一半,县主可找到能给证明清白的人了?这半夜在我这里,也太耗时间了。” “就是你啊。”顾若离回道:“夫人算无遗策,奈何我还真是一无所获,只能请夫人帮我证明清白了。” 沈橙玉翻了个白眼,道:“我困了,县主早些回去歇着吧,去大理寺的时候记得多带几件衣服,听说里面又冷又湿呢。” “那就不打扰夫人了。”顾若离扫了她一眼,道:“告辞!” 话落,她就什么都不再说,头也不回的出了春华宫。 沈橙玉静坐了一会儿,想不通顾若离来这一趟和她磨嘴皮子的用意,可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安…… 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让她自证清白? 她想了许久,很想找魏谦来问问戴韦找到没有,可是这个时间,就算找到人也进不了宫,只能明日一早再说,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人就有些困顿,回房歇了。 第二日一早,弹劾赵勋护短,枉顾纲常律法的奏疏纷纷呈了上来,宋己更是当着百官的面,弹劾赵勋为了维护顾若离的名声,居然不报太皇太后薨了的事。 赵凌坐在龙椅上看着赵勋神色无波的样子,眉头略皱了皱,忽然大声喝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等清楚了再议,有事说事,没事就散了。” 乱哄哄的朝堂略安静了一点,赵凌大步出了金銮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赵勋起身随着圣上的方向而去,显然是打算去乾清宫,杨文雍也随着而去,宋己和袁伟昌一看也跟着去了,一时间一品大员悉数跟着去,毕竟太皇太后去世是大事,这么悄无声息的,太无体统了。 众人吵吵嚷嚷的往乾清宫而去,刚在御书房外落定,忽然,一侧冲出来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她身后正跟着一堆女官和內侍追着喊着,“夫人,夫人那边您别去,是御书房啊。” 沈橙玉双眸涣散,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则光着,穿着倒还算整齐,只是神色却如同一个散失心智的疯子一样。 她跑过来,忽然停下来看着众人,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是吊唁太皇太后的吗,好啊,好啊……她死了对不对,我就说她怎么可能活,静安没有那么本事的。那个药很厉害的,杏林春会上的那人就是突然发疯,然后举刀自尽了,太皇太后身体那么差,不可能抵得住。” “死了好啊,我的儿子我就能自己养了,死了好,她早就该死了啊。” 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消化着她竹筒倒豆子一样说的话。 太让人惊讶了。 沈夫人这是自己认罪吗? 赵凌快步从御书房跑了出来,喊道:“玉儿!”一把将沈橙玉抱住,“玉儿,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圣上,我是为了你好啊,你这样被压制着哪天才是头。臣妾也是啊,只要那个老妖婆活着一天,我就不得不被她压制着,臣妾连儿子都看不到啊。” 沈橙玉颠三倒四,可是说的话大家都懂。 是她给太皇太后下药,是她杀了太皇太后。 赵凌赤红了眼睛,喊道:“都是死人吗,玉夫人疯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将她带回去啊。” “我不要回去,不回去。”沈橙玉道:“圣上,你快杀了赵远山,他不能留啊。” 赵凌听着一惊,猛然抬手拍在她的脖颈上,沈橙玉立即晕了过去,他怒道:“请太医来!” 一时间乱哄哄的,太医来了将沈橙玉弄醒,她睁着眼睛一脸迷茫的看着众人,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你刚才怎么了。”赵凌问她,“疯了似的跑到乾清宫闹去了。” 沈橙玉大惊坐了起来,将屋子里的人都轰了出去,道:“您……您说什么,我跑到乾清宫去闹了?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给太皇太后下药了。”赵凌愠怒道:“玉儿,你这次太胡闹了,怎么能说这种话,要是他当真了怎么办。” 沈橙玉汗都惊了出来,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她今年早上才迷迷糊糊睡着,睡前一直在想这件事……后面发生的事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难道她也吃了戴韦研制那种药? 不可能,她从昨晚到现在只吃了紫苏做的点心,喝两杯茶,而且都在自己的殿中,没有可能中毒。 是闻着香了? 也不可能,她用的所有东西都是仔细检查过的,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更何况,香气她怎么会没有察觉。 “是,臣妾一定是中了奸人的计了。”沈橙玉看着赵凌道:“她们想要陷害臣妾,圣上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 赵凌抿着唇脸色极其的难看,方才乾清宫外那么多人看着。 他要怎么解释,说沈橙玉发疯了?可是她口齿清晰,意思表达的也很清楚! “圣上。”门外,有小內侍隔着门道:“邱嬷嬷回来了,受了重伤此刻正跪在乾清宫外,求见您。赵将军请您过去。” 沈橙玉听着一愣,问道:“邱嬷嬷回来了?” 难道昨晚顾若离说的都是真的,邱嬷嬷真被他们找到了? “朕去看看,你不要随意出去走动。”赵凌看了她一眼,又吩咐紫苏,“看好你们夫人。” 紫苏应是。 赵凌径直去了乾清宫,邱嬷嬷满身污垢,脸上,胳膊上都是擦破的皮,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样子狼狈不堪。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赵凌看着邱嬷嬷问道。 邱嬷嬷由女官扶着磕头,回道:“求圣上做主,沈夫人给太皇太后下毒被奴婢撞见,她就吩咐魏公公带着人将奴婢打晕丢在惠风亭的废井里,若不是县主救了奴婢,奴婢此刻已经死了。圣上,求您给奴婢给太皇太后做主。” 赵凌就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僵硬的看着邱嬷嬷,他身后还站着几位一品大员……他有转头去看赵勋,以及朝这边走来的方朝阳和顾若离以及方樱几人。 什么意思,是在说太皇太后的死是沈橙玉和魏谦做的? “圣上。”邱嬷嬷磕头,“太皇太后含辛茹苦的养着三皇子,对三皇子疼爱不已,可是却换来沈夫人如此恶毒相待,她不过是个垂暮老人,毫无利害,她怎么能这么残忍的下毒暗害。” “圣上,奴婢以死为证,亲眼所见沈夫人和魏公公害太皇太后,求圣上做主严惩此二人。”话落,她起身猛然朝乾清宫前的柱子上撞去。 现场一片哗然,赵勋三两步过去,将邱嬷嬷拦住,她一激动人就晕死过去。 “先将邱嬷嬷送回去,找太医好好看看。”赵凌一看如此,忙道:“别的事稍后再说。” 杨文雍目光微转,上前就抱拳道:“圣上,此等大事如何能随意处理,沈夫人和魏公公二人如此歹毒,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更何况,您是一国之君,是天下学子的表率,您若有失孝道,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赵凌的脸色极其的难看,他冷冷的扫了一眼杨文雍道:“这是朕的家务事,用不着尔等如同长舌妇一般说三道四。” “一国之君,并无家事可言,您的家事就是天下的大事。”杨文雍回道:“求圣上严惩此二人。” 赵凌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过去看着顾若离,道:“静安,这就是你要自证清白的方法?” “不是。”顾若离回道:“我要自证的清白在这里。”她说着,捧着一叠卷宗,“从昨夜到今早,静安寻遍了医书,找到了几列相同的案例,又请了十八位大夫以及几位仵作去验证昨日在杏林春会上发疯死掉的病者,这些都绝对可以证明,他的死和我诊治毫无关系,他是来前服用了药物,至于是什么药,我说不清楚,但是有一人一定能够说的清楚。” “谁?”赵凌问道。 顾若离就回道:“前太医院院正,戴韦!” 戴韦,大家都认识,当年在京中那么有名,尤其是他闻香识药的本事,令人信服不已。 “至于沈夫人方才说的话。”顾若离回道:“我也很意外,但邱嬷嬷确实是我找到的,在惠风亭的旧亭子里,她后脑被重物敲打,救上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她一醒来就说来见圣上。想必,若没有苦衷她不会冒死这么说。也不会被人丢进井里灭口。还请圣上明鉴。” 赵凌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众人,一想到他要杀了沈橙玉他整个人都在抽着疼,杨文雍道:“圣上,沈夫人都亲口承认了,您……” “闭嘴!”赵凌怒喝一声,看着众人拂袖回了乾清宫,将殿门关上。 顾若离身后有个女官喊了她一声,她挑眉跟着女官走了几步在抄手游廊后面停下,沈橙玉阴冷着避在后面,看着她,道:“你给我下毒了?” 沈橙玉质问道:“你什么时候下毒的?” “夫人小心翼翼是没错。可是您不知道的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药都要从口中入,鼻中吸的……”顾若离说着,又道:“夫人还是好好想想,你到底选个什么样的死法吧。” “顾若离,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死,你太小看我在圣上心目中的重要性了。”沈橙玉怒道。 顾若离不置可否,道:“那就静待夫人的佳音吧。”话落,她拂袖离开。 沈橙玉气的直抖,转过身沿着小道飞快的回了春华宫,刚一进门突然就有人从侧门走了出来,阴郁的盯着她。 “二弟。”沈橙玉眼睛一红,急切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二弟,你快帮帮我。” 对面,霍繁篓怒道:“我让太皇太后生病是想救你出景阳宫,谁让你动手杀她的?你居然还不和我商量,就嫁祸给顾三!” “二弟。”沈橙玉道:“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各为其主,这一次机会千载难逢,我若不将老妖婆除了,以后她还会接二连三的将我关起来……就连圣上都不敢忤逆她。她必须死!至于顾若离,想要圣上对赵远山起杀心,她就必须死啊。” “放屁!”霍繁篓啐了一口,道:“我警告过你,你在后宫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你,但是你不要动她。你是将我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沈橙玉也生了怒,道:“顾三,顾三。你不过和她认识几天,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年我们相互扶持,过了那么多的难关,你今天为了一个外人来斥责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你让我失望。”霍繁篓道:“赵远山我自能慢慢谋划,现在圣上对他已经渐渐离心,用得着你来这么一出。你根本就是私怨。” 沈橙玉气的红了眼睛,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霍繁篓哼了一声,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语气平和了一些“你昨晚见她了?” 沈橙玉点了点头,“她半夜来找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你当她莫名其妙。”霍繁篓朝她翻了个白眼,“她昨天下午就找到戴韦了,你没看到魏谦到现在都没有机会来找你吗。而且,从昨天到现在赵远山都没有离宫半步,他就是要摆出姿态,这件事他不插手,也不干预,人家早就算计好了,好让圣上无话可说,连埋怨都找不到词。” 沈橙玉心头一冷。 第371节 “你收拾一下。”霍繁篓的道:“这一次圣上都保不住你,你赶紧收拾一下明早我带你出宫。” 沈橙玉脸色大变,道:“事情还有余地,我不能这个时候走。而且……” “没有而且。”霍繁篓道:“你不要自作主张,今天都不要出宫,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敢肯定,今天一定有很多奏疏要圣上杀了沈橙玉和魏谦的。 不管别的证据如何,单她发疯出去说的那些话,还有邱嬷嬷的作证,就已经足够让她死了。 沈橙玉无力的瘫坐着。 ☆、209 末路 门外,赵馨柔又蹦又跳的和女官玩着翻绳,沈橙玉贴在窗口看着,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 “我去看看年哥儿。”沈橙玉知道多说无益,霍繁篓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会帮你照顾他。” 沈橙玉回头看了他一眼,进了内殿,年哥儿正趴在床上吃手,流了许多的口水,乳娘拿着帕子擦着,想要将他的手掰下来。 顾若离说年哥儿是先天性下肢肌肉萎缩症,这种病是治不好…… 她坐在炕头看着年哥儿,许久之后她才转身出来。 霍繁篓依旧在,声音也是闷闷的道:“先将命保住,等将来情况稳定以后,我会想办法让你看到两个孩子。” “不需要。”沈橙玉摆手道:“他们在宫中,怎么也不会饿着冻着,圣上会看顾他们。” 霍繁篓就嗯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沈橙玉在霍繁篓的对面坐下来,声音沉沉的,“那时候你只有四岁,跟着老头子,饿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但一双眼睛却黑亮有神,我立刻就知道你和别的孩子一样。” 霍繁篓讥诮的笑了笑,道:“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乞丐,还不是饿了喝水,冷了蹲墙角。我们并没有不同,只是命比别人硬一点罢了。” “怎么能一样,我们今天到这个位置,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沈橙玉道:“因为生的好,我们三个人被卖去青楼,你被关在笼子里,可不管你表面如何顺从,只要看守的人放松你就想要逃走,最后你成功了,不是吗。” 霍繁篓扫了她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腿,“你错了,我的腿被打断了,被他们诬陷偷钱关在地牢里,那三个月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常常后悔,后悔应该留在那里,至少不会让我吃草堆里的虫子,不会去扒老鼠洞,不会渴了咬着自己的手臂喝血……不会,第一次杀人。” 沈橙玉起身抱了抱他,柔声道:“都过去了不是吗。我们都还活着,以后也都会活着。” “是!”他微微颔首,道:“你去找大哥,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沈橙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那个女人心里没有你,你不要一头撞在上面……我们这样的人,不配有情爱。能活着已是运气。” 是啊,他的确不配拥有那些,卑贱的出身,寒苦的经历还有阴暗的令他难以启齿的过去,他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她的光芒那么耀眼,身边怎么能有他这样一个污秽不堪的人。 他笑了笑,道:“这是我的事,我心里有数。” 沈橙玉想说什么,已被他抬手打断,道:“圣上来了。明早过了子时我来接你。” “好!”沈橙玉点头应是送霍繁篓从侧门离开。 赵凌进来时,沈橙玉正坐在软榻上哭着,手里还抱着年哥儿,母子二人的情形让他看着鼻尖一酸,和乳娘道:“将年哥儿抱走。” 乳娘抱走了年哥儿,赵凌看着沈橙玉道:“玉儿,朕对不起你,没有保护你们母子。” “圣上,只要您知道妾身是冤枉,妾身就满足了。今天我突然发疯的事,还求圣上帮我查清楚……”她说着微顿,又道:“等妾身去了,还请圣上好好照顾他们姐弟,没有了母亲他们总要比别的孩子不易一些。” 赵凌抱着她,又心酸又恨,他攥着拳头,道:“朕不会杀你,他们一个个的根本没有将朕放在眼里,朕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们偿还今日所受的所有屈辱。” “是!”沈橙玉看着他,道:“您是圣上,是一国之君,如何能被别人压制着,圣上您要振作起来,这天下是您的,是您一个人的。” 赵凌眯着,气的身体每一处都在细微的发颤。 是的,这天下不是内阁的,不是六部的,不是赵远山,而是他的! “圣上。”沈橙玉道:“赵远山势力已经是根深蒂固,您要想连根除去太不容易。所以您首先要做的,就是自己有可用之人……用那些和他有仇的,有能力的人,只有他们能帮您。” 赵凌知道,便颔首道:“玉儿,你先去宫外住一阵子,等过一阵子局势稳定了,我再去接你。” 沈橙玉道:“妾身已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为了能将来和您再在一起,让妾身做什么都可以。妾身走了……圣上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凌点点头,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痛的直不起腰来。 顾若离去了同安堂,在同安堂后院的柴房内,点着一盏暗暗的灯,她推门而入和孙刃道:“将他的眼罩解开。” 孙刃应是上前,将戴韦的眼罩解开。 “果然是你。”戴韦一看到顾若离,就恨不得扑上来撕了她,他拼命的摇着椅子,只是人被绑着根本动不了,“顾氏,你这么恶毒总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 顾若离在他对面坐下来,含笑道:“我活了这十几年,无论什么事我都问心无愧。可是戴大夫是不是这样,就不好说了。” “要杀要剐随便,你没资格评价我为人出事。”戴韦哼了一声,不愿和她多说。 他这一辈子,就是毁在了她的手上。 “你觉得是我害了你一辈子。可是你怎么不去想想,当年是谁挑衅在先。戴二爷砸我的同安堂,您处处为难我,居然还为此想要害先帝,最终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即便是今天,你若不出现后半生你我不会再见,大家各自安好,你又怎么会被我捆在这里。” 戴韦怒道:“废话少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那边住的是我。” “你太急切了,找了个不认识的人就想引着我们去你的宅子里办杏林春会,却又处处露着马脚。若非有意为之,又怎么会这样。”顾若离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药,在这方面大约无人能及您半分,沈夫人只喝了一口茶,就有了那样的效果。” 戴韦的药,包括当年先帝假死的药,还有如今的令人失神发疯的药,真的是难得一见……人疯了的那一段时间,别的都不会去做,想做的只是他在清醒时,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一直惦记着的事情。 那个在杏林春会上自杀的人,亦是,他早就想死,所以疯了后第一件事就是自杀,沈橙玉呢……那两日心中一直算计着太皇太后的事情,所以,她会当着众人的面去说那样的话。 很意外,却又很寻常。 “哼!”戴韦冷哼一声,道:“这天下制药、医术,无人能和我比肩!” 顾若离没有反对,戴韦的医术和制药确实不可小觑。 “沈夫人已然如此,戴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后面该怎么做吧。”顾若离起了身,道:“这一回我不会再放了你!” 她出了门,孙刃便戴韦重新堵嘴蒙眼,丢上马车送去了大理寺。 顾若离去了宫里,方朝阳在坤宁宫的偏殿坐着脸色很难看,见她进来便问道:“都成了这样的局面,怎么还收手了,不弄死她留着过冬吗。” “娘!”顾若离坐过去,低声道:“圣上因为这件事已经变的歇斯底里,所以这件事点到为止。这宫里她可定是留不了,只要她出了宫门我们想杀她的机会太多,根本没有必要咄咄逼人让圣上嫉恨我们。” 今天的赵凌和往日已不一样,所以赵勋才在这件事半点观点都没有发,任由她这个当事人自己处理。 方朝阳哼了一声,道:“那就等着看她怎么死。” 天色暗了一下,一时一刻的过去,沈橙玉枯坐在春华宫中,望着跪在脚边的紫苏,问道:“魏谦呢?” “魏公公他……被送去大理寺了,就在刚才服毒自杀了。”紫苏哽咽的道:“夫人,您带奴婢一起走吧,没有您,这宫里奴婢留着也没有意义。” 沈橙玉扶她起来,道:“不是我不想带着你,而是你要留下来,帮我照看公主和皇子。用不了几年我一定会回来的。” 紫苏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 门外,有个女官垂着头拿着一封信进来,低声回道:“夫人,方才有人将这封信丢了进来。” “我看看。”沈橙玉接过来,一眼就看到上面画了一朵梅花的图案,她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去了内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 随即高兴的紧紧的攥着信,整个人就活了过来。 她迅速将信烧了,去收拾了几件细软裹在腰上,手腕上也添了几个黄金的首饰,静静等着子夜的来临。 时间过的很快,却也很慢,等到子时便就有个小內侍轻敲了她的窗户,她开了窗迅速换了一件內侍的衣服,翻窗出去,沿着小径一路往宫门而去,宫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隙,她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皇宫,头也不回的钻了出去。 宫门外停了一辆黑色油布小车,很不起眼,驾车的人穿着斗篷,低着头沉声道:“上车!”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想到第一次进宫的情景,想到了她来时的目标,可现在……不过没关系,她还会再回来的,总有一天她会得到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她钻上了车,马车在城中七拐八弯的从广渠门出了城,走了一刻钟忽然停了下来,她一愣掀了帘子问道:“怎么……”话没有说完,就看到车前站着四个人,黑色的布遮住了脸,但是一身的杀气却一目了然。 “你们什么人。”沈橙玉脸色一变,他们只有两个人,要是动手她必死无疑,对面的人根本不说话,拔刀上前,刀面泛着寒光,上来一刀赶车人根本来不及还手,就被割断脖子倒在了地上。 沈橙玉啊了一声惊叫,迅速往后躲,就在这是马车四壁飞炸开,她孤零零的坐在车板上,看着围在四周的人,抬在半空的刀,满目的绝望,“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你没有用了。”对方声音无波无澜,一刀砍下,她的头如蹴鞠场上的球一样飞了出去,咕噜噜的滚在地上,那一颗朱砂痣仿似染了血一般,鲜艳欲滴,点在依旧露着惊恐的双眸之下,徐徐的在一堆枯草间停了下来,血顺着草根渗入土中,悄无声息。 那些人如来时一般,悄然而去。 “大姐。”沉黑的夜里,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来人不等马停就已经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到车边,趴在车板上。 车板上有很多东西,歪在一边的茶几,摇摇欲坠的褥垫,而最显目的却是那一截没有头颅,齐颈而断的身躯,血流未停腥味直冲鼻尖。 霍繁篓大吼一声抱着沈橙玉的身体,“大姐!” 身体还留着余温,他双眸猩红,紧紧攥着沈橙玉的躯体,整个人已然崩溃。 他恨,恨透了这世道,让他们孤苦无依流离失所,恨这世上的人,险恶肮脏,让他们如狗一样低贱,只有不顾一切才能活下来,恨这皇朝,恨所有的一切…… 他们已经那么辛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们。 她自小无依无靠,从乞儿被卖到妓院,凭着自己的聪慧她逃了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只允许别人来伤害他们,却不让他们去伤害别人。 低贱的人,就要活该死吗,就要一辈子活的像狗吗。 他不服,他不服! 霍繁篓嚎啕大哭,他不记得他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满心满眼里除了绝望别无其他。 远处,有马静静走了过来,马背上赵勋揽着顾若离,静静立在路边,她抿着唇不知说什么,只有撇过脸去不看,沉声道:“七爷,我们回去吧。” “嗯。”他们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她问道:“杀她的人,是谁?” 他们是不打算留沈橙玉,但是圣上若执意不舍得杀,那么就只有等沈橙玉离开了京城再动手,免得将来她有一天再回来兴风作浪。 可是没有想到,她不过才出了京城,就被人杀了。 “她没有用了。”赵勋低声道:“他们如同棋子,一旦失了价值便留着无用,自然要除掉。” 是谁,霍繁篓和沈橙玉是谁的棋子,那个人的手段好狠,为他们效力那么久,居然说杀就杀。 “那霍繁篓呢,有一天要是失去价值了,是不是也会被当成棋子丢弃?”她回头看着他,他点了点头,道:“看他自己的造化。” 顾若离回头去看,月光之下,霍繁篓依旧站在马车边抱着沈橙玉,四周似乎陇上了一层薄霜,那么陌生又那么遥远。 真实的霍繁篓是什么样子的,她是不是快要认识他了。 她叹了口气,靠在赵勋胸前没有再说话。 赵凌站在春华宫中,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手中握着的是沈橙玉的信,她告诉他,她要去扬州,若是他想要找她就让人去扬州盐商的商会,她还叫玉儿…… 走了好,走了她还能活在这个世上,总有一天他们会再相见。 赵凌浑身无力的瘫坐在罗汉床上,魏谦死了,沈橙玉死了,曾经他们三个人在应天度过的几年时光,就算孤苦可却很快乐。 第372节 可是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赵凌捂着脸,痛哭流涕。 “圣上。”成一递了手绢过来,他是魏谦入宫后收的徒弟,打算的是魏谦挤走苏召接管司礼监后,他到圣上跟前服侍,却没有想到,他到乾清宫当差的这一天,却是魏谦的死期。 而且,死的那么突然,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朕没事。”赵凌擦了眼泪站了起来,他负手走到门外,看着朦胧夜色眯着眼睛道:“朕要做一个明君,让天下人看看,这天下是我朕的。” 成一嘴角动了动,低声道:“圣上,太皇太后她……” “是,要现将祖母安葬了。”赵凌想起太皇太后就心里发恨,就是顾若离害死太皇太后,她为了洗脱罪名就串通邱嬷嬷一起来陷害沈橙玉和魏谦,不就是想要将他架空吗,不就是想让他孤立无援吗。 他是一国之君,只要他不愿意,谁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赵凌大步去了乾清宫,赵安申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见他进来忙上前行礼,赵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有事找朕?” “父皇!”赵安申看了一眼成一,成一忙识趣的退了出去,殿门关上,赵安申忽然跪在地上,和赵凌道:“曾祖母的事和静安县主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医术天下人共知。那么难的疑难杂症她都不在话下,又怎么对这样的区区的病症失手,还致人死亡。” 赵凌顿时沉了脸,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父皇,曾祖母是中毒了。”赵安申道:“就和邱嬷嬷说的那样,就算不是沈夫人所为,那也一定是别人,总之曾祖母不是无缘无故生病的。” 赵凌冷笑一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可能!他给的香只是让太皇太后昏睡,不可能中毒,太皇太后也不是因为这个死的,分明就是顾若离误诊导致的。 赵安申道:“儿臣想说的是,七叔和七婶您应该安抚一下,表明态度。” “你这个逆子。”赵凌上前一巴掌打在赵安申的脸上,怒道:“谁是你老子,你就这么和朕说话,是不是朕这么多年脾气好到让你忘记了自己的爹是谁了。” 赵安申的脸顿时肿了起来,他无声的从怀里拿了一张疆域图出来,铺在地上,“您看看。” 赵凌皱眉凝目去看,就看到一张图上密密麻麻的用朱砂圈了很多地方出来,而这些地方或是要塞,或是重地要不然就是围绕在京中附近。 他一愣问道:“这军事布置图?” “是!”赵安申抬头看着赵凌,回道:“可并不是您的军事,是七叔的!” 赵凌脸色大变,忙蹲在地上看那张图,图上标的很粗略,但是却让他浑身冰冷,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关在了笼子里,他结结巴巴的道:“朕……朕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远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几乎将京城的路都堵死了,而这些地方的兵权,都在他的手中。 “就先帝去世后,他一点一点做的,先是营州中屯卫,慢慢扩散蔓延……”赵安申的道:“起初他或许只是在防着什么人,刀口对着的是沿海一带,近些日子他的重点变了,刀尖已然悬在了京城上方,父皇,这把刀随时都会落下来啊。” 赵凌噗通一声软做坐地上,他觉得方才打出去的那一巴掌,就好像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父皇。您忘记了祖父和您说的话了吗。他说这江山本就是七叔打回来的,他无意皇权,所以我们稳坐龙椅,可若他有意了呢……父皇,此时此刻您已经没有能力和他一较高下了。” “更何况,七叔并未做什么。就算是静安县主和沈夫人有冲突,那又怎么样,沈夫人只不过是一个女人,您说,一个女人重要还是您的江山更重要。” 赵凌惊住,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儿子什么时候长大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些话,谁教你说的。赵远山?”赵凌神色凝重的看着赵安申。 赵安申摇了摇头,道:“不用别人教我,身在皇家看懂这些并不难。” 赵凌忽然将地图揪在手里,砸在了赵安申的脸上,怒喝道:“滚!” 赵安申起来,行了礼道:“七叔做这些,只是一个无声的警告,他不怕您还手,他怕的就是您不还手!”又道:“您不要去动七婶,动不得!” 他说完,行了礼退了出去,一出殿门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赵凌很焦躁的,来回的在殿中跺着步子,忽然又停了下来,喊道:“成一,进去将镇国将军请来,就说朕有事和他商量。” 成一应是而去。 赵凌等了半个时辰,成一才来回话,“圣上,静安县主生病了,赵将军说他没空过来,明早的早朝也不来了。” “赵远山!”赵凌忽然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四面楚歌,“霍大人呢,霍繁篓去哪里了。” 成一回道:“霍大人也不在府中,听下人说他入黑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赵凌抓了茶盅就丢在地上。 他做错了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他。 “圣上。”过了一刻成一隔着门,又道:“太皇太后她……她醒了,请您过去一趟。” 殿门哗啦一下打开,赵凌问道:“你说什么?” “太皇太后醒了。”成一垂着头不敢看赵凌,他能猜得到赵凌此刻的脸色,“请您过去一趟。” 赵凌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顾若离根本就不慌,因为太皇太后根本没死,为什么赵勋不让他敲丧钟……为什么韩恭这几天吃喝都不离坤宁宫半步。 原来如此……原来太皇太后早就醒了。 那她什么时候醒的,是一早就醒了,还是刚刚醒的,她知道不知道这些事的过程,还是默许了他们来害沈橙玉! “成一,传朕旨意让他速速去追沈夫人,告诉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朕要了他的命。”赵凌怒道。 成一点头应是快步而去。 赵凌整理了衣裳去了坤宁宫。 顾若离坐在炕上托着腮发呆,赵勋给她添了茶,沉声道:“还在想霍繁篓的事?” “嗯。”她回道:“只是有点可惜,他那么聪明。” 赵勋不以为然,淡淡的道:“正如你所言,人的一生会面临许多选择……走哪条路也是自己决定的,他决定了今天的路,就不值得任何可惜。” 她笑着点了点头,笑了笑,问道:“你不去宫里,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赵勋回道:“他当年砸了同安堂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能捧他坐上皇位,我就能轻易将他拉下来。” 顾若离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沉声道:“我终于明白先帝驾崩前和他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或许这世上最了解你的,就是先帝了。” 先帝在世时,赵勋什么都没有做过,安安分分的做着臣子,虽权大,却不过天。 “他选他的路。我选我的路!”赵勋目光沉了沉,“沈夫人死的很好,有的毒瘤是时候下刀了。” 她担忧的看着他,心里有些不安,起身抱着他,道:“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不支持也不行啊。”他笑了起来,道:“你可是镇国将军夫人,这辈子都摘不清了。” 她笑了起来,低声道:“那能反悔吗,我还是喜欢做我的顾大夫。” “你试试!”赵勋捧着她的脸一通吻,“上天入地,你也逃不掉我的手掌心。” 她笑着歪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道:“明儿中午我们去宫中看望祖母吧,她老人家虽大难不死,可到底耗了不少元气。” 那天她做急救,当时太皇太后就已经有了轻微的呼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吩咐韩恭守着太皇太后,她什么都不说跟着吴正走的……若不然,无论是她还是赵勋,都不会那么平静。 她现在甚至怀疑,邱嬷嬷说的那盘香是有问题的,因为那夜的香是赵凌点的,第二天太皇太后就病倒了。 为了能救沈橙玉从景阳宫出来,赵凌真的是连自己祖母的生死都不顾了。 她甚至想到了先帝驾崩前,他支架被调换的线,那时候只有赵凌在床边,还有……还有先帝重新吃上的罂粟,会不会也是他让人给的? 她心头发寒。 两人洗漱歇下,第二日赵勋真的没有去上朝,带着顾若离径直去了坤宁宫。 赵凌木头似的坐在床头,脸色灰败! ☆、210 症结 太皇太后真的醒了,不能说生龙活虎,但是远比赵凌想象的病情要轻了许多。 他此刻的心情难以形容,是高兴的却更为苦涩,毕竟因为太皇太后这一“死”,许多事已经和当初不再一样了。 他面无表情的坐着,躺在床上的太皇太后道:“是远山和静安来了吧。” “圣上,太皇太后!”赵勋和顾若离相继行了礼,赵凌敷衍的摆了摆手,道:“免了吧。” 赵勋应是,在赵凌对面坐下来,顾若离上前望着太皇太后低声问道:“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倒是没有,只是躺的时间久了,人有些晕。”太皇太后道:“不过不做梦了,听见响声也不大惊。” 顾若离颔首扶了脉,脉象还算有力,她含笑道:“我给您养副养心的方子,吃吃停停都可以,一会儿我再去和邱嬷嬷交代一声。”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赵凌忽然道:“祖母,你们说话我还有事先回去办事了。” 赵凌自小就不是城府深的人,尤其和亲自的人生气,都是明晃晃的摆在脸上,太皇太后就点了点头,“哀家还有话和你说,你晚点来陪陪哀家。” “是!”赵凌应是,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顾若离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赵勋,心头叹了口气。 “我去看看圣上。”赵勋也随着起身,太皇太后眼睛一亮,笑着道:“好,好,你们的兄弟,有话好好说。” 赵勋颔首而去。 顾若离就看到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于她来说也很痛心吧,两个孙子决裂,且还可能带来皇位更迭,朝堂动乱……她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 现在赵勋能摆出这样的态度,这让她很欣慰。 “静安。”太皇太后目送赵勋离开,才握着顾若离的手让她坐在床边,满目慈祥的道:“有时候男人难免冲动,你性子稳多帮助劝一劝,太太平平安安稳稳比什么都重要。” 顾若离抿着唇笑着,回道:“七爷的心思其实很简单,您就放心吧。” “这几个孩子自小其实都是好孩子。”太皇太后说着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问道:“那个女人,往哪里跑的?” 顾若离朝身后看了一眼,挨在太皇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我们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居然是这样。”太皇太后眉头紧蹙,脸色顿时郑重起来,“杀她的人,会不会是应天的邢府?” 比起沈橙玉的死讯,她更在乎的是,是什么人杀了她。 谁会想要她死,且还用这么决绝的手段。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橙玉当差的应天邢府。 顾若离摇了摇头,低声回道:“七爷查过,邢大人没有问题。” “那就再查。”太皇太后怒道:“我道这个女人又没有外家,为什么上蹿下跳的惹事,原来她就是个祸国的狐狸精!” 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顾若离道:“您消消气,索性她和魏谦都已经死了,眼下最接近圣上的两个人都没有了,接下来对方肯定还会有别的动作,我们只要静静等着,消除这个毒瘤就好了。” “好。”太皇太后握着顾若离的手,“静安,你们一定要帮着他啊!” 顾若离笑了笑,看着太皇太后道:“对外,我们都是一致的,七爷也不会坐视旁人图谋不轨。” 第373节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邱嬷嬷。”顾若离柔声道:“您先歇会儿……”说着去了偏殿,邱嬷嬷依旧躺着,人虽是醒来了,当身上伤还是很重,要好好的养一段时间,她扶了脉,道:“主要是外伤和骨伤,您静养着,要实在想起来动动,切记要让人扶着。” “县主救了奴婢一命,当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邱嬷嬷笑着道:“您尽管放心,奴婢还想多活两年陪这太皇太后,不会折腾自己早死。” 顾若离笑了起来。 “娇娇。”方朝阳站在了门口,顾若离和邱嬷嬷道:“我去一下。” 邱嬷嬷道好。 顾若离去了门口,方朝阳拉着她去了一边,她凝眉看着顾若离低声道:“我听说沈夫人走了?春华宫里没有人了。” “嗯。昨天半夜逃走的。”顾若离还没说完,方朝阳就气红了眼睛怒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知道还让她走?” 今天并没有沈橙玉死掉的消息传出来,顾若离觉得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霍繁篓定然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已经死了。”顾若离做出嘘声,“圣上似乎还不知道。”将事情经过和方朝阳说了一遍。 方朝阳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就冷笑着道:“到是没有想到,她背后还有主子!” “娘。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们知道就好了。”既然霍繁篓都没有说,他们就更加不会去提,毕竟如果让赵凌知道了沈橙玉被杀,赵凌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他们! 虽然他们没有必要杀的这么高调张扬,可是赵凌不会这么想。 她苦笑,什么时候他们和赵凌变成这样了。 或许,这样的局面早就注定了吧,只不过来的更早一点罢了。 “我又不傻。”方朝阳舒坦了一些,道:“走吧,我中午没用午膳,刚刚让人去给我做阳春面了,你要不要吃点?” 顾若离笑着摇头,两人在正厅坐下来。 方樱由张嬷嬷扶着进来,她身后跟着方朝生和方夫人,一家三口在她们母女对面坐了下来,方樱道:“这次多亏了静安,化险为夷,我真是太没有用了。” “您有身孕,保护孩子才是最重要的。”顾若离含笑道。 方樱颔首看向方朝阳,笑着道:“姑母……今天难得我们坐在一起,能不能我们将事情说清楚,这么多年了您都没有回过沐恩侯府……能不能把心结打开,往后我们还是亲戚,还能接着来往呢。” 方朝阳直皱眉,扫了一眼方樱又看向方夫人,道:“我没什么心结。我只是简单的看她不顺眼而已!” 方夫人嘴角抽了抽,忍住了没有说话,她要是接了话,当场姑嫂二人就能吵起来。 “朝阳。”方朝生看着自己嫡亲的妹妹,“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如今你女儿都长大了,和莹莹又走的近,我们再这样岂不是让孩子为难。” 这个时候贴着她了,还不是因为远山和娇娇如今在朝中的权势。 “她们好归她们的。”方朝阳眼角觑着方朝生,“我看她这辈子都顺眼不了,没事别来烦我,套近乎。”话落拂袖,昂着头去了太皇太后那边。 方夫人气的直抖,可是又无可奈何,她以前就没有用嫂子的身份压住方朝阳,现在就更加不能了。 这天是不公的,有的人目中无人一辈子,人人都盼着她出丑的一天,可偏偏的,她自己失势了以后,却还有个得力的女儿,不但如此,还得了一个权倾天下的女婿。 比她这个皇帝岳母还要风光。 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顾若离与方朝阳和方夫人笑了笑,又和方樱道:“我娘脾气一向这样,有时候和我三句话不合,她也将我赶走了。” “我知道。”方樱了解,方朝阳和赵凌说话,也没有什么时候克制过,“算了,不提这事了。” 顾若离笑笑。 赵勋出了坤宁宫,走了几步前面的赵凌就已经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堵着气似的接着走,想了想又停下来看着他,愠怒道:“你来做什么。” “有事和圣上商量。”赵勋做出请的手势,“去御书房说。” 赵凌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那张地图不停的在他眼前晃着,那一个个的红点密密麻麻的,让他头晕目眩,他走在前面不自然的步子慢了一点,和赵勋并肩走着,沉声道:“朕……朕想让正卿回来,梅氏也去了,正卿被她连累吃了不少苦。他毕竟是荣王府世子,您说呢。” 赵勋步子都没有停,微微颔首道:“此事圣上您决定即可。但让他回来,圣上准备安排他去何处就职?” “要不然,去宗人府吧。”赵凌想了想又道:“内务府也可以。” 赵勋没有反对,颔首道:“都可以。” “那就行,朕这就让他回来。”赵凌抢到第一颗糖果的孩子一样,心里高兴了一些,又道:“朕还想让阙君王回来,他离开的也够久的了。” 赵勋依旧点头,道:“行啊,祖母一定会很高兴,她以前就很喜欢他。” 赵凌眼眸闪了闪,两人进了乾清宫,赵勋就道:“去年南钦天监预测,江南一带今年雨水增多,微臣以为,如今春播已经落幕,不如调动各州县开始修固堤坝,尤其是泗州一带,皇陵亦在那边,防范乃当务之急。” “如此一来,户部就要拨款?那要先让几处州府将预算呈交,户部还够不够支撑,关外的战事还没停,各项相加会增加国库负担。”赵凌蹙眉回道:“南直隶一向富裕,若让他们自主筹款,便就无所谓。” 赵勋颔首,道:“那就让工部下公文送去,此意与各处暗示一下。” “好!”赵凌说着忽然想起来,道:“百姓够不够,要不要再增派兵力?”满大周,只有江南一带赵勋的兵力是最弱的。 赵勋眼帘微垂,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过了一刻他淡淡的道:“不用,修固堤坝而已,不用调派兵力。” 赵凌暗暗松了口气,道:“此事朕再琢磨琢磨。” 赵勋应是,抱了抱拳,道:“那微臣告退。”话落,就出来门。 赵凌咕咚咕咚倒了一大盅的凉茶,心里才平静了一些,成一悄无声息的进来,回道:“圣上,霍大人回来了。” “朕寻了他一夜。”赵凌有些不悦,喊道:“让他进来。” 稍后,霍繁篓从殿外进来,穿着一件绯色的官服,黑色的乌纱罩在头上,衬的他肤白的近乎有些透明,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赵凌看着一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干什么去了,今儿跟丢了魂似的。” “昨晚出了点小事。但却是折腾的微臣一夜未睡,今儿就有写精神不济。”霍繁篓捏了捏鼻梁,强打了精神,道:“圣上寻微臣有什么事吩咐。” 赵凌就道:“太皇太后醒了,你知道吧?” “嗯。微臣已经听说了,真是可喜可贺。”霍繁篓含笑道。 赵凌摆了摆手,“祖母没事当然是皆大欢喜,可是朕的玉儿走了,朕让吴正昨晚就去追人,可是这都快一天一夜了,他还没有回来,玉儿一个女子,走不远的。” 霍繁篓目光动了动,接了成一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水汽冲在脸上,他脸上渐渐染了一些血色,好一会儿他抬头看着赵凌,回道:“人海茫茫,想找一个人并不容易。沈夫人连走前没有给您留信,告诉您他去哪里了吗。” “说去扬州。”赵凌回道:“才几个时辰,她能去哪里。” 几个时辰……足以让两个人阴阳相隔,霍繁篓笑了笑点头道:“圣上所言甚是。” 赵凌愁眉苦脸的,忽然想到赵勋方才说的事,就和霍繁篓是了一遍,“你是两淮盐使,这巡视的事就交给你如何?你去一趟朕真好也有事情要交代你去办。” 霍繁篓不动神色,问道:“圣上有何事,尽管吩咐。” “是这样!”赵凌就凑着霍繁篓道:“远山在京中四边都有布防,如今他这个态度让朕心里很不踏实,这一次你去江南巡视,就替朕好好走一走江南几处兵部,将布防重新调整一下,至于如何调整朕和你好好商量一番。” 霍繁篓应是,过去将疆域图拿来铺在桌子上,赵凌又道:“我方才和远山说了,让正卿回来帮我,他已答应了。” “那恭喜圣上了。”霍繁篓说完,视线落在疆域上,若有所思。 从皇宫出来天已经黑了,霍繁篓一整天粒米未进,此时却依旧不觉得饿,他上了轿子帘子一放人就靠在轿壁上没了力气,瘫软的动都不想动,雷武在轿子外问道:“大人,我们去哪里?是回家还是……” “去醉春楼。”霍繁篓说着就阖上了眼睛,轿子就吱吱嘎嘎的到了醉春楼的后院,院门打开紫苏一下子扑上来,道:“主子,好几日没看到您了。” 啪! 霍繁篓一巴掌将紫苏扫在了地上,眯着眼睛道:“给老子滚远点。” 紫苏一愣顿时红了眼,捂着脸一声不吭的站起来,雷武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 “等一下。”霍繁篓回头看着退远的紫苏,吩咐道:“赵正卿来了没有。” 紫苏摇着头,垂眸道:“他昨晚闹腾了一夜,今儿怕是没精神再来,他让我问问您圣上什么时候再来醉春楼。” “他不来你就去。”霍繁篓就道:“去了今晚你以后就不用再去了。记住,手法干脆利落一点,不要露出破绽。” 紫苏眼睛一亮,点着头雀跃的道:“妾身知道了。” 以后她就不用再应付赵正卿,实在让她高兴,那个蠢货一点意思都没有。 霍繁篓去了二楼自己的房间,因为他不让别人进来收拾,所以他房间很杂乱,渲染着淡淡是酒气,他的房里从来不点灯黑漆漆的,他提了一壶酒靠在藤椅上喝着,又将怀中的荷包拿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仰头倒下一口酒,不过一会儿,他几刻的功夫他醉了。 黑暗中,有个女子走了过来,半蹲在他面前呢,握着他的手,道:“你又不能喝,何必夜夜折腾自己。” “你是谁?”霍繁篓闭着眼睛,喝醉的他没有了攻击力,“来我这里做什么。” 女子起身扶着他的头,将他的姿势摆的舒服一点,道:“你知道你伤害最深的谁吗。是你自己啊……霍繁篓,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他生性凉薄,对人无情,如今却因为情而让自己困苦,这样的霍繁篓实在让她心疼。 “我也傻。”她将他的酒放在一边,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不过,却又是高兴的啊。” 紫苏换了身衣裳,并未从正门进去,而是翻墙而入,荣王妃这里的宅子没有几个下人,所以她进来很容易。 赵政似乎刚刚沐浴完,正站在书案前练字,他穿着一件淡紫的中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提笔挥毫,还真的有股子矜贵和磊落之气……这正让她惊讶,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见过何以的赵政。 这才是曾经的荣王府世子爷吧,而非那个猥琐的落拓的蠢钝不堪的赵正卿。 紫苏讥讽的笑了笑,不管他此刻怎么样,今晚都讲是他最后一夜,他推门而入赵政一愣抬头看来,随即道:“你怎么来了,没听下人禀报,有何事?” 紫苏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张纸上,随即心头满是鄙夷。 是个裸女坐在马鞍上,硕大的双峰似乎随着颠簸,正波涛汹涌,画的很有感觉,可惜…… 方才那一点好点顿时消失殆尽,她笑着道:“想爷了,所以就过来看看您。” “小骚货。”赵政一把将她拽了过来,道:“是哪里想了。” 紫苏唇角勾了勾,道:“哪里都想。”话落,手摸上了他的脖子,正要动手,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她一惊收了手,就听荣王妃道:“正卿你在家吗,娘有话和你说。” “什么事。”赵政很不耐烦,紫苏忙藏在了屏风之后,随即荣王妃推门进来,看着他样子还算正常暗暗松了口气,道:“宫里的事你听说了吧,沈夫人昨天晚上逃走了。” 赵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圣上这个时候肯定和远山闹翻了,你应该多去圣上面前走动,说不定还能重新回去。”荣王妃低声道。 这事还用她说吗,赵政不耐烦的道:“你再给我拿点银子来,我要去打点一下。” “好。”荣王妃苦不堪言,她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是他们娘二俩最后保命的钱,看来她只有明天厚着脸皮回一趟荣王府取些细软出来,“娘这两天手中没有,后天给你行不行。” “那你废话什么。”赵政过来推着她出去,“你把钱准备好了再来找我。” 荣王妃被他推的打了个趔趄,人咚的一下坐在了门外的台阶上,尾骨瞬间如同万箭穿过似的,疼的她脸色一白,“正卿,娘……娘动不了。” “动不了是你的事。”赵政喊一边的婆子,“将王妃送回去歇着。”话落,啪的一声关了门。 荣王妃的心凉透了,她绝望的看着自己自小疼宠的儿子,道:“正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娘受伤了,你也要用这样的语气和娘说话吗。” “你想让我好一点,那你就去将你小儿子闷死。”赵政打开门瞪着荣王妃,“当初你没有闷死他,是你的错,是他害的你这样,不是我!” 荣王妃满头的冷汗,看着又重新阖上的门,招手喊着婆子,“给我抬个滑竿来,再请个大夫来。” 婆子应是,忙去抬了个滑竿来将她送回内院,她身边的婆子给她轻轻揉了揉疼处,荣王妃疼的受不住,摆着手道:“不成,骨头可能是裂了。” 第374节 “可不得裂了,这样坐下来。”婆子看着她心疼的道:“娘娘,要我说您还是回王府吧,这些罪不是您该受的。” 荣王趴在床上,满嘴的苦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儿子是她养的,为了她当年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就只是想保护好他的爵位,不要乱了纲常,可是到头来,她和小儿子离了心,又被大儿子嫉恨……她落的两头不是人。 就连荣王都和她决裂了。 她做错了什么,临老了让她有这样的境遇! 荣王妃摆了摆手,她准备这两日去一趟宫中,太皇太后遭了劫难,她这个做儿媳的无论如何都应该去走动一番…… 书房中,赵政将紫苏压在身下剥着她的衣服,挑着眉头道:“今儿想玩什么?” “玩什么?”紫苏笑着说,“你闭上眼睛,奴家告诉你啊。” 赵政就真的闭上了眼睛,紫苏牵着他的手让他在椅子上坐好,拿着梳子给他梳头,“奴家还没给爷梳过头呢,奴家喜欢看爷穿的光鲜亮丽。” “这么柔情蜜意。”赵政呵呵笑了起来,享受的任由紫苏梳了头,又套了一件湛蓝的外头,穿好皂靴。 紫苏打量着,笑着道:“还真是一位翩翩公子呢,气质儒雅,高贵无匹,世子爷就是世子爷!” 赵政哈哈笑了起来。 “坐下。”紫苏扶着他坐下,低声道:“可别睁开眼哦。” 赵政丝毫不怀疑,乖乖坐下,紫苏抚着他的脸,落在脖子上,忽然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右手一划,一瞬间脖子上的血飞溅出来,赵政猛然瞪大了眼睛,就听到紫苏模模糊糊在他耳边道:“世子爷,一路走好!” 赵政挣扎了一下,人就倒靠在椅子上没了气息,紫苏将他的头扶正,拿帕子擦了擦手仔细观察了一下,赞赏的道:“颇有些男子气概。” 便倒茶喝着,等院外落锁后,她轻盈的出来,一会儿工夫人就不见了。 赵政的死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传了出来。 赵凌听到时惊骇的不得了,反复问着霍繁篓:“你是说他被人杀了,一刀割喉?” “是!”霍繁篓回道:“死相惨烈,看的出杀他的人和他有深仇旧恨。” 赵远山!赵凌立刻就想到了赵勋,他一定是怕赵政出来帮他,所以将赵政杀了。 好孤立他,让他四面楚歌,只能听从他的摆布。 他偏不! “霍繁篓,你可有得力的人,让你的人帮朕送信去岭南。”赵凌道。 霍繁篓颔首应是,道:“微臣有。二十日内必将信送到。” “好!”赵凌颔首,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朕就和他比一比,看他这个乱臣贼子厉害,还是朕这个真龙天子厉害!” 霍繁篓抱拳回道:“当然是真龙天子。” “你等等。”赵凌说着,去书案上取了信交给他,“现在就去。” 霍繁篓应是,揣了信就大步出了乾清宫,在门外的抚廊上与赵勋对面迎上,他脚步一顿拱了拱手,道:“赵将军,好啊!” “还要多谢你,替我荣王府清理门户。”赵勋平淡无波的道。 霍繁篓哈哈一笑,道:“清理门户的事,才刚刚开始而已。”话落,大步而去。 赵勋看着他的背影,眉梢维扬。 ☆、211 暂别 荣王妃尾骨裂损,莫说站,就连坐都坐不了,她让人抬着去外院,家里的下人都让开来。 她靠在软榻上,从门口看进来,就看见自己的儿子穿着一件湛蓝的直裰,闭着眼睛神色安宁的靠在椅背上,就那么静静的……若非不是他胸口溅到的血印,她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怎么会这样,她的长子疼着爱着的长子,死了? 荣王妃的啊的一声惊叫,人就晕了过去,永城伯的人赶了过来,帮着将人小殓取了棺椁过来,准备身后事。 荣王正在同安堂后院喝茶,一会儿朝前堂看看,又见到顾若离房里进去一个病者,就捂着肚子喊道:“娇娇啊,你爹我好饿啊。” “知道了。”顾若离忙里偷闲应了一声,人还是没有从房间出来来。 荣王又喝了一盅茶,汪道全急匆匆的来了,“王爷,王爷……” “谁死了,你这么急吼吼的。”荣王打趣的看着汪道全,汪道全就回道:“王爷……世子爷他……死了。” 荣王喝茶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汪道全,好一会儿他蹙眉道:“死了?怎么死的。” “被人割喉了。”汪道全吞吞吐吐的,外面都在传是七爷不愿意赵政重新回去帮圣上,所以将他杀了,“王爷,您要不要去看看。” 荣王摆了摆手,道:“不去。人都死了我去了也无济于事。”他垂了眉眼又喝了一盅的茶,又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我也没兴致吃饭了,走吧走吧。” 话落,就带着汪道全走了。 荣王在街上晃悠了许久,又去了三牌楼,站在赵勋的宅子前好久,吴孝之开门走了出来,行了礼,道:“王爷!” “嗯。”荣王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凝眉道:“老七在不在家。” 吴孝之笑着回道:“七爷在都督府还没有回来,王爷可是有事要找七爷,卑职帮您去找?” 荣王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点了头,道:“去吧。” 吴孝之使唤了个小厮去找赵勋,又请荣王进了府中去了花厅落座,荣王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闲扯,吴孝之坐在对面也没开口,两人沉默的喝了一盅茶后,赵勋回来了,站在花厅门口看了一眼,进来坐下,直接就道:“我未曾杀他,你可以走了。” 吴孝之端茶喝着,一时间感触颇多,就算是再不合,也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那就行。”荣王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余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后大步出了门。 吴孝之就给赵勋续茶,问道:“爷,您可要去看看。” “不去。”赵勋喝着茶语调无波,“眼下,我还需要去应付谁吗。” 吴孝之点头应着是。 荣王去了荣王妃的宅子里,永城伯府的人已经搭好了灵堂,不过还是冷冷清清的,毕竟这不是在王府,许多人想来应个礼,都一时不好拿捏这里头的分寸。 荣王一到永城伯便迎了过来,拱了拱手,道:“人已经小殓了,棺椁用的是他娘的,您要不要去看看。” “我不是来看他的,他死有应得。”荣王府拂袖去了内宅,荣王妃躺在床上也不能动,枕头都哭的湿了,见着荣王进来她瞪大了眼睛顿时止了哭,抓了枕边不知什么东西就丢了出去,“你给我滚,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我没良心?当初是谁为了王位要杀本王的。本王今儿能来,就是给了你天大的脸面了。”荣王在她对面的圆桌边做了下来,看着她道:“齐氏,本王今天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后不后悔。” 荣王妃哼了一声,道:“我只后悔我没有将老七一生下来就闷死,他要是死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 “你到现在都不懂。”荣王看着她失望的道:“你错在不该厚此薄彼,不但害了远山,也还了正卿。” 荣王妃撇过头去不说话。 “你从来都是这样,别人说什么你都不听,只因为一个江湖术士的话,你就那样对老七。”荣王摇了摇头,“将来,你还得靠他。” 荣王妃冷笑着道:“难道那个江湖术士说错了吗,他难道不是命硬,难道不是乱纲常怀枕逆骨,他难道没有和我八字犯冲,害我们一家人家破人亡。那个道士哪里说错了。” “你不要给我放马后炮,当初你去哪里了。你浪荡了一生快活了一生,将偌大的王府交给我一个人打理,我精力有限就算没有教好孩子,难道你就没有责任。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妇人之见。”荣王笑了笑,道:“有的道理我从小就懂,我父皇只生了我们兄弟三人,可却是先后二人都做了龙位,你说我要也是精明透明的人,会是什么结果?齐氏,这天下无论任何事都是有能者居之,我自小就知我没有,包括我的外家,你瞧瞧你的几个兄长我的表叔表兄表弟……为了一个爵位就能内斗十几年,我若上蹿下跳,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老七有这个能力,所以随他折腾去,假如有一天他失利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多大的事。”荣王说着站起来,看着荣王妃,“你好自为之吧,正卿的死是有心人嫁祸给老七,意在挑拨他和圣上的关系,作为娘……前二十年你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后二十年,大家就各自安好吧。” 话落,就拂袖出门了。 荣王妃静静躺着,看着帐顶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她做错了吗? 荣王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来吊唁的人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一下子多了起来,他正惊讶时,就看到赵凌和霍繁篓正站在院中和永城伯说着话。 永城伯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点头哈腰的说着话。 “朕去给正卿上柱香。”赵凌说着去了灵堂,永城伯应是又朝霍繁篓做出请的手势,“霍大人,这边请。” 霍繁篓微微颔首,也不客气的走在了前面,永城伯就道:“听说霍大人要去江南巡视,何时启程?” “暂时还为定。”霍繁篓笑看着永城伯,“倒是忘记了,伯爷可有兴致和霍某一道?” 两淮盐巡使,这是多大的油水,就算他不是正职,这能去一趟也绝对是盆满钵满,他笑着道:“我也不当职,这不好吧。” “有何不好的。伯爷若是想去,霍某这就给您安排职务,不过,伯爷可不能嫌弃庙小才好。”霍繁篓淡淡的道。 永城伯眼睛一亮,立刻就拱手道:“那就多谢霍大人提携。” “好说,伯爷!”霍繁篓拍了拍永城伯的肩膀,进去拿了线香燃了,给赵政上了三炷香,他看着白幡淡淡的道:“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他日我定当为你报仇,还你公道。” 永城伯听着感动不已,道:“霍大人真是有情有义,齐谋代正卿向你道谢。” “不必客气。”霍繁篓起身,和赵凌一起往外走,“圣上,微臣过几日启程后,您……暂时还要沉住气,安抚住赵远山才行。” 赵凌点点头,道:“此事朕心中有数,不会和他硬碰硬,循序渐进才是正理。” “正是这个道理。”霍繁篓又道:“太子那边,他若是愿意去赵将军那边走动,您也不要拦着……赵将军此人不重情,可是最重义,他对你没了顾忌,可对太子有,也是好事。” “你这话有道理。”赵凌点着头,道:“朕就让安申多去走动走动。正好,安申也要定亲了,朕听说他和同安堂的一个小药女来往颇为频繁,不如将人接进宫里养着,等大了就放在安申后院里。” 是韩苗苗?三儿肯定不愿意,霍繁篓皱了皱眉,道:“此事,还是要问过殿下的意思才好办,毕竟他还年幼。” 太子开年后已经十二了。 赵凌点着头,在椅子上坐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荣王朝这边而来,他忙喊道:“王叔。” “圣上。”荣王行了礼,又看了一眼霍繁篓,原来这就是近日突然入朝堂很受器重的霍繁篓,看上去年纪很小,“有劳圣上特意来送正卿。” 赵凌露出惋惜之色,道:“正卿突然离世,朕是有心疼又震惊。人去了往事就随烟云散了吧,王叔您也凡事看开一些。” 荣王应是,说了几句就带着汪道全走了。 “朕想起来一件事。”赵凌拉着霍繁篓出来门,两人上了马车,他道:“朕打算今年六月为太后娘娘办一次寿宴,虽说先帝的孝期还没过完,可朕已经等不及了。” 霍繁篓也觉得这个主意好,用各地的王爷来压制赵勋,他就算一个一个收拾也得费些功夫。 “微臣也觉得此法很妙。”霍繁篓道:“圣上明日早朝就能说此事。” 赵凌跃跃欲试很高兴。 顾若离到后院时荣王已经走了,她奇怪不已,韩苗苗道:“王爷身边的汪公公来了,然后两个人急匆匆的走了。” “真是奇怪,平日不吃饭是绝对不走的。”她说着洗了手,在后院坐了一会儿,视线落在那间关着门的收拾室上,屋顶吊着的灯,摆在正中的椅子,和她以前一模一样,她起身走了过去,没有敢开门,而只是站在窗外看着里面。 自从建好后,这里也用过,是岑琛用来做过几次缝合,效果很好,现在简单的外科手术,配合内服和外用的药后,伤口愈合的非常快,效果令她都觉得惊讶。 但是也只是小的外科手术而已,至于大手术,她这杯也不会有突破了。 第375节 她靠在窗户上,看着里面,脸贴在玻璃上静静看着。 “娇娇。”白世英站在她后面,也朝里面看了看,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就是看看,让你见笑了。” “你听说了吗。赵正卿死了。”白世英在石墩上坐下来,顾若离听着一愣,惊讶道:“死了?怎么死的。” 白世英也不是很确定,回道:“好像是被人杀了。现在听说已经在筹办身后事了,圣上都亲自去了。” 难怪荣王这么急匆匆走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昨晚他还挺赵勋说赵凌打算将让他回来,为此她还有些发愁,赵凌的态度太明显了,几乎没有遮掩的对他们露出了敌意,一副处置而后快的态度。 如今赵政一死,赵凌大概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赵勋了吧。 眼下除了赵勋没有会去杀赵政。 “我这么感觉最近你们事情很多。”白世英叹了口气,道:“朝堂的事太复杂,你和将军小心一些。” 顾若离点了点头,也有些忧心忡忡。 “过两日我要出一趟远门。”白世英看着她道:“约莫要三个月后才回来,我将家里钥匙留个你,要是你要看什么书找什么药,苗苗不方便时你就自己去取。” 顾若离点头应是,接了钥匙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白世英鲜少出门。 “我也不知道。”白世英凝眉道:“我听说近日沅江毛氏和和苏州的郑氏都有上京的动作,我想去打听一下。” 大周的五大医药医药世家,如今湖广白氏有白世英在京城,凤阳韩氏有韩恭,庆阳顾氏则是她在……难道另外两家苏州郑氏和沅江毛氏也打算来了? 往后可真是稀奇了。 郑氏的疑难杂症,百氏是制药,韩氏则是外科庆阳顾氏的内科,唯独沅江毛氏她不大了解,似乎没有专攻,什么都能治似的。 她听着也很期待,从白世英和韩恭的专业涵养各自去看,她觉得几家各有长短不负盛名。 “毛氏是专擅是什么?”顾若离好奇的道。 白世英想了想,凝眉道:“毛氏我也不大清楚,他们一直都很神秘,去看病的人都住在毛家的山脚下,排号等召见,且一个月只接诊10个人,多一个人都不接,不过,不管对方得的什么病,据说都能药到病除。” 这么厉害?顾若离愕然。 白世英忧心忡忡,“这几家多少年都没有人上京了,就连我家也是。如今忽然有动静,着实让人惊讶。” 顾若离也觉得是,突然都动了,只能说明有什么事不得不让他们动。 “不说这个。”白世英道:“我要去准备一些东西路上用,你去忙吧,我走的时候就不来和你告辞了。” 顾若离应是送她出门,担忧的道:“要不然,请孙刃跟着你吧。” “不用,我也不会和别人起冲突,不用别人陪着我。”她说着一个人沿着长街走了。 顾若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了医馆见杨文治闲着的,就去他那边坐着,将另外两家异动的事告诉了杨文治,“……先生可了解沅江毛氏,白姐姐说的毛氏几乎是无所不能治,若真有这样的本事,我也想拜见拜见。” “早年间,老夫去交趾路过沅江州,也也曾毛家的毛头山下展望过,那山高耸入云,山脚有族人把守,若无召见上山就是死,也曾有人从后山偷偷上去,好像被蚊虫叮咬死在了山里,找到时只剩下一副发黑的白骨。” 那边山多,民风彪悍保守,吃穿住行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规则,顾若离问道:“然后呢,您最终上去了吗。” “没有。老夫当年已小有名气,于是有些自视甚高的报了家门递了名帖,可是对方却说无论是谁,一律不准进去。最后老夫只得无功而返,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曾打听到。不过,从山脚等待的病者来看,毛氏肯定有本事的,他们有的人等了一年半载还在等,有的人病入膏肓上了山,最后却生龙活虎的下山……” 颇有些传奇色彩。 神仙法术也不过如此啊,顾若离越发的好奇。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居然让他们一起上京了。”杨文治显得有些担忧的样子,“到时候你我还有这同安堂所有的大夫,都要谨慎行事,静观其变才好。” 顾若离点头应是。 下午,她提前离了同安堂回了郡主府,方朝阳指挥着丫头婆子移着院子里的花,顾若离喊了一声过去,方朝阳撑着伞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这两日客人都集中在上午了,所以下午就没什么事。”顾若离看着一盆盆的牡丹被她移到花房去,问道:“怎么了,不是说放在外面能有露珠对花好吗。” “说今晚要下雨。”方朝阳抬头看了看天,“防范着一点的好。不过,我听说赵正卿被人杀了,凶手毫无线索?” 顾若离点了点头,问道:“您没让崔安去上柱香吗?” “我用得着去吗。”方朝阳嗤笑一声,道:“不过齐氏去了,她中午来我这里了。” 是建安伯府的三夫人。 “那您上午去看祖母了吗。”顾若离扶着她回正院,方朝阳道:“去了,人精神了一些,韩秉德的医术不错,做事也细心。” 难得听方朝阳夸一个人,顾若离笑着道:“那是当然,他可是韩大夫呢,在京城你不大了解,可在中都那边,简直是如雷贯耳。” “比你还有名?”方朝阳挑眉看着她,顾若离失笑,道:“他是实至名归,我算什么。” 方朝阳想到什么,和她坐在炕上,问道:“我听说现在同安堂的外科缝合之类,都是岑大夫在做,你都不插手了吗。” “也不是,他现在比我熟练,我还是以疑难杂症为主。”顾若离笑着道。 方朝阳就戳着她的额头,道:“没出息!” “娘!”顾若离拉着她的手,蹙眉道:“我都快二十的人,也成家立业了,哪有您这样动不动就戳我脑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方朝阳就拿下巴对着她,“你活到一百岁,生十个孩子,我想戳你也一样戳。” 顾若离无语,倒在炕上,道:“娘,我饿了今晚就在你这里吃了再回去。” “赵远山呢。”方朝阳问她,她回道:“我让孙刃去和七爷说过了,他今晚不回来吃饭,要晚点再回去。” 方朝阳就嗯了一声,含笑道:“酒窖里还有几坛酒,我们喝一杯庆祝赵正卿魂归西天?” “娘。”顾若离一脸的无奈,继而点了点头,道:“只准拿一坛。” 方朝阳就高兴的让李妈妈去拿酒,母女二人对面落座,碰了一杯,道:“来,为你死掉的友情干一杯。” “我哪个友情死掉了?”顾若离喝了酒奇怪的看着她,方朝阳就道:“霍繁篓啊,那小子这会儿成了赵凌的心腹,处处和赵远山作对了吧?也好,谁让赵远山抢了人家媳妇,他也得付出一点代价。” 顾若离哭笑不得,“我是被七爷抢去的吗,我是心甘情愿的。” “得了,青春年少一时悸动,谁没有过。”方朝阳喝了一盅露出过来人的样子,“我也年轻过,我还曾因为一幅画看中了一个男子,谁知道人家早八百年就化成灰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趴在桌子上,道:“您……居然因为一幅画喜欢一个人,太让人意外了。” “我那时才八岁,怎么就不能了。”方朝阳翻了个白眼,和她碰了碰,“别废话,喝酒。” 好像是你说的比较多,顾若离无奈陪着她喝,母女二人说好只喝一坛,最后愣生生喝了三坛,顾若离没事,方朝阳醉了。 她醉了也不说话,就痴愣愣的看着一个地方发呆,顾若离摆了摆手,喊道:“娘,您在看什么。” “关你什么事。”方朝阳哼了一声,扶着椅子站起来,又没站稳倒在顾若离身上,抬头看着她,“嗯,这脸生的还不错,有几分姿色。” 顾若离没忍住,哈哈大笑,抱着方朝阳亲了亲…… 为什么小的时候她不知道方朝阳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呢。 好不容易将方朝阳哄着睡着,她出来透气,临近五月夜里的风有些余热,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看到赵勋从外面的大步而来,她迎过去,问道:“吃饭了吗。” “在杨府用的。和倓松吃了几杯酒。”赵勋牵着她的手,问道:“岳母醉了?” 他一看顾若离的样子就知道方朝阳肯定是醉了。 顾若离点头拉着赵勋出来,问道:“杨公子的亲事是不是快了?我听杨先生说就是下半年?” “嗯。”赵勋颔首,道:“打算入冬以后,等颜释文回来。” 颜显一走两年多了,也该回来了。 “那额森还打吗?”顾若离问道。 赵勋颔首,道:“留秦大同在那边,耗着……” “哦!”顾若离应了一声,道,“等以后你要是再去打仗,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能做军医。” 他侧目看着她,道:“行啊。希望你不要被吓着才好。” 她笑了起来,心里还真是没有底。 两人慢慢沿着幽静的巷子走着回到家里,洗漱后躺在床上说了许久的话两人才歇下。 七日后,赵政的出殡,办的还算热闹,顾若离站在同安堂门口,看着漫天飘着的纸钱和摔丧的孩子,不是赵晴儿,是个面生的五六岁的男孩子,应该是过继来的。 人流渐渐过去,一辆马车停在了同安堂的门口,帘子掀开露出霍繁篓那张精致的面容,看着她笑道:“我要去江南,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捎回来。” “不用了。”顾若离转身往回走,霍繁篓喊道:“三儿……” 她回头看着他,他龇牙一笑,道:“记得想我啊。”话落,将她的荷包拿出来勾在手上晃了晃…… 她就想到了那天夜里,她抱着沈橙玉嘶哭的样子,一时无言。 霍繁篓深看了她一眼,车慢慢走远。 她叹了口气回了同安堂,韩苗苗和赵安申一起跑了进来,她看着赵安申道:“今天没有功课吗,真没有空来同安堂?” “功课也不是天天有,先生说以后每十天让我休息一天。”赵安申笑着道:“所以我就来七婶这里了。” 顾若离点头,道:“那你们去后院玩,中午在这里吃饭吗。” “要!”赵安申笑着,露出孩子的调皮,“我想吃糖醋鲤鱼。” 顾若离笑着点头。 今年的夏天很热,从白世英走的那天开始,整整三个月都是酷暑难挡,直到快中秋的时候天气才渐渐凉了下来。 顾若离和赵勋商量着太皇太后寿辰要送什么礼。 京中的人也隐隐多了起来。 ☆、212 新友 “主要是心意,要不然写一幅万福图吧,你觉得如何。”赵勋坐在书案前看着折子,顾若离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的侧脸含笑道:“若是这个也不行,那就只能从库房挑一件合适的出来。” “万福图不行。”赵勋回道:“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很辛苦。还是去库房找一件机巧的物什罢了。” 他说着,将她拉在腿上坐着,抱着她道:“若不然,请人写一幅,你觉得如何。” “这怎么行,也太没诚意了。”她摇头道:“送什么就是个心意,你这么敷衍,回头叫祖母知道岂不是要生气。” 他扬眉在她嘴角亲了亲,道:“可亲自写万福图不行。” “知道了。”她点着头脑子里不停的想着到底送什么,“要不,送一个插屏吧,我记得库房有一件鸡翅木底座的,插屏图案是观音,还听合适的。” 第376节 他觉得无所谓,所以听着她说好就没有反对的道:“行啊,此事你做主。”他说着在她耳边亲了亲,问道:“小日子走了?” “和你说正事呢。”她瞪眼道:“怎么说着说着就绕道这件事上来了。” 他就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手顺着衣襟探进去,握着她胸前的高峰,含笑道:“似乎又大了一些,都快握不住了。” “不正经。”她噗嗤笑了起来,拍着他的手,道:“我还在长身体呢,你没发现我个子又高了一些了吗。” 他颔首,道:“确实如此,还真是高了一些。”他说着话,手却没有停过,轻轻抚摸着微一揉捻,她便揽着他的脖子满脸通红的道:“能去卧室吗,一会儿欢颜和雪盏进来了。” “就在这里,好的很。”他看了一眼桌面,伸手一副桌子上的一应东西就被归拢在一头,他起身将她放在桌案上坐着,手抚摸着脚踝,在她耳边轻声道:“要是这里也不行,旁边还有软榻。” “流氓。”她失笑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他,他回应着另一只手已是熟练的将她衣襟敞开,雪白的肌肤在烛光莹莹透着光,他眸光更暗为倾了身体将她放平…… 这样的高度有几次就有些不够使力,他抱着她起来在房间来回的走,索性立着,她全身都羞的透着淡淡的粉色,咬着他轻吟着,他便越发的难以自持。 许久之后她勾着他的腰不肯下来,咕哝着道:“我不要出去了,家里人肯定都知道我们方才的事了。” “那就这样,这姿势我喜欢。”他摸着她的后背,抱着她来回的走动,她埋头在他脖子里低声道:“我想洗澡……哎呀,赵远山都怪你,你不能好好的想这些事,去卧室里多好,非要在书房里,总不能让她们抬水来书房吧。” “有什么不能的。”他眉梢一挑,便要喊人进来,她急了我嗷呜一下咬住了他的下唇,瞪着眼睛虚张声势的样子,“你敢喊,我就叫下半辈子都只能干瞪眼。” 她脸红扑扑的,瞪着眼睛圆溜溜的,真的是娇羞可爱又透着艳丽,他看着心神一荡…… 她就慢慢松了口,体会着他在她身体内的变化,不由惊愕着后悔不已。 “夫人太狠了。”他贴在她耳边道:“你毁了我可以,却不能毁了自己的幸福啊。” 顾若离哭笑不得,红着脸道:“不正经。” “嗯。”他点着头慢慢走着,身体微微颤动着,很享受这样舒缓宁静的时刻,只有他们两人,属于彼此的时间,让他留恋不已。 她累的不想动,也动不了,一开始还能勾着他的脖子,其后便倒在他身上任由他去了…… 直到了夜深,他将她穿好了衣裳,抱着回了卧室,雪盏已经放了好水,他帮着她细细的清洗了一边,抱着休息,她裹着他的胳膊咕哝道:“你快点睡一会儿,明儿一早还要去朝堂呢。” “明天不去。”他亲了亲她柔声道:“媳妇身子不爽,我要留在家中照顾她。” 她轻轻笑了起来,朝他怀里拱了拱,“我们七爷现在是越发不务正业了,居然也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陪媳才是正业。”她身上有清清淡淡的药香,是从皮肤里渗透出来的,他深吸了一口觉得神清气爽,“我辛苦娶回来的,如何能冷落了。” 她困顿不已,所以只睁开一只眼看着他,道:“嗯。表现不错,明儿给你做饭吃。” “好!”他亲了亲她,问道:“两只眼都闭上,何苦睁一只闭一只。” 她点点头,道:“两只眼轮流着休息嘛。明天索性能多睡会儿,我想和你聊一会儿的。”她说着,就有些不受控制的打着盹儿,他轻笑慢慢拍着她道:“明天说也是一样的。” “嗯。”她咕哝道:“我想和你说,白姐姐都快一个月没信回来了,也不知怎么样了……”她说着,人已经睡着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抱着她也阖上眼睛。 第二日,两人还是没能睡到日上三竿,天一亮她就醒了睁开眼时他正看着他,她揉了揉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他摸了枕头底下的怀表看了一眼,道:“卯时一刻。” “我想再睡会儿呢。”她蒙在被子里拱着,缠着他的胳膊,“这个天气睡觉真的好舒服。” 他轻轻笑了起来,将她从被子里剥开拿了一杯温水给她,道:“顾大夫说早起一杯水,快喝了吧。” “这个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她轻笑坐起来喝完了水,看了看窗户外的天气,“你今天不去朝堂了?” 他摇头。 “那我们把家里收拾一下吧,我的药陇里的药都好几天没去看了,还有那些花也没地方放,要不然送去我娘的花房里,你觉得怎么样。”她说着,抓了床外头叠的整齐的干净衣裳,一件一件穿着,但身上那只游走的手却怎么也拍不掉。 “你既然不去朝堂,今儿就是我的劳力。”她拍着他不安分的手,瞪眼道:“不但药陇,西面那间小院子屋顶的瓦也有些松,你上去补一补,这事除了赵将军,无人能胜任。” 他轻笑,道:“遵命,媳妇儿。” “乖!”她笑着将他衣服递给他,才发现他早就穿好了,不由道:“你已经练过功了?” 他微微颔首,道:“养成了习惯,到了时间便自动醒了。” “那也不喊我起来,我想看赵将军练功的。”她咕哝着起床,他抱着她道:“昨晚不是看过了吗,还想看。” 她脸一红推开他忙下了床,“赶紧梳洗,今天做劳力。” 他哈哈笑了起来,随着她一起洗漱,去用早膳,韩妈妈在一边看的赏心悦目,一个劲儿的让人上点心。 用了早膳,顾若离就真的将他带去后院,两个人一个在药陇,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她抬头看着他,道:“你小心脚下,可别滑脚了。” “嗯。”他接过周铮丢上来的瓦,摆整齐,周铮在底下一脸的委屈,他堂堂的游击将军不上战场也就罢了,居然还跟着修房子,他什么时候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欢颜在一边给顾若离倒茶,余光觑了一眼周铮,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了,周铮每回都躲着她……她还挺说,周铮常常去一个叫春容的女人那边…… 不说话就不说话,她也不稀罕。 一家人还真在院子里忙了一个上午,快用午膳的时候杨文雍来了,“赵将军,您今儿怎么没去朝堂,圣上一早就发了怒,也不说个什么缘由,将都察院的一个人给打了三十庭杖,要不是行礼的羽林卫手下留情,命都没有了。” 赵勋请他坐下,道:“圣上生气,是因为他送了七八封请柬去各地王爷手中,但是没有一个人来。”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杨文雍恍然大悟,“是您写信叮嘱的?” 赵勋摆了摆手,示意杨文雍喝茶,便道:“写了一封去安陆给了周王,其余几位不必管,他们都看着他行事。” 那就没事了,杨文雍已经看出来,赵凌对待他们早没有以前的信任,召集这些王爷回来,不过是想用勋贵压制朝堂的官员,可惜……那些王爷安逸了几世了,现在怎么有胆子上京来。 无论到最后谁胜谁负,对于他们来说,都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赵凌做的无用功。 “南直隶来信,霍繁篓大动了一番,打压了两个都指挥使,将兵权调配安插了自己人。”杨文雍还是很欣赏霍繁篓的,他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甚至连识字都是后来静安县主教的人,居然无师自通,在军政上也能游刃有余。 确实不敢小觑。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赵勋道:“他总归是圣上,有的势要给他占,不可逼的太紧。” 南直隶并着徐郑二州总兵力不过三万,不足为患,但他们依旧时刻注意着,因为那边是大周最富足的之处,若将来真要……这些地方,就是后方供给,作用不可小视。 “将军说的在理。”杨文雍应是,道:“此事老夫再去和二位大人商议一番。但有一事,老夫想和你说一说。” 赵勋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翁阁老此人,您是知道的,他素来奉皇权为上,如今更是明确了态度。他乃首辅门下学生不计,影响力绝对不会小。老夫觉得,是不是要争取一番?” 翁叙章为官多年,自有一套生存手段,他秉持皇权为上没有什么不对,就连赵远山也从不曾否认过皇权的重要性……但是,在眼下作为首辅的翁叙章,确实要争取,若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只能想办法除去。 虽不易,可也不能留。 “想动翁阁老不容易。”赵勋蹙眉道:“此事要从长计议。” 杨文雍点头,翁叙章还没什么癖好,不喝茶不收集字画不附庸风雅,若说最大的爱好,约莫就是钓鱼了吧,他家后院被他挖了一个硕大的池塘,养了许多的鱼苗,他每日都会早起钓上两条,长年累月,乐此不彼。 前两年他的长孙在落水差点淹死,他记得似乎是荣王妃寿辰时……那就应该是前年的事。 伺候池塘填了一部分,他闲暇则换成了去通惠河里,坐船钓鱼,悠闲至极。 赵勋和杨文雍商量着事情,顾若离则收拾了一番去一趟同安堂,张丙中站在门口和周鸿霖说着话,这么多年同济药行已经从一个小小的药铺,变成了坐拥七八个分铺遍及东北的药行了,可同安堂的药,周鸿霖却依旧每个月亲自送来。 只不过,牛车换成了马车,他步行也变成了骑马。 “周掌柜。”顾若离笑着道:“还没到月中呢,你这个月怎么提前来了。” 周鸿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站在顾若离身后的雪盏,结结巴巴的道:“我正好来京城办点事,就提前来了。”他说着,指着马路对面的一间二层正在翻修的小楼,原本是个茶馆,上个月换了个东家,此后里面一直在装修,也不知会做什么用,只觉得神神秘秘的,“那边弄的不像是准备开医馆的啊。” 顾若离也觉得是,“前几日苗苗还看到了几个带着方帽的女子出入,后来就没有再见过。”什么样的店,居然将临街楼面上七八个宽敞的窗户都封了,刷了白森森的漆…… 朝对面看去,就好像一个四方盒子,只有正中的位置上,留了一个窗户,还是极小的只能露出一张脸的大小。 为此,张丙中还特意绕道了楼的后面去看,他以为对方是在另外一面开了窗户,不成想,另外一面也没有。 也就是说他们将一个二层小楼,除了门和这一层窗户外,全都封住了,像个匣子似的。 很诡异。 “不会是巫术之类吧。”周鸿霖猜测着道:“我听说沅江毛氏的人下山了,还听说他们要来京城,后来就没有再听过消息……这不会是……” 张丙中哈的一声,道:“不会吧,他们那套在京城可行不通。而且,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在同安堂对面开医馆。” 同安堂如今莫说在京城无人能及,就是江南和西北那边,也有重病者赶千百里路过来看病的。 他们在这里开医馆,管他毛事郑氏都是找死的份。 “孙刃。”顾若离回头看着孙刃,低声吩咐道:“你留意一点,如果可以想办法打听一下东家是什么人,对方打算开什么铺子。” 孙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对面的楼上,眉头微蹙。 “先不说这个事。”顾若离和周鸿霖道:“进去坐会儿吧,要在京城住几日吗?” 周鸿霖咳嗽了一声,道:“我……我有事想求县主。” “什么事,我们去后院说。”顾若离做了请的手势,周鸿霖就又看了一眼雪盏,跟着顾若离去了后院…… 雪盏停在了门口,绞着手指,眉头微蹙神色有些紧张。 “怎么了?”顾若离在石墩上坐下来,欢颜上了茶去了前面,周鸿霖坐在她对面,垂着头支支吾吾的道:“我……我过了今年就二十了。” 顾若离挑眉,惊讶的看着他。 “我是家里的长子,虽说这两年有些成就也攒了一些银子,可是……可是婚事一直没有着落。我爹娘催的紧,一直想让我成家,尤其是我娘,但凡我回去总要哭上几回,半个镇上的姑娘都叫她看过一遍了。” 周鸿霖说着脸庞涨红,就跟熟透的虾子似的。 顾若离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端着茶喝了一口,朝正站在前堂的廊道里交头接耳说话的雪盏和欢颜看了一眼…… 周鸿霖不可能找她做冰人,那么就只可能是她身边的。 她也不说话,等周鸿霖说完。 “县主……”他头快揣到茶盅里去了,“我……我喜欢您喜欢的雪盏姑娘,她性子好又温和能干,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有把后面的话说清楚。 “所以呢。”顾若离含笑道:“你想怎么样。” 周鸿霖咳嗽起来,顾若离将茶递给他,他猛灌了一口,才一鼓作气的道:“求县主将雪盏姑娘许配给我,我一定好好对她,不让她吃点苦,受点半点累。以后县主若还有事需要我们,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是她,不过在我身边拿钱工作而已。”顾若离失笑,和他道:“你去和雪盏商量,她要是没有问题,你们一起来和我说,我只会祝福你们。” 周鸿霖猛然抬起头来,惊喜的看着顾若离,道:“谢谢,谢谢县主。” 顾若离失笑,朝雪盏招招手。 雪盏垂着头过来,顾若离道:“周掌柜有事要和你说,你们慢慢聊,不着急回家。”她就起身去了前堂。 “是!”雪盏猜到了周鸿霖的来意,红着脸不敢说别的。 第377节 顾若离去了前堂,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楼,越看越觉得透着一股诡异之气,忽然,欢颜啊的一声惊叫捂住了眼睛,“县……县主,那个窗户里有双眼睛。” 顾若离听着一愣朝那个窗户看去,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她侧目看着欢颜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眼睛。” “黑亮亮的透着光。”欢颜缩在门后面往那边看,“还绿幽幽的,跟鬼火似的。” 顾若离又去看那扇窗户,却发现已经被人合上,和白墙融为一体,已经找不到哪里是窗户。 看来,欢颜并未看错,刚才窗户后面真的有双眼睛。 到底是什么人。 她紧拧了眉,若有所思。 “属下今晚就去看看。”孙刃抱着刀低声道:“这个楼,处处都透着古怪。” 顾若离点头。 “县主。”雪盏从后院过来,垂着头低声道:“我们聊好了。” 周鸿霖手足无措的站在后面,也不敢上前来只略抱了抱拳,道:“在下还有事……这就告辞了。”话落,胡乱的行了礼,牵了门外的马极快的走了。 “我们也回去吧。”顾若离上了车,雪盏和欢颜跟着上来,她问道:“怎么了?” 雪盏回道:“我是县主的奴婢,我的婚事由您做主,而且……我成亲后也不想离开您,就只是想留在将军府做个管事婆子。” 嫁给周鸿霖,就不能做管事婆子了。 “那你喜欢他吗。”顾若离问道。 雪盏垂着头没有说话,欢颜抢了话道:“她喜欢,奴婢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上次周掌柜为了救她摔断腿,她就喜欢人家了。” “那就嫁了吧。我府里不缺你一个管事婆子,可周掌柜却一个管家媳妇。”顾若离道:“在我这里你不是唯一,在他那里你却是至宝。你作何不愿意。” 雪盏没说话,顾若离就道:“得了。你让我做主,这个主我就帮你做了。”话落,她掀了帘子喊周修彻,“你去追周鸿霖,和他说我答应了,让他去被聘礼,写聘书,写的清楚点,连婚后住在哪里都要告诉我。” 周修彻一愣,随即抱拳应是而去。 雪盏低头哭着,道:“他肯定是要去山东的,奴婢舍不得您。” “早晚都要分开的。”顾若离安慰道:“你自己人生才是最重要的,难得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不要错过了。” 欢颜也点着头,道:“是啊,我看周掌柜挺好的,而且,他每个月都要来送药,到时候你跟着他一起来不就得了。” “你少说了一句。”雪盏瞪了她一眼,欢颜就抱着她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想嫁都没人肯要我呢。” 顾若离递了帕子给雪盏,笑看着欢颜道:“那你说说,你想嫁给谁。” “周铮啊。”欢颜咕哝道:“不过他对我没有心,我也不强求他。等以后再说吧。” 顾若离也听说了,周铮常常去春容那边,似乎走的很近。 这种事不能强求,周铮是游击将军,他就是求娶大家闺秀也是可以的,所有她笑着拍了拍欢颜的肩膀,道:“别急,孙刃也是很好的。” “县主。”欢颜也红了脸,雪盏破涕为笑,道:“是,孙刃比周大人还生的英俊一些。” 三人都笑了起来,孙刃隔着马车问道:“县主,您喊属下有事?” 没人回答,车里头都是怯怯的笑,还有欢颜闹腾着,喊道:“我不理你们了,明明在说雪盏,县主偏偏打趣奴婢。” 三个人笑着回了家,周修彻也回来了,将周鸿霖的态度说了一遍:“……很高兴。说他这就回去准备,下个月一定都准备好了。还请县主挑个日子,他将新房准备好。” 顾若离看着雪盏,雪盏羞的躲去出去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赵勋从门外进来,大家都退了出去,顾若离就将周鸿霖的事说了一遍,道:“……有个喜事,真让人心里高兴。” 赵勋挑眉,道:“怎么还给别人了,我这里可是许多光棍都没解决。” “行啊。将你的人都喊来,我细细的挑一挑。”她说着掩面而笑,他蹙眉道:“怎么还挑他们了,反了不成。” 她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吴孝之来了,“将军,阙君王和夫人到京城了。” “嗯。”赵勋的神色收了收,顾若离问道:“是圣上请他来的吗。先帝驾崩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回来。” 顾若离想到了先皇贵妃的那个金项圈,还在阙君王手中。 “不管请不请,他总要回来的。”赵勋淡淡的道。 顾若离哦了一声,想起同安堂对面的那个小楼,“才几天功夫,那个墙就刷好了,你可有什么消息,知道东家是谁吗。” “问周云。”他回道:“那一片是他管的。” 顾若离还真是将东城兵马司的周云忘记了。 晚上,两人用过晚膳休息,第二日一早赵勋去上朝,顾若离刚收拾妥当出门,荣王来了,又陪着荣王在家里用了一遍早膳,刚吃过宫里来人了,是坤宁宫的小內侍,道:“郡王妃回来了,正在坤宁宫,太皇太后请您去宫里坐坐。”又道:“同邀的还有郡主和各家的几位夫人。” 顾若离应了,朝荣王看去,就看他起身道:“走,走,我也好多年没见到他们了,一起去看看。” “那我去换身衣裳。”顾若离去换了一件水蓝的革丝褙子,梳了垂柳髻和荣王一起去了宫里。 她也很好奇,梅氏的姑母生的是什么样子。 她和岭南先生也就是阙君王赵梁阕的情爱佳话羡慕了天下女子,应该是位温柔似水,端庄娴雅的吧。 ------题外话------ 我再说一次哈,提醒你们也顺便提醒我自己。阙君王也就是岭南先生(雅号)。大名是赵梁阙,是贞王的儿子。 梅筱柔,也就是梅氏梅念茹的姑母。 ☆、213 毛氏 荣王快到坤宁宫了,想了想还是去了御书房。 顾若离一个人进了内殿,几乎一眼就被坐在太后左边下手位置上的女子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她约莫四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件素白绣着细细碎碎的小蓝花滚银边褙子,身材消瘦,一双手指又长又细的捧着茶盅,她看着甚至担心那手指能不能托起茶盅起来。 容貌也是上乘,和梅氏有点像,梅氏的好看在于气质,犹如空谷幽兰,遗世独立的感觉。 可这位女子却是容貌与气质都好,精致大气的眉眼,笑着的时候露出八颗细白的牙齿,不多不少,气质和她意料相同,端庄文静,娴雅温良…… 似乎举手投足说话玩笑都能作为教材,教导那些大家闺秀们,应该如何如何…… 顾若离暗暗惊叹,原来梅氏的出尘脱俗是出自她的姑母。 她进了门,房内的人也都朝她看来,方朝阳坐在梅筱柔对面,左手边是方夫人,梅筱柔的左手则是一位年迈的老妇人,身体微胖穿着打扮很贵气,她没有见过,但直觉上应该就是老贞王妃了。 她上前和太皇太后以及方樱行了礼,太皇太后就笑着解释道:“这是老贞王妃也是哀家的老姐妹,你就随着辈分喊祖母好了。” “祖母好!”顾若离行了礼,老贞王妃不如太皇太后身体好,左手有些抖的拿了个匣子递给她,笑着道:“我也多少年没出来走动,现在这一辈的孩子我是一个不认识啊。今儿和静安第一回见,这小玩意儿你拿去玩。” 顾若离接了东西行礼。 “这是阙郡王妃,”太皇太后指了指梅筱柔,笑着道:“最是性子温和的了。” 虽说份位不比对方低,可从赵氏的辈分算,对方是长辈,所以顾若离行了礼,梅筱柔微微起了起,含笑道:“早听说静安县主了,医术精湛人又生的好看,满大周没有第二人。今日得见真是全了我这几年的念想呢。” 顾若离微微一怔,笑着道:“您谬赞了,不过是世人受我身份虚捧的罢了。” “有的事可捧不了的。”梅筱柔携了顾若离的手打量着,欣赏的和方朝阳道:“朝阳,她的容貌可比你还要出色呢,可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方朝阳掩面一笑,淡淡的道:“怎么没瞧见侄儿侄女?” “女儿太小了,我不敢带她闹腾太皇太后娘娘,所以就留在家里了。”梅筱柔回道:“两个哥哥跟着郡王在御书房呢,说是想见识见识御书房的气势,就跟着去了。” 方朝阳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颔首道:“他们也不小了,去看看也在常理。” 梅筱柔孩子生的晚,听说是赵梁阙舍不得,说是女子二十五六生孩子最稳当,所以两人成亲后近十年梅筱柔才生的长子,这也就是她为什么留着梅念茹在京城的原因之一,那时候他们夫妻膝下并无子嗣。 “是!圣上脾气温和,也由着他们闹腾去了。”梅筱柔说着,掩面一笑,眼角有淡淡的笑纹,越发显得端庄矜贵。 顾若离又和方夫人行了礼,便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贞王妃的身子还没有起色?”太皇太后道:“他们夫妻也真是坎坷,一会儿这个病卧在床,一会儿那个药石不断,这么多年膝下也没有子嗣,哀家瞧着都心疼。” 现在的贞王和贞王妃没有子嗣,且二人的身体都不大好,贞王是小时候出去玩惊着了,后来就一直间歇性的抽风,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起色,贞王妃则是小产后受风,身体就不大利索。 夫妻二人并着老贞王妃几乎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谁说不是呢。”老贞王妃说气自己的长子就满眼的心疼,“我劝着说不纳侧室就过继一个,他们两人倒是同意了,想着将阙儿的次子过继到膝下,将来摔丧捧灵也有人继承后业。” 太皇太后就看了一眼梅筱柔,笑着道:“她这两个儿子跟宝贝似的,让她过继一个出来,岂不是割她的肉。” “可不是,所以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提,心想让他们自己想明白了,再提这件事。”老贞王妃道。 顾若离喝着茶听着,抬头朝方樱看了一眼,她就这几日的预产,所以处处都小心翼翼的,人也显得有些焦虑。 感觉到视线,方樱朝她看来,抿唇笑了笑,无声的道:“一会儿去我那边坐坐。” 顾若离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阙郡王来了。”邱嬷嬷在门口笑着打了帘子,随后顾若离就看到门外进来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男子,身材很高身形微瘦,容貌非常清俊儒雅,尤其是嘴角有着淡淡的笑纹,显得人非常的温和好相处的样子。 这和梅筱柔的感觉很接近,不愧是夫妻。 “长安叩见太皇太后。”赵梁阙叩首,太皇太后摆着手道:“可别行如此大礼,你也不小了,这磕来磕去的就免了吧。” 赵梁阙还是磕了头,又起身和众人都抱拳回礼,看到顾若离时他着重打量了一眼,笑着和方朝阳道:“这是静安吧。” “是!”方朝阳回道。 赵梁阙就点了点头,道:“不错!”话落,就和顾若离笑笑往梅筱柔走去,夫妻人挨着坐了。 “瞧瞧这两人。”太皇太后摇着头打趣道:“可真是一刻都分不得。” 梅筱柔红了脸,赵梁阙就柔情似水的看着她。 方樱眼中露出羡慕之色,难怪外传他们多么恩爱,她还不相信,如今亲眼所见,这么多年了眼中还有这样的温情,确实令人羡慕。 便是连方朝阳也怔了怔,想到了顾清源…… “岭南听说雨水多?不过夏天却是不热的,可是这样?”太皇太后问道。 赵梁阙点了点头,回道:“太皇太后见识广,那边确实如此,但一年四季湿气较重,初去时我和柔儿都不适应,还各起了一身的疹子,着实受了一番的罪,后来便好了,适应后倒觉得很好,柔儿养花种草,便是吃水果也是极方便的。” “可不是,年年送回来的水果,哀家都吃不完。”太皇太后笑着道:“听你们这么一说,倒真比京城好一些。你瞧瞧这才中秋天气就冷下来,说不定九月就要下雪了。” 赵梁阙笑着道:“各有各的好,至少雨水少一些,人也舒适一些。”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老贞王妃瞧着红了眼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第378节 “郡王。”门外邱嬷嬷来回道:“圣上请您去乾清宫,说有事要和您说。” 阙郡王就笑着应是,和众人告辞笑着道:“多年未问世事,冷不丁圣上和我聊朝政,我着实手足无措。”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目送他出了门。 “我有些不舒服。”方樱招手喊来张嬷嬷,道:“就不陪大家说话了。” 大家都是一阵紧张,太皇太后问道:“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方樱回道:“让静安给我看看就好了。静安你陪我回去吧。” 顾若离就站了起来过去扶着方樱,和众人告辞出了坤宁宫,方樱低声道:“这两天觉得肚子坠坠的,张嬷嬷说要生了,你给我看看。” “我看看。”顾若离就摸了摸她的肚子,笑着道:“已经入盆了,确实是要生了,这两日你自己多注意一些,身边千万不要离了人。” 方樱点头应是,又紧张的道:“都说生孩子疼,我一想到就怕的不得了。” “怕不怕的,总要过这一关。你心态放平点,想着但凡你退缩一点,孩子可就要多在里头待一刻,对于他来说就又多了一分风险,所以你要勇敢点,一鼓作气的生了就好了。” 方樱噗嗤笑了起来,点头道:“你说的我总觉得你似是生过一样。”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方樱又让人将崔婧容请来,如今宫里头太平的很,柳月虽得宠却越发的乖巧的起来,方樱道:“她当初就算赵正卿送到圣上身边的,如今赵正卿人不在了,她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 “她人还挺好。”崔婧容笑着道:“昨儿还来我宫里坐了一会儿呢。” 方樱就脸色一沉,道:“她这是知道了圣上年底要充盈后宫,怕这就没了靠山,你离她远点,别被她买了还数钱。” 崔婧容脸一红,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顾若离失笑,和崔婧容道:“你多来凤梧宫走走,和皇后娘娘说说话,她也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崔婧容点头应是,又道:“还有件事,圣上前儿在我那边,说要将年哥儿和柔儿放在我身边养着呢,我没敢立刻答应,只说没有经验客气的推了推。” “沈橙玉怕是一时半刻都不敢回来的。圣上派了好些人去找,都音讯全无。”方樱冷笑道:“……就跟失了魂一样,我有一回还看见他抱着年哥儿哭,也真是有出息。” 崔婧容吓的不敢说话,顾若离失笑道:“你别吓着贤妃娘娘。” “你别和圣上卖乖,将我话告诉他。”方樱瞪了一眼崔婧容,崔婧容笑着道:“不该说的,臣妾一律不会多言。” 方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御书房中,赵凌将宋己和袁伟昌介绍给赵梁阙认识,四个人聊了许久,待袁伟昌二人告辞离开,赵凌和赵梁阙推心置腹的道:“……王叔离开京城时彼此朕还不懂事,但也知道您文韬武略在京中赫赫有名,如今您能回来帮朕,朕实在太高兴了。” “微臣安逸多年,这些朝政的事早摸不上手,实在不知从何处下手。”赵梁阙笑着道:“其实圣上也不用微臣,您内阁几位各位,六部的尚书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还有远山,有他在朝中的事,您大可放心。” 赵凌就叹了口气,道:“远山他……有了异心。” “圣上,此话可不能说,你和他兄弟多年,若是人传出去,岂不是寒了远山的心。”赵梁阙脸色一变,“都是兄弟间,若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就说清楚,似前朝那般猜忌生事,可要不得。” 赵凌摆了摆手,道:“朕不是好斗的性子,更不愿意远山如此。以前朕当他兄弟,什么事由他做主和他商量,可是他背过身,将整个朝堂都占为己有不说,居然还在京城左右排兵布阵,朕现在是坐卧难安,就怕哪一天他一挥手,百万大军冲进皇宫。” 赵梁阙听的目瞪口呆,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竟……竟有这样的事,远山他真有异心了?” “确定有。”赵凌就怒道:“朕就发现,他自从和静安成亲后就变了。你刚才看到静安了吧,她看上去单纯,可是心机深的很,不知将远山哄成什么样子,她的医术也不过如此,偏偏到处吹嘘,前些日子失手治死了一人,还差点害了祖母……最后她却是逃脱了罪责,还将责任推到玉儿身上,引得满朝的人都写折子逼着朕杀玉儿……” 赵凌越说越气。 “这事儿……可不好办。”赵梁阙犹豫的道:“远山的权力早已稳固,你牵一发就要动全身,想除了他只有从根本入手,循序渐进的来,要不然他一旦察觉你的敌意,怕是真要谋朝篡乱。” 赵凌赞同的点点头,道:“真也是如此想的,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朕是一律不反对。” “单这样也不行。”赵梁阙想了想,道:“圣上当务之急,还是要培养几位可靠之人,六部九卿并着内阁,决定权都要拿回来。只能一个一个来,先选几个不痛不痒的职位,再慢慢往六部和内阁延伸。” “王叔说的太好了。”赵凌道:“朕也想过快,可是快要有快的本事,但是眼下朕早就丢了先机。所以只能蚕食一般慢慢来。” 赵梁阙颔首,忧心忡忡的道:“恨只恨我多年未接触朝政,一时听说,千头万绪毫无入手之处,不能帮圣上。” “您也说了慢慢来,所以王叔您也不用太着急,他只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一切都好说。”赵凌道:“还有静安,朕每回只要看见她就会想到玉儿,凭什么朕的玉儿走了,她却能过的这么好,朕心里就跟卡了刺一样,每每想起来就疼。” “您别急,别急。”赵梁阙安慰着他,温声道:“这些事我们从长计议。” 赵凌点头应是。 赵梁阙端茶喝着,侧目打量了一眼赵凌,目光闪动。 “朕打算让您入都督府。”赵凌就道:“左军都督一直空置着,您去正好合适。” 赵梁阙就道:“这……我才回来,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事朕做主了。”赵凌很确定的道。 赵梁阙笑着点了点头,应是。 顾若离从宫中回去时,赵勋已经在家里,她过去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是说今晚圣上要办宫宴,为阙郡王接风洗尘吗。” “嗯。”赵勋拉着她坐下,漫不经心的道:“我晚点再去。” 她凝眉道,郑重的看着他,问道:“圣上请阙郡王回来是帮他的?那准备给阙郡王什么职位?” “不知道。但是宗人府比较合适。贞王身体不妥,正好退下来给他让位。”赵勋淡淡的道:“至于别衙门,暂时也没有合适之处。” 顾若离道:“估摸着圣上是不会同意的吧,都督府还空着一个左军都督,我怎么觉得圣上会让阙君王进都督府呢。” “想进也不是不行。”赵勋回道:“听说袁伟昌的老爹命不久矣,他再夺情可就没有立场了。” 原来他都算计好了。 顾若离松了口气,道:“还是要谨慎一些,他毕竟是君王,至少占了一个名正言顺。” “嗯。”他牵了她的手,道:“孙刃昨晚去探了对面的小楼,人还没有进的去。说是四处没有窗户,屋顶也封的很死,前后两扇门非常牢固,无孔可入。” “我让他一早去找周云,打探一下那间小楼的东家。”赵勋也觉得奇怪,那栋小楼太奇怪了。 顾若离就想到昨天的那双眼睛。 “爷!”说着话,孙刃回来了,隔着帘子道:“周大人说,那间小楼的东家是一个扬州的客商,买了后赁出去了,对方是似乎姓毛,但是具体是什么人周大人说他也没有见过。” “那间小楼是做医馆的,过几日就开业。” 还真是医馆?顾若离满脸的惊讶,道:“难道真是沅江毛氏来京城了?为什么要同安堂对面开。” 有点针对同安堂的意思,难道是要打擂台? 她觉得很奇怪,顾氏和毛氏没有来往。 “我帮你查一查。”赵勋眸色也凝了一分道:“往后你们处事也小心一些。” 顾若离点了点头。 晚上,赵勋去宫中赴宴,晚上就没有回来,听说酒吃完直接上朝了,在金銮殿上圣上果然提出让赵梁阙任左军都督,半数朝臣反对,事情就僵持下来,赵凌有气无处撒,当日下午袁伟昌的父亲就病死在家中。 赵凌当时就摔了茶盅,将袁伟昌喊进御书房训斥了一顿。 第三日,赵凌夺情留了袁伟昌,赵梁阙进了宗人府,宗人令为贞王,他则是左宗正,没什么实权。 赵凌气的病了免了一日早朝,赵勋落了闲在家中歇着。 “师父。”张丙中一早就上了门,顾若离看着他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张丙中就激动的道:“对面那个小楼开门了,门上挂着牌匾,沅江毛氏。” 真的是毛氏,顾若离问道:“见到东家了吗,可有人来同安堂递帖子?” 同行开门,且她又是司医,新开的医馆例是要来报备的。 “没有。”张丙中道:“他们还在门口挂了门帘,世上杂症无一不可治,治不好分文不收!” 好大的口气。 “走,去看看。”赵勋起身,陪着顾若离去了同安堂,两个门正对着,毛氏医馆静悄悄的开了业,门口有许多百姓好奇打量着,也有胆大的进了门。 但是不见一个医馆的小厮和大夫出入。 依旧很神秘。 “我去看看吧。”张丙中好奇的心痒难耐,顾若离摆了摆手,道:“先等等再说。” 张丙中就哦了一声,看到门口有辆马车,随即从车里下来一行妇人,穿着打扮都很富贵,他好奇的道:“那些人是去看病的吗?” “是真王府的马车。”赵勋负手立着,道:“下来的人是老贞王妃和贞王。” 顾若离微讶,就想到老贞王妃帕金森的手,看抖的程度患病应该有几年了,难道是打算去毛氏看病? “看样子应该是。”杨文治从轿子里出来,也站在了门口,凝眉道:“老贞王妃的病我也听说过,想根治不容易。” 顾若离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准备进去,居然就看到老贞王妃和贞王出来了,今后进去半个时辰不到,张丙中道:“这是抓药开药了吗,我去看看。” 话落,他跑了过去,好一会儿才跑回来,失魂落魄的道:“师父,老贞王妃的手不抖了。” “不抖了?”杨文治一脸的惊讶,“怎么会。” 不可能做得到。 顾若离眸色凝重,看来,毛氏立足与其他四家鼎力,不是虚名。 ------题外话------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214 赴宴 老贞王妃在门口朝医馆内一个劲儿的作揖,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娘。”贞王赵梁勤扶着她高兴不已,“您的病能治好,那我的病是不是也可以了。” 老贞王妃点着头,道:“明儿你就过来,那位女大夫说她在适应京城四域神鬼,头三日一天只能治一名病者,明天你过来她一定给你治。”她激动的看着自己的左手,这样轻微颤抖让她非常的难受,看了许多大夫也吃了零零总总百十种的药毫无起色。 却没有想到,今天不过半个时辰,她的手居然就不抖了。 都说沅江毛氏有神力,果然是真的。 “好,好!”贞王也高兴不已,他扶着娘上了马车,在众人好奇的注视和惊奇中缓缓而去。 围观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也是惊愕不已,这也太神奇了,进去病就治好了,不用吃药? 寻常他们患一个风寒都要吃上两副药,就是同安堂的静安县主,也得开上一副才行,何以到了毛氏医馆,一副药都不用,还立刻就痊愈了。 这……难道真的通神,有神鬼相助?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天下百姓之福,是所有病者的福音啊。 第379节 短短半个上午,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毛氏医馆,知道了手抖的老贞王妃进去半个时辰后,手就不抖了……不但如此,还生龙活虎的出来了。 “是说她将病者身上的恶鬼撵走了?”顾若离听着觉得匪夷所思,看着张丙中道:“所以,得病之处就痊愈了?” 张丙中点着头,道:“都是这样说的。” 顾若离和杨文治对视一眼,问道:“先生,真有这样的治病手法?那岂不是和巫祝类似?” “应该就是巫祝。”杨文治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以前毛氏都极其的神秘,他那次去了山脚也没能上去,直到今天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他们行医后的效果,若是真的,确实惊为天人。 “民间邪术。”孙道同摇了摇头,露出厌恶之色来,“巫祝与萨满异曲同工,都以通神为治病之根,他们治的病十之八九都是骗术。” 孙道同话落,岑琛若有所思的回道:“西北也有巫医,都以请神驱邪为主,但确实有病者被治好的。我有个乡邻牙疼数月,巫医正好路过,空手就将他疼的后牙给拔出了,我们亲眼所见。” 徒手拔牙?张丙中惊奇的道:“没有用锤子绳子之类吗?” “不曾。”岑琛摇头很肯定的道:“那时候我虽只有七八岁,但是一直记忆很深刻,那人就站在门口,请了神口中念念有词,便将牙拔出来了。” 张丙中惊呼一声,回头看着赵勋:“赵将军,要是让您徒手拔牙,您的力道可行?” “没有试过。”赵勋看向他回道:“但以牙的大笑,若只是徒手,怕是不易。” 孙道同皱着眉也说不清这其中的缘由……这就好像你明明知道这事儿蹊跷,可就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似的,没有任何道理能说的通。 “那边的门关了。”韩苗苗指了指对面,道:“还真的是看完一个病人后门就关了。” 张丙中也跑到门口看,那扇门紧紧合着,若非门头上挂着的医馆牌子,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那是家医馆。 “不管怎么说,对方讲医馆开在我们对面,就是来者不善。”方本超蹙眉道:“我们大家都要打起精神,这些人神神秘秘的不知用的什么邪术,说不定为了抢生意,就背后捅刀子使阴招。” 杨文治点头,回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他刚说完,门口有辆马车停了下来,韩恭和太医院的周太医从车里下来,大家都迎了过去,杨文治问道:“你怎么来了,今日你休沐?” “非也。”韩恭摆了摆手,道:“老夫是来和诸位告辞的,这几日就回乡了。” 大家都是惊讶不已,请了韩恭进门,孙道同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辞去院正一职了?” “确实如此。今日一早老夫辞去了职务,周太医见老夫走,便也辞了。”韩恭说着又道:“说起来,也不是大事,今日圣上由霍大人推荐,苏州郑氏的郑纵元入了太医院,此人太狂妄,老夫不屑与之同事。” “您是说苏州郑氏的人进了太医院。事先何以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孙道同蹙眉道:“圣上的意思,想让此人替代您的位置?” 韩恭点了点头。 实际上,自从太皇太后的事情过后,圣上对他都是不搭理的,纵然要请脉也都是喊了别人去,而绕过了他这个太医院院正,这其中的缘由不好道明,但是太医院他是留不得了。 “老夫当初亦是盛情难却,和杨大夫相同,各种缘由远赴千里到京城来。先帝驾崩后老夫便想辞呈,可巧杨大夫先行了一步,老夫只好再等一等。眼下这样正好合适,老夫就顺其自然的出来了。” “这么说来。太医院里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了。”孙道同说完,叹了口气,顾若离想到了方樱,道:“若是皇后娘娘生产,会由谁接生?宫中备了稳婆吗。” “此事太皇太后应该会操办,她身边的邱嬷嬷也有接生经验。”孙道同道:“县主若是不放心,皆是等皇后娘娘发动时,您进宫去看看。” 顾若离点了点头。 “老夫听说毛氏在这里建了医馆?”韩恭话落,张丙中就指着对面和他道:“您看看,就是那间,刚才我们还在讨论呢。” 韩恭微微颔首,眉头微蹙的道:“那各位往后行医要小心些,切记毛氏救治过后的病者,你们碰不得。一来他们忌讳会嫉恨你们,二来,防止他们邪术由病者过渡给你们。” 这么神奇,顾若离觉得不可思议,点头应道:“我们尽量避开。” 众人讨论了许久,杨文治提出为韩恭送行,一行人又转道去了天香楼,吃过饭顾若离和赵勋一起回了家,晚上,贞王府送了帖子来。 “谁主事请的?”顾若离奇怪的打开请柬,落款是贞王府,但是贞王府可是有贞王妃以及阙郡王妃两人,“没写明,那大概就是阙君王妃了。贞王妃这么几年也没有出来走动,不会突然就摆宴请客。” 韩妈妈点头回道:“是。奴婢也问了来送帖子的內侍,说是阙郡王妃请的。宴席办的很大,邀请了京中半数以上的夫人太太。” “我知道了。”顾若离将帖子放在炕头,抬头看着赵勋,道:“七爷,你说她为什么一回来就摆宴?阙郡王为人如何?” 赵勋喝着茶,淡淡的道:“听说很聪明,以前在文化殿读书时,先生还常常拿他出来做例子比对。说是记忆力超常,一目十行不在话下。”又道:“不但如此,诗词歌赋也是少有的造诣。因为天赋极好,所以人便就有些清傲,被人说有意王位时,就带着家小去了岭南再未回来过。” 因为兄长身体不好,又没有子嗣,所以他这个出色的弟弟就成了大家讨论的对象,众人都觉得他比贞王更合适继承王位吧。 所以为了避嫌,就去岭南了。 那如今夫妻二人四处走动,摆宴请客,是为了叙旧还是在为赵凌效力? “那你小心一些。”顾若离握着他的手,低声道:“眼下看似你手握兵权占着主导,但是一日圣上不对你转换想法消除戒备,这个朝堂你留一天就多一份危险。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赵勋微微颔首,望着她道:“你……怕不怕?” “没什么可怕的。”她看着他道:“有你在,是生是死都无所谓,这辈子我不算白活。”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这么小的年纪,就谈一辈子。一辈子那么远,我还没活够呢。” “嗯。”她过来抱着他,又想到什么问道:“翁阁老那边的态度如何?” 翁叙章在朝中的拥护不可小觑,他已经是四朝元老,朝中所有人的辈分,唯属他最高,而且,他门生无数,且个个以清流自居,不沾左右。 “暂时还没有松动迹象。”赵勋回道:“但,将来如何还不得知。此人性子看似正直,可却是八面玲珑审时度势的人,想要他表态,实不容易。” 她点了点头,“但还是想要办法将他收为己用。实在不行,他能一直保持中立也是不错。若不然……您将他除了?” “有进步啊。”他笑着道:“我确实是这样的打算,且看他自己的态度和将来形态。” 顾若离点头应是。 第二日一早,赵勋上朝,她洗漱好了也不着急用早膳,等了一刻荣王就来了,笑呵呵的道:“等爹一起吃饭啊,可真是乖儿媳。” “你是看着七爷走了,确定他上朝了,您才来的是不是?”顾若离给他盛粥,荣王就嘻嘻笑着道:“那是当然,要不然碰到了多尴尬。” 顾若离无奈地摇摇头,道:“吃饭吧,我今儿不去医馆去贞王府。” “哦,那你去好了,我就不去了。”荣王有些讪讪然,只因为赵梁阙回来的那天他去乾清宫见他,却被赵凌挡住了,第二日他有去贞王府找,不想又被拒在了门外。 他现在是知道了,赵梁阙因为梅念茹的事和他不来往了。 不来往就不来往,他还没有和他们算账呢,养了那么一个出色的侄女,心狠手辣! “那荣王妃娘娘去吗?”顾若离问道:“她腰椎好一些了吗,回荣王府了?” 荣王喝了一口粥,摇头道:“不知道。她没回去,我也没去看她。” 顾若离哦了一声,吃了早饭送荣王出门,她去了郡主府,方朝阳见她来便道:“是问我去不去赴宴?” “嗯。”她回道:“您和我一起去吧。” 方朝阳摆了摆手,道:“我不去凑这个热闹,人多了我就心烦。”她说着挑眉看和她问道:“你这是打算去,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吗。” “眼下局势不同。七爷不是高枕无忧,圣上的态度您看到了。”顾若离道:“夫妻一体,我也不能总待在医馆,什么事都不管。所以就想过去看看,也和几家夫人走动走动。” 还有老贞王妃,她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将帕金森治好了。 “有进步啊。”方朝阳哈哈笑了起来,“你这点比我强。知道自己要什么后,就一会一鼓作气的往前走。去吧,娘支持你。” 顾若离笑里起来,摆了摆手道:“您不去,那我就自己去了。不知舅母今儿去不去,还有崔夫人。” 说起齐思敏,她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人了。 方朝阳就嗯了一声送顾若离出来。 顾若离坐车去了贞王府,辰时不到贞王府门外已经停了许多的马车,欢颜在一边数着,“那边是宜春侯府的马车,这里是忠勤伯府的马车,这个好像是永城伯府的,这个……这个是建安伯府的马车。县主,来的都是熟人啊。” 顾若离四处看了一遍,微微颔首,道:“进去吧。” 一行人进了内院,院子里的积雪清扫的很赶紧,四处不见一点泥点子,有嬷嬷引着他们过了垂花门上了驴车,驴车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径,因为是冬天自然也没什么景色可看,四处就显得有些凋落古朴的样子。 贞王府历经三代,大约很久都没有仔细修葺过了。 到了内院,就听到了戏锣声,顾若离下了马车,就有个年轻的媳妇子迎来,笑着道:“叩见静安县主,我们郡王妃和各家夫人都在院子里听戏呢,请您随我来。” 顾若离颔首,随着女子又拐了一个抱厦,就看到垂着竹帘的抚廊上,坐了一溜儿的夫人太太,每一处都放着炭炉,暖烘烘的非常的热闹。 帘子的对面是个亭子,亭子里戏锣已开,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来,她也听不出是哪一出,只专心进了门。 “静安县主来了。”有人热情的喊了一声,随即大家都回头来看她,辈分小的则是起身行了礼,年长一些位份高的则坐着未动,微微颔首。 顾若离行礼,回礼,一番劳动下来,梅筱柔笑盈盈的道:“还以为你们母女都不来,我都想去府里接你们了。”她说着朝她身后看看,“到底朝阳还是没有来吗?” “是,我娘素来有头疼的毛病,但凡吹了冷风就有些受不住,怕来扫了大家的兴致。”顾若离回道。 梅筱柔笑着,请顾若离在齐思敏身边坐下来。 “好久不见!”齐思敏穿着一件素兰撒花的褙子,没了做姑娘时的精致和活力,虽涂了粉但却有些倦色,顾若离微微颔首,道:“是。你还好吧。” 齐思敏笑笑,道:“挺好的。多谢关心。” 两个人就没了话。 顾若离目光前后一扫,确实看到了许多熟人,随即她是一愣,就看道右手边正中和方夫人并坐着的翁夫人。 她也来了?顾若离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 方夫人正在和翁夫人说话,对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似乎很认真的在听戏…… 态度和以前确实有些不同了。 她端茶喝了一口,梅筱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顾若离看着一愣,就瞧见她的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姑娘,三四岁的样子,梳着羊角辫容貌很清秀,但一双眼睛却显得不灵活,有些异于常人。 是赵晴儿,居然被梅氏接过来了。 “叫婶母。”梅筱柔将赵晴儿抱着坐在膝上,赵晴儿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帘子外面的热闹,根本没有听到,他就尴尬的和顾若离道:“这孩子生的这么好看,有些可惜了。” 顾若离和她笑笑,想到了和她容貌相似的梅念茹。 “县主医术好,您说这样的病,能不能治得好?”梅筱柔有些热切的看着她,顾若离摇了摇头,道:“不忙郡王妃,这样的病我不擅长,也是爱莫能助。” 早一年还是两年,她曾经和梅氏说过早期干预的大概手法,还写了细致过程,可是两年过去了,赵晴儿还是以前那样,看的出来病情不但没有减轻,还越来越重。 根本没有人去干预,所以这话她不说的好。 “可惜了。”梅筱柔和她笑笑,将赵晴儿递给乳娘,望着顾若离道:“不过,你年纪轻轻的就有这般成就,实在是令人钦佩啊。” 顾若离笑笑,道:“不敢但郡王妃夸奖。”她话落,那边就有人喊梅筱柔,就听她道:“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 她微微点头目送梅筱柔离开,视线又落在翁夫人身上。 “娇娇。”忽然,方夫人站在门口和她招招手,她起身过去,“舅母,什么事?” 方夫人左右看看就牵着她的手出了抱厦,又进了一遍的小径里,来往有婆子走动,但见他们在说话也都避开了一些。 “太医院的韩太医走了你知道吧。”方夫人看着她焦急的道:“如今太医院里的太医没一个我们认识的。皇后娘娘就这几日的功夫就要生了,我真是担心不已……你看,到时候你能不能进宫去坐镇,以防意外。” 顾若离是这样打算的,就道:“这几日您让人守着些,一有动静您就遣人来告诉我,我也是不放心,到时候肯定要进宫去看看。” “有你这句话,舅母就放心了。”方夫人送了口气,道:“娇娇,真的是多谢你。家里有了你这个大夫,这是天大的好事。” 顾若离笑笑正要说话,就看到一侧的小径上,老贞王妃由梅筱柔和方才迎着她进来的媳妇子扶着,方夫人就低声道:“旁边那个小姑娘是岭南人,这一次随着阙君王一起上京的,是他们的长媳,似乎姓……姓李。” 原来是赵梁阙的长媳,难怪了。 第380节 “我们出去吧。”顾若离扶着方夫人出来,迎面就和老贞王妃,一行人互相行了礼,她的视线就落在老贞王妃的手上…… 老郑王妃的左手正被梅筱柔扶着,稳稳的握着,没有半点不受控制抖动的迹象。 真的好了,顾若离满心的惊讶。 “外头冷的很。”老贞王妃笑着道:“快进去吧。说起来我也好些年没有听戏,家里也没这么热闹过了。今儿大家都被拘着,可劲儿的玩闹,散散心。” 方夫人笑着应是,随着他们一起重新进了门。 翁夫人就有些坐立不安的站起来要往外走,梅筱柔瞧着就道:“这是怎么了,夫人一出戏还没听完就要走了吗。” “家里有点事。”翁夫人回道:“改日再来叨扰。”又和围过来的诸位夫人告辞,“改日再聚,我就先走了。” 话落,就带着自己的婆子丫头快步走了。 梅筱柔站在门口看着翁夫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顾若离也觉得奇怪,想了想和欢颜吩咐了一声,欢颜就不动声色的出了门…… “静安啊,坐这里来。”老贞王妃笑着道:“和老身说说话。” 顾若离笑着应是坐在老贞王妃的身边,就听到她道:“你和远山成亲,也快一年了吧。” “还没有。”顾若离笑着道:“不过也快了。” 老贞王妃点了点头,道:“也别整日里行医问诊的,趁着年纪轻身体恢复的快,赶紧生孩子……免得以后年纪大了,不好生。”又道:“女子年纪大了生孩子,这孩子还没长大呢,你都快老了,有什么意思!” 她这是在说梅筱柔和赵梁阙吗?二十五岁才生的长子。 “这事我也不晓得。只能随缘了。”顾若离面颊微红的回道:“您身体可还好,看着精神是极好的。” 老贞王妃就笑了笑,道:“本来不大好的,如今却是没有烦心的事了。还能多活个几年呢。”话落,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 是因为帕金森治好的缘故吧,顾若离看着她的手,说着恭喜。 “县主。”欢颜悄悄回来,低声回道:“翁夫人的长孙犯病了,她这才急着赶回去。” 就是前几年落水的那个长孙吧,顾若离道:“请的哪位大夫?” “听说瓮府里养了一位府医,对翁小爷的病很有办法。”欢颜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奴婢出去的时候,看到贞王府的一个婆子也去了,和奴婢前后脚回来的,这会儿就又出去了,奴婢留了个心让周修彻跟着去了。” 婆子出去了又回来,什么意思? 下午用点心,欢颜从周修彻那边听到了回话,“那个婆子在外面买了点心就回来了,没有去别的地方。”又道:“不过,翁府的人好像去了毛氏医馆。” “去那边了。”顾若离顿时蹙了眉,“快去打听一下,翁家的小爷到底得的什么病。” 欢颜应是而去,顾若离起身往净房那边去,心头不停的想着这件事,刚出了抱厦,就看到迎面走来两位少年,一个年级略长一些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褐色的直裰,肤色略黑但气质硬朗,另一位皮肤白皙眉眼清俊,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天青色暗纹直裰,容貌像极了梅筱柔,非常的漂亮。 这两位大概就是赵梁阙的两个儿子了吧,皮肤略黑的应该是长子,赵赟(yun),年纪略小一些的应该是次子赵堇。 三个人对面碰上,两个少年一愣朝顾若离看过来,她今儿穿的是一件草绿的兰花褙子,梳着垂柳髻,精致的脸上脂粉未施却白皙清莹,盈盈站在门口,气质如兰眸光稳重。 和寻常闺秀很是不同。 “这位小姐,冒犯了!”赵赟忙拱手行礼,退了两步,赵堇则一时看的痴了,直到自己兄长扯了他的袖子他才反应过来,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垂了头道:“见谅!”就就退在了一边。 顾若离和两人微微颔首,扶着雪盏走了。 “看什么呢。”赵赟推了推赵堇,就道:“你看你眼睛都直了。” 赵堇红着脸低声问道:“哥,您快去打听打听,这位小姐是哪家的小姐……”又道:“我生这么些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子。” “好看是好看,可你也不能这么盯着人家。”赵赟也回头看了一眼,“傻子。你等着我去给你打听。” 赵堇点着头应是。 顾若离惦记着翁家小爷的病,就有些坐不住,而且,她来这里的两个目的都达到了,所以就不想留。 她净手后,让雪盏进去说了一声,就带着两个人坐车走了。 她没回家中,径直去了同安堂,张丙中一看到她就迎过来低声道:“师父,今儿开始对面就已经开始排队候诊了。刚才翁家的马车进去了,好像是家里哪个人病了。” 完全没有打算来同安堂啊……顾若离坐在正堂里,看着对面,张丙中又道:“他们看病要先登记造册,有的病他们是不看的,说是别的医馆可以看的好的,就不去排队了。” “什么样的病?”顾若离问道,张丙中就回道:“例如摔伤,外伤,骨科他们都不接……” 顾若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和张丙中以及杨文治看着对面,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她就看到翁夫人从里面出来了,满面的笑容…… 这么说,也治好了? 孙刃跟着翁夫人的马车,过了好一会儿回来,顾若离问道:“怎么样。” “翁夫人又回了贞王府。”孙刃回道。 居然又回去了?夫妻一体,翁夫人的态度就是翁叙章的态度……他们又多了一个敌对? 正说着话,忽然门口有人抬了担架进来,那人半身的血死气沉沉的躺着,抬着他的两个人中年男子喊道:“县主在吗,快救救我兄弟,他砍树被失手斧头砍到腿上了,您快帮着看看。” 顾若离惊了一跳,忙应了一声,和张丙中道:“去将手术室准备好。” ☆、215 圣女 “这病,在这里治要多长时间。”忽然,有个中年女子站在同安堂门口,拉住抬担架的人,挑衅的看着顾若离,“顾大夫是不是又打算用所谓的缝合术,这缝合了怎么着也得十几天才能下地干活吧。” 顾若离微怔,打量了说话女子一眼,并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她手中还有病人,“快抬进去。” “急什么。”那个妇人看着抬担架的人,道:“在这里十几天才能好,去对面吧,对面能让你立刻就好了。我们圣女看你们可怜,今天破裂救第二个人,而你们就是这第二个。” 抬担架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并未听懂妇人的话。 “你这妇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本超指着妇人就道:“你抢生意抢到我们同安堂门口来了,有你们这样行事说话的,懂不懂规矩。” 那个妇人哈哈一笑,啐了一口,道:“我怎么说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样的雕虫小技还是早点关门的,免得害人。”她说着,又和抬担架的人道:“他失血太多了,你赶紧抬到对面毛氏医馆,不出半个时辰,你兄弟就能生龙活虎和你们回家。” “这……”抬担架的人道:“半个小时就全部好了?” 妇人就点了点头,道:“由我们圣女在,这世上不管是什么病,都能立时治好。” 抬担架的人眼睛一亮,互相对视后,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去毛氏医馆。” “等等!”张丙中从后院冲了出来,“你们什么人,太放肆了……”顾若离拉住他摇了摇头,道:“再看看。” 门外吸引了许多百姓,这些人明目张胆的抢客,还说半个时辰就好,可担架的这人半身都是血,伤的肯定很重,怎么可能立刻就能好! 大家就一窝蜂的跟着抬担架的跑到了马路对面,聚在毛氏医馆前面看热闹。 “静安县主。”那个妇人就道:“您这样也敢自称神医,这种小病也要人费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好。可真是连我们圣女半个手指都比不上。”话落,她轻蔑的扫了顾若离一眼,去了对面。 “师父。”张丙中气的直抖,“他们果然是冲着同安堂来的,这才几天就开始这么明目张胆的抢客。”他说着撸了袖子就道:“孙刃,跟我去把对面给砸喽。” “阿丙。”顾若离拉着他,道:“先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能半个时辰内,将病人治好。” 帕金森发病原因很多,病情也微有不同,她猜测对方是不是用了心理暗示的方法加上某种药物暂时缓解了病情,若是这样她能够理解,半个时辰治好一个病的可能性。 可是现在这人是外伤,心理暗示没有用,对方要怎么半个时辰将伤治好还能下地干活。 除非她真有神力,否则绝无可能做到。 “县主说的对。”孙道同和杨文治也出来了,孙道同道:“此人伤的这么重,用邪术是不可能治好的。” 大家都拧着眉又是愤愤不平,又是焦虑的看着对面。 “那我去对面看看。”张丙中道:“我非要看看,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说大话也不怕伤了舌头。” 大家就没有拦着他。 “县主,看来对方是真的冲同安堂来的。”杨文治道:“你可得罪过毛氏的人?” 她摇了摇头,说实话她还是来京城后才听说过毛氏,近日和杨文治他们一样,才知道毛氏治病的手法这么诡异。 并不是传统的大夫,而根本是巫医。 “那就奇怪了。”杨文治想不通,虽说大周传了五大世家,可这五家并没有竞争关系,也没有人去争第一,更何况,其中湖广白氏并不是行医治病,而是以制药闻名。 “同安堂是京中最大的医馆,且县主的名气也大。”岑成忧虑的道:“他们既然在对面开医馆,应该就是冲着县主来的,可能是想要一分高低吧。” 巫医和大夫一分高低,可真是稀有。 大家都坐在中堂内,半个时辰过的很快,等时间一到就看到对面一阵骚动,毛氏医馆的门打开了,看热闹的百姓就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去看看。”顾若离很好奇,非常的好奇,她想知道对方治病的手法。 她过去,那些围着的百姓就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顾若离就看到刚才躺在担架上的男子正站在了,衣服上依旧是血,但是人却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她满面惊愕,正想说话旁边已经有百姓喊道:“你的腿真的治好了?裤脚挽起来让我们看看伤处吧。” 那个男子呵呵笑着,道:“圣女简直就是神女啊……”他说着,撸起自己的两条腿的裤管,一直到大腿上。 黑的发凉的皮肤,还有一些泥点子,但是……腿上却很光洁,连一块疤都没有。 大家看着愣住,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这也太神奇了,像变戏法一样,受伤的人进去半个时辰就复原如初,这不是神仙根本做不到了。 顾若离拧着眉侧目和杨文治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凝重。 “圣女,圣女来了。”说着,男子忽然回过身朝屋里噗通一声跪下,道:“多谢圣女的救命之恩。” 众人都好奇的朝黑漆漆的医馆内看去,很想知道这么神奇的圣女,是什么样子。 顾若离的视线落在门口,随即就看到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的个子穿着一件绿色底贴银饰图案滚着红遍的短褂,下身是条湖蓝的贴绣银色图案的裙子,坠着红绿的丝绦,鞋子是黑色滚银遍的。 女子的头发披散着的,用红绿的丝线夹着头发编成了满头的小辫子,高挑的眉,眼睛很大且亮眼角斜挑着,微微一转让人觉得骄傲又灵动。 这就是毛氏的圣女? “起来吧。”女子走过来,手搭在男子的头顶上,俯视着他,道:“你不必谢我,你是受茅父的青睐和庇佑驱散了附在你身上的恶灵,你应该谢的是茅父,而不是我。” “多谢茅父,多谢圣女!”男子服服帖帖言听计从,女子颔首睨向众人,声音又高又脆,“诸位,往后若有病症,自可来求茅父,有茅父在尔必能百病皆消,无灾无难长命百岁。”她说着,口中念念有词,洁白的手腕上缠着的手链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大家一时间都安静下来,便是顾若离也不由自主的被她的铃声吸引。 忽然,那女子的视线落在顾若身上,她慢慢走了过来,脚踝上的铃铛也同样发出铃声来,一步一步好似跳舞一般,形态优美有种高洁骄傲之气,她停在顾若离面前,语气轻蔑,“你就是同安堂的静安县主。” 顾若离蹙眉,打量着女子微微颔首,道:“是。小姐是毛氏医馆的东家?” “呵!”女子轻笑,“我不是东家,我们的东家是伟大的茅父……我只是他向世人传达善意和温暖的桥梁而已,我是毛氏的圣女,你可以叫我叶子……山间永不凋落的绿叶。” “领教了。”顾若离含笑道:“对门相邻,很高兴认识你。” 毛叶呵呵一笑看着顾若离,道:“是啊,往后多多照顾才是。”话落,手一摆和众人道:“今日问诊已满,自明日开始,我一日接诊七人,若有需茅父庇佑的伤痛,尽管来这里。” 第381节 话落,她踩着步伐慢慢进了医馆,方才在同安堂门前说话的妇人朝着顾若离挑衅的一笑,关了门。 哗啦一下,众人喧哗了起来,纷纷围着方才受伤的男子看着,问着,那男子回道:“……我昏迷着,只觉得浑身滚热,好像有只手在轻轻抚摸我身上,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腿上不但血停了,就连我受的伤都不见了。感谢茅父和圣女的庇佑,让我康复。” 他说着又跪了下来,朝毛氏医馆磕头。 旁边的人信服不已。 顾若离和杨文治一行穿过街道回了同安堂,张丙中喃喃自语的道:“不可能啊……难道真的有什么茅父将他的伤还原了吗。” “没有这样的事。这世上或许有神明,可却没有哪个神明施过法术救过普度众生。若是这样,那这世上就不会有战争,更不会有我们大夫存在。”顾若离摇了摇头,看向张丙中道:“你可记得方才那三人抬着担架进来时的场面。” 张丙中刚才也站在门口呢,所以很清楚,他点头道:“急匆匆的,那人浑身都是血,脸色也煞白的没有血色。” “我也看到了。”岑琛道:“着实惊了一跳,流了那么多的血还想着回天乏术了。” 大家也都点着头,可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 “孙刃。”顾若离和孙刃道:“你去跟着那个病人,看看他会不会再偷偷去对面。” 孙刃应是而去,直到下午才回来,大家都看着他,孙刃回道:“那人是城外的百姓,祖祖辈辈都在那边,今天确实在山上砍树时受伤了,许多人都看到了。” 顾若离无话可说……她怀疑对方是不是和毛氏一起的,是个托儿,演着伤重表演被治愈。 毕竟,他们进门后,她还没有来得及号脉查看伤势,他们就已经被那个妇人带去对面医馆了。 这一切都太蹊跷了。 “这……老夫也想不通。”杨文治叹了口气看着顾若离道:“那位白姑娘呢,白氏和毛氏都是女子接班,作为传承,她可能知道的比我多点。” 白家也是传承女子的吗,那白世英……顾若离回道:“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了,她人现在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大家都回去吧。”顾若离笑了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若真的是将病治好了,那就是好的。” 杨文治也点了头表示认同,“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不管我们理解不理解,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只能接受。” “如果这样也行的话,那还要我们大夫做什么。”张丙中瘫坐在椅子上,“都去做圣女好了,不管什么病,叽里咕噜念个一串咒语,再请个茅父来关照一下就痊愈了。” 方本超笑了起来,道:“圣女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你没听她嘛,她是毛氏唯一的圣女,她来了京城沅江那边就不再收治病人了。” “往后我们同安堂的生意肯定要被他们抢走了。”张丙中叹了口气,道:“我们的大手术还没做成功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关了同安堂的门各自散了。 顾若离也无心坐车,一行人慢慢走着回去,到门口时赵勋正好回来,她道:“用晚膳了吗。” “没有。”他牵了她的手进门,低声问道:“毛氏医馆和你打擂台了?”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不算打擂台,算是碾压!”她将过程和他说了一遍,他听着就问道:“你扶脉看过伤口吗。” “我没有。所以我也怀疑这是不是圈套。可是孙刃去那位病者的村里打听,许多人都说亲眼看到他受伤。这种事一个两个人都做不到绝不外泄,何况一个村子呢……” 赵勋若有所思,顾若离又道:“还有贞王妃的病。包括今天去看病的翁阁老的孙子都是病好了的。” “若是真材实料的神明庇佑,那就是我大周之福。”赵勋淡淡的道:“若只是牛鬼蛇神……”他说着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丝杀意。 她点头,想到今天宴席的事情:“翁夫人来这里治病过后就又回了贞王府,你说……翁叙章的态度……” 她怀疑,翁夫人是毛氏医馆是梅筱柔介绍的,毕竟昨天贞王妃才在这里治好了病。 她们得了先机。 第二日一早,翁叙章就上折子弹劾了杨文雍,态度少有的坚定,明确了立场。 如此一来,内阁就几乎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赵凌高兴的请了赵梁阙去御书房,道:“翁阁老早上那一封奏疏说的漂亮,可真是为朕出了一口恶气。当下就将杨文雍先除了,省的他占着是父王授命的辅臣而不将朕放在眼里。” “圣上勿急。”赵梁阙含笑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稳扎稳打才是当下我们所需要的。” 赵凌点头应是,道:“得亏有王叔在,要不然朕就乱了套了。” “圣上。”说着话,门外成一回道:“凤梧宫的女官来说,皇后娘娘发动了,似乎是,似乎是要生了。” 赵凌一愣颔首道:“朕知道了,让太医院的人都去凤梧宫候着,出一点意外朕拿他们是问。”他说完,又看着赵梁阙道:“霍繁篓过几日就要回来,他人非常聪明,如今已宛若朕的右臂,王叔看到他也会对他赞赏不已。” 赵梁阙微微笑着,道:“久闻大名,等霍大人回来一定倒履相迎。” 赵凌很高兴,自己认可的人也被别人认可的感觉,非常好。 “圣上。”成一隔着门道:“稳婆说孩子有些大,恐怕要难产,要去请静安县主来宫里。” 赵凌立刻就想到了沈橙玉生年哥儿时的情景,他眯着眼睛道:“宫里这么多太医都是吃闲饭的吗,什么事都找她,难道离了她就不能活了。” 成一应了是。 “圣上,还是请静安县主来吧,若是出了事太皇太后可是要怪责您的。”赵梁阙道:“更何况,有的事不必做的那么明显。” 赵凌摆着手道:“不要,朕不愿意看到她。” “这样。微臣母妃昨日在毛氏医馆看病后,手抖的病立刻就好了。今日听说他们的圣女还讲一位受了重伤的人治好了,浑身一点疤都不曾留下,很是神奇。您看,要不不然请毛氏的圣女来看看?” “竟有此等厉害的人。”赵凌眼睛一亮,道:“行,朕立刻让人请她来。” 赵凌派人去了,毛叶却是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到宫中,赵凌亲自去凤梧宫见这位神奇的圣女,问道:“你果真通神灵?” “是。我通茅父,以茅父之名救治众生,无论何种病症,只要受茅父庇佑者,一定能除病消灾。”毛叶说着,又道:“请问圣上,皇后娘娘在何处,请带我去。” 赵凌觉得这位女子有种奇特的气质,与寻常女子很是不同,他道:“就在殿中。”喊人带毛叶进了凤梧宫。 太皇太后却是拦着了毛叶,出来质问道:“她是什么人,皇后在生产,你怎么能随便让外人进去。” “祖母。这是毛氏的圣女,她能通神明。”赵凌就将今天毛氏治病的神奇说了一遍,太皇太后听的也是震惊,可依旧不放心,“还是请静安来吧,若是皇后有个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祖母,您为什么就不信朕呢。”赵凌说着,拂袖道:“她是朕的皇后,朕也不想她出事,请圣女来是为了她好。”说着,亲自送毛叶到产房门口。 方樱在房间里哭着,声音嘶哑显得很孱弱。 “你太胡闹了。”太皇太后也生了怒,压着声音道:“若是莹莹出了事,看你往后怎么办。”她话落就对邱嬷嬷道:“传哀家懿旨请静安来宫里。” 邱嬷嬷应是,立刻遣人去请顾若离来。 ☆、216 让步 顾若离听到毛叶也在宫中时,便就是一愣,和坤宁宫来的內侍边走边道:“不是说郑氏的大夫在太医院吗,为何请外面的大夫进宫?” “郑大夫今天不在太医院,说是家中还有人来他出门去了,要下午才回来。”內侍说着又道:“这位毛氏的圣女是阙君王提议的,听说前两日老贞王妃的病就是她治好的,不但如此,现在翁大人也非常的推崇,所以圣上就没有犹疑了。” 顾若离颔首,快步上了马车又回头对孙刃道:“我去宫中,你去和七爷说一声宫中的情况。” 皇宫生产赵勋去不了,但是她怕有什么意外发生,告诉赵勋一声比较好。 孙刃应是而去。 顾若离坐在车上又将药箱里的东西检查了一遍,马车飞快的奔在长街上,很快就到了皇城,她几乎是跳着下车,快步往凤梧宫而去。 方樱在偏殿生孩子,产房她早就准备好了。 她到时赵凌和赵梁阙都在,她上前行了礼,赵凌态度敷衍的道:“你在外面等等,里面已经有别的大夫在了。” 顾若离抬头扫了他一眼,应了一声是退了出来,站在了偏殿外面。 “怎么不进去?”太皇太后从正殿出来,顾若离朝一边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就愠怒的沉了脸。 方樱在里面喊,顾若离听的心里焦躁的不得了,她来回的走好不容易等到里面的稳婆出来要东西,她问道:“怎么样。” “静安县主……”稳婆居然是当初给沈橙玉接生的稳婆,她看见顾若离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压着声音道:“略比当初的沈夫人好一些,可是孩子也大的人,还是横位,奴婢正想办法将孩子重新腾挪一下。” 怎么又是横位了,前几天她摸的还是头位。 “行,你快忙,有事喊我。”顾若离不好公然违背赵凌的旨意,治好站在门口等消息,她回头看着太皇太后,道:“祖母,还有谁在里面。” 太皇太后回道:“邱嬷嬷在里面。” 顾若离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房间里又传来方樱的嘶哭声,太皇太后听的脸色极其的难看,她看着顾若离道:“你去看看,他要说什么哀家担着。” “好。”顾若离应是正要进去,毛叶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顾若离她眼角一睨,擦身从她身边过去,顾若离回头看她,就看她在院子里跪了下来,手中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口中也是念念有词。 赵凌和赵梁阙匆匆而来,赵凌问道:“如何,孩子生了没有。” “很抱歉陛下。”毛叶起身看着赵凌,回道:“我只能帮助受茅父庇佑的善良的人们,所以……我爱莫能助了。” 赵凌听着脸色一变,她话的意思就是方樱不是善良的人,所以不受茅父眷顾。 “掌嘴!”太皇太后怒道:“哪里来的妖女,居然在这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毛叶回头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行了礼从容的道:“老人家息怒,我治病救命是以茅父致命救助苦生,若不受茅父庇佑之人我无能为力。我说的是实话……还请老人家谅解。” 她说着,行里礼就准备要走了。 “给我将她抓住。”太皇太后气的手都都在抖,“茅父算个什么东西,你可知道里面的人是谁,是当今的皇后,是真龙天子的夫人,是凤凰转世……你在此处胡说八道!” 毛叶噗通一声跪下,朝天拜着,口中又是念念有词。 “太皇太后,毛氏行医向来如此,这样是毛氏百年来的特点。”赵梁阙解围,道:“她说茅父不曾庇佑,大约也是因为皇后娘娘命格高贵吧。” 毛叶立刻就回道:“非也,不但她不受庇佑,就连她腹中的孩儿也不受。” “圣上。”太皇太后指着毛叶看着赵凌,“你就让她在这里胡说八道。” 赵凌摆手,回道:“祖母,既然您不相信,那就让她去了便是,何必计较这些。正如王叔所言,莹莹命格高贵,受不受谁的庇佑皆无所谓。” 顾若离听不下去转身去了产房。 “娇娇。”方樱一看到她就哭了起来,“娇娇,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孩子还好吗。刚才那个女人来叽里咕噜念了一通经文,我看着吓死了,她什么人。” 她一连串的问题,顾若离安抚的道:“您别怕,这样的难产我有经验,一切都会顺利的。” 方樱点着头应是。 顾若离脱了衣服换了一件罩衣,边洗手边问稳婆,“宫口开了几指了?” “全开了。”稳婆道:“宫口开的很快,可孩子就是不下来。羊水也都破了,奴婢方才摸了肚子卡在当中了。” 顾若离颔首,也伸手进去探着。 方樱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娇娇孩子没事吧?” “没事。”顾若离看着她笑了笑,回头对稳婆道:“下来的时候估计会卡,我将胎儿的锁骨折断,一会儿你们帮我一下。” 两个人稳婆惊的心口直跳,说实话他们接生了一辈子,真的是第一次见识到像顾若离这么冷静的人。 第382节 而且胆大心细,决定也很果断。 “好!县主您怎么说,奴婢怎么做。”两个稳婆道。 顾若离颔首,抬头看着方樱,“我要给他挪个位置,会很痛你忍一忍。”又和邱嬷嬷道:“嬷嬷把住她,压片参在她口中,若是不行压个辣椒片也行。” 邱嬷嬷脸色也白的很,点着头道:“奴婢知道了。” 门外,太皇太后气的头一阵阵发晕,被赶来的方夫人扶着,她从来没有对赵凌这么失望过,哪怕那时候他对沈橙玉不分黑白的时候她也没有这种感觉。 她想不明白,原来老实敦厚的孙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赵凌护着毛叶,请了她去隔壁说话,他问道:“茅父是谁?” “茅父是我们的神明,我们世世代代受茅父的庇佑。我的祖先都有不死之身,这些都是因为茅父的庇佑。”毛叶回道。 不死之身,赵凌眼睛一亮,问道:“那……你的祖先们都还活着?” “是!”毛叶回道:“只是我现在也找不到他们,他们老了以后就会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住下,专心伺候茅父报答恩情。” 赵凌闲得很兴奋,他看着赵梁阙,道:“怎么会这么神奇,朕从来没有听说过。” 赵梁阙就含笑道:“微臣也是头一回听说。”又问毛叶,“这不死之身如何得到,一定要是你毛家的人才可以吗。” 毛叶就回道:“那倒不是,只要信奉茅父,就有机会,这要看机缘!” “那圣上呢。”赵梁阙道:“圣上能不能做得到。” 毛叶起身行了礼,道:“圣上当然可以。因为他是真龙天子,一定是受到茅父庇佑的。” “那……那你留在宫中,教朕怎么伺候茅父?”赵凌立刻就信了,毛叶摇头,道:“深宫内院我不能留,圣上若有心想要修炼,可去我医馆每日待上一个时辰,时间长了茅父就能感受到你的忠诚了。” “你不愿意和朕在一起?”赵凌眉头微蹙,毛叶摇头,“我不愿意,我是茅父的人,这辈子只能效忠茅父。” 赵凌就没有再说话。 “圣上,恕我直言,您的妇人未受庇佑,还有她的孩子亦是,将来您若亲近,必定会受到谴责,大祸难消。还请三思!”她说着,又道:“时辰不早了,我告辞了。” 她出门,刚到院子里,就听到产房内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邱嬷嬷跑了出来,和赵凌道:“恭喜圣上,是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赵凌扫了一眼,态度冷淡的嗯了一声,道:“朕还有事,让她们母子好好休息吧。”便拂袖走了。 毛叶回头看了一眼产房眉头拧了拧。 “没事了。”顾若离检查了锁骨做了复位,没什么大碍就仔细擦了一边抱了起来,稳婆给方樱清理赶紧身体。 方樱虚弱的道:“我看看。”她撑着起来看着孩子,脸粉粉的肥嘟嘟的非常的可爱,尤其是睫毛又长又密,他哽咽的道:“看上去怎么有些像舅舅。” 顾若离轻笑,道:“外甥像舅舅也正常,两位表哥都是一表人才,将来小皇子也必然风流倜傥。” “谢谢!”方樱喜极而涕,握着顾若离的手,问道:“我……我的身体的没有伤吧?” 顾若离摇头,“好的很,你好好休息个几十天,就能生龙活虎的起来了,将来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方樱笑了起来,点了头道:“谢谢!” “哀家看看孩子。”太皇太后进来抱着孩子,喜不自禁的道:“这眉眼,看着可真像我们方家的人。” 方夫人也凑过来看,眼泪也瞬间落了下来,点着头道:“像舅舅,他舅舅当年生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真乖。”太皇太后将孩子交给乳娘,顾若离吩咐了几句,“衣服和身上要擦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暂时不要碰他的手臂,过个五六日就行了。” 乳娘连声应是,抱着孩子去屏风后面。 “祖母给他取个乳名吧。”方樱靠着,笑着道。 太皇太后就笑着道:“这名字不用想,就叫俊哥儿……哀家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俊俏的小哥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将方才的沉闷化解了一些。 “娇娇。”太皇太后招了招手,“你随哀家来一下。”又和方夫人道:“你陪莹莹待会儿。” 大家应是,顾若离随着太皇太后出来。 “那个圣女是什么人,你可听说了?”太皇太后问道。 顾若离就将知道的和她大概说了一遍,道:“她是不是说皇后未受茅父庇佑,劝圣上远离他们母子?” “嗯。”太皇太后道:“当着哀家的面就说着的话,这个女人太狂妄了。”可惜,看赵凌的样子分明已经被她的几句话蛊惑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顿了顿道:“祖母,您能不能想办法将老贞王妃请到宫里来,我想给她把脉看看。” “这个好办。”太皇太后道:“她现在身体利索,皇后生了她明日就会来宫里,你明天过来我叫她在宫中午睡,你想办法给她看看。” 顾若离点头应是。 宫中皇后娘娘不受茅父庇佑,未能得到圣女救助的事传遍了京城……京城内各式各样的谣言顿时如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一个个有是猜测皇后乃妖女转世,又是说方家不忠人心叵测之类…… 第二日,原本来同安堂看病的病人,都悄悄去了对面排队,他们要先验证,病者是否受茅父庇佑,若是不受庇佑的病人,他们就不会收,未收的人就会锤头丧气的出来。 而受到庇佑的人,仿佛天降大运一般,甚至有人在大街上放着鞭炮,朝着毛氏医馆,朝着毛叶磕头。 “你看着他们。”顾若离和张丙中道:“看看都是什么样的病不受庇佑,什么样的病他们会接。” 张丙中应了,混在人群中蹲在毛氏医馆的门口。 顾若离中午的时候去了宫里,邱嬷嬷迎她进来低声道:“贞王妃在内殿里睡着了,太后娘娘点了安神香,她年纪大了寻常点的动静不会醒。” 顾若离颔首进了殿内,果然看到贞王妃躺在内殿里。 她安静的号了脉,想了许久又看了另外一只,才小心关了门出来,太皇太后问道:“如何?” “现在还不知道,我要去翁府看看。”顾若离扶着太皇太后道:“外面的传言很难听,宫中亦是,您打罚了也杜绝了,我看不如让皇后娘娘自请搬离凤梧宫养身体。而且,小皇子太小了,退一步比进一步有力。” 太皇太后一愣,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顾若离离了坤宁宫去了翁府。 翁夫人接的她,望着她道:“不知县主来,有何吩咐。” “听说贵府的公子身体不适,我就想过来看看,不知可有帮得上夫人之处。”顾若离道。 翁夫人放了茶盅,客气的道:“劳县主惦记了,灿哥儿的病已经好了,能吃能睡好的很,就不劳您费神了。” 这是不打算给顾若离看了。 顾若离笑笑,道:“那就恭喜夫人了。”她说着起身告辞而去。 “娘。”翁大奶奶低声道:“难得静安县主亲自上门来,您这样……会不会得罪她了。” 翁夫人就道:“我们既然已经摆出了态度和立场,就不要左右摇摆,到时候两面不是人,更何况,灿哥儿的病已经好了。”又道:“得亏郡王妃介绍,圣女的办法可比静安县主吃药针灸要好多了,你看看灿哥儿比什么时候都要可爱健康。” 翁大奶奶觉得也是,她儿子确实好了,这个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再者说。”翁夫人道:“县主以前也听说灿哥儿病了的事吧,为何心在才来,还不是因为昨儿你父亲折子弹劾赵远山的事,他们这是怕了,想要拉拢你父亲呢。” 翁大奶奶道:“娘……赵将军这是打算做什么,难道他真要和圣上这么杠着吗,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圣上啊。” “朝廷的事女人家不要议论。”翁夫人摆了摆手,道:“赵远山什么心思你猜不到。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圣上不容他了。他既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就离那一天不远了。” 历史上,哪一个权臣最后有好下场的……既做了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样子。 “夫人!”翁夫人身边的妈妈进来,低声回道:“圣上和阙君王一起去了毛氏医馆,去见圣女了。” 翁夫人点了点头。 顾若离回了同安堂,张丙中一五一十的将他看到的告诉他:“今天上午接了一个眩晕症,还有一个说是肚子疼的,一个受了惊吓后眼睛看不见的……但是有一人摔断了腿她就没有收,另一个被蛇咬的她收了。” 这么说,他们收的病人,都是隐性的病症,像外伤这一类就不收了?可又说不过去,那天那人腿砍了不是收了吗。 顾若离来回的走着,在找对方的规律。 “师父,那些看过病的人对她膜拜不已,您瞧瞧不过开了四日的门,如今每天下午就来这么多人,又是跪又是拜的。”张丙中也觉得事情不简单,“我怎么觉得这个毛氏很邪门呢。” 顾若离点了点头,道:“确实很邪门。”她说着话就看到外面有马车路过,车帘掀着里面有张脸一晃而过,她走到门口去那车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张丙中道:“您看到谁了?” “好像是霍繁篓。”顾若离凝眉道。 张丙中听着就追了几步,那车已走远了,他回头扫兴的道:“那小子,一回来肯定又会惹事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霍繁篓先去了宫中,赵凌看到他很高兴,笑着道:“这一次辛苦你了,快和朕说说,南直隶那边都是什么情况。” “按圣上的吩咐一切都办妥当了。”霍繁篓说着拿了一个匣子出来,赵凌接下来随即惊愕的道:“这里……是多少?” 霍繁篓比了一个手,低声道:“五百万两。”又道:“微臣点算过可用的兵力,大约在四万左右,在兵力上还是有点少。” “这个不用怕。”赵凌就道:“阙君王已经让汝南侯去办,在岭南招兵买马,凑足十万不在话下。” 霍繁篓就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赵凌道:“还是圣上高瞻远瞩。不过,这六万兵马何时能凑齐?” “王叔说,至少要一年时间,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能给朕好消息。”赵凌又道:“也好,一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去准备了。若是到时候并不见刃是最好的了,否则,只能生灵涂炭,朕也不忍。” 霍繁篓颔首,回道:“圣上仁心,爱民如子。可您要想天下太平,这一步非走不可。”又道:“微臣还有一个想法,能够试一试。” 赵凌眼睛一亮,就道:“什么想法?” “派兵去关外……若是颜显等人受创,赵远山不会不理,到时候他只要离开京城,我们就有的是机会。”霍繁篓道。 赵凌点了点头道:“你这个法子朕也想过,可眼下他不可能离开京城的。” “所以,要用计策!”霍繁篓说着,在赵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的话还没说完,成一就隔着门道:“圣上,赵将军的奏疏到了。” 赵凌一愣,接了成一抵赖的奏疏,随即露出满脸的惊讶,看着霍繁篓,“不……不用你的计谋了,远山他自己要去关外了。” 霍繁篓心头一跳,眯了眯眼睛问道:“赵将军这么说的?” 赵凌将奏疏递给他,他上下看过一遍,就觉得哪里不对,可要说什么地方不对他却是说不清楚…… 这件事太突然了,他要好好消化一下。 “去将阙郡王请来。”赵凌来回的走着,很兴奋的看着霍繁篓,“你说的对,他只要离开京城,朝堂的局面不出三个月我们就能扭转过来。” 霍繁篓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赵梁阙进了乾清宫,赵凌给两人介绍:“这是霍繁篓,就是朕和您提到的去江南的霍繁篓。” “这位是阙郡王,刚从岭南回来的。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往后就熟悉了。”赵凌说着笑着。 霍繁篓就朝阙郡王拱了拱手,道:“下官参见郡王,久仰郡王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霍大人客气了。”阙君王含笑道:“你我能一起效忠圣上,才是真正的三生有幸。” 霍繁篓笑呵呵的应是。 “先说远山的事,王叔您看看这个折子,刚刚送来的。”赵凌拿了奏疏出来,赵梁阙扫了眼霍繁篓,就见他半眯眼睛深思的样子,他笑了笑看了一遍折子,颔首道:“既是这样,那圣上为何还犹豫,允了他便是。” 第383节 “好。”赵凌雀跃不已,“朕这就请他来,告诉他朕答应了。” 此刻,顾若离将大家都请到了后院,她笑着和众人道:“大家忙了许久也没有休息过,现在的这时节刚刚好,我打算将同安堂关门一个月,大家都好好休息休息。觉得如何。” 众人都是一愣,杨文治道:“县主何以突然有此想法。” “就是有些累了。”她笑着道:“先生也正好休息一下,各自过一段舒心日子。” 杨文治和孙道同对视一眼,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孙道同颔首道:“也好,老夫就趁此机会回乡探亲去。” “师父,那我也出去走走好了。”张丙中高兴的道:“带着苗苗他们一起去山东找周掌柜去,还可以顺道去一趟青阳和营州。” 顾若离笑着道:“好啊。那这个月的分红就提前给,大家一会儿将银子分了,各自回家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拱手道:“行,那各位,我们就一个月后再见了。” “医馆怎么办。”岑琛道:“我而已没什么事,要不然我留下来守着门吧。” 顾若离笑着道:“不用。有不开业门关着就行了,里面值钱的就是药了。”她含笑道:“您要实在没事,那我就给您找点事情做,稍晚点再告诉你。” 岑琛点头应是。 ☆、217 铃声 霍繁篓辞了赵凌,赵梁阙看向他笑着道:“霍大人要走,正好顺路带本王一程。内子要吃金陵阁的鸭油烧饼,我去给他买一份。” “鸭油烧饼好吃。”赵凌点着头,“那几年朕隔几日就要吃一回。” 赵梁阙哈哈一笑,道:“那微臣也给您带一份回来。” 赵凌抚掌,笑着回道:“王叔多买一些,玉儿也很爱吃。” “好!”赵梁阙颔首,和霍繁篓一起从乾清宫出来,两人并肩走着,赵梁阙问道:“霍大人,江南感觉如何。” 霍繁篓笑着回道:“我常在江南,倒不觉得怎么样。现回了京城反而觉得还是京城舒服。郡王您呢,从岭南来京城,可还适应?” “本王在这里长大,能不适应吗。”赵梁阙呵呵笑着,抬头看看天笑着道:“这天气可是越来越冷的,说不定九月就要下雪啊,本王好些年没见着雪了。” 霍繁篓很喜欢雪,以前喜欢,现在更喜欢。 两人走了一段,在宫门外上了马车,雷武驾车徐徐而行。 帘子放下来,霍繁篓拉了暗格给赵梁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含笑道:“郡王最爱的金骏眉。” “难为你还记得本王喜欢喝这茶。”赵梁阙喝了一口,眉头蹙了起来露出难过的样子,“只是可惜了玉儿,这么年轻便就去了。” 霍繁篓垂眸喝着茶,笑了笑,道:“人都有生死,她去了也有去的好。” “是本王害了你们啊。”赵梁阙愧疚的道:“当年让阿忠救你们出来,教你们本事,却也因此让你们卷入了漩涡之中。本王得知玉儿的噩耗后,很是后悔……犹记得当年你们初到岭南时的情景,两个小小的人却一个塞过一个机灵聪明,尤其是你,那么小的孩子不管什么一学就会,举一反三。” 霍繁篓抱了抱拳,道:“霍某能活到今日皆是因为郡王,此恩此情,霍某此生不敢忘。” “别这么说。”赵梁阙感动的道:“你我本就不是属从的关系,何来恩情。这几年你帮我甚多,早就不欠我的了。” 霍繁篓哈哈一笑,举杯和赵梁阙碰了碰杯子,道:“还是那句话,祝郡王您早日达成心愿。” “彼此,彼此!”赵梁阙也微微一笑。 霍繁篓却是话锋一转,含笑道:“听说毛氏近日来京城,郡王可知道此事?” “你这孩子。”赵梁阙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道:“还是这样有话不直接说,偏要来试探本王,本王不管什么事,可从来都不瞒着你们的。毛氏确实是本王邀来京城的,不但他们便是郑氏,” “不知郡王邀请他们上京,是为的什么。”霍繁篓问道。 赵梁阙放了茶盅,靠在车壁上,缓缓道:“毛氏圣女你是见过的,此女到底有否神力姑且不去管,但她的影响力不用赘述,短短几日的时间,京城的信徒扩张的速度惊人,这等能耐可是寻常不多见的。” 霍繁篓眸光动了动,神色淡了一些,道:“那倒是。” “怎么。”赵梁阙打量着他,目光中露出审视,“你这是不赞同?” 霍繁篓哈哈一笑,道:“郡王多虑了,霍某没什么意见,好的很。” “那就好。”赵梁阙道:“你今日和本王一起回家去吧,郡王妃一直很惦记你,过几日还打算去念如和玉儿坟上看看。” 霍繁篓应是。 两人去买了鸭油烧饼,又让人送了一份回宫,便驾着车回去,路过金簪胡同时,赵梁阙微微掀了车帘,眉梢微挑道。 霍繁篓察觉他的异样,也掀了帘子看去,就看到同安堂的门关了,门上贴着告示,东家有事歇业一个月。 怎么会突然歇业。 他又转头去看对面的毛氏医馆,毛氏也关着门,但不同的是这会儿门口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赵梁阙说的很对,毛氏影响力之大,常人难以预估。 同安堂难道是因为毛氏的排挤,所以不得不关门避开气锋芒? 霍繁篓沉了脸。 两人到了贞王府,霍繁篓先去拜访了老贞王妃和贞王,贞王的病治好以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行走带风和以前萎靡不振大相径庭。 “小霍来了。”梅筱柔迎着霍繁篓坐下来,下人上了茶,她亲切的问道:“几年不见,你可长高了不少啊。” 霍繁篓呵呵一笑,道:“托王妃的福。” “和我也这么客气。”她说着对旁边的嬷嬷道:“去将大公子二公子请来。” 过了一刻赵赟和赵堇兄弟二人一起进了门,赵堇看着霍繁篓淡淡的拱了拱手,赵赟却是很热情,捶了霍繁篓的肩膀,道:“可算见到你了,还以为你要过了年才回京呢。” “知道大公子来,恨不得插翅飞回来才好。”霍繁篓笑着和众人道:“今日空手而来,实在是失礼。明日江南的礼到一并奉上。” 赵赟哈哈一笑,道:“你可是客气了啊,咱们还要这些虚讲究作甚。”他说着,挤在旁边坐着,问道:“说起来,你上次的那一批水晶石制品呢,送人了?” 霍繁篓点头。 “你出手够阔绰啊,送给谁了?”赵赟问道:“相好的?” 霍繁篓笑了笑,道:“不敢高攀,只是心头惦记的人罢了。” “哦!”赵赟一副明白了样子,暧昧的道:“有妇之夫吧。这是你霍繁篓的风格,凡事都与众不同。” 两人说着,梅筱柔含笑道:“得了,得了,一来就缠着他说话,还说的我和你父王都不知道的。” “你们聊。”赵堇起身出去,道:“方才祖母喊我说话,我去陪陪她。”话落,人就直接走了。 梅筱柔无奈的笑了笑,看着霍繁篓道:“往后你常来,这里就是你的家。” “是。”霍繁篓应是,梅筱柔又道:“说起来,你大哥这和你们联络过吗。” 霍繁篓垂着眉眼,摇了摇头道:“不曾!” “慢慢来,只要人活着,就一定能找得到。”梅筱柔道:“你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等找到你大哥,也好叫他高兴高兴。” 赵堇去找老贞王妃说话,他在门外接了丫头送来的柿饼端了进去,“祖母,这太凉了,您得少吃点。” “还是堇儿好。祖母从小就爱吃,每年这个时节总要吃一些。前两年病着吃药就断了,今年病好了,可是忍不住了。”老贞王妃说着,便递了一块给赵堇,“家里做的,味道是极好的。” 赵堇接了拿在手里,问道:“祖母,您的病真的好了?” “可不是。”老贞王妃展示自己的手,“你可是见过的,这端一杯水能抖掉半杯,现在可不一样,端的稳稳的。” 赵堇好奇的打量着,正要说话就听到老贞王妃的嬷嬷进来道:“老祖宗,圣女来了。” “圣女来了,我去迎迎。”老贞王妃说着出了门,赵堇跟在后面打量着进来的毛叶,毛叶扫了他一眼和老贞王妃道:“今日第五天,我来看看您。” 老贞王妃携了她的手,道:“应该是我去的,今儿却是忘了这事。快里面坐。” 毛叶颔首,和老贞王妃去了暖阁。 赵堇站在门口,觉得奇怪。 毛叶陪老贞王妃说了一会儿话,就出来了,走到正院门口就碰到了梅筱柔,她笑了笑,行礼道:“娘娘。” “嗯。”梅筱柔颔首道:“这几日我瞧见势头了,你果然没让我们失望。” 毛叶淡淡一笑,道:“我的本事娘娘知道的。数月后事便成,到时候还望娘娘不要忘记承诺的事。” “那是一定。”梅筱柔说着,做了请的手势,“去吧。” 毛叶颔首施施然而去,在侧门口上了车,和自己的贴身妈妈,道:“融娘,你说同安堂为何要关门呢。” 她说着抬着手望着自己的指甲,指甲长长的卷曲这,涂着丹寇艳红如血。 融娘呵呵一笑,道:“是怕了您吗?奴婢听说宫中皇后娘娘自请搬离坤宁宫了。赵将军还递了折子要去关外打仗了。” “这才几日就怕?”毛叶蹙眉一副扫兴的样子,“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呢,她就吓的避开了。” 融娘回道:“她不过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哪能和您比。这三两下就将她震的魂不附体。”又道:“不过,她这么躲起来,后面的事怎么办?” “不就歇业一个月嘛,她总要回来的。”毛叶说着车已经在医馆门口停了下来,门口围着十几个百姓,一见到她涌了过来,一脸的虔诚,毛叶虚摆了手,道:“我叫你们的口诀,记得每日诵念一百遍,这样茅父才能听得见你们的心声,都去吧。” “是!”那些人应着,才纷纷散开。 第二日,毛氏医馆依旧是接诊七位病人,各种各样的病,皆是半个时辰就痊愈出来。 十日之后,就连京城外都开始有人往这边赶,提前预约来看病,又听说毛叶和老贞王妃关系很好,她是毛叶在京城的第一位病人,就纷纷走动关系到贞王妃,想求老贞王妃卖卖面子,帮他们插队看病。 老贞王妃哪能应付这些事,自然也就落到梅筱柔身上,她也没有架子,但凡有求必然有应。 一时间,赵梁阙夫妻二人在京城美名盛播,和每一家关系都亲近起来,比起数年前他们在京城时还要好上许多。 “倒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梅筱柔和翁夫人道:“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找到您门上去了。” 翁夫人喝着茶,含笑道:“这倒没什么,圣女医术高深,能治好他们的病症,也算是我积德造福了。” “正是这个道理。”梅筱柔笑着,就听到门外的嬷嬷道:“娘娘,永城伯夫人和平凉伯夫人以及宜春侯夫人都到了。” 梅筱柔掩面一笑,道:“今儿来的到是齐了,都别走了,中午就在这里用午膳。” “这怎么好意思。”翁妇人含着笑,道:“我家中有事,我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来和您说话。” 她说着起了身和梅筱柔一起出门,两人在门口碰到了其他三位夫人,翁夫人打了招呼便坐车回去了。 “祖母。”翁夫人一下车,长孙就扑了过来,翁夫人抱了个满怀,笑着道:“今天感觉怎么样,没有吐没有泻吧?” 翁灿摇着头,道:“没事啊,我这几天一直都好的很。” “那祖母就放心了。”翁夫人松了口气,道:“明天再和祖母去看大夫,还有一次以后就不用再去了。” “还要去吗。那里面好可怕。”翁灿摇着头道:“那个圣女的铃声很可怕,像鬼一样。” 翁夫人眉头一簇扫了一眼旁边守着的婆子,“往后这种话不要教他说,小孩子家的懂什么鬼怪的。”话落,牵着翁灿的手进了内院,道:“今天都做了什么?” 第384节 “我今天见到太子和二皇子了。”翁灿道:“他们送了我很多玩的东西呢。” 翁夫人眉梢维扬,含笑道:“那你准备送什么回礼。”祖孙说着去了暖阁,翁灿抱着一匣子的玩具给翁夫人,一件一件拿出来介绍,“这是九连环,这是小手骨,牛皮做的,翘起来叮咚响,这是串铃。”他说着,叮叮当当的摇了起来,还不停敲着。 翁妇人看着会心笑着。 以前每隔七八日就要发病一次,虽吃了药就能止住一些,但是一天还是上吐下泻好几次,吃点东西在肚子里停不了一会儿,所以这孩子八九岁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如今病好了,可真是老天保佑。 她心里想着,忽然翁灿抱着手鼓,哇的一下吐了出来喷了她一身,她吓了一跳就看到她吐出来的东西,是浓黑浓黑的如同墨汁一般,她大惊抱着孩子喊道:“灿哥儿,你怎么了。” “祖母,我头疼!”翁灿栽在翁夫人的怀里,又吐了一口,屁股底下也失禁,拉尿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翁夫人喊道:“快去喊大夫来。”想了想又道:“再准备马车,要快!” ☆、218 手法 翁府中的养的府医被请了过来,翁灿还是一口一口的吐着,吐到后面吐不出来便是吐着痰干呕着。 身下更是一片污糟,房间里转眼功夫,腥臭味熏人。 大夫被吓了一跳,以前吐和泻的时候并没有这样严重,吐的时候也是隔开来,吃完东西吐,等过了一会儿再喊着拉,现在是上下一起,着实是第一次见到。 “傻站干什么,还不快来看看啊。”翁夫人急的团团转,长子和长媳也听到了消息跑了过来,翁夫人喝道:“进来这么人做什么,快把门窗打开透气,是想熏死他是不是。” 婆子丫头纷纷去办。 “这……”府医有些紧张,扶了脉道:“夫人,这是病复发了,先给他喂两粒药吧。” 翁灿常病,所以他吃的药都做成了药丸。 这个时候,府医也有些慌,吐的太狠看上去病情很急重,可从脉象看和以前也没有多大的不同。 “那就先喂药。”翁夫人沉着脸抱着孙子,看着府医喂了药,刚喝了一口说,翁灿又是一呕,药和水都喷了出来。 这连药都吃不进了,可怎么是好。 “怎么回事。”翁叙章进了门,看着长孙这样一惊,道:“是旧病复发了,不是说治好了吗,” 翁夫人回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这样了。老爷,要不要再送去圣女那边看看吧。”药吃不进去,就只能去圣女那边看看,上次也是她治好的。 翁叙章来回的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翁夫人,问道:“毛圣女当时是如何说的,可有什么忌嘴的东西吃不得?又或是忌讳的事情不能做?” “这……”翁夫人将当时的情况回忆了一遍,翁灿是一个人进的房里,出来的时候好的很,圣女什么也没有说,只让他们领着人走了,“不曾提点过忌讳。” 翁叙章眉头紧蹙,又看着府医,问道:“你可有把握先止吐了?” “有。我先给他施针看看。”府医说着拿了针,翁夫人心疼的眼眶都红了,撇过头去,翁灿趴在她膝上干呕着,针扎下去他也不闹,过了一会儿情况就有些好转,又立刻喂了药,等了约莫一刻钟,又吐了出来。 “去毛氏医馆吧。”翁夫人忍不了了,“现在只有圣女能治好他了,这样吐下去人哪能受得了。” 翁叙章没有说话,让将翁灿衣服换了,抱着孩子就去了毛氏医馆。 医馆内黑洞洞的,墙壁上挂着有些的发光的石头,光有些绿油油的,让人压抑,翁叙章负手站在正堂里,毛叶的嬷嬷出来,回道:“各位抱歉了,今日的七个名额已经用完了,要想看病,还请在我这里造册,明日再来。” 翁夫人就道:“孩子太难受,能不能让圣女通融一下,这等不到明天了。” “这……”妇人打量了一眼翁叙章,摇了摇头道:“这是规矩,圣女无妨,可茅父要休息。” 翁夫人一愣,翁叙章就有些愠怒的样子。 妇人看了一眼孩子,做出请的手势,正要说话,外面来报,“郡王妃来了。” 妇人面色微微一变。 随即梅筱柔急匆匆的进来,看着翁夫人道:“我听说灿哥儿病了,现在怎么样,我来看看。” 几个人行了礼,翁夫人就道:“圣女说今日的名额已经用完了,要我们明天来。” “人命关天,怎么能明天再来。”梅筱柔看着妇人,道:“有什么法子,可以令你们都加一人?” 妇人就道:“有,要一个受茅父庇护者奉上鲜血供祭茅父,方可!” “那我来吧。”梅筱柔忧心忡忡的道:“圣女说我是受茅父庇佑的,用我的血。” 翁夫人忙拉着她,“郡王妃娘娘,这可使不得。” “无妨,一点血罢了,我身体好的很,救孩子要紧。”她说着,就让妇人取了刀碗来,举刀在手背上一划。 翁夫人感动不已,回头看着翁叙章。 翁叙章没有说话,但显然也很动容。 毛叶出来了,看着梅筱柔又看了一眼翁灿,就道:“随我来……”妇人就将翁灿抱着去了房里。 翁夫人松了口气,扶着梅筱柔的手感动不已,哽咽的道:“为了我们灿哥儿,却让您受伤了,实在是对不住。” “没事。一会儿血止住就好了。夫人和我客气什么,你我也是朋友,灿哥儿我喜欢的很,这点小痛算不得什么。”梅筱柔情真意切。 翁夫人无声的拍了拍梅筱柔的手,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翁叙章出了门,站在毛氏医馆的门口,望着对面关着的同安堂,他的常随跟过来低声道:“昨天打烊后就贴了告示,说歇业一个月。” “嗯。”翁叙章重复了一句,“一个月,不是随赵将军去关外?” 赵勋递了奏疏要去关外援颜显,这边顾若离就关了同安堂,他还以为赵远山要带着顾若离一起去。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难道赵勋并不是真的要去关外,只是试探圣上的态度?摆了架势而已。 应该不会,赵勋现在根本不用试探。 那是因为什么? 翁叙章想着朝中的事情,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翁夫人带着翁灿出来了,祖孙两人站在么口,他问道:“这是……没事了?” “圣女说他做了什么事,惹了茅父的怒,所以这才复发了,让我们回家将他身边的东西清理一下。”翁夫人道:“我这就回去仔细清理一遍。” 翁叙章点了点头,三个人上了马车,翁灿精神不大好的样子,软软的靠在翁夫人身上,喊了他几声他才有点反应,笑了笑,道:“祖母,我困了。” 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得亏有圣女在。”翁妇人道:“要不然我们灿哥儿可要受罪了。” 翁叙章还穿着官服,蹙眉看着孙子,问道:“郡王妃怎么来的?” “大概是我们的动静太打,她听说了吧。”翁夫人对梅筱柔是推崇备至,“她和阙郡王夫妻可真是好人,难怪外面传了那么多的佳话。” 翁叙章微微颔首。 “这一次也得亏他们推荐圣女。”翁夫人说完,忽然想起来什么,道:“老爷,您说忌讳是什么。” 这一次复发,那下一次呢。还有,圣女一开始说的是不会复发,如今却冷不丁的……她心里便有些没底了。 “回头仔细查查。”翁叙章端着茶盅,心里还在想着赵勋的事。 三个人回到家中,翁灿却依旧没有醒来,翁夫人道:“估摸着是累着了,让他好好休息吧。”便让人抱他去睡觉。 可平日一夜要醒起夜一次的孩子,夜里是一点没醒,第二天直到近中午了,人还在睡着。 呼吸还在,可就是怎么都喊不醒。 翁夫人有些慌了,请了府医来,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摇着头说奇怪。 翁夫人就让人去请翁叙章,一家人商量了几句,将翁灿又抱去找毛叶,这一回毛叶没让他们进,道:“……这孩子是触怒了茅父,已经没有救了,你们准备后事吧。” 翁夫人当场就瘫坐下来。 “昨天是郡王妃献了自己的心血茅父便原谅了他。昨晚回去后他定然又做了冒犯的事,这一次我也无能为力了。”毛叶看了一眼睡着了似的翁灿,遗憾的道:“抱歉,早些抱回去吧。” “这怎么可能。”翁大奶奶几乎是跳了起来,“他以前虽病着,可是人却是好好的,也没有哪个大夫说会死,如今怎么就突然不行了,你一定要将话说清楚。” 毛氏的门口静坐着的信徒近百人刷的一下转头过来瞪着翁夫人,不等毛叶解释就有人喝道:“你这妇人怎么说话的,是你们触怒了茅父,如今还敢来怪圣女,你们活该死,不敬茅父不敬圣女,死了也活该。” 这一次,不但翁大奶奶,就是翁夫人也气的差点晕了过去。 “父亲!”翁大奶奶道:“怎么办。” 翁叙章的视线在毛叶面上一转,毛叶就道:“老大人,我是爱莫能助。人生病是因为染了恶灵,茅父驱灵祛魔帮助世间的人,可是有些人却不知感恩,居然不敬茅父,就不能怪茅父降罪受罚。” “走吧。”翁叙章道:“现将人带回去。” 翁夫人点头,带着翁灿回家,刚到家梅筱柔就来了,道:“我听说了这事,刚刚还去找圣女,她说她也没有办法。这是怎么了,灿哥儿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 翁夫人摆了摆手,道:“我们现在也没有心情想这些,只盼着他能早点醒来。娘娘赎罪,我今日是不能好好陪您说话了。” 梅筱柔说没事,有在翁府坐了一会儿,才回了郡王府。 毛叶已经在暖阁里,梅筱柔进去就沉了脸盯着她,问道:“你要是能力不行,就早点说,现在除了此等丑,你是打算我来给你收拾残局?” “您要是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毛叶起身,和梅筱柔道:“他不受庇护我能如何,王妃娘娘就是着急也没有用。” 话落,毛叶就要走。 “站住。”梅筱柔冷声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将翁家的孩子救活,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不要和我说什么茅父,我不认识他,也不想敬重他,你着急好自为之。” 毛叶回头瞪着她,继而冷笑着道:“是,我的郡王妃娘娘。”话落,拂袖就走了。 翁灿睡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嘴巴撬不开东西也喂不进去。府医道:“这样下去,出不了几日人就挺不住了。” “这怎么办。”翁夫人哭的眼睛都肿了,府医看着翁叙章,支支吾吾的道:“送到同安堂去吧,这送去别的地方都不会有起色。” 翁叙章没有说话,翁夫人却是道:“不行。”上次顾若离亲自来,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她现在怎么有脸再回去找人家……更何况,现在老爷摆了立场,他们又怎么去和静安县主来往。 “娘。”翁大奶奶道:“为什么不行,这京城还有哪个医馆比同安堂好。圣女不行,我们也不能让灿哥儿等死啊……这不吃不喝三天可就没人了。” 翁夫人擦着看着翁叙章。 翁叙章沉声道:“同安堂关门歇业了,此时也没有用。” “那就去镇国将军府找静安县主。”翁大奶奶管不了了,“你们撩不开面子,划不开私事和朝事,那就我去,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去求静安县主。” 翁夫人摇着头,道:“圣女都没有办法,她又怎么会有办法呢。” “娘,您别说了,灿哥儿是命,不去试试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翁大奶奶抱着孩子就走,翁夫人看着翁叙章,“老爷怎么办,您说句话啊。” 翁叙章负手立着,看着她道:“你跟着一去吧,免得她年纪轻不会说话。” “老爷!”翁夫人没有想到翁叙章会同意,道:“我当时可是拒绝了静安县主,而且您和赵将军弄成这样,去了他们会点头答应吗。” 翁叙章蹙眉道:“不管答应不答应,去了再说。灿哥儿要紧。” 第385节 翁夫人颔首,跟着儿子往三牌楼的镇国将军府而去。 翁家的下人敲了门,开门的婆子看着,就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翁府的,我们夫人和大奶奶来拜访静安县主,请问县主可在家中?”翁家的婆子回道。 “我们县主在,你稍等我去通禀。”婆子说着关了门,翁夫人从马车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若是换成被人她还好,可是面对顾若离她确实有些尴尬……要说以前他们虽不走动,可见到了也是客客气气的。 但现在分成了两道,他们不能说仇人,但是绝不会是同路了。 皇权之下,朝堂之争从来只有利益,不分人情的。 而且,静安县主也不是神,她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的。 心里想着,门再次打开婆子请他们进去,一行人进了垂花门到了内院,顾若离并未迎出来,翁夫人拧着眉随着脚步匆匆的翁大奶奶进了暖阁。 顾若离在炕上,看着她们进来,笑着起身道:“不知夫人和大奶奶这么晚,有何事。” 她说着,看到了趴在婆子肩头上的翁灿。 “县主。”翁大奶奶说着就上前去求道:“求求您救救我们灿哥儿,他这昏沉沉的睡着了,怎么也喊不醒。” 顾若离打量了三人一眼,回道:“抱歉,我近日都在休息,也不接诊的。要不你们去别的医馆?” “县主。”翁大奶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求求您了,我们灿哥儿是我的命根子,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顾若离第一次见翁大奶奶,她让欢颜扶她起来,道:“大奶奶来,可问过翁阁老的意见?”又看着翁夫人,“夫人也同意来找我?” 她当时去,翁夫人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同意,我来前大家都同意的。”翁大奶奶急切的解释道:“真的。”又回头看着自己的婆母。 翁夫人点了点头,道:“上一次县主去家中,老身有事有些怠慢了您,还望县主见谅……今日我们灿哥儿这样,我们只能候着脸皮来求您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干什么去了。”欢颜哼哼的道。 顾若离没拦着她说话,和翁夫人点了点头道:“夫人言重了。”话落,指了指炕,“将孩子放下来吧。” 婆子就讲翁灿放在了炕上,顾若离在炕头坐下来扶了脉。 她蹙着眉头扶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又换了一只手,继而看了眼睛听了心跳和后背呼吸,翁府婆媳越看心里越没有底。 “怎么样。”翁大奶奶还是觉得这看病好,大夫让你看着,有什么病也都交代的清楚的很,不像毛叶神神秘秘的,到现在她们都不知道翁灿是怎么好的。 “原可是受惊受寒后,上吐下泻?”顾若离收了手回头看着翁大奶奶,对方点着头,道:“是这样,大概三年前冬天,他掉到池塘里去了,人受寒受惊了,上来后人是没有事但是后来就一直反反复复的又吐又泻,吃了多少药都没有用。” “嗯。”顾若离道:“原不是大病,受惊后致使饮食失节,肠胃失和所以才会如此,慢慢调养也就无碍了。” 翁大奶奶想想,这两年随着孩子大一些后确实发病少了很多。 “那现在,为何又突然昏睡不醒?”翁夫人在一边问道。 顾若离看了她一眼,回道:“他的病,不会让他昏睡不醒!”她话落,翁夫人脸色一变,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若离指了指翁灿,“小公子的病,我治不了!” “静安县主。”翁大奶奶顿时周身发寒,纵然他们从来没有找过顾若离,可是心里是知道的,她若是说治不了,换个大夫也不会有什么办法的,“您再想想办法。” “县主。”翁夫人也起了身,朝顾若离行了礼,道:“您接诊后,我们往后绝不会再换大夫,胡乱医治。” 顾若离看着翁夫人就道:“夫人作保证?” “是!”翁夫人道:“保证。” 顾若离就点了点头,解释道:“小公子的病不严重,重的是有人给他吃了别的药,药性太寒他受不住才会如此。” “您是说,圣女给她吃了不好的药?她不是不用药的吗?”翁夫人凝眉,“她的医馆里一味药都没有,就连郡王妃也是这样说的。” 顾若离就回道:“那就看您信谁的了。”话落,她让欢颜取了针来,道:“我先让他醒来催吐,能吐多少是多少。” 话落,她扎了几针,不一会儿翁灿就醒了…… 翁夫人气的不得了,看来那个什么圣女根本就是骗人的,她抬头看向正看着病的顾若离,等她停下来,她问道:“县主,同安堂为何突然歇业?” “没什么,我们都累的很,所以放了大家长假,各自都好好休息。”她说着,开了方子递给翁大奶奶,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浓一些,即便吐了也能留一些。” 翁夫人应是。 翁灿虽虚弱可人是醒了,翁夫人回家后梅筱柔就带着毛叶来了。 “告诉他们,家中有事无力招待,请他们明日再来。”翁夫人说着去了书房,将事情和翁叙章说了一遍,翁叙章道:“县主的话里,还藏着话。” 翁夫人道:“可若是……阙郡王让圣女来京城的,那么老贞王妃可是也去看病了。” “这也是奇怪之处。”翁叙章说完,门外他的常随就敲了门,低声道:“老爷,老贞王妃薨了!” 翁叙章立刻问道:“怎么去的?” “说是沐浴的时候摔了一跤,人就去了,具体的不大清楚。” 沐浴摔倒?她身边那么多服侍的人,怎么可能让她摔倒的,翁夫人就道:“老爷,这事有些古怪。” “暂时不要谈,你心里知道就好了。”翁叙章起身负手走着,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顾若离让人收拾了暖阁,盘腿坐在炕上听完孙刃的话,问道:“贞王府说是摔倒后去的?” “是这样说的。”孙刃回道:“要不然,我去打听一下?” 顾若离摆了摆手,道:“我让岑琛今天去统计了毛圣女这几天看过病的人,你和周修彻这就去找岑琛,去这些人家中走一趟。” “好!”孙刃点头应是而去。 顾若离抓了个蜜饯慢慢吃着,心里头飞快的转着……她以为毛叶用的是心理暗示,可是却被那个腿伤的人否定了推测……后来,她诊了老贞王妃的脉,她的脉跳的又慢又虚,就像是将死之人的脉。 这样的脉象太不正常了,所以她才想去看看翁灿。 毛叶手腕上的铃声非常奇特,听了之后让人不由自主的代入……所以她借了赵安申的手,送了翁灿一些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手鼓,串铃,还有叮当响动的九连环。 没有想到,翁灿真的复发了…… 她现在算是摸清了毛叶的手法,这样的人可以去巫,但绝不能行医害人。 明天……明天就知道了。 ☆、219 笑话 赵勋回了家,顾若离迎着他坐下给他倒了茶,问道:“怎么样,老贞王妃真的去了?” “嗯。”赵勋颔首道:“已经小殓,停在房里我没有进去。” 老贞王妃去顾若离并不惊讶,因为当初看她的脉象就是强弩之末,“我倒是觉得不是摔着了,她这样年纪的人沐浴时身边肯定不会离人,那些丫头婆子如何能让她摔着了。” “你说的有道理。”赵勋颔首望着她道:“你觉得是因为毛氏圣女的病而死的?” 顾若离并不是很能确定,犹豫的道:“大概是脱不了关系的。”她说着微微一顿,又道:“翁阁老可去了。” “我出门时看到翁府的马车了。”他端茶喝着,道:“和翁夫人一起,由阙郡王妃亲自迎进门内。” 她就将晚上翁灿来求诊的事情说了一遍,“你留意翁阁老,若毛氏的圣女真的和阙郡王有关,我觉得就是个极好的契机,在我们走后朝中又少了一个阻力。” 他忽然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道:“好!”没想到有一天,在朝政上她也能帮着他,从细微之处入手,看似并无瓜葛,可她却能牵连的上。 “晚上要去守灵吗。”顾若离道:“荣王爷去还是您去?你去吧,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赵勋回道:“原来并未打算去,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再跑一趟,乐意为媳妇效劳。” 她笑着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扬眉抱着她道:“行,谨遵指令。” 她笑了起来,让欢颜上晚膳。 夫妻两人对面坐了,顾若离给他盛汤,他端了碗喝一口,道:“有件事要和你说说。” “嗯。你说。”她停下来看着他。 他放了筷子望着她,沉声道:“出兵前我打算辞去镇国将军一职,等收拾了额森,我们就留在庆阳吧。” “啊?”顾若离被她的这个决定惊到,她坐过来看着他,奇怪的道:“是觉得累了吗。” 这不是赵勋的风格,他对权力的欲望从不掩饰,也很享受通过拳头给自己带来的荣耀,她很难想象有一天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走路累了也会休息几日再走。”他笑了笑,道:“这些年一直赶着路,现在打算停下来休息,顺便……生个儿子。” 她蹙着眉认真的道:“你……真的这样想的?” “你觉得的,这件事要和你商量,夫妻一体,大事上还是要问问我媳妇的。”他笑着道。 她想了想,点头道:“我没有意见,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她说着,在他面颊亲了亲,道:“那就先去关外看日落,再去合水种田,然后再到庆阳生孩子?” 他哈哈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不谋而合。” “行。”她端了碗给他喂了一口汤,“就这么决定了!” 两人说着兴起,端着茶盅碰了碰。 就成全赵凌吧,让他做一个称心如意的国君,事事由他做主,他们也落得清闲。 吃过饭赵勋就去了贞王府,顾若离在院子里散步,门口的婆子来报,道:“太子殿下和梁欢少爷来了。” “请他们进来。”顾若离笑着说完,等了一刻就看见赵安申和梁欢一起进了垂花门,她问道:“用晚膳了吗,安申怎么还没有回去。” “没有呢。我才从梁欢家回来,想到七婶这里来打秋风。”赵安申说着笑眯眯的看着她,拱手求道,“七婶,赏口饭吃吧。” 这样的赵安申又几分孩子气,她失笑道:“行,要求不要太高就行。”话落,和雪盏点了头,她领着两个孩子去了暖阁。 “苗苗一走,我们就好无聊,她还说教安申拳脚的,可是一放假她就脚底抹油的溜走了。”梁欢垂头丧气的抱着炕桌的蜜饯吃着,顾若离拍着他的手,道:“一会儿要吃饭了,这个时候吃零嘴,影响食欲。” 梁欢就又塞了一颗给赵安申,放了盘子。 赵安申笑眯眯的吃着。 “县主,赵将军是不是要去打额森了?我听说圣上允了,他都开始点兵了?”梁欢说着,扫了一眼赵安申。 顾若离失笑,这两个孩子都是人精,梁欢甘愿被赵安申使唤,因为他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时谁是主导,不动声色的拍着马屁,赵安申也是,顺理成章的用着梁欢,配合的非常默契。 “是啊,圣上允了,等粮草一应都准备妥当,就能启程了。”顾若离看着两人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可不能问了。” 梁欢就嘻嘻笑了起来,问道:“那……什么时候启程,打算带多少兵?”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七爷。”顾若离笑着道。 梁欢哦了一声,笑着喝茶,赵安申道:“七婶,饭来了吗,我好饿啊。” 第386节 “来了,来了。”雪盏带着人端着晚膳进来,两个孩子就在暖阁吃了饭,又赖着聊了一会儿才走。 贞王府中,梅筱柔沉着脸在外院的书房中坐着,毛叶坐在对面,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只能避在这边。 从翁府回来后,梅筱柔便就留了毛叶在这里,还没到家就听到了老贞王妃去世的消息。 “在沅江时你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梅筱柔蹙眉冷目的看着她,“翁家少爷到底怎么回事,才几天的功夫,病就复发了不说,还让人昏睡不醒。” “那是因为他未受茅父的庇护。”毛叶说完,梅筱柔就拍了桌子,喝道:“你不要和我说茅父,你什么把戏我心里清楚的很,你也该知道我和郡王请你来京城目的是什么。” 毛叶冷笑了一声,看着梅筱柔道:“这点小事也值得郡王妃如此。若这点事我就解决不了,那我亦不会被推举为圣女了。”她说着起了身,语气也不好,“郡王妃你要弄清楚,我和你们是交易,你没有权利对我颐指气使。更何况,京城情况复杂,在沅江没有遇到的情况,却不能保证在这里不会出现,有什么问题解决了便是。” 话落,她拂袖欲走。 梅筱柔冷声道:“别的事你暂时放一放,同安堂的事你提上日程了,做完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是吗。”毛叶回头看着梅筱柔,挑眉道:“多谢郡王妃提点。” 她一走梅筱柔就沉了脸,蹙着眉头在房里来回的走动着,赵梁阙推门而入看着她,道:“当初上京时,便就不该请她来,在沅江她可以,可是在京城却行不通。” “这件事你别管。”梅筱柔扫了他一眼,道:“茹儿的仇我势必要报的,当初若非静安,茹儿怎么会死。我只要看到那孩子我就想到了茹儿,恨的我心都抽着疼。”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赵梁阙无所谓的道:“只要别坏了我的大事即可。还有,不准要她的性命,赵远山要走,你若这个时候杀了她,他定然会反击,我们的兵还没有到京城,他一动我们就难以应付。” “不用你说。”梅筱柔看着他,冷笑道:“你管好朝廷的事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管。”话落,她推门出去,赵堇正抬手敲门,她一愣柔声问道:“怎么了,找娘有什么事?” 赵堇就道:“我来找父亲,圣上到了。” “知道了。”赵梁阙起身望着梅筱柔,问道:“柔儿先去晚膳,你今晚没吃东西,回头饿着会难受的。” 梅筱柔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道:“你和堇儿去吧,我去洗了脸就来。” 父子两人应是而去,内院里这会儿守着的多是赵氏的人,赵凌坐在主位上喝着茶,赵勋坐在下首的位置上,他看着赵勋问道:“朕以为远山不会来。用晚膳了吗。” 赵勋回道:“圣上来守灵,一片孝心乃百官表率,微臣不敢不敢来。” 赵凌就笑了笑,道:“既是闲着,朕想问问你,打算何时启程。” “年前吧。”赵勋回道:“等兵部调兵文书下来,兵符交给微臣后便启程。” 赵凌就在心里算了日子,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看到赵远山,他就高兴。 在过往的时间里,他已经形成了习惯,对赵勋是又敬爱又怕,莫名的压力很大。 现在他一走,他就好似调皮捣蛋的孩子离了父母那般,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说着话,赵梁阙进了门,大家又是一番行礼,赵梁阙和众人道谢。 赵勋说了几句,就看向对面的贞王,含笑道:“我有些累,可否劳烦贞王叔帮我找间客房小憩?” “让赵堇带你去吧。”赵梁阙接了话,赵勋就摆手道:“还是贞王叔去吧。”话落,就走在了前面根本不解赵梁阙的话。 赵梁阙皱眉扫了一眼贞王。 “行,好!”贞王随着赵勋出了门,两人并肩走着,赵勋道:“伯祖母怎么突然就去了,前两日看到他还好好的。” 贞王也没有想到,叹着气道:“此事来的太突然了,实在是让人意外。”又道:“那几个人服侍不利的丫头我已经让人杖毙了。” 赵勋微微颔首。 这边,毛叶从贞王府出门上了马车,也是沉了脸,她身边的妈妈低声道:“和郡王妃闹的不愉快?” “她当她是谁,居然敢对我出言不逊。”毛叶冷声道:“若非用得着她,我怎么可能给她脸色。” 妈妈点头应着是,问道:“圣女,奴婢觉得奇怪,翁家的小公子为什么会突然复发了,还回去后就昏睡不醒呢。” “还不是他们家的人做错了事惹怒了茅父。”毛叶冷笑一声,她心里很清楚,她是怕翁灿再复发,所以给的药量有些大,但病情复发的事,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你想办法去打听一下,那孩子这两天都做了什么。”毛叶吩咐道。 妈妈应是,在前面的胡同口下了车。 毛叶慢慢回了医馆,过了一会儿妈妈回来,大概的回道:“发病那天小公子去见了太子和二皇子,还拿了许多小玩意回来,什么手鼓之类的。” “手鼓?”毛叶问道:“还有什么?” 妈妈摇了摇头,道:“那个守门的婆子说的不仔细,大概说了这个,别的不大清楚。” 看来,是有人懂了她的手法,她来回走着脸色极其的难看,妈妈问道:“圣女,可是有什么问题。” 他们毛氏的手法,是绝对不会外传,就是跟了她多少年的乳娘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膜拜信服她。 “没事。”毛叶摆了摆手,看来,梅筱柔说的没有错,她要尽快给她将事情办好了,她来回的走着,忽然停下来看着妈妈就低声吩咐了几句,妈妈听着就点了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她说着出了门,带着医馆里的两个小厮找了个兄弟两人,给了一人一百两的银子,交代其中的兄长道:“明日午时你们二人来医馆,记得装的像一点。” 那人点头应是,旁边的弟弟就问道:“那我呢,我要做什么。” “你?”妈妈就低声道:“你要受点苦了。”说着笑了笑,道:“不用怕,明天上午会有人来帮你的。” 那人一脸懵懂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毛氏医馆门口就聚集了百十人磕头膜拜的,医馆开了门,毛叶站在门口迎接着众人的朝拜,她叽里咕噜的念着经文,没有人能听得懂,但手中的铃声却能让人莫名的安心,众人越发的痴迷和顺从。 大家也不走,盘腿坐在门口,等天渐渐亮了起来,来的人就更加的多,一整条巷子都是人,有的人都堵到了同安堂的门口,就只为见圣女一面,听她说话。 场面堪比法华寺大师开坛说法时一般,热闹异常。 忽然,人群之后有一行死人冲了过来,就听到那些人一边走一边喊着救命,“圣女,救命,救救我们啊。” 大家让开一条道,就看到有两个一身的血被人抬着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都一样捂着肚子,脸上身上都是伤,有人奇怪的道:“这是怎么弄的,伤成这样。” “兄弟两个。”抬着两人来的人介绍道:“为明年田里种什么动了手,还拿着镰刀砍,你们是没看到,两个人都跟不要命了似的。”说着,看到了毛叶,忙跪下来求着道:“圣女救命,救救他们啊。” “这种伤圣女半个时辰就好了。”旁边的信徒道:“你们不用担心,只要他们是受茅父庇护的,就一定能半个时辰后康复。” 毛叶走了过来,看着躺在担架山的兄弟二人,伸出手来绕着铃铛,叮铃铃炸响了一段时间后,她忽然在哥哥的身上停下来,道:“此人受了茅父的庇佑,我可以帮助他医治。”又看着弟弟,“但是他不行。” “这……那二弟怎么办。”旁边的送他们来的人道:“圣女,您不能救一个不救一个啊,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啊。” 毛叶扫了那人一眼,就道:“我说过,我不收没有得到茅父庇佑的人,所以这个人我不会救。”话落,她指着两人中的哥哥,对大家道:“将他抬进去。” “圣女啊。”抬人来的人道:“那弟弟怎么办?” 毛叶就蹙眉一脸深思的样子,忽然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同安堂,道:“你们要是真不忍,就将对面的静安县主请来,听说她的医术在京城很受推崇,请她来不就没事了。” “那就快去请县主来。”有人催着道:“人命要紧。这流这么多的血,一会儿人就没命了。” 立刻就有人跑着去三牌楼请静安县主。 毛叶静坐着,口中不停的念着经文一般,大家都在猜测顾若离会不会来,这两人的血还没停,要是死了就不好了…… 躺在担架上的两人都已经晕了过去,衣服上几条刀伤印子,被血糊了看不清伤势如何,但从流血的情况来看,非常骇人。 过了约莫两刻钟,一辆马车匆匆而来,就看到从车里下来一个穿着淡紫褙子的少女,众人看着眼睛一亮,道:“是静安县主来了。” “县主,求求您救救弟弟吧,圣女说她只能救哥哥,但是弟弟也受伤了。” 顾若离走过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兄弟二人,便蹲身要去扶脉,手还没碰到哥哥,毛叶就伸手挡住了她,道:“我要治的人,别人碰不得。”又道:“这边这个拜托你了,听说你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大概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顾若离挑眉,看着毛叶低声道:“毛圣女这是在挑衅?” “是又如何。”毛叶唇角一勾,道:“只看你敢不敢了。” 顾若离回头看着一双双盯着她的眼睛,这些眼睛都是信徒的眼睛,少了灵动多是木讷,她回过头看着毛叶,道:“我既是来了,自然就不会怕了。” “怎么救?”她看着地上的两个人,“毛圣女只能救哥哥?” 毛叶颔首,道:“是,哥哥受了茅父庇佑。”又道:“弟弟就只能劳烦县主了。” 顾若离不置可否,毛叶又道:“这样好了,你我对面行医,今天不如就当着大家的面,让众人都看一看,你我各自行医的手法,也好叫他们有分辨好坏的能力。” “好啊。”顾若离点着头,“那就在这里治?不过说起来我最近也长了本事,能像毛圣女您这样,半个时辰内让人伤势复原。” 毛叶眉头略簇了簇,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不等她说话,顾若离已经和众人道:“大家也给我见证一下,今儿呢,我拓展业务,也通一通灵,请茅父来帮帮我。” “啊?怎么可能。”有人喊着道:“县主,您怎么可能通灵,您是大夫啊,又不是圣女。” 顾若离轻轻一笑,回道:“我还真能来通灵。就是不知道茅父能不能忙的过来,一会儿指不定茅父就照拂我,而没空管神圣女了呢。” “不可能,她可是圣女啊。” 旁边的信徒们议论声嗡嗡炸响。 “就在这里吧,我也不避着大家,让大家亲眼见证一下,我是如何通灵的。”顾若离笑看着毛叶,“圣女呢,您觉得如何?” 毛叶打量着顾若离,这件事是她昨晚临时决定的,怎么现在看来顾若离不但没有意外还一副顺其自然的样子,她回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妈妈,就见妈妈和她点了头,毛叶才放了心了回道:“行啊,就在这里好了。”顿了顿,又道:“来人,抬两块帘子来。” 话落,毛氏医馆内就有人拿了两块窗帘来,架着椅子将兄弟二人隔开,顾若离和弟弟被圈在一边,毛叶和哥哥被圈在一起。 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但是里面的声音却能听得见。 “县主说她也能通灵,怎么可能呢。”外面的人就盯着两块布的动静,隔的很近,不一会儿毛叶那边就开始就铃铛的声响,而顾若离这边却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半个时辰过的很快,等时辰到时有人迫不及待的喊道:“县主,您真的通灵了吗。” 两人的帘子落在地上,里面的情景顿时展露在众人面前。 顾若离含笑站在里面,而她身边原本受了重伤的弟弟,已经生龙活虎的站在她身边,简直如同健康的人,毫发无损! 哗啦一声,众人惊骇的只剩下惊叹,有人喊道:“把衣服撩开看看。” 弟弟将衣服撩开,血迹还在,但是肚子原本的伤却没有了。 这怎么可能! 众人不置信,不由自主的去看毛叶,就看到毛叶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大汗淋漓,而她身边的哥哥不但没有站起来,甚至已经脸色发白,奄奄一息。 “这……”有人惊呼一声,“这……难道县主真的能通灵,今天眷顾县主而忘记圣女了?” 这怎么可能,简直是玩笑啊。 “圣女。”毛叶的妈妈也惊骇的不得了,“这……这是怎么了。” 毛叶依旧盘腿坐着,逼着眼睛抿着唇,脸色非常的难看,对面顾若离就负手跺着步子走过来,探身扶了扶哥哥的脉搏,蹙眉道:“圣女,您要是再不请茅父显灵,他可就要死了,失血如此至多,就算茅父来了也没有用了。” “圣女,这……这怎么办。”旁边的人问道,“您不是说茅父庇佑他的吗,怎么他还没有好。” 众人都是疑惑不已,看看顾若离又看着毛叶。 “县主,这到底怎么回事,您真的通灵吗,您真的能请得动神明吗?”有人崇拜的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看着问话的人,慢慢蹲在毛叶面前,问道:“毛圣女,您是要今天离开京城,往后再不来的话,我便放你走,若你不愿意,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毛叶猛然睁开眼睛,瞪着顾若离,“你给我下套! “你的医术不就是套吗。”顾若离冷笑着,拂袖和众人道:“你们看,这通神明的事也不是多复杂,我一个普通人也能做得到。” 毛叶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躺在床上的哥哥就道:“方才我在救他时,他心里一定想过什么触怒了茅父,所以茅父才不会显灵。”话落,大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随即毛叶又盯着顾若离,冷笑道:“至于你,你能通灵那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行医,若是你一个人,你当然做不到。你休要借着我的名声招摇撞骗。” 第387节 顾若离看和旁边的信徒还真的信了,不由失笑。 毛叶的手段,令人大开眼界。 “是吗。”顾若离道:“那么翁府的小公子,老贞王妃,还有那些你从前治好的病人,你又怎么解释呢。” 毛叶蹙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现在立刻离开京城,还是等我将你赶走?”顾若离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也无意结仇。” 毛叶呵呵一笑,道:“原来是想用这种招数,你太嫩了,静安县主。” “行了。”顾若离摆了摆手,道:“岑琛,将人带来。” 话落人群外听到一声回答,随即人群让开一条道,岑琛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立刻就有人认出来,“这是圣女这十天救治过的病人吧。” “没错。”顾若离道:“各位,他们的脉我都看过,我没有神力也不认识神明,所以我靠的只是多年的医术经验,这些人的病根本没有好,不但没有好,而且他们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县主,您怎么知道的。”旁边有人反驳的道:“就算是强弩之末,也和圣女没有关系,是他们自己的错。” 这就是圣女的本事,错的都是别人,她自己一概是没有错的,顾若离回道:“是谁的错,事实说明一切。”她负手走着,看着岑琛领来的所有人,道:“第一,她所治过的病,多是隐性,比如腹痛头疼……唯二的两列外伤,第一列是她毛氏医馆开业那天的病人,那人也在这里,他们全村人给他作证是,说他受了外伤,我当时以为真的是圣女治好的呢,后来才知道……那一个村子人的记忆都被人动力手脚。” “要说她有本事,还真是有。”顾若离指着手中的铃铛,“这样的铃声很神奇,能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听她信她,百依百顺,甚至于她所说的话,都能成为你信以为真的记忆,所以,才有有那么多人信誓旦旦的保证,那人真的受了外伤,而不是跟着毛圣女一起行骗。” 她话落,信徒们开是嗡嗡议论着,有人道:“那还是证明她有神力。” “姑且不管这是不是神力。你们信她,是因为茅父,是因为她能将所有的病症瞬间治好,可是她没有这个本事,你们也信?”顾若离道:“方才你们也看到了,我也有神力,我将这位弟弟治好了不是吗。” 大家一直都好奇,顾若离是怎么有神力将受伤的人复原。 “各位想知道啊。”顾若离回头忽然指着毛叶,就道:“那是因为这两个人是她付钱找来的托,她找一个根本没有受伤的人,给大家表演了一场戏法而已。可是不巧,她今天居然失手选了一个真正受伤的人,所以,论她怎么念经文,也没有办法让这位哥哥伤病复原。” 其实,是她让周修彻跟着毛氏医馆的,将哥哥和弟弟提前安排过……今天上午若毛叶不请她,她也会来。 “你是说,她以前治病,都是骗人的?”有人问到。 顾若离点了点头,拍了拍身边的弟弟,问到:“告诉他们,刚才我是怎么给你治病的。” “我根本就没伤,只是身上涂了哥哥血而已。”弟弟嘿嘿笑着道:“不过还真是有趣。”他拿了两份钱呢。 毛叶眯着眼睛回头瞪着妈妈,妈妈也是一头雾水,她明明交代好了的,哥哥假受伤,弟弟真受伤,怎么就反过来了。 顾若离负手走过去,站在毛叶面前,道:“不过,你的药确实很不错,我出一两银子,买你的配方,如何。” “你敢!”毛叶瞪着顾若离,“你太小看我们毛氏了,能兴盛百年不是你三言两句就能挤兑到的。” 顾若离点了点头,回头看着大家,“有病看大夫,针灸吃药心里清楚明白,就算有一天死了你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而不是被这样不明来路的圣女,在你神情恍惚时喂了莫名其妙的药,一两年后突然暴毙死在家中……你们有家有小,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众人一阵唏嘘,愣愣的看着毛叶。 “老贞王妃就是最好的例子。”顾若离大声道:“贞王府不敢对外言,只说老贞王妃死于意外,而其实,是因为毛叶给她用的药,那药在沅江用没事,可来了京城就不灵了。” “毛圣女,听说过一句话吗。”顾若离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道理,你的药和你的这摄人心神的法子也是。” 毛叶,盯着顾若离,忽然开始摇自己手中的铃铛。 ------题外话------ 我从六点开始码字,以前六个小时可以写一万,今天花了近四个小时才写了三千……主要还是卡文,这个文被我写的好怪,也不是情节多怪,而是写的手法很怪,我知道问题在哪里,所以一直拧巴着在纠正,不是纠正笔法是纠正我自己心里的毛病。 我相信我自己能拧巴回来,走回正道! 后来我都没回留言了,一来这是我性格使然,遇到困难就喜欢逃避,哈哈……我觉得大家的留言不是讨论剧情而开始声讨我的时候,我就开始逃避了,哈哈。 留言还会再继续回的,莫风流同学是不会不回留言的。 最后么么哒还在陪着我看目前可能如同鸡肋的文,哈哈哈哈哈。啵一个,你们是真爱! 我要找回节奏,哒哒哒。 ☆、220 决裂 她的铃声很奇特,脆的在前闷的在后,叮叮当当不是响在你耳边,而是穿透了你的脑你的心,仿佛能控制住心脏的搏动和血液的流动。 铃声一起,场面就瞬间安静下来,信徒们一个个都面色平静甚至于有些呆滞的站着。 不但这些信徒,便是路过的百姓也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来,看着这边,往这边而来安静的聆听着。 毛叶摇着手铃和脚铃眯眼笑着,看着顾若离,无声的道:“我的本事,你不过见了九牛一毛,你算个什么东西。” 顾若离眉梢一扬,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亦是忽脆忽闷的,猝然的就讲这铃声打乱了节奏。 节奏了乱了,惑人的力量也顿时消失了,随即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惊,清醒了过来。 毛叶面色大变,瞪向了顾若离。 “瞧!”顾若离拍了拍手提醒大家,“她的神力也不过如此,被声音扰乱甚至于强光打扰都不能继续,她的茅父也太弱了一些。” “静安县主,你不过就是因为怕我抢了你的生意,所以才用这一套套的把戏,来害我。”毛叶冷笑着道:“可惜,没有人相信你。” 顾若离摆手,指着岑琛领来的人,指着哥哥和弟弟两人,“这些人,可都是你的病人,如何成了我的把戏。毛圣女,你若医术好令人崇敬让我静安叫你一声师父,我也会荣幸之至。可你不是行医,你是骗人害人,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你在我同安堂对面,对着京城天子脚下惑乱人心,我自然不会任由你肆意妄为。” “好大的口气。”毛叶冷笑着道:“你说了这么多,你的证据呢,没有证据说再多都是废话。” 顾若离就回过头看着众人的表情,问道:“这么多病者作证,哥哥弟弟的把戏这般明显,你们依旧对她深信不疑?” 有的人没有说话,有的人则是迟疑的点了点头,喊道:“县主,她确实能治好病,不管她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治好病,我们就信。” “我也能治好,怎么没见你们跪在同安堂拜我,拜药王去?”顾若离摇了摇头又道:“那老贞王妃的死呢,也不行?” 那些人摇头,道:“都是您找来的,您针对圣女,我们不信。”附和的至少一部分,剩下的信徒很显然已有些迟疑动摇了。 顾若离点头一脸无奈的看着毛叶,毛叶冷笑了笑,道:“听到了吗,我能治病治好他们,不用我说服拉拢,他们自然会信服茅父的神力。” “嗯,他们都是受茅父庇佑的幸福的人啊。”顾若离过来看着她,问道:“那请问,圣女您是不是也是受茅父庇佑的呢。” 毛叶一愣,随即冷哼一声,道:“我当然是,我是圣女。” “那就好。”顾若离说着,忽然抓住了毛叶的手,手在她的手背一划,随即就看到她的手背上露出一道血口子,毛叶大怒喝道:“你做什么。” 大家也都惊了起来,有人喊道:“静安县主,您怎么伤人呢。” “毛圣女多伟大,茅父的能力又如此高超,想必眨眼功夫她的伤口就能复原了。”顾若离笑了笑,看着一脸怒容的毛叶,道:“你知道我夫君是谁吧,管是你圣女还是圣父,他都能将你赶出京城,让泱泱大周就无你一人落脚之地。” “你仗势欺人!”毛叶怒道。 顾若离不置可否,“哪又怎么样。”她随着顿了顿,指了指毛叶手背上还在流血的伤,道:“你若现在,此刻将你的伤复原了,我就信你真有神力,你的茅父真能庇佑大家,否则,立刻收起你的把戏,滚出京城。” 毛叶气的脸色发白,她自小被选为圣女后就高高在上,受所有人的追捧,即便面对大周的皇帝时,她也不会跪地磕头,可是今天却被一个小小的县主,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的毫无退路。 实在是可恶至极。 “圣女,你就将伤口复原了给静安县主看看。”有的信徒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喊着道:“让县主相信您,往后她就不会再为难您了。” “是啊,是啊。”还坚信不疑的便喊着,“让她看看,让所有人看看,圣女您真的是通神通灵的。” 顾若离也点着头,道:“是啊,来让我相信你。” “她亵渎茅父,茅父也不屑她的敬奉。”毛叶冷哼了一声,拂袖道:“我又不是戏子,为何要当众给你表演。” 顾若离笑了笑,看着她道:“看来是不敢。”话落,她扫过所有人,道:“各位乡亲,饿了吃饭,困了睡觉病了找大夫,这是千百年来我们的本能,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你,困了不去睡觉去祝祷唱经文,饿了不吃饭画饼充饥,病了不吃药求一个你们从不曾听过的神明,神明是信仰,他或许能让你心里平静,能抚慰你心里的伤,却并不能伸出一只手来,抚平你身上真实的伤口……” “这个世上,很多事你可可以相信别人,你都可以去尝试。但是你的命只有一条,你的躯体只有这一副,你要告诉我你愿意作践,愿意丢了家里自由生死我管不着你。可但凡你有点牵挂有点自己的想法,你都不该拿自己的命去尝试,失败了,你就没有回头路。” 她说的声音很大,众人都看着她默不作声,她环顾四周道:“所以,到底要怎么做你们自己决定,毛圣女在不在京城与我并不相干,你们死不死也不会碍着我的事,但是作为一个大夫,我愿意也有责任去提醒你们,生病求医吃药问诊这才是正理。我们活着许多东西都不受我们控制,可在这太平年代,你难道还要将自己的生死也交给别人决定吗。言尽于此,我不会对一个骗子怎么样,但是希望你们考虑清楚。” 话落,她扫了一眼毛叶,挑眉道:“毛圣女,看来你的伤口是复原不了了。我能,要不要我帮你治?” “顾若离。”毛叶气的不得不扶住了身边的妈妈,“你不要欺人太甚。” 顾若离淡淡摇了摇头,道:“你做圣女时就该想到,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场面。”话落,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哥哥,道:“将他抬到同安堂去,请我们岑大夫治吧,人命大于天,我们同安堂只会治病救人,没法给大家表扬铃声唱歌助兴。” 方才抬着哥哥的几个人都朝弟弟看去,弟弟这才知道自家哥哥真不行了,忙道:“快,快抬到同安堂去。” 一行人跟着岑琛走了。 毛氏医馆前面一片安静,方才还一脸崇拜的信徒们,缓缓的朝顾若离这边移动,转瞬间,毛叶四周空落落的,大家看她的眼神也没有了方才的信服。 “我给你三个时辰的时间。”顾若离看着毛叶,道:“离开京城,回你的沅江。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毛叶扶着身边的妈妈,眯着眼睛,她来是答应了梅筱柔让顾若离身败名裂,可是现在反倒她自己身败名裂,她气的抿着唇,喝道:“顾若离,我和你势不两立!” 顾若离笑笑,道:“你要说这话,我还真考虑是不是应该让你平平安安的离开京城。” “好。好,你厉害。”毛叶拂袖怒喝道:“我们走!” 她话落,也没有人去拦着她,静静的看着她往医馆去。 就在这时,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人群之外,帘子唰的一下掀开,赵凌站在车辕上,怒道:“毛圣女是朕请来的,谁敢让她走,朕第一个不饶她。” 他说着,跳下车来走到毛叶面前,负着手沉着脸看着顾若离。 满目杀气。 顾若离平静的行了礼,一干百姓也都纷纷磕拜,满场中只有她和赵凌以及毛叶和站在人群外的赵梁阙和霍繁篓未跪。 几个人立着,针锋相对,她道:“圣上,是我请她走的,我没有错。” “你有没有错朕心里清楚。”赵凌看着她道:“静安,你的封号是先帝给的,可是朕现在是天下的君主,这天下的事包括你能不能留在京城,能不能做你的县主,做你的顾大夫,是由朕说了算。” 毛叶就蹙着眉,冷笑的看着顾若离。 “圣上说的是,这天下是您的事。”顾若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百姓,“天下人的命,也是您的命,您确实是可以随意为之,决定生死。” 自从沈橙玉走了以后,他只要听到顾若离的名字就来气,如今当面说话她还这般不敬,他更是怒从新来,喝道:“顾若离,你好大的胆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话落,道:“来人,给朕将这目无君主的贼子,抓起来。” 旁边侍卫闻声而动。 霍繁篓脚步一抬就要上前,赵梁阙忽然抓住了他,他想也不想甩开赵梁阙的手上前去,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声音不疾不徐的在人群外慢慢道:“圣上闲了,连兵马司的差事也一并兼了。” 满场的人一惊,随即,就看到赵勋慢慢走过来站在顾若离身边,挑眉拱手,“微臣,叩见圣上。” “赵远山,你什么意思?”赵凌眯着眼睛,气了个倒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居然一点脸面都不给他。 赵勋淡淡问道:“您又是什么意思。”话落,他侧身看着顾若离,颔首道:“做的不错,该杀的人不必手软,该仗的势力也无需内敛,有我在此谁也不能将你怎么样。” 顾若离点头笑着道:“好!” 夫妻两人一唱一和,目中哪有半点赵凌。 霍繁篓脚步生生止住,看着顾若离拳头攥着撇过脸去。 “赵远山,你这是谋逆犯上,你眼中还有没有君臣。”赵梁阙走到人前,呵斥道:“作为长辈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有的事要适可而止,你不要仗着自己的功,就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所欲为。” 第388节 “这军功,不要也罢!”赵勋说着,从怀中拿了镇国将军敕封时的铁券,托在手中,手一曲铁券被他捏成了团儿,手展开叮咚一声,落在地上,他挑眉看着赵凌,道:“所谓谋算逆症结便在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君臣,如今你依旧是君而我再不是臣,至于兄弟,也至此恩断,圣上保重。” 赵凌一怔,看看他又看看他脚边的铁券。 还是赵梁阙问道:“你是何意,这是递上辞呈?” “是!”赵勋牵着顾若离的手,道:“兵已备好,明日我便带兵出征,剿灭额森是我答应先帝的事,和圣上你无关,至此,除了额森一事,往后朝堂事我赵勋再不插手,至于圣上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着,眉目轻松语调舒缓,赵凌和赵梁阙却大气不敢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更害怕他们一出口,赵勋就反悔了方才的话。 赵勋牵着顾若离缓缓往人群外走去,满场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直到过了许久,那夫妻二人已经坐车走远,赵凌才是一怔反应过来,看向赵梁阙结结巴巴的道:“他……说什么?” “他说他只去打额森,不回京城了。”赵梁阙也懵了一下,前几天赵勋递了出征的奏疏,今儿又请辞,他这一出接着一出的,一点时间都没有留给他们,也没有时间消化。 他本担心过,赵勋带四万人走,说不定就会回过头来反了……但是这岂不是正好,他们不怕赵勋反,反了他们才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杀了他。 区区四万加上关外的几千人不过五万不到,能做成什么事。 而且,他相信赵旭不会反,要反他早就反了,何至于有赵凌做龙椅的这一天。 “圣上。”霍繁篓扫了一眼毛叶,和赵凌道:“我们回去再说。” 这里不是议事的地方,赵凌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丢在地上的铁券,唇角动了动往马车而去。 赵梁阙随后去了。 霍繁篓停下来,侧目看着毛叶,眼角微挑微微一笑,道:“毛圣女厉害啊,这么多信徒……我亦有伤,不知能否请圣女医治一番。” 毛叶看着霍繁篓,莫名的心头一跳,随即就蹙眉正色道:“霍大人想来,随时可以。” “那就有劳了。”霍繁篓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跪在地上的百姓们这才起了身,一个个的看了一眼毛叶,哗啦一下四散了,转瞬间原本人头攒动的金簪胡同,只剩下毛叶,她笑了笑站着没动。 “圣女,我们……还走不走?”信徒都没了,人家也都不相信她们了,留在这里没什么意思。 毛叶回过头来啪的一声,抽了妈妈一个耳光,眯着眼睛,道:“我的事,何时你也有资格过问,没看见吗,圣上留我!” 话落,她拂袖进了医馆。 顾若离我今天丢的脸,总有一天会加倍奉还。 顾若离和赵勋刚回到家里,方朝阳就到了,惊奇的看着赵勋,问道:“听说你刚刚辞了镇国将军?” “是!”赵勋道:“门头的牌匾都摘了。” 方朝阳打量着他,又打量着顾若离,问道:“老实和我说,你们又在玩什么花样。我宁愿相信赵凌不做皇帝了,我也不相信你赵远山将到手的权力拱手让出去。” “真是这样。”赵勋含笑看着顾若离,道:“我和娇娇打算……明年给您生个外孙。” 方朝阳一口茶喷在赵勋身上,“生孩子?辞了职位就为了生孩子?又不是你生,你辞个什么劲儿。” “娘。”顾若离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抱着方朝阳道:“他照顾我,不行啊。” 方朝阳嫌弃的推开她,又看着赵勋,道:“你一定是有事瞒着我吧,行,你不说也行。反正你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没有敢动你。生吧,生吧,多生几个一起养,方便。” 顾若离无奈正要说话,韩妈妈隔着帘子笑着道:“七爷,县主,王爷来了。”她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扫到一边去了,紧接着荣王顶头带着帘子钻进来,喊道:“老七啊,你辞了也挺好的,那请圣上封你做世子吧,我这还有位置等着你呢。” 赵勋本来蕴着的轻松,顿时一消而散,他蹙眉道:“我做什么,也都不会做荣王府世子,王爷不必费心。” “我知道你不稀罕。”荣王凑过来,方朝阳咯噔一声放了茶盅,看着他道:“三哥,你要脸不要,人家都说了不稀罕世子,你贴上是什么意思。再说,你现在这么疼他,当初做什么去了,将人好好的孩子送去军营,这是他命大福大,要不然你今儿就是抱着坟头说话了。” 荣王嘿嘿一笑,摆着手道:“我就是知道他本事大,才点头送他去的。我亲生儿子能不能心疼吗。” “没见过你脸皮这么厚的。”方朝阳说着,眸光一转,道:“他现在不是将军,又没有俸禄,你既疼爱就多拿点银子出来,让他们小两口多买几身好衣服穿,多吃几顿好饭吧。” 荣王瞪眼睛,方朝阳昂着头看他,“不要告诉我你没有,你这点花花肠子骗别人可以,我看的清楚的,没有十万两以后你都没脸喊我娇娇一声儿媳妇。” 荣王咳嗽着,道:“给,一定给。” 方朝阳这才满意下来。 顾若离抿唇笑着,扯了扯赵勋的衣袖,又对荣王道:“我们东西都在收拾,明天或许走不了,但后天一准就走了。这一走约莫要一两年才能回来,晚上您留在家里用完膳吧。” “这么久啊。”荣王一脸的无奈,“那我岂不是又很无聊。算了,那我也出去好了,我好几年没去龙虎山了,正好潜心修道,说不定你们回来时我已经得道了呢。” 顾若离失笑,点头道:“那你就祝您早日成仙。” “既是明天走,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没有安排?”方朝阳看着顾若离道:“记得连走前去和太皇太后说一声,不要让她老人家担心。” 顾若离点头,道:“我准备现在就去,免得一会儿天黑了进不了宫。” 方朝阳颔首,看着荣王,道:“一起去吧。免得一会儿打起来也没有人拉架。” 荣王被方朝阳说的一句话都没的回,只有跟着点头的份。 顾若离和赵勋回房换衣服,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赵勋道:“冬天的衣服也要带着吧,关外冷的很。” “嗯。”他点了点头,道:“多带一些,我怕你会不适应。” 她笑了起来,喊了雪盏和欢颜还有瑞珠三个人进来,她交代道:“这一次就欢颜和瑞珠跟着我吧,雪盏留在京城,我和刘大夫还有韩妈妈说过了,等周掌柜来了,就将雪盏嫁了。”她说着,递给雪盏一个匣子,“金银首饰我没你会买,这里是五百两你自己收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够的话再和韩妈妈拿,总之你要嫁的高高兴兴,顺顺当当。去了人家也不用畏畏缩缩,要记得你可是静安县主身边的一等丫头。” 雪盏噗通一声跪留下来,哭着道:“奴婢不想嫁,奴婢只想跟着您到处去。” “你得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又难得遇到周掌柜,不要错过了姻缘,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她拉着雪盏起来,给她擦着眼泪,“我也没想到你要嫁人我却不能观礼,只能等以后我们回来,再弥补你。” 雪盏哭的抬不起头,欢颜扶着她,道:“别哭了,我们给你写信,你和周掌柜好好过日子。” 瑞珠心里是顶高兴的,可是怕自己说话会惹了雪盏嫌……看着顾若离给的那一匣子的嫁妆却又无比感动,县主对她们是真的好,哪个主子嫁丫头,也不会有这样的出手。 “那你们给我写信。”雪盏擦着眼泪看着顾若离,“县主,您要照顾好自己,尤其还跟着将军去打仗,实在是太危险了。” 顾若离笑笑,拍了拍雪盏的肩膀,道:“知道了,我自己会注意的。” “那我们去收拾东西,这一路要几个月,要带的东西很多。”欢颜拉着雪盏和瑞珠出来,顾若离也叹了口气,红了眼睛和赵勋道:“跟着我久了,我也舍不得。” “应该嫁给孙刃的。”赵勋含笑道:“这样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顾若离失笑,道:“他们相处这么久都没有这个意思,我总不能乱点鸳鸯谱啊。”话落给他换了身深蓝的直裰,道:“朝中的事你不安排一下?” “都安排好了。”她道:“只要去宫中就好了。” 她点了头,换了衣服和方朝阳以及荣王一起去了宫中。 方樱如今不住在凤梧宫,而和太皇太后一起,一个搬到了长春宫,一个搬到了咸福宫,隔着一个咸福门来往更加方便。 至于东宫那边崔婧容和柳月依旧住在那边,圣上已经在准备选秀,约莫年前绣女就能进宫,到时候宫中的人更多。 俊哥儿还没满月,躺在方樱的怀里,方夫人坐在一边含笑看着,眼睛红红的道:“你怎么说搬就搬,也不和家里的人商量一下。” “说这些做什么。”太皇太后道:“什么事不都是起起伏伏的。我们现在退了才是自保,站在风口浪尖,到时候有事哀家都保不住你们。” 连他都搬离了住了一辈子的坤宁宫了,别的事还有什么可说的。 方夫人擦了擦眼角,没有做声。 赵勋和顾若离以及方朝阳几人来了,大家各自行礼在外间坐下,太皇太后看着赵勋,道:“就带四万兵?粮草怎么办?” “粮草的事我也安排好了,不会断了粮草,祖母放心。”赵勋说完,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委屈你了,让你退让。圣上他……哀家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这么就鬼迷心窍了。” 房间里,顾若离握着方樱的手,低声道:“你若是不放心宫里的太医,就小心杨大夫来瞧瞧,若再不便就开了方子叫方夫人带去给同安堂的大夫看看。” 方樱点着头,道:“你放心好了,这些事我懂的。” 顾若离点头,又道:“贤妃那边我就不去了,眼下我们走到哪里都能将火引导到那里,她生性单纯没有我拖累说不定还能更好一点。一会儿你悄摸的遣个丫头去说声。” 方樱点头应是。 他们从宫中出来,顾若离去了同安堂,岑琛交代了事情,便回了家中。 第二日下午,他们收拾妥当一队人浩浩荡荡四辆马车出了京城,城楼上霍繁篓静静立着,直到车队看不到时,才转身而去。 顾若离掀了帘子回头去看,心里忽然轻松下来,她望着赵勋道:“你说的对,这样出来走走,将杂事抛开,真是不错的。”她说着叹了口气,又想到了白世英,“就是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 “我已经让人去湖广找了,只要她还在大周,就一定有消息。”赵勋道。 她点头,晚上大家宿在通州,顾若离搬了酒出来,就想到了吴孝之,不免想到他们离开时吴孝之幽怨的眼神,他还有事要善后,所以只能过了年再来。 第二日上船,船刚起锚周铮匆匆从后面的船跳过来,拿了两封信,一封递给赵勋一封递给顾若离。 顾若离一愣接了信,信封上没有落款她猜不到是谁写的, 等拆开了信才面色一变,赵勋问道:“是谁写来的?” “是白姐姐。”她蹙眉道:“你看看。” ☆、221 保靖 赵凌第三次问赵梁阙,“王叔,远山他真的走了,还递了辞呈?” “是!”赵梁阙失笑道:“昨天您不是亲眼看到了吗,浩浩荡荡的四辆马车出的京城。” 赵凌抚着胸口坐了下来,他和赵梁阙不同,赵勋要带四万还是十万兵马,只要有他并不反对,二十年的兄弟纵然他没了信任,可却知道对方不会真的领兵造反。 人都有可为,有可不为,赵勋答应先帝的事他一定不会反悔。 这样一来,他就舒服了,上朝的时候除了他再没有人敢坐着,他说的事也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跳出来反对。 ……最重要的,他为沈橙玉报仇了,想到这里他更加期待起来。 赵梁阙见他这样的表情,就知道他有私事要办,就立刻告辞道:“家里还有客人未散,微臣这就先回去了。” “是,老祖宗的丧事还没有办完,您快去吧。”赵凌催着,待赵梁阙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找来了吴正,问道:“上次你没有找到人,朕怀疑她是躲在什么地方了,你这一次亲自去一趟扬州,一定要将玉夫人找到。” 吴正抱了抱拳,又想到什么问道:“微臣一走,那宫中的事怎么办。” “你去吧,回来以后你也不用再回羽林卫,朕让你去都督府领差事。”赵凌笑着拍了拍吴正的肩膀。 吴正眼睛一亮,顿时抱拳道:“是,臣一定万死不辞。”话落就出了门,随即霍繁篓进来,赵凌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霍繁篓扬眉,道:“羽林卫一职,微臣倒是有一人推荐给圣上您,稍后将奏疏给您,若觉得可以您就用,不行您就换了。” 赵凌想了想,点头道:“行,让朕瞧瞧。”话落,又道:“你说,玉儿他会躲在哪里,她连走前说会给朕写信,可是这么久了一封信都没有来,朕担心她已经……” 霍繁篓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道:“玉夫人有您庇佑,一定会吉人天相。” 赵凌高兴的点头。 霍繁篓辞了赵凌出了门去,由雷武驾着马车等在贞王府的巷子口。 贞王府内,贞王跪在灵前哭着,贞王妃扶着他劝道:“你身体不好,要是哭着伤了身子怎么办,快和我回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 “我知道。”贞王回头看着妻子,紧攥着她的手,道:“可心里难受。” 第389节 贞王妃叹了口气,安抚的道:“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贞王正要说话,身后就听到了赵梁阙的声音,他身体一怔拿帕子擦了擦眼睛,赵梁阙已经道:“兄长累了一天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 “好。”贞王夫妻起了身,道:“我也确实有些累了,这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赵梁阙如沐春风的笑着,道:“好,去吧。” 贞王夫妻去了,赵梁阙在灵前磕了头,起身一转头就见赵堇安安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他被惊了一下,无奈的道:“你这孩子怎么无声无息的在这里。” “我来请大伯去用膳。”赵堇淡淡的道:“没有想到父亲在这里。” 赵梁阙指了指花厅,道:“走吧,你大伯身体不适回去休息了,我去陪陪来客也好。”话落,便在前头走了,赵堇看着他的背影,又望着老贞王妃的灵柩眼眶一红,撇过头大步走了。 “你娘呢。”赵梁阙回头问赵堇,就听儿子道:“在外书房,似乎和那个毛氏圣女在说事。” 赵梁阙颔首想起什么来,问道:“翁夫人今天可来过了?” “没有。说是家中长孙身体不好,就不过来了,让家里人送了礼来。”赵堇说着淡淡的,赵梁阙奇怪的扫了他一眼,道:“你要是累了,也去休息一会儿。” 赵堇嗯了一声。 府门外,霍繁篓单腿曲着靠在车壁上,另一只晃悠着,过了一刻就看到侧门打开,毛叶怒气汹汹的从里面出来,他打了个呼哨,凤眼挑着笑嘻嘻的道:“圣女,好巧啊。” 毛叶一愣看着他道:“霍大人是要进去还是正准备离开?” “原是要走的,可冥冥中有个声音不让我走,所以我就留在这里等着了,没想到等来的是你。”霍繁篓拍了拍车,道:“想请不如偶遇,霍某请圣女喝酒,还请赏光。” 毛叶蹙眉摇头道:“我不能饮酒,抱歉!”她说着要走,霍繁篓跳下来拦着她,笑着道:“那就喝茶,不过换圣女请我。” “霍大人要是看病,就去医馆找我,要是说闲话我不能奉陪。”话落,她拂袖绕开霍繁篓便走,他也不闹负着手笑呵呵几乎追上她,和她并肩走着,道:“这是和郡王妃吵架了吗?” 毛叶没说话,他知道霍繁篓和赵梁阙是一路的,也就没有反驳。 “你想留在京城,也不用他们应允,想留就留。”霍繁篓笑着道:“这京城这么大,圣女又是这么出色的人,你要走可是许多人都舍不得呢。” 毛叶就停下来打量他,很奇怪他的突然的熟稔,“霍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病啊。”霍繁篓哈哈一笑,道:“我腿伤多年,想请圣女瞧瞧,这一瘸一拐的想娶个夫人都没人愿意嫁,实在是困苦。” 毛叶一愣,没想到霍繁篓还没有娶妻,随即道:“那就请霍大人随我来。” 话落,两个人边走边去了医馆,毛叶请他去了房间,房间黑洞洞的,只有墙上挂着一盏绿油油的灯,空落落的除了一张桌子和一个软榻,什么都没有。 “躺着吧。”毛叶指着软榻,霍繁篓就应了一声愉快的躺了下来,又手支着面颊目光明亮的盯着她,道:“圣女不能饮酒,可能婚配?” 毛叶心头一跳回头看着他,他穿着绯红的官袍,帽子被他丢在脚边,衣襟微松发丝斜斜的散在一边,在幽暗的光线下,他浑身都透着迷离和慵懒,狭长的凤阳微微一眯,便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心头一跳蹙眉道:“不能。”又正色道:“霍大人,这里是医馆不是你风流浪荡的地方,请你自重。” 霍繁篓哈哈一笑,摇头道:“说我风流的人圣女还真是头一个。我这辈子也就喜欢过一个人,圣女你……大约算是第二个,也或许,是最后一个呢。” 毛叶大怒,道:“请你自重。” “和我们三儿说话一样没趣。”霍繁篓起身过来,勾着毛叶的下巴打量着,“怎么,我就喜欢你们这样无趣的姑娘。” 毛叶眸光一边,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说是三儿,是静安县主?” “是啊。”霍繁篓道:“可惜她心里没我,嫁给了赵远山……”说着叹了口气,“想当年我和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却不抵赵远山数月的情分,实在是叫我伤心不已。” 毛叶面色松了松,调转了头离开霍繁篓的指尖,没有说话。 “做圣女清心寡欲,多无趣。”霍繁篓缓缓凑过来,在她耳边闻了闻,“真是香啊。想到这么香这么美的姑娘一辈子一个人,实在是暴殄天物。” 毛叶心跳如鼓。 自小她就知道她这辈子不能近男色,因为只要破了身乱了心,她就不能再做圣女了…… “太晚了,今天已经过了时机,霍大人回去吧。”毛叶拂袖开门出去,霍繁篓就倚在门口看着她,道:“那什么时候合适,圣女记得通知我啊。” 话落,他笑了笑慢慢的出了毛氏的医馆。 对面,同安堂静悄悄的立在夜色中,门口未曾挂夜诊的灯笼,他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跳坐在车辕上,拍了拍雷武的肩膀,道:“走吧。” 他拍着,手在雷武的衣服上擦了擦,又回头看着毛氏医馆的墙上唯一的窗洞,挥了挥手,笑呵呵的靠着。 “帮主。”雷武咕哝道:“这个圣女还不如闻音姑娘呢。” 霍繁篓就拍了他的脑袋,道:“这天下的姑娘,有区别吗。”待离了金簪胡同,他便脱了自己的官袍丢在一边,道:“一会儿找个地儿埋了。” 雷武应了一声。 霍繁篓就抬头看着天,过了一会儿好,道:“今晚他们应该宿在船上吧,三儿晕船也不知那蠢货有没有备药。” 雷武听着鼻尖一酸,不忍再说他半句。 此刻,顾若离坐在船头焦躁不已,恨不得再催船夫快点,瑞珠给她端了点心来,小声道:“……县主,晚上行船本就危险,他们在这您就别着急。” 一下子听到是瑞珠的声音而非是雪盏,她一时还有点不习惯,顿了顿才摆了手道:“我不饿,你也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坐会儿就行了。” 瑞珠应是,端着点心下去,一转头看到了赵勋忙蹲身行了礼走了。 “还在想白世英的事?”赵勋在她身边坐下来,两个人一起看着黑漆漆的水面,他揽着她肩膀,道:“我让周铮去一趟吧。” 顾若离蹙眉道:“白姐姐一向要强,她家里的事都没有和我仔细说过,若非是信中提,我还不知道白素璋是他的继兄,她被她娘囚禁,这封信送来肯定不易……七爷,我想亲自去看看。” 白世英来的信是求救,她被她母亲抓了回去囚在家中,白徵下落不明,她写信来是想让赵勋派人去一趟湖广布政使,去兵白家救她出来。 虽是母女,可白世英却要用兵攻白家,可见母女二人的形势。 赵勋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可是你要去关外,若是耽误了时间,等那边下雪你就要等到明年开春了。”顾若离道:“要不,你让周铮跟着我,我不惹事他们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吧。” 赵勋犹豫了一下,也知道她是真不放心白世英,若不去一趟大约这一路都不会安心,便道:“那我分一半人给你,再写封信给湖广布政司与保靖州五寨长。” “好。”顾若离点着头道:“我速速将白姐姐救出来,然后再去开平卫等你。” 他微微颔首,摸了摸她的头,道:“去了以后请当地人给你指路,那边多山路切不可自己胡乱行走。” 她点头应是,大概对那边的有些了解。 他又交代了一些事,将周铮找来,细细交代了一遍,周铮道:“我数年前曾去过一次竿子坪,那边与保靖离的近,多是苗人居住,大概情况我有些了解。” 竿子坪,顾若离不禁想到后世的旅游胜地凤凰古城。 第二日一早,他们靠岸停船,将一应东西搬上岸,两人就要分道而行,赵勋往西北顾若离则要西南,两个方向。 “不必赶路,她虽行动不自由,可毕竟在自己家中,性命之忧应是没有的。”赵勋凝眉道:“你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顾若离点着头,抱着他的腰道:“你自己也小心一些,要下雪了衣服记得多穿点。” 她以为他们离开京城后,就能一路潇洒快活的往西北去,像上次回庆阳那样,路上说说笑笑日子过的极快,却没有想到才出京城就收到了白世英的来信。 不过,自从见过毛叶后,她对湖广白氏也很好奇,同是在少数名族居住地的世家,是不是和毛氏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神力”。 “去吧。”赵勋站在路口,“一路小心。” 她点头由瑞珠扶着上了马车,回头看着赵勋抿着唇钻进车里,马车慢慢动起来,她掀了帘子看着他,他带着一队人静静立在路边望着她,两人越来越远,她也慢慢红了眼眶。 说好明年将孩子生下来的,现在看来还真是悬的很。 “县主。”欢颜给她倒茶安慰道:“年后我们就能见到将军了,小公子到明年底来得及出生。” 顾若离被她逗笑,无奈的道:“生孩子又不是想生就生的,哪能算时间。”她说着叹了口气,心里又惦记着赵勋又惦记白世英,还不放心在京城的方朝阳…… 越往南去路上的人行人也就越多,路过的城镇也明显要比北方华美精致许多,腊月十二的时候她们到了保靖州。 周铮原是怕路上有危险,日防夜防带着十个人轮流守着,但是稀奇的是一路平安宁静,一点意外都不曾有过。 “他们巴不得我们离开京城,这个时候是断不敢做什么的。”顾若离想到了赵勋,前两天接到他的来信,说已经到了开平卫,路上的信来一趟至少二十天,所以算算时间他至少二十天前就已经出关了。 保靖比她想的要古旧一些,青石板铺的巷子胡同,高低不平的山路,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能氤氲着雾气的山,风景如画,酉水河平静如镜却透着一股神秘,让人生畏。 “那边就是白家镇。”周铮指着东北面山间,这么看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我找了一位当地的老伯,让他给您说说白家的事。” 顾若离颔首,在镇子上租住了一户二层的小楼,后面用竹子围了一个小院,院后就是酉水河,她在一楼的正厅里见到了当地的老者,老者姓胡祖籍江西,穿着黑底蓝花的短褂和阔腿裤,个子小小的养着花白的胡子,驼着背声音嘶哑,但说话的口音却和他们相似。 “白家也是汉人。”各自介绍过后胡老伯说起白家,道:“不过他们从数百年前就迁到比耳去了,后来白家渐渐壮大,比耳就更名成了白家镇,只要进了镇子里所见的都是白家的产业,看到的也都是白家的人,闻的也都是白家的药香。” 顾若离咋舌,一个镇子都是白家的,可见白家在这里的势力。 “不过白家的制药手艺,是不外传的,而且只传女不传男。”老伯回道:“他们的族长也是女人。被定为族长就会成亲,年纪小的就会等几年在圆房,一旦圆房就要立刻生下女子,再由专门的人负责教养。而族长则要专心制药打理族中生意。” 女子做族长,顾若离立刻想到了白世英,她梳着妇人的头发,难道是因为她是族长的继承人? “那她们现在的族长也是女子吗,今年多少岁了?”顾若离问道。 胡老伯回道:“她们的族长估摸算算大概四十左右吧,膝下有位小姐,不过白小姐很少露面,私下传她数年前就离开了白家镇,杳无音讯。”他说着想了想,道“是不是真的我就不清楚了,但白家这些年不大太平。” 离开了白家镇,那是不是就是白世英,顾若离道:“老伯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白家的这位小姐闺名叫什么,白家是不是还有位继子叫白素璋?” “是有位继子,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明儿我帮你去打听看看。”胡老伯回道。 顾若离道了谢。 胡老伯又道:“你们要是想进镇子,最好都扮成行脚药商,免得去了被当做歹人抓起来。白家势力太大,就算是司长来也管不了他们。进了镇子就要守镇子的规矩,尤其是外姓人。以前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外姓人落脚白家镇,住上三年五载后,就要改姓白,连祖宗都不准要,只能认白家的祖宗。” 居然还有这样的条件,顾若离和周铮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惊悚。 古言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了吧。 “那老伯现在为何没有改姓白?”顾若离看着他,胡老伯回道:“我不住白家镇。就算是饿死在这里我也不能丢了祖宗,我姓胡,儿子孙子就是再过百十年子孙还得姓胡。” 顾若离点头应是,让周铮给胡老伯拿了二两银子,胡老伯接了揣在怀中,“看你们面善且贵,进镇子是不是找人的?” “是。”顾若离道:“我有位姐姐进了镇子,好几个月了都没有音讯,所以我打算进去找一找。” 胡老伯面色微微一变,道:“你姐姐可成亲了?” “没有。”顾若离摇头,胡老伯就蹙眉道:“像夫人这样的女子去倒是无妨,可若是黄花闺女进镇,多半是要嫁人的,白家历来女子金贵,进镇后多很抢手。” 顾若离无言以对,胡老伯就起了身,道:“你们在这里再等三天,三天后就是苗人的新年,白家镇不过但是镇外过,他们也有很多人要出来看百狮蹬高,到时候人多了热闹了起来,管的也就不那么紧,你们进了镇子就住在我一个朋友家中,他是打更的,日歇夜出也互不影响。不过有一点你们不能害人,到时候得罪了白家,还要连累我的朋友。” “我们只是找人,不会做什么为非作歹得罪白家的事,胡老伯尽管放心。”顾若离应了,又问道:“那我们的马车和一应的东西,能不能带进去?” 胡老伯朝后院里看了看,停了三辆马车东西也不算少,他摇头道:“东西就带些用得着的,能少就少点,免得让人起疑。” 顾若离应了,考虑到底怎么行事。 胡老伯便起身告辞了,晚上瑞珠做的饭,他们几个在后院搭的桌子吃饭,周铮放了筷子道:“夜里我和孙刃先去白家镇趟趟路,看看白家的大宅在什么位置,若是能找到白姑娘就更好了,到时候县主您去,就更加简单一点。”顾若离犹豫着,道:“也好,你们两个小心一点。除了这个还有件事我们商量一下。我若先递了拜帖,不以赵夫人或是静安县主的身份,就以顾氏后人的身份拜访,你们觉得行不行。” “我觉得可以。”孙刃犹豫着道:“像胡老伯这样偷偷摸摸的,到时候您再去白家,就显得畏畏缩缩的,他们反而会怀疑。” 顾若离颔首,道:“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主要是,她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白世英和她娘到底在白家是什么身份,而且,他们母女二人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她不敢贸贸然递了名帖去,要不然到时候人架在这里,打草惊蛇后就更加难办事。 第390节 悄悄默默的去也有好处,到时候要救人出来,就能他们在暗,对方在明,做事方便。 晚上,顾若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房间里有股子霉味熏的她头昏脑涨的,她起来点了熏香,索性站在窗口望着酉江发呆。 白家的事,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他想着,院子里传来点动静,她忙穿了衣服下楼,周铮和孙刃已经回来了,她问道:“怎么样,进镇了吗。” “镇子进去不难,但是白家的宅子我们没有进去,虽没有人守护,但是白家的宅子四周药香太浓,冲的我们头晕脑胀,多闻一刻都要走不动路了。”周铮摇着头,道:“这白家太邪门了。” 不用人守,只用药防,倒是制药世家的风格。 “那等明天胡老伯来,看看有没有打听白家继承人的名字,若是白姐姐,那我们就直接递了拜帖吧,不要偷偷摸摸的进镇。”顾若离觉得,白家防备这么森严,规矩也严苛的很,她还是按照规矩走,若是被拒绝再做别的打算。 周铮点了头,和孙刃都没有反对。 第二日中午胡老伯才来,他一进门就和顾若离道:“夫人让我打听的事,老朽打听到了,白家小姐闺名未对外说,但自小在镇子里长辈都喊她英子,至于白家的继子倒是好打听,单名一个徵,表字素璋,四岁时跟着父亲入的白家,大概十来年前他父亲去世了,只有他一人留在白家,后来也走了,至于在哪里就没有人知道了。” 那就是了,顾若离和胡老伯道谢,道:“老伯,我们不想就这么悄悄的进镇子,我想正大光明的递名帖去白家,你觉得可行。” “你们……”胡老伯也没有多意外,顾若离容貌绝美,举止也不俗,有身份很正常,“那你们先试试,若是不行,你们再来找我。” 顾若离道谢送走胡老伯,下午就让孙刃去了白家镇送名帖,孙刃回来道:“拜帖收了,但拿帖子的人并不热络,估计是当我们来谈生意的小客商。” “先等两天。既然白姐姐回来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就表示他们族内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们能等。”顾若离道。 大家应是,瑞珠收拾着东西,笑着道:“我们今年估摸着要在这里过年了,奴婢得备点年货,就算过的不热闹也得过个年才是。”她说着,拉着欢颜去后院忙活,顾若离则和孙刃还有周修彻一起上了街,街上行人很多来来往往多是穿着黑底蓝花的苗人,行色匆匆但处处洋溢着喜气。 她买了一些糯米糍带回来,便留在家里等着白家人的消息。 可一连等了两天也没有人来找他们,欢颜急着想去看苗人的新年,顾若离和周铮商议了一下,也觉得应该去看看,既然来了多少了解一下当地的事。 他们换了衣服便出了门,隔壁的镇子非常的热闹,几乎一进去就满耳的锣鼓和歌声,热闹非凡,几个人穿梭子人群中虽显目,但也不至于太稀奇。 他们找了个铺子坐下来看着外头的场景,顾若离刚喝了一口茶,就看到门口有个白色的身影闪了过去,她顿时站了起来喊着周铮,“我看到白先生了,刚刚过去了。” “我去看看。”周铮说着,抓了手边的刀人已经跳了出去,顾若离也跟着到门口,街上人头攒动,不但看不到白徵,就连周铮也找不到了。 但是她能肯定,刚才那个人一定是白徵,他的容貌太过出色,气质也与众不同。 不会看错。 ☆、222 白氏 “我们就在这里等周铮。”顾若离拦住了孙刃,道:“人生地不熟,我们不要走散了。” 孙刃点头,几个人又重新回到茶铺里坐下来。 外面锣鼓喧天,欢颜探头探脑的看着,赞叹道:“苗人的新年可真是热闹,大家都聚在一起,不像我们一家过一家的,只有上元节的时候才有花灯看。” “各有各的好,再说,我们汉人人多,要都这样上街莫说舞狮子,就是走路也走不动的。”瑞珠笑着道。两个丫头就聊了起来,瑞珠的性子要比雪盏圆滑一些,但又比欢颜精明,以前顾若离没打在意,这一路过来倒是看的很清楚。 孙刃抱着剑站在门口,在街面上看着,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周铮回来了,顾若离就看到他还湿了一只鞋。 “追上了吗?”顾若离看着周铮,他摇了摇头道:“那位白先生的武功不低,等我追到人时他的船已经行到了酉河中间了,我喊了几声没有人答话,我就没有再追了。” 顾若离叹了口气,要是能找到白徵的话,他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但有一点是可喜的,就是白徵是安全自由的。 “这样。”顾若离顿了顿,道:“周铮你想办法找到白先生,我觉得他一定还会再来这里。” 他觉得白徵留在这里,一定是和白世英有关,只要白世英的事没有解决,他就一定还会再出现。 “我有办法找到他。”周铮点头道:“他既然在这里颇有些名气,想必私底下的一些闲帮肯定知道,只要有拳头有钱,就不怕找到他这个活人。只是白家那边不好办,县主,实在不行您就按照胡老伯的方法先进白家镇再说。” “不行。”顾若离摆了摆手道:“这两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进了镇子最后还是见不到白家的族长。我有办法了,你专心找白先生。” 周铮点头应是。 一行人付了茶钱就往住的地方去,人太多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出了镇子,顾若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欢颜则是抱着几袋子的零嘴,大家互相对视,不禁失笑。 “孙刃。”顾若离道:“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孙刃应是,顾若离就交代了他几句,孙刃点头道:“行,我这就去找胡老伯。” 他们就又在镇口坐着喝茶,一副游人闲逛的样子,用过午膳,忽然人群中就有喧哗声传来,乱哄哄的有人喊道:“杀了啦,有人发疯啦。” 话落,许多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我们去看看。”随即,顾若离就起身往那边去,周修彻随着她反向挤过去,欢颜拉着顾若离道:“县主,那边危险,您别去了。” 顾若离拍了拍她的手,人已经钻到人群中去了。 乱糟糟的围成了一圈,就看到有个中年汉人男子,拿着一把菜刀嘶吼叫着,虽没有伤着谁,但是样子非常的凶悍可怕。 “周修彻。”顾若离话落,周修彻人已经极其迅速的冲了过去,那个男子拿着乱挥着,有人捂着眼睛惊叫,可不等叫声落,就看到周修彻三两下的拳脚,就见那男子打翻在地,那人嗷嗷叫着,在地上打滚。 四周安静了一下,明显能听得到一阵阵长长的舒气声,随即就看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少妇上前去,按着那人的手,从随性的丫头中取了金针出来,手脚麻利又果断的,在疯掉的人身上扎了七八根针。 几乎是一瞬间,那个疯掉的人就安静下来。 旁边的跑动的人纷纷停下来,看着这边,等看到那人发怒猩红的眼睛瞬间平和,四周掌声雷动,有人喊着,虽听不懂但是能感受到对方的赞扬。 这一行人出现,不过几息的功夫,一个发了疯的人就瞬间被制服了。 “父亲。”随即,有个孩子和妇人赶了过来,是发疯男子的家人,顾若离交代孩子,“我开个两个方子给你,照方子吃十剂药,中间歇上七日,再吃另外一副半个月,你父亲的病就能好上一半。” 妇人和男孩子激动的一直磕头,问着恩人的贵姓,顾若离道:“我姓顾,来这里找个朋友,暂时会在镇子上住几日,你若有事就去找我。” “是!”男孩应是,和自己的娘扶着发疯的男子起来,男子也朝顾若离行礼,道:“多谢顾大夫!” 顾若离笑笑,目送一家人离开,她这才看到,四周停下来许多苗人,大家都佩服的看着她,有人上来问道:“您是新来的大夫吗?” “我是大夫没有错,来这里是为了找个朋友,会在这里住几日,要是大家身体不舒服也可以来找我。”顾若离说着,和大家说了地址,笑着道:“我还有事就告辞了。” 大家从人群里退了出来,一路走过来就已经有热情的苗人和她打招呼,“顾大夫,你是客人,晚上就留在我们这边吃饭吧。” “不敢打扰,不敢打扰。”顾若离站在镇口笑着。 短短半天的时间,镇子里新来了一位顾大夫的时就传了出来。 顾若离看着孙刃,道:“那一家三口给银子了吧?” “按您的吩咐,给了五十两,他们这两日就要回家过年去了,要到年后三四月才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就已经走了。”孙刃笑着道。 顾若离点头,回道:“行,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欢颜才明白过来,道:“原来那个发疯的男人是县主您找来的托啊。” “现学现卖。”顾若离笑着道:“白家不理我们,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这个镇子和白家镇紧挨着的,今天的下午的事这么多人看着,说不定就传到白家人的耳朵里呢,再结合我是顾氏后人的身份,白家总会注意到。” 欢颜点头,道:“县主的办法好。” “县主。”欢颜话落,瑞珠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指着外头道:“有人要见您。” 顾若离和孙刃对视一眼,这么快白家的人就来了,她提着裙子出去,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一个中年的男子,像是个管事,看见她拱了拱手,道:“请问,夫人可是顾大夫?” “正是。”顾若离颔首,问道:“阁下是……” 男子自我介绍道:“在家姓白,是白府里的总管事,夫人前两日递了拜帖去府中要见我们夫人。不巧的是这两日我们夫人忙着内务不得空,所以就一直没有给顾大夫回话,今日夫人得闲便让老奴来请顾大夫,不知顾大夫可有空,过府一叙。” 真的是白家,还是白夫人邀请她去白府,她微微顿了顿,道:“劳烦白管事稍等,我刚回来一身灰尘,去换身衣裳就出来。” 白管事应是,站在院子里候着。 顾若离带着孙刃和周修彻去了后院,她和孙刃交代道:“一会儿让周修彻跟着我一起去进去,不知道白家什么情况,我们要留点在外头接应,要是一会儿谈的不好,你和周铮还能有个接应。” 孙刃应是。 “还有,要是找到白徵就请他到家里来,问清楚白世英的情况,尤其是白世英和白夫人之间的恩怨。” 孙刃一一应了,顾若离换了身淡紫的褙子,梳了圆髻别了一直鎏金的太皇太后赏赐的凤簪,带着两个丫头和周修彻上了马车。 一行人徐徐走了一刻钟,她就看到了高高的牌楼,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白镇”二字。 将原来的镇名彻底改掉了。 镇子里盖的房子和苗人的有些不同,多是砖石结构,黑瓦白墙有些江南风土,来往走动的百姓穿的也是汉人的衣服,街道两边卖生药的最多,也有卖年货的,卖对联的,有着很浓的年味。 车子在镇口略停顿了一下就往里头走,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径直往里面走,一次弯都没有拐过,走了一盏茶后就到了一个大宅子前面,朱红的大门气势恢宏的坐落在街上的尽头,像是一整条街都是从这里延伸出去的一般。 这里应该就是白家的,这个镇子主人。 不同于街道上的喧闹,这里很安静和庄宁,空气里有着浓烈的药香,她轻吸了口气闻到了陈皮的香味,淡淡的像是空气芳香剂似的。 “请。”白管事从轿子里下来,走到马车前面站着,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要她下车走进去。 顾若离笑了笑,扶着欢颜的手下了车,白管事打量了一眼周修彻走在了前面,门打开里面是一道影壁,绕过去就是一个偌大的花园,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一道花园的左边墙上,开了个两个如意门通向内院。 寻常人家只有一个,倒是少见的很……难道是内院里还分着两个大院子? 顾若离没有问,随着白管事进了里面的垂花门,里面依旧是花园,种的都是芍药,这会儿天气冷了可芍药还是开着的,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能让花开的这么鲜艳。 一行人慢慢往里面走,走了约莫一刻钟路过了许多小院子里,才看到正院,白管事进去回话,过了一会儿有个婆子出来,打量了一眼顾若离,引着他们进了院子,打了宴席室的帘子,道:“我们夫人在里面,顾大夫,请!” 顾若离颔首,跨进了宴席室里。 打眼就看到一位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的妇人,年纪约莫四十左右,眼角有深浅的皱纹,眉宇间的川字纹也是深深浅浅,一双剑眉给人不苟言笑的样子,穿着一件深紫的对襟褙子,梳着圆髻,面无表情的喝着茶。 闻声,妇人抬起头朝她看来,一双眼睛很大,透着精明和干练。 “请坐。”妇人和她微微颔首,旁边有婆子上茶来,介绍道:“这是我们白家的夫人。” 顾若离微微福了福,在一边椅子上坐下来。 “你是顾氏的后人?”白夫人看着顾若离,道:“何以突然到保靖来,还给我递了名帖,有何指教?” 白夫人说话毫无拐弯含蓄的打算,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 “我来找白世英。”顾若离也不想拐弯,她原先就怕进步了白家,现在进来了她就直接说了,“她五个月前离开京城后我们还一直有通信,可是最近三个月她音讯全无,我多方打听她回了家里,所以我就冒昧前来拜访,还请夫人让我们见一见白姐姐,见到她没事我也就放心回去了。” 白夫人似乎并不惊讶,挑眉看到她道:“你就是那个在京城和她来往密切的静安县主?” 顾若离回道:“正是。还请夫人请白姐姐出来,让我见一见,我也就放心了。” “难为你惦记着她,姐妹情深。”白夫人就端茶了,“不过可惜,她不方便见你。” 顾若离皱眉,当做没有看到白夫人端茶送客的意思,“为什么?” “她要成亲了。”白夫人道,“等成了亲她就要接管白家的家业,往后也没有可能再去京城和县主再续姐妹情,所以你们不见也罢,就当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白世英此人吧。” 她说着站起来,不愿意和顾若离客套的样子,“走吧,我还有事就不送县主了。” 第391节 顾若离打量着白夫人,她知道要是她今天从这里走了,再想进来就难如登天了,“白夫人,我千里迢迢来,您一句话就将我打发了,也叫我太冤枉了,怎么说也让我见一见她。就算断了姐妹情,也还有需要交代的事情。” 白夫人顿时冷脸,脚步微顿停下来看着她,冷笑着道:“县主当这里是京城?” “我当这里是白府,所以再三恳求。若是京城我就不必如此了。”顾若离也昂着头一副刁蛮的样子,白夫人蹙着眉头扫了她一眼,道:“来人,送客!” “白夫人!”顾若离上前一步,看着白夫人道:“我不过想见她一面。” 顾若离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白夫人打断,她看着她冷冷的道:“给你一天时间,立刻给我滚出保靖州,否则,你就给我留在这里。” 她说完,就大步下了台阶走了。 顾若离站在门口看和白夫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有婆子上来道:“请离开吧。” 这就是白家啊,还真是个硬石头,看来想见白世英没有别的办法还真是不容易。 白世英她是一定要救的,没有办法她就找办法,顾若离也来了气拂袖出了门,径直出门上了车带着众人上了街,车刚拐出了白家镇,就有一个妇人迎了过来,“请问,是顾大夫?” “我是。”顾若离掀了车帘打量着妇人,穿着还可以,但是打扮不像是主子,就听对方道:“我们二姑奶奶有请。” 二姑奶奶?难道是白夫人的妹妹? “人在哪里?”顾若离看着婆子,婆子就指了指旁边茶馆的楼上,她顺着对方看去,就看到二楼上站着一位妇人,便颔首道:“好。” 她下了马车,带着几个人一起上了楼,方才的那位夫人就迎了过来,看着她道:“你来找白世英的?” “是。”顾若离走进来,和妇人面对面立着,她发现白家人大概是因为自信,所以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很直接,“夫人找我来,是能帮我?” 妇人呵呵一笑,似乎很欣赏顾若离的样子,道:“我姓白,是白家的姑奶奶。”话落,请顾若离坐,道:“你也可以喊我二夫人。” 果然是白夫人的妹妹。 “世英被关在后院里。”白二夫人道:“你想见到她很容易,我就可以帮你。但是你想带她走就不容易。不说白镇,就是保靖州你都出不去。” 顾若离挑眉。 “不过,你是县主是吧。夫君又是镇国将军,你可以请兵来援助的。”白二夫人看着顾若离道:“你尽管带兵,我敢打赌,我家老大是不敢真的和府衙对上的。” 顾若离皱眉,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手里揣了许多条人命。这是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她就是死上十次也不能偿命。”白二夫人冷冷的笑着,“你要想救就快点,带着白世英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白二夫人是打算和白夫人争家主的位置,所以打算帮她将白世英弄出来,好消除一个对手? 具体原因她不想知道,她就是想见到白世英,弄清楚情况,然后再问白世英的意思,做后续的打算。 “行啊。”顾若离道:“我方才被白夫人赶出来了。现在又见到了二夫人,那么二夫人可有办法让我见白姐姐一面?” 白二夫人笑了笑,道:“当然可以,今晚丑时你在白宅东面的角门等我,三声狗叫为信,我领你进去。但有一点你只能一个人来,不能多带人。” “好!”顾若离点头,“今晚,不见不散。” 白二夫人点了点头,道:“那就望县主能早点帮世英脱离苦海的好。” 顾若离笑了笑。 离开了白二夫人她回了家中,周铮和孙刃都赶了回来,几个人商量了这件事,顾若离道:“我进去,半个时辰为限,要是没有出来你们就冲进去找我。” “白家还不至于要我的性命,他们既知道我的身份,利用我搅浑水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点。”她也无所谓,当下就只是想见到白世英,别的事一概无所谓。 大家各取所需。 周铮和孙刃点了头。 在天黑前他们重新混进了白镇,在镇子里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子夜时顾若离换了夜行衣,由周铮领着去了白家的宅子,还离着半丈远的时候他们就闻到了药香,浓浓的带着一点麻醉的成分。 顾若离吃了两粒药丸,还是当时白世英给她备的提神醒脑的,在角门口站了一刻钟,门开了有个面黑的婆子站在门口,低声道:“随我来。” “我知道了。”顾若离回头和周铮点了点头,又摸了摸自己荷包里的刀,跟着婆子进了门,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在不远的小房间里听得到有守夜的婆子在打牌吃酒,那个婆子七拐八弯的带着沿着墙根走着,过了一会儿就指了指不远处一间亮着灯的小院,道:“就是那间,我们绕道后面。” 说着,冒着要在竹林里穿过,两人停在了后窗,婆子就站在一边望风,示意顾若离自己敲窗户。 顾若离敲了,喊道:“白姐姐。” “是娇娇吗?”忽然,窗户上有个身影贴上来,急切的喊道:“是娇娇吗。” 顾若离确定是白世英,道:“发生了什么事,你需要我做什么,快点和我交代,我进来不易。” “好!”白世英道:“我娘她……”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忽然身边的婆子噗通一声倒了下来,顾若离惊了一跳回头去看,就看到后面林子里站着黑压压的几十人,打着火把,无数把弓箭对着这边。 “大胆贼子居然敢闯白宅,就地格杀勿论!”领头的男子大喝一声,顾若离贴着墙根,面色微微一变,她正要说话,左边就又听到一道男声传来,呵斥道:“白睢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说格杀勿论!” 顾若离凝眉,静静看着两边人马。 ☆、223 权位 “我不算个东西,白芷,你就算个东西了?”白睢楠冷笑一声,道:“你们母子夜里放外人进府安的什么心。” 白芷啐了一口,冷笑道:“你道是我放进来,就是我放进来的?”他说着看了一眼站在窗户底下的女子,道:“不过,现在也不用猜,问一问就知道了。不像有的人一上来就杀人灭口,是不是怕贼子一会儿招认了和你有关啊。” 两个人年纪都在二十出头的样子,容貌上也有几分相似,不过都姓白顾若离猜不出来他们是什么,扫了一眼她回头问窗户内的白世英,道:“白姐姐,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娇娇。”白世英低声道:“白素璋在白镇,你帮我找到他,让他来见我就行。其他的事我自己解决。” 顾若离想问什么,白世英急着又道:“你快离开这里,要是再来就带着兵,这些人都是眼高于顶,做事也是不计后果,你别和他们正面相对。” “好。”顾若离颔首,正要说话,白睢楠和白芷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顾若离回头打量着两人,紧蹙了眉头。 白世英低声道:“这两人都算是我表哥。” 顾若离分不清是什么亲的表哥,只得点着头应是,对面两个男人已经带着人站在她面前,白睢楠道:“你就是白天来府里的那位静安县主吧。” “是。”顾若离点头,“二位这是什么意思。” 白睢楠就道:“我们白府不是菜市场,不是你想进就进的,跟我去见家主夫人。” “白睢楠。”白世英隔着窗户喝道:“她是我的朋友,若你敢伤她一分,我和你势不两立。” 白睢楠眉头簇了簇,道:“英子,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坏了白家的门风。”他口气如同长辈,话落,就伸手过来抓顾若离,不等他的手落下,白芷就拳头一出,喝道:“你的算盘打的太响了,你带她去见夫人,问我的意思没有。” 这两人分明就是在抢功劳,顾若离抓着手中的匕首,心里想着要怎么离开这里,就在这时两道三道黑影飞了过来,就听道周铮喊道:“县主!” “周铮。”顾若离喊了一身个,回头看着白世英,道:“白姐姐,你跟我一起走?” 白世英道:“我出不来,你快走帮我找到白素璋。” 顾若离颔首,那边孙刃和周修彻已经和白家的人动起手来,周铮来抓着顾若离脚尖一点,跳上了屋顶,随即翻落到屋前,飞快的沿着小道,顾若离来不及说话,身后有人追了过来,随即周铮跑的脚步一顿,她顺着视线看去,就看到白夫人以及白二夫人和另一位她不曾见过的妇人拦在路前。 白夫人脸色极其的难看,沉着脸望着顾若离,白二夫人则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打量着顾若离啧啧叹道:“大姐,我看你还是让英子出来吧,这三天两头的有人来救,咱们家都快成别人的后花园了。” “我怎么听着不是味儿。”另一位夫人道:“二姐,这位县主娘娘不是你放进来的?” 说话的是白夫人的弟媳,姓秦,乃白睢楠的母亲。 “我放的,你有什么证据。我说弟妹你怎么年纪越大,脑子却是越来越不好使了。饭你随便吃,可话却不能随便说。”白二夫人话落,掩面一笑,道:“不过大姐,你实在该考虑考虑我的话,那孩子心不在家里,你强留了也没有用啊。” 白夫人盯着顾若离,对二人怒喝道:“闭嘴!”话落,她拂袖对顾若离道:“你随我来。” 话落,人往右边走了几步,顾若离和周铮对视一眼随着白夫人走了几步,站在一颗秃了叶子的树下,白睢楠和白芷也追了过来。 “我和你说过,世英留在家里是要继承家业的。”白夫人回过头来看着顾若离,道:“你居然还背着我偷偷潜进来的,你当我白家是什么地方。” 顾若离回道:“夫人误会了,我无论做什么,都只是想见到白姐姐,她有难需要我帮,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义不容辞的帮她。所以,夫人说什么不重要的,我只想听她说。” 白夫人眯着眼睛,看着顾若离,冷声道:“原定年后让她成亲继承家业,如今看来我是要提前了。”话落,她喊道:“睢楠,去告诉全族人,你和世英的婚事提前到腊月二十六。成了亲好过年!” “是。”白睢楠声音里满是雀跃,白芷就跳了出来,喊道:“姨母,您怎么能这样。他配不上世英。” 白夫人冷笑一声,看着白芷,道:“难道你就配的上。”她扶着手目光扫过白二夫人看了一眼秦氏,淡淡的道:“男人在白家根本无足轻重,所以,有盘算的人还是趁早死了心,白家百年的规矩不会破,无论世英和谁成亲,她都是家主,而她的男人也只是和家里所有人的男人,担负的只是传宗接代的事。” 白夫人话落,拂袖看向顾若离,“既然县主来了,那就留下来喝一杯水酒吧,以全你们的姐妹之情。”话落,她正要走忽然院子里有人跑了过来,喊道:“夫人,密室被人打开了,您的柜子也被撬了。” 白夫人脸色一变,什么都没有说带着人急匆匆的就走了。 密室被撬开了?什么意思,顾若离蹙眉带着周铮几人就要走,秦氏就拦住了她道:“睢楠,将所有的门都关了门,家里进了贼人,没有夫人的吩咐,谁都不准出去。” “呵呵,这还没成亲就当自己是主人了?”白二夫人道:“弟妹,我看你是高兴的太早了。要知道,素璋可还没有回来呢。” 秦氏冷笑一声,回道:“那又怎么样,他不过一个外人,在不在和大局有什么干系。”话落,就做了请的手势,“静安县主,我们家里丢东西了,你还是随我们一起走一趟,以证清白吧。” 顾若离看了一眼白二夫人,她是故意请她来家里,表面是帮着她看望白世英,实际是想趁机偷东西,若她没有料错的话,一会儿她就该成为偷盗秘方的小偷了。 看来,白家的事还真是复杂。 她随着去了正厅,白夫人已经怒气冲冲的从后面回来,目光一扫众人,道:“将家里所有人都找来,秘方丢了,我要仔细搜查。” “这还用查吗。”白二夫人果然矛头一转对向了顾若离,道:“寻常密室都好好的,就今天被盗了,除了一些外来的人,还能有谁。” 白夫人就看向顾若离,蹙着眉头脸色极其的难看,“静安县主,若是秘方真是你拿的,还请你交出来。这东西是我们白家的东西,外人拿去也没有用。” “我不知道夫人的密室在哪里,如何能偷得到你的秘方。”顾若离回道:“夫人还是好好查查家里的内贼吧,这东西既然别人要了没有,内贼的可能性比外面的人可是大多了。” 白夫人盯着她目光动了动,秦氏就道:“静安县主这话说的倒是很对,我看咱们家就是出内贼了。二姐,你还是不要再演了,秘方就是你偷的吧。” 白儿夫人就掩面笑笑,觑了秦氏一眼没有说话。 “夫人。”有婆子从外面进来,神色慌张的道:“关小姐的房间走水了。” 白夫人听着立时身体就晃了晃,顾若离也是一愣提着裙子就朝外头跑,秦氏扶住了白夫人和众人喝道:“没听到说走水了吗,还不快去救火。” 后院内一下子喧哗起来,众人都朝关白世英的那间院子跑去。 还没到跟前,顾若离就看到冲天起的火势,像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将那间小院含在口中,根本就没有救火的时间,转眼间院子已经四分五裂,倒塌在地上。 顾若离愣愣的站在远处,转头看着白夫人,问道:“夫人,白姐姐刚刚就关在这里?” 白夫人脸色煞白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头过去对白睢楠道:“救火,找人。活人见人,死要见尸!” 白睢楠应是,带着人救火,秦氏站在一边傻眼了,结结巴巴的道:“世……世英没了?” 啪! 白夫人回头就抽了秦氏一个耳光,秦氏被打蒙了看着白夫人,就听到她道:“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再多言一句我就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秦氏害怕的捂住了嘴。 “世英啊。”白二夫人干嚎了起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姨母一手将你养大,你怎么样也要和姨母道一声别啊。” 白夫人指了指白二夫人,立刻就有人过来强行将白二夫人半拖半拉的往外带。 火熄的很快,冒着热气的废墟被白睢楠翻了一个底朝天,在废墟里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分不清是男是女,唯一肯定的是,那是个人。 “里面只有世英一个人。”白家三爷赶了过来,看着自己的姐姐道:“大姐,我看你还是安排后事吧。” 第392节 白夫人没有说话,静静站在废墟前面好一会儿,扶着婆子的手慢慢往自己房里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顾若离,道:“静安县主,请随我来。” 顾若离随着她而去,一行人刚到院子,白夫人道:“关门。” 正院的门被关上,白夫人看了一眼忽然眼睛一翻,人就直直的栽了下来。 “夫人!”有个小丫头惊的叫了一声,扶着白夫人的婆子立刻就喝道:“闭嘴。”话落,和另外一个婆子扶着白夫人飞快的进了暖阁。 顾若离蹙眉跟着进去,白夫人躺在炕上,两个婆子一个扶脉,一个取针,看样子都是懂医术的。 “什么病?”顾若离问道。 婆子就道:“胸痹痛,夫人找半仙算过,她活不过明年正月。” “什么。”顾若离听了一惊,忽然就明白过来,白夫人逼白世英成亲继承家业,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蹙眉上前,道:“让我看看。” 婆子打量了她一眼,退后了一步。 顾若离扶了脉,脉沉而涩,虽没有喘息磕吐,但是胸痹确实无意,她回头看着婆子,问道:“平日吃的什么药?” 白夫人相似于冠心病或心绞痛,不能准确检查,但是病灶在此不会有错。 “瓜蒌白酒汤。”婆子回道。 药没什么大问题,顾若离细看了方子,颔首道:“药量有些保守,再加减一些效果会更好。”她说着,将每味多加了一些,又添了米醋三勺,道:“一起煎,连服五剂。”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听顾若离话,白夫人恍惚醒了过来,道:“听她的吧,她的医名还轮不到你们质疑。” 两个婆子应是。 顾若离在一边坐下来看着白夫人,道:“夫人先躺着休息,此病不易情绪激动。” “我没事。”白夫人还是撑着坐起来,看着顾若离,道:“是世英请你来的?”她的语气,比先前要温和一点。 顾若离点头,道:“她说她不想继承白家,所以给我写了信,让我来一趟,却不成想。”她说着叹了口气,心里闷闷的,可是又不敢相信白世英就这么死了。 “她原来不是这样的。”白夫人蹙眉道:“这孩子的心被人养野了。” 情况顾若离不知道,只得笑了笑没有反驳。 “你……认识素璋?”白夫人看着顾若离,她点了点头,道:“认识,在庆阳和京城都成见过。” 白夫人就没有再说话,起身道:“世英死了,你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快走吧。” “夫人不怀疑我拿了白家的秘方?”顾若离也起身看着白夫人,白夫人摆了摆手,道:“那方子是假的,不管是谁拿的,我都不在乎。” 原来如此,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暂时还不能走,我要亲眼看到白姐姐的尸体才会走。若是有人有意杀她,我也看到凶手绳之于法才行。” “你们不亏是朋友。”白夫人看着顾若离蹙眉道:“就连脾气也这么像。” 她说着往外走,边走边道:“随便你吧,不过我告诉你,你留在这里会非常的危险。”话落,她掀了帘子出门,院子里已经来了许多人,几乎是白家嫡枝的所有人,老老少少的站在门口。 “家主。”有个老者喊道:“火场里没有世英的尸体,她一定是死了。不管这把火是什么情况,当下我们不但要妥善处理后事,也要尽快将继承人的确定下来。” 白夫人站在台阶上,冷笑着看着众人,道:“世英死了,我可没死,这事还由不得你们来催促。大家都散了吧,到底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您不用遮遮掩掩。”白二夫人轻轻一笑,道:“你的身体,怕也熬不过几天了。现在不将人敲定了,将来等你去了,白家可就要乱套了。” 婆子端了椅子来,白夫人坐下来看着白二夫人,道:“二妹接着说。” “白家制药素来传女不传男。我没什么想法,你只看看眼下谁能接管白家这一摊子便是。”白二夫人说着轻轻一笑。 她身后立刻就有人道:“二夫人的手艺当年也得过老家主的亲传,他制药不输于任何人。” “可她没治过秘药。”有人反对道:“没有治过秘药的人,是没有做家主的。” 随即就有人哈哈大笑,道:“夫人难道治过不成。你们不要忘记了,我们白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秘药了。没有秘药我们白家还是白家吗,没有秘药,谁做家主有什么区别。” “说够了吗。”白夫人忽然一拍扶手,顾若离站在房内的窗户边,能清晰的看到她的手在急剧的抖动着,白夫人道:“要是说完了就赶紧滚。” 她说着站起来,怒喝道:“送客!” 院子里的婆子立刻往外赶人,白二夫人就哈哈一笑,道:“大姐,难道你准备再嫁一次吗?当年你受娘命嫁给了姐夫,生了世英后瞧他不顺眼,就让人将他闷死在书房内,两年后你又嫁给了岳庆安,没有想到引狼入室不但丢了心还丢了白家的秘方。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做不出秘药吧。你一怒之下杀了岳庆安……如今你打算嫁给谁呢,难不成你为了秘方要嫁给白素璋……不说你们的辈分,就说那孩子的性子,恐怕就算你嫁给了他,他也不可能将他父亲拿走的秘方重新交出来的。” “二妹。”白夫人下了台阶,盯着白二夫人,道:“那又怎么样呢,我是家主,我活着一天白家的家主就是我,而你什么都不是。” 白二夫人气的脸色发白,冷笑着道:“就快要不是了。” 没有白世英,白夫人就是强弩之末,她一死这个白家就是她的了。 至于秘药,慢慢找就是了。 “二舅!”白二夫人和身边的老者道:“将我娘连终前的信拿出来给她看看。” 旁边那位老者将信拿出来递给白夫人,道:“你将去世前和我说,你自小叛逆心性太强,若有一日你犯了大错,就让我将这封给你,让你将家主之位让出来给你二妹。” 白夫人看过信,目光一扫众人,将信揪做了一团,丢在地上拂袖道:“不要和我说这些废话,你们谁都没有资格。” 话落,她拂袖转身回了宴席室。 顾若离看着她进来,低声道:“您还好吗。” “没事。”白夫人在罗汉床上坐下来,望着她道:“你是顾氏的传人?” 她点了点头,不明白白夫人的意思,顿了顿对方问道:“你从京城来时,可见阙郡王?” 赵梁阙?顾若离点头问道:“夫人认识他?” 白夫人沉默的坐着,没有说话。 ☆、224 纠葛 “不认识。”白夫人道:“不过,虽未见其人但听过许多他的事情。” 她说着笑了笑,颇有些嘲讽的意思。 顾若离皱眉,不明白白夫人突然提及赵梁阙是什么意思,她们白氏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想到了祖祖辈辈都没有出山的沅江毛氏,还有无论圣上如何召见都没有人进过太医院的苏州郑氏,这两个世家居然都在赵梁阙去京城后,纷纷随之而来。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她想了一圈没有想明白,不由看着白夫人,道:“夫人为什么突然提起阙郡王?” “有些远近纠葛。”白夫人指了指一边请她坐,自己端茶喝了一口,院子里的人还没有走,她也没有心思理会,淡淡的道:“听说沅江毛氏和郑氏都去京城了。你就是因为他们才避开京城的?” “我离开和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顾若离道:“我是随我夫君一起走的,他去关外备战,我则打算随去做后勤军医,不成想路上收到了白姐姐的信,所以就来了这里。” 白夫人没有说话。 顾若离又道:“难道……是因为你们方才所说的秘药?” “真是聪明孩子。”白夫人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们白家百年前能够立世,就是因为祖宗研制出一方秘药,也正是这个我们才从保定迁到保靖州来,一待就是数百年。” 这些,顾若离都不知道,甚至于白家的秘药,她也没有听说过。 “你没听过不奇怪。”白夫人道:“就连世英也不是多么确定,因为那个秘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偷走了,直到那人死我也没有找到秘方。” 偷秘方的人,就是白徵的父亲? “不说这件事了。”白夫人道:“你是名医,有没有办法让我多活一年?” 顾若离皱眉就听到她接着又苦笑了一下,道:“世英死了,白家就没有继承人。你看到了我二妹她处心积虑的想要家主的位子,她这个人心术不正,我断不能将白家交给她,所以,在我死前一定要选出合适的人选来。”又道:“还有药方,是在我手里丢的,我无脸去见列祖列宗。” 顾若离很惊讶,她惊讶的不是白家的规矩,而是惊讶白夫人的冷静。 她亲生女儿就在刚刚死在了火场里,她没有伤心反而先想到的是家主的人选,她蹙眉道:“您的病需要静心调养,若一直操劳,没有大夫敢保证您能活多久。” 顾若离的语气并没有隐藏,所以白夫人笑了笑,道:“世英自小就和我不亲。” 不亲所以就不伤心了吗。 “夫人知道白素璋在哪里吗。”顾若离不想和她讨论白家的事了,她关心白家皆是因为白世英,如果白世英刚才真的死在了那个火场里,那么她就更加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她要查清楚,到底是谁放的火,她要为她报仇。 “在山里,他父亲的坟前。”白夫人笑容古怪,“那孩子只要在白镇,多会在那边。” 顾若离应是,起身告辞,“既是这样,那我去找白先生了。夫人……”她顿了顿,想到了白世英,“保重。” 话落,掀了暖阁的帘子出去,院子里白二夫人等人已经走了,只留下方才说话的老者,应该是白夫人的舅舅,她走过去微微点了点头擦身而过,老者忽然问道:“你是京城来的?” 她顿足回道:“是!” “你真的和英子是好朋友?”老者盯着她戒备的质问道:“还是,你根本就是冲着我们白家的秘药来的。” 又是秘药,她摇头道:“我不知道秘药的事,我来纯粹是因为白世英,现在她既然死了,我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告辞。” 话落,她就径直出了院子,周铮和孙刃以及周修彻停在院子旁边,她快步走过去低声道:“白夫人说白先生可能在后山,他父亲的坟就在那边。”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吗。”周铮低声问道:“白姑娘……”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白世英就死在了刚才的火里,而且,白家对于未来家主的生死也非常的冷静,甚至连个哭声都没有。 更加让他们觉得的不真实。 “先找到白先生。我觉得事情很奇怪。”顾若离抬头看看天,天已经大亮了,他们几个出了门,在街边随意买了点吃的,便打听岳庆成坟墓的位置,往后山去。 坟墓并不难找,他们在山腰下车爬到近山顶的位置,就看到一幢竹屋,位置非常的清幽,在屋子的不远处有个土坟,并没有修葺,而且坟头上还长了许多野草。 她看着微顿,难道这就是白徵父亲的坟?他守在这里为什么又不修缮打理。 “假孝顺吧。”周铮哼哼了两声,始终对那位长的出奇好看又出手阔绰的男子没有好感,顾若离摇头道:“他出门好几年了,或许是回来后还没来及收拾吧。” 其实,这话她也不相信,反而觉得白徵是有意如此,像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思念却又不屑。 他们几个人到了木屋前,门是关着的,周铮一脚踹开,屋子里收拾的纤尘不染,但是里外都没有人,孙刃道:“是不是走了?” 顾若离在房里转了一圈,直觉人还在,她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会儿。” 她话刚落,忽然就听到屋后有脚步声传来,周铮脚步极快的跳了出去,随即喊道:“县主!” 顾若离也跟着跑了出去,随即就看到白世英和白徵站在屋后正说着话,白世英穿着一件天蓝的褙子,头发有些碎乱,衣摆也有些脏污,显得颇有些狼狈,白徵则依旧是亘古不变的月白直裰,两人对面立着,气氛不是很好。 “白姐姐。”顾若离惊喜的喊着,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娇娇。”白世英闻声转头过来,顿时笑了起来,“你没事就好,我正打算下山去找你,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顾若离摇头,急着问道:“你呢,受伤了吗。为什么突然失火,你又怎么逃出来的。” “不知道是谁放的火,火起时他就来了。”她指了指白徵,“我们不敢大意,趁乱逃了出来,我本来想回去找你的……” 应该是白徵没有让她回去,顾若离松了口气,道:“我是客,他们对我还是有几分顾忌的。只要你没事就行了。”她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我感觉没有错,看到火我就觉得你肯定没事。” 第393节 白世英也轻轻笑了起来,几个月不见她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略显得憔悴了一些。 “县主。”白徵走过来,和她拱了拱手,“许久不见。” 顾若离也微微颔首,道:“前天在集市上曾看到过白先生,后来周大人去追,却是没有追到。” “那日我约了人,所以行色有些匆忙,实在不知道县主也在集市上。”白徵露出抱歉的样子,“若非昨晚的事,我今日也打算去拜访县主。” 顾若离颔首,白徵又道:“先去屋里坐吧。” 一行人就进了屋里,大家各自坐下,顾若离和白世英道:“当初你说毛氏和郑氏要上京,所以你行色匆匆的要去打听,后来一走就是近半年,到底是因为什么?” “当时我听说毛氏要来京城,便也怕我娘他们也会来,所以这才打算出去走走顺便打听家里的情况。”白世英无奈的笑道:“却不成想在路上就被我娘的人找到了,带我回了这里,关了一个多月我才将信给你送去,连累你跑一趟。” “没事。”顾若离摇头,忧心道:“白夫人她身体不好,说是寻了半仙给她算命,她活不过明年正月。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急匆匆的寻你回来吧。” “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白世英无奈地道:“她是她,我是我,我不想做她的女儿,更不想做白家的家主。” 顾若离听她这么说倒不是很意外,因为认识白世英这几年,她没有对自己母亲和家族流露出半分的挂念。 “那……”她看了一眼白徵又和白世英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白世英低头看着手中的竹杯,语气悠悠的,又抬头看着顾若离,“我和你一起去关外吧,你不是和赵将军决定离开几年吗?” “是这样。”顾若离点了点头,“你要是想去当然更好。” 只是,她觉得白家的事情恐怕不好解决,白世英也不可能轻易能走的了,而且,此时此刻白夫人定然已经知道了白世英还活着在这里的消息。 她话落,周铮忽然站了起来,蹙眉道:“有人来了。”说着就和周修彻一起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周修彻回来看着众人,道:“白夫人上山了。” “看来,白夫人是跟着我们来的。”顾若离并不意外,“你见不见?” 白世英垂着头没有说话,白徵忽然站了起来,道:“我去,你们从后山走吧。”他说着要出去,白世英面色一冷,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这是白家的事。”白徵没有回头,语气冷漠的道:“我是白家的人,当然有权参与。” 话落,他人就出了门。 “陪我走走吧。”白世英牵着顾若离往后山去,两个人并肩走着,能听到前面的说话声和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她闷闷的道:“……在我两岁的时候,她就杀了我的父亲……我记忆中,只有父亲一个模糊的影子,我一直以为这是白家的规矩,像螳螂那样,家主的男人都不能留,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她的规矩。” 顾若离愕然。 “后来,大约七八岁的时候吧,我不大记得……我住在二夫人的院子里,有一天家里办喜事,我才知道我又要有父亲了,就在那天我见到了岳庆成,那个带着儿子甘愿改姓嫁到白家来的男子。” 那么跟着来的儿子,就是白徵了吧。 “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可是有天……岳庆成死了,中的毒就是和郡主当年的毒一样。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我见过一例肠穿肚烂而死的人。” 没有想到第一个死的人是白徵的父亲,顾若离听着有些唏嘘,问道:“那还有一列呢。” 白世英笑了笑,道:“还有一列是白凯,二夫人的长子,若他没死或许我们已经成亲了吧。” 顾若离明白过来,白家的继承人自小就会定亲事,先成亲后圆房,而这位白凯就是早早定好的夫君,却不成想亲事还没有完成,人就死了。 在制药白家,却死于奇门之毒,想必这两件事对白家的打击很大吧。 “岳庆成是我娘下的毒。”白世英嘲讽的道:“她说岳庆成偷了白家的秘药,可是那秘药的方子没有人见过,而且自从秘方丢失以后,她就不能再制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方子看过两遍就不可能再忘记,何况她看了这么多年,就算丢了方子和她能不能制药有什么关系呢。她分明就是编的理由来诓我罢了。” 顾若离之前听到时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当时情况不同,她没有深想。 “那么……白先生也知道他的父亲是白夫人杀的吗?”顾若离问道。 白世英点了点头,回道:“知道。这件事不是秘密,白家没有人不知道。”话落,她侧目看着顾若离,道:“这也是我这么几年都没能开口和你说我家事情的原因,实在是难以启齿,不想污了你的耳朵,这其中的肮脏不是一句话一件事能说的透的。” 总之,她失望透顶,不想留在白家,也不想和白家有什么关联。 这也是她不愿意正式做药师在同安堂做事的原因之一,其次……便是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做个普通的女人,或好或坏都无所谓,但却不想去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假名利。 “秘药的事,方才白夫人和我说了一些。”顾若离犹豫的道:“她说,方子确实丢了,她也渴望再做出秘药来……你要再听她解释吗。” 白世英垂着头沉默着,顾若离问道:“方便问一句,这个秘药是什么功效,为何我们从没有听过。” “说是能解百毒。”白世英淡淡的道:“我没有见过,更不曾看过其功效。” 解百毒?换做她大概也是不信的,顾若离簇了簇眉头没有说话。 “不说我的事了,过几天我们就离开这里。”白世英说完看着她道:“毛氏去京城后你见到了吗?” 顾若离点了点头,将毛氏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白世英听完惊讶的道:“你是觉得毛氏去京城和阙郡王有关?” “不好说。”她说着,顿了顿道:“但是我总觉得是有关系的。”她话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就看到白徵正慢慢朝这边走,在离他们七八步的距离外停下,看着白世英有讥讽的意思,道:“她让你回去,你不打算去看看?” “这和你没有关系。”白世英冷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年,你在我面前装的这么淡然,往后你还要一直装吗?她是你的杀父仇人,你看见她不觉恶心?” 白徵扫了她一眼,转身便走,边走边道:“下山吃饭去吧,这里没有米面。” 白世英泄气的笑了笑,和顾若离道:“走吧,我没死的事想必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们是上山来抓我,还是在山下等我已经无关紧要了。” 几个人顺着山路慢慢的下了山,果然,刚到山脚就看到白睢楠带着人等着,一看到白世英就激动的迎过来,“世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将火场都翻了好几遍……幸好,幸好你没事。” 他满脸的高兴和迫不及待,白世英道:“我死不死和你并没有关系,我不会是家主,你还打算娶我吗。” “你别说笑了。”白睢楠呵呵一笑,道:“夫人就你一个女人,你不做家主还有谁能做,你放心,二夫人的事我会帮你,只要你做了家主,我一定会将她清理出白氏。” “说够了吗,说够了你可以回去了,告诉我娘,我就算是死,也不稀罕那个位置,谁想做谁就做吧。”她说着,推开白睢楠上了马车,白睢楠一怔正要说话,就看到了白徵,顿时愠怒道:“白素璋又是你,你将她害的这么惨,你还想怎么样。” 白徵根本没有搭理他,翻身上马嘚嘚的走在前面,衣袂飘飘仿佛乘风而去。 他们走时,白睢楠还留在后面,不过一会儿就跟了上来,但却不敢贴的太近,远远的随着,一行人刚进白家镇内,两边的路就被人封住,黑压压数百个黑衣短打的小厮,拦在路的两边。 白芷坐在马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都没死,都还活着呢。”他笑着道:“既然都活着,那就都跟我回去一趟吧,白家的事是时候要有个决断了。” 白世英坐在车里,攥着拳头脸色很难看。 “你要不想回去,我们有办法甩开他们,等出了白家镇我们就能去找司长帮忙。”顾若离看着她道。 白世英蹙眉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白芷忽然哈哈一笑,道:“英子,你连你娘的生死也不顾了吗?行啊,你要不管也不顾那是最好,那就当着白家镇所有人的面,当着保靖州府的面,告诉所有人你白世英放弃白家族长的位子,往后你就再不是白家人就行。” “白芷,你将夫人怎么样了。”白睢楠催马上来,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他话没说完,一枝猝不及防的射了过来,噗嗤一声刺入他的肩膀,他哎呀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晕了过去。 “怎么样。”白芷手中挽着一柄匕首,似笑非笑道:“你答应了,我就保证你能活着离开这里,若是不能……那就只能送你们母女早点上路了。” 马车里没有声音,白徵却是问道:“你将夫人如何了?你若是敢动她一丝一毫,我绝不会放过你。” “呵!”白芷道:“难不成你真要和你死鬼的爹一样,再嫁到白家来吗?哦,对了,这一次不用改姓了。” 白徵眯了眯眼睛,忽然一跃而起,冲去白芷面前,啪啪抽了他两个耳光,又翻身一转稳稳落在马背上。 “你!”白芷被抽了两个耳光,气的大怒,“那就不要怪我不给你们路走。”话落,手又一摆,随即数百只箭朝这边射了过来。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除了嗖嗖的煎雨叮叮当当的钉在马车上。 周铮和孙刃以及周修彻纷纷上前保护马车,白徵则又是一个翻身,迎着箭雨电光火石间站在了白芷的马背上,夺了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 “都停手。”白徵冷冷的扫过众人。 四周都停了下来,白徵看着白芷,道:“想逼我们回去,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路!”话落他看向马车,对白世英道:“是非黑白总要有个了断,你躲在这里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车帘掀开,白世英坐在车门口,看着他沉声道:“这也是你自己选的路。” 白徵目光闪了闪,不置可否。 一行人侧转了方向往白府而去,顾若离握着白世英的手,她的手指尖冰凉,显然情绪并不稳定。 “我没事。”白世英笑笑,“这一天早晚都会来,我受得住。” 顾若离颔首,在白芷一众黑衣小厮的“护送”下,一行人慢慢往白府而去,白芷走在前面脖子上被抵着匕首,他侧目看着白徵,只问道:“白徵你对我兄弟做的事,我就算死也会讨回来。” 当年白凯中毒,白徵明明有药却不肯救,眼睁睁看着他兄长痛不欲生,最后实在受不住,在一个夜里自缢而死。 就是因为白徵,他嫉妒白凯能和白世英成亲,所以才会漠视他的死。 白徵扫了他一眼,根本不在乎,白世英却是皱眉道:“这么多年你还胡搅蛮缠,白凯的毒根本解不了,他要有本事他父亲也就不会死了。” “当初是当初,他父亲死时他手里什么都没有。”白芷盯着白世英,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忘了,我们白家的秘方被他父亲偷走了。” 白世英蹙眉没有说话。 一行人进了白府的宅子,一进门婆子丫头们就是一阵燥乱的惊叫,喊着四少爷……但看到白睢楠受伤抬回来,却一个个的很冷静。 “看来,白家已经被他们控制了。”顾若离握着白世英的手,低声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白夫人她……” 白世英点了点头。 就如顾若离所料,内院里到处都是丫头婆子和黑衣短打的小厮,他们一进去就有婆子迎过来,道:“二夫人请各位去祠堂。” 白家的祠堂是幢小楼,在宅子的东北角。 此刻,祠堂的四周同样被围困着,白二夫人和白夫人正对面坐着,身后都或站或坐着人。 很显然,白氏在这里已经彻底分化成两派。 “放开他。”白二夫人一看到白徵正拿刀抵着自己的儿子,就勃然大怒,“白素璋,你已经害死我一个儿子,难道还想害死芷儿吗。我告诉你,他若是有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所有人都不好过。” 白夫人静静坐着,视线落在白世英的面上,面色微冷,道:“站着作甚,进来!” 白世英牵着顾若离进去,和白夫人身后的人各自见了礼,便在旁边坐了下来,顿时,祠堂的偏厅里一瞬间嗡嗡炸响起来。 “放开他。”白夫人蹙眉道:“你也过来坐吧。” 白徵顿了顿,丢开白芷进去坐下,白芷揉着脖子,啐了一口指着白徵道:“你给我等着。” “睢楠呢。”秦氏往后看,有人道:“三少爷受伤了,抬回房里了。” 秦氏听着脸色大变,也顾不了别的跑了出去。 “大姐。”白二夫人拢手立着,目光一扫众人,道:“还是那句话,你弄丢了白家的秘药,这么多年除了娶男人以外你没有任何建树,这个家主的位置你还是早点退下来的好。至于世英,她自小资质平平,根本就能力掌管白家。” ☆、225 制药 白世英抬眸看向二夫人,满目失望。 “听到了吗。”白夫人看向白世英,淡淡的道:“在他们眼中,你就是这样的。” 白世英舒展了眉头,回道:“我既不在乎这些,她说什么怎么看我,有什么关系。” “没出息。”白夫人冷哼一声,看向二夫人,道:“她没有资质,难道你有?” 白二夫人冷笑了一声,道:“不管谁有,但是你们母女是没有资格再占着家主之位。”又道,“时间过的多快啊大姐,转眼间你我都老了,许多事都记不得了。可是有的事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作为白家的家主,庶务别人可以代劳,生意可以交给别人打理,但是白家是制药立身,这一件作为家主,你要做的比所有人都优秀,要让天下人让白家的后人知道,白家家主的制药,是当今世上无人可比的。” “可是,秘药的药方你说丢了,所以,这么多年你都没法再做秘药。”白二夫人哈哈一笑,道:“这几年我都不好意思问你一句,药方上的药你是没有记住呢,还是你从来都没有去看过方子,何以丢了秘方你就连药也做不出了呢。还是说,你根本就做不了了。” 第394节 不得不说,白二夫人的这席话顾若离也有同样的疑问。 她话一落,祠堂里就嗡嗡响起了议论声,很显然,这么多人都存着疑问,只是从来没有人敢问出来罢了。 “秘方丢了已经是酿了大错。当年的岳庆成全族人反对,你偏要娶他进门。”白二夫人道:“白家不是你一个人的白家,是我们所有人的白家,你做这些决定时,能不能也考虑我们的利益和感受呢。” 顾若离看到,白夫人扶着胸口,脸色非常苍白,显然是被气着了。 “二夫人,你不要只盯着家主一件事说,这么多年你说她没有建树就没有了吗。我们白家的药几乎卖去了全大周,提起湖广百氏没有人不知道的。在保靖,我们从和府衙平起平坐,到现在那一任新任的知府上位,都要先来拜访家主,这些难道不是我们白家的地位和影响。这些不是家主做的,难道是你做的不成。” “这是家主应该做的。”白二夫人道:“但是,除了这些白家的家主的最应该做什么,是制药,是世间无人能及的制药。” 方才说话的人无言以对,因为白夫人确实很久没有亲自再制药了。 “本末倒置的事,难道还要在白家继续下去吗。”白二夫人道:“不管她将白家做的多大多好,这些都是虚无的,我们白家立足之本是她丢的,而她自己连最基本的都不会了。” “大姐,你还能活几日。世英自小是我带大的,她几斤几两我很清楚,她做不出药来。所以,家主的位子还是让出来吧,让有能者居之,不要耽误了你我,耽误了白家,让天下人耻笑。” 顾若离听着直皱眉,侧目看向白世英,白世英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而白夫人则是抓着扶手,沉沉的道:“说来说去,是你想要做家主罢了。就算我今日我将家主给你了,那么继承人你又打算定谁,而且秘药你也做不出。那么,这些存在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白夫人一语中的,她身后白氏支持她的人立刻就点着头,道:“我们可是还有大小姐,大小姐的资质不是你说差就差的。可是您呢,一条条的提出那么多的问题,到最后的问题比家主还多,您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这些废话。” “我不一样。”白二夫人冷笑一声,胸有成竹的看着众人,一字一句大声道:“就算我所有的条件都不符合也没事。只要有一样符合,我也比大姐更合适家主之位。” 白夫人脸色一变,白世英也抬起头来看着白二夫人,大家顿时一静。 “因为……”白二夫人道:“因为我会制秘药。” 她的话一落,白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白二夫人道:“你会?” “当然。”白二夫人道:“为了不让人觉得我胡搅蛮缠,也让你退的心服口服,不如我们来比一比,从今天开始十五日之内,制出秘药者为胜,输的人就自己滚出白家,不得以白姓自称,也永不得回来。” “笑话。”白夫人皱着眉头道:“我为何要和你比,输赢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白二夫人就哈哈一笑,道:“我看你是怕了,因为你怕被大家知道你根本不会制造秘药吧。而且大姐,我会制造秘药,你不觉得奇怪吗。” 白夫人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端了茶,冷声道:“好,十五天为限,我和你比。” “好。”白二夫人眼睛一亮,看着众人道:“大家都听道到,十五天后我们看结果,输的人就滚出白家。” 顿时,白夫人这边许多人过来劝她,那边的则是有的兴高采烈,有的一副忧心忡忡的,白二夫人的舅舅问道:“你真的会做秘药?” “我当然会,当年我娘亲自教我的,为的就是将来一日我做家主。”白二夫人道:“她的资质根本不如我,唯一的优势,仅仅是她比我早生了两年而已。” 众人哄笑着出了祠堂,白夫人也摆了摆手示意她这边的人都走,“去吧,你们都去吧。” 大家叹着气离开了。 “大姐。”白三爷担忧的看着自己姐姐,“你不是说你做不出药了吗,你还答应她比?她分明就是知道,而有意为难你的。” 白夫人并不奇怪,无所谓的道:“今天不答应她,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完。” 白三爷点了点头,又喃喃的道:“不过,二姐她怎么会制秘药的。”她和舅舅说是娘教她的,但是他们姐弟很清楚,他们的娘是不可能教白二夫人制药的。 白三爷说着,又想起什么来,“她要真制出来,而您没有,那怎么办。” 白夫人冷冷的道:“不可能!” “可是……”白三爷忧心忡忡,白夫人挥手道:“你不用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白三爷欲言又止,还是出了门。 一时间祠堂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大家都没有说话,直过了好久白夫人看向白徵和白世英,道:“你也可以走了。” 白世英站了起来,白徵忽然抓住她的手,低声道:“等等。” “放手。”白世英挣脱,回头看着他道:“你想留下你便留,我早就说过这个家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白徵蹙眉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顾若离喊道:“白夫人。” 两个人都转头去看,就看到白夫人人事不知的靠在椅子上。 “快将她放平。”顾若离喊着白徵,他立刻上前去将白夫人放平在地上,白世英站在一边楞住,她知道白夫人身体不好,可是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在她面前这样,一时间她手脚冰凉。 白夫人的身边的几个婆子并着白管事将祠堂的门关了,不让外面的人刺探。 顾若离做着急救,又给白夫人喂了一粒常吃的药丸,脉搏总算稳当了几分,她松了口气坐在地上,无奈的道:“她的身体需要静养,若仔细调养着就没有大碍,若是再受刺激,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白世英脸色难看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面色苍白宛若死人的白夫人,红了眼眶。 “小姐。”白管事突然就跪了下来,“求求您别走了,这个家夫人撑的很辛苦,有您帮着她也会轻松呢一些,多活几年。” 白世英冷声道:“闭嘴!” 白管事依旧磕着头,道:“小姐,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您何必一直惦记着,她无论对错都是你的母亲,这世上母女间哪有隔夜的仇呢。” “不是仇。”白世英道:“这么多年,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死在她手中的那些人,我没法原谅也不能心平气和。” 白管事欲言又止。 白夫人慢慢醒了过来,朝正给她扎针的顾若离感激的笑笑,道:“谢谢!” “不客气。”顾若离扶着她起来坐在椅子上,“您还是要好好休息,不易过度操劳。” 白夫人笑笑,点头道:“好,我尽量心平气和。”话落,她转头看着白世英,道:“世英,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等说完你依旧想走,娘不会拦着你。” 白世英没有反对。 “你父亲的死,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后悔……他这样的男人留在白家是蛀虫,放他出去是祸害,只有死,才能让我彻底的放心,所有就算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至于岳庆成。”白夫人鄙夷的笑了笑,靠在椅子上,目光悠远,“我不需要和你们解释,他的死活也和你们没有关系。” 白世英反问道:“那阮娘呢,那豆儿呢,还有……白凯,这些人你都不用解释吗。” “是。”白夫人道:“都不用解释。作为家主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白家,我问心无愧。” 白世英冷笑了一声站起来,道:“你问心无愧,我有,我愧对阮娘,她护我十几年到最后却死的那么惨,我愧疚豆儿,她不过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愧疚白凯……若非因为我他又怎么死。你不用再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话,我还是和当初一样,我是白世英,仅仅只是白世英,和任何人无关。” 话落,白世英过来拉着顾若离便走。 顾若离回头看了一眼白夫人,随着白世英出了门,白徵没有出来而是留在了祠堂。 他看着白夫人,问道:“你……打算和她比?” “这么多年了,总要有个结果。”白夫人起身淡淡的道:“你也走吧,若我有三长两短,麻烦你照顾好她。” 话落便走了。 白徵看着她的背影,停留了一会儿便也出了门。 顾若离和白世英坐在车上,看这儿她低声问道:“看来,那药制作的过程很繁琐,白夫人她……怕是很难再制的出了。”当白二夫人问起时,她忽然就明白过来,白夫人这么多年不制不是因为她记不住药方,而很可能是因为她做不出了。 这味药的炮制过程肯定很复杂,以至于白二夫人说以半个月为限,什么药炮制需要半个月之久。 “白姐姐。”顾若离看着白世英道:“你……不留在家中吗?” 白世英垂着眼帘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沉声道:“我……不知道。”她抬头看着顾若离,“要是你,你会回去吗。” 要是她,大概也很难吧,她笑了笑道:“大概会留在家里,然后观望着结果……”她害怕白夫人出事,更怕白世英会后悔。 再大的怨念和仇恨,都抵不过一个死字。 白府中,白二夫人让人将院门关了,将自己药方拿出来,白芷问道:“娘,这几天您安心制药,家里的事都交给我。” “嗯。”白二夫人道:“等我拿下家主之位,就将白家的规矩改了,以后接管白家家业只讲资质不问男女。” 白芷点着头,道:“早就该如此,真是不知道老祖宗怎么想的,居然只传女不传男。” “祖宗的事不提了,你仔细叮着你姨母,还有你三舅,“将所有人都盯紧,等我出来。”等她出来,白家就可以换天了。 “娘,您这招真的是一箭双雕。”白芷点着头笑道:“姨母要是应战,就算她制出药来,这一道道程序她一个熬下来也必死无疑,可若她不应,这个家主之位她就更加保不住了。” 白二夫人笑了笑,道:“行了,行了不要拍娘的马屁了。我要去药房,你记住我的吩咐。这十五日以内,不要打扰我。”她可以用很多手段,但是想要众人服她,她就要拿出真本事来。 “知道了。”白芷让人准备一应要用的送去药房,这十五天白二夫人都要待在里面,一道药十四道工序每一样她都要亲手操作,尤其是蟾酥,更是复杂,她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和心力。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知道白夫人是做不出来的,不是她拖着病体,就是一个身子骨很好的人,也熬不过日叶不休的十五天。 白二夫人去了药房,院门关着她带着一个老人在院子里,晒药选药,研磨等等每一道都要求细致,分量也要精确,因为都是毒物,所以不能多一分,多一分很可能就成了毒,也不能少一分,少一分不但无用还有可能沉积体内。 那边,白夫人也进了自己的药房,白家瞬间安静下来,就连一向水火不容的白睢楠和白芷碰见都不再动手,但是,在这样的静谧就像是拉紧的弦,在一天一天过去后,越来越紧。 第七天的晚上,白夫人的药房里发生了燥乱,白芷闻声忙赶了过去,还不等他近院子就被白睢楠拦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是白家的地方,我想就来。”白芷说着,视线四处看着,打量着院子,他感觉一定是白夫人撑不住了,可是既然出了事为什么她还不出来呢? 难道她要硬撑,还是打算让别人代劳。 这是白家的秘药,她不可能让别人经手。 看来,这一次白夫人是毫无胜算了,白芷心里兴奋的直跳,没有心思和白睢楠扯皮,带着人飞快的回了白二夫人的药房,他进了院子隔着窗户和白二夫人,道:“娘,姨母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白二夫人忙贴在窗口,问道:“你确定?” “她身边的两个婆子进去了,还带着药。”白芷含笑兴奋的道:“要不是倒下来了,那两个婆子不可能进去的。” 白二夫人呵呵一笑,道:“那你仔细盯着,确定人死了才行,等我出来咱们就动手,不必再等。” 白芷应是。 可是接下来,那边院子里一片平静,白睢楠还是到处晃悠,白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也没有从里面出来……他直觉白夫人肯定死了,就算没有死,也一定病发了。 可是,他们这样藏着掖着打算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白芷忽然想到,他们一定是在争取时间,等到半个月后再出手,他想到这里飞快的出了门,边走边吩咐道:“去将白世英和白徵还有那个京城来的静安县主抓起来。” “他们已经离开了。”他的常随回道:“两天前他们就走了,现在应该已出了保靖了。要不,属下带人去追?” 白芷愕然,顿了顿问道:“你确定,人确实走了?” “走了。”常随回道:“亲眼看到他们上车,出镇的。” 白芷没说话,背着手来回的跺着步子,又停下来,道:“将手里所有人都安排好,还有四天,等夫人出关拿出秘药,我们就将白家控制住。” 常随应是。 白芷不放心,还是去了顾若离租赁的院子里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人才离开。 四日后,白睢楠和秦氏站在院门口等白夫人出来,可是过了正午了院子里还是没有消息,秦氏道:“二夫人那边出来了吗。” “不知道。”白睢南话落就看到很多人朝这边而来,他结结巴巴的指着,“娘……娘……” 秦氏皱眉回头去看,就看到白二夫人抱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带着白家半数的人往这边而来,她边走边笑着道:“怎么样啊,我的好姐姐出来没有啊。” “你的药出了?”秦氏抱臂看着白二夫人,“我就说,不是什么人都能制出药来,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白二夫人呵呵一笑,当着秦氏的面打开了手中的匣子,道:“你瞧瞧,我制出不曾。”又道:“忘了,你不懂这些。” 第395节 秦氏脸色极其的难看,询问似的去看自己的夫君,白三爷闻着味儿有点像,所以脸色也显得很难看。 “我已经验过了。”舅舅道:“这确实是白家的秘药,二夫人制出来了。” 所有人一阵暗暗的喜气,秦氏脸色极其的难看的道:“我……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再说,夫人还没有出来,等夫人的药出来,她这个药就没有必要留了。” “这太阳都落山了。”白芷笑着道:“夫人这是打算夜里悄无声息的出来呢,还是准备在里头再住一天出来的。” 白睢楠怒道:“这也是夫人的事,你管不着。” “呵!”白芷正要说话,忽然院子门打开,就看到白夫人捧着匣子慢慢从院子里出来,目光一扫众人,落在白二夫人身上。 白二夫人一怔,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 十五天,白夫人不但没有死,还真的让她制出秘药? 不可能的,如果能做出来前些年也不会碌碌无为了,何况现在年纪越大身体越差,就更加不可能做的出了。 “可要看看?”白夫人看着白二夫人,白二夫人迫不及待的夺过来放在鼻尖去闻,白夫人则扫了一眼白二夫人的药,摇了摇头道:“二妹,你的药可不行,这么湿重看来你在烘药时用的霜花炭和瓷坛,而是铁锅吧。” 白二夫人和白芷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非常的难看,身后许多人也都凑了过来,两粒药大一样,但是色泽却截然不同,白夫人的那粒要好很多。 “你!”白二夫人看着白夫人,道:“你的身体……” 白夫人走近一步看着她,问道:“现在轮到我来问问你,你的药方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告诉你的。” “娘告诉我的。”白二夫人蹙眉望后退了一步,白夫人摇着头,道:“不对,你的药方是阙郡王的人告诉你的吧,当年岳庆成将药方偷去个阙郡王,这世上除了只有我和他知道药方。” “你胡说,我的药方是娘告诉我的。”白二夫人回道,白夫人摆了摆手,道:“你的蟾酥一定是放了三钱三吧?” 白二夫人点头:“药方如此,当然是这个量。” “错,这个三钱三是我改的,我认识三钱的蟾酥比别的都要少,所以添了一些。而这个药方正好被岳庆城偷走,你再看到,就正好是我修改过的。你若不信可以去试试。” 药方是错的,当然也就不能解百毒了。 “不可能。”白二夫人摇头,质问道:“你的药真是你自己制出来的?不可能,你的身体做不到!” 白夫人笑了笑道:“这个根本不重要。只要结果是你输了,而我赢了!”话落忽然喝道:“来人,将白二夫人母子赶出白府,今日开始,他们再不是我白氏的人了。” “你敢!”白二夫人大怒,白夫人就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不也说我手中欠的性命早就数不清了吗。” 白二夫人不想再废话,对白芷使了眼色…… 两方的人顿时动起手来。 身后的依旧关着门的院子里,顾若离拿着白夫人给的药方研究着,和白世英道:“你觉得这药方真能解百毒吗?” 白世英摇头。 “那……热度呢。”顾若离道:“外科感染也是病毒病邪入侵,和中毒异曲同工,你说……这个方子有没有用?” 白世英听着眼睛顿时一亮,道:“你说的没错,我认为可以试一试,既是百毒,那么外科感染或许就真的可以。” “等去了关外,就有机会试了。”顾若离激动的道:“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外伤,到时候我们可以做临床试验。”话落又犹豫道:“此事要跟白夫人商量才行,这是你们家的秘药。” “你不对外说,谁又知道这是白家的秘药。更何况,正如你所言,好的药不给人用,那留存于世又有什么意义。”白世英道。 顾若离笑了起来,听着外面的打斗声,问道:“你和白夫人好好聊聊吧,将一些误会解开,母女还依旧是母女。” 白世英没有说话。 院门推开,白夫人从门口进来,看着顾若离拱了拱手的,道:“多谢县主的救命之恩,这一次若非县主,我大概真要命归黄泉了。” “夫人客气了。不过您的病还是那句话,要多休养。”顾若离道:“只要休息好不情绪激动,活到一百岁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夫人笑着点头,又看着白世英,道:“我让人去请素璋了,我们聊聊吧。” 白世英望着手里的茶盅,点了点头。 “你姨母说你资质差,那是她不了解你。”白夫人赞赏的道:“就看你这一次制药,不慌不乱,手法纯属老道,娘就知道这几年你的手艺没有荒废,不但没有荒废还有很大的进步。” “别的事稍后再说。”白世英看着白夫人,问道:“这个药方,能不能借我和娇娇用,我们队方子一定保密。” 白夫人颔首,道:“用吧,若能造福更多的人,也是为白家积德。” ☆、226 残爱 顾若离和白世英对视,两人都笑了起来,她起身给白夫人行礼,“多谢夫人,不瞒您说,我和白姐姐建了很多方子,但都没有信心。但这一次看到白家这个,我们都觉得可以试试,若是能成对于外科来说,真的是莫大的福音。” “县主客气了。”白夫人含笑道:“不过,要是以前我大约不会答应,只是时过境迁,我心态也和以前不大相同,对这些事也看的淡了一些。” 顾若离笑着点头去看白世英,她垂着眼帘,问道:“姨母她们,您怎么处置。” “赌约是她定的,自然要履行。”白夫人坐下来,“不但她们母子要离开白家,还不能用白家手艺在外谋生,以白家人自居。” 白世英没有说话。 “白夫人。”顾若离问道:“白二夫人的药方您确定是从阙郡王处得来的吗?” 她忽然想起来毛叶,她那样的人突然离开沅江来京城,是不是也是冲着阙郡王手中的白家秘药呢。 “我起初并不确定,但方才看过她的成药我就知道了。份量不同药味也不同,她的方子便就是我当年修改过的。”白夫人嗤笑一声,“我当年年轻气盛,觉得那方子不合适,才自作主张的修改,后来用过一次并未成功,我才知道,那方子上每一钱的重量都是祖宗衡量周全的,我改动真的是画蛇添足。” “这么说,当年那位岳……”顾若离停顿了那人的名字,“他是阙郡王派来您身边的,为的就是偷白家的秘药吗。” 白世英也看着自己的娘,眉头轻蹙。 “也许吧。”白夫人看着手里的茶,耳边是外面的喧闹和打斗,她目光却渐渐悠远,“他来时,手中有个配方,是沅江毛氏的秘药,我不知你见过没有。毛氏治病,一是靠圣女的幻术和外人行托,二就是他们的药,有些……麻木人心智,药性能持续两年左右,中间也有人会犯病,但具体的诱因我还不知道。他们的药很奇特,我非常的好奇。” “我见识过。”顾若离将毛叶在京城的事和白夫人说了一遍,“……诱因是鼓声,有节奏的鼓点,能摧毁药性。” 白夫人眼睛一亮,问道:“居然是这样,我这些年打听过许多在毛氏看病的人行踪,今天头一回听你这么说。”她显得很高兴,停了停又道:“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的药有可取之处,你若想要做外科的缝合术,毛氏的药对你来说或许有帮助。” 她当时在京城时就动心,只是药方在毛叶手中,她估计过也抢不到,正好急着走此事便罢了。 “他们的药方,你有?”白世英看着白夫人,语气依旧不算好,“你不是说岳庆城来白家时,手里有毛氏的药方吗。” 白夫人看了一眼女儿,点了点头,道:“是!”她说着,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顾若离惊讶不已,看着白世英,道:“夫人真有毛氏的药方?” “她肯定有,若不然当年她不会娶岳庆成进门。”白世英语含讥讽,“她做事很自信且目的性强,不可能为了喜欢而真的对岳庆城一门心思。” 白夫人确实有些自负,这一点顾若离已经感觉到了。 “就是这张,也一并给你们吧。”白夫人出来手里多了一张宣纸,裱过了收藏的很好,她递给顾若离道:“不过用的药很少见,你也可以试试。” 顾若离有些激动的接过来,毛氏的药有着麻木和控人心智的药性,这一点真的很神奇,她仔细看了一遍,凝眉道:“……百花石蒜和洋金花……这份量也太大了,难怪老贞王妃会突然去世。” “毛氏不算医。”白夫人似乎瞧不上他们,“他们在京城立足艰难,能待的只有沅江了。” 顾若离将方子递给白世英,白世英看过一遍收了起来,问道:“你当年给岳庆城解毒了?” 白夫人一愣看向白世英,随后又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白世英道:“既然你曾用过秘药,为何不告诉白徵,你背负了杀父之仇这么多年,何苦来哉。” 白夫人轻轻一笑,道:“可最终岳庆城还是死了,这有什么区别吗。”她当年救岳庆城的药,就是她自己修改过的,所以失败了,最后岳庆城还是肠穿肚烂而死。 有的事天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有!”白世英道:“不是你下的毒,你为何不解释,你救过他你为什么不解释。” 白夫人挑眉看着白世英,冷笑道:“你希望我解释,是因为怕我被人误会,还是因为你不愿意看到素璋误会我,而耽误了你这么多年。” 白世英忽然站了起来,冷声回道:“便是没有这些,我和他也不会有这些事,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我是什么样?”白夫人挑眉看着白世英。 白世英冷冷笑,道:“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我道你这么多年不愿理我。我以为你是嫉恨我杀了你的父亲,现在才知道,你是不赞同我的行事方式。”白夫人点了点头,道:“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神女降世,福佑众生。” “我就算不是,也不像你这样只管自己,只管白家。没有这天下,没有太平盛世就算有十个白家,你又能怎么样。”白世英说完拂袖便想出门,刚走道门口就被进门的白徵拦住,他立在门口,道:“话没说完,你走什么。” “我走不走和你无关。”白世英昂头看他,道:“你我有杀父之仇,你白家不共戴天,你都不记得了吗。不用整日在我面前清高寡淡,恨就是恨何苦掩饰。” 话落,她去推白徵,“让开。”白徵却反手握住她的手,道:“把话说完。” 白世英抬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道:“你我之间没话说。” 白徵毫无反应,依旧握着她的手不松。 “你回来后整个人都浮躁了。”白徵柔声道:“若是因为白凯,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白世英冷笑着,道:“杀你?我便是恨你们都嫌脏了我的心。” “好了。”白夫人道:“都坐下来,把话说清楚,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随便你们。” 白世英甩开白徵的手,站着没动。 白徵则堵着门,他若不离开白世英是出不了门的。 顾若离看的愕然,这样的白世英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前她都是很温和,鲜少见到她发脾气的时候。 难怪以前觉得她只要和白徵碰上就感觉很怪异,原来她也有脾气暴躁的一面。 她不禁心头失笑。 “我的病,县主说了明年死不了。”白夫人淡淡的道:“所以我不强求你留下来,但是,等我死的那天你必须要回来继承家业。白家不是我们的白家,是整个白镇整个保靖的白家,我们不能倒,有多少张嘴靠着我们吃饭。这和你的大爱没有冲突不是吗。” 白世英没有说话。 白夫人又道:“你的资质我看到了,秘药你也会了,将来做家主毫无问题。至于你的婚事,我今天就可以承诺你不想插手,只要你将来生出继承人,她的父亲是谁和我毫无关系,仅此而已。” 白世英皱眉回头看着白夫人,道:“我的夫君,只有白凯!” “随你。”白夫人道:“我只要继承人。” 白世英冷声道:“不可能。” 她话落,顾若离就看到白徵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白夫人扫了白世英一眼,又道:“你心中若无责任和使命感,就是制药再娴熟也撑不了大家。这一点你可以和县主学,她的心中不单单只是提高自己的医术,她所追求和看到的,是整个大周的进步。你有吗?” 白世英蹙眉,反身落座眯着眼睛道:“我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不用你来提点。” “行。你是聪明孩子,你自己想想吧。”话落,白夫人又看着白徵,道:“素璋,你我的恩怨你要报仇,也欢迎你随时来。至于药方,这么多年我也不曾真正去找过,索性是假的,便让他过去的。你们父子是什么人,是谁的人和我白家没有关系。” 白徵淡淡的道:“再等等吧,等有一日山高水长我心胸更广一些时,再来看待曾经的仇恨,或许,结果也会不一样。” 他不是不报仇,而是不想让自己冲动而为。 第396节 对于父亲……他是恨的,恨他当年所作所为,那么多的孩子他亲眼见他一个个推入火坑,恨他为了目的到白家,宁愿改姓丢弃祖宗……可是,那是他的父亲,给了他生命的父亲,他没有选择更没有资格去恨。 “行了。”外面的打斗歇了,白夫人看着白世英,道:“我活着,你可以肆意潇洒的活着。我死了你就是家主,这是命,你没的选择!” 话落,他拂袖便出了门。 顾若离走过去坐在白世英身边,握着她的手,白世英和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这些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了。” 她和白夫人的相处模式,让她想到了方朝阳。 要过年了,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吃年夜饭是不是很冷清…… 顾若离心头叹了口气。 “你们打算去关外?”白徵在对面坐下来,顾若离点头道:“七爷在开平卫等我,我们打算等年初二就出发,白先生你呢,有什么打算?” 白徵看了一眼白世英,望着顾若离道:“多年未曾去关外,难忘那边的日落日出,这一次索性无事我和你们一起吧。” 顾若离挑眉余光看了一眼白世英,含笑道:“我自然是欢迎白先生和我一起的。”她说着,指了指外面,“周铮他们还在等我,我下会家去等你们。” 话落,她松了白世英的手,含笑出了门。 “你什么意思。”白世英看着白徵,白徵道:“我想去,和你无关,你也不用自作多情。” 白世英抿着唇点了点头,道:“行!”话落她起身出门。 白徵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此刻,白二夫人气的晕倒在自己的别院里,白睢楠回头呵斥婆子,道:“你确定看到了大小姐和那个县主还在家里?” “是的。”婆子回道:“大小姐和静安县主就是从院子里出来的,还有大少爷也从里面出来的。” 白睢楠思索了一刻,换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就说白夫人怎么可能制出药来,原来是白世英和静安县主在帮他。 可恶! “睢楠。”白二夫人醒了过来,看着白睢楠道:“快,给京城写信去。” 白睢楠点头,道:“娘,您别着急我这就写信。” 白世英和顾若离对面坐在马车上出了白府,顾若离掀了车帘看到白徵骑马随在一边,她放了帘子低声问道:“你和白先生……是因为白凯的死吗。” “嗯。”白世英语气失落,“当年白凯中毒我娘制药未成,白凯受不住便上吊自缢了……他自缢时白素璋就远远看着,眼睁睁的看着白凯咽气的。” 顾若离皱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白先生看到了却无动于衷呢。” “白芷说的。我去时白芷正发疯的要和他打架。”白世英垂着眼眸,道:“事后我问过他,他也承认了。说自己问心无愧。” 顾若离愕然,掀了帘子又看了一眼白徵,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白先生是觉得白凯的毒既难解,不如早点死了好解脱?” “呵!”白世英道:“他要真这么想的,我就更和他无话可说了。” 顾若离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两个人就是站在弯路上,怎么也拐不回去,只能慢慢来,“要过年了,你是准备和我在赁的宅子里过,还是回来和白夫人一起?” “和你一起吧。”白世英道:“我不想回去。” 顾若离点头,也不想勉强她,慢慢走着,她将两张药方拿出来看着,白世英便丢了方才的话题和她道:“这两日我将药配好,走前先将毛氏药制出来,白家秘药等去了开平卫我再做。” “好!”顾若离期待不已,若是成了那她的手术,“我真的好期待。” 白世英也一扫方才的阴霾,含笑道:“是,我也很期待,期待你的第一次大手术成功,期待你所说的中西医结合医院,能够屹立在大周每一个地方。” “好。”顾若离道:“让我的顾氏同安堂,让你们白家医馆,屹立在每一个有人的地方。” 两人说完,噗嗤一声一起笑了起来。 “这梦不错。”顾若离笑着道:“我做了好些年了,现在终于见到曙光了。” 白世英却是笑容一淡,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接管白家吗。” “我不知道,你的心情和过去我不懂也没有经历过。”顾若离低声道:“我只能说我自己。若是换做我的话,我大概会接管,因为觉得不好所以才想要亲手将它改好,改成我想要的那个样子。” 白世英摸了摸她的头,道:“她说的没有错,我真的应该和你好好学学。” 顾若离掩面而笑,朝白世英伸出手来,握了握道:“白小姐,以后我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这是什么意思……”白世英一愣,也学着她的样子颠了颠手,“共同进步。” 顾若离哈哈大笑,抱着白世英道:“不错,白小姐孺子可教。” 白世英失笑敲了她的额头。 车外,白徵听到了两人的笑声怔了怔,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白世英的笑声了,甚至于她的笑容他也许久没有看过。 “白二夫人就这么赶出来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白夫人能应付吗。”顾若离觉得白二夫人母子不是省油的灯,今天吃了闷亏,定然不会老老实实的认栽。 “她只是身体不好。”白世英讥诮道:“若不然,我姨母为何忍了这么多年才动手。”是因为白夫人身体不好,又将她找回来的缘故。 若不然白二夫人不敢动手。 “那就好。”顾若离松了口气,“我让周修彻去盯着白睢楠,既然他们的药方是从阙郡王处得来的,那么她们就定然还有联系,说不定会有别的收获也未可知。” 她这次来白家,有很多的意外收获,她想了想掀了车帘看着白徵,“白先生,你认识霍繁篓吗?” 白徵面色微微一窒,和她笑了笑,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真的认识?”顾若离回头和白世英对视,两人都很惊讶,“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何我从未听霍繁篓说起过你。” 白徵策马慢慢走过来,随着马车走着,回道:“他幼时曾我父亲一起,我认识他,他并不认识我。他们兄妹三人颇为聪明,后来又随我父亲去了岭南,我不曾去也不曾和他么接触过。” “难怪岳庆城常常不在家中。”白世英喃喃的道:“他就是收养霍繁篓他们的那个头?” 白徵微微颔首,道:“是。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父亲是说,彼此见到的至少易容后的样子。” 顾若离忽然很心疼霍繁篓,当时的他并没有选择吧,否则以他的反骨也不会任由人摆布和指使……在一个幼小的孩子心中,能吃饱能活着就是天大的事。 一行人回了顾若离租赁的宅子里,白徵没有推辞的就住了下来,白世英不说话顾若离是不会赶白徵的,大家不再管白家的事,热闹的准备年货。 年三十那天,顾若离洗漱沐浴在院子里摆了贡品祭祖,白世英看着发了一会儿呆,“我想去我父亲坟上看看。” “下午我陪你去?”顾若离问道。 白世英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 顾若离颔首。 晚上,大家吃了年夜饭,放鞭炮,守岁,第二天中午各自睡到日上三竿,顾若离还是去给白夫人拜年了。 白家才出的大事,宅子里很安静,白夫人正盘腿在炕上打坐,口中念着佛经,顾若离见了有些意外,白夫人笑着道:“……佛经能使人心静,我今儿也试试。” 顾若离应是,“是这样的,人活着心态最重要。” “我将你添减的方子制成了药丸,这样也能方便一点。此事真要多谢你。”白夫人道。 顾若离笑着应是,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出来了,白夫人让人给白世英和白徵一人送了三千两的银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白世英拿着银票沉默的坐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正月初二他们就离开保靖往西北去,一路风雪未停,但新年的气氛却很浓。 此刻,京城中赵凌坐在御书房正和赵梁阙说着话,他道:“朕还只看那位姓周的苏州女子不错,其他的就随意留下几个便是。” “那就将苏州周氏留下来。”赵梁阙翻着名单,又点了一个阮氏,“这个也不错,江西人事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不错,要不然封个婕妤吧。” 赵凌顿时皱眉,这是他选妃赵梁阙提的要求比他还要多,可到底没有说出来,道:“行,就按王叔的意思。” “好。”赵梁阙收了折子,道:“户部缺了一个侍郎,微臣也有一人与您推荐。” 赵凌想了想,才记起这件事来,疑惑的道:“朕今日早朝已和翁阁老说过,人选也定了。不过小事,王叔怎么现在又提了。” “圣上说的那人有些不妥。”赵梁阙说着递了个折子上去,“您看看这是他以往的履历……” 赵凌眉头紧蹙看着赵梁阙,心头闷闷的。 御书房外霍繁篓和成一比划了手势让他不要通禀,便又独自走了,成一追过来问道:“霍大人要去哪里?” “我随便走走。”他说着又问道:“贤妃近日如何?” 成一就回道:“贤妃娘娘有些不舒服,这几日都在宫中没有出来,圣上也去看过一回,别的倒没有什么。” 霍繁篓点了点头,一个人在宫中畅通无阻的闲逛了许久,才出了宫门。 路过三牌楼时他顿了顿,拐了弯回了自己的宅子,毛叶正站在门口等着他,问道:“不是要请我吃饭吗,何以过年的时候不见你的人。” “圣女这是想我了?”霍繁篓呵呵一笑,从轿子出来挑眉看着毛叶,毛叶蹙眉道:“你去郊外的闻音阁了,听说那边的闻音是你相好的?” 霍繁篓哈哈一笑,勾着毛叶道:“你想多了,我和她不过朋友罢了。”话落又道:“想好没有,什么时候和我洞房嗯。” “你明知我不能做这些事,你还偏来强求我。”毛叶冷脸道:“你若每次都提,那我们不要再见了。”话落,便拂袖走了。 霍繁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直等到毛叶走远了他才无所谓的笑了笑进了门,雷武道:“圣女生气了?” “明天就会再来。”霍繁篓丢了自己的披风,“贱货,永远都只是贱货!” 雷武垂着头,他知道霍繁篓这是起毛叶和顾若离斗,气的顾若离离开的缘故……如今他回头来,帮着顾若离出气呢。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评价霍繁篓,想要心疼他,可他却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打听过了吗。她还在保靖吗。”霍繁篓端茶喝着,雷武回道:“是的,在那边和白世英一起过年的。不过白家的事好像和郡王有点关系。” 霍繁篓手一动,停下来看着雷武问道:“什么关系?” “有个什么秘方,当年有个叫岳庆城的人投了送给郡王……帮助,您认识这个岳庆城吗。”雷武问道。 霍繁篓的手指被烫的一抖,他醒了过来笑了笑,道:“不认识!” 他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原来岳庆城就是那个老头。 这世间说小还真是小,弯弯绕绕,大家都有瓜葛呢。 “这么说来,毛叶愿意来京城,也是白家的秘药。”霍繁篓靠在椅子上,含笑道:“那么郑氏呢,也是因为这个药?” 看来他还真要查一查。 “还有一件事。”雷武低声道:“贞王府的二公子最近有些奇怪。” 霍繁篓挑眉,赵堇吗,就是那天在家里见着顾若离眼睛发直的那个蠢货,“怎么个奇怪?” “不单他一个人,还有贞王。”雷武道:“现在还不好说,属下再盯着一段时间看看。” 霍繁篓轻嗯了一声,正要说话,院子门被人踹开,毛叶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道:“不是请我吃饭吗,舍不得你的银子,我可以暂借给你。” “好啊。”霍繁篓呵呵一笑,“将你的人一并借了更好。” 毛叶冷哼一声,道:“你这般轻浮,和静安县主时也是这样?” 霍繁篓几不可闻的皱眉,嘴上却是笑道:“是啊,她最是不喜我这样了。可这是性子,如何能改。现在不就让我遇着喜欢我这样的姑娘了吗。” 第397节 毛叶转身出了门,霍繁篓抓了披风慢条斯理的跟着。 ☆、227 遇险 “坐雅间,还是外面?”霍繁篓问毛叶,毛叶凝眉犹豫了一下,她不常在外面吃饭,也不常出门,可不等她说话霍繁篓已经在大堂的位子上坐下来,道:“坐大堂吧,热闹。” 毛叶在她对面坐下来。 她一出现,四周就响起嗡嗡的嘈杂声,那些曾经的信徒们三两下纷纷结账逃也似的走了。 “你这不行了啊。”霍繁篓目光一扫众人,遗憾的摇了摇头,“大家见到你就见到鬼似的。” 毛叶二话不说,将手里的茶泼向霍繁篓,怒道:“我是毛氏的圣女,你没有资格侮辱我。” 霍繁篓避开,只有左手臂上落了一点茶水,他坐直招手喊小厮,“上菜,上酒!”又看着毛叶,“你是圣女没错,可在这京城你什么都不是。” 毛叶就眯着眼睛望着他,冷笑着道:“我是什么不用你来解释,反倒是你,应该想想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霍繁篓哈哈一笑,“这问题问的好。我是条狗,一只会跑会跳会摇尾巴的狗!” 毛叶一愣,嫌弃的撇过脸去,就看到门口一位身材娇小玲珑,容貌娇艳的女子带着一个丫头和一位男子说笑着进了门,女子很美穿的也很艳丽,上了妆的脸越发勾人的魂。 她眉梢微挑,就法相那个女子也看到了他们,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又看了一眼霍繁篓,而她身边的男子却是指着霍繁篓道:“霍大人,好巧啊。” “马公子。”霍繁篓也拱了拱手,“难得相遇,不如一起吃饭吧。” 马继看着崔婧语,崔婧语笑了笑道:“不和妖魔鬼怪一起吃饭。”话落拂了袖就在领座落坐,马继呵呵笑着指了指坐过去。 “你说谁是妖魔鬼怪。”毛叶拍了桌子,怒目而视。 崔婧语也起了身看着她,道:“我点名道姓了,你要这么死乞白赖的往上贴谁能拦得住你。妖魔鬼怪,你还是滚回你的老巢吧。这京城的风水可真是不适合你。” 毛叶气拍碎桌子上的茶盅,抓了碎瓷就丢向崔婧语,马继啊呀一声拦在前面,笑着道:“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别动手。” “别让我再看到你。”毛叶冷笑一声盯着崔婧语,马继喊霍繁篓,“霍大人,您好歹管管啊。” 霍繁篓摊手,笑的一脸无辜,“这事儿我可管不了,都是女中豪杰!” “语儿,我们去别的地方。”马继拉着崔婧语,“这儿菜也不好吃,我很不喜欢。” 霍繁篓就扫了一眼崔婧语,似笑非笑。 “走就走。”崔婧语收了目光,拂袖便出了门,马继和翠娟跟在后面,毛叶看着霍繁篓,道:“她就是闻音吧?” 霍繁篓就托着下巴看着毛叶,笑着道:“你这是吃醋了?”又道:“可别伤着身子,我要心疼的。” 毛叶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啊!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京城了。”霍繁篓想起什么来,眉飞色舞,毛叶脸色一变看着他,就听到他道:“是为了来认识我的,对吧。” 毛叶一愣随即不屑的哼了哼。 “不是为了我,那……”霍繁篓苦思冥想的样子,“那就是为了白家的秘药了,你要秘药为何不去白家,何以跟着郡王来京城。” 毛叶眯着眼睛盯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郡王和你说的。” “这是秘密吗,你毛氏的事情我想知道就知道了。”霍繁篓呵呵笑着,低头喝茶,余光却一直未离开毛叶。 毛叶脸色难看的没有说话。 “霍大人。”羽林卫的人站在门口,拱手道:“圣上喧您进宫。” 霍繁篓哦了一声,笑着和毛叶道:“你自己吃,我有事改日再约。”话落,便头也不回的起身走了,毛叶静静坐着,面沉如水。 他一路进宫,赵凌正焦躁的来回走着,看到他就道:“年前几处赈灾的银子怎么还没有到,几处又上了奏疏催。” “微臣亲眼看到户部的公文,赈灾的库银也运出去了。”霍繁篓奇怪的道:“难道是内阁压了吗,这件事是杨阁老亲自督办的。” 赵凌气的对成一道:“将杨阁老给朕找来。” 霍繁篓就站在一边没有说话,过了一刻杨文雍到了,赵凌劈头就质问道:“赈灾的银子为何不发,过了一个年要冻死多少人,现在再送去有什么用。” “公文上微臣也已压过私印。”杨文雍不急不慌的道:“但年前郡王说汉中几处贪污成风,叫执政的几处大员督办,此事就压下来了。” 赵凌脸色一变,问道:“此事,朕为何不知道。” “回圣上,微臣不知。”杨文雍说着垂着头,“微臣所有事都问过郡王,郡王点头后老臣才会办。” 赵凌顿时无话可说,摆了摆手,道:“将郡王请来。” “郡王家中有些事,今日出门了,要不……奴婢这就让人去找?”成一在一边低声回道。 怎么事情别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赵凌扫兴的摆了摆手,道:“算了,等王叔回来再说吧。”又看着杨文雍,“让人速速将银子送去,冬天难熬春播更不能错过了。” 杨文雍应是,又补了一句,“三处赈灾六百万两,这个银子是国库的一半。” “一半?”赵凌惊住,堂堂大周的国库居然就这么一点钱,他忍了好一会儿,道:“让户部将去年的账簿拿来给朕看。” 杨文雍拱手回道:“是。不过要等郡王回来,账簿悉数在郡王府中。” “王叔怎么能这么办事。”赵凌气的来回走,“这些东西他也能带回家去看,行了,让人去郡王府取,就说朕要看。” 霍繁篓坐在一边喝着茶,没有说话。 二月初时,顾若离到了汉中,天气渐暖但路上却多是难民,她才知道就在去年汉中府一代遭受了近年最大的雪灾,许多百姓无家可归没有食物过冬。 单一个汉中府一个冬天就冻死了数百人。 “将吃食一应都收好。”白徵在外面对瑞珠和欢颜交代,“若还有干粮就地放在地上,切记不可接济路边的灾民。” 欢颜嗯嗯的点着头,将车里的干粮都用袋子分开装好,留了一点塞在被子里藏好,又拿了一多半出来递给周铮,“你丢在路边吧。” 周铮接过来怔了怔,颔首道:“好!” 他看着四周没人就将粮食放在路边解开了口子,一路走着回头去看,不一会儿就看到几个光着脚踩在雪里的孩子发现了,坐在路边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瑞珠看着心酸,道:“怎么这么可怜,官府不是会施粥接济的吗,朝廷怎么不发灾银。” “周铮。”顾若离掀开帘子看着周铮,低声道:“正好路过我们做点事吧。” 周铮一愣不解的看着她,道:“……县主,现在就算去拿钱买米我们也买不了多少,城中的米行必定是高价卖还是限量卖。” 囤货涨价,这都二月还这样,可以想象年前这里的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知道。”顾若离道:“我们不劫米行,我们放汉中府的粮仓。” 一个府会建若干粮仓,粮食储备到年底若是没有用得上就会作价卖出去,若是有大灾大难就会开仓低价卖粮赈灾,但样的权力掌控在当地官府手中,所以就出现了偷卖储备粮和宁愿百姓饿死也舍不得开仓放粮的情况。 因为只要不放这些就依旧是他们口袋里的银子。 “若是这样的话就会引起动乱。”周铮一愣,待看到顾若离的神色时立刻明白过来,她要的就是动乱,便点头道:“成,那我们今晚就开仓放粮,县主和白姑娘你们先走。” 顾若离点头,先救活了百姓,至于朝廷如何难以支撑,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相比赵梁阙和赵凌那么能耐,总有办法解决的。 他们绕过汉中连夜往凤翔去,夜里找了路边的一家小店打尖,下半夜的时候周铮和孙刃以及周修彻回来了,顾若离忙开了门出去问道:“怎么样。” “一切顺利。”周铮低声道:“我们事先在收容灾民的几处发了消息,子时前开了城东的粮仓,我们查过那边原本存了二十万石的粮食,过去查过应该是一粒未少,而城西就不一样,那边原本是三十万石,但实际只有区区的五万石保存着。” 也就是说,那些人偷偷买了二十五万石,所以怎么都不敢开仓。 “那派人盯着了吗,不要叫他们趁乱将粮食运去了城西填仓。”顾若离问道,周铮嘿嘿一笑,道:“县主放心,他们就是想运也运不过去,两边要道我们找人放了大石堵了,他们要想走就只能走城里,这么数百辆的车招摇过市,他们敢走就是找死。” “那就好。”顾若离笑着松了一口气,道:“我们都去休息,好好睡一觉,明天听新闻。” 周铮笑着点头。 顾若离回道房里,白世英正笑着坐在床上看着她,道:“你这些点子都是和七爷学的?” “他也不会做这些事,要是碰见估摸着就直接上去放手抢粮了,哪会像我这样偷偷摸摸的。”顾若离笑着躺下来,白世英摇头道:“你以前可不会这样,一板一眼的,说话做事就跟一个老人一样。” 顾若离笑着点着头,道:“大概是和你们这些年轻在一起时间久了吧,我也变的年轻了。” “不害臊。”白世英失笑摇头,却忽然又觉得这话不好笑,问道:“你……到底多大了。” 顾若离看着屋顶还真是仔细算了算,回道:“估摸着,今年快五十了吧。” 白世英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捏着顾若离的脸,道:“看不出来,我和一个妖精来玩了这么久。你这比毛氏神药不知神奇了多少。” 顾若离看着白世英掩面而笑,凑过来道:“是啊,等夜里小心我一口将你吞了。” 白世英笑了起来。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才各自歇了,第二日一早,就听到几十里外的汉中粮仓被抢一空的事,周铮又潜回去看了一眼,回来和顾若离道:“整个府衙都乱了,还不敢往上报。” “我看,等过几日他们就会再蓄意制造一起城西粮仓被抢的事,这样一来就能瞒天过海了。”顾若离说完,想了想,道:“想办法给杨阁老送信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他知道怎么做。” 周铮点头应是,顾若离想了想又道:“等等,将信送去给杨倓松,更为保险一些。”杨文雍肯定许多人盯着的,反倒杨清辉更好一点。 “是!”周铮点头应是回房去写信,边走边和孙刃道:“县主这个法子好,一石三鸟。” 既暂时解决了灾民的疾苦,又打了汉中府的脸,还制造了混乱……这件事几乎不用想,但凡回京就必然有很多人受到牵连。 只看赵凌知道后会是表情。 至于会不会牵连到赵勋的人,顾若离心中有数,周铮也很清楚,赵勋一走大家都收了羽毛只求自保,这种事不可能出头。 顾若离下楼用早上,是瑞珠借了厨房亲自做的,刚坐下就有个小厮站在门口拘谨的问道:“请问,是顾大夫吗。” “嗯?”顾若离侧目看着小厮,问道:“我是,你是哪位。” 小厮一喜忙进来递了一封信给顾若离,道:“我们当家的听说您到了汉中府,所以想请您去去巩昌住几日。” 这里离巩昌不远,但是离庆阳也很近了,顾若离还想顺道去合水以及庆阳去看看的,她顿了顿拆开了信,信是司璋亲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很不好看,但字里行间却皆是热情。 顾若离看向白世英和白徵。 “我没有意见。”白世英回道:“你若要是去我就随着一起,索性也耽误不了多少天。” 白徵微微颔首,道:“天下为家,我去哪里都无妨。” 顾若离一脸无奈的看着两个人,笑着道:“你们这是商量好了吗,什么事都让我做主,连语气都这么一致。” 白世英撇了一眼白徵没有说话,白徵亦是敷衍的笑了笑。 “我再想想。”顾若离一时难以决定,和小厮道:“要不然你先回去,过两日我不管去不去都给你们当家的回话行吗。” 小厮点着头道:“行。不过这一路灾民多,昨天汉中还出现了暴乱,顾大夫一路担心一些,千万不能露财还有食物。” 顾若离点头笑着道:“谢谢小哥提醒,我们一定担心。” 小厮应了便回去了。 “县主。”欢颜站在门口看着外面,“天黑了,是不是又要下雪了,这都要立春了还下雪,看来今年会有个好年成。” 第398节 瑞珠失笑,道:“要是年前下的少也就罢了,这年前一场雪灾不知冻死了多少庄稼,现在就算下雪也咩有好年成了,只祈求今年下半年百姓能熬过去罢了。” 欢颜听着就叹了口气。 “我们在这里住一天,等等汉中那边的消息。”顾若离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想了想道:“也等天气好一些,要不然路上下大雪我们还是会被困住。” 白世英没有意见,点着头道:“行,你看着办吧。” “既如此,我去汉中走走。”白徵起身抓了搭在椅背上的披风,“我有位朋友在汉中,既路过不好不去探访。” 顾若离点头,“路上小心一些。” 白徵颔首看了一眼白世英,出门牵马便去了。 京中醉春楼后院,紫苏酥胸大敞靠在赵梁阙的肩头,端着酒盅要喂他喝酒,门外他的常随咳嗽了一声,赵梁阙推开紫苏凝眉道:“自己去玩去。” 紫苏起身冷笑了一声开门出去。 常随进来,低声道:“郡王,保靖府那边的事查清楚了,静安县主年前在那边,白家动乱时她和白家大小姐出了不少力。听说白夫人将白家的秘药还赠给静安县主了,连带着毛氏的秘方的也一起给了。” “白家当家的还真是大方。前些年怎么没看出来。”赵梁阙道:“白家秘药的真正配伍弄清楚了?” 常随回道:“听说是里面的蟾酥份量改了,所以当年的岳先生才没能救活,您手里的那张确实是有问题的。” “改配伍。”赵梁阙起身整理了衣襟,到软榻上靠着,想到什么,“毛叶近日在做什么。” 常随回道:“圣女近日又复收了一些信徒,还和霍大人走的颇近,属下瞧着,霍大人似乎对圣女有点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你太小看霍繁篓了。”赵梁阙呵呵一笑,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随他高兴便是。” 常随没有说话。 “静安县主现在在汉中?”赵梁阙问道,常随应是,道:“算算时间,这两日应该在汉中了。” 赵梁阙就安静了一会儿,正要说话外面就听到毛叶的说话声,随即房门被推开毛叶站在门口,看着他道:“听说白家将我毛氏的秘药一起送给静安县主了?” 赵梁阙冷目看着毛叶。 “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毛叶道:“你要是珍惜羽毛,我就亲自走一趟。” 赵梁阙摆了摆手,道:“此事你不必管,我来处理。” “那好。”毛叶昂着头看着赵梁阙,道:“我等你的消息。”话落就出了门。 赵梁阙端着酒喝了半盅,握着酒盅和常随道:“那边灾民多,想要杀人可不用动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是!”常随懂,只要让灾民知道静安县主的马车里都是吃的,到时候那些苦饿了一个冬天的人能连人都吞了,“属下这就让人传信过去。” 赵梁阙点了点头,和常随一起往外走,刚上马车有信到了,他拆开信一看,里面写的是汉中动乱的事,赵梁阙顿时沉了脸怒道:“女人果然是女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假仁假义。”可就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他添堵了。 没道理顾若离一到汉中就出了动乱的事,肯定和她有关。 “此事圣上肯定要怪责。”常随为难的道。 赵梁阙冷哼一声,道:“他敢开口?!”话落,又补充道:“让她好好的死,死无葬身之地。” 常随应是而去。 赵梁阙刷的放了帘子回了贞王府,梅筱恩在暖阁和赵赟说话,见他回来赵赟行礼退了出去,梅筱恩就指着他的衣服厌恶的道:“以往你还知道掩饰,如今连掩饰都不愿意了。”他衣服都是香粉气。 “又如何。”赵梁阙余光睨了他一眼,道:“我做什么何时要你过问,你办好你的贤妻良母就可以。” 梅筱恩冷哼一声要走,赵梁阙在她身后道:“我让人动手了,也算是为你做了件事。” “你对静安动手了?”梅筱恩停下来看着他,“为何不和我商量。” 赵梁阙呵呵一笑,道:“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我的事做完了,你速速写信给你兄长,让他加快进度,不要磨磨蹭蹭误了我大事。”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梅筱恩掀了帘子便出了门。 雪下了一天一夜,顾若离被困在凤翔走不了,好在汉中的粮仓被抢了以后,百姓暂时能熬几日,四周的灾民要少了一些,但若再来一场雪必定还要冻饿死许多人。 “要不,我们也买米施粥去吧。”白世英道:“一天能有一碗粥喝总比没有的好。” 顾若离摇头,道:“我们人生地不熟,也没有根基不能做这些事。”她顿了顿,道:“不如买些米送去附近的寺庙,让他们施粥的好。” 白世英点头,拿了三千两银子出来给顾若离,“这是我的,应该能支撑几日。” “好!”顾若离收了银子喊周铮交代道:“打听清楚了哪间寺庙比较合适再将米送去,还有不能去汉中买,哪怕从西安府运过来都行。” 周铮应是拿了钱下楼,顾若离站在门口,便就有个老婆子带着个七八岁的孙子过来要饭,“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顾若离看了一眼躲在屋檐下避风的灾民,数了数估摸着有二十几个人,她摇了摇头退了进来,那小孙子在门口哭了起来,喊着饿。 欢颜也红过来眼睛扶着顾若离上楼。 顾若离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到了门口,欢颜问道:“怎么了?” 她打量了那一群人,摇了摇头,道:“没事。”话落便拉着孙刃和周修彻进来,让店家关了门。 天渐渐黑下来,风声很大顾若离坐在大堂里嚼着馒头就听到外头的脚步声阵阵响着,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道:“就是这里,这里有米有馒头,我们冲进去,只要进去了就有吃的,就不会被饿死。” 大家听着脸色一变,孙刃立刻熄灯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随即露出惊骇之色,欢颜问道:“怎么样。” “外面不下百人,看样子是打算进来。”他说着蹙眉道:“县主,您先上楼,我来顶一会儿。” 客栈的掌柜和小厮吓的将银子藏好,两个人躲在柜台后面不敢动。 “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人。”白世英惊讶的道:“这里离城里远,前几日人还很少。” 顾若离蹙眉,沉声道:“怕不是自发来的,这么多人就跟那日抢粮仓一样,没有人煽动,凑不了这么齐。” “怎么办。”白世英话落,走到柜台边问掌柜,“这里有后门吗,我们从后门走。” 掌柜摇着头,道:“姑……姑娘,后面也是人,根本走不掉。” 白世英不死心,从厨房穿过去要开后面的窗户,还不等她开就已经听到窗根底下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她面色大变回来道:“后面确实都是人,我们怎么办。” “将食物都堆在门口。”顾若离和掌柜的道:“我们先去二楼,等他们进来看到食物时还能抵挡一会儿的时间,乘着机会我们从二楼跳下去逃走。” 这里的二楼不高,又孙刃并不成问题。 “对,对,他们是冲着吃的来的。”掌柜点着头,“把吃的给他们就行了。”说着要去搬食物。 顾若离叹了口气,要真是冲着食物来的也就没事了,就怕这些人并不是。 掌柜将东西都搬来,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撞门,砰砰响着,顾若离一行人迅速上了二楼,孙刃拿刀砍漏了三阶楼梯,站在楼上,就看到大门砰一声被人撞开,无数人轰然冲了进来,“有吃的,馒头!” 如洪水猛兽一样,饿红眼的人迅速抓了馒头往嘴里塞,后来的迟了的人就去嘴里扣,抢,一时间整个大堂里被塞的满满的都是人头,不过一会儿功夫所有能吃的被一扫而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楼上还有。” 哗啦一声,所有人抬头朝楼上看来。 孙刃砰的一声关了门,用桌子将门抵挡,开了窗户,顾若离往下一看顿时沉了脸,就看到屋檐地上站在十几个人拿着兵器的人,正如饿狼一样抬头等着他们往下跳。 “这些人,果然来着者不善。”她扶着窗棱,房门被人撞响,喝道:“开门。” 欢颜吓的发抖,轻轻哭了起来。 ☆、228 脱险 “怎么办?”白世英看着楼底下,周铮和周修彻都办事去了,就连白徵也不在的,单孙刃一人抵挡不了几个回合。 她们都是女眷,只要让他们撞开门冲进来,他们就活不成了。 孙刃扶着门回头道:“我杀开一条路冲出去,你们跟着我。”这个时候也不管谁是灾民百姓,他誓死也不能让县主有事。 “再等等。”顾若离摆手道:“现在我们只要抵挡住门口进来的人,楼下的人不用管,他们进不来。” 孙刃应是,将床板卸下来支着门,大家站在中间就能看到木质结构的墙体在摇晃,欢颜哭红了眼睛,道:“要不然,放火吧。” “放了火县主和白姑娘也出不去啊。”瑞珠摇着头,道:“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那边缩着的店家掌柜和伙计探了个头出来,指着脚底,“我……我们打个洞,可以跳到一楼去,再从一楼逃走。” 孙刃无奈,都是什么怪点子,跳到一楼怎么就知道一楼没有人等着。 他心里想着去看顾若离,就见她一直站在窗口不知在看什么。 整个墙被晃悠的摇摆着,孙刃满头的汗,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着,若这些人真的进来,他就只能带着顾若离逃走,剩下的人……他也没有办法了。 “撑不住了。”欢颜捂着脸忙跑到顾若离跟前来护着她在后面,“县……县主,让孙刃带您和白姑娘走吧,我和瑞珠在这里挡着。” 顾若离没说话,还是看着外面。 墙体轰了一下,就在这是顾若离喊道:“来了!” 大家一惊,白世英问道:“什么来了。”话落,她站在窗口,就看到十几丈之外,有数十匹马朝这边纷沓而来,马蹄声阵阵落在她心头,她惊喜的道,“是官兵吗?” 顾若离点头,“是凤翔的兵,我一个半时辰前让周修彻去找的。”她看到门口的那对祖孙时没有多想,可屋檐下蹲着的那些人她却是多看了一眼,那些人虽也蓬头垢面穿的破破烂烂的,但是不像别的灾民那样手脚上满是冻疮,所以她回过头立刻让周修彻悄悄去了凤翔县衙。 还好,人来的刚好是时候,解了他们的为难。 欢颜欢呼起来,道:“县主,您真是太聪明了,有他们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顾若离笑着点头。 那些兵骑马,转眼间就到了眼前,楼下窗根等着的歹人看到了这些人,立刻掉转了头就跑,随即就听到楼下的呼喝声以及打斗惨叫的声,拍门撞门的声音骤然而止。 大家顿时瘫坐在地上,一个个的都惊出一身冷汗来,店家的掌柜和伙计抱头嚎哭。 孙刃不敢出去,贴着门听着外头的动静,动静渐渐小了下来,他回头看着顾若离,就听她道:“等周修彻来再开门。” “是!”孙刃颔首。 又等了一刻钟,房门被拍响,喊话的却是白徵,“世英,县主,你们还好吗。”他的声音里透着急切和满满的燥乱与担忧。 顾若离看着白世英,见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又不打算说话的样子,便回道:“白先生,我们没事,楼下的人散了没有。” 有一刻的安静,她几乎能听到白徵松气的声音,才道:“都散了,不过……你们再等一下,等将外面清理干净了你们再出来,免得惊着了。” “好。”顾若离点头,随即白徵便没了声音。 她和白世英笑笑,低声道:“他其实很担心你……” 白世英没有说话,在桌上提了茶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大家各自端着茶盅心有余悸的喝着,静静等着。 店家掌柜依旧哭着,人是走了命是保住了,可是他的店也毁了。 “又有人来了。”孙刃一愣飞快的走到窗前,顾若离道:“是什么声音?” 话落,大家就都听到了马蹄声,孙刃对外凝视随即一愣回头看着顾若离,道:“县主……这才是周修彻。” 第399节 顾若离啊了一声,道:“才来?”那楼下来救她们的人是谁,说着她贴着窗口对外看,果然就看到三四匹马领着一队人朝这边跑来,骑马领头的人果然是周修彻。 她惊讶的和孙刃对视一眼,又忙到门口,喊道:“白先生。” “在。”白徵立刻应了一声,她问道:“楼下的人是谁?” 白徵顿了一刻,回道:“不认识。”又道:“人来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顾若离似乎想到了是谁,忙让孙刃推开堵着门的东西,开门一看就迎头就有人抱拳道:“胡立叩见夫人。” “胡立。”顾若离惊讶的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胡立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顾若离,见她没事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属下得到爷的来信,说您到了汉中,这里灾情重所以让属下带人来护送您去开平卫。” 原来是这样,她点着头笑道:“谢谢你们了,来的真是及时,要不然我们可就真的危险了。” 孙刃应是,回道:“属下还是来迟了一步,让县主您受惊了,属下有罪。” “别说这个话,我们人没事就好了。何况你们不来我们这会儿还不知什么样子呢。”她说着,回头对白世英还有白徵介绍道:“这是胡参将,七爷的左膀右臂。” “不敢当。”胡立拱手,和白世英还有白徵见了礼,孙刃捶了他一拳,笑道:“你小子,也不事先在楼下招呼一声,惊了我一跳。” 胡立有些拘谨的笑了笑。 “县主。”周修彻跑了上楼,看到顾若离没事就松了口气,又看到了胡立哈哈笑了起来,道:“得亏你来了,要不然我和孙刃就是死一千次也对不起爷的嘱托。” “爷吩咐的,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胡立说完看了一眼顾若离,道:“楼下有些乱,县主先在房里待一会儿,兄弟们已经在收拾了。” 顾若离颔首,胡立便下楼了。 “属下来了。”周修彻道:“原本以为县衙马匹多,没想到竟然只有两匹,县太爷和别的大户借了四匹,一路不停歇的跑过来还是迟了。” 顾若离此刻也有些后怕了,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来回骑马时间肯定够,没有想到一个县衙会这么穷。 “我们没事就好了。”顾若离笑着回头看着掌柜,让瑞珠拿一百两银子给他,“此祸由我们招来的,让你们受了无妄之灾,真是抱歉。” 掌柜的看着钱老泪纵横,磕头道谢。 待楼下收拾妥当,他们一行人下楼,桌子都散了,只得捡了几个还算好的凳子坐下来,胡立道:“这一次属下也要去开平卫,所以会带着兄弟们和您一起走。” “那更好。”顾若离笑着道:“不过在走前我要做件事。”她总不能白白在这里受了风险,却让幕后的黑手看笑话。 胡立颔首,问道:“夫人想做什么,尽管吩咐。” “稍后我吩咐你。”她话落周铮从门口跳马下来,急匆匆的赶进来,一看到这么多人在顾若离又好好的,顿时问道:“出了什么事。” 胡立起身抱拳,大家见过礼,孙刃就将事情告诉了周铮,周铮顿时面色一沉,喝道:“走,带人剿了这般龟孙子。” “先稍安勿躁。”顾若离道:“我们前两天做的事没有人发现,而且,想要我死的人也没有几个,但凡想想就能算得到,所以你就算杀了汉中的人也解决不了问题。” 周铮气怒的坐下来,亏白姑娘拿了三千两他还买米买面的跑了一趟,回过头县主这里就被人威胁了。 可恶! “把这里收拾好,我们就在这里再住两日,等办好事我们就走。”顾若离看了一眼胡立带来的人,许多都是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约莫有二三十个,她道:“先弄吃的,大家赶路都累了。”又转头对周修彻道:“凤翔来的衙役也不能让人白跑一趟,你一人赏二两银子,再亲自去一趟县衙道谢。” 周修彻应是,瑞珠给了她银票,他便去办事了。 掌柜的带着伙计去城里买菜买米,一行人到半夜吃上饭,简单收拾打了地铺便睡了,第二天一早屋前屋后已经收拾的很干净,无论是血迹还是尸体都不见了。 她也没有问那些灾民的情况,生死各有命吧,这个时候她只能顾着自己。 白世英站在门口看着远处还积着的雪,太阳缓缓升起照在雪堆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她抬手呵气搓着手,心里却渐渐舒展了一些,忽然,肩头一重,一件披风落在她身上,她皱眉回头去看,就看到白徵和她并肩而立,负手也正看着远方。 “昨晚没受惊吧。”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世英将披风拿下来还给他,道:“你我之间不用如此,你想恨我娘恨我尽管恨着,不必有心里负担。至于我,也从未对你释怀过……现在这样很好,你不用再刻意进一步。” “你以前恨,现在却是没有了。”白徵抓住了她的手臂,道:“这么多年在外走着看着,我的心除了思念和释然,什么都没有了。” 当年岳庆城死时他是恨白夫人的,所以,白凯自缢时他是远远看着没有动。 心情很复杂,又一丝丝阴暗的幸灾乐祸,更有一些期待,没有了白凯,白世英也不再是有婚约的人。 “那是你。”白世英道:“我做不到。” 话落,她转身便走了,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她是最傻的吧,白家的秘药可以治百毒而却只有她不知道也从未相信过。 “随你吧。”白徵松开她的手,披上披风牵了马便走了。 白世英蹙眉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下午白徵又回来了,并没有多少的变化,依旧含笑和众人说着话……顾若离和白世英道:“我们明天就启辰,今天天晴了,马上就会渐渐暖和起来,大家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再熬半个月,等天气转暖后就会好一些。 第二日,他们收拾了行李上了马车,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往开平卫而去,路过庆阳时顾若离回家去了,陈顺昌激动的老泪纵横,“……听说了县主大婚,真是为您高兴。” “原来请您去的,可是路途太远了,怕路上折腾。”顾若离道:“您身体可好?” 陈顺昌抹着眼泪,道:“好,好的很呢。老奴就想多活几年,替顾家守着宅子。” 顾若离笑着道谢,和陈顺昌一起去同安堂,他道:“县主这次回来要住些日子吧?还是去开平卫?听说姑爷在那边。” “我明天就走,等七爷的剿了额森我们回庆阳来住一段时间再回京城。”顾若离笑着道:“到时候还要您帮着呢。” 陈顺昌点着头,“好,好,正院都收拾着呢,改明儿老奴再去把家具定好,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都有现成的住。”他说着又道:“对,对,还要再买几个婆子丫头,郡主回来住吗,庆阳可比京城好啊。” “我娘不回来。”顾若离笑着道:“我们也住不了几年,白费了多少工夫。” 陈顺昌摆着手,“不白费,不白费。这宅子就是你的,主子回来当然要好好收拾。” 顾若离回头看着顾氏的祖宅,虽不再是旧模样,可这里确确实实是她的家啊。 去了同安堂,二妮就扑在她身上又哭又笑的,顾若离笑着道:“新嫂子怎么样,对你好不好,能干吗?” “新嫂子好的很,里里外外的活都是她的,我爹和我祖母舒服不少呢。”二妮抹着眼泪道:“您今年是不是要回来住,我心在所有的药都认识了,崔树不在我也能一个人称药抓药了。” “这能干,等我回来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让你祖母也能安安心心的荣养。”顾若离笑着道。 二妮红着脸垂着头不说话。 在庆阳逗留了两日买了许多药,顾若离一行便离了往开平卫去,四月初的时候开平卫已经在望,顾若离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这个在历史上极其有名却又满是遗憾的地方,河套。 后人常说,若是河套当年不曾放弃,或许就不会有明朝后期的动乱,甚至于清朝也不复存在……历史她不懂,但是这里她却记住了。 “前面就是遗留的卫所,我们今晚就住在那边,咱们还有兄弟在里面呢。”到了这里,无论周铮还是胡立都似乎活了起来,精神头也不一样了,周铮道:“县主您等着,今儿我就出关给你猎些野味回来。” “好啊。”顾若离笑着道:“你们尽管去忙,我们正好把住处收拾一下。” 周铮点着头几个摩拳擦掌的哈哈大笑,“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话落嗷的一声叫,鞭子一甩喊道:“胡立,和老子比一比!” “县主,我去了。”胡立看着顾若离,她颔首,道:“去吧。” 胡立一个箭步跳到马背上,吆喝着直往前冲,她一走呼啦啦十几个人哈大笑着往前头冲,孙刃和周修彻哼哼了两声,道:“等他们回来,我们再去。” 周修彻点着头,他们和周铮一样一直跟着赵勋在京城,反倒是胡立留在延州,天天能骑马练兵,实在是过瘾啊。 顾若离失笑,上了瞭望台,看着远处的草原,一望无际让人心生跌宕,纵然此刻草才露出嫩绿,背阴处还留着雪,但仅仅这样已经足够让她心潮澎湃,她回头看着白世英,道:“这里,好美!” “是!”白世英道:“天天看着这样的地方,心境也会不同。” 暖风拂面虽依旧带着清冷气,可已经足够美,难以想象等到五月底时,青绿交接漫天的澄蓝将会是怎样一副美妙的画面。 “落日时再来看。”白徵负手而道:“情景又会不同。” 顾若离想到了赵勋,在这茫茫草原上,不知他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 不过,很快就会见到,她笑着指了指身后连绵的营地矮房,道:“走,咱们收拾房间去,还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呢。” 白世英点头,两个人牵手下来,顾若离又回头看了一眼白徵,笑了笑。 营地的房子一排排的连着的,唯有顾若离他们和白世英住的这边是件独立的小院子,当初也是赵勋住的,孙刃领着他一间间的看,“这里是爷办公的地方,这间是厨房不过没有用过,那边是宴席室隔壁就是卧室。” 顾若离进了卧室,房间里很简陋,简陋到只有一张炕和一张柜子,她开了柜子门,里面还挂着两件半旧的墨黑直裰,柜脚放着两双破旧的马靴,边角磨的破了,鞋底上还沾着风干的泥。 床上的被子叠的倒是很整齐,可这旧的发沉的棉花还有暗黑掉色的被褥…… 她顿时红了眼眶,可不等她说话瑞珠就已经心疼的道:“将军以前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将军也不是天天住。”孙刃觉得有点折损赵勋的面子了,忙解释道:“我们常常都不回来的。” 瑞珠问道:“那住在哪里?” “在……”孙刃说完就后悔了,“我们常常打仗,有时候一走就是半年,天是被地为床的,有时候下雨我们就戴着斗笠睡在马背上。” 顾若离叹了口气,堂堂的荣王府公子,自小锦衣玉食,却在这样的地方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她难以想象赵勋初来这里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背井离乡没有父母的关怀,一个孩子而已……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你瞧着他光鲜亮丽荣耀加身,却不知在这背后他曾受过什么,有多少苦的是难言的。 “奴婢打扫收拾一下。”瑞珠说着就和欢颜掳了袖子,孙刃道:“我去街上转转,再添置一些东西。” 总不能让县主也住在这样的地方。 说着话大家忙碌起来,顾若离去看对面白世英住的房间,和她住的和她差不多,她便喊了欢颜来帮她收拾,大家足足忙活了两个多时辰才收拾妥当,孙刃买了十把椅子并着三张桌子和梳妆台等好些东西。 “你去找周铮他们吧。”顾若离笑着道:“在这里没有危险,我们自己待着就好了。” 她看得出来,孙刃和周修彻憋的难受。 孙刃听着眼睛一亮,道:“这里肯定没危险。那属下出去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就回来。” 顾若离笑着点头,回了房间,房间里挂了帐子换了被褥,添了桌子后瑞珠又找了一块碎花的布出来临时缝了桌搭,摆了两盆花,地上也铺了毯子,床头摆了立柜,摆了插屏,又剪了窗花贴上,梳妆台上摆了妆奁匣子,炕头的放了屏风,屏风搭着顾若离换下来的衣服…… 转眼的功夫,原本落魄心酸的房间,就换了一个样子。 顾若离将那两双旧的靴子刷干净放在窗台上晒着,忙完了又将书收拾出来摆在床尾,盘腿坐在炕上喝着茶,白世英从门口进来,笑着道:“这样看着可不心酸了。我现在是知道为什么又的人做梦都想娶媳妇,这有媳妇和没媳妇就是不同。” 顾若离失笑,道:“一会儿去看看白先生的房间,可还是心酸落魄的。” 白世英嗔怒的瞪了她一眼,道:“少和我贫嘴。”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白世英道:“那边的厨房既然不用不如就给我吧,既然来了我想趁着有空就将药制出来,你觉得如何。” “嗯。我从同安堂带来的药不算多,就怕用起来不够,这两日让孙刃再去买一些回来。”顾若离说着,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周铮嗡嗡的隔着窗户道:“县主我们猎了好些东西,一会儿就捯饬干净,您要不要去看看,晚上想怎么吃。” “都行啊。”顾若离出了门,道:“你们寻常怎么烧今儿就怎么烧,也让我们常常新鲜。” 周铮哈哈大笑,连笑声都比在京城时洪亮,“行,我们这就去弄,一会儿弄好就过来请你和白姑娘。” 顾若离回头看着白世英笑。 晚上他们烤了一整头的牛和一只羊,近百人围坐着说说笑笑,顾若离喝了半坛子的烧刀子,辣的喉咙生疼却觉得很过瘾,白徵和她碰了碰坛子,道:“县主好酒量。” “别的没有,就酒量不错。”她笑着喝了一口,白世英端着碗慢慢喝着,面颊被火光也衬的晕红,她放了碗和顾若离道:“我有些醉了,去前面吹吹风,你也少喝点,这酒醉了明天回头疼。” “我知道,把剩下的喝完就歇了。”顾若离笑着看着白世英离开,又和白徵打了眼色,“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劳烦白先生去看看。” 第400节 白徵看着她浅浅一笑,道:“白某想起来当初去庆阳时,知道顾氏遭难便毫不犹豫的买了同安堂……想到如今,大约也是白某积攒的福德吧。” “彼此彼此。”顾若离道:“也是我顾家积攒了福德,才能碰见先生,要不然同安堂我当初也不会那么顺利的拿回来。” 白徵含笑喝了一口酒放了酒坛子飘然而去。 对面周铮一众人笑闹着,原本不熟的还顾忌顾若离的身份,可见她也是盘腿坐着和他们一样喝酒吃肉便渐渐放开了,笑闹着没了拘束。 顾若离喝的有些晕,就抬头看着瞭望台,带着欢颜和瑞珠上去,站在上面后能看到周铮他们,前面能看到黑压压不见头的草原,心里莫名的踏实,她吹着风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旷神怡。 不知什么时候,周铮他们散了,火还亮着但是人都不见了,她轻声道:“欢颜,我们也回去吧。” 她一回头,就被人抱了满怀,满身野风的味道,暖暖的坚实而厚重,机会一瞬间她就知道是谁,“七爷!”她一抬头唇便被赵勋封住,舌尖犹如狂风般席卷着她口中的每一处。 顾若离抱着他惦着脚尖回应着,呢喃着道:“不是说你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接我吗。” 他没说话,摁着她的头恨不能将她嵌入身体里,另一只手迫不及待的探入她的衣襟里,搓揉着满意道:“半年不见,见大了些。” 她轻笑,掐着他的手臂。 他托着她起来,让她靠在露台的凹处,手顺着腰间便落在裹裤里,顾若离迷离的抬着眼,满脸通红的按着他的手,“这……这里好多人。” “谁敢看。”他吻着她脖颈,抱着起来搂在怀里,她的裹裤便已落下来,他娴熟找着地方…… 漫天星子,野风落面,顾若离趴在墙头,原本就不清晰的草原,此时此刻越发的模糊不清,她扶着墙嘤咛着,反手抓着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泪流满面…… “想我吗。”他吻着她的后背,她点着头道:“想。” 他抱着视线紧紧凝着她,不忍离开半分,他也想,每天每夜都在想,看见青草会想,看见雪山会想,看见落日会想,看见路过的鹰隼也会想…… 他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年少时光,那时候只觉得充实而忙碌,可再回来却觉得这里每一处都那么不顺眼,空落落的少了什么。 等看到她才知道,这里并没有变,变了的是他的心。 ------题外话------ 出去玩了没有啊…。 ☆、229 戍边 “娇娇。”赵勋停下来,从后面抱着她,手指着远处的草原,“等抓住了额森,这些都是大周的,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十之一二,整个外围的草原不知多大,到时候我大周的百姓就能出关狩猎放牧,我们的马也不再需要去和外人购换,越过草原那边还有别的国家,我们大周的版图会越来越大。” 顾若离有些冷,依偎在他怀中,低声道:“我一路过来,能看得出来,这里的土地非常的肥沃,难怪世人都说这里是塞外米粮川。” 先祖当年在这里设卫所时,便迁徙了一万多户过来,设了州府,她一路来看到的情景要比延州和庆阳那边好过不少,可以想象几年前这里还有戍边时是怎样的繁荣。 “塞外米粮川?”赵勋听着一愣看着她道:“你从何处听来的?” 顾若离也是一愣,才明白过来这名字大约是后人取的,现在这里还远不止于成为米粮川吧,夜色里她脸有些发烫,低声道:“我也不记得听谁说的,大约是这个意思。” 赵勋楞住,回头看看身后的连绵起伏的民居,又望着关外,好一会儿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抱着顾若离有些激动的道:“你说的没有错,这里地势这么好,绝不会仅此而已……塞外米粮川,塞外米粮川……” 他喃喃重复着,很激动的抱着她原地转了一圈,又捧着她的脸吻了许久,声音暗哑的道:“有你这句话,这河套我赵远山便是死也决不能松手。” 她抬头看着他,光线并不明亮,可他整个人都发着光,她轻轻笑了起来,道:“好,我陪你守在这里,等它变成米粮川的那天。” “娇娇。”他感动的道:“我年少时就想过,若有一日我真娶了媳妇,便带她来这里,让她看看这里和我一起住在这里……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京中的小姐们个个娇弱,这世上大约只有顾若离一个人,什么都不会计较,愿意和他住在这里,吹着野风受着永无止境的寂寞。 其实,并不寂寞,这里这么美,是不曾来过的人难以体会的。 “我既嫁了你,当然是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顾若离柔声道:“更何况,这里不知比京城好多少倍。” 赵勋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只觉得怎么看怎么亲都不够,满声的骄傲,“我媳妇儿是这天下最好的。” 顾若离失笑,拢了拢衣服,“那能让你媳妇把衣服穿了吗,好冷。” 他闷闷的一笑,将她的衣服扯着胡乱一裹,手一提将她抱在怀里,道:“走,回家去。” 顾若离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怀里低声道:“叫你属下瞧见,明儿你就没微信了。” “谁敢看,明天就让他去放马。”他的声音嗡嗡响着非常的洪亮,很显然不是说给顾若离听的,所以话一落周围立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砰砰的关门声,眨眼功夫整个营地里唯一亮着灯的只有刚才他们烤羊的火堆。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穿着皮靴,走路的声音蹬蹬响着,一脚踹开院门,大步进去忽然又在卧室的门口顿住,低头看着顾若离问道:“要不然,我们去城里找间客栈?” 房间太破旧了,他舍不得让顾若离住在里面。 “我收拾过了。”她轻笑着道:“你只管进去,一会儿欢颜将热水送来,你赶紧洗洗将身上的衣服换了。” 赵勋嗯了一声推开门,就看到房间里一应的摆设,他不由想到之前的样子,哈哈笑了一声,道:“有媳妇是好。” 能将他原本乱糟糟的房间,一个下午换了个模样,温暖舒适。 “放我下来,让我看看你。”顾若离拱着下地,赵勋就站在她面前由着她打量,他也打量着她。 他穿着她压着他穿的皮草,扣子掉了一颗,下身是夹棉的裤子,膝盖上绑着护膝也是她让雪盏缝的,一共缝了四套让他轮番用着,这会儿护膝上的皮都磨损了,配着他破旧的皮靴,真的是…… 不能和在京城时的精致相比,可却有另外一种气度,她看着轻轻的摸了摸他被风吹的有些粗糙的脸,问道:“见到额森了吗,动手了?有没有受伤?” “见了一次,我没事。”赵勋说着,脱了自己脏脏的外衣,在椅子上坐下来,她给他倒茶,道:“草原是他的地界,他想逃想躲肯定比你要容易很多。” 他喝了一口也不避讳的点了头,道:“确实如此,若不然早就抓住了。不过往后也无妨,这一年多大家在这一带跑了百十趟,不比他生疏。” “他手里还有多少人?”顾若离说完,拿梳子给他梳头,灰尘厚厚的实在是有些狼狈,他凝眉回道:“当下应该还有五六千人,年三十他攻了一个小部,收了一些粮草很兵马。” “那若是遇见了,就是一场恶战。”她想了想,道:“想办法将他引出来个了断行不行,一直这样你追我躲,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来前让韩妈妈去过宜春侯府,严夫人给颜显也带了衣服,因为走的太急准备的干粮和吃食就没有拿。 算起来,颜显来这里也有两年了,灭了额森,他就能回家了。 “嗯。”他手指叩着桌面,道:“天气渐暖粮草肥美,拖了他两年,他今年再不休养生息,就是我们不追他的随从也要叛变,这段时间他定然会主动出现。” 顾若离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外面欢颜敲门道:“将军,县主,热水烧好了现在抬进来吗。” “你先洗漱。”顾若离放了梳子开门,道:“你瞧过没有,哪里能沐浴?” 欢颜指着厨房隔壁,道:“那边可以,我瞧着里面什么都没有,应该是沐浴的地方。”她话落就听到赵勋嗯了一声,道:“将水送去那边即可。” 两人去了那边。 营地之外,白世英一个人慢慢走着,四处都很安静却也有着莫名的安全感,她停在城门口看着,门口有人守着她立了一会儿,便又往回走在一处石墩上坐下来,就听到身后有人道:“石头上凉,不能坐。” 她闻声回头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喝的有些醉,出来醒酒。”他说着指了指前面一间亮着灯的茶寮,“去那边坐坐吧。” 白世英坐着没动,垂着头道:“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白徵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道:“你认为我是什么意思,便就是什么。” “我认为你隐藏恨意,就一定别有所图。”白世英道:“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无缘无故的,你可以不恨我娘,可你白素璋也不是做事随心所欲的人,你这般我看不懂。” 白徵也在她对面坐下来,面上噙着笑容,扬眉道:“你认为我图什么,图你白家的秘药,还是图你白家的家业。” “不知道。”白世英语气讥诮,“图什么,你心里有数。”她说着站起来,道:“你要做什么,想去哪里我拦不住,可我这里你不必再费心思,我不会有所动。” 话落便慢慢沿着原路回去,白徵静静坐着,无奈的笑了笑,起身随着她,“夜路黑,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白世英加快了步子,几乎是小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进门才看到赵勋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和顾若离在院子里,她一愣喊道:“赵将军。” “白姑娘。”赵勋微微颔首,视线落在随在她身后的白徵身上,眉梢一挑,立刻就想到了法华寺竹林里那一闪而去的身影,这应该就是白素璋了。 白徵拱了拱手,道:“赵将军。” “白先生。”赵勋颔首,“未料到你会一起来,幸会!” 白徵含笑,回道:“白某无所事事,所以就跟着县主一起来见识一番。赵将军是关外回来的?可曾碰上额森,战事如何?” “碰见过。”赵勋答了,两人聊了起来,白世英和顾若离招了招手,低声笑道:“他才回来的?” 顾若离点头,回道:“你离开后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不过你怎么没和白先生都逛一会儿。” “我不想和他纠缠不清。”白世英回头看了一眼白徵,“我去歇着了,明天我就开始制药。” 顾若离点了点头,那边白徵也和赵勋告辞而去,欢颜关了院门。 夫妻二人回了房里,顾若离给他擦着头发,他问道:“白家的事都解决了?” “也没有。”她将白家的事情和赵勋说了一遍,“……所以算起来,白先生是白姐姐的继兄,不过这其中弯弯绕绕有许多不能对外人道明的恩怨,才让他们相处起来尴尬万分,进一步不行,退一步舍不得。” “还有。”她想到赵梁阙,“白氏的秘药和毛氏的秘药如今都在我这里,我觉得毛氏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有什么动作。前些日子在凤翔的遇袭,八九不离十和这件事有关。” “这位白先生……”赵勋略思索了一下,道:“明天我让人去查一查,他这两年行踪不定,有些可疑。” 她一愣想到白徵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查一查也好,省的将来有什么事,白姐姐受伤。” 赵勋将她抱着放在腿上,低声问道:“在凤翔可吓着了?” “还好,我有心里准备,所以没事。”她顿了顿道:“不过幸亏胡立来的及时,要不然还真是凶多吉少。”她顿了顿又道:“我走前……”她说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愉悦的笑了起来,抱着她上炕,道:“做的不错。” “诶!”她抵着他,他整个人已经压下来了,挑眉道:“方才没有尽兴,现在再来。” 她根本抵抗不了,三两下被他剥了精光,他细细看着目光微暗声音沙哑,矮身亲吻着道:“说好了生娃娃的,不要多努力努力吗。” “可也不用一次的力气都用完嘛。”顾若离被动迎合着,渐渐的面颊潮红,抱着他的脖颈,道:“再说,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去庆阳再生的吗,我还要跟着你去见识战场呢。” “太艰苦了。”他缓缓动着,低声道:“你生你的孩子,我打我的战,两不相误。” 她瞪眼,啊呜一口咬着他的肩膀,道:“不行,我们说好的,你不许说话不算话。” “再用力点。”他捏了捏她的胸,挑眉道:“咬人跟一只小猫一样。” 她松口摇了摇头,他就笑了起来,暧昧的道:“你不用力,那就我来用力。” 顾若离颠簸着,如浮萍一样任由他折腾着,卡在喉咙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低声道:“我现在知道,你有多想我了。” “怎……么知道的。”她抱着他,随着他起来,人依旧缠在他的腰上,他道:“从你的身体里知道的。” 真的是越发的没正经了,她呸了一下,道:“少和我打马虎眼,今夜必须将话说清楚,有人要讲话不作数,那我现在就回庆阳去就好了。” “看来力道还不够。”他拿毯子隔着将她抵在墙上,“让你还有力气和我吵架。” 她是真的没有力气,若不是他托着,她这会儿就能摔在地上,“一码……一码归一码。” “嗯。”他附身过来,擒了她的唇,用力的亲吻着,等松开看到她唇瓣红红肿肿的,越发的心痒难耐,便又吻了上去,动作未停过他坚实的胸口渗出滴滴的汗珠挂落着。 “生三个吧。”他低声道:“儿子像娘,生三个儿子吧,我带着他出关打战,不能养在京城变成尸位素餐的废物。” 第401节 顾若离嘟囔着,“生什么都行,可你也不能都教野了,好歹给我留一个继承我的衣钵,将来我顾氏同安堂也有人继承。” “三个是我的。”赵勋轻轻喘着气,“剩下的都归你!” 她呜呜嘤嘤的哭了起来,趴在他的肩头,道:“是谁说的心疼我不让我生的,这会儿就变卦了。我看你是来了这里人就变野了。” “那时是心疼你年纪小。”他抱着她换到桌子上,扫了桌上的东西,顾若离心疼的,“我们刚弄好,你这弄的明儿他们就知道我们晚上在做什么。” 赵勋拍着她的屁股,闷声道:“你当他们不知道。” 顾若离已经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他终于消停下来,却还是舍不得离开,附身趴在她身上抱着她,道:“我一会儿就走,你先在这里住几日,等过几日我再回来找你。” “你一会儿就走?”顾若离没有想到,嗔怒道:“你从多远的地方赶回来的。要是方便就带着我一起去吧。” 赵勋捏了捏她的鼻尖,摇头道:“不行,现在天气湿冷,草原腹地阴雨不断,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可是。”她恨恨的道:“你答应我的,你怎么能这样。”话落,就红了眼睛,他忙给她擦着眼泪,又来不及便亲着吻着吃了泪珠,道:“再等半个月,半个月后天气就好了,我再回来接你,行不行。” “你说的。”她道:“那我正好也准备一下,将药一应都备好,到时候你要不回来接我,我就自己去找你。” 他看着她嘟着唇,眼睛鼻子红红的分外的可爱,心头止不住的荡了起来,身体又渐渐有了变化……顾若离愕然拿脚踢着他的脸,“我要和你说说话,你多少留点时间给我。” “不耽误。”他说着,抓了她的脚踝,咬着圆圆的脚趾头,道:“你想说什么接着说。” 说什么,她还能说出话来吗。 这个人简直是饿狼扑食,恨不得一次将年的粮都吃了才好。 折腾到半夜,他才给她清理干净,抱着躺在炕上,顾若离已经昏昏欲睡,强撑着说话,“一来一去多少路?” “跑了一天,估摸着四五百里。”他道:“我现在走,明日下午就能到。” 她心疼的叹了口气,“那你现在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儿路上饿了。”又道:“要不然,让欢颜给你准备点干粮,晚上烤的肉也还有给你一并带一些。” “不急。”他道:“你不是要和我说话的吗。” 她嗯了一声,半撑着身子不让自己睡着,“白氏秘药的功效我刚才和你说了一半。我和白姐姐觉得它说不定能解外邪入侵,外科上说不定能用得上。” “就是你所说的抗炎症的药?”他眼睛一亮,问道。 她点了点头,道:“是,我要试一试,所以你一定要带我去。只有在战场上我才真正有机会做临床试验。” “好。”他翻身起来,抓了衣服穿着,道:“你先准备,半个月后我回来借你。周铮和胡立我依旧留给你,防止额森绕道这里来。” 顾若离点头应是,也跟着穿衣服,问道:“你说额森可能会绕到这里来,是真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做了一些安排,但他的兵也不是简单的。”他换了个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清爽了许多,“你若是出门身边你要带着孙刃和周修彻,以免他派探子来这里发现你在这里,对你不利。” 她能理解,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小心一点。你也是,多加小心。” 他颔首,抱着她亲了亲,道:“等我回来。” 她应是,送她出门喊了欢颜过来,“给七爷带些干粮,再将剩下的半只烤羊装好,让爷带去。” 欢颜应是忙和瑞珠去准备,半袋子的食物加上水搭在马背上,周铮和胡立这才出来,站在院子门口眼巴巴的看着赵勋。 一副依依不舍想要跟着走的样子。 “夫人在这里。”赵勋目光一扫几个人,道:“若她出了半点意外,我剥了你们的皮!” 周铮幽怨的点了点头,道:“属下知道了。爷,您不是要带夫人一起去的吗,什么时候回来接他。” “半个月后。这些日子城中的防守你们要用点心,额森没了耐心势必要有动作,你们防备着他会绕到这里来,还要防着探子进城。” 周铮和胡立应是。 赵勋看了一眼顾若离,翻身上马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他走了顾若离也没了睡意,坐在炕上翻着书看不下去,索性起来将来这里的计划和打算手写了出来,从头看着又涂涂改改,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胡立隔着窗户道:“夫人,您要不要上街去看看?” “好啊。”顾若离收了笔,道:“我正想去看看再添置一些东西回来。” 她说着换了件衣服,又去对面敲白世英的门,白世英早就起了在准备制药的东西,听她说要上街便立刻应了关了门,大家坐了马车慢慢往城里去。 这里过去城里路上要用两刻钟的时间,和庆阳的建筑类似,典型的西北特色,灰蒙蒙的落着灰,但从路上行人的穿着和店铺的货物来看,远比庆阳要好很多。 顾若离找了两家药店添了一些药,又复订了一些让人送去卫所,就和白世英随意逛着,中午找了一间客栈吃的饺子,白世英问道:“赵将军急匆匆的回来,夜里又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说半个月后,正好给我们一点时间准备。”她道:“我怎么没看到白先生。” 白世英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两人吃过饭便往卫所去,下午准备了一番,白世英就动工了,她做的多这一次估摸没有半个月肯定是出不来。 顾若离就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将带来的布和鹿皮拿出来给赵勋做鞋子。 转眼过了七八天,周铮和胡立每日带着人巡逻,在城门口戒防,日子对于她来说过的极慢,每天都算着时间过。 “这鞋子可以吧?”顾若离给瑞珠看,“留下下半年穿刚好。” 瑞珠看了一眼,笑着点头:“县主的手艺见长了,这双鞋做的好。” 顾若离失笑正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门口有个粗嘎的声音喊道:“顾大夫!” 她一愣,就看到一个身材高瘦的皮肤黝黑的少年站在院门口,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你是……” “宝儿。”少年大步走过来,站在顾若离面前,“你不记得我了?” 顾若离放了鞋子惊讶的道:“宝儿?”她没有想到,不过两年的时间宝儿就长这么高了,十一还是十二来着,她惊喜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有仗打,而且您也要来这里,就央求着胡参将带我来,他说等我练成了他教我的拳脚我就能来。”宝儿说着,将刀鞘丢了,当面就耍起刀来,手脚敏捷虎虎生风,等收了势他道:“我练成了,所以就过来了。” 顾若离失笑,道:“很不错!” “当然。”宝儿露出小时候的样子,有些骄傲的道:“胡参将说了,我的悟性是非常高的,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顾若离笑了起来,欢颜跑了过来,打量着宝儿,啧啧叹道:“可真是了不得,当年那个倔强毛头孩子,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那当然。”宝儿挺着胸脯,看着顾若离,“顾大夫您还好吗,看上去倒是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顾若离笑着点头,胡立已经从院门口进来,蹙眉冷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和夫人说话的。” “胡参将。”宝儿收了刀行礼,道:“您让我练成您教的那套拳脚,我会了所以就来了。” 胡立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抱歉的和顾若离道:“让夫人受惊了,这小子野惯了,稍后属下就罚他。” “没事。我没有受惊。”顾若离看着宝儿道:“你先随着胡大人去将事情交代清楚,一会儿到我这里来说话。” 宝儿点着头,道:“我也有话要和顾大夫说。”话落,就垂着头跟着胡立往外走,边走边回头和顾若离做了个鬼脸。 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但却已经长大成了少年了。 顾若离笑着摇了摇头,让欢颜去做饭,“买些蔬菜来,他们不缺肉吃,少的反而是这些瓜果蔬菜。” “奴婢知道了。”说着跑了开去,过来一会儿就听说宝儿被胡立罚扎马步一个时辰,欢颜偷偷跑去看,回来和顾若离道:“很厉害啊,抖都没有抖一下。” 看得出来,这两年在胡立手底下没少受训。 顾若离不禁想到当年的那个为了母亲生病,又狠又极端的孩子,如今长成阳光健康的少年,真是让人高兴。 “县主。”说着话,胡立忽然匆匆进了院子,“您快点收拾东西,去城里住几日。” 她一愣问道:“怎么了?难道额森来了?” “探子发现六十里外有额森的骑兵路过的痕迹,怕他夜里过来,我们要加强戒守。”胡立道:“您在这里我们不放心,您先去城里待几日,等他们退了我们再去接您。” 顾若离回头看着白世英待的厨房,道:“白姐姐的药还没有成。” ☆、230 初试 胡立犹豫着,道:“中间不能出来?” “我问问她。”顾若离说着去了厨房,白世英隔着窗户问道:“是额森来了吗,要我们去后方住几天?” 她方才都听到了。 顾若离应道:“是,你的药怎么办,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现在停下来前面七八天就前功尽弃了。”白世英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先去,我做完手里的药就来找你。” 顾若离回头看着胡立,问道:“若是额森来,我们抵挡不住?” “那倒不是,他来了我们也不怕的。”胡立回道。 顾若离就点了点头,沉下心来,道:“那就不走了,我陪着白姐姐在这里好了。” 胡立是怕顾若离有危险,可见她这样说就不好再拦着,点头应是出了院子,她就和白世英道:“你大概还有几天。” “两天后就好了。”白世英回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顾若离没有说话,让欢颜将他们带来的值钱的东西一应都收起来,自己坐在房里等着前面的消息,天色渐渐暗下来,忽然就听到外面的锣鼓声,哐哐哐的敲的又响又燥,欢颜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是不是额森来了。” 大概是了,这应该是通知大家戒防上城楼的。 “县主。”胡立隔着门,道:“额森没有来,来的是他手下的一位将军,带了一千人冲城门,想进来打秋风。” 顾若离开了城门,问道:“那现在呢,动手了吗。” “嗯。您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有什么事我来找你。”胡立说着,看了顾若离一眼转身飞快的出了院子,欢颜跟着去关院门,就看到白徵站在院门口,她一愣问道:“白先生,你要不要进来。” “不用。”白徵回道:“你们将院门管好,我在外面守着。” 欢颜感动不已,关了院门回来和顾若离说事,顾若离看了一眼院门没有多言。 外面就听得到喊杀声和城楼下打下去的石头砸在地上的砰砰声,马蹄纷沓,嘶鸣着,满耳都是乱象。 “去做饭。”顾若离看着瑞珠,“蒸馒头去,越多越好,待中间略休顿时让白先生送过去给他们垫肚子。” 瑞珠一听自己也能帮上忙,立刻点着头道:“好,奴婢这就去。” “那奴婢呢。”欢颜激动的道:“奴婢做什么。” 顾若离搓着手来回答的走,又停下来,道:“帮我将外伤用的药煎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只要打仗总会有人受伤,这里就只有一位军医,怕是忙不过来。 瓦剌人还没进来,她不用一惊一乍的,胡立和周铮他们也不是生手。 定下心来,顾若离也忙活起来,将药一罐一罐的煎出来,分门别类的装好,和绷带和消毒的一应搬到马车上去,开了院门白徵问道:“县主,有什么事?” “我打算去城门那边,能去吗?”顾若离看着白徵,在这方面他的见识要比她多,白徵顿了顿看了她身后的马车,颔首道:“我陪县主去吧。” 顾若离道谢,留了瑞珠在院子里,带着欢颜和白先生出去,孙刃赶了回来知道她要去救治伤病,顿时道:“正好那边的军医忙不过来,有兄弟受伤了。” 第402节 一行人去了主战的城楼下来,因为没有建帐篷,就将挨着城门的一家茶寮临时征用了,掌柜的很配合的给每个受伤来这里的士兵准备吃食和茶水,随行的军医三十出头,名叫齐戎,是当年随军迁徙过来的,学了几年外科后就进了卫所做军医。 顾若离出现在门口,众人皆是一愣,不解这么一个嫩生生的妇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茶寮的掌柜拦过来,道:“这位夫人,这里危险不是妇人家来的地方,您赶紧回家去。” 孙刃直皱眉可又不能在这里说顾若离的身份,便道:“她是大夫,来帮齐戎的。” 齐戎听着一愣回头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则打量着里面七八位伤兵,都是箭伤,不是在肩膀上就是在胸口,肩膀上的比较好解决,可是胸口的就比较棘手,都说瓦剌人擅骑射,确实名不虚传。 “我姓顾。”她绕过掌柜进去,见齐戎在看她便道:“我来帮你。” 齐戎收回视线,指了指他就取了箭在一边受伤的人,又点了点一边的药,道:“我带了药来,劳烦您帮忙煎出来。” “我煎好了。”顾若离说着,孙刃已经带着人将药搬进来了,一共两大罐子,一个贴着配方是内用,天麻、白芷、羌活、防风及白附子等几味。另一个则是外用,有寒水石、松香、黄丹等几味…… 他没见过,很独到的方子,齐戎一愣看了一眼顾若离走过来开了罐子闻了闻,怔了一下道:“那就喂给他们吃吧。” 顾若离便和欢颜将药倒出来,齐戎则又回去取箭,箭扎在肉里要取出来只能用刀,他将刀在火上烤一会儿,让伤兵喝半碗酒,低声道:“忍着。”就手法很纯属的刀扎进肉里,生生的挖了出来。 伤兵受不住满身的冷汗,浑身都在抖。 顾若离看着直皱眉,上前去问道:“没有准备麻沸散?” “没有这么多花样,也来不及这么多花样。”齐戎看也不看顾若离,将这人的箭取下来丢在一边,倒了伤药在伤口上,三两下包好就换了下一个,动作非常的快。 顾若离理解,在战场上他这样的手法是对的,轻的快治,重的等死后收个尸,那么多人细细的治疗,再多是大夫也不够用。 “欢颜。”顾若离喊道:“只要进门的伤兵,一人一碗麻沸散先灌了。” 提前灌,就不耽误大夫的医治。 齐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若离,觉得她事多,可她一个女人在这里,又是孙刃陪着来的,肯定有什么大来头,所以就不敢多言,自顾自的做着事。 这个伤兵在右胸上,齐戎粗略的判断了一下箭入肉多深,老规矩烤了一下刀撕了衣服,就进了肉里尖尖的刀一剜,伤兵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血跟水似的涌了出来,齐戎眉头都不皱一下,刀又入了一分,就碰着肋骨了,他此时才停手,咕哝了一句,“碰到肋骨了。” “你……”顾若离看不下去,“你这样就算箭取出来,可伤了他的肋骨甚至是肺,他也活不了。” 齐戎收了手指着这人,道:“抬出去。” 意思就是不用治了。 那人已经晕了,当然不会反抗,顾若离就拦着沉声道:“放在这里,我来。”她说着脱了外头广袖的长褂,欢颜重新给她套上一件天蓝的,袖口收紧的带子在后面扎紧,她洗手取药箱,伤口消毒取了小小的手术刀。 动作又快又好看。 “你!”齐戎大怒正要说话,却被她的娴熟的动作惊住,他站在旁边看着,就见她让人将伤者抬着放稳,给伤兵嘴里塞了一粒药,随即在伤口周围随手消毒,夹着手术刀伤口外扩,就看到了皮肉之间箭头嵌在了肋骨的缝隙里。 “万幸。”顾若离松了一口气,道:“没有伤到肺。白先生你洗手来帮我。” 白徵应了一声,过去帮着他。 齐戎就看到她动作精准的分离了肉,将箭头取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汗又迅速的取了针,像是缝衣服那样三两下的功夫,缝了两层的肉,前后用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伤口已经缝好上了药,她的丫头取了纱布包好。 “这个抬走,下一个。”顾若离话落抬头,才发现一屋子的人都惊愕的看着她,她失笑,道:“还有谁来,我帮齐大夫分担一些。” 齐戎看了一眼旁边刚刚治好的伤兵,心里巨浪滔天…… 她刚才用的是外科缝合术! 这世上的女大夫,还姓顾,那就是庆阳顾氏的顾大夫了,那位创立了缝合术的顾大夫了。 不可能啊,她怎么会来这里。 齐戎清醒过来看着顾若离,问道:“你……你是顾大夫,庆阳顾氏?” “是!”顾若离点头,道:“齐大夫,您负责轻伤,伤重的就交给我。” 齐戎看着她手激动的轻轻抖动着,道:“好……好!”他说着,指着两个箭在胸口的道:“你们有福了,还不快去顾大夫那边。” 那两个伤兵当然不知道顾大夫有多了不起,可是看齐戎的样子,就立刻明白了这个女子名头不小,立刻就挤了过去,等着顾若离给他们医治。 顾若离和齐戎笑笑,又回头交代茶寮的掌柜,“一会儿我的丫头会送馒头来,劳烦你帮着将馒头送上去。” 茶寮的掌柜也被惊着了,一个漂亮女子不但是位大夫,还是位了不起的大夫,尤其是刚才她的手法,可真是行云流水的好看,就连出血都要比齐戎少很多。 他也顾不得别的,立刻点着头道:“好,顾大夫站在哪里,我亲自去取。” 顾若离已经没有空和他说话,欢颜就道:“不用,一会儿有人送来,你接着就行了。” 也……也是,妇人家的住处,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掌柜点着头道:“好,好!” 顾若离主刀略懂医术的白徵做副手,伤兵是手臂上中箭,箭尾被掰断了,还留着箭头在肉里,伤兵就道:“大夫您快点,我还要上城楼。” “好。”顾若离问道:“药起作用了吗。”她说着,拿针扎了他的手臂,伤兵感觉不明显,“不疼。” 顾若离颔首,手脚麻利的外扩,取箭,做的娴熟了她的速度越发的快,白徵打下手上药包扎,喝了药伤兵就惊喜蹦了蹦:“跟蚂蚁咬似的一点都不疼,顾大夫您这手法真是太厉害了。” 顾若离失笑,伤兵已经取了自己的刀跑了出去。 顾若离又看着旁边那位箭在左胸的,蹙眉观察了一会儿,道:“你在一边等一会儿,等这边的人少一些我给你手术,你伤的位置较重。” 那人很清楚自己的伤,虚虚的靠在桌子上,要是眼前他这样的军医是不收的,只有等死。 齐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顾若离。 小半个时辰,屋子里的伤兵都处理好,又送进来一位,顾若离和齐戎道:“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去给他做手术。” 齐戎看了一眼那个伤在左胸心口上的兵,犹豫的道:“这……没什么意义。” “有意义没意义不是我们说了算的。”顾若离道:“都是一条命,只要有可能我们都不能丢下不顾。” 齐戎微怔,就看着顾若离已经动手了。 伤的很险,顾若离抬头看着白徵,“你帮我回去问一下白姐姐,她的药能不能快一点,这里要用。” “好。”白徵颔首而去,顾若离也是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白徵,她很确定她没有和白徵说过白家秘药可能用处,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她要白家秘药做什么? 心里转过她没心思再接着想,便已动了手。 白徵回来时她已经收拾妥当,伤兵昏睡着胸口包着纱布,他道:“她会加快一点,尽量今晚出来。” 城楼上安静下来,孙刃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道:“应该是准备休整,顾大夫您在这里,我过去看看,速速就回来。” “白先生在这里,你去吧。”她说着,给那位伤的重的又喂了药,齐戎走过来行礼道:“方才不知是顾大夫,失礼了。” 顾若离放了碗,回道:“我来的突然打扰你了才是。这里只有你一个军医了吗?” “原来有几位,后来将军回京后有一位另谋他处了,还有两位随军出关了,所以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齐戎说着一顿又道:“顾大夫怎么会来这里,您……也打算做军医?” 这里离京城远,他不知道他和赵勋是夫妻也正常,她便道:“是,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里。稍后等战事停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后面的事。” “好。”齐戎点着头道:“我可以请我师父来,他人在合水,要是知道您在这里,他一定很高兴。” 多一个大夫多一个助力,顾若离颔首,又想到了庆阳同安堂的几位大夫,准备回去就写信让他们过来。 齐戎很激动,指着伤者身上的线,“要取出来吗。” “要的。”顾若离点头道:“不过肌肉缝合就算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线,只能将就了。” 齐戎又过去看了半天,蹲在一边观察着,问了好些问题。 城门上的鼓声再次响起来,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茶寮的掌柜从后厨里跑了出来,一脸的惊喜,“走,走了,瓦剌人走了。” 走了,顾若离站在门口就看到城楼上的士兵欢呼起来,她不解的问道:“他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是计策?” “他们经常这样。”齐戎解释道:“来试试,进得来就席卷一空,进不来就打个一天两天就跑。只要有吃的饿不死人,他们不会恋战。” 顾若离点头,算是第一次见识了这样的场面。 “顾大夫。”孙刃跑了过来,道:“瓦剌人走了,我们死了两个,伤了二十二个人,他们死伤估摸着有十几个,这一次算我们胜了。” 他很高兴,好些年没有真刀真枪的打一仗了。 “将伤员都送到卫所去。”顾若离道:“尤其那个左胸受伤的,后期还要观察。” 孙刃应是,喊了人抬了担架进来,将伤兵都抬去卫所,齐戎问道:“顾大夫也住在卫所?” “嗯,我也住在那边。你随我一起过去吧。”顾若离收拾妥当,带着欢颜一起回卫所,收拾了两间空房出来,给伤兵住,她两间的观察着,宝儿从门外跑了进来,“顾大夫,听说你帮他们治伤了?” “嗯。”顾若离回头看着他,他身上有血但是整个人显得很亢奋。 宝儿就笑着道:“我就说嘛,他一说手术不疼我就猜到是您了,当时您给我做手术时也不疼的,而且那蜈蚣疤只有您一个人会。” “行了。你现在没事的话就去和那些受伤的兵说一声,大伤小伤都来这里看看,免得感染留了后患。”顾若离交代完,宝儿就拍着胸脯,道:“您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 他说着跑了出去。 晚上,那位左胸受伤和箭入肋骨的伤兵都发烧了,齐戎在一边看着,道:“顾大夫,这样也能活吗。” 以前这样的,很少有活下来的。 顾若离将能喂的药都喂了,拆开了纱布就看到伤口周围有些发红,就蹙着眉头忧心忡忡的道:“感染了。” 齐戎微怔不知道什么是感染,但大概意思能猜得出来。 “这个也能治?”他并不陌生,“这是外邪入侵,来势很凶猛,没有药的。” 顾若离将伤口周围重新消毒,将伤口包好,道:“等白姑娘的药出来。” 她觉得白家的秘药制的过程太繁复了,而且药量也少,要是急用的话根本来不及,不过这是白家的秘方她只能和白世英商量。 “顾大夫,先去吃饭吧。”胡立站在门口,不悦的看了一眼齐戎,道:“你忙你的去,少往顾大夫面前凑。” 齐戎被训斥的一愣,回道:“我和她说伤者的事,什么叫往她跟前凑,胡参将,几年不见你何以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又怎么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赶紧离远点。”胡立说完,又看着顾若离,“你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顾若离点了点头,她现在只能等白世英的药出来,便和齐戎道:“这里你先守一会儿,我去吃饭稍后再来。” 齐戎应是,目送顾若离离开。 “馒头送去了,他们正当饿着,一百多个馒头一会儿就没了。”瑞珠给顾若离盛饭,笑着道:“没想到奴婢也有用呢。” 顾若离失笑,道:“谁说你没用的,你能力大着呢。” 瑞珠红着脸笑着。 “娇娇。”门外,白世英蓬头垢面的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匣子,顾若离眼睛一亮,“白姐姐。”就跑了出去,“药出来了?” 白世英点了头,开了匣子给她看,匣子里一共五十粒药。 “这么多?”顾若离惊愕,白二夫人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做了一粒出来,白世英才十天就做了五十粒,“你真是太厉害了。” 白世英晃了晃,道:“我先去洗漱,药就放在你这里,一会儿我陪你去试药。” 顾若离点头,让瑞珠去服侍白世英,等她收拾妥当换了衣服,两人随意吃了几口饭就带着药去了。 第403节 白世英有些犹豫,“要是不成却害了他的性命怎么办。” 顾若离也皱着眉头。 “这是什么药?”齐戎在一边好奇看着,又道:“不耽误谁的性命,他们两个人这么高的烧,肯定是活不了的,你的药就算没用也不会害了他们。” 顾若离点了点头,和白世英道:“齐大夫说的对。总要有第一个,我们试试。” 白徵站在门口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们两个人。 “我来喂。”顾若离取了一颗,让齐戎端水来,掰开那人的嘴塞进去喂了水,又给另外一个也喂了。 她和白世英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的坐下来等着。 齐戎大概懂她们的意思,就蹲在门口候着,白徵立了一会儿便走了。 “要是行,你这药的出药量还是小了一点,而且周期太长了。”顾若离道:“若将来大量用,根本来不及。” 白世英也想到了,她一个做也确实很累,便道:“当下也没有合适的人。要不然,将同安堂的两个药童请来,有他们做帮手也能快一点。” “好。”顾若离点头,立刻让欢颜取了笔墨来写庆阳同安堂写信,“这秘药是白氏的,教给他们是不是不妥。” 白世英摇头,笑道:“有什么不妥的,再说,我也信你。” 顾若离点头,写好信让孙刃找人送回去。 从庆阳来这里走的慢一些七八天也能到了。 “一般多久能起效?”顾若离问白世英,白世英也不大清楚,她没有亲眼见过白家秘药的效果,正犹豫着门外白徵淡淡的道:“看毒性大小,一般三日后死活便知。” 三天,白世英奇怪的看着白徵,“你是如何知道的。” “白夫人说的。”白徵含笑看着她,道:“是你不曾在意,所以不知罢了。” 白世英看了他了一眼没有回话。 “三天,那你们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齐戎站起来,道:“有问题我就去找顾大夫。” 白世英好些天没有休息好,顾若离颔首,道:“那今晚你守着,明天白天我来。” 三天,就等结果了。 ------题外话------ 推荐一个朋友的文,今天上架,写的蛮好的,有空去看看啊。 《暖宠成瘾之凌少凶猛》,作者寒灯依旧,今天订阅有抢楼活动,哈哈…… ☆、231 职业 顾若离和白世英说完话已经是半夜,累的厉害了她便有些失眠,翻来覆去的惦记着白家秘药的疗效。 等迷迷糊糊睡着时,忽然就听到哐哐的锣鼓声,她惊的翻身坐起来,抓了枕头边的衣服边穿边喊道:“欢颜,是不是瓦剌人又来了。” “县主。”欢颜开了门进来,道:“锣鼓是从城墙上传来的,应该是瓦剌又折回来了。” 赵勋说的对,额森打不过他就可能绕道这里来,白天打一仗没有捞着便宜,晚上他们又来,“走,我们去找齐大夫。” 她说着话,已经顺手将自己散开的头发编成了个长辫子,三两下绕着裹在了头上,瑞珠看着直愣神,可这个非常时刻,也顾不得美不美的事情了。 “娇娇。”白世英开门站在门口,“又打仗了?” 顾若离点头,道:“我去前面看看。”她说着,回头看着欢颜,“跟着我作甚,将我的药箱和一应的东西都取了拿过来,还有白天剩的药带上,留一个人在家里接着煎药。” 欢颜点头应是,取了药箱放在马车上,又留下来煎药,齐戎从院子外面进来,看着顾若离,“瓦剌人又来了,我们还去白天的茶寮吧。” “能上城楼吗。”顾若离问道:“这样伤重的人也不用抬下来,或者在城墙下也可以,让他们少走点路,伤轻的人包扎了就又能继续抵用。” 齐戎觉得这样太危险了,可又觉得第一时间治疗确实要好很多,便道:“好!” 一行人出了门,孙刃和白徵都来了,他们往城墙走,边走孙刃便道:“这次的人还是白天的那些。” “为什么晚上来?”顾若离觉得奇怪,孙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趁着我们休息防备松懈的时候冲进来吧。” 顾若离往城楼上去,孙刃看着一惊拉着她,“您……您要上去?上面太危险了,箭不长眼要是伤着您了怎么办。” “我长眼睛了。”顾若离道:“我不会往前面凑的,你们放心好了。” 她今天穿的是裤子,外面的裙子太费事她出来就没有穿,套着外衣裹着头发哪有半分静安县主的样子,孙刃叹气只有护着她上去,等上去之后却没有一支箭,她奇怪的道:“怎么回事,他们在做准备吗。” “您……您怎么来了。”胡立和周铮赶了过来,顾若离站在后面指着底下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周铮摇头,道:“他们三里外露营烤肉,我看等吃过以后就动手了。” 顾若离走到城墙前面看,就看到二三里外果然火光冲天,笑闹声不断,无数人头和马匹在那边停留着,根本不像是打仗,反而像是露营散心似的。 她皱眉,觉得有些不对。 “再等等。”周铮道:“我们现在能拿刀的人只有两百人,不能出去,只能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做,我们应对。” 顾若离点头,和他们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 “怎么……”齐戎惊愕的指着前面道:“怎么走了。” 就看到那些瓦剌骑兵吃饱喝足以后,居然就这么拍拍屁股骑马走了。 大家都觉得奇怪,顾若离没有说话,道:“既然走了,就让大家抓紧休息,我怀疑他们明天夜里还会再来。” “不会吧,他们这么做干什么。”旁边有人问道:“都这么闲吗。” 顾若离也猜不到他们真正的目的,但是觉得不会这么消停的,“先各自好好休息,养精神。” 周铮觉得顾若离说的有道理,立刻下令让大家白天轮班休息,等到半夜果然如同顾若离说的瓦剌人又来了,吆喝着闹着极大的动静,可是却在三里外吃吃喝喝,就骑马走了。 “这些人太奇怪了。”周铮让人日夜不停的盯着外面,又接着派斥候出去,顾若离请他和胡立坐,低声道:“我怀疑他们是想玩‘狼来了’。” 周铮和胡立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顾若离就将故事和他们说了一遍,周铮大怒拍了桌子道:“雕虫小技,传令下去我们每天都严加防范,他们就算跑半个月,老子也能把他打趴下来。” “我看不能一直等着他们来骚扰,这样没有充足的休息,大家都受不了。”顾若离说完,小声和他们说了几句,周铮和胡立听着对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夜里,锣鼓声到了时间就响了起来,顾若离已经娴熟的穿了衣服,边交代事情边往外走,齐戎从隔壁过来,一行人径直上了城墙,就看到那些瓦剌人和昨夜一样冲了过来,吆喝声吹着口哨,鞭哨声嗡嗡响着…… “来了,来了。”周铮道:“大家准备好。” 他话落,就听到轰然一声,领头的数百个骑兵踏空了,栽倒了凭空出现的一条地沟里,一瞬间灰尘漫天,马声凄惨的嘶叫着,随即听不懂的骂声响了起来…… “县主。”周铮看着顾若离,道:“今晚躲不过了,定然是个苦战,您快下去吧,这里危险。” 顾若离摇头,道:“我就在城楼里,但凡有人受伤就送进来,只要你们不让瓦剌人打进来,我就不会有事。” 他不会让瓦剌人打进来的,周铮眼睛血红的,攥着拳头道:“龟儿子想进来,也要看看爷爷同意不同意。”他说着一抬手,周围嘎嘎的拉弓声,一支支箭对准了那些瓦剌人。 那些掉在沟里的人爬起来或踩死在沟里,剩下的人直接绕道或踩着前人的尸体越了过来,指着城墙大喝。 如电一般,骑兵速度极快的冲了过来,周铮的第一支箭射了出去扎在一人的眉心,那人从马上倒栽下来随即被后面的马蹄踏上,血肉模糊! 白世英撇开视线拉着顾若离道:“我们去城楼里。” 顾若离颔首退到城楼,和齐戎一起手脚极快的将一应的东西准备好,新抬上来的软榻也备好放好,打杀声冲天,一刻钟后第一个伤兵来了,是肩膀上的箭伤,第二个也随即而来…… 进门先喝药,瑞珠站在门口递上药灌下去。 顾若离手脚极快的取箭上药,包扎,伤兵提刀推开门就冲了出去,身上的麻药未退丝毫不觉得疼痛,甚至要比先前兴奋数倍。 瓦剌人开始攻城,架着云梯往上冲,无数的箭如雨幕一样射了上来,有的钉在城楼的木梁上,有的扎在士兵的身上,齐戎辨别着伤情指着一个胸口受伤的,道:“将他先放在一边,稍后再治。” 顾若离看了一眼,和白世英道:“你来做这个,我去看看,他失血太多要不止血一会儿就没命了。” 白世英点头接过顾若离手里正在治的伤兵。 顾若离过去扶着了胸口受伤的,喊道:“欢颜,手术刀,消毒药。” 欢颜应了一声,拿刀和药来,顾若离蹲在地上,伤兵扶着胸口拉着顾若离,道:“顾大夫,不必为我浪费时间,您去救能救活的。” “在我这里,不分能救活和不能救活的。”顾若离拿开伤兵的手,看着他道:“所有人,都该活!” 伤兵红了眼睛,点头道:“您尽管拔,我不怕疼。” “好。”顾若离试过麻醉性,效果并不好可不能等,她消毒外扩取箭,转眼间套在外间的褂子染的通红,那人也疼晕了过去,她上了药喊白徵,“白先生,将人送下去。” 白徵颔首抱着那人出了城楼,顾若离又回头去接着做事。 天色渐渐发白,战事略停一刻,顾若离回头问欢颜,“一共救了多少人。” “三十二个,重伤四个送下去了。”欢颜拿着本子翻着,顾若离回头看看,城楼里只有两个伤兵在休息,其他的治好后又接着出去了。 瑞珠和茶寮客栈的掌柜抬着馒头和水上来,大家几乎两口一个馒头的速度,将自己填饱,顾若离也是三两口吃了一个馒头开了门往底下看,下面也是尸山血海的景象,比他们这里不知惨烈了多少。 她强咽着将刚刚吃的馒头吞了下去。 鼓声再起,新一轮的攻势又来,顾若离冲回了城楼,检查过药喊瑞珠,“你快回去,将我准备的药都煎出来。” “是。”瑞珠顶着铜盆迅速下城楼跑回去煎药。 这只是攻城战,敌人两千他们两百,城墙坚固他们防守的情况下,她已经整整忙了一夜,若是大战她不敢想象场景会是什么样子,此时此刻不由觉得齐戎看似冷漠但却是果决,在那样的情景之下,他没有办法浪费多余的时间,只能粗略的挑拣着伤兵救治。 人的性命,在战场里如草芥一般,分毫不值。 战死了被对方砍了头挂在马背上,成了对手炫耀的战利品,而这条性命是即将踏上轮回还是就此灰飞烟灭,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去关心这一具具尸体背后还藏着什么样的故事,是不是有嗷嗷待哺的子女和垂暮的老娘正等待着他归家。 留下的,只是一串数字,某年某月某战死伤多少而已。 顾若离来不及心疼也顾不上思考,机械的消毒,取箭,上药,包扎,连一句安抚的话都说不出来。 齐戎回头看着她,女子的身量不高,身材瘦弱,容貌是他从未见过的精致美丽,可此时此刻她的美和她的面容没有半分的关系,是她的能力和沉着的应对,不急不忙的做着事,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每一个伤者,间隙她还会对着伤兵笑,告诉对方没事,歇个三五天就能留下一个可骄傲一生的疤痕。 他们区区两百人,抵抗住瓦剌两千骑兵的攻势,若是以前他不知道怎么样,但是今天每拖一刻,这个女子的功劳不可磨灭。 日头正中时,锣鼓声骤歇,忽然一阵欢呼声响了起来,顾若离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兵的右臂,他的右臂上已经是第二次包扎,肩膀上也有,几乎满身的血迹,只余一双眼睛黑黝黝的看着她,猛然露出惊喜之色。 “顾大夫。”伤兵激动的抓住她的手,“瓦剌人败了,退兵了。” 顾若离愣了愣顿时笑了起来,点头道:“是,你们太厉害了,整个大周都会为你们骄傲。” 伤兵看着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用脏兮兮血淋淋的袖子抹着眼泪,“顾大夫……真的有人会为我们感到骄傲吗。” “会啊。”顾若离道:“全城的百姓,赵将军,他们都会为你们每一个人感到骄傲。” 伤兵点着头,激动的松开顾若离的手冲了出去,站在门口欢呼着。 “顾大夫!”齐戎回头过来,朝顾若离深深一拜,道:“请受齐某一拜。” 顾若离回了礼,笑着道:“齐大夫也受我顾氏一拜!” 第404节 话落,两人对视而笑,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大夫,一夜下来两百人几乎都来过一遍,他们没有停歇,浑身都是血,顾若离的手因为紧绷着此刻都在不停的抖着,头发松散面上脏污,衣服上都是血迹,狼狈不堪。 可却是从未有过的成就感,舒坦! 两人又回头和白世英,白徵,欢颜,瑞珠,各自行礼拜着,瑞珠擦着眼泪又拿帕子给顾若离擦着脸,道:“您快坐下来喝口水,都好几个时辰没坐了。” 顾若离笑着道:“说起来我还真是渴了。”她说着,接了茶盅一口饮尽,白世英余光也看了白徵一眼,他因为有洁癖所以素来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可此时此刻他白色的衣服已是脏污不堪,可他还是月朗风清的立着,不燥不乱。 她不由重新审视他。 “我们出去看看。”顾若离出了门走到城墙前面,就看到城楼底下留下了许多的尸体,而瓦剌人骑兵已经跑远,城楼上欢呼声不断,有人冲着她喊道:“顾大夫,瓦剌人走了。” 顾若离说不出话来,竖起个大拇指比了比,那人一愣顿时羞的满面通红。 “顾大夫。”许多人相扶过来,站在顾若离面前,朝她和齐戎拱手,“多谢二位大夫的救命之恩。” 有人道:“什么救命之恩,要不是两位大夫手快又稳,还不怕危险的在城楼给我们救治,我们怎么能伤亡这么少,坚挺这么久。” 是啊,那些带伤继续战斗的士兵,除了他们自身的无畏勇敢,也离不开大夫的及时救治,若不然就算有一腔战死报效心,也会死的窝窝囊囊不够英烈。 “顾大夫,你会留下来吧?”有人问道:“有您这样的军医,以后我们不管打什么仗都不怕了,您手法好还不疼,可比齐大夫温柔多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凑过来眼巴巴的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看着众人,忽然就体会了一些那些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情,她笑了起来,点着头道:“不走,就留在这里陪着你们打仗,你们尽管往前冲,受了伤还有我和齐大夫。” 齐戎拘谨的站在她后面,他做了这么久的军医,平日都是背后被大家骂的,第一次在这样的场面里,受到众人的尊敬。 场面一时安静,忽然两百人就嗷的一声,振臂高呼,“顾大夫,顾大夫,顾大夫!” 一声声的,响彻着城楼上空,震耳欲聋。 顾若离红了眼眶,振奋不已! “顾大夫最厉害了。”宝儿爬在城墙上站着,高呼着道:“顾大夫最厉害了。”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家也随着大笑,指着宝儿道:“你小子还要不要脱了裤子给我们看看你的战利品。” 宝儿啐了一口,道:“小爷是第一个,你们谁也抢不着。” 顾若离失笑,周铮和胡立挤了过来,赶着众人,“去,去,留二十个人下来守城,其他回去挺尸去。” “是!”大家吆喝着,虽然看上去乱糟糟的,可下楼时还是记得将兵器整齐码放好,井然有序的下楼。 胡立打量了一眼顾若离,拱手道:“顾大夫,您没有受伤吧。” “没有。你们可还好。”顾若离看着他们,胡立摇了摇头指着周修彻,“他肩头擦伤了一些,其他都没有问题。” 顾若离看着周修彻,道:“等回了卫所我给你上药,只要是伤都不能马虎大意。” 周修彻有些不好意思,点着头道:“有劳县主了。” “小声点。”周铮喝道:“县主的身份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免得招来祸端。” 大家点头应是。 顾若离让人将伤重的抬回卫所,刚下城楼就见她找来照顾前两日受伤的两位伤兵的婆子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着,“顾大夫,白姑娘,齐大夫……” “怎么了?”顾若离看着婆子,问道:“怎么了?” 她的心也不禁跳了起来。 “她们醒了,烧退了人醒了啊。”婆子喊着道:“真的醒了,我没有骗你们。” 顾若离的心跳似乎停了一下,她愣住艰难的回头去看白世英,白世英也正看着她,两人对视双双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身后还有人跟着,城墙上下百十双眼睛看着,两个人就这么跑在街上。 白徵站在人后看着两个毫无优雅可言拼命狂奔着的女子,发丝迎风乱舞,衣摆乱飞犹如田间地头的疯妇……疯妇……想到这个词他不禁失笑,大约在医术上,这两个女子真的如同疯妇。 不管不顾,朝着自己的目标跋涉前进,一路荆棘却最终收获到她们期盼等待的果实。 “县主和白姑娘这是怎么了。”周铮不解,他这两天忙着布防,许多事都不知道,白徵看着他淡淡一笑,道:“是一件值得她们疯狂的事。” 周铮啊了一声,咳嗽起来! 顾若离喘着气,捂着肚子站在卫所门口,满头的汗,白世英也是同样的扶着门框,看着里面躺着是伤兵。 一时间两人都不敢说话。 “顾大夫。”还是里面的伤兵先喊了一声,“顾大夫,战事停了吗,还要不要我们上去,我们好多了。” 顾若离进了门,结结巴巴的道:“停……停了,你……别动,让我看看脉象。” 她话落,伤兵很配合的将手递给她,她扶了脉,白世英站在一边屏息等待着。 “怎么样。”白世英心虚的问她。 顾若离没答,拆了纱布就看到她缝合的伤口周围还依旧有些红,但是发炎的症状明显好转了,白世英又问道:“到底怎么样。” “白姐姐。”顾若离回头看着白世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牙齿晶晶亮着,“好了,好了啊!” 白世英噗通一声在床头的椅子上瘫坐下来,顿时红了眼眶,喃喃的道:“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顾若离一愣回头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白世英也笑了起来,两人就看着伤口哈哈大笑…… 门口站着一群人就看着两人笑着,面面相觑,却又忍不住被她们感染,满脸笑容。 “大胡子。”欢颜拉着周铮的衣袖,跳着道:“以后你要是重伤也不用怕感染了,顾大夫可以治好了。” 周铮点着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呸了口,道:“什么我重伤,我就不会重伤。” 欢颜嘻嘻笑着,道:“是,你不会重伤,永远都不会。” 周铮打量了欢颜一眼,发现她也是一身的血狼狈不堪,听说她昨晚一直给顾若离打下手,看到死了伤了不但不慌,还能送上一碗麻沸散给人灌下去。 和刚刚认识时娇滴滴的样子截然不同。 周铮撇过视线,脸上的疤隐隐泛着红色。 “现在好了。”顾若离道:“有两例转好的,就证明此药有用。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再制出更多的秘药来,还要毛氏的药,我们还没有试过,说不定麻醉的效果比麻沸散还要好呢。” 白世英点头,道:“我休息一日,明天就开始制药。” 顾若离点头,笑着拱手道:“有劳白姐姐。” 白世英失笑捏着顾若离的脸,道:“还不快去洗洗,瞧你这脸脏的,哪有平日里精致美人的样子。” “这样挺好。”顾若离道:“工作就要有个工作的样子。” 白世英摇头。 顾若离又和伤兵道:“谢谢你让我们成功了。你再休息两日等伤口好一些我还要给你拆线。” “是我该谢谢顾大夫。”伤兵羞赧的道:“我以为我活不了了呢。”他说着从胸口拿了家书出来,笑着道:“这个也不用送出去了。”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揣着家书,死了以后会有人收走替他送回家去。 “以后都不用怕了,我们虎贲军注定天下无敌。”周铮哈哈一笑,招呼着众人,“打扫战场,下午睡觉,晚上我请大家喝酒吃肉。” 众人一声吆喝,“是!” 哄闹着出了院门。 剩下的六个重伤送了过来,顾若离给几个人也喂了白家的秘药,再等三天,若是这六个人也好转了,那白家秘药就真是天下无双,旷世奇药! 安顿好,她才回去洗漱,欢颜给她洗着头,一边洗一边叽叽喳喳的道:“您不知道方才在城楼上您多威风,不是静安县主的威风,也不是赵夫人的威风,是顾大夫的……” “没什么区别啊。”顾若离笑着道:“都是我。” 欢颜摇着头,道:“不是,只有顾大夫才是真正的您,提着药箱满身血污从伤者堆里走出来的您,才是真正的顾大夫。” “行了。你快给我洗洗,我要去睡会儿,现在泡在水里才觉得浑身疲乏。”顾若离说着站起来拿帕子擦干,就滚到炕上散着头发垂在地上,眼睛一闭就睡熟了。 欢颜和瑞珠给她擦干了头发,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出去。 城楼上,有人喊着道:“那个是将军吗,将军回来了。”就看到不远处两骑快速朝这边移过来,转眼到了城楼下,又翻身下马在瓦剌人的尸堆里站了一会儿,城门口嘎嘎的打开,许多人冲了出来,喊着道:“将军!” “做的不错。”赵勋看着一张张的脸,颔首道:“不亏是我虎贲营出来的人,统统有赏。” 众人高呼,那些本应该睡觉的人也听到动静赶到街上来,赵勋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身后的颜显,对众人道:“两百人对敌两千,守城一日一夜伤亡三五个,我赵远山敬服各位。” “是将军统领有方!”众人群情激昂,赵勋颔首,道:“都好好休息,额森一日未死,瓦剌一日不灭,我们就会一直并肩作战,直到将瓦剌人消灭干净,还我大周百姓安宁,这一天不会远!” “是!”众人应答,有伤兵拄着拐杖,喊道:“将军,您要是赏,这一次的两位军医也不能少。” 赵勋哦了一声,问道:“何来两位军医?齐戎还有谁?” “是顾大夫!”众人喊道:“她虽是女子,可是手法又快又准,而且还不疼,这一次要不是她在,我们也不会有这么高的士气,能撑住这么长时间,将军您一定留她在军营,我们需要这样的军医。” 赵勋闻言脸色一变,视线在人群里找到了周铮,周铮垂着头咳嗽着不敢看他。 “知道了。”赵勋蹙着眉头,“都散了吧,你们说的我心里有数了。” 话落,调转了马头就走了,大家话还没说完,就喊着道:“将军,她虽是女子,可我们愿意她留在军营……” 赵勋已经没影了。 “颜世子。”有人看着温和笑着的颜显,“将军这是……” 颜显微微笑着,道:“都散了吧,将军自会妥善处理。” “将军不会处罚顾大夫吧。”有人担忧的道:“颜世子您快去看看,顾大夫是好人,将军不能罚。” 颜显点点头,道:“好,我去劝劝他!” 话落,驱马走到周铮和胡立面前,道:“走吧,这顿罚你们是少不了的。” “颜世子。”周铮抱拳,苦着脸道:“您劝劝将军,别罚了。” 颜显忍着笑意,摇着头道:“此事颜某爱莫能助。” ☆、232 惩罚 赵勋在院子门口跳下马来,踹开院门怒气汹汹的进来,刚洗好澡披着头发正要去睡觉的欢颜被吓的一跳,惊的手中的铜盆都掉了下来,“将……将军。” 赵勋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转身推开房门进了卧室。 欢颜艰难的吞了个口水,和从房里出来的瑞珠对视,瑞珠道:“将军生气了?” “生气了。”欢颜点点头,将军肯定是生气县主不该上城楼自讨危险。 瑞珠指了指门口,示意她在这里守着,欢颜颔首也不敢睡,端个凳子坐在耳房门口梳头,盯着卧室里的动静。 赵勋怒气冲冲的进了门,房间里窗帘拉着的,静悄悄的,他就看到炕上躺着个人,嫩白的脸陷在被子里,眼睛阖着,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在面颊上落下一层阴影,眉头微蹙呼吸却是沉沉的。 第405节 这分明就是累极了后的样子,心里挂着事却又体力不支的睡的极沉。 一瞬间,赵勋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他生气不该她上城楼,箭不长眼睛若是伤着了怎么办,别人伤了她能帮忙治,她伤了可没有人帮她…… 这个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 可是现在他却没了怒气,只有心疼,他在炕上坐下来低头看着她,细细打量着她的每一处,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附身在她脸上亲了亲。 似是被人搅着梦了,她挠了挠脸,咕哝着翻了个身。 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忽然起身开门出去,看着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瑞珠,道:“打热水去。” “哦,好,好!”瑞珠暗暗松了口气,忙提着裙子去提热水,欢颜也丢了梳子去帮忙,两人忙活着凑在一起欢颜低声道:“等将军洗好你先去睡觉,这里我守着就好了,夜里你再来换我。” 瑞珠指了指外面,道:“将军还没有吃饭吧,要不然我去做几个菜吧。” “不用。一会儿将你笼屉上的馒头端四个来就好了。”欢颜笑着,“将军不讲究这些,更何况,现在吃饭比睡觉重要。” 说着,两个丫头脸都红了起来,捂着嘴偷笑。 赵勋去洗澡。 顾若离睡的极沉,却又不停的做着梦,梦里头满眼的都是尸体和血,她在尸堆里翻着找着还能救活的人,可一个个都是死的,她怎么都找不到活着的人,着急的不得了,忽然,手臂一紧她被什么东西抓住,吓的她猛然睁开眼睛,就发现她正睡在一个宽厚的怀抱里,抓着她手臂的也是赵勋的手。 她笑了起来,抬头看着他,他也低头望着她,睡眼迷蒙显然是糊里糊涂还没有醒,他就生涩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娇娇乖,再睡会儿。” 一下一下的拍的很轻很缓。 顾若离抱着他的腰,往他怀里拱了拱,极安心的闭着眼睛又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在她发顶亲了亲。 顾若离知道赵勋在身边,这一觉便就睡的特别的沉,什么梦都没有一觉睡到天亮,等醒来时他还在身边,她便笑了起来一骨碌滚在他身上趴着,道:“我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你真在呢。” “抱着睡了一夜,才知道我来了。”赵勋说着忽然反了脸,抱着她一个滚动将她半压在身下,横眉冷对的怒道:“谁让你上城楼的,你胆子越发的大了,要是伤着了让谁给你治。” “重点是什么。”顾若离笑了起来,“是担心我伤着了,还是担心我谁给我治。” 赵勋眉头一簇,啪的一下拍了她的屁股,怒道:“两个都担心。” 她媳妇儿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大夫也不行。 顾若离吃吃的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道:“放心,我不会受伤,就算伤了还有白姐姐呢,不怕,不怕啊!” “还狡辩。”他哼了一声,道:“等你伤着了,你就是在我面前哭,我也不多看你一眼。” 她顿时皱眉眼巴巴的看着他,“真的?那我可要伤心了,我千挑万选的嫁了个夫君,到最后还不是会疼人的,那可真是一头栽到坑里,坑了自己了。” 她的样子实在是平日少见的,撒着娇还耍着无赖,他心里失笑面上却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喝道:“现在学会和我贫嘴了,胆子真是大的很。”说着,将她翻身过来,脱了裤子啪啪的抽了三下屁股。 他打的不重,可她的皮肤上还是顿时起的红痕,他看着目光一缩就再下不去了,她就回头瞪他,道:“疼!” “知道疼就给我记住了。”他说着,手上不自觉的揉着,眉头紧蹙,有些懊悔下手重了些,她就拿后脚踢他的背,道:“赵远山,你给我睡地上去,这炕是我的。” “不睡。”他揉着揉着动作就慢了下来,手顺着屁股就滑了下去,她大怒踢着他道:“睡地上去,我数三声,要不然你以后天天睡地上。” 赵勋手一顿,问道:“真打疼了?” “疼!”她道:“快去。” 赵勋就收了手哼哼了两声,板着脸就下了炕,负气的坐在椅子上,道:“我睡饱了,现在不睡觉。” “那你让我打两下。”她挑着眉道:“让我打两下我就原谅你了,快点,屁股给我。” 这丫头不得了了,现在真是无法无天了,他大怒起身走到床边来,瞪着她道:“你敢打你的夫君,你还知道不知道三纲五常。”话落,背过身去,“我后天才走,晚上让我睡床。” 顾若离哈哈大笑,站在炕上一下子扑在他的后背上,亲了亲他的脖子,道:“赵远山,你真好!” “我当然好。”他拖着她的屁股,道:“好不容易骗个媳妇回来,总不能打跑了。” 她哈哈笑着,埋头在他脖颈里,他被她撩的心痒难耐,抓着她手臂就翻到前面,顾若离冷不丁的倒栽了一下,啊还没喊出口就被他堵了唇,只得闷闷的捶着他的肩膀,“都是早上了,我们要起床。” “没人敢说你。”他压着她在床上,剥了衣服眸光深暗的道:“一回来就听着一群小子夸你好,我后槽牙都磨平了半寸。” 顾若离笑着,勾着他的腰笑道:“这能一样嘛,这个醋你也吃。” “谁说我吃醋了。”他哼了一声,身下一动顶着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临近正午的时候,赵勋开门出来了,瑞珠和欢颜眼巴巴的瞧着他,就听他道:“夫人还在睡,等我回来我回喊她起来。” 欢颜和瑞珠对视一眼,哦了一声不敢进去。 赵勋满意的颔首出了院门,卫所外士兵们都休息好了,不当值的就聚集拢着袖子蹲在屋檐下说着话,周铮和胡立坐立不安的来回的走,时不时朝那边院子看看,周铮转了几十圈忽然一抬头看到赵勋过来,惊了一跳紧张的道:“爷来了。” 呼啦一下,众人动作整齐的站起来,腰板笔挺的立着。 就看到赵勋负着手跺着步子,大步朝这边来,停在众人面前,目光一扫落在周铮和胡立身上,眯着眼睛道:“非常时刻就暂留着你们。二十军棍,记着帐。” 周铮顿时蔫了下来,胡立则拱手应是。 赵勋扫过众人,问道:“都领赏了?” “是!”士兵们点着头,有人小心的问道:“将军……顾大夫她今天怎么没有出来,您不会打她板子了吧?” 赵勋蹙眉,她媳妇用得你关心吗。 “将军。”赵勋没说话而且脸色还难看,大家看着一惊立刻七嘴八舌的求情,“将军,顾大夫是女子,受不了军棍,您要真是打,属下愿意替她领罚。” 旁边的人也附和的点着头,“我们都愿意替顾大夫罚。” 周铮气的吐血,抬脚就踹离他最近的士兵,喝道:“给老子上城楼去!” 那人不明白所以,看着周铮道:“你怎么能这样,顾大夫可是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呢。”又看着赵勋一副赴死的样子,“将军,要是您罚顾大夫,就罚我们吧,顾大夫医术好手法也好,就算是女人,我们也愿意她留在军营。” 老子的媳妇给你们治伤,还长的这么漂亮,你们当然高兴,赵勋哼哼了两声摆手道:“我心里有数,只有是有才有用的,我自然会妥善处理。”又慢悠悠的道:“何况,我办事何时用你们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不敢再说话了。 “颜世子呢。”赵勋看着周铮,周铮道:“颜世子在后面和白先生下棋。” 赵勋颔首转身,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整天盯着别人媳妇。 一众人都哦了一声,等他离开就纷纷凑到那个院子门口朝里头看,就看到欢颜正在晾晒衣服,便招着手道:“欢颜姐姐,顾大夫呢?” “她……这会儿有事。”欢颜有些尴尬,总不能告诉他们顾若离在睡觉,便道:“和白小姐在配药呢。” 有人问道:“将军没有罚顾大夫吧。” “啊?”欢颜一愣,将军算是罚了吧,县主这会儿还没能起来呢,平常可不是这样的,她咳嗽了一声,道:“没有,让你们费心了。” 大家这才真正的放了心,说说笑笑的散了,欢颜忙去关门随即一愣,看到周铮远远站在门口,她哼了一声啪的一声关了一扇,另一扇被周铮抵住,他问道:“你不是要嫁给我的吗,还作数不作数。” “啊?”欢颜一愣顿时红了脸看着他,“你……说什么。” 周铮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你不是要嫁给我的吗,还作数吗。我现在差个媳妇?” 欢颜也咳嗽起来,扶着门剧烈的咳嗽着,周铮就在一边看着她,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望着他道:“你中毒了还是生病了,脑子糊涂了吗。” 周铮脸上的刀疤抖了抖,粗声粗气的道:“老子清醒的很。” “你不是嫌弃我的吗,怎么又来问我嫁不嫁。”欢颜抱臂环胸昂着头,“不是糊涂了是什么。” 他不是糊涂了,他是羡慕嫉妒了! 爷成亲后那脸上洋溢的幸福,太让人嫉妒了,他也想有个媳妇。 “不是。”周铮垂着头看着脚尖,“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换别人问问去。” 欢颜本来是高兴的,他这话一讲她顿时翻脸了,怒道:“姓周的,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差个媳妇,你不愿意我当然要去问问别人。”周铮说着扫了一眼欢颜,顿时吓了一跳,她目眦欲裂的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攥着拳头,他蹙眉道:“你至于这样吗,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啪! 欢颜抽了他一耳光,怒道:“滚!我就是自梳头也不嫁给你。”话落,啪的一声关了门。 周铮摸摸脸一脸的发懵,一回身就看到白徵站在他后面,他顿时脸面扫地哼了一声,道:“要不是看你是女人,老子把你骨头都拆了。” 话落和白徵擦身而过。 白徵看了一眼周铮又看看关起来的院门,顿了顿也转身走了。 周铮气呼呼的回了房间,孙刃正擦着剑头也不抬的道:“先生过几日就要到了。”话落,没听到周铮说话,便抬头看着他,“嘿,你这是怎么了,被姑娘打脸了?” 周铮哼哼了两声翻身不理他。 “被欢颜姑娘打脸了?”孙刃一下子就想到了,“你不是会去求亲不成撂狠话了吧。” 周铮就坐起来将前后和孙刃说了一遍,孙刃听着哈哈大笑,道:“你和她说,她不同意就去问问别人,你打算问谁?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吃香了,还能问别人。” “话赶话。”周铮咳嗽了一声,道:“哪来的姑娘让我问,再说,我也没瞧上别人。” 孙刃就拍了他肩膀,幸灾乐祸的道:“你等着,明儿我去问问她要不要嫁给我,一准她就答应了。” “你站住。”周铮怒道:“你说什么,你去问她?” 孙刃就嗯了一声,道:“我年纪也不小了啊,我老孙家也要开枝散叶的。”话落,就哈哈笑着跑了出去。 “你给老子站住。”周铮抄了剑追了出去。 顾若离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赵勋,他在柜子里拿了件芙蓉色褙子回头问她,“这件?” “不是,是旁边那间绣暗纹的。”顾若离道。 赵勋没觉得两件有什么不同,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暗纹一件没有,便抽了下来给她穿,她踢了踢他道:“手也疼。” “那我帮你扣。”便在床沿坐下来给她系着扣子,顾若离忍着笑,自从来了这里以后他更加的俯低了身段,好似他让她跟着来这里受了苦,他心里过不去的越发对她好,她失笑拍了他的手,道:“我自己来吧。” 他就坐在一边看着她,道:“下次不要上城楼,就在下面待着。最好是能往后面去住几天。” “你不是要带我一起去的吗。”顾若离忙搂着他的脖子,“这一次瓦剌两千人来攻城,你那边是不是也碰上打了一场硬仗?” 应该是碰上了,要不然他得了消息不会不回来的。 赵勋颔首,道:“碰上了,打了两日他们就跑了,我懒得追就让大家就地休整,我回来瞧瞧。”又道:“颜显和我一起回来了。” 她一愣问道:“颜世子吗。你来了他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我是这个意思,他却是不想回去。”赵勋将她的鞋拿过来放好,“随他好了,京城多他不多,少他也不少。” 顾若离就哦了一声,“那晚上在家里做饭,请他还有白先生来吃饭吧。” 赵勋颔首。 下午孙刃陪着瑞珠去买菜,捯饬了一桌子的菜请了颜显和白徵来,两年不见颜显还是老样子,和白徵站在一起越发显得他的容貌普通,但是气质上却要更加的沉稳干练许多,且又不失儒雅,这大约是自小的教养所养成的骨子里的清贵,没由来的让人赏心悦目。 三个大男人各坐一方,顾若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赵勋挺拔英武,白徵俊美飘逸,颜显儒雅舒朗,很是养眼。 第406节 “颜世子,东西你都收到了吗,有双鞋是颜夫人亲自做的,摆在一件墨兰的包袱里。”顾若离看着颜显道。 颜显颔首,微笑道:“看到了,有劳赵夫人了。” “不客气。”顾若离微微笑着,见白徵往门口看了一眼,她道:“白姐姐在药房里。” 白徵颔首喝茶,没有说话。 “你身上有伤,既不回京城就留在这里休养几日。”赵勋看着颜显,道:“那边有我。” 颜显摇头,道:“我闲着也是无聊。再说,在草原上肆意我更加自在一些。七爷不必为我挂心。” “随你吧。”赵勋就没有再强求,看着白徵道:“听说白先生做药材生意,不知开的什么铺子,名号是什么。” 白徵放了茶盅,含笑道:“白某并未做生意,这些年吃用还是家父留下来的积蓄。”话落,淡淡道:“和二位比起白某是一事无成的膏粱,惭愧,惭愧。” 没有做生意?顾若离听着亦是一愣,赵勋已道:“白先生谦虚了,游历山川也是修为,凡人不可企及。” 白徵也未推辞,淡淡一笑。 京城中,霍繁篓牵着缰绳奔出了城门,雷武跟在后面,问道:“帮主,您这样去开平卫,就算日夜不歇也至少要半个月,那边有事也来不及了。” 霍繁篓没说话,雷武又道:“况且,那边有赵将军在,他会照顾好县主的。” “我知道。”霍繁篓头也没回,加快了速度,四月中旬的风已经带着暖意,吹的他发丝舞动,灰尘落在脸上,不一会儿样子就有些狼狈,他知道赵勋会照顾好她,也知道以她的聪明不会让自己受伤。 他去不为别的事,就只是想看她一眼,就一眼他就回来。 那个女人心真的太狠了,心里没他便半分不再念了,连一封信都没有,他虽料到今天的局面,可这漫天压抑的思念却让他寝食难安,看一眼就好了啊,远远瞧见了她还好好的,他就放心了。 雷武跟着叹了口气,劝着道:“您就算看了一眼也不能改变什么,更何况京城还有事等着您做,您这么走了圣上要是寻您怎么办。” 霍繁篓似乎没有听见,一口气跑到了通州,他勒马停住站在滔滔流动的运河边,人流如织嘈杂声不绝于耳,可他的就像这河里的一粒石子,小小的落在水里,连一朵浪花都没有激起…… 他忽然就没了力气,翻身下马坐在了码头上,抱着膝身心疲惫。 “帮主。”雷武蹲在他身边,低声道:“要不然……咱们回帮里吧,您的愿望不是富甲天下吗,如今才挣了这些钱,还远远不到富甲天下。” 霍繁篓静静坐着,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河面,惨笑一声,道:“我要钱有什么用。” 他想到当初上京时,他和她两人合起来不过几百钱,哐当哐当的在钱袋子里响着,连个肉包子都舍不得吃,可是那时候多高兴,吵吵闹闹的斗嘴,她对他好无戒防…… 他还记得他在悬崖下找到她时,她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抱着他,那份依赖和信任,让他热血澎湃。 现在这些,都是属于赵远山的了。 沈橙玉死了,顾若离走了,就剩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再大的成就感也显得可笑。 “帮主。”雷武又喊了一声,霍繁篓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道:“算了,不去了……那么远她要是知道我日夜不睡,定然又要心疼的。”话落,翻身上马,原路回去。 嘚嘚的马蹄声响着,雷武无话可说,叹了口气道:“闻音姑娘她……真的挺好的。” “她好是她的事。”霍繁篓浑不在意,“这世上好人多着呢,难道我都要回报一番不成。” 雷武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霍繁篓慢悠悠的回了京城,天已经擦着黑,他刚到院门口就看到毛叶站在门口等着她,见他回来便道:“做什么去了,我等了你一刻钟。” “等我作甚。”霍繁篓跳下来马来,调笑道:“准备嫁给我了?” 毛叶蹙眉,道:“你真想娶我,为什么?” “娶一个人还要理由吗。”霍繁篓呵呵一笑,道:“要不然先洞房也行啊……” 他说着推开门率先进去,毛叶跟在后面,低声道:“我打算亲自去西北,你去不去?” “去西北作甚。”霍繁篓回头看她,毛叶道:“她手里有我毛氏的秘药,那是毛氏的东西,决不能为外人所用,所有知道的人必须死。” 霍繁篓哦了一声,毛叶又道:“你帮不帮我。” “要我怎么帮?”霍繁篓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又倒了杯茶慢慢喝着,毛叶就道:“去了就知道了,你只要借我一些人用就好了。” 她是县主又是赵远山的夫人,想一想,若是额森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怎么样? 她根本不用出手,只要等着看她死就好了。 至于白氏,也不用她动手,白家有蛀虫早晚都能清了家门。 “哦,我知道了。”霍繁篓看着她,道:“你这是打算投敌额森,让他抓了她做人质?” 毛叶没有说话。 “这点子不错。”霍繁篓颔首,道:“一石二鸟,说不定还能要了赵远山的命,我肯定是要帮你的。话说回来,此事郡王也知道?” 毛叶点头,又看着他,“你不会舍不得她,而去高密吧。” “告什么,我巴不得赵远山死了才好。至于她……我心里早没有她了,何来舍不得。”霍繁篓勾着她的肩膀,“要我帮你可以啊,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她死之日,我就嫁给你。”毛叶道:“圣女我不做了,这还不够?” 霍繁篓几不可闻的笑了笑,道:“好啊,一言为定!” 毛叶就回头看着他,霍繁篓就牵着她起来,道:“走,去宫里逛逛去,圣上新娶的婕妤听说是你的信徒?” “怎么,你又看上她了?”毛叶被他拖着走,他笑着道:“再美也比不过你,我眼光这般差吗。” 毛叶笑了起来,和他一起去了宫里,赵梁阙正含怒从宫内出来,霍繁篓远远的喊道:“郡王爷这是要回去了吗。” “嗯。”赵梁阙颔首,没有多说上了马车便就走了。 霍繁篓挑眉看看进了宫门,御书房里赵凌摔了一个砚台,成一正蹲在地上收拾,赵凌沉着脸坐着见霍繁篓来便道:“你来的正好,汉中的事你去处理吧,王叔事情太多抽不开身。” 他是不满意阙郡王的行事,好好的事被他耽误了,居然酿成了暴乱……最可恶的,那些贪官居然贪了库粮,要不是凤翔府有人暗中递了折子上来,他恐怕要永远被蒙在鼓里。 最气人的,这件事居然和赵梁阙有关。 以前,赵远山再怎么霸道,也从不会去贪也不会耽误朝政,不但如此,他还处理的面面俱到,根本不用他费神。 “不知是什么事。”霍繁篓问道。 赵凌就将事情他说了一遍,“……这些贪官定要彻查,朕要拔了他们的皮。”他的国库只有六百万两不到,反倒这些人一个个肥的流油,他做个皇帝都不如当个知府。 “是。”霍繁篓道:“此事微臣再去问问郡王,着手便去办。” 赵凌直皱眉,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就看到毛叶也在,便道:“圣女来是有何事?” “我要走了,来和您告辞。”毛叶说着,道:“禧妃娘娘那边我也打算去道个别。” 赵凌已经好几日没有去后宫了,一来没有空去,朝中的事焦头烂额,二来这些女人没有一个贴心的,便道:“去吧。” 霍繁篓坐了一会儿,就和毛叶一起走了。 赵凌揉着额头坐在龙椅上,靠着打盹儿,乱七八糟的做着梦,又被惊醒了过来,恍恍惚惚的看着外头,眼睛发直。 “成一。”他问道:“赵远山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成一低声回道:“听说又打了一仗,说不定今年就能看到额森的人头了。” “粮草呢。送去了吗。”赵凌问道。 成一低低的嗯了一声,赵凌松了口气,觉得心里莫名的安心了一些…… 霍繁篓靠在翊坤宫外,等着毛叶,就见她出了宫门,他挑眉道:“去和郡王告别啊……” 毛叶皱眉,霍繁篓道:“老相好,走前总要说一声吧。” “嘴巴放干净点。”毛叶道:“你要这样,休要怪我不客气。” 霍繁篓睨了她一眼。 ☆、233 秘制 霍繁篓笑着道:“要怎么不客气。” 毛叶怒气冲冲的看着他,问道:“你对我,到底什么心,为什么我觉得你每次和我在一起,都是这样让人看不透。” “喜欢啊。”霍繁篓掏了掏耳朵,“你这么美这么特别,男人瞧见了都是要喜欢的。” 毛叶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很好看,比板着脸容色高傲时亲切不少。 一刻钟后马车在郡王府停了下,有人通禀后两人去了赵梁阙的书房,上了茶霍繁篓殷勤的端给毛叶,赵梁阙扫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毛叶眉头微蹙。 “你说你打算亲自去西北?”赵梁阙挑眉道:“这是不信还是你另有计划。” 毛叶喝了一口茶回道:“并非不信郡王,而是我毛家的事我打算亲自去处理。”又道:“至于白氏的秘药,郡王是不是能给我了。” 赵梁阙哈哈一笑,满面温润的道:“这是当然,当初郡王妃答应会给你秘药,纵然事情未成,我们也不能失信于你。”他说着起身在书柜上抽出一本书来,从书页里拿了一张纸,纸张有些泛黄,上面蝇头小楷写了一串串的药名。 “这就是白氏秘药了。”赵梁阙递给毛叶,“还是当年我拿到时的那张纸。圣女可要收好了。” 毛叶有些激动的接了过来,她以前并不是多么想要白氏的秘药,但后来知道白氏秘药的神奇便动了心,尤其在知道白氏居然藏有她们的药时,她便决定一定要将对方的秘药弄到手。 现在终于拿到了,那么她就算是不虚此行了,等她再去西北,将顾若离灭口拿会她手里的方子,她就能功成身退回沅江。 至于霍繁篓……她不由朝他看去,等她处理好家里的事,就回来找他。 “多谢。”毛叶朝赵梁阙笑了笑,道:“还请郡王转告郡王妃,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告辞。” 她要说的事说完了便起身告辞,赵梁阙看着她问道:“你就这么只身去?” “我有办法。”毛叶道:“额森那边我有办法通知他静安县主在,而且,我也不是只身去。今晚我就动手将朝阳郡主一并带上路。” 赵梁阙眉梢一挑,微微点头道:“好,那我和郡王妃就等你的好消息了。”他说着,望着霍繁篓道:“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好!”霍繁篓和毛叶笑了笑,“你去车上等我吧。” 毛叶颔首而去。 待门关上,赵梁阙望着霍繁篓,道:“你难不成真要娶她?” “郡王应该恭喜我才是。”霍繁篓笑的让人看不清真假,“到时候可还要请您做证婚人呢。” 赵梁阙打量了他一眼,他以为霍繁篓只是觉得毛叶特别,所以闹着玩玩的,现在他来真的他还是要劝一句,“你不曾去过沅江所以不知道圣女对他们有多重要,她既定位圣女不等老去的那一日,是不可能退下来的,你们成不了,你不要浪费时间。” “这么重要啊。”霍繁篓挑眉道:“可男婚女嫁,她不想做圣女了,难不成族人还会捆着她不成。” 赵梁阙笑着摇了摇头,指着霍繁篓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不但她的族人,整个沅江都不会放过你的。” 霍繁篓哦了一声,点头道:“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娶定了,您是知道的,我自小有反骨,不让做的事我偏要做。” “你这孩子。”赵梁阙哈哈一笑,道:“不过,要是能让她彻底为我们所用,倒也不失是件好事,就看你怎么办这件事了。” 第407节 霍繁篓点头应是,“那……我走了。”他说着起身开门出去,马车里毛叶蜷缩在地上,他翻身上去落了帘子,马车嘚嘚的走了起来。 “霍繁篓。”毛叶只觉得腹中绞痛难耐,朝他伸出手来,“救我。” 霍繁篓盘腿坐在她面前,好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只觉得腹中疼痛难忍,恐怕是中毒了。”毛叶抓住霍繁篓的衣袖,道:“一定是刚才的那杯茶,里面有毒。” 霍繁篓啊了一声惊讶道:“不会吧。这是贞王府,你喝的茶可是郡王给你的,怎么会中毒。” “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是茶有问题。”毛叶紧抓住霍繁篓的衣袖,“送我回医馆,我要解毒。” 霍繁篓哦了一声对外面赶车的雷武,道:“去毛氏医馆。” 雷武应了一声。 毛叶满头的冷汗,显然是极其的痛苦,翻滚着她紧紧皱着眉头,“霍繁篓,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好啊。”霍繁篓点着头道:“不过,你不是能解毒的吗,一定不会死的。” 毛叶揪着肚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我连什么毒都不知道,怎么解!”她说着,抬头看着霍繁篓,质问道:“我中毒,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我冷静吗。”霍繁篓一脸的诧异,“我很担心你,你瞧瞧的满脸的都是担心。” 毛叶盯着他,眼睛赤红,霍繁篓就半抱着她,柔声道:“你自己能解毒的,放心,不怕!” “废话!”毛叶道:“若这次能不死,我一定和他势不两立。” 霍繁篓看着风吹起的车帘,没有说话。 顾若离喝了些酒,还是烧刀子,辣的喉咙火辣辣的疼,她站在院子转头看着颜显含笑道:“颜世子打算战事结束后再回京城吗。” “是!”颜显含笑道:“回去也还是那些挥不开的事,留在这里反而轻松。” 顾若离能理解他的心情,回去都是琐事,这里虽时时都有丢掉性命,却是异常的简单。 “赵夫人。”颜显望着她问道:“……她死后葬在哪里的。” 顾若离想到了崔婧语和她的闻音阁,回道:“在城外闻音阁的后面,你知道闻音阁吧。” “知道。是语儿回来后开办的。”颜显垂着头,脚尖玩着一颗石子,淡淡的道:“其实,闹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我若能多关注一些,或者多帮她一点,让她对我多点信任,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了,说到底还是不够用心吧。”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顾若离看着蓝天白云,“不是说缘分吗,或许颜世子和她的缘分只有这一段,错开了,还有各自的路要走呢。” 颜显微怔打量了顾若离一眼,点了点头道,笑道:“多谢!” 对于顾若离的印象,真的是每接触一次就会发觉不同,她确实和别人不同,难怪赵远山会那般决意的要娶她。 有的人,你爱上了哪怕付出了性命也会心甘情愿,有的人,即便为了对方多走一步,也会忍不住去计较得失。 大约,这就是爱吧,他和崔婧文的爱还不够纯粹。 “我出去走走。”颜显指了指院外,顾若离颔首,道:“好。” 她话落,看着颜显出了院子,赵勋从房内出来问道:“说颜大奶奶的事?” “嗯。”她点头道:“颜世子好像还没有完全走出来,陷在自责里。” 赵勋牵着她的手回房,边走边道:“他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会往自己身上揽,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 “不说这件事了。”顾若离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明天就走,可是白姐姐的药还没有好,而且,我写信回庆阳了,请毛顺义毛大夫带着崔树和二妮过来,他们还没有到我也不好离开。” 赵勋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柔声笑道:“那就再等十天。等你们的药制好了你再随我去。” “药还有四十粒。”顾若离颔首,道:“你这次走给你一半带走吧,以备不时之需。” 赵勋颔首,顾若离忙起来将白氏秘药分出一半来装在一个瓷瓶子里封好,和赵勋细细交代了一番,道:“你自己注意一些,千万别受伤。” “嗯。”他摸摸她的头,道:“这里艰苦,你要是觉得辛苦就回庆阳住些日子。” 她笑了起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道:“都说好的事,哪有一会儿一个反复的,这可不是赵将军的风格。” 他哈哈笑了起来,道:“赵将军如今的风格,就是他媳妇的风格。” “孺子可教。”顾若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夫君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了,靠在一起说着额森的事,又转到了京城,“圣上近日怎么样,可有消息来。” “权柄渐渐旁落。”赵勋漫不经心的道:“大约是知道了,走了我赵远山还有千千万万个赵远山,问题不在别人,而是在他自己。” 顾若离忍不住的幸灾乐祸,笑道:“安申给我写信了,说了一些自己身边的事,还给我送了年节礼,不过是到庆阳的,陈伯来信告诉我的。” 赵勋没有点评,点了点头。 “想不想去关外?”赵勋看着她道:“这会儿出去,正好能看到落日。” 她听着眼睛发亮,问道:“真的可以啊,会不会碰到瓦剌人。” “不会。”他抱着她起来,拿了件薄薄的棉袄搭在她身上,“穿厚实点,这会儿骑马还是会冷。” 她高兴起来,忙穿了衣服换下了裙子,穿了一双准备了很久但是没有穿过的红色鹿皮靴子,头发也拆下来绑成了马尾,道:“怎么样。” “很好。”他看着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我媳妇儿就是好看。” 她笑了起来跟着他出门,两人牵马顾若离从左门出城,赵勋从右面走,她骑马走着就看到几日前瓦剌骑兵的尸体已经被就地掩埋,城外一片宁静,透着一指长的青草在风里轻舞,一眼看去绿油油的一片,让人心旷神怡。 跑了一会儿等城楼再看不到时,他凭空出现了,弃了一匹马她坐在他前面被他裹着露出两只眼睛来,长长的头发撩在他的脸上,他心神荡着低头亲了亲她的耳珠,道:“再望前走一点会有个山坡,坡下是条河,等天气再热一些,可以在里面枭水。” “真的啊。”顾若离跃跃欲试,她已经好多年没有下水游泳了,“等六月的时候就可以了吗。” 他颔首,道:“到时候我再陪你来。” 两人说着话跑了一刻多钟,青草香扑在面上,她深吸了口气,靠在他的肩膀上舒服的闭着眼睛,只觉得没有一刻能比得上现在,四周寂静无声,天地间就真的只有他们。 马缓缓停了下来,他抱着她下来,顾若离睁开眼睛就发现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土坡上,脚下是一条清粼粼的河,波纹浮动蜿蜒着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 “好美。”她赞叹不已,坐在草地上伸直了腿躺下来,看着蓝天白云吹着清风听着流水,有雄鹰从眼前飞过,有力的翅膀蒲扇着,速度极快的横冲而过,眨眼不见,她看着站在她身边的他,道:“赵远山,这里你一定要守住啊。” “好。”他蹲下来摸摸她的头。 守住这里,让它永世都是大周的土地,让瓦剌人俯首称臣! “啊。”顾若离坐起来指着西面,“夕阳!” 红日嵌在辽阔的草原尽头,像是一枚宝石,在绿色的映衬下越发的耀眼夺目,余晖洒下来落在她的面上,她面颊粉红眸光清亮,盛满了安逸幸福! “那边是雪山吗。”顾若离指着远处的一个黑影,他回道:“是,终年雪都不会化,山顶上的冰川厚厚的像是一面宝镜,走近了更好看。” 她点着头能想象那份完全来自于大自然的美丽。 有牧人的歌声,随风飘来,她四处去找,可入眼处一个人都不见,但歌声却是高高低低未曾停过。 赵勋看着她呆了呆,情不自禁的捧着她的脸亲吻着,她躺下来抱着他的脖颈,两人就着草地打个滚儿,她不禁笑了起来,这样青春少年才会做的事,有一天她也会做,而且,还这么乐此不彼。 “笑什么。”他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严肃点。” 她憋着笑,手摁住他已经探进来的手,还是没绷住的笑道:“赵将军,不准耍流氓。” “自己媳妇,有什么耍流氓的。”他说着,娴熟的解开了她的衣襟,满眼的风光比身外的风景要美上数倍,他眼眸明亮的翻身压着她,道:“你看风景,我看你!” 她一愣笑了起来,道:“赵将军的情话随口便有,我以前可真是小看你了啊。” “由心而来,便是争吵也是情话。”他亲着她的眉眼,面颊脖颈,胸口,顾若离抬头看着天,方才还一碧如洗的天空,渐渐染上了绯红,那么低,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 “赵远山。”她抱着他,轻轻喘着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你真要生三个儿子啊,我觉得太多了,男孩子不服管。” 他颔首,道:“我来管,你负责生!”他抱着她坐在自己身上扶着她的腰,“不听话就送虎贲营里去。” 她笑了起来,趴在他的肩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两人回去时已近半夜,顾若离先进了城,城内周铮在等着她,赵勋则是天快亮时才回来,顾若离站在门口等着,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外面好冷。” 她觉得他们像是做贼似的。 “没事,我正好在外围转转,也看到了你让人挖的那条壕沟。”他脱了外衣,去洗了个澡,顾若离给他擦干头发,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饭,他便就要走了,“你安心待着,等你准备好了我就回来。” 她点着头,给他将东西都带上,颜显到院子里和她道别,她不敢送出去只能站在院门口看着他渐渐走远。 “今天第三天。”顾若离回头看着欢颜,“齐大夫那边有消息了吗。” 欢颜点着头,道:“昨晚齐大夫就来找您了,您不在他就回去了。” “我去看看。”顾若离出了院子往收治伤兵的地方去,齐戎正来回的在院子里跺着步子,一看见她来就激动的道:“顾大夫你回来了。” 他以为顾若离走了。 “嗯。你找我了,可是他们没事了。”顾若离看着齐戎,齐戎点着头道:“生龙活虎。” 她激动的进了门,前后共有八个重伤,这会儿除了两个在睡觉,其他六个人凑在一起在下棋,吆喝声吵闹声简直是中气十足。 “都没事了?”顾若离站在门口,伤兵顿时笑着道:“没事了顾大夫,除了有点疼,其他事一点没有。” 顾若离点着头让大家都坐好,她一个个的号过脉,就长长的松了口气,在心里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八例临床,都成功了,暂时没有副作用显示,就证明这个药是绝对可以用了。 “齐大夫。”顾若离看着齐戎,笑道:“都可以了,我们成功了。” 齐戎并不知道白家秘药,但是领略到这个药的厉害,立刻就抱拳道:“恭喜顾大夫!此事是你们的成功,也是杏林的一大进步。”又激动的道:“我师父回信说他来这里帮忙,他要是知道也一定会高兴的。” 顾若离笑着点头,和大家打了招呼匆匆去找白世英,隔着门她将这里的情况都和白世英说了一遍,白世英笑着道:“那我多做一些。同安堂的两个药童来了吗。” “在路上了,过两日就能到。毛大夫也随着一起来了。”顾若离道:“到时候我人多了,有战事时就不用担心手忙脚乱了。” 白世英应道:“行,那我先做事,等他们到你就让他们进来。” “好。”顾若离应是。 一连几日卫所里都很安静,顾若离定的家具也都送来了,房间里收拾过后越发有家的感觉,她和齐戎在街上临时找个铺子做铺子,远近百姓都来这看病,远远的就喊着顾大夫。 “这是家里养的鸡。”妇人提着篮子,“顾大夫带回去炖汤喝,要是不愿意杀了,还能养着下蛋呢。” 妇人话落,就有人递过来两刀肉,“早上刚宰的猪,肉还热乎的,顾大夫带回去烧着吃。” “谢谢,谢谢大家。”顾若离笑着道:“我一个人一张嘴也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大家来看病就看病,往后不要再带东西了。” 大家就笑着道:“这是我们的心意,哪能让顾大夫白白忙活。” 小小的铺子,从门口一直排了百十号,比她在京城时还要忙碌,一整天说的话比她半个月说的都要多。 天色暗下来,顾若离捶着腰起来,觉得腿都在发转,欢颜心疼的扶着她,道:“明儿休息一天吧,这样连轴转着,您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是!”齐戎也颔首道:“您休息着,明日我在这里守一天,城不大我们开了三天的义诊,也都看的差不多了。”他终于知道为何顾大夫的名声那么大,原来她最出名的缝合术还不是他是专长,她的专长是疑难杂症。 有的病他辩证不出,她却是一看就知道了……这么小的年纪,却这样的老道,让他不的不承认,这世上有天赋异禀一说。 “明天再说,我先回去休息一下。”顾若离打了个哈欠,是真的又困又累,扶着欢颜上了马车,一路上大家看到是她的马车纷纷让道,路边档口的老板喊着,“顾大夫,这会儿回去烧饭太麻烦了,您要是不嫌弃在我这里吃点饺子再回去吧。” 第408节 “我刚熬的牛肉汤,羊肉汤,您也就着喝点。” 顾若离笑着掀了车帘,看着两边档口的老板,笑着道:“好啊,我正想吃饺子呢,您这么一说就勾着我的馋虫了。” 老板笑着应是,忙擦桌子板凳请她坐,两边吃饭的百姓也纷纷和她打招呼,不一会儿四盘饺子上桌,掌柜的道:“每个馅儿都给你煮了,你吃着不够我再给你煮。” “够了,够了。我们三个人吃不了这么多。”顾若离笑着低头吃饺子,隔壁摊的老板送牛肉汤和羊肉汤过来,主仆三人吃的饱饱的捧着肚子回去。 欢颜笑着道:“县主,不单是您,就是我和瑞珠现在出门都能被人塞一兜的东西,昨天还有送了我七八颗腌酸菜,明儿我也给您包饺子。”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门口有人喊道:“顾大夫!” “二妮的声音。”顾若离听着一喜忙掀了帘子,果然就看到毛顺义带着二妮和崔树站在院门口,她跳下车来笑着道:“还以为你们要后天到,怎么来的这么快,吃饭了没有?” “我们骑马来的。”毛顺义笑道:“您的信一到,我们就收拾东西了。本来还能早点的,但是您让带的药少了两味,我们等药等了半天。” 顾若离领着他们进门,二妮环着她的手臂,道:“陈伯也来了,说这里乱要来照顾您,我们要骑马他跟不上,就走在后面了,估摸着还有三五天的脚程。” “嗯。”顾若离道:“到时候就让他住在卫所也不错。”顾若离说着一顿,又道:“二妮和崔树快去吃饭休息,明天早上就去药房帮白姐姐的制药。” 二妮和崔树对视一眼,两人都摇着头道:“我们都不累,今天就去吧,一会儿吃两个馒头就能进去帮忙了。” “让他们去吧,年轻人累一点没事。”毛顺义笑着道:“县主,听说有几列外伤感染的伤兵治好了,是真的吗。” 顾若离点着头,道:“是,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刚刚拆了线,但是恢复的非常好。” “您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毛顺义笑着道:“要是岑万峰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顾若离点头,道:“我前几日写信给岑大夫了。” 晚上,二妮和崔树吃过饭就进了药房,顾若离和毛顺义聊着秘药的疗效。 四天后,白世英从药房出来,顾若离迎在门口,问道:“怎么样,这一次制出了多少。” “你看看。”白世英脸色煞白,人也瘦了不好,顾若离顺着她的手看去,匣子里有半匣子的药,但颜色和之前的五十粒明显不同,她一愣问道:“做坏了?” “嗯。”白世英疲惫的坐下来,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药的气味和形状没有不一样,可颜色就是不同。” 二妮和崔树站在门口,满面的内疚,二妮道:“是我们两个没有用,帮倒忙了。” “和你们无关。”白世英揉着额头,“一定是什么地方有问题,而我却不知道。”话落,她想到了白徵,便看着顾瑞问道:“白素璋呢,你看到他了吗。” 早上还碰见了,她点头,白世英就将盒子给她起身去找白徵,还没有出门白徵已经从院外进来,两人迎面碰上,他打量了她一眼,轻声道:“白家的秘药,只有白家的传人才能做的成。” 白世英一愣,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白徵柔声道:“你可记得那日二夫人做的药?” 白世英点了点头,他解释道:“她药颜色不对,并非是因为药方的剂量改动的缘故,而是因为她不是继承人,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白世英回头看着顾若离,她迎过来道:“这么说,这一次的药不成,是因为二妮和崔树帮忙的缘故吗。” 上次在白家制药时,她在照顾白夫人,制药是白世英一手办的。 “应该是。”白徵看着她,道:“这就是白家秘药的第二个不为人知之处,当年白家先祖也没有藏的多隐秘,大约也是因为这件事。” 白世英负手来回走着,她想不通,她制药的过程中并没有多么特别之处,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的只要流程走,为什么她做可以,别人做就不可以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再试试。”白世英回头往药房里去,顾若离拉着她道:“既然没有做好,那就再等几天吧,你身体最重要。” 白世英点了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两天七爷会回来,我们先跟着他出关,现在的药还够用。”顾若离道。 白世英点头,道:“我也冷静冷静,想想其中的原因,再写信回去问问我娘。” 顾若离颔首。 ☆、234 随征 霍繁篓站在窗户前,从这个毛氏医馆唯一的窗户里,能清楚点看着对面同安堂的景象。 张丙中和刘大夫告辞,岑琛在门口接了一封信,迫不及待的拆开,几未大夫就这么站在口的灯笼下看着,就看到岑琛激动的浑身颤抖,抓着方本超的胳膊,大声道:“刘……刘大夫,我要去开平卫,我等不及县主回来了。” “诶。”方本超拉着岑琛,心头直痒痒,这事儿吧要不然大家都别去,要是去了一个剩下的人得多难才能熬过这两年时间,他咳嗽了一声,道:“你别急,明天等杨大夫他们都来了我们再细细讨论到底怎么做。” 岑琛小心翼翼的将信纸叠起来放在怀里,满脸的笑容,是从心底发出来的,真挚而热烈。 霍繁篓看着微微挑眉,什么事让他们这么激动,难道是顾若离在那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对……她要是做了了不得事不会特意在信里提,她能说的估摸着和医术有关。 写信不是给杨文治也不是张丙中,而是岑琛,那么…… 霍繁篓立刻想到了,应该是她找到了克制开胸后感染发病的药了,所以迫不及待的写信回来给岑琛。 因为在所有人中,他是最关心这件事的人。 找到药了啊,她后来嘴关注的就是这件事了……他看着嘴角忍不住徐徐勾勒起来,手心里攥着的荷包紧了紧,他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过了这么久药香还是那么浓烈。 “霍大人。”忽然,身后婆子的说话声传来,打断他的思路,他将荷包放进怀中挑眉道:“圣女没事了?” 妇人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圣女要请您进去。” “带路。”霍繁篓颔首,随着妇人沿着甬道拐了个弯下了一楼,在最末一间房前停下来,推开门他进了门,毛叶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他坐下来问道:“毒解了吗。” 毛叶睁开眼睛看着他,道:“暂时没事了,但是毒性还留在身体里。我这几天大概走不了,要留下来专心制白氏的秘药,现在只有他们的药才能解了我的毒。” 霍繁篓靠在椅子上看着她,道:“要我帮忙吗。” “要。”毛叶看着他虚弱的道:“派人守着我的医馆,别让人来惹事。” 霍繁篓不置可否,漫不经心的道:“行,这个事儿就交给我了。”他话落起身要走,毛叶忽然抓住他的手,“你去哪里。” “找点吃的,饿了!”霍繁篓说完,毛叶松了口气看着他,道:“我今天的事不要对外说。还有,我和阙郡王,你帮谁?” 霍繁篓就停下来为难的看着她,蹙眉道:“这题太难选,我能不选吗。” “行。”毛叶点头,“希望你记住你刚才的话,你没有选任何人。” 霍繁篓眉梢高高的扬起,笑道:“你确定你是中毒,而不是吃坏了肚子?或者,你的毒是在熹妃或者婕妤那边中的,而非在郡王府呢。” “我还不至于蠢成这样。”毛叶说着,人已经很累的躺下来,闭上眼睛,“我看不清人的,但是看得清毒。” 他哦了一声,开门出去便径直出了毛氏医馆,到三牌楼时他在郡主府外停了一会儿,守门的婆子约莫看到他了,过了一会儿崔管事开门出来,霍繁篓扫了一眼目光冷冽,策马转身悠悠的走了。 崔管事顿时警觉起来,让人关门落锁。 白世英站在城楼上,脑中一直在想着制药的事,百思不得其解,她制药的过程也没有和别人不同。 为什么有外人在时,她的药就不行了呢。 “还在想秘药的事?”白徵走过来立在她身侧看着她,她微微一怔颔首道:“是,想不明白。” 白徵淡淡的道:“我觉得区别不同,不是因为人的缘故……”他说着微顿,白世英一惊凝眉道:“你是说,手法?” “嗯。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白徵望着她,白世英年纪不小了,在姑娘中她这样还未成家的已算是老姑娘,可她却是一点都不着急,打定了主意此生不沾婚事半分,想到这里他不由想到他第一次到白府见到她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是七岁还是八岁,他已经记不清了,就那么沉静的站在白二夫人身边,和白夫人之间的交流屈指可数。 若非介绍,他还当她是白二夫人的女儿,直到过了好几日他看到她跟着白夫人进了药房才知道,她是白家未来的传人,而她未来的夫君是白凯。 大约,从那个时候他开始留意她吧,并不算多么出众的外貌,却那般清冷骄傲的性子,让他心生好奇。 他们相处的还算融洽,至少,从没有拌过嘴,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对他有了依赖和信任,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那种似有若无的情愫,很薄但确实存在。 这一点的发现令他很高兴。 喜欢他的人不少,可得到白世英的喜欢,却让他格外的有成就感。 只是,后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们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她独自一人离开了白府,径直去了京城,几乎第一时间他就知道她在石棉巷买了房子住下来。 可他并没有立刻去找他,他也需要冷静,所以紧随其后他也离开了白家镇,漫无目的的游走着,遇到可心的地方会多住些日子,有时候却是一刻都不想停留的赶着路…… 人生在世,肮脏随时随地都存在,心魔时刻也附着着,所以,有些干净的东西,便越发的难能可贵,让人忘不掉。 “你若是愿意……可以我和说说你制药时的顺序和手法。”白徵柔声道:“或许,我能为你解惑。” 白世英也沉静下来,她的手法都是白夫人教的,哪怕就是翻晒草药也是白夫人亲授,白夫人也曾经告诉过她,所有的手法她必须记住,并且熟练……在制药的过程不可错半分,否则,许多的成药出来,药性就会天差地别。 她试验过,所以深知白夫人说的对。 “你若不愿意和我说,也无妨。”白徵并不在意的道:“县主大约也是会的,你可以和她讨论一番,若是她,她会怎么做,又和你有什么不同。” 白世英如醍醐灌顶,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顾若离,便看着白徵笑了笑,道:“谢谢!”转身下了城楼。 白徵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曾动过。 顾若离正在收拾东西,见白世英进来就停下来,道:“你别一直想着这件事,等过几日说不定答案就自己跳出来了。” “方才白素璋和我说,让我找你谈谈,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白世英在书桌边坐下来提笔将药方重新默写出来,“你看看,这几味药要是你制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顾若离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犹豫的道:“这药太复杂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说对顺序。”她思索了一下,将大概的顺序讲了一遍,道:“……至于蟾酥,我以往也做过一次,多是焙焦法,上一次在白府我听说白家制蟾酥多以牛乳法制?” 蟾酥取法没有多少的讲究,但是制法很多,不同的制法药性也大不相同。 白世英没说话,顾若离小声道:“怎么了,是不是问题出在这里?” “是。”白世英起来回的走,回身将门关上,她贴在顾若离耳边低声道:“我取出后直接在纸上阴干,并未炮制。” 顾若离听着一愣惊讶的看着她,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手法,惊奇的道:“所以……你的药颜色略深?” “我不知道。”白世英摇头,顾若离想到了什么,不解的道:“若只是手法不同,那二妮和崔树进了药房后也只是帮忙,何以药就不行了呢。” 白世英负手来回的走动,忽然又停下来,道:“蟾酥,我口述他们二人合力完成的。” 原来如此,那么找到了关键,以后再想做就没有问题了吧,顾若离忽然明白过来,“……所以,就算白氏的药方丢了很多年,白家的秘药也不曾流传出来,就是因为这个?” 而且,白夫人还修改了蟾酥的量,最关键的一味药不但炮制的手法不对,而且连剂量都错了,制出来的药怎么可能有用。 “知道答案就行了。”顾若离又道:“这件事你不要和别人说,就算有人问也只是因为你是传人的缘故,和手法没有半点关系。” 白世英点了点头。 “方才周铮来说,明天七爷会在城外等我们,你快回去收拾东西。”顾若离催着白世英,“你能带的药都带着啊。白先生那边我一会儿人去问问,他去不去。” 白世英想到了白徵,点头道:“好。” 晚上,他们将一应的东西都收拾好,又给卫所的婆子留了信,若是陈顺昌到了,就让他在这里等她一些日子。 二妮还惦记着制药失败的事情,愧疚的道:“……是不是我和崔树做的不好。” “和你们没有关系。”顾若离道:“要不是这一次,我们还不知道这药别人插不了手,往后就知道了。” 第409节 二妮松了口气,笑着道:“那我们就放心了。这一次真的是长了见识,白姑娘制药的时候真是好看极了。” 顾若离失笑正要说话,欢颜站在门外道:“县主,齐大夫有事找您,人在院子外面。” “哦。”顾若离让二妮去休息,她去了院门口,就看到齐戎束手站在门口,看着她笑着道:“顾大夫,我师父来了,我……我想给您引荐一下。本……本来应该请他来见您,只是他年纪大了,有些……” 顾若离无所谓谁来谁谁,何况对方是前辈,便道:“那你等我一下。”她说着回房换了身衣裳,和齐戎一起往外走,“恩师贵姓?” “姓闵。师父他以前也是军医,曾在秦老将军麾下,后来秦老将军去世后师父也就退了下来。”齐戎道:“这次他答应来这里,一来是想认识您,而来,则是因为秦小将军也和赵将军一起在关外,所以,他也顺道去拜访。” 原来是这样,顾若离颔首,两人走了一刻多钟就到了其中的住处,正厅开着,她就看到里面的主坐上,坐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约莫六十几岁的样子,穿着灰葛布的直裰,神情严肃,显得有些孤傲。 “师父,顾大夫来了。”齐戎拱手行礼,闵正兴就抬眼打量了一眼,顾若离的身份的在这里,所以也只是行了后辈的虚礼,道:“闵前辈。” 闵正兴颔首,道:“顾大夫。”话落,他见顾若离坐下来,问道:“你既然是顾氏的后人,那么京中有名的同安堂也是你开办的?” 顾若离颔首,闵正兴又道:“那你就是静安县主。老夫记得静安县主去年已经成亲,嫁的人可是镇国将军!” 齐戎听着浑身一僵,一脸吃惊的看着顾若离。 “是!”顾若离颔首,道:“我与赵将军成亲已有一年多。” 齐戎蹭的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原……原来您是将军夫人,在下实在是失礼……”说着,附身行了大礼。 他也真是傻啊,要不因为夫君在这里,她一个女子怎么会来这里做大夫呢。 原来还是赵将军的夫人,他还整日里顾大夫长顾大夫短的。 “齐大夫不必如此。我没有说身份,确实是有些顾忌,怕传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只有顾大夫的名头,我行事也要方便许多。”顾若含笑道。 齐戎能够理解,这里是戍边,要是让额森知道了,说不定就会派探子来对她不利。 “瞧你没有出息的样子。”闵正兴蹙眉看着自己的徒弟,“没有听顾大夫说吗,她的身份不宜虚张,你只当不知道就行了。” 齐戎唯唯诺诺的应了是。 看得出来他很害怕这个师父。 “听说顾大夫明日要出关随军出征?”闵正兴看着顾若离,她颔首道:“明日一早就走。” 闵正兴点了点头,道:“那老夫和你一起去吧,危急时刻还能帮你一些。前几十年老夫一直随秦老将军,他去世后这近十年我才清净下来。” “我师父是大周随军最长时间的军医呢。”齐戎笑着,与有荣焉的样子。 顾若离颔首,道:“闵前辈要去,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闵正兴点了点头。 顾若离又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而去。 第二日一早,他们一行十几个人就骑马出了城,果然远远的就看到赵勋坐在马上看着她,她心头微暖人也踏实下来,便不远不近的随着他们一起走。 “将军。”有士兵拘谨的赶上赵勋,回道:“顾大夫是女子,我们几个愿意将军帐让给她住,大家伙挤一挤。” 赵勋觑了说话之人一眼,道:“她既然来了就有地方住,你操心未免也太多了些。”又指着前面,“去东面转一道,别让瓦剌人跟上来。” 那人一愣哦了一声,又回头和顾瑞叮嘱了一声,“……将军说,您的军帐已经准备好了。” 顾若离颔笑道谢。 她骑马随行,欢颜和二妮以及瑞珠则是坐着马车在后面,药材也由她们一起运来,白世英和她并肩而行,白徵则是不远不近的随着…… 齐戎陪着闵正兴也坐着马车,离的不远。 走了很久,四周的景致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若头顶没有太阳,她定然要混淆了方向。 整整走了一天,远远的才看到一行搭在河边的军帐,数千头的马停在草原上吃草,士兵们有的架着行军灶正在煮吃的,有的则在操练,有的没在水中枭水,原来行军驻营是这样的场面。 这才几千人而已,若是像打仗时几万甚至十几万人,那得是什么样场面。 “顾大夫。”孙刃骑马过来,指着最里面与大伙儿的军帐隔了好些远的三顶帐子,道:“那边三顶是您和白小姐还有几位姑娘的。” 顾若离颔首,回头和白世英对视了一眼,两人在一行火辣辣的注视中穿行而过,进了帐子。 “顾大夫。”顾若离还没有进去,秦大同和陈达大步从河边走了过来,老远就拱手道:“许久不见,顾大夫可好。” 陈达依旧是粗狂的样子,变化不断,但是秦大同却要比以前略精装了一些,皮肤黝黑神采飞扬。 将军在战场才是真本色,大约说的就是秦大同这样的人吧,上了战场他就生龙活虎起来,整个人都会展露不一样的神采。 “我挺好的。”顾若离含笑拱手回礼,“苗苗在同安堂,常常听她说起来秦小公子,真是聪明伶俐。” 说起儿子,秦大同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笑着道:“是,年前他娘请人给他画了一副小像,眉眼和他娘生的一模一样。”话落又道:“知道你今天会来,下午我们猎了许多野味,晚上烤了给你尝尝。” 顾若离道谢。 秦大同和陈达离开,顾若离进了军帐,帐子里布置的很简易,出了一稻草上铺了薄薄的褐色被子外,什么都没有。 “奴婢给你将被褥带来了。”瑞珠抱着一应用品进来摆好,又将被褥铺好,“这下面是稻草,晚上睡了肯定是扎的很。” 顾若离失笑,道:“在这里住不了两日估计就要走,你不用来来回回的铺床,太麻烦了。” 瑞珠质疑铺了,连洗脸盆和妆奁匣子都带着的,拿布铺在地上摆好,“奴婢就是做这个事的,一点都不麻烦。” “我去给您烧水,放才看到了那边有锅灶是给我们用的。”瑞珠笑着出去,顾若离也掀开帘子,才一群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赵勋,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便放弃的放了帘子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瑞珠打水进来,她梳洗了一遍,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无数的牛油灯亮了起来,远处还有明亮的篝火,架着牛羊烤的滋滋响着冒着香气。 “顾大夫,白小姐,去吃饭了。”孙刃远远的跑过来,顾若离应是去隔壁喊白世英,两个人去了人堆里。 她们一出现,无数双视线都落在她们身上,虎贲营还是头一次带女人上战场。 “这两位是顾大夫和白大夫。”秦大同吼着介绍,“都给我放尊重点。” 大家应是,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顾若离围着篝火盘腿坐下来,就看到对面坐着的赵勋,视线也恰巧落在她身上,她像是做贼似的顿时红了脸,撇开目光故作轻松的和白世英说话。 “一会儿等大家都吃了酒,你们可以去远处说说话。”白世英低声道:“我帮你打掩护。” 顾若离掩面而笑,点了点头,又小心的觑了一眼赵勋,他正和闵正兴在说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眸色凝重的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酒并不多,更没有可能一人一坛子。 几坛子酒轮着下来一人一口的佐着味儿,轮到顾若离这里她就没了兴趣传了下去,一抬头就看到赵勋正看着她,露出满意之色。 喝酒吃肉闹腾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去休息,顾若离梳洗回去睡觉,刚熄了灯就看到有个黑影闪了进来,她一愣喊道:“七爷。” “嗯。”黑暗中赵勋拿了一盘香出来,低声道:“这里睡觉有虫蚁,点了香会好点。” 说着,找了火折子给她点了,又熄了火抱着她,道:“我们在这里只留两夜,你好好休息,越往府邸夜里越冷,恐怕你会更加睡不好。” “好。”顾若离拉着他坐下来,问道:“你住在哪里,我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的军帐。” 赵勋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听了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哪一个,便道:“发现额森的踪迹了吗。” “嗯。东北面离这里大约百十里路,我打算分两路包抄,宜快不宜迟,所以明天入夜我们就走。”赵勋说完,在她额头亲了亲。 她抱着他靠在他胸口,道:“那你也早点去休息,瞧着你又瘦了。” “不走,我今晚就住在这里。”他说着开始脱衣服,“你一个住这我不放心。” 顾若离愕然,指了指外面,“你不怕被发现。” “不会。”他抱着她便吻了下来,手探衣襟里也不解开,柔声道:“我天亮前走,不会有人看到。” 顾若离哦了一声,被他撩浑身燥热,又觉得像是偷情似的精神紧张不已…… 两人许久才歇下来,赵勋打了个盹儿便看了天色,悄无声息的穿了衣服,顾若离撑着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他亲了亲她,道:“你再睡会儿,再过一个时辰会有起床号。” 她应是,看着他掀了帘子出去。 赵勋出门走了几步,巡逻的士兵就绕道这里来,看见他一愣道:“将军……您……您怎么在这里。”话落,朝不算出顾若离的军帐看着。 他以拳头抵唇干咳了一声,道:“有些不舒服……和顾大夫拿点药。没事了,你们接着巡逻去。” 几个士兵一脸惊异,这半夜三更的拿药,不过也是,将军不舒服是大事,总不能熬着才是。 顾若离隔着帐子听着忍不住捂着被子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她刚熟悉过,齐戎陪着闵正兴来了,闵正兴道:“老夫打算将我住的军帐改成医帐,前后两间,顾大夫意下如何。” “这件事闵前辈您做主就好了。”顾若离笑着应是,闵正兴颔首,又道:“你带来的药一并登记造册交来给老夫,此事我而已和赵将军说过。顾大夫是女子,在军营中还是多加顾忌点的好。” 顾若离没有多少意见,喊了二妮来,“将带来的册子拿给闵大夫。” 二妮应是取了册子给闵正兴,他拿了东西让二妮带他去看药便走了,齐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顾若离,跟着师父走了。 “这老人家颇有些霸道。”白世英凝眉,她能看得出闵正兴虽客客气气的,但骨子里依旧是瞧不起女子的。 顾若离无所谓,他想做主就让他做主,何况他也确实比她有经验。 中午又吃了一顿肉,下午便拔营整理,秦大同带着一半人分开先行,他们则跟着赵勋往东北面去,骑兵速度极快顾若离追的很辛苦,最后就不得不跟着马车一起落在最后面。 第二日一早,前面忽然就停了下来,顾若离喊了孙刃,道:“是遇到瓦剌兵了吗。” “看样子是。”孙刃朝前面看看,“我去打听一下。”话落骑马去了前面,不一会儿赶了回来,低声道:“秦大同在前面堵上了一小队瓦剌骑兵,应该是出来刺探的斥候,抓了两个人正在审问。” 斥候!那是不是就说明额森就在附近,她顿时紧张起来,孙刃道:“今晚不扎营,各自在原地休息,稍后您就在马车里将就一下。” 顾若离应是,他们停了下来。 赵勋也同样派了一队人出去刺探,下午时就得到了消息,额森半日前还在三十里开外。 随即,他们便拔营追赶,这一次比白天走的还急还快,纵然裹着面纱,顾若离的脸也被吹的生疼。 天黑时,队伍又停下来,不等她看清楚,就听到了鼓声咚咚响了起来,孙刃跑过来有些兴奋的道:“前面是额森的亲兵,估摸着有一千多人,动手了,您跟在后面千万不要慌张走动。” 顾若离抓着缰绳和白世英对视,两人眼中都露出紧张之色。 ☆、235 实干 这和在城楼上的感觉截然不同,刀枪离的那么近,她甚至越过人头就看到瓦剌人离她不过几丈远而已。 有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脖子被刀砍到,只留着后面的脊椎骨连接着,脑袋以奇怪道姿态歪在一边离身体很远,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瑞珠看到了,趴在车上就吐了起来。 顾若离的手微微颤抖着,她艰难的吞了口水,白世英也撇开脸去不敢看,盯着顾若离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后退,搭军帐。”顾若离说完,就听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顾大夫。” 第410节 乱糟糟的喊杀声中,她转头去找,就看到后面已经架起了一个军帐,齐戎正站在前面朝她挥手,“顾大夫,来这里。” 顾若离策马过去,齐戎迎过来道:“医帐架好了,我师父已经在里面了。” 闵正兴果然是经验丰富,她才想到搭军帐,他就就一切准备好了,顾若离下马进去,里面东西按照左右手以及立刻要用的,都摆的好好的,顾若离也立刻进入状态,回头对欢颜道:“起火,架炉子煎药。” “不行。”闵正兴道:“这个时候煎药不是添乱吗,都是外伤,暂时处理好上药就行了,煎药就等此战平了再说。” 顾若离皱眉,道:“都是兵器伤,伤口周围又脏污,肯定要吃药预防,若不然就感染发炎。” “就算感染现在也不行。太耽误时间了。”闵正兴说完,就看到门口有士兵冲了进来,喊着道:“快帮我处理伤口。” 伤在后背,血将衣服和皮肉黏住,闵正兴手脚麻利的剪开衣服,动作极快的上了伤药拿绷带包扎好,就道:“已经没事了。”他话落,那个士兵就点着头,提着刀又跑了出去。 “我们走。”闵正兴提起自己药箱,看了顾若离一眼飞快的出了门,往战场上去,齐戎看了顾若离一眼,道:“顾大夫,我和师父去了。” 顾若离看着师徒两人跑远的背影,才明白他不是在这里等着伤兵上门,而是直接去战场上救人…… “怎么办。”白世英也是第一次看到,“我们也去吗?” 顾若离有些犹豫,她们初上战场,这么混乱的场面下她不确定她去真的能帮到忙,还是会给别人添麻烦,而且赵勋在前面,她要去了他肯定要分神的。 “我们不去。”顾若离看着白世英道:“就在这里。”话落,她放了自己的药箱,和瑞珠道:“架炉子煎药,按老规矩。” 瑞珠应是。 顾若离和白世英都换了褂子,顾若离道:“欢颜,准备淡盐水。” “知道了。”她说着也去生火,白徵进了门看着两个人忙着。 顾若离忙着将要用的东西一应摆好,因为没有桌子更不谈椅子了,她就将干净的棉被打了地铺,所有东西都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闵正兴带着齐戎并未直接冲在前面,而是在后方盯着,只有见到自己人受伤他们就会立刻上前去,将人拖着抬着到后面来,伤轻的就由他们飞快的处理一下,重的就先搁在一边不管。 “伤的太重了。”闵正兴蹙眉看到一个腿齐根被砍了的士兵,“给他倒点止血的药,看他的造化吧。” 齐戎就道:“师父,先送去军帐里吧,顾大夫在那边呢,伤重的都送去,她一定有办法的。” “失血这么多,她能有什么办法。”闵正兴懒得和徒弟废话,“时间就是命,你救一个人就是耽误了别人的命。而且,战争就是为了赢,你若是这点心狠和果决都没有,趁早回家种田去。” 齐戎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的断腿士兵,跟着闵正兴往前去了。 刀风箭影,马蹄乱踏着,只要一点不留神他们就会受伤,闵正兴躲在一匹倒下来的马背后面给一个胸口中刀的伤兵包扎,齐戎道:“师父,先将他送回去吧。” “嗯。”闵正兴喊士兵,指着伤兵道:“将人送回去,我稍后就回去治疗。” 那人就被扶着往后面退。 “前面是赵将军。”齐戎一抬头,就看到赵勋就正提着刀静静的坐在马背上,他的刀尖在滴血,滴答滴答的往下落,他一愣喊道:“将军,你受伤了吗。” 赵勋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一扫似乎在找什么人,随即脸色好看了一点,道:“没有,辛苦你们了,注意安全。” 齐戎点头应是,闵正兴专心致志的将一个伤兵的伤口处理好,冲到前面换下一个。 忽然就有士兵上来,将起不来的抬着上了担架,齐戎一愣看着他们,就听他们道:“是顾大夫吩咐的,我们十个人分成六组,见着受伤的就抬回去。” “哦哦。”齐戎想到那个断腿的,“刚刚有个兄弟腿断了,你们看到了没有。” 那两个人摇了摇头,“没有啊。”说着,抬着人又跑走了。 混乱的战场,对方两千这边三千人,作了包抄之势,虽说这边是胜算更大,但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受伤倒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锣鼓歇了下来,就听到赵勋的声音,道:“将所有人都抓起来,告诉他们,若能供出额森藏身之地的,可饶他不死。” “是!”说着话,陈达高应了一声是,带着人上前去,将缴械的几十个瓦剌士兵捆绑了起来。 四周平静下来,原本青绿干净的草原,乌泱泱都是瓦剌人和马的尸体,陈达带着人清扫战场,将活着的马收缴。 闵正兴翻找着所有还活着的士兵,给人包扎收拾,齐戎递了一罐水给他,道:“师父您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先做事。”闵正兴没喝,接着翻找,又四处看看没见到顾若离的身影,道:“没想到赵将军也会儿女情长,打仗也带着夫人来。这里用不上多精湛的医术,所以,就算她是大名鼎鼎的顾大夫,来这里还不如你顶用。” “师父,顾大夫很厉害的。”齐戎和他说那天在城楼上的情况,闵正兴不耐烦的道:“当时和现在一样吗,你又不是没有上过战场,刀箭无眼,恐怕她看到都吓的六神无主,怎么还有能力去救人。” “不是的。”齐戎解释道:“她虽怕但是该做的事一样没漏,而且非常的沉稳,比我不知好了多少。还有,她的药和手法非常的独到,从她手中治过的没有不说好的。” “要名声有用吗。”闵正兴指着地上的伤兵和抬担架的人道:“抬回去把,我这就回去了,后面才是真正忙碌的时候啊。” 估计医帐都装不下了。 “师父,您先休息一下,大多数都已经处理过伤口了,只有几个伤重的。您在旁边看着,我来做。”齐戎说着,帮闵正兴背着药箱,两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尸体,闵正兴点点头,从自己的药箱里取了旱烟出来,点着了啪嗒啪嗒吸着,高一脚第一脚的走着。 他想到了很久以前,跟着秦老将军在战场时的样子,他从十几岁开始就泡在尸山血海里,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只能算是小战,所以赵将军几乎都没怎么出手,始终在一边看着。 那些几万人厮杀的大场面,几乎半个草原都被覆盖了,敌我交错真刀真枪的博弈,他背着药箱跟着自己的师父,一不留神就会受伤甚至丢掉性命。 他的师父,就是死在瓦剌人的箭下。 所以,这一辈子下来,他什么样的场面都经历过,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要多。 闵正兴又吸了几口,将烟杆放进药箱里,十来年没有上战场,他以为他都忘记了,好在他找到了以往的感觉。 做军医的,就是要把脑袋别在身上,生死置外才能做好军医。 女人不行,女人胆小怕事遇事除了哭外,能做成什么,就算医术了不得,可这里又不需要好的医术,只要手法快不怕死遇事冷静。 所以,战场以外他敬重顾大夫,毕竟她的名声不可能空穴来风,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一个小姑娘有这样的成就,很让人刮目相看。 但是在这里,她所有的名头都没用。 闵正兴想着快步朝医帐走去。 “师父您看。”两个人离军帐两丈远时,就看到军帐周围坐躺了许多人,顾若离的两个丫头正拿着坛子和碗挨个的喂药,他们还没走近浓浓的药香就已经扑鼻而来。 闵正兴顿时皱眉,他说了不要煎药,太过费事,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做了。 他带着怒气往前走,旁边坐卧的一干伤兵看到他打招呼,他匆忙点头,就近蹲在一个人身边,道:“伤在哪里,包扎的如何,我再给你看看。” “已经处理好了。”伤兵掀开搭在腿上的衣服,指着自己被木条捆住固定的腿,“被砍了一刀,顾大夫说伤到了胫骨,让我不要乱动。” 闵正兴看了一眼,手法很老道且考虑的也很周全,他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又换了一个。 这人正在喝药,他闻了闻,问道:“喝的什么药?” “顾大夫说怕得破伤风,所以让我们喝的什么来着……”他回头问欢颜,欢颜道:“鸡屎白散和消炎药。” 伤兵嘿嘿笑着喝掉药就和闵正兴道:“顾大夫还给我缝合了呢,您看看。”他说着,掀了肩膀上的伤,拨开一点纱布,闵正兴就看到了跟蜈蚣似的疤,“刚刚缝的?” “是的,顾大夫手法很快啊,我们伤口大的人,都缝合了。”他说着,看着军帐,就听到里面清脆的声音喊道:“下一个。” 欢颜立刻指着左边一排的头一个,“能走吗,我扶你。” “我伤的后背,能走。”伤兵说着爬了起来,他裸着上半身,后背上的刀疤非常显目,闵正兴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前面治过的伤兵。 他刚才处理好的伤兵,顾若离又重新处理了一遍。 他脸色极其的难看,嘴角抽搐了两下,猛然起了身进了军帐,随即一愣,就看到顾若离正半跪在地上,方才的伤兵躺在地上,她一手拿着一个古怪的像剪刀一样的东西另外一只手拿着剪刀,跟绣花一样,在他后背上穿行。 他看着惊住,站在门口,不一会儿功夫那个约莫有两只筷子长的刀疤就缝好了,随即顾若离对旁边的白世英道:“给他上药包扎。”又对外面喊道,“下一个。” 门帘子掀开,欢颜扶着一个伤兵进来,脸上的刀伤,从右边眉骨一直横划过脸到左胸口,血淋淋的,但是那人神情木然,还有说有笑的坐下来,指着脸道:“顾大夫,以后我这脸是不是跟周大人一样?” “疤比周大人的还要大点。”顾若离清洗伤口,“把眼睛闭上,我不喊你你不能睁开。” 伤兵点头应是,顾若离接过白徵递来的药和针,只缝了肩膀上,脸上则是上了药,她道:“每天早中晚都来我这里换药,记住不能碰水,你按我说的做,将来即便疤很大,颜色也会比周大人的要浅。” 那人点着头,道:“行,行!” 闵正兴看着不由惊讶,齐戎站在他身后道:“顾大夫的规矩就是进门先喝药,她的药麻醉的效果很好,等轮到治疗的时候,药性正好上来,所以大家都说她治伤不疼。” 原来如此。 “下一个。”顾若离扶着那人起来,又叮嘱了几句,那人笑着点头出去,欢颜接了话道:“县主,没有人了。” 顾若离点头,看向白徵,道:“方才那个断腿的,劳烦白先生找人将他带进来,我再看看。” 白徵颔首出门,闵正兴蹙眉瞧着,让了让,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他可以插手的地方。 一切都是安排的井然有序,用什么药摆在什么位置,谁的职责是什么,都似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样,不乱阵脚效率还出奇的高。 “闵前辈,齐大夫,你们没事吧。”顾若离端了一边摆着的水喝完,齐戎摇着头,道:“我们没事,有什么事让我们帮忙的吗。” 顾若离四处看了看,道:“你帮我检查一遍伤兵吧,看看我可有漏了什么,今天人太多我们几个有点手忙脚乱。” 齐戎应是。 白徵将伤兵带了进来,将人放在地上,那人一条抱着纱布依旧腿血淋淋的,顾若离号脉看过,拆开看过又清洗上药,对那位白姑娘道:“发烧了,你快将药喂了。” 白世英颔首,将一粒药丸研磨好了喂在那人口中。 正是刚才闵正兴丢弃的那个伤兵。 闵正兴愠怒的道:“要是这会儿又打起来,你来得及治吗。” 顾若离抬头看了一眼闵正兴,笑了笑,道:“都已经好了,这位是最后一位,弄好了就结束了。” “那又如何,若是再打起来,这样的伤就是拖累。”闵正兴蹙眉道。 顾若离不置可否,道:“他要死了我也不会管,可既然还活着,我就是拖着他走,也得将人带着。” 闵正兴指着地上的伤兵道:“你治了也是白治,他失血太多,创面太大一旦开始发烧,不出三天就会伤口溃烂而死。” “我知道。”顾若离道:“但是这一次,他运气好一定不会死。” 因为有白家秘药在。 闵正直皱眉忽然就觉得无话可谁,就抽了烟杆坐在门口接着抽烟,齐戎就从外面进来,走过去和顾若离说话,“顾大夫,我都看过一遍,都处理好了,没有遗漏。” “那就好。”顾若离道:“现在我们就等着,给他们换药照顾好就好了。” 齐戎点着头应是,满声里都是信赖和佩服。 “军医太少。”顾若离看着齐戎,小声道:“你能不能劝劝你师父,不要往前面冲,要是他受伤或者……损失的就不是他一个人的性命了。” 齐戎回头看了一眼闵正兴,点了点头,道:“晚上我劝劝师父。” 顾若离点头,拿被子将伤兵盖住,回头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的闵正兴,和齐戎道:“你帮我去问问赵将军,接下来怎么走,是暂时在这里扎营,还是立刻就走。” 齐戎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回来,道:“赵将军说在这里停一个时辰,希望我们尽快安排好。” 一个时辰,看来额森真的在前面,顾若离蹙眉看着门外一百多的伤兵,她道:“他们要怎么办,寻常遇到这种事都是怎么处理的。” “寻常能走就跟着,不能就分摊下去大家抬着走,还有运娘草的几辆板车搬空了,也能坐人。”齐戎解释道。 顾若离点头,带着欢颜立刻去看板车,一共有六辆,其他的都装着粮食,她将被子拿来铺好,就开始让腿伤不能行走的人纷纷坐上去。 顾若离在人群里找赵远山,就看到他正骑马朝这边过来,跳下来马来打量了她许久,见她没事就道:“都准备好了?” “都好了,马上将军帐起了就能走。”顾若离看着他,低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第411节 赵勋摇头。 这里人太多,他们不好说太多,赵勋只交代道:“再往前走八十里我们就会扎营。” 顾若离点头应是,又道:“你给我二十个跑的比较快体力比较好的士兵,我有用。” 赵勋颔首就翻身上马又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孙刃,将军帐收了。”顾若离说着,走到闵正兴面前,道:“闵前辈,我想和您聊一聊。” 闵正兴蹙眉道:“不用聊了,有什么事顾大夫自己做主就好了。”就算她做的不对,反正赵远山最后肯定是无条件护着她的。 顾若离叹了口气,上了马车,一路赶着到半夜他们停下来,依旧没有扎营,顾若离歇了许久夜里负责照看几个伤重的,没有发烧,呼吸平稳,若是能够输血他们恢复会更加快。 事情做完,她召集大家开了个会,将所有的事情都仔细交代了一遍,大家讨论了一个应对方案出来。 闵正兴也睡不着,远远看着她的身影,齐戎翻身起来坐在师父身边,道:“师父,顾大夫是第一次上战场,许多事都不知道,您别生气,我去和她说说。” “不必了。”闵正兴摆手道:“她这样自以为是,等吃了亏也就知道了。” 她做法虽和以前不同,但是效率更高,不会有问题的。齐戎动了动嘴,到底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天一亮他们又接着赶路,而那几个重伤的人也醒了过来,虽虚弱但明显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了,齐戎兴奋的和闵正兴道:“师父,都没事了。” “活了?”闵正兴说完,就见齐戎点着头,他蹙眉道:“一个兵断了腿,还不如死了干脆。” 要是以前齐戎是认同的,可是现在,他的想法早已经改观了。 “县主。”孙刃兴奋的走过来,和顾若离道:“找到额森了。” 顾若离听着一惊,问道:“找到了,离这里远吗,七爷打算怎么做。” “颜世子和秦大人要回来了,正面迎战。”孙刃道:“额森近两战折损了有两千多人,现在他手中大约还有七八千左右,和我们旗鼓相当。这两年我们一直小打小闹,若这一次正面对上,将会是一场硬仗,您留在这里千万小心。” “我知道了。”顾若离道:“你去问问,是不是就扎营在这里,如果是我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孙刃应是去问赵勋,过了一会儿回来就道:“将军说暂时不要。” 顾若离点头,可还是和白世英忙了起来。 将板车拆开下来,让孙刃搭了个一个简易的床,用车拖着走,夜里他们又走了三十里,忽然就听到了马蹄声和嘶鸣声,就连她的马也开始狂躁不安起来。 “额森来了。”齐戎又紧张又害怕,要知道额森称霸草原十几年,为人凶残还很有将才,他和赵远山对上,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局是输是赢。 顾若离点着头,喊着孙刃和周修彻,“按我之前说的,将军帐搭起来,还有床板,快!” 孙刃和周修彻带着两个伤的比较轻的伤兵,飞快的将军帐搭起来,欢颜烧水煮刀具,瑞珠煎药,白世英将床铺好,外面的板车一应都放好,他们离主战场约莫五六丈的距离,来回跑一趟需要半盏茶的时间,她是不行,但是士兵可以。 “娇娇。”赵勋骑马过来,看着她,顾若离迎过去问道:“怎么了,不是遇到额森了吗。” 她已经听到两边对仗的鼓声了。 “你小心。”他深看她一眼,一夹马腹飞快的走了,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担心不已,额森那么厉害,这一仗怕是伤亡要很重了。 她没有时间儿女情长,洗手静坐在医帐里,静静等着。 齐戎提着药箱进来,道:“顾大夫,今天我帮您。” “闵前辈呢。”顾若离看着他,齐戎尴尬的道:“师父自己去前面了,不让我去。” 顾若离蹙眉,和他道:“你将闵大夫请来吧,一会儿我们会有人去前面抬伤员,让他来这里帮我们,多一个人我们也能忙的过来。” 齐戎点着头,翻过来药箱跑了出去。 鼓点越来越紧,她听到了有人在阵前喊话,马声嘶鸣着,鼓声骤然停了下来,忽然更加的急骤起来,咚咚咚的敲在耳边,白徵道:“打起来了。” 顾若离点头,掀了帐子对外面二十个士兵道:“你们负责将受伤的人抬回来,不管伤情多重,一律带回来。” “是!”那人应是,顾若离又道:“记住我昨晚和你们说的话,伤了骨头或者被马踩踏过的,搬运时一定要小心,手脚要轻还要快。” 他们点头应是,二十人分成十队,分散着冲了出去。 战事起了,第一队人抬了伤兵回来,欢颜分辨了伤势,指着左边一间,道:“轻伤,送去左边。” 孙刃和周修彻立刻将人带去左边。 远远的,就看到儿时副担架不断穿梭在战场中,分辨伤情,抬上来奔跑,将伤者待会医帐放下再跑回去。 十个小队,不断跑着,没有人说话,一切都是按照顾若离事先教过的,各司其职,绝不会做多余的事,也不多说一句无用的话。 气氛在燥乱中沉默而兴奋着,顾若离不知道前面的战事如何,因为她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通过鼓声来分辨激烈的程度。 齐戎拉着闵正兴回来,就看到两顶帐子外已经有许多伤员,可本来应该哀嚎不断,杂乱不堪的情况没有,受伤初步止了血,就安静的等在一边,不哭不闹,完全没有以前他所经历过无数战争时的场景。 闵正兴惊愕不已,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让一让。”说着话,后面有人嗯抬着担架过来,上面躺着的人血肉模糊,齐戎看着着急,“师父,我们快去,顾大夫一个人忙不过来。” 闵正兴不再多想,跟着齐戎跑了过去。 “顾大夫,这人是胸口被马蹄踩踏了,一直吐血,是不是内脏破裂了。”孙刃喊着顾若离,顾若离手一抖停了下来,看着躺在门口一直吐着血沫的人,脸色一瞬间白了一下。 她走过来号脉,检查了肋骨的情况,蹙眉点头道:“肋骨断了两根。” “这……”孙刃忽然想到,这人的伤和先帝死时差不多,他忧郁的道:“我抬他去一边等一等吧。” 就算要治,也不能现在,耽误了别人的伤情。 “好。”顾若离没有犹豫,点头又重回到病床前,扶下上面的伤兵,对外头道:“抬进来。” 她不能害怕,不能犹豫,更不能什么人都要救,手术时间太长,她会因为一个人而耽误更多的人……她不再看那个人。 她要忍住。 ☆、236 伤亡 闵正兴在后面看着,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来,齐戎扶着他道:“师父,我去问问顾大夫,我们两个要在哪个军帐。” 原本这里还有两个军医,加上他们以及毛顺义是六个人,赵将军兵分两路所以他们六个人也分成了两路。 现在颜世子没有回来,军医则也没有到,顾若离一个人在一个军帐,另外一边就只是白小姐和白先生顶着,他们二人制药没的话说,可做大夫显然还是手生的。 闵正兴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那个被孙刃带走的伤兵身上,他快走了几步喊道:“等一等。” “闵大夫,怎么了。”孙刃听了停下来,闵正兴立刻上去扶脉,又小心检查了伤口看着孙刃问道:“顾大夫让留着的?” 孙刃颔首,闵正兴就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来,摆手道:“没事,放一边去吧。” “您忙着。”孙刃让人将伤兵带走。 闵正兴则进了军帐,就看到顾若离站在搭着的简易的床边,因为床脚很矮她不得不弯着腰,飞针走线一边喊着,“线不够,再穿针。” “是!”欢颜在一边应着,手脚麻利的穿针递过去,顾若离又道:“消炎药给我。” 欢颜递过去。 军帐里只有她和欢颜还有一个同安堂的女药童蹲在一边倒着药,气氛紧张的让站在一边的齐戎说话都有点结巴,“顾……顾大夫,我们去隔壁还是在这里。” “去隔壁。”顾若离头也不抬的道:“重伤送我这里来,轻伤在隔壁,你们快去。” 她说着话,已经将手里的事情做完,喊着门外候着的士兵,“换下一个。” 立刻就有人进来绕过闵正兴,拿着担架将人抬出去,随即又抬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顾若离在装药的盆子里洗手,飞快的拿着剪刀剪开那人的衣服,就看到剖开的肚皮上,鲜血淋淋,闵正兴看着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连这样的伤都抬回来了,这是他做军医以来没有过的。 “师父。”齐戎过来拉了拉闵正兴,“我们去隔壁吧。” 闵正兴不再看,跟着齐戎去了隔壁,白世英见着他们师徒来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喊道:“闵前辈,齐大夫,你们快来,这个外伤我有些没注意。” 让她一个药师做大夫,可真是为难了。 也不知道毛顺义和另外两个大夫回来了没有,人多了也能更加快点。 “我来,我来。”齐戎说着上前去,闵正兴也放了手中的药箱,一边的崔树就喊道:“闵大夫,这里洗手。” 他一愣,就看到边角放了药盆,和刚才顾若离洗手的药是一样的,齐戎已经洗过去做事,他愣了愣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消毒啊。”崔树道:“顾大夫说无论大小的伤口,一定要消毒。还有大夫要保护好自己的双手,若是有外伤就绝对不能再碰病人。” 闵正兴又是一愣,问道:“为何?” 他像一个刚入门的小徒弟。 “消毒很重要啊,顾大夫说你挠一下头发,碰个茶盅都是有病菌的,寻常是没事,可是这些细菌就尽量不要碰到伤口上,因为会让伤口发炎的几率变高,病者的死亡风险也提高。所以,消毒是至关重要的。” 崔树又道:“还有,您的手要是受伤了,也可能被感染啊。就算不会被感染,您和病者的血液伤口碰到,也会互相传染疾病,对大夫和病者都有风险。” 居然是这样的,闵正兴哦了一声,木然的在盆里洗手,崔树道:“这里有凳子,闵大夫,我传伤兵进来,您准备好了吗。” “好……好了。”闵正兴非常不适应,崔树已经出去扶人,闵正兴抬头去看,就看到自己的爱徒正站在高床前,给一个趴在床上后背受伤的人消毒,还和顾若离一样拿着持针器,慢慢的走线缝合。 他才学的,这是第一次上手,很不熟练。 “齐戎!”闵正兴喊道:“你在做什么。” 齐戎没有心思回头,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手里的活,白世英就替他答道:“齐大夫第一次做缝合手术,有些紧张。” 没有想到,他的徒弟居然也学了缝合。 这里不等他多想,崔树已经扶着人进来,闵正兴看过伤口,一个人身上四五处伤,胸口伤的比较深,其他的都不致命,他直接倒了止血和消炎的外伤药,拿绷带将伤口包扎起来。 崔树在一边欲言又止,前面那个伤兵就道:“还是闵大夫的手快。” 闵正兴笑笑,看向齐戎,他一个病人还没有治好,他已经收第二个了。 军帐之外就是战场,白徵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的血肉飞溅的场景,神色淡淡的,白世英掀开帘子对外面喊道:“下一个!” 立刻有人进来抬人,又换了一个人进去。 白世英目光一转落在白徵面上,问道:“你有事?” “没事。”白徵柔声道:“只是感叹生命无常罢了,这一仗不知会有多少人在这里丢了性命,又有多少个家庭破碎哀嚎。” 白世英一怔,视线落在前面的战场上,又看看白徵,挑眉道:“你何时也会伤春悲秋了,要是闲着就去帮着煎药去。” “好!”白徵颔首回头看着她,忽然又拿了帕子出来要给她擦脸,白世英看着让开,他已经按住她的头强势的给她擦着。 白世英愣住,两人离的很近,连呼吸都能感受得到,她的心头漏跳了两下,顿时蹙眉推开白徵,道:“做事!” 话落,头也不回的进了军帐。 白徵笑着摇了摇头,在一边取了配好浸泡着的药放在炉子里,白衣飘飘的席地而坐,煎起药来。 第412节 赵勋坐在马上打的不过瘾,索性跳下马来,腾挪跳跃,几乎是一刀一个,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四周便堆着尸体,让他挪不开脚,他又翻身上马就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人群中,有两人静静坐在马背上,一人二十七八的样子,穿着灰色的皮衣,头上戴着帽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那眼睛凶狠,冷冽,满目杀气。 见赵勋看过来,他拿了咬着刀在嘴里,抽出背后的弓,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赵勋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额森身边的另一个人身上,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清俊,穿着绯红的直裰,手里拿着剑,一脸的畏惧。 他的视线又落在对方的腰间,看到了一柄银色的弯月匕首,嵌着红宝石,而额森腰间的则是金色的匕首,嵌着蓝宝石! 看来地位不低。 赵勋和额森对面数十次,但此人他却是第一次见,他扫过视线又看向额森,在不断刀下又有人填上来的战场中,他静静立着,眉心正被额森的箭远远瞄准着。 赵勋挑眉满面不屑,额森牛眼一瞪手中的箭呼啸而出,发出嗡嗡的声音,赵勋动也未动,手中刀起轻铿的一声,那支箭撞上他的刀,硬生生的钉在里面,几乎射成了对穿。 “爷,让我去。”周铮策马上前,赵勋摆手,忽然一个纵跃脚尖轻点马背,人已经入鹰隼一般冲天而起,额森也不惊继续策马而来,在到跟前时人也从马上跳了下来,挥刀相迎。 哐的一声! 额森蹬蹬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刀已然卷了刃,而赵勋已经第二刀砍了下来。 “赵远山!”额森正色提到叫着冲了过去,“你追了老子这么多年,老子发过誓,不将你碎尸万段喂狗,老子这辈子死不瞑目。” 赵勋一脚自上而下劈了下来,额森侧着肩膀一躲,不等他站稳,赵勋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大喝一声双眼血红,赵勋冷冷一笑,道:“挖了你的眼睛就好了。” “赵远山!”额森手肘一抬,匕首随之而出,赵勋后退了一步,额森一个翻身上马,飞快的往后跑,跑了十几步又停了下来,弯弓搭箭射了过来。 赵勋亦是翻身上马,避开箭他道:“跑什么,你我难得碰见。” “谁想见你。”额森啐了一口,喝道:“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不等赵勋说话,他身后的虎贲营声音震天的吼道:“虎贲营和你势不两立!” 声音之大,震的地动山摇。 赵勋抱臂看着额森,眉梢微扬。 “杀!”额森挥刀大喝一声,他的兵士气更高,一个个像是疯牛一样冲了过来,虎贲营也不是吃素的,提刀狂奔直接冲去了对方阵营。 额森冷笑一声,赵勋就看到从左方忽然又有一批人吗拦腰杀了进来,他看着眉头微蹙,却又和额森打了个手势。 额森一惊回头去看,就看他军的后面烟尘滚滚,估摸着有不下三千人朝这边而来。 “又玩这招。”额森啐了一口,调转了马头喝道,“左后,迎敌!” 赵勋停在马背上,见孙刃策马过来,便问道:“后方什么情况。” “县主在忙着,伤兵多得到了救治。”孙刃说完又道:“县主让属下转告爷一句,说不用顾忌她,怎么痛快怎么打。” 赵勋眉梢一挑,笑了起来。 他的媳妇就是不同寻常,上了战场也能气定神闲的告诉他,怎么痛快怎么打。 不但如此,有她在,他的伤亡数至少减少了一半,这样的效果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 减少伤亡数量,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转告县主,我正痛快着呢。”赵勋话落,策马而去,孙刃应是手痒的难受,趁着赵勋不注意,策马冲进瓦剌人的战营里,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又不敢恋战,砍翻了两个人立刻策马就逃。 “顾大夫。”孙刃痛快的不得了,抢了两匹马回来藏在医帐后面才去给顾若离回话,将赵勋的话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正在洗手,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个好了,你再去请下一个。” 孙刃应是,将床上的人扶出去,又带进来一个。 顾若离喊着欢颜,“帮我擦汗。” “是!”欢颜拿帕子给她擦了汗,又塞了一小块馒头在她嘴里,低声道:“您好久没吃东西了,奴婢喂您吃几口。” 顾若离点头,问道:“不是还有剩的烤肉吗,给我一块。” “好!”欢颜撕了一块肉塞在她嘴里,顾若离又喝了一口水看着床上躺着眼巴巴看着她的伤兵,道:“你不能吃,稍后会煮粥,今天受伤的人统一喝粥吃青菜。” 伤兵哦了一声,腿了裤子露出腰上的伤。 “顾大夫。”毛顺义和另外两位军医回来了,顾若离一愣喊道:“你来的正好,我这里忙不过来了。” 毛顺义立刻点着头,又指着后面的两个军医,介绍:“蔡大夫和秦大夫,一直在虎贲营里做军医。” “好。”顾若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二位一位留下来帮我,一位去隔壁吧,伤兵越来越多,手脚快一点。” 秦大夫点着头应是,撸着袖子上来,毛顺义就拉着他,“洗手。”话落,他上前来帮着顾若离,“这就是缝针是吧,让我来吧。” 顾若离将针给他,又喊了下一位,脑子里就想到了那位肋骨断了两根的人,问道:“毛大夫,你过来时都带了哪些东西?” “能带的我都带了。”毛顺义抬头看着顾若离,问道:“顾大夫要用什么。” 顾若离回道:“吊架,你带了吗。” “带了,有人肋骨断了吗?”毛顺义一边说着,一边手也没有停,“不但带了这个,我还带了管子和瓶子,您要做虹吸引流吗。” 顾若离惊喜的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还背着来了。方才有个伤兵,肋骨断了两根伤了内脏成了血胸,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这个难说。”毛顺义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顾若离,道:“顾大夫,你先治去这个伤兵吧,这里有我们,只要不是大伤我们都能应付。” 顾若离沉默了一下,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先将手中的事做完,战还未歇。” 她说着,又有伤兵进来,她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专心做事。 战场上,依旧是血肉横飞,一个个的人倒了下来去,随即被担架抬走,额森看着觉得有些奇怪,直到现在才发现,整个战场上最多的是他的人的尸体。 他骂了一声,一脸疑惑的道:“为什么都是我们人的尸体,他们的人呢,伤亡如何?” “回王的话,我们双方伤亡数差不多。但是他们一直有人在往后面抬人,来来去去至少有二十个队,见着受伤的或者半死不活的就抬走,速度极快。” 那人说着,一脸的懵懂不解。 额森闻言一愣,视线在对方人群中找,还真是让他看见,有穿着白衣的士兵抬着担架不停在马蹄底下翻人的士兵,找到目标迅速台上担架,一路小跑到后面。 后面似乎有几顶军帐,因为太远看不清楚,他伸出手来,道:“千里眼拿来。” 随即,手中多了一个只单筒的千里眼,他搁在眼上,就看到对面两个军帐前坐躺了数百多人至多,密密麻麻的,有女人在人群里来回的走动查看,他的千里眼一转就落在一个帐子门口,看了半天没有动静,就在他快要收下来时,忽然一张脸刷的一下从军帐中探了出来,落在他的视线内,那女子正一脸正色的和外面的走动的士兵说着话,那士兵立刻进去抬了个人出来,又送了一个伤兵进去。 额森倒吸了口气,视线紧紧盯在那个帮忙打着帘子的女子身上。 一身的脏污和血迹,头发也不整齐,可是那张脸……让他想到了草原上早晨的日出,中午的暖阳还有夜里星空中最美的星星。 “这女人……”额森指着前面呢,“这……女人……给老子去查。” 他身边有人驱马过来,是方才和他站在一起的年轻人,问道:“可汗,哪个女人。” “隋景。”额森一直盯着舍不得拿下千里眼,直到那个女子放了帘子消失在后面,他才回头看着身边的人,喝道:“给老子查,赵远山带来的女人是谁。” 隋景应是,道:“一个女人在军营,应该很好查的,可汗放心,明天一早就有消息给你。” 额森又忍不住架着千里眼去看,可帐子前来人往,就是不见方才那个女子的身影。 “赵远山好福气。”额森牙齿磨的咕吱咕吱响着,“居然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在这里,看样子还是个大夫!” 隋景也好奇,拿了过来看看,是看到了几个姑娘,但是却不觉得那几个姑娘的容貌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左前方有动静,猛然转头过去,随即惊喝道:“可汗小心。” 就看到人群中,赵勋站在马背上,风吹着衣袍猎猎舞动,他的刀正插在马蹄边,手中拉着满弓,冷冷的箭头正对准了额森的眉心。 如同前一刻额森对准他一样。 “慌什么。”额森冷笑一声,“还不知道美人贵姓,老子死不了。” 隋景应是,额森朝赵勋比了个下流的手势,他不屑的笑着又低声对隋景道:“传令下去大军撤退,休整三日,三日后再战。”又道:“老子这次非弄死赵远山。” 隋景应是而去。 额森也站在马上,两人隔着人上人海远远对视,额森来不及搭箭,手中的刀紧紧握着,赵勋的弓绷紧,他沉沉一笑手骤然而松。 就听到那支箭发出破空之声,径直朝额森的射去。 有来有往,非常好。 额森抬刀去挡,就听到叮咚一声箭响在耳边,他咧嘴骄傲一笑,可不等他笑扩大,就感觉手中的刀咯噔一声断裂,那支箭噗嗤一声,钉在了他的锁骨处。 额森一惊,户口崩裂渗出血来,而锁骨处的伤让他脑中懵了一下,人随即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他破口大骂将来搀扶他的人推开,抓了箭就要还击,隋景一把拉住他,“可汗,先去疗伤,这个仇早晚会报回来。” 额森看了一眼赵勋大喝一声,丢了箭喊道:“撤!”随即他翻身上马,带着人去冲陈达和颜显的包围圈。 “爷,追不追?”周铮迎过来,赵勋摆了摆手,道:“这一次他逃不掉,我们也就地休整。”他们伤亡不少,以他估计死伤至少六百到一千。 少了一千人,可不是小数。 “是!”鼓歇,虎贲营的人看着额森带着自己的人催马逃走,一个个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啐着道,“今天过瘾,太过瘾了。” 赵勋吩咐周铮:“点人,确认伤亡数。” 周铮应是,赵勋则策马往后而去,他一直没得空,此刻等他近了医帐前才发现,这里至少躺了近四百人……有人的已经治疗过,而有的则躺在地上等着。 他目光一震难得的露出惊讶之色,孙刃已经迎了过来,回道:“回将军,还有一百一十人未救治,顾大夫和闵大夫他们还在做事。” “嗯。”赵勋翻身下马,站在远处看着,顾若离掀了帘子出来喊道:“将人抬出去,换下一个。” 隔壁,也是进进出出的换着人。 “县主吃饭了吗。”赵勋问道。 孙刃点头,道:“方才欢颜姑娘喂了她一个馒头加几块肉,还得空喝了点水。” 还知道照顾自己,赵勋点了点头转身去做事。 夫妻二人都没有歇下来,直到半夜,这一百一十人全部治完,顾若离洗了手喊了孙刃过来,迫不及待的道:“那个人呢,在哪里。” “在……在军帐后面。”孙刃知道顾若离惦记着那个伤兵,“就是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的。” 顾若离管不了那么多,立刻朝后面跑去,果然就看到那个断了肋骨的伤兵正躺在地上,人已经面色惨白,呼吸羸弱,只剩下一口气。 “孙刃,孙刃。”顾若离喊着,“把人抬进去,快点。” 孙刃应是喊了人过来抬起那人,顾若离又道:“欢颜点灯,多点几盏。” 欢颜应是。 “毛大夫,把你的东西拿来,让瑞珠去煮。”顾若离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孙刃重新进军帐,闵正兴和齐戎正好出来,就看到有人被抬了进去,齐戎激动的要跟着去,闵正兴问道:“是什么伤?” 他看出来顾若离很激动脸上也是难掩的紧张。 “就是我们回来时伤了肋骨的那个人。”齐戎道:“师……师父,我们去看看。” 真的要救吗,这样的伤根本没有办法救活,白费功夫啊。 心里想着他还是忍不住跟着齐戎过去,站在床边上,就看着顾若离剪开伤兵的衣服,扶脉,确认肋骨的断裂的地方,喊着道:“瑞珠,东西煮好没有。” “马上。”瑞珠说着,飞快的将水倒掉将煮过的吊架和钳子以及一应的手术用品拿了过来,顾若离脸色极其的严肃,抹着那人的肋骨,声音发颤的道:“给我找个支架来。” 这里哪有支架,孙刃将板车的底竖起来固定在床边,顾若离摸着肋骨抬头看了一眼毛顺义,“你帮我扶着他,麻药才下去他疼起来肯定要醒。” 第413节 “好……好。”毛顺义很激动,他知道先帝的事,所以很理解顾若离此刻的心情。 顾若离拿刀隔开皮肉,找准了位置,将钳子掐进肉里,就听到瑞珠啊的一声惊叫,人瑟瑟发抖起来,欢颜扶着她道:“这是小手术,还没开胸呢,你怕什么。” 瑞珠脸色发白,撇过眼睛不敢看,手里的托盘叮叮当当的摇着。 “我来。”白世英过去接过托盘,顾若离已经将第一根肋骨固定好,又拿了第二个钳子,闵正兴在一边看着满脸的震惊…… 她居然用这样的办法固定肋骨,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顾若离做的事,更让他吃惊。 他行医一辈子,却是头一次见到。 顾若离在腹腔开了洞,插了管子进去,管子下面放着瓶子,他就听到齐戎问道:“顾大夫,这样做什么。” “引流。”顾若离道:“等明天看情况,如果血凝结了,再决定是不是要开胸。” 齐戎啊了一声,张大了嘴巴,“开……开胸?” 开胸还能活吗,齐戎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己的师父,闵正兴虽不如他这般情绪外露,可眼睛里的震惊一点都不比他少。 “药给我。”顾若离和瑞珠道,瑞珠立刻递了一颗药给他,顾若离拿了个小的漏洞塞在那人嘴里,那人吞咽不下去,她便用消毒药清洗伤兵的鼻腔,然后插了细管将倒了进去。 全场很安静,她号脉,抬头看着所有人,道:“都去休息,这里我来守着。” 她要亲自守着,直到他醒过来。 “我陪你吧。”白世英道:“这一次,一定会没事的。” 顾若离握着白世英的手,点了点头,道:“嗯,一定会没事的。”她话落,门外有个拄着拐杖的人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大家抬头去看,就看到那天断腿的伤兵正站在门口,腿上还绑着纱布,脸色也极其的苍白,“顾大夫,有没有事让我做的?” 他腿断了,再也不能上战场杀敌了。 “你快去休息。”顾若离道:“你现在将自己的伤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那人顿了一刻,点了点头,由人扶着走了。 闵正兴回头去看,此时此刻他已经说不出话来,齐戎就小声道:“师父,说不定这个人真的能活。” 要是以前他就算亲眼看到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伤能活,内出血啊……可是现在,他已经不确定了。 毛顺义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天色渐亮,周铮找到正盘腿打坐休息的赵勋,回道:“爷,此战瓦剌人死六百,受伤的情况不知道。” “嗯。”赵勋回头问道:“我们呢。” 周铮就笑了起来,嘿嘿的道:“我们只死了二百一十二人,伤了四百二十四!”这简直是不敢相信的事,以往从来没有过。 赵勋猛然睁开眼睛,重复道:“两百人?” 周铮拼命的点着头。 赵勋突然站了起来,看着医帐的方向飞快的走了过去,他的娇娇就是不同寻常,简直就是他的福音! 这一仗,胜负已分。 不是因为他们比瓦剌人更勇猛,而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绝好的军医。 刷的一下掀开帘子,顾若离和白世英正在一起说着话,他也不管猛然上前去,将顾若离捞了过来,一把抱了一个满怀。 顾若离一惊,回抱着他低声道:“怎么了,受伤了,还是死伤比较多?”又道:“你别难过。” “不是。”赵勋松开她,当着白世英的面啪嗒一声亲了她一口,“媳妇儿,你太厉害了。” 顾若离摸着脸看了一眼正要避开出去的白世英,满脸通红,捶着他道:“白姐姐还在呢,你注意影响。” “怕什么。”赵勋松开她,喊道白世英,白世英停下来看着他,就见赵勋朝她拱手,道:“此番,白姑娘辛苦了。” 白世英一愣,随即笑了笑,道:“都是和几位大夫在忙,我没做什么。”便出了门。 顾若离奇怪的看着赵勋,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 他将情况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没有比对,只觉得死了两百人已经是很多了,可看赵勋的脸色她无话可说,道:“外面伤的比较多,等养好,需要些时间。” “已经很好。”赵勋很激动,以前受伤必然会死的,现在却被带回来救活了,以前受伤可能会死的,现在更是休息几天又能拿刀。 以前他不觉得军医有多重要,一个军营重要的还是士气,虎贲营能有今天不是靠军医救命的,而是靠他们手中的刀,一次次杀伐出来的血路,闯出来的声名。 现在,有姑娘在,他才意识到,有一个好的大夫在,能挽回多少的损失。 顾若离失笑,也有话和他说,“七爷,我遇到和先帝一样的伤势了。” 赵勋面色微变。 ☆、236 成绩 “这个?”赵勋走过去,就看到伤兵躺在床上,身上有吊架,腹部还插了一根管子,他有些惊讶,“这管子何用?” 当时先帝受伤时他还没有回来,等他到时先帝已经去世了,所以并未看到这些东西。 顾若离和他解释了一遍,赵勋颔首看着她道:“这一次,一定能成功。” 他说着,心里却已经想了无数件事,决定若是觉得此人快要不行时,就让人偷偷将他带走,决不能让他死在她的面前。 这一次若依旧不成功,对她的打击肯定更大。 说着话,那人喘了起来,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响着,顾若离一惊也顾不上赵勋,忙拿了吸痰器给伤兵吸痰,等吸出来那人脸色略好了一些,可依旧是不停的喘着,顾若离忙喝了口药漱口,弯腰就给对方做人工急救。 “娇娇。娇娇。”赵勋看的目瞪口呆,咳嗽了一声,“这……让别人来。” 顾若离没空和他说话,赵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停的咳着,“我来!”他虽说着可却没有将顾若离拉开来,毕竟在救人,“你教我。” “不用。”顾若离见伤兵呼吸平稳了一些,又拿药漱口后,摇头道:“已经好一些了。” 赵勋的脸迅速的抽动了几下,“经……常这样?”他不知道,顾若离的人工急救就是嘴对嘴的呼气。 这怎么行。 “是啊。”顾若离道:“这样做的效用非常高,你若是要学,改天我教你,以备不时之需。” 赵勋敷衍的点头,拉着她过来,又对外喊道:“孙刃。” “爷!”孙刃进来等着他吩咐,就听到赵勋道:“你来跟着县主学人工急救,往后有这样的事就你上了。” 孙刃先是一愣,随即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脸的惊愕,“爷……属下不会啊。” “所以让你学。”赵勋抬脚踹了孙刃一脚,“学!” 孙刃苦着脸哦哦了两声,垂头丧气的道:“属下知道了,今天就跟县主学。”话落,就耷拉着脑袋出了门。 “你……”顾若离才明白赵勋在急什么,不由笑了起来,拉着他道:“我是大夫,和病人身体接触甚至触及到隐私都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带着世俗淫秽的目光来审视评判就好了。” “你说的我都懂。”赵勋以拳抵唇咳嗽一声,道:“可我瞧不惯我媳妇儿亲别人。” 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就捧着他的脸见外面没有,飞快的亲了他一下,道:“这样才叫亲,刚才那不是。” 赵勋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还是叹了口气,妥协了下来,道:“以后尽量让孙刃做,记住没有。” 她点头应是,“知道了七爷,您快去忙吧,我这里还照顾着病人呢,一会儿还要去巡视,那些治疗后的伤兵都要去看看,若有发烧的就麻烦了,我们现在的白氏秘药已经不多了。” “还有多少?”赵勋问道。 顾若离从一边拿了匣子打开,托给赵勋看,“今天小伤我都没舍得用,现在只有四颗了。白姐姐打算今天就回去制药,再出来要等十天以后了。” 这四颗药,她要省着用。 “十天。”赵勋深知道此药的宝贵,“让周修彻送她回去,一来一去能省点时间,再派个药童随着一起帮她的忙。” 他重复着十天这句话来回走了几步,蹙眉道:“那我就先拖额森十天,等药到了再收拾他。” 一旦开战受伤死人是难免的,这个药的功效太重要了。 “如果能这样那是最好了。”顾若离点着头道:“那索性多让几个人回去,再带点物资过来,我一会儿列个清单,行不行。” 赵勋自然不会反对,抱了抱她,道:“我去安排,稍后就走。具体的细节你来安排。” 顾若离应是,赵勋要走又想起来什么指着病床,“记住了,让孙刃做。” “知道了,知道了。”顾若离决定以后尽量避开赵勋,免得他心里心里不舒服。 他这才满意的走了。 白世英随即进了门,看着她也是忧心忡忡的,“我今天就走吧,尽量节省时间。” “我方才和七爷说过了,你带着二妮回去,她在一边给你生活打下手照顾你起居,制药的上你不让她碰就好了。”顾若离道。 白世英颔首,忙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她由周修彻带着一队十个人骑马走了,顾若离见白徵目送他们,不由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随她一起回去。” “不用,我去了也帮不上她的忙。”白徵回头看着她淡淡一笑,道:“还是留在这里,能照顾伤兵。” 顾若离拱手,道:“有劳了。”她转身去检查昨天治疗过的伤兵,毛顺义留在医帐里。 条件太艰苦,昨晚虽搭了许多帐子,可到底不能和在城里比,她一间间的去看,每个军帐里都留着十个人,方便大夫照顾,等走了一圈给大家换了药去最后几个时,就听到里面有呻吟声,她微怔撩开帘子进去,就看到里面或躺活卧了七个人,三个人靠在被子上打盹,另外两个人则是熟睡着的,而剩下的两个则是满脸通红的躺着,显然已经高烧了。 “什么时候发烧的。”她一上午查了数百人了,发烧的不过七八个,这里就有两个,她上前去摸了两人的额头随即倒吸了口冷气,烧的太高了,肯定是伤口有炎症的缘故。 旁边坐着打盹的一个伤兵就道:“顾大夫,他们都是后半夜才开始发烧的,一直迷迷糊糊的。” “伤的是哪里。”顾若离解开其中一人的伤,发现是胸口受了一刀,肩膀上还有肩伤,伤口不算很深,所以只是包扎了一下上了伤药,但是伤口附近红红的,明显已经感染发炎了。 另外一个是后背,和旁边这个人一样,伤口附近的肉已经闷的有些发白。 “怎么会这样。”她忙起身对外面吩咐道:“让欢颜姑娘带着药过来。” 立刻有人帮着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欢颜来了,给两人重新喂了好几种的药,顾若离洗手将出现的腐肉去了,拿针缝合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她想了想,将百氏秘药拿出来,一人喂了一颗,又心疼的抱着匣子,蹙眉发了好一会儿呆。 还有两颗,要是再有这样的病症,可怎么办。 “顾大夫。”说着话,外面有人冲了进来,急躁躁的道:“听说您在这里,你快去隔壁看看,有好几个人都发烧了。” 顾若离面色大便,和欢颜交代了一声的,带着药箱就跑去了隔壁…… 她心头的就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也不是对谁,只是恨躁,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两个帐子住了二十个人,她怀疑是不是环境太差还是空气不流通互相交叉感染,居然十一个人都不同程度的伤口发炎,她拆开纱布一看,又是随意上了止血的药粉包扎了一下,她喊着欢颜,“过来喂药。” 欢颜哦了一声,扶着人将一样一样的药喂下去。 顾若离不得不重新消毒上药,门外齐戎边进来边道:“顾大夫,我来吧,你两个晚上都没睡觉了,快去休息一会儿。” “不用。”大约和没睡觉药又没有了的缘故,她很急躁,“他们都发烧了,要是再不护理怕就算是上了药也救不活。” 第414节 齐戎啊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外伤发炎是常事。”闵正兴随后进来,云淡风轻的道:“所以说风险大,就是这个道理。” 四百多个伤兵,她总不会以为自己每一个都能救活吧。 “十个人发烧,就不是常事了。”顾若离摇了摇头,抬头和齐戎道:“你去问问陈达或者周铮,还能不能匀几个帐子出来,他们这样的不能都待在一起,情况会越来越糟。” 她的药不够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好。”齐戎应是而去。 闵正兴有些不悦,蹙眉道:“顾大夫,你救治的那位肋骨断掉的伤兵,情况如何?”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顾若离头也不抬的包扎,闵正兴就看到他正复治的伤兵是他昨天经手的,又去看另外几个,人他不记得,但是纱布包扎和上药的手法他是认得出的。 “顾大夫,我也发烧了。”说着话,外面有人扶着门进来,软软的一进来就倒下去了,闵正兴离的近,好不容易将伤兵拉住,才发现他是腿上的伤,包着纱布已经渗出血来了。 “快让他躺下来。”顾若离深吸了口气,闵正兴去拆纱布,发现这个人也是他治过的,他微微一怔拆开纱布,就看到腿上的伤口也是周围发白微红,发炎的表证。 “一样的情况。”顾若离道:“看来不是细菌感染,就是上药时没有仔细消毒消炎。”她扶着倒在地上的人,“上药后你喝药了吗。” 那人摇头,“上完药我就走了,什么都没有啊。”话落去看闵正兴,“闵大夫是吧。” 闵正兴脸色有点难看,点了点头道:“是!” 顾若离皱眉,回头去看其他几个人,他们也是一样的说法,她还发现这几个人都是闵正兴经手的,她不禁皱眉也不去看他,只对醒来的伤兵道:“这两日忌口,每日早中晚回头稀粥配馒头,别的东西一律不准碰,尤其是牛羊肉和酒,记得吧?” 他们哪敢不听,纷纷点头应是。 顾若离半跪着,将每个人的伤重新打理了一遍,才起身起来,忽然眼前一黑欢颜忙过来扶着她,道:“您快去歇会儿,我帮您守在在这里。” 她是有点急了,点了点头,道:“我就在外面坐着歇会儿,你先守着他们,要是烧更高了,赶紧来告诉我。” 欢颜点头应是。 顾若离就在外面的草地上铺了个被子,往上一趟就睡着了。 闵正兴则站在帐子里许久才动了动,又飞快的出门将剩下的几个帐子都检查一遍,又有两个人发烧了,而且一样是出自他手的病患。 外伤发烧发炎很正常,要是以前他根本不会在意,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异常突兀。 要知道,这里数百个外伤的兵,发烧的不过十来个,而这十来个人无一例外都是他经他手治的。 这就奇怪了。 “师父。”齐戎进来看着他,低声道:“那些伤兵是您治的?” 闵正兴不是敢做不敢担的人,便点头道:“都是经过我手。” “怎么会这样。”齐戎也想不通,“你上药前洗手了吗,伤口周围用消炎药清洗过吗,纱布是用的顾大夫准备的吗,她的纱布是蒸过消毒的,还有事后有没有嘱咐喝药?” 闵正兴摇头,就在昨天他还是觉得这些事都是白费功夫。 “师父。”齐戎扶着闵正兴出来,压低了声音,“顾大夫说的是有道理的,那些外伤势必要消毒的,您看看这么多人发炎就这么几个,要是以前至少一半人。” 闵正兴负手眉头紧紧蹙着,他指了指帐子里头,和齐戎道:“你去给他们重新包扎上药吧。”话落,就一声不吭的负手走了。 齐戎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去做事。 闵正兴去了顾若离的医帐,里面的人还是躺着的,毛顺义正更换瓶子,他走过去看了看里面是血水……他没有想明白这样是怎么将出血排出来的。 但是,她确实成功。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辈子在战场上奔走,所有积累的经验和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他一直以为战场上不会有什么创新,因为在绝对的性命之忧下,大夫能做的事其实微乎其微的。 但是顾若离给了他不一样的答案。 闵正兴叹了口气,坐在军帐前面抽着旱烟。 赵勋和颜显并肩骑马而行,两人结伴去斥探额森,颜显含笑道:“……这么说来,你昨天那一箭射的刚刚好,他势必要养伤的,那我们就等药的时间就够了。期间还能让大家休养准备。” “嗯。”赵勋颔首道:“这也是无心插柳。想办法想去打听一下,他的伤势如何。” 颜显应是,去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办事,他接着又道:“昨天战况激烈,瓦剌人又秉持了勇猛之风,但是我们死伤就两百人实在是让我惊讶。”他笑着道:“这份功劳是顾大夫,远山你可不能寐下来了。” 赵勋无声笑笑,道:“我也很惊讶她的能力。”他想到杨文治对顾若离的评价,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关注着她作为女子的美,让他魂不守舍,一刻都不想分开。 可是在别人眼中,她的美根本就和外表无关,更和……她的称号以及他一直想要给她的“赵夫人”无关。 仅仅是来自于她的能力。 他不由叹气,想到以前他们吵架时他执拗的想要说服她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如果那时候她真的妥协了,那么现在就没有顾大夫了。 颜显看着他失神的样子不由失笑,眼中也不由自主的露出羡慕之色。 能夫妻恩爱,相互扶持且还能目标一致,真的是太难得了。 赵勋挑眉,无声的笑着。 额森受伤的消息传到这里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全部老实的休息养精蓄锐,五天后,前两日发烧的伤兵都活了下来,不但他们,那四百多人,伤轻都已经开始活蹦乱跳的满声挑衅的要去打额森了。 顾若离站在架子前,给断了肋骨的伤兵号脉,他中间醒过两次,她给他喂了点吃的,三日前虹吸取了,现在只有不断给他喝药,让他腹腔不会有残留血块凝结,而能通过药物排除体外。 “我去走走。”顾若离看着一直没醒的伤兵,和毛顺义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不远处闵正兴正蹲在马蹄边吸烟,她过去含笑道:“闵前辈。” 闵正兴站立起来,点了点头,道:“忙完了,去走动走动?” “是!”顾若离道:“正好休整,您也好好休息。” 闵正兴颔首目送她走远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敲了烟杆走了,走了几步就碰到那个腿断掉的伤兵,见他正拄着拐杖看着中原的方向发呆,脸上都是落寞。 “你的伤,没事了?”闵正兴走过去,伤兵回头看他,羞涩的回道:“好了。将军说等过两日让我们几个先回卫所休养。” 闵正兴就看着空荡荡的左腿,怜悯的道:“往后你不能再上战场了,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回家种田去?” “没事。”那人忽然笑了起来,道:“将军说,以后我们几个就是伙头兵,一样能跟着他东奔西战。” 闵正兴一愣,道:“你……不伤心?”一个兵没有腿,生命就没有意义了。 “伤心是伤心,可是活着总比死了的好。不瞒您说,现在是没了一条腿,就算是两条腿都没了,我也是要活着的。我家里还有老父母,他们还指着我的钱过日子呢。” 居然会这样,闵正兴忽然无话可说,想到了顾若离说的那句话,他们只是大夫,无权替谁选择生死,能做的就是挽救一切可以挽救的生命。 仅此而已。 “做饭也不简单啊。你好好学。”闵正兴哈哈一笑,道:“老夫等吃你们的手艺。” 那人嘿嘿笑着,点着头。 闵正兴回去休息,半夜里被齐戎推醒,“师父,那个人醒了,烧全都退了。” “什么。”闵正兴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梳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就去了军帐,就看到顾若离正神采奕奕的和伤兵说着话,“……这个吊架有些不方便,原本是有新的可以带着走的,但是在京城我也没有带来。你先将就一些日子,我已经写信回去让他们想办法给我送来。” 伤兵声音呼噜噜的不清晰,但是眼神却很清明,感激的道:“多谢顾大夫的救命之恩。我这样躺着不难受,但是却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没事。”顾若离笑着回头看到闵正兴和齐戎来,就听齐戎问道:“顾大夫,他好了吗。” 顾若离笑着道:“不算好,但是他腹腔的血暂时没有了,而且也没有凝成血块,所以,只能说他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了。” 齐戎和闵正兴一人一只手的号脉。 果然和顾若离说的一样,伤势平稳,脉象虽缓却是实的。 “您这真是妙手回春啊,这种病您也能治好。”齐戎几乎要跳起来拍手了,盯着伤兵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句话给我听听。” 那个伤兵尴尬的说了句,“齐大夫。” 齐戎惊喜交加,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朝后退了几步对顾若离抱拳道:“顾大夫,您的医术齐戎佩服至极,佩服至极。” “齐大夫,您这太夸张了。”要是以前她大约还是会高兴的,毕竟被人这样夸赞,可是现在面对这个伤,她丝毫都高兴不起来,“是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齐戎摆着手,笑道:“和我没关系,是您一个人的本事。” 顾若离无言以对。 闵正兴站在床边好一会儿,换转身掀了帘子出去,齐戎一愣喊道:“师父。”追了出去时,闵正兴边走边摆着手,道:“为师一个人静一静,你不用来。” 齐戎哦了一声。 闵正兴一个人待了好一会儿,顾若离现在全身心都在伤兵身上,连赵勋都没有精力关注就不谈他了,等到天黑时分闵正兴回来,她和两个丫头正在人堆里端着骨头汤碗就着馒头,大家有说有笑的说着那天的一战。 忽然,顾若离面前站了个人,她一愣抬头看他问道:“闵前辈您吃饭了吗,馒头还是热的,您趁热吃。” 齐戎立刻递了个馒头过来。 闵正兴没接,忽然后退了几步,当着数百近千人的面,忽然朝顾若离深深一拜,道:“顾大夫,请受老夫一拜。” “闵前辈,使不得。”顾若离丢了碗忙要去扶他,闵正兴摆手,执意道:“老夫固步自封,以为有几十年的经验就什么都懂,但是这几天,老夫不但没有帮上忙,还处处拖了大家的后退,实在深感抱歉。” 顾若离回头悄悄和齐戎打手势,又扶着闵正兴,“您太谦虚了,我什么都不懂,若非您的这些准备和经验提示,我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 “别的不提,你的医术,老夫福气了。”闵正兴严肃的道:“几列必死的外伤,虽说有好药,可没有你这手法和技术,就算仙药灵丹也无济于事。” 顾若离摇头,回道:“您太夸奖,主要还是药。有的事您不知道,我吃了数次的亏,直到今天有药了我才成功了这几列。在这些外伤上,药比医术重要。” 闵正兴叹气,又朝顾若离行礼,大家都抬头看着他们两个人,随即都放了碗拍起手来,有人喊道:“闵大夫不嫉后生,能有这样的态度,就是我们的榜样。您也不要谦虚了,顾大夫需要您帮忙,我们也需要您治病呢。” “是!”顾若离立刻跟着点头。 闵正兴点头,抱拳环视众人,“承蒙不弃,老夫定当努力,与时俱进。” 大家都点着头起身回礼。 顾若离松了口气。 “这箭上说不上有毒。”额森的军营中,大夫将额森肩膀上的腐肉割掉后,一脸的不解,“一个箭伤这么多天都没有好,还不停的发烧,除了中毒没有别的解释。” 隋景蹙眉道:“那支箭你不是亲眼验过,没有毒。” “那这……”大夫也不知道怎么办,“在下也无能为力。” 隋景看着瘦了不少的额森,胡子也踢掉了人瘦了更加的明显,他低声道:“可汗,那个女子查到了,是一位顾大夫,听说很有些本事,当时我们人去攻城,她就在城头上带着人治病。这一次,虎贲营就死了二百多人,其他的人都被她给救活了。” 原本昏迷的额森猛然睁开眼睛盯着隋景,咬牙启齿的道:“那老子就更要将她弄过来了。”他一定不能死在一支箭下,要不然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这个……怕是不好办。”隋景犹豫道:“她整日在军营根本不出来,想劫她简直难如登天。” 额森一骨碌坐起来,抓着隋景的胳膊,“你不要骗我,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又道:“只要你将她弄来,将来打进中原,送你半壁江山!” “不敢。”隋景忙起身抱拳,道:“属下只能去试试。” 额森如油尽的灯一样噗通又倒了下去,怒道:“不是试试,是一定要!” 隋景应是。 第415节 ☆、237 素璋 “今天第几天了。”欢颜和瑞珠坐在草铺的床上,顾若离靠在一边正打着盹儿,两个人低声说着话。 瑞珠想了想,回道:“白小姐走了八天了。” “那快回来了。”欢颜说着拿毯子轻轻盖在顾若离身上,又心疼的看着顾若离,“县主好些天没有好好睡觉,人都瘦了一圈了。” 在这里,他们日夜担心劳累照顾病人就不说了,生活上的不方便真的是要命,他们跟着出城到这里半个多月,居然一次澡都没有洗过。 不是没有时间,就是没有时机,总之,她们能一天捞着一次洗脸的机会,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咳咳……”床上的病者又轻轻咳嗽了几声,欢颜怕他吵醒顾若离,立刻起身过去看,那人徐徐睁开眼睛看着她哀求的道:“欢颜姐姐,我……我想,想小解。” “哦,等下啊。”欢颜说着,拿着个简易的尿壶放进被子里,那人满脸通红的闭上眼睛,等尿完欢颜又拿毛巾伸进被子里胡乱的擦了擦,道:“一会儿给你擦后背,要动一动,不然会生褥疮。” 那人点点头,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当时他被马踩到胸口时,脑子一片空白,握着给父母的信攥的紧紧的,他信里面告诉了他娘,他虽死了可将军会给他们家五十两银子的抚恤,可以让两位老人安稳过到老,也能让兄弟娶上媳妇。 他们虎贲营的抚恤金,比其他所有地方都要高。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活下来了,现在睁开眼睛就能闻到青草的香,能看到几位姑娘还有顾大夫的笑脸,昨天晚上将军还来看他了,和他和颜悦色的说了许多的话。 将军也那么关心他,他这辈子值了。 “醒了吗。”顾若离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欢颜正在和伤兵说话,就揉了额头起身过来问道:“冬青,今天感觉怎么样。” 被喊冬青的伤兵羞涩的道:“感觉好多了,除了躺的的久了后背有点麻,其他的都挺好的。” “嗯。”顾若离点头,“一会儿请人来将你送回军帐去,你和兄弟们说说话,时间也会过的快一点。” 冬青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好啊!”他实在不想再麻烦她们几个人了。 顾若离又仔细看了他胸口的吊架,若是能用冯匀后来做的那种可随身便携的架子就好了,可惜,毛顺义这边还没有拿到,他带来的还是以前用的。 她老早就写信回京城了,希望他们能将用的东西,让人带过来。 至少一来一回,等东西到了冬青的伤也好了。 “顾大夫。”闵正兴掀开帘子进来,拱了拱手,道:“有几个伤是能拆线了,你可要过目?” 闵正兴这两天帮着她在给缝合过的伤兵拆线。 “好。”顾若离点头又和他说冬青的事,“我打算将他送回军帐,您看看安排在哪间合适。”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门。 “那这件事就让老夫来安排吧。”闵正兴侧目看着顾若离,道:“说起来,有件事老夫一直想要请教你。” 顾若离点头应是,道:“前辈请说。” “这手术前洗手,就真的能杜绝感染,降低感染的风险?”闵正兴没有这样的意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 顾若离颔首,将关于消毒的效果和他细细的解释了一遍,道:“……所以,消毒是手术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决不能马虎了。” “老夫明白了。”闵正兴点着头,道:“关于战场急救,你的方法确实好,我们大夫毕竟人数较少,这样让人将伤兵抬回来治疗,对受伤的人也有好处。” “是。不过我在想,那些抬人的士兵医学知识还是太薄弱的,我想今天下午抽空给他们再说说,您觉得如何。”顾若离道:“他们如果能准备判断伤势,这样一来就又能提高我们的效率,而不用特意去叮嘱查看再分开。” “此事让齐戎去办吧。也让他历练一番。他近日跟着你学了不少东西,现在想起来,老夫当年所教他的东西,都不及你这十几日的多。实在是惭愧。”闵正兴说着,打了帘子,两个人前后进了军帐,里面躺着许多的伤兵,大家看到顾若离都笑着打招呼,她道:“都别笑,小心崩裂了伤口,又要十来天才能好。” “缝的结实呢。”有人笑着道:“这肉肯定要比布结实的,对吧。” 顾若离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地上盘腿坐着的人,道:“哪里受伤的,衣服褪了我看看。” “好。”那人说着就褪了上衣和裤子,刀疤从肩胛骨一路划到尾骨,顾若离上前细看摸了摸,回头和闵正兴道:“现在就拆线吧,再养个三五天就可以了。” 闵正兴就点头,去那了药箱过来,洗手取了剪刀和镊子,两个人蹲在伤口边,他问道:“从这边下剪?” “嗯。”顾若离指了指,“手略轻但是不能太慢。”又看着伤兵,“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那人嘿嘿一笑,道:“从鬼门关转一圈被顾大夫拉回来后,我什么痛都不怕了。” 顾若离失笑。 闵正兴的手法不算熟练,但是显然已经掌握了要领,顾若离道:“拆线没问题了,一会儿他们要是猎了牛羊回来,您可以在牛羊身上再试试缝合,做几次就熟练了。” “好!”闵正兴就想到了那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以年龄还看轻别人,也不能在不了解别人的情况下,而骄傲自满,若非顾若离不和他计较,怕是他这几十年的脸面都要丢完了,“老夫下午就去练。” 顾若离应是,涂抹了一遍伤药,让他穿了衣服,叮嘱道:“忌口还是要忌口的,还有不能有大动作,也不能跟着他们偷偷去沐浴,不让伤口会恶化的。” “知……知道了。”那人抹着后脑勺笑着道:“顾大夫是深知道我们心里在想什么。” 她当然知道,昨天孙刃就骑马走了小半个时辰去沐浴,水冰凉刺骨,根本不能下水。 她和闵正兴一起出了门,齐戎刚好从另外一边的帐子里出来,几个人对视一笑,顾若离离开,齐戎赶过来和闵正兴道:“师父,您要不要去练练手?” “去哪里练手?”闵正兴不解的看着他,他就笑了笑道:“早上颜世子猎了几只兔子回来,还在那边摆着呢。” 闵正兴左右看看,点着头道:“行。”师徒两人就背着药箱切切摸摸的去找兔子,走了一会儿闵正兴忽然想起来什么,敲了齐戎的头,“臭小子,我们不偷不抢的,何至于做贼似的。” 齐戎一愣嘿嘿笑了起来。 顾若离碰到了白徵,他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问道:“再有两天,他们是不是有回来了?” “应该是。”顾若离道:“白先生有事?” 白徵微微摇头,问道:“白氏的秘药……你这里可还有?” “还有一颗。也是最后一颗了。”顾若离挑眉看着他,问道:“白先生受伤了吗?” 白徵摇了摇头,道:“没事。若是这颗药你不着急用,可否先给我,这两日没有战事,想必你暂时也用不上。” 她顿了顿,点了头,“好,你稍等一会儿。”话落,去军帐里将最后一颗药取了出来递给白徵,“吃药的方法您知道吧。” 白徵是要给谁,难道不是这个军营中的人吗。 她觉得有些奇怪。 “知道。”白徵微微一笑,拢着袖子慢慢跺着步子去了别处,她则是在帐子前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拐了弯去找赵勋,问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他,反倒看到了颜显,他道:“一早离开的,亲自带着斥候去打探了。” “那等他回来再说吧。”顾若离看着颜显脸上的胡子,不由失笑,他一愣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可是胡子太可笑?” 顾若离摆手,道:“没有,挺好看的。” “顾大夫说笑了,我这脸哪有什么好看之处。”他说着和顾若离并肩走着,“听说……冬青已经康复了?” “是的。”她含笑点头,“正常休养,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颜显忽然停下来和她拱手,“恭喜。当初先帝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的心情我能体会。如今能度过这一关,确实是很不易。” “所有的事都没有办法回头。”顾若离看着远处,目露遗憾,“望先帝在天之灵能原谅我的无知和莽撞。” 这一次换颜显摆手,笑着道:“你想多了,有的责任不在你,所以你不用一直负疚。” “谢谢。”她回头看他,忽然道:“你也是。” 颜显一愣,忽然失笑捂着额头无奈的摇着头,道:“是,是!”他才觉得自己被顾若离绕进来了,不由叹气道:“那就一起努力吧,忘掉那些不愉快的,歇下不该担负的责任,轻装上阵,向前看。” “嗯。”顾若离也颔首,道:“颜夫人这几年都不催你,就是渴望着有朝一日你回去时,是一个全新的颜释文。” 颜显点了点头,忽然抬手指着远处不断扬起的灰尘,“应该是远山回来了。” 她随着视线去看,果然就看到一队七八个人骑马朝这边跑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赵勋翻身下马看着她,道:“怎么了?” “我来找你。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顾若离看这儿他一脸的灰,心疼不已。 他颔首看了一眼颜显,道:“我去洗洗,一会儿喊了秦大同到我这里来,我有事和你们说。” “好。”颜显应是而去。 顾若离跟着赵勋边走边说着话,路过的人纷纷和他们打招呼,也不再奇怪,因为最近赵勋对伤兵的事非常的关注,所以和顾若离接触的也很频繁。 “……刚刚白先生来,将最后一颗药拿走了。”顾若离蹙眉道:“这里的伤兵现在都用不上了,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来和你说说。” 赵勋步子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你也白徵有问题?” “嗯。大概是觉得他太神秘了吧。”他的过去,未来包括他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也猜不到。所以不由自主的带着质疑和戒备,“我听说额森受伤了一直没有康复,会不会是……” 希望是她想多了,至少表面上看来,白徵和额森没有半点联系。 “等等。”赵勋招手喊来一人,和他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点头应是而去,他又回头看着她,道:“我让人去跟着他,若是有什么异动就直接将他控制了。” 她点了点头想到了白世英。 可一连两天白徵都没有离开过军营,盯着他的人自然一无所获,顾若离觉得是自己错怪他了,便不再想这件事。 “额森具体的位置找到了吗?”顾若离和赵勋坐在河边,前面是落日余晖,气温也慢慢降下来,便觉得有些冷,他将她包着抱在怀里颔首道:“找到了,再给他两日时间休整。” 要是他再不康复,那他也就不会再等了。 “你……”她觉得奇怪,等额森康复再去打,这不像赵勋的风格,他看出她眼里的疑惑,低声道:“一仗打十年也是常有的。” 她楞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着道:“……那也得额森能耗得起十年。再说,我怕时间久了朝廷那边的粮草会跟不上。” 她每时每刻都担心他们的粮草会不够,赵凌会受人蛊惑而断了他们的退路。 “放心。”他漫不经心的道:“就算朝中的断了也无妨。从蓟州以及合水还有庆阳储存的粮草,足够负担我们半年。” 而赵凌也好,赵梁阙也好,现在都不可能断粮草,在他们没有准备好的前提下,最怕的就是激怒赵勋。 他带兵反了打回去,可不是轻松随便的事。 “那就行。”她看看时间起身道:“我们回去吧,一会儿气温更低会冷的。” 他颔首将她抱上马,一夹马腹便扬尘往军营而去,天彻底黑下来时顾若离到了军营,赵勋去和颜显商量事情,她和欢颜还有瑞珠在帐子里说话。 “我好想洗个头。”欢颜拿篦子梳着,“县主,正好今晚没事我们洗头吧。” 他们已经有七八天没洗头了,实在是痒的难受。 “好。”顾若离也忍的很辛苦,吩咐瑞珠道:“瑞珠去烧水,我来生个炉子,烘一会儿头发就能干了。” 三个人就忙活了起来,顾若离提着炉子在帐子的生火,忽然就听到头顶上扑棱扑棱的翅膀声,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只鹰停在在了帐子顶上,眼睛正像是看猎物一样的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手中的火折子也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来拿火去吓唬它,“快走,这里没有肉吃。” 鹰也不动,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她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着胳膊正要去喊孙刃,忽然,白徵走了过来含笑道:“你不伤它,它不会伤你的。而且,在草原上鹰多是有人驯养的。” “白先生。”顾若离觉得白徵最近神出鬼没的,“你怎么在这里,找我有事?” 白徵递了一个瓶子给她,含笑道:“药不用了,还在你这里保管吧。” “是你的朋友受伤了?”她一愣接过来开两瓶子闻了闻,药还是那粒药,“用不上了吗。” 第416节 看来她真的小人心了,他拿药也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也是,他从来都没有过异常,都是她自己凭空臆想的。 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就想着他是不是别有所图。 白徵颔首,道:“应该是用不上了。”话落,他指了指远处,“要不要……一起走走?” 她挑眉尴尬的道:“我在生炉子,打算生火的。” “今天第几天了?”白徵也不强求,看着她问道。 顾若离脱口回道:“十二天。”话落她一怔看向白徵,“你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不会是白世英出了什么问题吧。 “世英的药虽好,可你总不能让她一直留在这里陪你制药吧?”他神色平静,语气无波的道:“白夫人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她总有回去的一日。” 顾若离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反问道:“这是她和你说的,还是白先生自己的意思。” “我的意思。”他道:“战场太危险,她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顾若离沉默了下来,将火折子放在炉子上,含笑道:“我们现在确实很需要她,也需要白家的秘药,至于她想不想留下来,我想等她来了以后我再和她商量,白先生觉得呢。” “问不问结局都是一样。”白徵回道,“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顾若离正要说话,忽然一只停在帐子上的鹰扑棱一下朝她冲了过来,她吓的惊叫一声抱住了头脸,白徵就将她拉在身后手一挥,那鹰便飞去了别处,在上空盘旋了一刻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多谢。”顾若离尴尬的道谢,白徵却是看向她微微一笑,道:“应该是我抱歉才对。”话落,忽然袖子一挥,顾若离闻到了一股香风,不等她反应人已经直直的栽了下去。 白徵接住了她,将她拦腰抱住,他的马就嘚嘚的走了过来,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顾若离醒来的时候,一轮银月正挂在天际,四周有着微弱的光线,白徵的声音传了过来,“人,我还是不能让你带走,若是要用请他亲自来。” “素璋。”另一个男子的说话声,“你做到了这一步就表示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你就算坚持他们也不会原谅你的。” 白徵轻轻一笑,声音随风而来,“我做事,从来不求谁的原谅,只问本心。”又道:“你若不能,那今晚就当你我不曾见过,他日必有相会时。” “等等。”那人有些着急,道:“你就不怕我将你和她一起劫走。” 白徵就回头看着那人,道:“那你大可试试!” “你!”那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冷声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知道,若是额森死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有好结局的。” 白徵不为所动,“你我从来就不相同,何来你我。” “你好自为之。”那人说着,朝顾若离这边看来,就看到她已经醒了,正静静坐在那边看着这里,月色下女子肌肤如银月一般散发着光泽,秀眉杏眼琼鼻菱唇,就算衣着朴素甚至有些蓬头垢面,也遮挡不住她的美艳。 他不由多看了一眼,终于明白为什么额森只是千里眼里匆匆一瞥就忘记不了。 “我回去,你确定你不会被赵远山发现?”那人看着白徵,就听他道:“我在此处等你一个时辰,过后我会带她回去,至于你能不能赶得上,是你的事。” “好!”那人说的咬牙启齿,一挥马鞭反身而去。 白徵静默了一会儿回头看着顾若离,两人对视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过了许久他道:“他是隋景,霍繁篓的大哥!” “所以,你和霍繁篓也是认识的?”顾若离坐着没动,看着他道:“你因为你父亲的缘故,所以也同样在为阙郡王做事?” 白徵浅浅一笑不置可否,走过来坐在顾若离对面,道:“我的事一言难尽,你的事却好解决,若额森来你治好他便是,若不来我就送你回去。” “你太自信了。”她沉声道:“我若不给额森治病呢。” 白徵摇摇头,道:“为了世英,你会治的。” “白姐姐,你对她做了什么。”顾若离顿时沉了脸,白徵回道:“我若舍得,她早就是我白徵的人,何至于现在承受这万般的相思折磨。这世上我唯一不会伤害的人,就是她。就像赵远山对你一样。” “你不配和七爷相提并论。他做事无论好坏都正大光明。”顾若离追问道:“那这件事和白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白徵回道:“你不奇怪,世英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吗。隋景抓了她,到现在怕是卫所的人还不知道,药房里根本没有人了。”他扶着额头抬头看着月亮,语气落寞。 顾若离明白了,从一开始他是想要给额森药的,可不知为何那边不要药却只要她来治疗,大约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想抓了她来威胁赵勋……或许,白徵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她带来这里,可就今天他知道了白世英被抓的消息。 所以才下定了决心。 那只鹰就是他和隋景互相联络的方式吧。 居然是霍繁篓的大哥,赵梁阙这几十年真的是布局周密,小到白氏毛氏这样的家族,大到皇宫和太子后宅以及额森的身边,几乎都有他的人出没。 野心可真是不小。 似乎,只要时机一到,这天下就一定是他赵梁阙的囊中物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将我直接给隋景。”顾若离看着她,“拿我去换白姐姐。” 白徵收回视线看向她,两个人就坐在河边上,一高一矮的身影对立着,“我没看到世英,谈不上交换。” “我要是现在走呢,”顾若离站起来,白徵摇了摇头,道:“你走不了。也不用想着赵远山会来救你。” 顾若离明白了,隋景一定是派兵从前面去骚扰虎贲营,所以赵勋根本无暇顾及后方,至于欢颜和瑞珠,怕是也昏迷未醒。 是夜里,谁又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离开了。 “我保你无事。”白徵也起了身,负手看着河面,“天亮之前就有分晓。” 顾若离没有说话,她也担心白世英,如果额森知道了白世英手里药的重要性,肯定不会轻易放她的。 是因为她,白世英才跟着来这里的,如果在这里让她出了意外,她会内疚一辈子。 两个人就这么在这里站着,时间如同河面的水缓缓的流动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马蹄声从隋景方才离开的方向传了过来,白徵正色转身去看,巧妙的将顾若离挡在了后面。 顾若离蹙眉,手中的鸡腿骨攥的紧紧的。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转眼功夫就到了跟前,随即她就看到当先的马背上有个年纪约莫二十六七的男子坐在上面,脸色是不自然的发红,一看就是有病在身的样子。 这么多天他还好好的能骑马,不亏是草原之王。 额森坐在马背上,目光一扫一下子就落在了白徵的身后,他喝了一声,抬刀指着白徵,道:“让她出来我看看。” ☆、238 二白 白徵淡淡一笑看着额森,道:“见可汗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少废话,你老实将她送来,我还能看在隋景的面子上给你一条生路,你要是和老子玩花样,我立刻让你死在这里。”额森话落,他带来的近百骑兵呼啦啦开弓搭箭对着他们。 “是吗。”白徵说完看向隋景,“世英呢?” 隋景脸色微微一变,就拍了拍手,人群后有一辆马车,有人将帘子打起来,他果然就看到白世英被人捆着在里面。 “我从不说假话。”隋景看着白徵回道:“方才说的话依然有效,你立刻离开这里我保你和白姑娘平安无事。” 白徵看了一眼白世英,又看向额森,淡淡一笑。 “笑个屁!”额森等的不耐烦,美人离的这么近,可是他却看不得摸不着,急的他心里如一万只蚂蚁搔挠着难受,“隋景说的话你没听见啊,将人给我,你带着那女人离开。” 白徵没说话,就在这时,忽然黑黝黝的四野里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众人听着一惊去看,还不得反应过来有一人已经快马近前,冷冷的看着众人,道:“你带谁离开?” 话落,他人若雄鹰一般飞天而起落在顾若离身边,揽着她的腰又是脚尖点地,横跨在马上。 “这里所有人!”赵勋一一扫过额森的脸,白徵的脸还有马车里白世英的脸以及瓦剌一干骑兵的脸,“一个不留!” 这一切不过两息之间,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顾若离已经稳稳的被赵勋抱在怀中骑在马背上。 “七爷。”顾若离心头顿时踏实下来,没空问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急着道:“白姐姐在马车里。” 赵勋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救白姐姐。”顾若离追着道。 赵勋颔首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远山!”额森大怒,目光一转顿时看向隋景,他怀疑是隋景合同白徵给他制的陷阱,隋景一看立刻摆手解释道:“我和白素璋都不知道。” 白徵没有心思和别人说话,视线一直看着白世英。 白世英却是不看她,神色的平静的垂着眼睛静静坐着,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赵远山。”额森后退了几句,喊道:“你这样做可不光彩,咱们说好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绝不会玩这种暗里藏刀的小把戏。” 赵勋停下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和周铮道:“还等什么,死了的就地填河喂鱼。” “等等!”额森抓着大刀指着顾若离,“你都成亲了,还抱着人家军医做什么,你将她让我给,我立刻在你眼前消失,便承诺在我有生之年,绝不出兵冒犯中原,行不行。” 赵勋讥诮的看着他,道:“你现在立刻死了,就实现自己诺言了。” “嘿!”额森指着他道:“一个军医而已。大不了我再给你找十几二十几个。” 赵勋眼睛一眯,抓了周铮手里的箭,砰的一声射出箭去,额森骇的踏了马背就跳了起来,那支箭噗嗤一声射在马腹,马嘶叫着撒开蹄子就疯狂的跑了开去。 额森被摔在了地上。 “这可不是老子认识的赵远山。”额森拄着大刀,怒道:“为了一个女人,你连道义都不要了。” 什么是道义,杀敌还讲道义,赵勋扫了他一眼,手指微动。 顿时,一阵箭雨如黑幕一般的射了过来,满耳朵里只能听得到扑哧扑哧的声音,以及嗡鸣的嘶叫声,转眼功夫到处都是瓦剌士兵的尸体。 “赵远山,你以多欺少,你丢了你八辈祖宗的脸。”额森滚动着,抓了一匹司马挡住自己不断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嚷嚷着,“你用美人计阴老子,老子和你没完。” 他用自己媳妇儿施美人计?赵勋拉弓对准了那匹司马,咚的一声射了出去。 额森被力道弹的蹬蹬倒退了几步,被马压在身下,闷哼一声人却不敢立刻掀马起来。 一阵箭雨停了下来,额森带来的两百多人死伤已经一小半,剩下的纷纷策马去找额森,将他围在中间救了起来。 只有马车周围避开了箭,白世英被捆着手脚堵着嘴,安安静静的坐在里面。 白徵从人堆里起来,三两步跨了过去,拉开白世英口中的手帕又解开她的胳膊,担忧的问道:“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白世英没有实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世英。”白徵愣住,“你说话啊……” 白世英垂眸手中握着一粒药,递给他道:“白氏秘药……足够你投效额森。”话落,推开白徵从马车上下来,朝顾若离走去。 “白姐姐,快来。”顾若离在马背上喊着,白世英快步走着,她的药已经治好了,只差最后装瓶,所以二妮和守着她的人都松懈了,可就在这时候她也被潜入卫所的探子抓走,等醒来时人已经在这里。 她手中握着一粒药,还是她没有来得及装瓶的。 隋景拿他威胁白徵,所以那个蠢货就带着顾若离来救她了……白世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白徵喊道:“世英……” “不要喊我。”白世英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我之间,自今日起恩断义绝!” 其实也没什么可恩断,义绝,因为在很多年前,他们就注定了结局。 他拿顾若离换她,可是有没有想过,若是她活下来而顾若离死了呢,她这一辈子将会怎么样。 第417节 所以,就算是此番死了,她也不可能愿意用顾若离的命来换她的命。 “娇娇!”白世英走过去,顾若离要跳下来,赵勋一把拉住她道:“让她坐周铮的马。” 周铮策马过来,拉着白世英坐在前面。 场面就形成了对峙,唯有白徵站在马车边,静静看着这边,目光是一片死寂,毫无波澜和生气的,比之以往还要平静。 “白姐姐。”顾若离隔着马拉住白世英的手,“你没事吧。” 白世英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一点意外而已。”顿了顿看着她又道:“……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惊了。” “别说这种话。”顾若离摇头,“你有危险,就算拿我去换我也愿意。” 白世英抿唇,看着她笑了笑,眼底含着泪光。 白徵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药,忽然笑了起来,这是顾若离第一次看到他笑,甜甜的甚至带着一丝少年的青涩,他专注的看着,在所有人视线中,他的手一点一点合紧,那药碎成了沫屑徐徐从他指缝中话落。 “这一次,你还是为了朋友。”他看着白世英,笑着,“在你眼中,别人永远都比我重要。” 顾若离听着心头一缩侧目看着白世英,就见她面无表情的道:“是!”因为别人都那么简单,只有你看不透。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喜欢我是真是假。 明明我们之间的仇恨那么深,你却还能像无事人一样的跟着我,你明明很恨我娘,却还能慈爱如兄长一般劝我回去,还能亲切的喊她一声夫人。 我自问我抛不开过去,而你呢。 你又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你还有什么不为我所知道的秘密。 白世英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呵呵!”白徵笑了笑,拿了帕子出来擦了擦手,帕子从指尖话落,随风翻腾飞舞在夜空里,最终落在河面上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换抓了手边的马,翻身上去,看着白世英道:“你终有一天会懂我。” 话落,他目光扫过众人,一拍马腹扬尘而去,赵勋指着白徵正要说着,顾若离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伤害我。” 赵勋没有说话。 白世英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撤!”额森忽然翻身上马,好像准备了很久蓄势待发,“赵远山,三天后,你我痛快打一仗,谁赢了顾大夫就是谁的。” 赵勋大怒,喝道:“给我追!” “是!”话落,陈达带着人就跟着追了过去,额森回头看了一眼骂了一句,边走边打,隋景护着他跑的极快,喊着道:“可汗您先走,我来断后。” 额森啐了一口,骂道:“赵远山这个疯子,居然真让人追杀老子。” 他们交手过很多次,彼此都有默契了,人多人少的时候一般还真会留个后路,他们追求的是光明正大,轰轰烈烈的战死对方,而千古留名! 今晚,赵勋显然没按牌理出牌。 “难道他也喜欢顾大夫?”额森忽然悟出来了,“可恶,家里有媳妇了,还惦记着别人。” 他逃着噗嗤一声身下的马被人砍了一刀,马咚的一声后腿跌跪在地上,他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抓了路过士兵的腿一下子跳到另外一匹马的马背上,两人一骑跑的极快。 追了十几里,等额森到军营时,他带出去的两百人活着回来的只有四个。 他郁闷的坐在门口喘着气,头也是昏昏沉沉的难受,隋景也坐在一边沉默着。 “白素璋到底什么情况。”额森不解的看着隋景,“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怎么办事这么不痛快。” 隋景其实也不了解白素璋,当年他跟着岳庆城时,白素璋是难得出现过几次,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是岳庆城的亲生儿子。 而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岳庆城在送他出关时,告诉他的。 至于这么多年白徵还留在白氏,还随着那位白小姐……他猜不透原因,但是一定不会没有目的。 可是,白家除了秘药以外,还有什么秘密? “可汗。”隋景朝他伸出手,他的手心中赫然躺着一颗黑色的药,“白氏秘药,您快吃了,病就能好了。” 额森拿过来放在鼻子里闻了闻,问道:“就是那个解百毒的?” “是!”隋景颔首,“吃完后不管什么毒都能解。” 额森想也不想就将药吞了,随即盘腿坐着蹙着眉头不说话,隋景就也不再开口,他知道额森在想事情,过了许久额森睁开眼睛,想到了什么,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今晚他吃了大亏了,顾大夫没抢到还损失了两百人。 但是就算死再多的人,他也要把那个女人弄过来,以她的医术,往后他就是天下之王,战无不胜! “什么办法?”隋景看着额森问道,额森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隋景挺了挺摇头道:“此法不行,可汗的容貌赵远山太熟悉了,您一出现他们就能发现您。” “那你说,怎么办。”额森来回的走,隋景忽然就想到了什么,道:“我想到了。” 两个人就交头接耳的商量起来。 顾若离坐在赵勋身前,说白徵的事:“……我没想到他会将我迷晕了,他在这前还将药还给我了,我就放弃了警惕。” “这不怪你。”赵勋摸了摸她的头,道:“他做了调虎离山之计,将我派去盯着他的两个人打晕后,又用马载着欢颜朝方向跑,等追到发现以后,你已经不见了。” 是他大意了,应该多派两个人盯着他才是。 “你又不是神。”顾若离安慰道:“或许,我们这样大约也是因为感觉到他并无恶意吧。只是不知道,他这么走能去哪里。” 他一个人……不过,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心里想着,看着一个人骑马慢慢走在前面的白世英,西面的太阳缓缓神起来,她随着马的动作慢慢晃着,可此刻的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清冷。 好像离她特别远。 一行人回了军营,大家都翘首等着,等他们下马周修彻就噗通一声跪在了赵勋面前,道:“爷,属下失职,没有守好白小姐。” “我没事。”白世英在一边道:“你也没有失职。” 周修彻抬头看了一眼白世英,摇了摇头,依旧跪在地上没有动。 “去领罚吧。”赵勋拍了拍周修彻的肩膀,“你我一起,一人十军棍,身下的四十战后再算。” 他的话一落,周围的人啊了一声,纷纷喊道:“爷,您为什么要打。” “我也失职。”赵勋边走边脱了外袍,“差点丢了你们的顾大夫,所以我也要罚。顾大夫对我们的重要不言而喻!” 他的话落,周围无数人齐声喝道:“我们都失职,没有照顾好顾大夫,我们和爷一起领罚!” 话落,呼啦啦一下子,一众男人就脱了外头露出薄薄的长裤趴在了地上。 “别。”顾若离一看这架势,忙摆着手喊道:“是我自己疏忽大意了,要真问责我自己也有责任,所以,你们都起来吧,今天的事我和白小姐都没事,所以这件事就翻篇过去,大家都散了吧,回去歇着。” 众人摇头,齐声回道:“要打。顾大夫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更是虎贲营的宝,我们如果连你和白小姐都护不住,枉为军人!” 顾若离居然在人群里看到了闵正兴和齐戎甚至于趴在人群里还显得很瘦小的宝儿。 以及那个断了一条腿的伤兵,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抚额朝赵勋打眼色,他就咳嗽了一声,道:“此罚就记着吧,往后都给我看紧了,守好了。” “是!”众人喊道。 宝儿在人群里跳着脚喊着,因为赵勋的缘故他一直在做后勤,又被胡立扣着所以只没敢往顾若离这里凑,“顾大夫,东南面三十里外有一个温泉,你想不想去?” 顾若离眼睛一亮瞬间动了心。 “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顾若离拉着白世英进了军帐,欢颜和瑞珠忙红着眼睛迎了上来,她也没空和他们说话,道:“宝儿说三十里外有温泉,我们去洗温泉。” “好!”欢颜顿时被打断了思绪,跳着道:“奴婢去收拾东西。”两个丫头去忙活起来。 顾若离回头看着白世英,白世英正低头在看周修彻带来的药,感受到视线她强颜欢笑的勉强道:“……这一次做了两百粒,我三天没睡觉了,所以……温泉你自己去吧,我就在你这里歇一歇。” “白姐姐。”顾若离过来握着她的手,白世英打断似的摇头道:“真的不用……我和他彼此之间早就很清楚,今天只是将话说的更清楚点罢了。” 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顾若离叹了口气,道:“好!” “去吧。”白世英见欢颜将东西收拾好,推着她道:“我没事。” 顾若离点了点头,提着包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等她站在帐子外面时,顿时露出惊愕的样子来,结结巴巴的看着胡立,问道:“……这是打算出征?” 总不会是在等她吧,她去想带几个人,可没有说要带几百人。 “顾大夫。”胡立牵着马上前,将缰绳递给她,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您无论去哪里,我们都会跟着您的。” 所以,她去沐浴,身后有几百个人男人守着? 她深叹了口气。 ☆、239 偷袭 她去求救赵勋,悄摸的进了他的军帐,他正站在桌前看着域图,在一座山的位置画了个圈,她走过去低声道:“要不……你陪我去吧,这么多人我怎么洗。” “无妨。”赵勋摸了摸她的头道:“他们已经有人先去将周围架了篱笆,另外一边是山,很安全。” 他也很想去啊,可这么多人看着,对顾若离的名声不好。 而且,额森居然惦记他媳妇儿,他本来是不着急,找到了他们就慢慢玩,留着半年的时间在这里耗着,现在他是一刻都不想等。 弄死他再说别的。 “那我去了啊。”顾若离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干队伍,由欢颜扶着上了马车,一行人两百人浩浩荡荡的护着两驾马车徐徐往温泉而去。 草原上温泉不多,所以周围原本居住了许多牧民,直到上半年额森在这里打了一仗将人都轰走了。 这里就空了下来,后来他被赵勋追,又起兵走了。 “县主。”瑞珠一直想不明白,“额森他们这么在草原上到处走,那他们没有家人吗,他们的家人住在哪里。” 此事顾若离听赵勋说过的,便道:“……他们若是正常迁徙当然是整个部落拖家带口的一起,但是像额森这样四处挑事圈领地的,家眷就一定是安排在妥当安全的地方。” 好像是在什么小青山脚下,离这里有些脚程。 “原来是这样。”瑞珠点着头道:“我还好奇难道他们打仗也不怕伤着家眷,原来是留在家里的。” 顾若离掀了车帘,六月草原上的风暖暖的,既不黏腻也不清冷,格外的舒适,她想索性掀开帘子,等一掀开立刻就看到了胡立领着一百人,不由顿时叹了放了下来。 这大眼瞪小眼的太尴尬了。 她只得靠在窗口,看着碧绿的草原澄蓝的天……白徵会去哪里呢,他对白世英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白徵是喜欢白世英,可是他的喜欢又非常的不干脆,若说他因为仇恨顾忌,倒不如说他在犹豫。 就好像他长了一只带刺的手,想要去抚摸白世英的脸,却又怕满手的尖刺伤到她。 那么矛盾和拧巴的感情,实在是让人费解又好奇,他的心里和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是和赵梁阙有关吗? 第418节 似乎又不是,他对赵梁阙,对霍繁篓对隋景都没有格外的好一些,甚至于他和霍繁篓都没有来往过。 他就像是一个天外来客,来时惊艳众生,走时令人难忘。 她想起他连走前和白世英说的那句话,“总有一探我会叫你懂我。”那么的压抑,宣泄不得的情绪,失落的眼神…… 是什么呢。 她胡思乱想着,又想到了额森,一代枭雄昨晚的样子实在让她哭笑不得……他是怎么知道她的,是因为她在后方治病小有名气传去了他耳朵里,所以他惦记上了,想要她去自己的军营做军医? 不够,他能在草原上称霸,灭了那么多部落,几步统一了大半个草原,可见他绝不会仅仅是那个狼狈而逃的色魔。 走了大半个时辰,胡立赶了上了贴着马车走,低声道:“顾大夫,前面就是温泉了。” “到了啊。”顾若离说着车已经停下来了,果然就看到前面架着一个沙棘藤搭着的密密实实的墙,围的有一人近八九尺的样子,难怪赵勋说很安全。 除非……除非有人架着梯子爬上来。 乱七八糟的想着,她已经很雀跃的拿着包袱下车,对胡立道:“里面没有人啊?” “没有,我们都清场了,您尽管用,我们就在外面守着。”胡立说完喊道:“三丈远,兜围。” 他的话落,大家一声应和跑着过去,将整个温泉三面都围了个密不透风。 “那边是靠山的。”胡立指了指东面,“县主不用怕,那个山上没有人,也不会有动物进来。” 顾若离颔首,带着两个人兴奋的进了篱笆院,等进去她才看到原来整个池子还真是不小,靠在山脚只露出半边来,另外一半在山底掏空了似的延伸进去,此刻正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水。 池子天然的没有打理,四周的没什么草,瑞珠去马车上拿了脚蹬来放好,顾若离蹲在约莫半个游泳池大小的池子前试了试水温。 “水温刚刚好。”她迫不及待的褪了衣服跳了下去,温暖的水浸泡着身体,她闭上眼睛立刻舒服的昏昏欲睡。 “我帮您洗头。”瑞珠拿着胰子给她擦着头发,一下一下梳着,顾若离靠在岸边,忽然就觉得脚底上有什么东西挠着,她啊的一声睁开眼,还不等她说话欢颜就从水底蹿了出来,哈哈的笑了起来,手里抓了颗石头,“是不是吓了一跳。下面的石子儿居然是圆的呢。” “死丫头。”顾若离无奈的道:“惊了我一跳,你怎么闷在下面,小心憋气过去。” 欢颜点着头,又闷了下去快活的像条鱼一样。 “奴婢还是小时候偷偷在河里枭水过,已经很多年没有下水这么痛快了。”她洗着头笑嘻嘻的看着顾若离。 外面胡立隔着老远,喊道:“顾大夫,您没事吧?” “啊,没事。”顾若离踢欢颜,怪她胡闹吓着她惊叫了一声引的胡立以为她们出了事,“你去吧,我们有事会求救的。” 胡立声音闷闷的,嗯了一声逃也似的走远了。 欢颜嘻嘻笑了起来,咚的一声将石子儿丢进水里,溅起个小水花儿。 隋景端着茶正立在营地外看着中原的方向发呆,他的常随小心接过茶道:“主子又想家了?” “我想家,岂不是讽刺。”隋景笑了笑看着常随道:“若真要算,大概金陵城外的那个土地庙就是我们的家了吧。” 常随呵呵应是笑着道:“怎么会,姑奶奶和二爷的家也是您的家。” “也不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隋景叹了口气,几年前他和霍繁篓见过,霍繁篓打理青禾帮时他们见过一次,那小子一年一个样子,见到他时他都不敢相信。 只是,这一晃又好几年,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娶媳妇了没有,应该是娶了的,他心里惦记着的那个姑娘,听他说的那么好,以他的性子一定是不会错过的。 还有玉儿,她在宫里好不好,两个孩子都还健康吧。 有时候他很想丢下这里不再管,回去找他们,但是他不能,他不能丢下一切,更不会从头再来。 他们三个人走到今天都不容易,而将来,他们会站的更高,将曾经欺辱过他们,看不起他们的人彻底踩踏在脚底。 这一天会很快,快到他已经闻到了胜利的气息。 “主子。”说着话,另一人走了过来递了个信封给他,隋景挑眉道:“是那个顾大夫的生平?” 那人点头应是。 隋景就迫不及待的拆开了,越看脸色就越难看,他抬头看着对方,问道:“在哪里查的?” “就在河套城内。”那人回道:“因为仓促所以没有走远。更全的还要再等几日,我们的人从延州回来。” 还不够全面,隋景攥着信大步去了额森那边,额森正靠在椅子上嚼着羊肉看着地图,听到了声音抬头问道:“怎么样,你的计策有效果没有。” “有。他们已经往那边去了,属下方才已经调集了人马,现在就能出发。”隋景说着一顿,正要开口外面又有斥候过来,回道:“可汗,那位大夫去沐浴,身边带了两百多人守卫。” “看来是昨晚将她吓着了。”额森哈哈一笑,丢了手里的肉道:“走,抢人去!” 他想想将天姿国色的顾大夫从水里湿漉漉的捞上来,她梨花带雨又惊又骇看着他的样子,简直了……他这辈子什么都不要想,看着她就能活下去了。 “可汗。”隋景说着递了手里的信封,“这是他们在河套内城打听的顾大夫,您看看。” 额森一愣接了过来,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一个女人,居然做过这么多事?”什么延州治国瘟疫,什么开创了缝合术,将大周杏林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个女人,他不由想到了赵远山宝贝的样子,还亲自带着。 是了,以赵远山的为人要不是顶重要的,他才不会这样的态度。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就这么点?”额森蹙眉问道:“她成亲了吗,嫁给的谁都没查到?” 隋景摇头:“她从京城过来,我们消息闭塞,要是想查恐怕还是要去延州走一趟。” “算了。”额森负手来回的走着,在桌子上抓了马鞭,边走边道:“点上一千人,跟老子走。” 隋景一愣,跟着他出去,道:“可汗,要是个圈套怎么办?!” 额森忽然打了趔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那就带上两千,不怕他赵远山再设圈套。”说着顿了顿,他身边另一副将支支吾吾的道:“可汗……为了一个女人……请可汗三思。” “为了一个女人。”额森微怔,随即哈哈大笑,盯着众人道:“美人处处有,可能让我这般惦记着的美人还从来没有。你说的对,一个女人而已!”他说着来回的走着,停了下来大声道:“稍后不管谁看见她,一律就地格杀,不用给老子留着了。” 隋景听着倒吸了口冷气,“可汗,您……”您不是很喜欢的吗,可是又忽然明白过来,额森是知道了他太惦记一个人从而让自己乱了分寸,所以,快刀斩乱麻。 杀了顾大夫,既断了自己的念头,又能斩断赵勋的左膀右臂,给他一个教训。 一举两得。 “可汗英明!”隋景笑了起来。 额森不再废话,他现在想想他昨天就不该去,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他鬼迷心窍的为了一个女人跑过去,被赵勋打的夹着尾巴逃回来,还损失了那么多人。 今天他不想着报仇,居然还想着去抢女人。 他一定是被妖魔附体了。 两千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温泉那边。 顾若离正穿了衣服坐在水边拧头发,欢颜从水里冒上来笑着道:“要是不走,我们还来吧。” “我可吃不消。”顾若离摇着头道:“你快点起来吧,我们赶紧回去。” 欢颜应是上岸来穿了衣服。 顾若离穿着白色潞绸中衣,右衽的领子上绣着花边,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圆头布鞋,垂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张脸被热气熏蒸着红通通的,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倾城倾国。 她抓了外衣要穿,欢颜蹲在河边擦脚穿鞋,忽然,他们几个人就晃了晃,好似脚底有什么在震动似的。 “什么声音?”瑞珠惊了一跳,飞快的将自己的领子扣了,收拾她们换下来的小衣用袋子装好,顾若离已经飞快的跑去篱笆边喊道:“胡立!” 胡立已经朝这边跑了过来,道:“县主别怕,有我们在。” “怎……怎么了?”顾若离心头咚咚跳了起来,“是不是额森来了,他们多少人?” 是骑兵,清一色的马蹄声踏在地上,她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得到他们在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而胡立他们因为距离近,出了胡立骑马来的,其他跟着来的都是步兵。 两百人,三匹马! 顾若离紧紧张的心在嗓子眼跳动,“我们逃,往山上逃!” 胡立顿了一下,显然在衡量逃到山里的可行性,他道:“县主您去,我们拖住他们。” “一起,一起啊。”顾若离也顾不了自己是不是穿着中衣就冲了出去,披着头发站在院子门口,就看到正前方黑压压的骑兵已经压了过来,距离不过四五十仗,她急的红了眼睛,道:“我们去上山。” 胡立看了她一眼撇过了目光,紧握住手里的刀,喝道:“列队,迎战!” 他们虎贲营,从来都不是怕死之辈。 “县主,怎么办,怎么办!”瑞珠吓的腿发软,那边众人看着她们三个女眷喊道:“顾大夫,你们去山上找地方,这里有我们,一会儿我们就来接你们下来。” 这里的山都是石头,一眼看去寸草不生,都是石头堆起来的。 “好!”顾若离当机立断,她留在这里只会给他们添乱,甚至于她连药箱都没有带……她一手拉着欢颜,一手拉着瑞珠头也不会的往山上爬。 瓦剌的骑兵冲了过去,吆喝着,就听到有人兴奋的像是逮着猎物似的喊着道:“为昨天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话落,近两千的人冲了过来。 胡立带着两百人,列了阵队,手里的武器紧紧握着,脸上也是兴奋的,可眼底却露出拼死一搏决意。 有人摸了摸胸口,那里是他们随身携带的家书,里面有他们的名字,地址,给父母家人的最后的话…… 那些人冲了过来,两阵交错,马蹄扬起灰尘阵阵,踏上士兵的肩膀,刀削过马腿鲜血喷溅了一脸,他用袖子摸开糊住眼睛的血迹,下一刻那只胳膊像是被调皮孩子丢出的木枝一样飞了出去,落在地上被马蹄踏扁,嵌进土里。 胡立站在着,一匹匹的马从他身边飞驰而过,他盯着后面的额森,眼睛血红,抬刀冲了过去。 顾若离爬着,鞋子掉了一只,她忽然停下来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战场,风吹过来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她能看得见飞起来的胳膊,滚在一边的头颅,还有被剖开了身体肠子流淌在地被踩踏成的浆水。 两千人对两百人,虎贲营再战无不胜,也抵挡不过,更何况,瓦剌的骑兵从来都是以骁勇善战而闻名。 一瞬间,她被自责击倒,噗通一声跪在满是坚硬石子的地上,心口像是被石头狠狠撞过……她为什么要来沐浴,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多人,她自己来就好了啊,死也死她一个人。 顾若离剧烈的颤抖起来,心里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就吐了起来。 欢颜和瑞珠此时已经走不动路,瘫坐在地,眼神僵直的看着那近在咫尺血肉模糊的战场。 刚才来的时候他们还有说有笑,他们还唱了一支歌呢,气氛欢快不已。 可是转眼间,这两百多条鲜活的人,就这么一具一具的在他们面前倒了下去! 顾若离站了起来,白色的中衣脏污不堪,披散的头发挂在眼泪上,她开始往下走,欢颜扑上抱着她的腿,“县主……县主别去。将军这个时候一定赶过来了。” “我活不了了。”这么多人啊,额森不是要抓她吗,抓吧,她愿意跟他去,是杀是剐她都可以的,她推开欢颜指着下面,“没……没有了。” 倒了一地的人,而此刻还立着的只有胡立周边的几个人。 两百人,剩六个。 她跑了下去…… 就在这是,额森猛然转头朝她看来,眼睛一亮随即又沉了下去,反手抓了弓,搭箭对准了从山腰滚着冲下来的顾若离。 胡立看着目光一缩,声嘶力竭的喊道:“趴下!”他话落,后背一刀落下来,血衣划开,原本坚实的后背,肌肉被划开了两道,从肩胛骨一直到后腰,他抖了抖将手里的刀冲额森甩了过去。 第419节 箭飞了出去,额森的箭法向来没有虚发。 顾若离站着,忽然闭上了眼睛,风吹着衣裳发丝乱舞着……死了好,死了好,她也陪着大家一起死。 噗通一声,那支箭却在她眼前落在了地上,她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赵勋带着人冲了过来,怒气汹汹杀气腾腾。 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撤!”额森不恋战,回头扫了一眼顾若离,带着人反身就逃,陈达带着人去追,赵勋停下来看了一眼顾若离翻身下马,抱着撑着站着的胡立,道:“先去一边休息。” “爷!”胡立看了一眼赵勋,直挺挺的栽了下去,赵勋将他接住递给了齐戎,他转过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这一次不用点人数,除了胡立,一个不剩。 他的两百精兵。 额森! 赵勋站在尸山血海里,面色平静的可怕,一点一点转过去落在渐渐逃远的额森身上。 顾若离沉默着几乎是滚着下来,趴在尸体里不断翻找,探脉,没有心跳,她又换一具,依旧没有,她又换一具…… 跪着走着,翻开了一个,才看到肚子上受了一刀又被马蹄踩过……可身体还是热的,流出来的血也是热的。 “一定还有活的,能救活的。”她去翻着,一具具的翻,齐戎跟着她也在地上翻着,周围许多人围了过来,从马上下来开始沉默不语的收捡残骸。 十二天前的那一仗他们不过死了两百人,可今天被偷袭一次,他们就…… “顾大夫。”血淋淋的地上,就看到浑身脏污脸头脸都看不清的顾若离,沉默的穿梭着,他们喊道:“死透了,您别找了。” 顾若离顿了一下,回头去看赵勋,他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抬手顿了顿,落在她头顶上,道:“身上脏了,再去洗洗。” “七爷!”顾若离噗通一声坐了下来,嚎啕大哭。 四周也响起低低的哭声,回荡在山头。 顾若离受不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看到这样画面,会经历这样的生死,就算她跟着来时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可此时此刻再看,依旧如同坠了地狱,冰火淬炼痛不欲生。 “不想洗,就回去吧。”赵勋附身拉她起来,顾若离不想走,“他们……怎么办。” 赵勋目光扫过四周,声音淡淡的,但是却明显能感受到他的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收了各自的家信。尸体就地烧了,骨灰送回家。” 这是他们虎贲营的规矩。 顾若离捂着脸,抽泣着,脑子里嗡嗡响着,混沌着快要撕裂了,她抓着赵勋的手,道:“……报仇,要为他们报仇。” “嗯。”赵勋颔首,一字一句道:“没有人会白死。” 收敛,焚烧,再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顾若离失魂落魄的坐在帐子里,白世英给她倒水,道:“你比难过,没有人猜到额森回来。和你没有关系的。” “嗯。”顾若离接了茶喝了一口,抬头看着白世英,道:“周修彻是不是带了药过来?都带了哪些?” 白世英点了点头,报了药名。 “我们去看看。”她说着起身,白世英拉着她,道:“先将头发梳了换件衣服。” 她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是脏污不堪,顾若离点头木头似的任由白世英梳头穿衣服,白世英看到她一身的淤青,膝盖上更是破的惨不忍睹,她皱着眉沉默的给她系上扣子。 两个人去了后面的帐子里。 整个军营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闵正兴迎了过来,随着她道:“胡参将的伤有点重,老夫昨晚给他缝合了,还喂了白小姐的药,今天的气色要好一些,应该没有危险。” “辛苦前辈了。”顾若离点了点头,道:“我去药帐看看,一会儿我也有事要和您商量。” 闵正兴点了点头。 “顾大夫。”宝儿站在外面喊着道:“我们要去打额森了,大家要和他们决一死战,这一次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您别跟着了,等我们凯旋回来。” 顾若离掀开帘子,看着宝儿焦急的道:“你告诉赵将军,让他再等我一刻钟。” “哦……哦。”宝儿应了一声。 顾若离转身回去,又想到什么交代闵正兴,“前辈将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装车,还有军帐也起了,跟着他们走。” 要决一死战,就决一死战。 如果大家都死了,他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抓了一包袱的东西翻身上马,左右人群里并没有找到赵远山,她喊道:“颜释文,赵将军呢。” “将军有事要办。顾大夫随我们走!”颜显深看她一眼,打马大喝,“走!” 倾巢而出,只留几位伤势未愈的人留在这里。 他们这一走,甚至连一个馒头一口水都没有带,不是回来喝水吃饭,就是永远都不用喝水吃饭! 用不上。 顾若离跟在后面,跟在四五千人的身后,灰尘扬起漫天黑云,踏踏的马蹄声震动的地动山摇。 远处,额森来回的走着,就看到斥候从马背翻身下来,道:“可汗,他们倾巢而出,一副要和我们拼死一战的架势。” “好,好的很。”额森搓着手,道:“让大家准备,打完这一仗老子请你们去河套城内喝酒去。”赵远山恼羞成怒了,不管不顾的带着人来了。 来的好啊,这样打他就必输无疑。 众人吆喝着,兴奋的挥舞着手里的兵器。 ☆、240 大战 一切都已经驾轻就熟,在后方搭军帐,将所有要要用的东西准备好,顾若离站在军帐前面,看着这两仗一直随着她的二十个士兵,以及新添的二十人,道:“今天的任务更加繁重,我要你们在前面,不管我们的人受伤多重,只要影响到他战斗力,就将人带回来救治。” “所有人,动作要快,决定要果断。前面在拼命,我们要做的能做的就只有一点。”她看着众人,大声道:“就是保住他们的命,拼劲全力!” 所有人大喝一声,“是!” “我们是虎贲军。”顾若离道:“是战无不胜的虎贲营!” 大家应是,顾若离攥着拳头静静立着,转眸看着前面两军对垒的情景,秦大同和颜显正在军前和对方喊话,这是战前的规矩,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能感受得到紧张和愤怒的气氛,像是一张网,紧紧的兜在他们的头上。 “各自归位。”顾若离摆手进了军帐,欢颜和瑞珠以及毛顺义和周大夫在她这边,隔壁的军帐里是闵正兴和齐戎带着二妮,崔树以及另外一位军医。 在他们的后方,还搭了七八个军帐,为了能安置受伤严重的士兵。 这一次的安排,比前两次考虑的都要周密,甚至于周围供大家躺着休息的地上都铺着毯子。 战争不可避免的有死伤,也有死亡,作为大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伤亡降到最低。 让他们在前面能安心的冲锋杀敌,能为那死去的亡魂报仇雪恨! 顾若离在地榻上坐下来,端着水喝着,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她知道额森不简单,若是简单他就不会统一大半个草原,就不会这么多年后,在被大周追打无数次后,他还能生龙活虎的,一边逃跑一边扩张领地。 若他没有实力,赵勋也不会将他视为强敌。 有来有往,好,好的很! 军帐外鼓声开始渐渐密集了起来,马感受到紧张后仰天嘶鸣着,轰然一声传来,她猛然站了起来放了杯子,熟练的将自己头发编成麻花辫缠绕在头上,包上帕子,在盆里洗手微垂着着,静静站在床前。 像是一种仪式,让人不敢懈怠,却又那么沉重,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毛顺义和周大夫站在她对面,三个人对视,点了点头。 有奔跑的脚步声传来,随即第一队进来到了跟前,初步判断伤势,将人放在手术台上,他们再奔跑出去,全程他们都没有人说过一句话,发出一个多余的声音。 是胸口的伤,顾若离剪开衣服,欢颜喂上麻药,瑞珠也不再吓的哭,麻利的递上工具。 接下来是消毒,缝合,上药,包扎。那士兵一骨碌爬起来,朝顾若离抱了抱拳,抓了摆在手术台脚边的刀,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又下来一个,那士兵吵嚷着,“我就大腿伤了一点,等打完了再包扎也是一样的。” “不行。”顾瑞道:“不耽误你时间,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替你处理好伤口,你还可以再回去。”受了伤就会流血,没有人的血可以无休止的流下去。 士兵看着顾若离的脸顿了顿,道:“行,顾大夫我听你的。” 士兵裤子褪到小腿,还是刀伤,欢颜送上药他一口喝了,麻药的劲儿来不及上来,顾若离也没有给他缝合,止血,上药包扎又服了消炎药,那人就跑走了。 人进来的频率越来越高,顾若离开始一人做事,毛顺义和周大夫已能单独挑大梁,各自接诊,白世英和欢颜以及瑞珠各管一个打下手。 隔壁亦是,闵振兴每换一个病人就会去洗一次,那么熟练而且自然,一样三个大夫,一张床两条凳子。 够不着就蹲着,蹲着不行就跪着,只求手法又快又好。 伤兵也是包扎了,喝了麻药等劲上来就不觉得疼痛,提刀冲出去,又上了战场,冲在最前面。 “将军是在前面,还是回来了?”齐戎间隙问一个伤兵,伤兵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有看到将军!” 那就是还没有回来,要不然赵勋每次都是在最前面的。 这个时候他去哪里了。 “做事。战事怎么安排不是你管的。”闵正兴低声打断他的话,齐戎应了一声专心去做事。 此时此刻,额森正坐站在军帐前,不断有人来回报前方战事,那人回道:“他们来势汹汹,好像一个个都不怕死,没头没脑的往前冲。” “伤亡呢。”额森很清楚,他的骑兵和赵勋的虎贲营能力不相上下,所以打斗起来他最关心的就是伤亡。 那人回道:“应该是他们多一点,大怒之下只有强勇不用脑子,我们要占优势。” 额森点了点头,笑了起来,“看来,偷袭一次将顾大夫吓坏了,估摸着还受了伤……没有她这个宝贝在后方助阵,看赵远山还怎么得意。” 他来回走着,忽然进了军帐看了一眼桌子上铺着的疆域图,手在上面一划,喊道:“隋景。” “属下在。”隋景应声而来,“可汗有什么吩咐。” 额森就招手喊他来,在疆域图上点了点,道:“我给你五百人,你带着他们绕到后方去,不用直插他们腰腹,就将他们的医帐给我一锅端了。” “可汗好计。”隋景点头应是,道:“属下这就去。” 打吧,打吧,赵远山如果能死在这里,他就可以回中原去了。 隋景快速转身出去,点了五百骑兵准备绕行六十里,去虎贲营的后方。 额森也大步出了军帐,拿了千里眼朝前看着,昨天那一通偷袭让他报了仇,真的是痛快之极。他自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每一株树每一颗草他熟悉的如同熟悉自己一样。 有什么近道,哪座山可以翻过,哪个沼泽是去不得的,他很清楚。 所以,赵远山来他这里,在地利人和上就吃了大亏。 等灭了赵远山,大周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就会打到中原去,也做他娘的皇帝去,天天好酒好菜好女人的伺候着……让那些汉人俯首称臣,喊他圣上。 想想额森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拿着千里眼一一扫过,虎贲营的人是厉害,赵远山练兵确实有一套,舍得奖励也下了狠心罚,所以,虎贲营才能和他的骑兵一较高下。 第420节 时间徐徐过去,他估摸着隋景应该到了,可是看虎贲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他们还不知道。 额森很兴奋的搓着手,回去拿了自己的长刀来,喝道:“牵马来。” 他也要上去,光看着实在太心痒了。 “可汗。”有人来报,“虎贲营撤退了。” 额森一愣回头看着来人,问道:“撤退?什么意思?” “不知道。”那人摇头,“列阵待着,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不敢贸贸然冲过去。” 额森嘿了一声,翻身上马,带着人冲了过去,绕过自己人他到了阵前,果然就看到虎贲营往后退了数十丈,静静等着什么。 “搞什么?这才打了两个时辰就打算休整了。”额森啐了一口,他觉得对方一定有事,可是有什么事却还不知道。 两军对阵,对方一片死寂的站着,这边摸不着边路不得不互相干瞪眼,等着他们下一步的反应。 额森拿了千里眼朝虎贲营的后方看去,随即愣住,那些军帐还好好的列着,隋景也没有如他所料的到达这里。 怎么回事。 额森忽然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一阵风迎面吹来……远处的青草被吹的窸窸窣窣的响着,就在这是虎贲营里忽然有人跑了出来,两个人一组,抬着一个很大的铜盆,盆里烧着火,一时间几十个铜盆排列烧着,冒着浓浓的烟,那烟蹿的老高径直朝他们这边吹了过来。 额森先是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抬手喝道:“蒙面,有毒!” 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烧东西放烟的,所以,这个烟一定有猫腻。 所有人听令,立刻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堵住鼻子,屏住呼吸。 额森又啐了一口,拿着箭对着摆在中间的铜盆,砰的一声射了一箭,将铜盆打翻,又弯弓搭箭连射了翻了六个。 “颜释文,让赵远山出来,躲躲藏藏的,和龟儿子似的。”额森大怒,“就知道弄这种鬼把戏。” 颜显含笑,摇头喊道:“错,此乃顾大夫送给你的,还请可汗收好了。” 额森脸色一变,目光在人群里找,当然找不到顾大夫,可也更加确定那些铜盆装着的就是毒烟。 他一急,弯弓搭箭接着射铜盆,对方也不动也不过管他们。 “打!”额森没了耐心,挥刀就朝对方冲过去,他也是蠢了,居然等在这里吸烟,阵营动了起来速度极快,虎贲军却是连连后退,额森也不管卯足劲儿的冲过去…… “这烟没用。”额森哈哈一笑,他们堵住鼻子,他们还烧个什么劲儿,而且,他一点不适都没有感觉到。 就在这时,他身上的马儿忽然一撂蹄子嘶鸣了起来,原地打转的蹦着,惊的额森一跳抓紧了缰绳,喝着马。 不止他的坐骑,待马儿头转到后面来,他才发现跟着他的后面的一排排士兵的马都开始原地打转,也不跑,就在哪儿傻了似的狂蹦乱跳打着鼻响撂蹄子。 “不好!”额森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他狗屁烟不是对他们人的,而是对马的。” “时机到,杀!”就在这时,对方的鼓声急骤的响了起来,颜显和秦大同齐喝一声,几千人朝他们冲了过来。 骑兵的马比自己的腿还要重要,敌军来了自然要不畏生死的往前冲,杀敌,后退,再往前,马儿都有经验也通灵性,受着他们的指挥。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却只能原地转圈,被马颠簸的头晕目眩,只能死抓着缰绳用力的去控制它。 这一切,发生的前后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对方冲过来也不过几息的时间,颜显上来大刀挥舞,砰的一声将额森身边的随从脑袋削了一半,那人噗通一声倒栽地上,而他的马却依旧原地转着圈,踩踏在他身上。 瞬间毙命。 颜显挥刀直朝额森命门,额森挥手而上,忽然起身脚尖点了马背,一脚踹到一个虎贲营的士兵,夺了对方的马,迎上颜显。 颜显的武艺不必额森,迎了两个回合陈达就顶了上来。 额森自保,可他身后的士兵,却是一个个的被砍翻,倒在,瞬间被踩成肉泥。 额森大怒,间隙喝道:“前面下马撤退,后面补上。” 烟能飘的距离有限,长了也就散了,所以发疯的马都是阵前那一批,这会儿被虎贲营的人乘势杀了个干净,后方再补上来,便依旧是两军对敌,厮杀的难分难解。 额森想要甩开陈达,他和陈达的功夫不相上下,想脱身不易想甩开更不易,而陈达却是一门心思的盯着他。 “这样不行。”额森咕哝了一句,盯着那些发疯的马,他忽然策马后退,挥手就砍了一匹马的屁股,那马疼的嘶鸣一声,抬脚就朝虎贲营那边冲了过去。 冲了前面几个士兵猝不及防,乱了阵脚。 孙刃顶上来,一刀砍了上去。 额森乘机后退休整自己。 他满头的汗,看着打的难分难解的两边,又看了一眼地上,视线一转又落在虎贲军的阵营,就看到一行抬着担架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穿行其中,他眼睛顿时血红! 顾大夫居然还在后方治伤,想到这里他又去虎贲军后方的地上,此时此刻才发现,他们的地上干干净净的,几乎一具尸体都没有都看到。 被转移走了,还是根本没有死人? 不可能,他知道他骑兵的战斗力。 他又忍不住看自己这边,满地的尸体,尤其是刚才那毒烟,他的人坐在马背上,像一颗颗白菜一样,任由人砍了杀了,连反抗都来不及。 损失太惨重了,他粗估了一下,至少三百人。 “可恶!”额森太阳穴跳着疼,“赵远山!”他喊了好几声,赵远山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出现在对面。 奇了怪了,今天他还真做缩头乌龟了? 额森后退,打了手势,这边休战的鼓声号角响了起来,两边开始后退,依旧对阵。 有人上前开始往后拖尸体清理战场。 颜显那边则是开始吃饭,就坐在马背上,有人抬着馒头和水上来,每人都有! “居然还有肉。”瓦剌这边看着吞口水,天色渐渐暗下来,两边牛肉灯和火把把亮若白昼,所有人都对峙着,战场被清理干净,又是一轮进攻…… 隋景还是没有消息。 额森有些燥,他发了军令对属下交代道:“回去,将剩下的人都带来。”他有大本营,就在乌拉山的山脚,所有士兵的妻子儿女包括他留守的两千人,都留在那边。 那边三面山环绕,进口有人守着,不说赵远山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找得到,易守难攻之下他也进不去。 乌拉山山顶积雪百年,冰川里封住不知多少人的尸骨,它的险峻就算是他也不敢贸然上去。 所以,他很放心。 他的属下受了军令,正要出去,忽然看到一骑飞奔而来,到了跟前噗通一声栽在地上,他立刻上前扶着他,问道:“怎么了,你从哪里来的。” “快报可汗,隋景受伤失踪,我们带去的五百人也全军覆没了。”那人跪地一身的血,“他们好像知道我们会绕去后方,早就派人在半路等着我们。” 额森听到了唰的一下掀开帐子,喝道:“你说什么,全军覆没了?” 跪在地上的人悲怆的点了点头。 难怪啊,都半天了隋景也没有消息回来,虎贲军的后方还是安然无恙。 “是赵远山带人等在那边?”这个时候他想起来,赵远山不在阵前,那就是在后方等着他的人偷袭。 那人摇头,道:“不是赵远山,是他手下的周铮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带兵。” 额森骂了一声,那边五百这边还不知数,估摸着这一天他折损了近千人,他气的直抖,大喝道:“给老子杀,杀光他们进河套,所得财物各入各手!” 这是巨大的诱惑,河套富不富他们看在眼里,他们进去就是洗劫,女人,金银,等等财物不计其数。 他们最高兴的,就是进城了,回来时虽要上缴一部分,可留下来的足够他们吃喝好些时候。 这一次,居然都不用上缴。 听到的自然很兴奋。 额森再翻身上马,策马往前冲,夜里凉风渐大,两边旗帜被风吹的啪啪的响着。 他跑到前面,陈达再次迎了过来,额森举刀应敌可就在这时,在很远的地方一颗烟花腾空而起,虽远,可亮光在毫无遮掩的草原上,像星星一样突亮了一下。 噗嗤一声,陈达的刀砍在额森的手臂上。 额森血红了眼睛举刀回去,削了陈达头顶的发髻,头发顿时散了下来披在头上,头顶赫然缺了一块,头皮血红的冒着血珠。 立刻有人上来喊道:“陈将军,您受伤了,快去后方包扎。” 陈达应了一声,又是两个回合,额森无心恋战连连后退。 “将军到了!”陈达哈哈一笑,看着额森,“你当乌拉山神仙难过,额森,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额森头发都立起来了。 刚刚那个烟火,就是乌拉山的方向,而那个信号弹也是赵远山发的。 他居然用了一天的时间,翻过了乌拉山,去了他的大本营。 他的老婆,孩子,他的牛羊家产还有两千的骑兵,他这十多年的积累,都没有了。 他妈的赵远山,居然让他翻过了乌拉山,去抄了他的家! 难怪一整天都不见他,他是疯了吧,居然去翻乌拉山。 额森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怒道:“撤,去乌拉山。” 他就算死,也要拉着赵远山垫背! 瓦剌骑兵说走就走,打马回头也不再管落在后面死在虎贲军刀下的同伴,拼命的逃走。 两战,他的六千多人还剩下下四千不到,呼啦啦的往乌拉山方向奔走。 “我们追!”颜显回头,周铮已经回来了,道:“让隋景跑了,不过他受了重伤,掀不起多大的浪,等杀了额森他也没有活路。” 不足为惧。 颜显点头,众人策马追了过去。 顾若离收拾好最后一个人,也不停下迅速收拾自己的药,她摆的时候就是用过心,所以收拾起来非常的方便,前后一刻钟他们已经打包转车,丢了医帐,四匹马拉车去追虎贲军。 “抓紧时间休息,积蓄体力。”她掀开车帘子对众人道,大家应是,或躺在车里闭眼休息,或坐在马上边走边抓紧吃东西喝水。 速度极快,顾若离抱着药闭眼躺着,身下是木板硌的她生疼,瑞珠看着心疼拿毯子给她垫着,她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你也快休息吧,今天一天也没有歇过。” 瑞珠应是,靠在车壁上打盹。 车厢很小,他们三个人躺在里面只能蜷缩着,欢颜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面不停的说着话。 顾若离脑子里的弦是绷着的,很困极乏,可是根本睡不着。 但凡闭上眼睛,就有人在她眼前倒了下去,她的手不停的在颤抖着,机械的好似还在手术台上,重复着每一个动作。 全身像是被涂抹了一层泥浆,干掉了,就那么硬板板的绷住了身体。 赵勋说,这就是战争,有的事情你可以预见,有的事却是难料。 第421节 对手越是强劲,才更加能证明他们的虎贲营的所向披靡。 额森的厉害是有目共睹的,若不然当年他能虏获先帝,能带着几千人冲散了大周十多万的兵,能打到京城脚下,就差最后一步他就冲到了大周的皇宫。 他说,他站在京城的城楼上,额森坐在马上在下面笑着,那份得意和嚣张,他许多年都刻骨铭心。 那时候的额森更加的年轻,更加的热血,而他的经验远不如对方丰富,应变能力更加不能相比。 最后虽然额森退兵了,可大周的损失更加惨烈,圣上被俘,士兵死伤数万,百姓的财产和性命几乎无法统计,瓦剌人每过一个城都会洗劫一番,等他们离开,那座城是血城,是空城…… 顾若离想到方朝阳为什么那么恨先帝,因为那一场的损失实在太惨烈。 她睁开眼睛,看着欢颜熟睡的脸,皱着眉头睡的很不安稳,她也叹了口气,两个丫头跟着她来这里,算是吃尽了天下的苦。 成长,她们每个人都在成长,在沉默和死亡中长大,变的更加的坚强。 她复又闭上眼睛,逼着自己休息。 后半夜时,马车停了下来,几乎同一时刻顾若离醒了,推欢颜和瑞珠,三个人从马车跳下去,前面已经列阵,她看到额森的大本营此时是什么情况,也看不到赵远山在哪里,但是她能感受得到,他一定就在这附近! 她和闵正兴,和齐戎和白世英和毛顺义各自都下了车,闵正兴目测的距离,指着左后方,道:“就在那里。” 他话落,他们一队三十几人的军医小分队,立刻各司其职,扎营,放床,铺医用工具,架灶起火煮药…… “我帮你把头发重新梳一下。”白世英拉着顾若离坐在地上,她弯腰在她身后,拆开她乱糟糟的头发,捡了枯草拍了拍灰,柔声道:“白天一战你的新办法效果非常好,闵前辈说我们只有几十个兄弟死了,大伤留在后方的只有两百多人。” 因为救治的快,所以死亡率大大降低。 “嗯。”顾若离点了点头,将夹子递给白世英,白世英固定好发辫有用帕子包住她的头,顾若离起来看着白世英,道:“我给也你梳梳。” 白世英道好,坐在地上,顾若离跪在她身后,拿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前方好像有人在喊话,还有火光腾天而起。 “等灭了额森,你有什么打算。”白世英问道。 顾若离回道:“我和七爷都想在河套留一段时间,河套是宝地,总有一天她的富裕和繁荣,会让所有人惊讶。” “那我和你一起。”白世英含笑道:“这样的生活,就算是死了,也是壮烈和精彩的。比我以前浑浑噩噩不知好了多少。” 顾若离嗯了一声,将白世英的圆髻固定好,也是包了头,那边担架抬着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的起身,快速的进了军帐。 又是一轮。 此时此刻,额森坐在马上,看着他的大本营上空飘扬的虎贲营的大旗,气的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他失策,没有料到赵远山会去冒险翻乌拉山,钻到他的后方。 ------题外话------ 额森是额森,他是奠定这个文格局的人物,因为他抓了先帝,所有才有这个文接下来的所有故事! ☆、241 凯歌 大本营就靠在山脚,两边延伸出来的山脉,像是两只手一样,将它兜着,那不过几丈宽的距离,又被额森建了高高的围墙,结结实实的。 城楼上有瞭望台,台子上插着旗帜,此时旗帜正被风吹着展开,一个龙飞凤舞的“虎”飘扬着,狰狞而张扬。 城楼下,堆着的是尸体,额森留守的士兵尸体,是不是两千他没有数过,但是密密麻麻的绝不会少。 他看着关着的寨门,看着此时正站在城楼上的负手看着他,气定神闲的赵勋。 他长这么大,也只翻过一次乌拉山,还是当初他选这里做大本营时为了打探地形只身一人上去的,走了整整一天才到,他切身体验过,所以不可能有人能翻过来,而且还是整个军队,那么大的动静,很有可能将雪山震动的雪崩了。 但是现在,赵勋切切实实翻过来了,要不然他不可能冲的进去,就算他带着一万人也杀不了他的两千人,也控制不住他的大本营,要知道里面就是女人,也是个个擅骑射,能上阵杀敌的。 看来,前天的偷袭确实激怒他了,额森现在是彻底明白了。 他攥着拳头,没有胡子的脸能清楚的看的见嘴角不停的抖动着,挥刀乱砍,周铮连连后退有些招架不住额森的怒势,就在这时一柄刀横插进来,砰的一声挡住额森劈头砍在周铮头顶的刀。 “赵远山。”额森血红的眼睛,瞪向赵勋,恶狠狠的道:“我和你不死不休。” 赵勋神色淡然,挥刀而上,两人顿时打在了一起。 东方渐渐泛白,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一轮红日像是一张笑脸徐徐的升了起来,将这碧绿的草原上所有的一切照的清晰可见,一颗折损的青草,一只被震动而出又被踩烂的蚯蚓,一只受了惊却没来得及逃走的兔子,横尸在马蹄下,一截不知是谁的手臂,一颗滚动着五官难辨的头颅…… 这一切,都在明亮的日光下纤毫毕现。 血流淌在草地上,青草大约是分不清雨露或是鲜血,吸允着求得能量,想要在这夏天的尾巴上再重生一回。泥地变成深黑色的,若细细去闻,早没有了半点清香。 额森拄着长刀,机械的挥砍着,身上的衣服如同破布一下挂着,他瞪着眼睛看着赵勋,怒喝着,声音干哑的已经喊不出来,嘴唇干裂的开始渗着血珠。 赵勋也很疲累,爬了一天的山惊险万分,又打了半夜,现在更是和额森纠缠了好几个时辰,此时此刻两人都是强弩之末。 而在他们身后,虎贲军的人数也减少了不少,有的伤重在后方休息,有的正被军医小分队的人抬着往后拼命的跑着,担架早就没有了当初制作时的纯白,血红血红,湿漉漉的…… 每个人都在动,挥刀,策马,奔跑,滚动,大喊,哭嚎。 瓦剌士兵被围困在中间,来时的四千人,经过后半夜的打斗,此时已经只有两千! 满地的尸体,跑起来不方便,马也累了不再灵活,众人就跳下马来肉搏,刀入肉时的会发出噗嗤声,入骨头时声音更丰富一点,最后以咯噔收尾,随即是受伤者的嘶叫倒地不起。 顾若离猛灌了一口茶,缝着伤着肚子里的第一层,收钱又缝合外面的第二层,欢颜在一边收了茶盅,道:“将军和额森打了一夜了,不知道喝水吃饭了没有。” 顾若离没有说话,欢颜又道:“大家都累了,也不知道这场什么时候能歇,真想将额森的头砍下来挂在旗杆让上,让这草原后世的人都永远记得他的教训,冒犯中原者,必诛。” 军帐中气氛压抑而沉闷,大家的体力都到了一个极限,就像是弦拉到了最后,只要一点外力就会崩断。 噗通一声,瑞珠端着药进门时打了个趔趄跪在地上,坛子里的药洒了出来,她用手去接,手被烫的通红,双眼噙着泪珠的又爬了起来,顾若离扫了她一眼又接着做事。 又有人被抬了进来,这一次伤的人要比昨天的重了很多,大约是体力不支的缘故。 “顾大夫,你们都休息一会儿,我们能等!”进来的伤兵捂着脱臼的胳膊,顾若离抬头看他了一眼对外面道:“将人抬出去。”话落,走到伤兵这边来,抓着他的胳膊,低声道:“现在怎么样,将军还在和额森打吗。” “是的。不过看额森已经是强弩之末,等下午他肯定就会不行了。”伤兵说着话,就听到耳边咯噔一声,顾若离已经将他脱臼的胳膊接上,又手脚麻利的包了伤口。 “吃个馒头。”顾若离拉住要走的伤兵,他接了三两口塞进嘴里,又抓了茶盅咕咚咕咚将水倒进嘴里,人已经跑了出去。 顾若离晃了晃,又接着做事去了。 赵勋翻身避开额森的刀,原地翻身长刀划过额森的面颊挥过去,顿时一阵血线拉的老长,额森蹬蹬后退一步,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他顿时在地上滚了两圈,人拄着刀就站了起来,又是挥刀而上,动作狠厉满腔的杀气。 赵勋接了此招,左脚一抬就踹在额森的腹部…… 周铮砍了两个瓦剌的士兵的头,他的刀已经卷了刃,虎口处震裂后鲜血淋淋,他大喝道:“兄弟们杀,晚上我们喝酒吃肉。” “杀!杀!杀!”震天的回应,从虎贲军的口中发出来,又一声声的回荡在乌拉山上。 震耳欲聋。 虎贲军将瓦剌士兵逼到了城墙根下,上面是一排排的箭冷冷的对着他们,这边是一柄柄的刀伺立着……额森被赵勋一脚踹飞跌倒在地,这一次不等他爬起来,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刀,刀刃贴着他的脖子。 赵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可汗。”有人大喊一声,冲了过来,不等他到跟前,就被城楼上的箭射中了后心,人噗通一声倒在额森的旁边。 额森骂了一句什么,紧紧攥着刀,瞪着赵勋。 “你可以选择不死。”赵勋看着他,道:“归顺我国朝,我可饶你一命!” 额森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不但是你。你存余的两千人,还有这寨子里的男男女女,都给你留着。”赵勋拿气定神闲,“给你一盏茶时间的考虑,我等得起!” 赵勋话落,周铮就得令的站在马背上,锣鼓骤歇,号角也停了下来,他大声吼道:“将军有令,投降者不杀!” 他的声音洪亮,喊完后所有虎贲营的人齐声附和,数千的声音或高或低却格外的整齐,“将军有令,投降者不杀!” 周铮又道:“尔等妻儿财产悉数归还!” 众人齐喝,“尔等妻儿财产悉数归还!” 瓦剌士兵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身后的战场,躺着的都是他们的同伴,曾经他们所向披靡的打到京城去了,可是现在却被困在自己的大本营前,打的狼狈如狗。 瓦剌骑兵十几年的威风,就在这一天一夜消失了,在未来的十几年……不,在赵勋还在的时候,他们瓦剌骑兵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他们输了! 噗通一声,有人丢了手里的刀,仰天长啸,“可汗!”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噗通噗通的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刀摔在脚边,垂着头满身的落寞抬不起头来。 额森依旧躺在地上,被赵勋的刀逼着,他仰视着对方,忽然就觉得这个情景似乎曾经发生过……他猛然想到,那年他打到京城去,赵勋就是这样,站在城楼上,十来岁的他也是这么俯视着他,眸色凝重杀气腾腾。 数年后,场景重演了,只不过这一次,要命的不是汉人,而是让汉人闻风丧胆个的他的骑兵。 他额森,这辈子就败在了他赵远山手中,当年若非他,京城早就是他额森的了……现在要不他,他也不会像条狗一样的躺在地上任由他宰杀。 “时间到了。”赵勋看着他,“答案。” 额森抿着唇,道:“不!我不投降,你要杀要剐痛快点。” “好。”赵勋早就猜到了,额森是不可能低头投降的,他招手喊人来,“捆了带进去。” 立刻有人上来将人捆住推搡着往内城去,赵勋回头吩咐周铮,“将所有俘虏都捆着丢在墙根。” 周铮应是。 赵勋负手缓缓往内城去,走了几步回头来,就看到他的虎贲军一个个列队站在后方直直的看着他,好像在等他说什么。 他停下来正色看着他们,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你们赢了,我赵远山以你们为荣!” 我赵远山,以你们为荣。 “是将军领导有方!”震天的声音齐声高喝,呼啦一声所有人跪了下来,“是将军领导有方!” 声音歇,回声却还在飘荡! “把该做的事做的,各自去歇着吧!”赵勋摆了摆手,转身进寨子。 虎贲军的人应是,不知是谁低着头发出抽泣声,仿佛被传染了一样,无数个抽泣声闷哭声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回荡着久久不平。 许久之后,他们抹掉了眼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就站了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欢呼起来,蹦的老高…… 有的互相抱着接着哭,有的则是仰天大笑,笑的眼泪横流,有的仰头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看着天发呆,太阳照在脸上,浑身上下暖洋洋的,那么的活力自在…… 周铮手臂枕着手,看着天又侧目看着陈达,两人对视一笑,那边赵勋忽然喊道:“陈达,你来!” “是!”陈达一骨碌爬起来,踢了周铮一脚,提着刀脚步轻快的跟着赵勋进去。 所有人狂欢着,叫着喊着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随即场面就沉静下来,大家捡了各自的兵器,开始无声无息的做事,拖拽尸体,清扫战场,整查俘虏以及点算自己人。 第422节 看着乱,实际却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俘虏被圈在城墙地下蹲着,周围兵哨把守。 “顾大夫。”宝儿站在门口笑眯眯的道:“我们赢了。” 顾若离已经听到了动静,抬头看着宝儿点了点头,宝儿又道:“将军请您去一趟,还让您带着药箱。” “怎么了?”顾若离心头一跳。 那边毛顺义立刻道:“是不是将军受伤了,您快去,这里有我们。” 顾若离点了点头,在药盆里洗了手,提着药箱就跟着去了。 绕过一具具的尸体,路过自己人,大家都停下来和她打招呼,“顾大夫,辛苦了。” “你们也辛苦了。”顾若离点头,扫过一张张疲惫却难掩兴奋的脸,心里如巨浪滔天,眼泪聚集在眼底……她昂头笑着,看着湛蓝的天空,想到死去的人,无言。 进了寨子,她进了一间毡房,放了帘子,宝儿就蹲在门口守着,拿着个石子在地上画圈圈,等算清楚了顿时兴奋的笑了起来,对旁边路过的兄弟喊道:“我杀了三个人,我杀了三个人!” “你小子厉害了。”那人回道:“晚上就给你娘写信,告诉他你有多厉害。” 宝儿点着头如小鸡啄米似的道:“我一会儿就写信,我娘知道了一定替我高兴。” 大家清理干净,也没有力气打扫,轮番的就地躺着,地为床天为被,一个挨着一个的睡着,颜显问周铮,“死伤多少?” “伤七百,死三百!”周铮说着嘴角勾了起来,他为死去的人惋惜,但是这个数字却又让人兴奋,因为比起死去的人,活下来的更多。 最重要的是,他们赢了啊。 往后再没有额森这个心头大患。 天擦着黑时,额森出来了,头脸被包着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站在自己的俘虏前,他的兵都抬头木然的看着他,就听他道:“我投效了赵远山,也答应他在我有生之年,绝不进犯中原。” 俘虏们嗡嗡的发出交谈声,额森又道:“赵将军会开马市和边贸,以后,我们不用偷偷摸摸的去卖卖,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和汉人做生意。我们想要什么,都可以花钱买得到。” “可汗!”有人喊道:“我们的老婆孩子呢,您看到了吗。” 额森点头,回道:“看到了,他们都好好的。赵远山不杀妇孺,你们尽管放心!” “好!”有人喊道:“我们听可汗的,可汗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额森满意的点点头,道:“好!” 俘虏们被押着关进了寨中的收缴了所有的兵器,让他们各自回家,额森回头去看赵勋,就见他正满意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额森抱了抱拳,也随着众人进了寨子。 随即,城中有三个女人并着一个老妇被捆着赶了出来,用瓦剌的话不停的喊道:“可汗救命,可汗救命!” 额森头也不回的和他们擦肩而过。 “那是额森的媳妇儿和老娘。”周铮指着四个女人并着两个孩子,“将军要将人带走。” 颜显打量着进寨子的额森,眉头微挑。 顾若离提着药箱从毡房里出来,正好和额森碰上,她朝对方几不可闻的一笑,对方也朝他笑笑,低声道:“顾大夫快去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喝酒。” “好!你小心,也多保重。”顾若离拱了拱手。 额森点头,大步而去回了自己家中,他家的人被当做人质抓走了,所有此时院子里都清空了。 “陈达呢。”周铮四处找陈达,拉着宝儿道:“看到他没有。” 宝儿摇着头,道:“他刚才还和将军一起在毡房里呢。” 周铮进去找了一通,里面根本没有人,他回头出来就看到赵勋站在门口,他嘿嘿一笑,道:“爷,属下找陈达有事。” “他死了。”赵勋回道:“往后虎贲营没有陈达,你不必找了。” 周铮张大的嘴足以塞个鸡蛋,“死……死了?”不可能啊,他刚刚还和他一起说话,他除了头顶秃了,并没有受伤。 难道秃个头顶也能死人? 不可能,爷一定是有什么事让陈达去做,却又不能被人知道。 想到这里,他嘿嘿笑了起来。 顾若离站在远处笑了笑转身出了寨子,去了军帐,欢颜和瑞珠就直接躺在地榻上睡着了,两个人都睡的极沉满面的倦意,白世英坐在一边,不知在想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她,柔声道:“结束了?” “嗯。”顾若离道:“不过,我们还没有结束。” 还有很多人等着他们护理,白世英带来的药她们不到最后舍不得用,所以,匣子里还剩下几十颗,精打细算的用着。 许多人伤的很重,白天已经开始发烧,所以,他们要在这里至少住上十天,才能回去。 “嗯。”白世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问道:“额森投降了,还发誓效忠赵将军?” 顾若离眼底划过笑意,随即点了点头,道:“是!往后,就不会再有额森这个心腹大患了。”至于戍边的安全还是要守,毕竟草原之大,并非只有一个额森。 不过是额森最为强大,也最为嚣张。 “阿弥陀佛。” 白世英笑了起来,双后合十念了一句,顾若离摇了摇头,发现白世英只要激动或者兴奋时,都会说这句。 “你睡会儿。”顾若离道:“我去巡查一遍,夜里你和闵大夫他们一起来换我。” 白世英点了点头,和欢颜他们并肩躺着,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此时松懈下来人立刻就仿佛昏迷似的,沉睡过去。 顾若离出了门,在帐子外面一个一个的看着,蹲在伤兵面前,有人道:“顾大夫,听说受伤了就不让吃肉喝酒了?” “嗯。”顾若离点了点头,道:“炊兵会煮粥来,你们能吃的就是白粥和馒头。若是馋的难受,就多吃几个馒头。” 大家都笑了起来,“吃一百个馒头也不抵一块肉啊。” “那就好好养着,别背着我动来动去不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就能吃肉。”顾若离笑着摸了摸说话人的额头,蹙眉道:“躺好了,你现在有点低烧,好好休息,若烧高了一定要告诉我。命才是最重要的,有命在才有肉吃。” 那人笑着点头,道:“您放心,我媳妇还在家等我呢。” “顾大夫。”有人喊道:“您成亲了吗。” 顾若离回头看着那人,点了点头道:“我成亲了啊!” “啊呀,这世上哪个男人这么有福气,居然娶到顾大夫了。”大家笑着道:“顾大夫,您有我们,往后如果你男人敢欺负你,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收拾他,保证让他服服帖帖,屁都不敢放一个。” “是吗。”顾若离点了点最近一人的伤口,“开裂了啊,是不是刚刚偷偷上去了?” 那人浑不在意,坐着一本正经的道:“顾大夫,您这么厉害,你男人太有福气了。往后他要是敢对你说句重话,你来告诉我们,我们就能……”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就看到人群之外站着的人。 赵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那些人一看赵勋立刻就道:“爷,您认识顾大夫的男人吗。” “嘘!”顾若离对说话的人摆着手,示意他不要说了,那人以为顾若离怕赵勋,就笑着道:“顾大夫放心,我们爷恩怨分明,你对我们虎贲军有恩,爷不会不管你的。” 顾若离叹气。 “嗯。”赵勋点了点头,道:“我会管他。”话落,看向顾若离,道:“忙完了吗,去休息一会儿。” 顾若离指了指躺了一地的人,回道:“还没有,你先去休息吧。” “嗯。”赵勋颔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他男人不会欺负她。”又咕哝了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众人愕然,随即又高兴的和顾若离道:“看,爷说一定会照顾您的。” 顾若离忍不住失笑,无言以对。 查看了一圈,她回了自己的军帐的,从箱子底下找了白纸出来,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剪纸,天再次暗了下来,没有了嚎叫和厮打以及兵器相碰的声音,草原上便显得格外的安宁,她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剪了一堆的纸,又用布包了起来一个人出了军帐到后面。 她跪在地上,将纸钱堆在一起,燃了起来慢慢烧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心头的那块石头,大约这辈子都挪不开。 火苗一点一点蹿高,烧着最后成了灰又被风吹散,她抱膝坐着看着零星的火点发呆,赵勋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席地坐下,两人都没有说话。 顾若离靠在他的肩膀上,过了许久才道:“你说……人死了真的会去另外一个地方重生吗。” “不知道。”赵勋回道。 她闭上眼睛,闷闷的道:“我觉得会啊……他们很可能会去一个很美的世界,那里有汽车,飞机,洋房,电话,电脑……那边的世界很美,若有一日受了伤,也不会有我这样蹩脚的外科大夫给他们诊治……” 赵勋听的莫名其妙,侧目看她,问道:“什么是汽车,洋房?” “一个名字而已。”她摇了摇头,“我脑海里的画面。”她也开始怀疑那些到底存在不存在,或许,那些真的只是她脑海里想象的画面。 而她,从来都只是顾三小姐,并没有前世。 但是现在她却希望有,至少,那些死去的人只是丢弃了一个躯壳,他们的灵魂又在另外的地方得到了重生。 “别胡思乱想。”他拍了拍她的头,道:“我们要在这里休整半个月,伤兵可能养好?” 顾若离坐正了看着他,点头道:“大部分外伤都会康复,不过伤残了的恐怕还有再仔细休养。” “嗯。那就半个月后班师回河套。”赵勋回道:“大家一起休整。”他看着远处,道:“我们一起创建你说的,塞外米粮川。” 他要让世人都看看,河套的珍贵不仅仅是大周的喉舌,在没有利剑之后,这里有肥沃的土地,有便利的水陆,有勤劳勇敢百姓! 十年,十年后河套一定会焕然一新。 “所以,是值得的。”赵勋沉声道:“每一个人的牺牲,都是他的价值,他们换得了百姓的安宁,换得了无数人接下来数十年的平静。他们会为此感到骄傲。” 身为虎贲营的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每个人的信仰都是不可动摇的。 “嗯。”顾若离点头,就像白徵将她带走后,赵勋都没有去查军中是否有奸细,因为他很清楚,虎贲营里没有一个人会成为奸细……他们是一个整体,同进同退,不互相怀疑利用,也绝不会有背叛发生。 顾若离不知不觉靠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浓浓的烟味窜在鼻尖,她翻身起来,就看到远处滚动着浓浓的烟,欢颜给她递茶来,道:“颜世子和周大人在火化战死的兄弟。” “我们过去。”顾若离放了茶盅过去,炽热的火焰中躺着很多尸体,大家围着一圈面色都很凝重,忽然不知道是谁唱了歌,歌起,随风逝,有人附和,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厚重的回荡在耳边。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顾若离无声的落泪,回头抱着白世英,两人都没有说话。 赵勋亲自带头,亲扫了骨灰装入坛里,一具具的贴上名字,用布包好放进家书。 “还有一个。”欢颜指着火堆,“那个不收了吗。” 顾若离看着摇了摇头,道:“不用,做了肥料明年这里的草会更肥。” 欢颜愕然,哦了一声。 他们在乌拉山脚下休整了整整半个月,欢颜给顾若离梳头,头发打结就有些梳不通,她道:“县主,我去烧水,您洗个澡吧。” 第423节 “不洗!”顾若离摇了摇头,“等回了河套再说吧。” 欢颜哦了一声,将她的头发绑了起来,两人出了门。 远处,额森正在和赵勋说话,额森身后站着许多瓦剌的士兵和家人,列队在城门外,送他们虎贲营离开。 赵勋拍了拍额森的肩膀,道:“你保重!” “是!”额森抱拳,朝赵勋笑了笑,他身后还跟着几十人,都是虎贲军的人,一起拱手,道:“将军保重!” 赵勋颔首,翻身上马,策马后退看着乌拉山,看着原本身披铠甲杀气腾腾,此时换了普通衣物面色平静的瓦剌骑兵们,点了点头,道:“我赵远山,在边市等着各位,一起发财,活下去!” “谢将军!”众人抱拳,他们抢也好夺也好,都是因为活,若能解决了生计,让他们冬天有碳烧,夏天有蔬菜吃,冷了有棉花,困了有床睡,没有人愿意将头挂在裤腰带上奔波。 虎贲军拔营,来时八千人,走时六千七,依旧浩浩荡荡气壮山河…… 唯一不同的,那些装粮草的板车,此时装的是一具具骨灰坛子。 “回家。”赵勋忽然高喊一声,召唤道:“兄弟们,跟我回家。” ☆、242 喜忧 高高的城楼上,额森负手立着,他身后跟着十几个虎贲营的兄弟,都是翘首看着,热泪盈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爷说,很快!”旁边有人回道:“咱们就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保住这里的平安,就是大功劳了。” 大家点头应是,额森因为和赵勋半个月前的打架,所以脸上留了一道疤,时日尚浅那道疤依旧红红的贴在脸上,从眉骨一直到嘴角,整个左脸看上去都有些扭曲。 他拍了拍身边的人,道:“走,干活去!” “陈将军……”有人脱口喊道,另一人立刻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险些将他踢到城楼下面去,“口无遮拦的,叫可汗,听到没有。” 那人哦哦了两声,点着头道:“晓得了,以后再不敢了。” “寨子里的兵器,一律收缴。动员大家出去放牧,在入冬前就能去边市,买好了东西好过年。”额森说着,大笑着下了楼。 遭逢大变,他的手段就更加要强硬! 虎贲营一行人走的不急不慢,顾若离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景色,白世英则索性将车帘子撩开,抱膝看着后面发呆。 “怎么了?”顾若离给她到了一杯茶,低声问道:“还在想白先生?” 白世英接了茶笑了笑,道:“也不算是,只是觉得世事无常,我以前过的太漫不经心了。看着似乎是不在乎得失,可实际上,却认为那些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 现在经历过战争,就发现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转瞬即逝,包括你的生命! “是啊。”顾若离抬手和后面跟着的骑兵打招呼,大家都吆喝着和她打招呼,有人喊道:“顾大夫,想听歌吗?” 顾若离笑了起来,索性往后挪了挪,脚垂在下面看着他们,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兄弟们。”有人喊着道:“咱们给顾大夫唱支歌,就唱凯歌十二州!” 随即有道低沉的嗓音徐徐的响了起来……随即一个,两个,百个,千个的附和起来,高低的合音荡气回肠,顾若离抿着笑着听的鼻尖发酸但胸中却跌宕不已,她轻轻打着节拍也跟着轻哼。 目光一转,就看到颜显,秦大同都在人群里,放声高唱着,天空中雄鹰盘旋着,低低的打着转儿,又倏地钻入云中消失不见。 歌声响在耳边,震动在心头,顾若离抬头看着天,这些天来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让她热泪盈眶。 “那只鹰,好像是隋景的。”她看着,忽然抬头指着变成一只黑点的鹰,白世英一愣也追着目光去看,“是不是他在这附近?” 顾若离四周看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无论死活他都应该不会再出现。” 此时此刻数百里外的巩昌的医馆内,隋景正虚弱的躺着,看着面前正闲适看书的男子,道:“素璋,你不想回京城吗。” “京城?”白徵将书拿下来,精美的面容上挂着亘古不变的笑容,反问道:“我去京城,做什么?” 隋景一愣,是啊,白徵去京城做什么,他们从来都不一样。他记挂霍繁篓记挂沈橙玉,可是白徵没有人让他记挂。 “那你打算去哪里。”隋景咳嗽了一声,他这一次伤的很重,白徵救起他时,他已经剩最后一点意识,“这么多年你漂泊着,难道以后还想漂泊吗。” 白徵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四处漂泊,四海为家,很好!” 话落,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隋景在考虑要不要回额森那边,巩昌城中已经传遍了,赵远山带着一千人翻过了乌拉山,后插入大本营,打的他们措手不及,还就在大本营外,将额森俘获。 额森归顺了赵远山,至少在额森恢复元气以前,草原上都是太平的了。 他回去,当然有回去的事情做,可是现在,却又是极难得的机会,他想就此死了,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安安静静的过几年……他还想去看一眼霍繁篓,还想看一眼沈橙玉,看看自己侄儿侄女! “你在京城时见到阿玉了吗?”隋景希翼的看着白徵,就见他摇了摇头,道:“他在宫中,我如何能见。” 隋景又问道:“那皇子和公主呢,逢年过节的时候宫里的皇子公主总会出来走动的吧,见过吗。” “不曾。”白徵看着书,又扫了他一眼,“你去便是,去了就能看到了。” 他知道沈橙玉已经不在宫中了,至于是死了还是去了扬州,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事了……到底要不要告诉隋景,这也不是他应该做的,等他去京城,霍繁篓自然会告诉他们。 “算了,你向来不关心这些事。”隋景又咳嗽了两声,白徵递了水杯给他,“你的伤至少休息一个月。” 隋景点头应是,喝了水后又道:“岳老头……不是,你父亲他去世时,你在身边吗。” “嗯。亲眼所见。”白徵语气除了那一晚和白世英说话时的决绝激动,其他时候都是淡淡的,仿佛什么事在他这里都无所谓了,“你不用祭拜,他不值得你们祭拜。” 隋景笑了笑,因为岳庆城他们三个人活下来了,可也是岳庆城,他们兄妹三人从猪狗不如的贫困变成了颠沛流离的冒险,五十步笑百步,说不上好坏。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隋景低声道:“那年去岭南时,岳老头曾独自一人离开过一个月,我一直以为回湖广白家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去广西了。” 白徵轻嗯了一声,隋景又道:“其实我不确定他是去广西,还是滇南,因为他回来后曾说自己染了瘴气。我猜测他大约是去广西近滇南附近,至于去做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你可以去查查,说不定有别的事你我一直不知道的。” 从岭南往西走是广西,过了广西就是滇南,沅江也在那边……而和沅江交接处则是安南国。 到底去哪里,隋景不确定,反正是往那边去的。 “嗯。我有空查查。”白徵索性放了书,道:“你确定要回京城,额森大败后,你回去还有价值?” 隋景嗤笑了一声,道:“我隐姓埋名,否则,会连累阿篓的!” “你想好了就行。”白徵话落,忽然听到前堂里有人说话声,他扬眉听着,就听到有人喊着道:“司老大,你今天来卖什么东西。” 司璋说话声很大,嗡嗡响着,道:“给我抓几幅安胎药,我媳妇儿又有了。” “恭喜,恭喜!”医馆掌柜说着就笑着给他抓了药,司璋又道:“过几天我要去一趟河套,你每隔五天去我家里一趟看看,我媳妇和闺女就交给你了。” 他想要个闺女了。 “行,行。”医馆掌柜道:“不过河套那边战事才歇,您现在去合适吗。” 司璋嘿嘿一笑,道:“要是正乱着才好呢,我也乘机打他一架。好久没有打架实在是憋的慌!”两个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司璋流星锤,青阳山马匪!”隋景听出来了,“当年很有名,这几年窝在巩昌倒便的安分了。” 白徵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顾大夫。”夜里休息,大家如来时一样围着篝火吃着烤肉,顾若离站在一辆马车便,看着里头躺着的冬青微笑,“今天可以稍稍吃点肉,但是不能吃多。” “好,好。”冬青砸砸嘴迫不及待的道:“我就只吃一口,多一点都不吃。” 顾若离微笑着,道:“好。”回头喊着欢颜,“给冬青取一块肉来。” 欢颜笑着拿了一块肉来喂冬青嘴里,他细细的嚼着满口的肉香让他露出一脸的满足。 “再坚持几天就能拿下来了。”顾若离道。 冬青激动的热泪盈眶,这架子终于可以取下来了,终于可以自由行走了,这近二十天对他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我去看看胡参将。”她说着,去了隔壁的马车,胡立老早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忙强撑着坐起来,又理了理头发等着帘子掀起来他努力的一笑,道“县主。” “嗯。我来看看你的伤,你现在还不能坐,要不然会让腰上伤口裂开的。”顾若离叹气,抓了胡立的手腕扶脉,胡立静静看着她,又怕她发现忙垂下头。 “还好,没有别的问题,当下就是养外伤。”她说着,挑眉道:“躺着吧,坐久了真是不太好。” 胡立点着头可是不肯躺,躺着的他看起来太虚弱了,“我……我一会儿就躺。” “嗯。”顾若离说着,放了帘子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掀开帘子看着胡立,道:“谢谢!” 胡立忙摆着手,道:“不……不是,是我们太大意了,真的,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顾若离淡淡一笑,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她说着,放了车帘离开。 胡立掀开帘子看和她,等她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噗通一声栽倒躺着,疼的满身的冷汗。 他想到第一次看到顾若离时,他那么凶,几乎没有和她说过一句好话,后来她还是将他的腿治好了……后来,算了也没什么后来。 她现在是虎贲营的顾大夫了。 大概,从一开始她误打误撞进虎贲营时,就注定了,有这么一天。 顾若离一个人站在远处,抬头看着天,天上的星星很亮,密布着像是一张网,这里的天要比京城的好看,每年十月起风时京城的天几乎看不见的。 原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中午他们就进城了,方一进去他们就被城中的景象震住。 几乎是全城列队相迎,夹道欢呼着,顾若离偷偷掀开车帘朝外头看着激动的不知所措。她从来感受过,这样的场面之下,自己像个英雄一样受人尊敬和欢迎是什么样子的感觉。 “县主,您看到了吗。”欢颜贴着车外低声说着,“好多人啊,哎呀,有人往我手里塞地瓜了,好烫,好烫!” 欢颜一边倒谢,一边将烤熟的地瓜塞到车里去,顿时一股香味飘了进来。 “好香。”顾若离捡起来掰开一半给白世英,自己咬了一口笑着道:“是不是比京城的要好吃点,水分足还甜。” 白世英微微颔首,道:“你要是喜欢吃,等回去我们也在卫所后面开一垄地,种一些可以吃很久。” “好。”顾若离点头不迭,“还可以两垄薄荷,夏天驱虫好用的。” 外面的气氛很好,顾若离也被调动起来,和白世英兴高采烈的说起了接下来要做什么,白世英道:“你不打算去合水看看,或者去庆阳住一段时间吗?” “要的,我打算中秋节去庆阳过。”顾若离拉着白世英的手,“你和我一起去。” 白世英笑着点头,道:“瞧见了吗,我现在只能跟着你,所以你到哪里我就只能去哪里。”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风吹起车帘,顾若离就看到走在前面骑在马上的赵勋,真的是满载而归,马脖子上挂着打算,身上搭着框子,袋子,就连赵勋的脚蹬子上,都勾着一袋子的瓜果。 他脸色极其的难看,勉强维持着笑容,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咬着地瓜看着他发呆。 仿佛知道她在看他,他徐徐转头过来,两人对视,他眉梢一挑,她看着心头一跳忙将帘子放下来,笑着道:“真怕七爷会将大蒜丢我们车里来。” 白世英轻轻笑了起来。 艰难的穿过街道,他们终于到了卫所,所有人去军营的去军营,回延州的就要开始准备,所以一时间各自都去忙的事情去了。 顾若离由欢颜扶着下车,不等她站稳,就有人扑了上来,“我的姑奶奶,您怎么能跟着赵将军去战场,这真是太危险了。” “陈伯。”顾若离知道陈顺昌来了,所以笑着道:“我没事啊,您不是看到了吗。” 陈顺昌上下打量着她,确认没事才松了口气。 第424节 “赵将军呢。”陈顺昌四处去找赵勋,顾若离嘘了一声,道:“这里大家都不知道我和他关系,您千万不要说,免得尴尬。” 一开始没说,现在似乎就找不到机会了。 “我晓得,为了您的安全考虑,不说是对的。”陈顺昌点着头,要是知道顾大夫的身份,估摸着这百十里的官家夫人们都能来走一趟,顾若离又不擅长这件事,到时候真的是疲于应付。 不说,挺好的。” 一行人进了卫所,她的房间里尽管每天陈顺昌都收拾来着,可还是落了灰尘,欢颜收拾着,瑞珠去烧水,“等会奴婢服侍您沐浴。” “好!”顾若离好好的洗了澡,期间还换了一桶水,她才觉得身上头发上的脏污洗干净了一些。 刚躺下,赵勋推门而进,她坐起来指着桌上的衣服,道:“水刚烧好的,你快去洗。” “嗯。”赵勋看了她一眼拿了衣服出门,她倒在床上,只觉得四肢终于舒张开来,闭上眼也不用再担心蛇会钻到被子里来。 赵勋进了门,手里还拿着笔墨纸砚,她看着一愣下炕来问道:“是要写信吗。”说着,抓了帕子给他擦头发,他摇头回道:“你和我说说,塞外米粮川,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她也没有亲眼见过,只能凭借想象和他描述了一下,赵勋拿笔记着问道:“这么说来,边市非常重要。” “是的。只有边境太平了,才能有盛世,所以一切的经济繁荣还是建立在军事武力的强大之上。” 赵勋听着眼睛一亮,点头道:“你这句话是从来哪里听来的,很有见地。” 顾若离失笑。 夫妻两人就坐在房里规划着未来。 十日后的京城,赵凌听完奏疏顿时激动的站了起来,和杨文雍道:“折子拿来朕看看。” “是!”杨文雍递上去给成一,赵凌接在手里细细翻了一遍,高兴的道:“好,好!往后就再也没有瓦剌大患了,朕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 杨文雍应是。 “那粮草也可以停了,国库这半年也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如今战事一停,大家也都能松一口气了。”赵梁阙和赵凌打了个眼色,等杨文雍离开以后,他便和赵凌道:“圣上,接下来我们就要想办法,将他手中的兵权收了,没有兵权的赵远山,就是一只没有爪子和利齿的老虎。” “上一次缴过,可你看看,他的虎贲营不还在手中。”赵凌道:“蓟州宣同就算他没有兵符在手,也一样能发号施令,他们看的不是兵符,而是他赵远山。王叔,除非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否则,不能轻易动手。” “而且,额森只是归顺,如果有一天没有赵远山,他又卷土重来了,那这满朝文武谁又是额森的对手?” “你说的没有错。直接收缴不行,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赵梁阙拂袖在椅子上坐下来,道:“你去找皇后,再将方朝阳招进宫中,困住他们将静安县主逼回京城。有这些女人在手里,他赵远山不敢怎么样。” 赵凌眼前一亮,点了点头道:“这个可以试试”话落,立刻对成一道:“你去和皇后说一声,让她写信给静安县主,就说她有事,请静安县主立刻回来。” 成一应是而去。 太皇太后看着抱着儿子正坐在她面前生闷气的方樱,劝道:“他让你写你就写。等信到了那边,远山和娇娇自己会懂的。” “我知道。”方樱闷闷的道:“我就是心里不舒服。”话落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 太皇太后指了指她摇头叹道:“今天安申来过没有?” “来了,还陪着弟弟玩了一会儿。”这是最让方樱欣慰的事,赵安申很有心思,每天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会到她们这里来请安,有时候他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带着弟弟妹妹一起。 赵安申能来,她当然高兴,所以无论他什么时候来,她都会给他备着瓜果,准备着点心。 “贤妃呢,病好了吗。”崔婧容的身体时好时坏,尤其是后来宫里来了新人后,她身体几乎没有好利索过,方樱回道:“我也不知道,她不来我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去看她。”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邱嬷嬷笑着进来,道:“郡主来了。” “请她进来吧。”太皇太后说着,随即就看到方朝阳风一般进了门,“姑母,额森投降了。” 太皇太后听着一愣,蹭的一下站起来,“你听谁说的?” “就您不知道而已。”方朝阳过去扶着太皇太后坐下,“今天传回来的,京城都传遍了。” 太皇太后根本坐不住了,蹙眉道:“这么说圣上了也知道了?远山也是糊涂,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这么轻易传消息回来了,没了额森他的虎贲营可就危险了。” “您想多了。”方朝阳冷笑一声,道:“他赵远山又不是傻子,能将消息传回来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再者说,额森是投降又不是死了。随便动一下,就够他们吓的几天几夜睡不着了。” 太皇太后不知什么说什么,都是孙子,算起来赵凌和她还亲近一些,可是现在这状况。 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那娇娇是不是快要回来了。”太皇太后看着方朝阳,就看她摇了摇头道:“她回来做什么。走时就说要去庆阳生孩子的,您可别忘记了,她就是在京城过的再好,心里头还当庆阳是她的根呢,生个孩子还要去庆阳生,给他祖父和父亲也瞧瞧。” “你说这个做什么。”太皇太后失笑,“他们人都不在了,说这些显得你小气。” 方朝阳其实也不在乎,只是心里有些想女儿了,这一走就是半年多她就来了几封信,前些时候还听说随着一起去战场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 今天得知额森投降,她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战况多么的激烈。 那丫头肯定又去逞能了。 “还是给远山去封信。”太皇太后想了想,道:“我就希望他们兄弟能早点化解了矛盾,合力将大周打理好。” 方朝阳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顾若离坐在床上看着书,就觉得困顿的厉害,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欢颜拿了点心进来,她吃过后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便又去了药房看白世英制药。 等到晚上赵勋回来,她都已经睡着了。 连着几日,她都是无所事事,整日里混混沌沌的除了睡觉就是吃东西,人也疲惫的不得了,“我们去看看闵前辈和齐大夫的医馆弄的怎么样了,这样歇着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是前些日子太累的缘故。”欢颜笑着而给她拿了外套,笑着道:“忽然歇下来,你就打不起劲了。” 顾若离应是了出了卫所,她向来不喜欢坐车,便带着两个丫头并着孙刃一起溜达着,一路上都是认识的人,不停的打着招呼,路过城门时就看到周铮一群人正从城墙上冲下来,她一愣,这边孙刃就喊道:“干什么去?” “看到一群野马。”周铮兴奋的双眼冒光,“都是好马。” 他们这是打算去套马,那些野马一旦驯服之后,可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马。 “我们去看看,去城墙上就好了。”欢颜一听就来劲儿了,顾若离也很好奇,就和孙刃道:“你和他们一起去,我们去城墙上看着。” 孙刃手痒,点着头道:“属下也给您弄一匹回来。” “好!”顾若离笑着,高兴的上了城楼,果然就看到远处有一群马正在优哉游哉的吃着草,粗粗看去估计得有三十四头的样子,各样的颜色都非常健壮的很。 “真是好看。”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野马,当初在草原上待了一个月也没有见到过,“能抓得到吗。” 旁边值岗的士兵就笑着道:“有周将军在,能抓得到。” 大家就贴在城墙看着远处,顾若离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肚子有些疼,欢颜忙跑去城楼端了椅子过来,她坐下来后又觉得腰酸的难受,揉着腰道:“难道是前端时间睡的床太硬的缘故,最近老觉得有些腰酸。” “奴婢也觉得腰酸,也有可能是受凉了。”欢颜点着头,一边看着远处周铮等人去套马,一边给顾若离揉着腰…… 顾若离坐着,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回头问瑞珠,“我小日子上个月来了吗。” “没有。”瑞珠也想到了什么,“这个月……也还没有来。” 顾若离长大了嘴和瑞珠对视一眼,两人变了脸色,顾若离忙安静下来给自己号脉,瑞珠半跪着问道:“怎么样?” “应该是。”顾若离不放心,又换了一只手,“还真的是喜脉。” 我的天。 瑞珠啊的一声,喜的满脸通红,“真的有了啊,真是太好了。” “那我们有小公子了?”欢颜一蹦而起,“将军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顾若离很唏嘘也觉得神奇,她说来这里生孩子,确实是想过的,但是现在真的怀上了,她又不敢置信,甚至于生出对未来家庭新结构的迷茫。 怎么办,以后她要自己养孩子了吗? “什么事我知道了一定高兴?”欢颜话落,就看到赵勋正从城墙下上来,看着顾若离含笑道:“怎么了?” 欢颜蹦了起来,喊着道:“将军,顾大夫有喜了。” 顾若离没来得及拦住她,只得叹气尴尬的去看赵勋。 赵勋一只脚踏空顿时打了个趔趄,扶住了墙站稳,结结巴巴的问道:“……有……什么?” 四周一片寂静。 什么情况,顾大夫有喜了?那为什么将军听到了会高兴? ☆、243 父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赵勋身上。 他站在城墙边,一脚搭在最后一阶台阶上,一脚还留在空中,看起来大约像是下一刻他就能脚尖一点人会飞了似的。 但比起他的姿势,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更加的丰富。 像是惊,那种从眼底到嘴角,甚至扣着墙砖的手指,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惊讶,惊愕的。 像是喜,因为惊讶过后,他唇角开始裂开,一点一点的大白牙露了出来,晶晶亮的,这副样子没有半分赵远山的英武气。 城楼上,他的兵看着他,打量着,感觉很陌生。 但是无论此刻多陌生,都抵不过心里的疑惑,顾大夫有喜,他们爷这是什么表情? 难不成,他们爷和顾大夫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这……这是顾大夫啊,这……这是他们爷啊。 “有喜啊。”欢颜拍着手,兴奋的道:“将军,恭喜!” 噗通一声,有人手里的兵器掉地上了,顾若离没脸回头去看,万幸的是掉的是兵器,不是谁的下巴,她脸揪着又觉得好笑,憋着,满脸通红。 赵勋终于回神了,顾若离还没看清他怎么走的,人已经到了跟前,直勾勾的看着她,问道:“有了?” “回去说。”顾若离尴尬的不行,“大家都看着呢。” 赵勋懒得管,重复道:“真有喜了?” 顾若离点了点头。 赵勋静默了一下,扶着城墙看着远处被人追着惊的四处乱窜的野马,似乎是想笑…… “顾……顾大夫。”有人冲着顾若离拱手,“恭喜啊。不过您男人在哪里,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帮您去通知他一声。” 顾若离满脸通红,余光看了一眼赵勋,和那人回话道:“不……不用,不用通知他。” 还不用通知自己男人,难不成顾大夫和他们爷之间真有点什么,可是……他们爷是成了亲的人,都是有家有口的,不太好吧。 不过想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啊,他们爷这么优秀,顾大夫也出色,两个人在一起还真是天作地合。 “这样不对啊。”城墙上几个人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立刻有人喊道:“爷……您尽管放心,有我们呢。” 赵勋皱眉挥着手不耐烦的低头看着顾若离,一脸的柔光正要说话。 “爷。”有人忽然凑过来,自顾自的拉着赵勋退了两步,一边压着声音一边提防着顾若离,低声道:“爷,要是您真喜欢顾大夫。那您告诉我们他男人在哪里,我们去帮您将他解决了。”那你们就真的能双宿双栖了。 第425节 赵勋眯着眼睛看着说话的人,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怎么解决?” “给他银子啊。不行就用拳头,不怕他不让。”那人说着嘿嘿一笑,看了一眼顾若离,“顾大夫这是有喜了,还是您的,这往后就真的是我们虎贲营的人了,多好啊。” 赵勋揉了揉额头,挥着手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我跟前晃悠。” “爷!”那人一副好心的提醒,赵勋眼睛一瞪,顾若离已经笑着道:“城墙上有风,我先下去了。” 大家都点着头,瑞珠戳着欢颜的额头,两个人扶着顾若离下了城楼。 赵勋看着顾若离下去的身影,三两步就追了过去,也不上前就负着手一步一步的跟着她,一路上行人先跟顾若离打招呼,就又看到了赵勋,纷纷行礼。 赵勋点着头,回道:“……有点事,你们忙。” “是!”大家都应着,目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卫所方向,等进了院子欢颜将院门一关,顾若离就再忍不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赵勋脸色极其难看的扫过两个丫头,两个丫头忙垂着头回自己房间,啪的一声关了门,躲着不敢出来。 “进去说。”赵勋说着,顿时小心翼翼的上前去托着她的手,道:“你走慢点,方才走的那么快。” 顾若离笑擦着眼泪,拉着他道:“你快想想办法,要不然大家误会越来越深怎么办。” “找个机会和大家解释一下就好了。”赵勋扶着她坐下来,半蹲在她面前,“真有了啊,多少时间了。” 顾若离估摸着算了算,道:“四十几天吧,预产期大约要明年三月前后。” “三月。”赵勋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她脸上亲又亲,道:“那明年我们就有儿子了。” 顾若离无语,推着他道:“要是女儿呢?” “不会。”他很坚信的摇了摇头,道:“这个肯定是儿子,以后再生女儿。”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捏着他的耳朵,就道:“赵远山,很有可能是女儿,所以你最好做心理准备。要是这胎是女儿,我生下来你但凡露出一点嫌弃,我就再不会生了。” “我自己姑娘嫌弃什么。”赵勋哈哈笑着,将她抱着坐在腿上,手不由自主的去摸她的肚子,道:“我觉得闺女家有几个哥哥护着,会好一点。” 那倒是,顾若离顿时也对肚子里的性别生出了一些期待来。 “去买鸡,还有,多买点肉回来,要肥一点的。”门外,陈顺昌的说话声传了一进来,一本正经的和婆子道:“蔬菜瓜果也多买点,不行……我亲自去吧。” 说着就带着婆子出去买东西了。 顾若离听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看来,我想去医馆做事,是不可能了。” “好好歇着。”他蹙眉道:“哪里都不准去。” 她哦哦的敷衍着,抱着他道:“那我们先在这里住到年底,等月份深点再去庆阳,好不好。”她打算在顾家的宅子里生孩子,她相信,顾解庆和顾清源一定会知道,她的孩子出世了。 也会为她高兴的。 她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心里的感觉非常奇妙。 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她的肚子里就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以后就会依附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然后会跟着她喊她娘,找她要吃的,黏着她陪着玩儿。 太奇妙了,是她和赵远山的孩子。 “我去看看他们的马套到了没有。”赵勋忽然站起来要走,她一愣问道:“你也想去?” 他嗯了一声,道:“给咱们儿子驯匹小马驹,等他长大了马正健壮。”话落,一阵风似的就出了门。 他大步走在街上,就发现一路上大家都用各式各样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被看的一肚子的火,偏还不能发泄…… “没听说过顾大夫男人。不过她从京城来的,她男人肯定也是京城的。而且顾大夫这么出色,想必地位也不会低,这事儿要办还要从长计议。” “再不低也不如咱们爷。咱们不用担心。” “你说的对,咱们爷看中顾大夫了,而且,两个人还有孩子了。他男人要说一个不,我们就弄死他。” “弄死谁?”赵勋阴森森的盯着一群蹲在墙角商量大事的人,“弄死谁男人?” 那些士兵一看是赵勋,立刻就道:“弄死顾大夫男人啊。顾大夫是好人,现在又有身孕了……爷,您不能亏了她,要不然将来她怎么立足。” “放屁!”赵勋咬牙切齿的道:“我媳妇儿要你们操什么心,都给我滚!” 大家听着一愣,直直的看着赵勋,有人结结巴巴的道:“爷……我们知道您和顾大夫……可是这不事还没成吗。” 赵勋一脚踹在说话人的腿上,一字一句道:“她男人就是我,你们再多说一句,就给我去瓦剌守寨子去。” “爷,爷,您说的是真的?”那些人终于听懂了,“顾大夫就是您前两年娶的媳妇?” 赵勋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点了点头,道:“嗯。所以你想弄死谁?” “没……”大家摇着头,“没想弄死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逃!”哗啦一下,十几个人转瞬间作鸟兽散。 “没事了,没事了。顾大夫就是爷的媳妇儿。”有人一边走一边喊着,“大家放心吧,顾大夫就是咱们夫人!” 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这么多人,一下子嗡嗡的议论着。 “我就说,我们爷和顾大夫之间不简单,你们还不行相信。” “这么说,有天夜里我看到爷从顾大夫的帐子里出来,难道……” “你小子早就看到了,也不和我们说,让我们以为爷和顾大夫那什么……” 赵勋被气的笑了,摇了摇头。 他这真算是自作自受。 顾若离正被白世英盯着肚子,她已经盯了好一会儿了,“娇娇,你说预产期是明年三月?” “嗯。”顾若离点头道:“现在还小,你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来的。” 白世英便笑了起来,道:“那我算是姨母吧?我得想想,给侄儿准备个什么东西做见面礼。” “好啊。”顾若离点头道:“给他备上百十颗的秘药,将来走遍天下都不怕。” 白世英哈哈笑了起来,摆着手道:“也不说点吉利话。” 晚上,陈顺昌烧了一桌子菜的,鸡鸭鱼肉的堆着,一个劲儿的往顾若离碗里加菜,“你得多吃点,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长。而且还得吃好的,这样小少爷才能长的白白胖胖的。” “陈伯,这吃的太好孩子长的太大了,我都不好生的。”顾若离道:“而且现在还小,需要的营养不用那么多,您这么让我吃,我要胖的。” 陈顺昌直摇头,道:“您太瘦了胖点好结实,胖了小少爷才能长的好。至于好生不好生,您是大夫,您自己看着办。我只负责您吃的好不好。” 顾若离抚额,看着眼前小山似的菜,实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给郡主写信报喜了吗。”陈顺昌道:“郡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一下午浑浑噩噩的还真是没有想到,便回道:“我一会儿就去写信。”话落,赵勋从外面进来,大家都起身行礼,她问道:“套到马了吗。” “嗯。”赵勋点了点头,“套了六匹都栓在马厩里,明天去驯。” “这么多?”顾若离说着就索性放了碗,“你带我去看看。”顺便就不用再吃饭了,她方才吃了好多了。 赵勋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菜,蹙眉道:“吃了饭再去。”话落,也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 “我!”顾若离欲哭无泪。 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她赢了,捧着肚子说吃的太撑肚子疼,陈伯和赵勋都不敢再让她吃,由着她跟着赵勋去了马厩。 “你一会儿就套了这么多啊。”里面六匹马,清一色的小马驹,赵勋回道:“不是,他们套的也在这里。” 原本是打算套几头健壮的成年的,可大家一听到顾若离有身孕后,就不约而同的开始抢小马驹,所以……成年的马一头没套着,全部都是这样小马。 长个两年就刚刚好。 “原来是这样。”顾若离很高兴的道:“那要谢谢大家了。” 赵勋很不高兴,他儿子的事他自己做就好了,现在就好像成了大家的事了一样…… 他的儿子,你们高兴个什么劲儿。 “顾大夫。”说着话,冬青和另外几个人提着两只兔子并着一只小鹿回来,“这是我们刚猎回来的,正好给您补身子。” 欢颜忙上去接了,冬青又道:“往后您想吃什么,尽管和我们说,我们去给你弄。”又道:“今天我们还翻地了,准备种一点青菜,等下霜的时候青菜是最甜的,到时候给您送来。” “还特意种青菜,真的是谢谢大家了。”顾若离很不好意思,“吃饭了吗,留下来吃饭吧。” 他们摇着头,道:“不了,您和爷早点休息。后街的李大娘说这两日多纺点布,给小公子出生时做小衣穿。”又道:“鞋子也是,做出来明年年底正好穿。” 这些事顾若离都没有想到,但是他们都帮她想到了,衣服,鞋子,还要准备什么来着? 包被? “替我谢谢大家。这些事我们慢慢做就可以了,大家都忙的很,不必为我特意多添累。”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冬青摆着手道:“没事,您和爷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他们说着,就呼啦啦的一群人走了。 只顾着和顾若离说孩子,就好似赵勋不在似的。 “七爷,你去和大家说说。”顾若离无奈道:“我们自己的事自己做就好了,不能总给别人添麻烦。” 赵勋哼哼了两声,道:“看来他们都是太闲了。” 第二日,他便召了所有人,将他要打造塞外米粮川的事细细的分派了下去,按各营各队将地划分出去,就地整顿种什么谷子,起什么房子,在三天内列出计划来。 大家都忙了起来,闲是民,战时兵是大周历来的传统,这些操作起来都不难,但是事情却格外的多。 顾若离这里终于清静了一些,可每天还是会有人偷偷送野味来,她不大敢吃,便让陈顺昌腌了留着,等天气冷了过节的时候捎到京城去。 七月的时候,颜显来和她告别,这里的战事停了,他打算回京城,颜夫人信中说自己病了,让他回去看一眼。 顾若离就收拾了许多干货和这里的特产让他带着。 中旬时,颜显独自一人和来时一样回了京城。 此时,方朝阳正在家里忙着,指挥着李妈妈:“年后太后娘娘送来的那几匹布都找出来,我还记得有几块松江棉布的,一起装箱了,到时候做里衣刚刚好,软软的又吸水。” “奴婢已经找出来装箱子了。”李妈妈笑着道:“几个丫头说再等几日送,她们正赶着做衣服鞋子呢,想要一起送去。” 方朝阳点点头,“算他们有心了。”又道:“再去淘腾点小玩意,她这两年恐怕不回来,都给她送去,那边估计都买不着。” “好。这事儿让崔管事去办。”李妈妈一一记着,方朝阳却是激动的来回走着,正要说话,秋香笑着进来,道:“郡主,三夫人来了。” 话落,三夫人进了门,也是两个箱子,笑着道:“我找了些细软的布,还做了几件小衣裳,郡主要送东西过去,把我这个以前捎了吧。娇娇什么都不懂,您要不要再送个婆子去,免得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手忙脚乱的。” “我将这个事儿忘记了。”方朝阳说着就看着李妈妈,“让李妈妈去吧,别的人我也不放心。” 李妈妈顿时笑了起来,“奴婢高兴去的,可是奴婢去了您怎么办。” “不用管我,我又不用生孩子。”方朝阳说着,和三夫人一起坐下来,问道:“还有什么事,你一并帮我想了。” 三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有经验,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事了。” “乳娘!”方朝阳忽然想起来,“不过现在找好像早了点。等年后吧,赶过去时间刚刚好。” 李妈妈听着忍不住插嘴道:“这赶过去一路奔波人也累的很,乳娘去了哪里还有奶水。不如当地找。既然奴婢过去,那奴婢到了那边以后就开始去找。” 第426节 “也行。”方朝阳一想到顾若离要生孩子了,她要做祖母了,心里就砰砰的跳,也不知道紧张什么,就是心里慌慌的,毛毛躁躁的。 三夫人看着失笑,道:“行了,您也沉沉心,要到明年才生呢,您再慢慢想,来得及。” 方朝阳心不在焉的点着头。 贞王府中,赵梁阙脸色阴沉的坐在桌案之后,看着霍繁篓道:“确定找不到隋景了?” “是。”霍繁篓点了点头,道:“听说受了重伤,但之后就没有人再看到他。我们的人想要练习额森,可是还没近寨子就被杀了两个,剩下一个逃了回来。” “这么看来,额森是铁了心的投靠赵远山了。”赵梁阙沉着脸,“静安有孕的事,你听说了吧。” 皇后写信去,没有想到得到的消息却是静安县主有孕了,既是有孕了自然就不能回来了……赵勋还在那边安家落户,要打造什么塞外米粮川。 他这是想做西北的土皇帝? 霍繁篓没有说话,赵梁阙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江南那边的事都你都办好了?” “嗯。”霍繁篓颔首。 赵梁阙顿了顿,道:“岭南的兵已经准备好了,加之以往和今年这半年筹备的,一共有六万人马。我们想办法盯住赵远山,若能拖到明年中旬,我们就能凑集十万,到时候无论他有什么动作,我们都能稳如泰山。” “我有点事。”霍繁篓道:“这个月会出去一趟,郡王有事就让雷武去办吧。毛叶也可以,她索性闲着。” 他话落,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他去了醉春楼,交代了一番便骑马直接出了城,到通州弃马坐船,上了岸换马一直往西而去。 ------题外话------ 关于生孩子,要不要直接轰动点?。哈哈哈哈~比如一次生四个。 ☆、244 故交 顾若离坐在门口发呆,陈顺昌就在他正对面剥核桃,瑞珠要做核桃络,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就这么生吃对孩子最好。 于是,他就买了十几斤,拿个钳子坐在院子里专心致志的剥核桃。 “把这个端去给姑奶奶吃。”陈顺昌将碟子里的递给欢颜,顾若离将望天的视线收回来,受惊的道:“不吃了,这东西一次不能吃太多,太油了。” 她再这么吃下去,孩子还没生她就能得一身病。 “那就拿去做核桃络,我这里剥的明天再吃。”陈顺昌说着,就看着她,“姑奶奶,您这胎要是个儿子就好了,荣王府子嗣单薄,姑爷有个儿子后也能定心,您也算是彻底站住脚了。” 顾若离抚额笑着道:“我就是这辈子不生,我也站的稳稳的。” “这怎么能一样。女人还是要生儿子的,这不生儿子啊……”陈顺昌正色道:“到底缺了根基,等老了人家儿孙绕膝,您却是孤零零的,您想想这日子怎么过。” “知道了,陈伯。”顾若离就怕他说这个话,这两天类似的话他不知说了多少了,“我也不是生一个,这个不是再生就是了,一定生个儿子。” 陈顺昌就满意的笑了起来。 “我还打算和七爷商量,多生几个,将来有一个姓顾,跟着我学医。”她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存了心多生几个孩子,儿女不挑,“这事儿你先知道就好了,等以后再和七爷商量。” “这……”陈顺昌眼睛一亮,沉默了一会儿顿时摇着头,“不行,不行。七爷的孩子姓赵,这可是皇家的子嗣,哪能说姓顾就姓顾的。姑奶奶您可千万别想这个事儿,免得不成伤了夫妻情分。” 这一点她也想到了,所以才要以后和赵勋商量,他在这些事上的观念很保守,并不确定能不能同意。 “我就提一句,不行就算了。”顾若离低头看了看肚子。 陈顺昌心里却是不停的转着,若真能一个跟着顾若离,那可真是皆大欢喜的事,顾家这一脉总算有后了,他坐立不安起身道:“我……我去给老太爷烧点纸钱去。” 顾若离嗯了一声,看着陈顺昌离开,她招手喊欢颜,“趁着陈伯不在,咱们去齐大夫的医馆看一眼那边忙不忙。” “县主,您可别害奴婢了,要是将军知道了肯定要罚奴婢的。”欢颜嘟着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您还是安生点在家待着吧。” 顾若离左右看看,拉着欢颜走,“我是大夫,我的胎象怎么样我心里有数。”话落,两个人悄摸的出了门,又找了老实的周修彻,三个人去了齐戎和闵正兴新开的医馆。 卫所里的铺子不要租子,虎贲营的士兵来看病虽都是不要钱的,但是闲了他们却可以给百姓看病。 医馆不大,进门就是两张桌子,后面是药柜,药都是从同安堂来的,配的非常的齐全,一进去就是满鼻子的药香,她闻着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扫心口的污浊。 “顾大夫,您怎么来了。”齐戎忙上前来,小心翼翼的又不敢唐突的扶着她,“快请坐。” 那边闵正兴也从后面过来,见着就道:“才有孕要多歇歇,免得累着孩子了。” “没事,没事。”顾若离笑着坐下来,道:“这两日忙吗,有没有疑难的病例,我们一起讨论讨论啊,我都闲的发慌了。” 闵正兴和齐戎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还真有一个。”闵正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道:“这两日收了一例痢疾病者,久泻不愈,我前日开了药回去吃后今日人来还依旧腹泻。连路走不了,几乎脱水。我便想起来,当年你给杨阁老看诊时,说的慢性结肠炎,是何种病情。” “人可在,我要是能诊脉就是最好了。”顾若离道:“这两样病情如果不去辨别大便,就很难区分。慢性结肠炎是肝火炽盛,肝血虚损,又兼胃气挟热上逆,脾虚湿热。” “而痢疾大多是灼热结肠,主药是涩肠固脱,清热燥湿。后者则是健脾止泻,疏肝达木,调胃肠,双管齐下。” 顾若离细细的和闵正兴说了一遍,他一边听一边记着,道:“这确实是,要不是您提出这个病症,我们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列病症,以往只当痢疾来治。” 以往没有大便化验法,只是号脉看诊寻常大夫很难能分辨的了。 “我去他家看看吧。”顾若离道:“也正好和二位细说之间的区别。”顾若离有事做,人就来了精神,闵正兴却是犹豫起来,“要是痢疾,您就太危险了。” “多不是痢疾,若不然城里也不会这么太平了。”她笑着道:“尽管去,不会有事。” 三个人说着,就朝病人家里去了,等去了以后还真是如同他们所猜测的,乃是慢性结肠炎,顾若离开了方子一行人才出来。 “这方子好。”齐戎看了又看,笑着道:“顾大夫,这方子我能用吗。” 她笑着点头,道:“除了白家的秘方,我这里的方子你皆能用。” 齐戎哈哈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街面上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牵着马拉着马车往这边慢慢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问着路,“请问,卫所往那边走。” 领头的人单手提着个满是尖刺的锤子,一脸的胡子满身是煞气,另外一人则要温润一些。 “顾大夫小心些。”齐戎说着做了请的手势,“现在这里太平了,将来会有很多人来,您出门的时候身边一定要带着人。” 顾若离点头应是,一行人刚走了几步,她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如同喇叭喊似的,“顾大夫!” 她一愣回头去看,随即满脸的惊讶,“司老大,二当家,你们怎么来了。” “顾大夫,真的是你。”司璋一阵风似的走过来,手里的流星锤明晃晃的让人害怕,“我们特意来看您的,一进城就听说您有孕了,可是真的?” 女人怀孕好像也不是可以随意聊的话题吧,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众所周知,都在讨论的事了。 “是的。”她有些尴尬的应了,又和刘柏山回了礼,就看到他身后坐在马背上高高瘦瘦的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这是……槐书?” 槐书一下子从马背上跳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槐书叩见县主!” “快起来。”顾若离扶着他起来,打量着他,当年那个面黄肌瘦呆呆的男孩子,如今已长的高高瘦瘦透着机灵,“已经长这么大了。” 刘柏山笑着道:“都三四年的光景了。”话落,指着身后的马车,“这是给您捎的东西,要是早知道您有孕,我们也多带点东西。” “先去卫所。”顾若离请着他们,又想起来介绍了闵正兴和齐戎,几个人分开,顾若离一行去了卫所。 大家各自落座,司璋问道:“赵将军也在?” “嗯。他去屯子里了,现在到处都在开荒种地,想赶在天冷前将谷物种下去,明年春天就能有收成了。”顾若离道:“你们怎么样,在巩昌还好吗。” “挺好的,我们这两年也忙着开荒,但是我们村里占的都是旱地,水离的太远,累死个人了。”司璋经常想他的山谷,可是回不去了,他也只能认命的窝在巩昌。 “老大!”刘柏山打断司璋的话,笑着和顾若离道:“本来大嫂和侄儿也是要来拜见你的,可是大嫂临来前查出有孕了,这才没有跟着一起来。” 顾若离笑看着司璋:“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司璋嘿嘿一笑,说着话想到什么,“您等一下。”说着出了门去,从车子里抱了个箱子下来,一打开里面都是顾若离的衣服和鞋子,还有几件皮草,“都是村里的人给您做的,也不是好东西权当大家的心意,您千万不要嫌弃。” “我试试。”顾若离拿了鞋子往脚上一蹬,居然刚刚好,她惊讶的道:“大嫂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 司璋就搓着后脖颈笑着道:“这是小事,她和阿丙打听一下就好了。” “让大家费心了,这么多衣服鞋子我要好久才能穿完。”她说着,喊瑞珠和欢颜来,“快收房里去,以后每天一双我也能不重样的穿上一个月。” 刘柏山回道:“都是小东西,县主不用客气。” “七爷。”门外,瑞珠喊了一声,话刚落就看到司璋蹭的一下站起来,顺手就抓了手边的流星锤,虎视眈眈的看着门口,随即又好像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就尴尬的松了手,咚的一声锤子砸在脚边,地砖顿时砸开了个大裂缝。 赵勋站在门口,皱了眉头三两步跨进来,看着顾若离问道:“吓着了?” “没有。”她笑着起身,道:“司老大和二当家来了。” 司璋知道顾若离和赵勋的事,可还是头一次看到赵勋“这副德性”,一脸温柔语气宠溺的说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和当年铁面无情让他滚的赵远山大相径庭。 还是顾大夫厉害,将赵远山给收的服服帖帖的。 “赵将军。”司璋和刘柏山起身抱拳行礼,槐书也跟着一起行了礼,赵勋确认顾若离没事就扫了两人一眼,微微颔首,道:“请坐。何时来的。” 三个人各自落座,司璋回道:“才到。当时顾大夫路过凤翔时我们就打算来了,后来家中有事耽误了一些时间,此刻才来。”又道:“恭喜赵将军。” “谢谢。”赵勋道:“既是来了,就多住几日,明日可随我去营地看看。” 司璋一愣和刘柏山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摸不准赵勋的意思,问道:“……营地就不用了,我们……” “巩昌交通水利都不如这里。”赵勋看着司璋,道:“尔等落户不久,一切都才起步。你们若是愿意,可以迁到这里来,我给你们划田分地,往后这田地就归你们所有,祖祖辈辈可代代相传。” 司璋听着一愣,在巩昌他们的地也是开荒得来的,官府有令谁开荒地归谁,但是三年以后就要和当地百姓一样交租应徭役,他蹙眉回道:“等我们商量一下。”话落,和刘柏山打了眼色,两个人就出了门蹲在门口商议。 顾若离看着赵勋,疑惑的道:“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件事。”她很惊讶,赵勋看到司璋就提这件事,难道是早就想好的,不管司璋来不来他都会这么安排? “正好缺人,他们来了也能补缺。”赵勋说着接了瑞珠泡来的茶,看向顾若离语气柔和。 他是觉得当年对司璋他们太狠,现在想补偿几分却又碍着面子无法直接说出来吧。 顾若离很高兴,笑着道:“这里比巩昌好,戍边要塞,出能放牧归能种地,水路能通,陆路好走,做生意更是好的很,等边市一开这里只会更加的好。” 赵勋颔首,自信的道:“十年之内,就能看得到这里的繁荣。” “赵将军。”司璋和刘柏山一前一后进来,他脸上露出兴奋的样子,“地方可能由我们挑?” 赵勋挑眉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司璋就有些紧张的后退了几步,等了好一会儿就听到赵勋道:“除了军田和百姓分好的田,其他的由你挑!” “种什么也由我们决定?税粮呢,徭役呢?”司璋问道。 赵勋放了茶盅,看着他道:“五年内不用纳税,至于徭役……这里兵多,不用你们。” “真的?”司璋胡子都抖了起来,看着刘柏山,后者却是露出忧心的样子,谨慎的问道:“您说不用交……那要是您走了,到时候别人接手,朝廷会不会更改?” 赵勋扫了一眼刘柏山,回道:“这里,谁敢来?” 这里,谁敢来接盘,若真有一日有人来了,那也一定是他赵勋的人,若不然,就是他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不要谈了。 “好!”司璋坐不住了,“我们这就回去和大家商量,若是能成,年前我们就会陆陆续续来这里选地播种盖房子,年后那边的地收了我们再一起来。” 第427节 赵勋微微颔首,道:“去吧。” “好。”司璋抓了流星锤和顾若离抱拳,“顾大夫,那我们就此告辞了,若此事能成,将来我们就是邻居了。” 顾若离点头笑道:“好,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 司璋应是,带着槐书和刘柏山匆匆走了。 “秦大同这两日也要走。”赵勋道:“让陈伯给他准备点东西。” 顾若离应是,又想到了什么,看着他道:“要不要准备程仪,他打了两年的战,军饷没有几个钱,家里还不知道苦成什么样子。” “我准备好了,和颜显一样,备了一千两!”赵勋握着她的手,道:“你只管养胎,这些事都有我。” 她笑着点头。 中秋节前赵勋格外的忙,顾若离将要送回京的两节节礼都准备好一并送了,省的天寒地冻的还要找人跑一趟,所以一时间也忙的很,绞尽脑汁的想着东西。 “这里的米好吃。”欢颜道:“给太皇太后送点米吧,熬粥喝黏黏糯糯的非常好。” 顾若离也觉得好吃,每天早上她都能喝上两碗粥,便道:“前面正好有家米店,我们去看看。”话落,一行人就去了米粮铺子,买了好些米装了车,又拐到街角买了点心装好。 她提着盒子边走边吃着东西,一路上不停的和人打着招呼,一会儿工夫孙刃手里鸡蛋米面青菜拿了一堆,欢颜笑着道:“我们其实什么都不用买,就这么每天在外面走一圈就够了。” “回去吧。”顾若离确实不敢出来了,她转身要走,忽然就觉得身后有道目光正盯着她,她一愣回头去看,就看到有个身影一晃进了旁边的铺子里。 她一愣! “怎么了?”孙刃警觉的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她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她走了几步,方才那个身影就一直在眼前转,虽是转瞬即逝,可是霍繁篓她太熟悉了,“你们等我一下。”她说着,就去了他进去的那个铺子,才一进门就看到有人掀了帘子去了后面,店中的伙计看见她也喊着道:“顾大夫。” “是不是有人进去了?”顾若离指着后面,伙计就回道:“是位客人,去后面看布了。” 她凝眉就跟着去了后院,后院是店家的仓库摆了好些布在院子里阴着,她在一间掩着门的房间门口停下来,喊道:“霍繁篓!” 里面安静了一活儿,她也没有急着说话,其实……她并不想见到他,他们之间早回不到过去的样子,只是,他人来了她既然知道了碰上了,就要多问一句。 毕竟,现在的霍繁篓和以前的他不同,他为什么而来,又是什么目的。 不得不防。 “三儿。”门打开,霍繁篓一身墨色的潞绸直裰站在房内,容貌像是一朵盛开的花越发的精致好看,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笑了笑,尴尬的道:“好巧!”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打量了了一眼他的膝盖,方才走路时他依旧有些瘸,“什么事?” 她见到他的第一面是质问他来做什么,不过……她还愿意和他说话,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本来的打算,不过是远远看她一眼他就回去。 “我来找我大哥。”霍繁篓随口便说了隋景,“听说他受了重伤失踪了,我来看看。” 原来是为了隋景,她点了点头道:“后来没有见过。你……”她看着他瘦削的下巴,疲惫的样子忽然就有些不忍心,道:“如果死了,你大约连尸首也找不到,如果没死,他肯定不会留在这里。” “我知道。”霍繁篓笑笑,艰涩的道:“我就四处看看碰碰运气而已。” 她点了点头指了指外面,“孙刃来了,你……早点离开这里吧。”话落,她转身要走,霍繁篓紧追了两步急切的喊道:“三儿……” “嗯?”她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他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肚子,道:“恭……恭喜!” “嗯。”她点了点头,轻声回道:“谢谢。”深看了他一眼,转身飞快的出去,拉着孙刃,“我遇到个熟人说几句话,走吧。” 霍繁篓站在后院里许久都没有动过,过了许久他才快步出去。 他来了,看到她了,还说了几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顾若离没心思再逛了,心不在焉的回了家里,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赶了很久的路,这么着急来这里找隋景,难道是京城有什么事,还是他和阙郡王闹翻了? 沈橙玉的死因他知道吗,是不在乎还是隐而不发。 “在想什么。”赵勋从门外进来,她翻身坐起来道:“今天我看到霍繁篓了。” 赵勋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了,人来了在城里待了半个时辰就急匆匆的出城,且路上一刻都没有停的赶路走了,除了见了顾若离一面,说了几句话,连口水都没有喝。 看来,那小子是偷偷来看她媳妇的。 赵勋哼哼了一声,冷声道:“你见他了?” “碰见了。”她忧心忡忡的道:“是不是京城出什么事?” 他在她身后放了个褥子,挑眉问道:“你这是担心他?可不见你这么担心我。”京城要是有事,他就更不敢来这里。 “咦!”顾若离听出来他满腔的醋意,失笑着一副认错的样子,道:“我错了,应该喊你一起的。可是当时来不及,我也就说了几句话……” 他这才露出满意的样子。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想起什么来,献宝似的道:“包你满意。” 她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道:“只要是赵将军安排的事,我都是满意至极的。” ☆、245 欢喜 顾若离听着校场上气吞山河的操练声和踏步声,惊愕的回头看着赵勋,道:“你带我来看操练?” “以后没事你就过来。”他含笑道:“听人说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将来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这是……在胎教。 “我的儿子,自然是文武双全。”赵勋一脸的自信,“所以,要自小给他多感受军营的氛围。” 顾若离无语,指着自己的肚子,“这才两个多月而已,你要胎教也早了点,而且,人的性格和生活环境和父母的教养有关,你就是天天给我看这些,对他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只要有就行。”赵勋话落,她就听到几千的兵忽然散开,有人从后面加速朝前跑,她看着发懵,不等反应过来那人忽然凌空翻了个劲斗,又接连的在操场上翻着,随即舞起了大刀。 那人开了个头,随即又上来一个人拿着长棍,啪的一声拍在地上,溅的灰尘一层层的飞起来,腾挪踢跃棍子舞的虎虎生风。 三个,四个,五个…… 就这么的轮番上场,她看的目瞪口呆,下面有人喊道:“顾大夫,我们还有绝活,报官让小公子一生下来就是一条好汉。” 顾若离哦了一声,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顾大夫,我们还给小公子做了练功场。”他们说着就指着那边兵营的一排排房子,她跟着赵勋过去,就看到一间被刻意收拾过的房间里,摆了木人,石锤,高架还有墙边放了十八般兵器。 都是低低小小的,小孩子拿着正好乘手的大小。 “你们做的?”她抓了个小刀在手里,门外的人点头道:“嗯,还有好些东西要准备,等小公子能跑能跳的时候,就能来这里玩了。” 一个个的很期待的盯着她的肚子,好像她肚子里立刻就能蹦出一个孩子出来,能跑能跳能打能闹。 “哦……好,谢谢大家。”顾若离将刀放回去,“我去田里走走,你们去忙吧,不用陪我。” 众人这才散了。 “这就是你的胎教啊。”顾若离看着赵勋,指着一屋子的东西,“你想好了啊,要是个女儿,又不喜欢这些,看你怎么办。” 赵勋就挑眉盯着她,笑而不语。 “既然来了,带我去看看田里的情况吧。”她说着拉着他出去,两个人走在田埂上,这里的地许多都是新开的荒地,暂时多以种豆子为主,许多人都忙着在田里播种。 这么放眼望去,入眼的四周皆是一亩亩梨的整洁干净的地垄,每块田里都有人在劳作。 “既然让大家在这里落户,那这么多兵的婚事怎么办。”她有忧心的道:“我问过周铮,虎贲营的人约莫有半多是没有成家的,作为主帅你想稳定团结,这小家的婚事至关重要。” “自己解决。”赵勋牵着她的手,走在田埂上不急不慌,像一个位视察的老农似的,看笑了顾若离。 他道:“各自写信回家,若要成亲可以年前回去成亲,我这里会补贴。若娶不着就各凭本事,看看当地的姑娘够不够了。” “先让人登记了各人的婚姻状况。如果有家有口的,可以将家里人接过来,大家帮着起房子。若是不来他也可以回家去。你总不能一直留着他们到老死吧。” “你说的有道理,可以实际让人去办这件事。”他微微颔首,回头看着她道:“起风了,回去吧。” 她点头应是,两人往停车的地方去。 马车边,周铮正在和欢颜大眼瞪小眼,瑞珠远远看着一脸的无奈。 这两个人从顾若离离开后就一直在车边瞪着眼睛,也不实话。 过了好一会儿,欢颜就道:“你给我让开,我和你说了我就是自梳或是做姑子去,也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 “你好好说话。”周铮蹙眉道:“你娶定你了,往后有你嫁不了别人。” 欢颜就瞪着他,怒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当初我见天儿的黏着你,你傲气的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现如今却反过来求着我,你脑子有病还是坏了。” “有病!”周铮点头道:“反正我想成家生娃娃了,你就说嫁不嫁吧。” 欢颜怒道:“不嫁!”话落,看到顾若离和赵勋从一边走了过来,就哼了一声去迎顾若离。 顾若离看着欢颜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由失笑,低声问道:“又吵架了?” “没什么好吵的,他不好好说话。”欢颜堵着气,“说的好像我没人要似的。县主,您明天就讲我许个人吧,也让他看看我有多抢手。” 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捏着欢颜的脸,道:“有拿自己一生幸福赌气的吗。你要不想想嫁就不嫁,谁逼不了你。” “嗯。反正我现在是瞧不上他。”欢颜说着躲在顾若离身后朝他周铮做鬼脸。 周铮耷拉着脑袋抱了抱拳,“爷,县主!” “去忙你的。”赵勋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说着扶顾若离上了车,夫妻两人挂了帘子马车慢悠悠的动了起来,她道:“周铮这样不行啊,喜欢欢颜可是一上来就说狠话,你闲了点拨他一句?” “嗯。”赵勋觉得她说的对,这个时候确实应该点拨几句才行。 顾若离靠在他身上,他们夫妻两个现在俨然是田间的地主,不但如此,还要操心好几千人的婚事,恨不得拖个几千个姑娘家来点一回鸳鸯谱。 操心的事还真是多。 晚上顾若离吃过饭,窝在炕上看书,忽然就听到外面有欢颜的哭声传了进来,瑞珠轻声哄着,她听着一愣喊道:“欢颜,你怎么了。” 话落,起身开门出来,就看到欢颜捂着站在屋檐底下哭的稀里哗啦,连白世英都被惊动了。 “怎么了。”白世英看着顾若离,顾若离也是摇着头,上去拉着欢颜问道:“哭什么,把话说明白了。有人欺负你了?” 欢颜点着头,抬起头来梨花带雨的看着顾若离,委屈的喊着道:“……县主,周铮他亲我,就在刚刚把我摁在墙上,亲了我的嘴!” “啊?”顾若离惊的说不出话来,和白世英对视面面相觑。 瑞珠捂着欢颜的嘴,道:“声音小点,这事儿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 “我不要做人了。”欢颜气的跺脚,“他……他招呼也不打一声,县主,他怎么能这样。” 第428节 顾若离点着头回声过来,看着她道:“是太过分了。瑞珠你去请七爷回来,他的属下得请他来罚。先打他个八十军棍再说。” “啊?”瑞珠惊了一跳,八十好像有点多,可是一想到对方做的事,就又不多了,“奴婢这就去请。” 白世英就拉了一下瑞珠,让她步子顿了顿,几个人就看到欢颜止了哭,惊愕的看着顾若离,“打……这么多啊。” “他这是耍流氓,调戏良家妇女。放七爷手里就是杀了也不为过。”顾若离一本正经的道:“而且,你还是我身边的丫头,他这是太不将我和七爷放在眼里了,可恶!” 欢颜脸色变了变,砸了砸嘴,道:“那……少打点行不行。” “那你说,打多少。”顾若离看着她,她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来,“打五个军棍就够了。” 白世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撇过脸在一边,瑞珠恨恨的看着欢颜,“你刚刚不是很生气的吗,哭的稀里哗啦的,都吓死我了,你要是不罚将来谁都能逮着你亲你的嘴巴。” “这怎么可能。”欢颜捂着嘴跳脚道:“那我非要和他拼命不可。” 瑞珠忽然就明白过来,所以周铮亲了不拼命的原因,是因为她高兴让他亲。 顾若离忍着笑,指着瑞珠道:“去请七爷和周铮来,今晚就把话给说清楚了。” “是。”瑞珠哭笑不得的跑出去,顾若离和白世英一起拉着欢颜进屋,白世英道:“我看你可以准备嫁妆了,这丫头恨嫁的心都挂在脸上了。” 欢颜捂着脸摇着头道:“没有,没有。我不恨嫁的。” “嘴里说没有用。”白世英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脸上都写着呢。” 顾若离是觉得奇怪,周铮怎么突然回一反常态的来一处霸王硬上弓的戏码? 不会是……赵勋教的吧,一定是了。 让他去点拨一下周铮,没想到他就教了这么一个手法,还摁着了就亲,可真是近墨者黑。 “怎么了。”赵勋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三个女人站在房间里,一个个的神色各异,顾若离就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道:“周铮呢,没有来吗。” 赵勋指了指外面,问道:“有什么事?” “商量一下婚事。”顾若离指了指欢颜,和赵勋打了眼色,又道:“问问他到底什么态度。” 周铮就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欢颜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顿时心口直跳小鹿乱撞的……方才他摁着她什么话都不说,扑上来就是一通乱啃,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若说她是羞的哭,还不如说是吓的哭了。 这人实在是,亲也不会亲,还大晚上的黑布隆冬的扑上来,跟只狗似的照着她的脸就是一通舔。 谁不得吓哭。 “求县主将欢颜许配我,我和他有肌肤之亲了。”周铮抱拳拱手单膝落跪,“以后我一定好好对她!” 顾若离看着欢颜,似笑非笑,“你说呢。” “那……那我问他几个问题。”欢颜看着顾若离,见她点头了就回头来盯着周铮,“你真想娶我?” 周铮起身来,点头道:“想!” “那你喜欢我什么,为什么想娶我?” 周铮愣住,喜欢什么?他哪知道喜欢什么,成亲不就是看着顺眼然后过日子吗,哪里来的这套说辞,他憋的满脸通红,回道:“因为你……能干。” 实在是想不到别的词了。 “以后真能对我好?”欢颜问道。 周铮点了点头,“我是不会动手打女人的,所以你尽管放心。” 这一点欢颜是相信的,就回头看着顾若离,红着脸点了点头。 “行啊。正好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做,就操办你们婚事好了。”她笑着道:“就在这里办,年前就办了。” 周铮就咧嘴笑了起来,都说娶了媳妇好过年,他今年这个年格外的让他期待。 “笑什么。”欢颜瞪眼,又看着顾若离,“您有身孕,这些事您吩咐我自己去办就好了,也没什么东西,就让他赁一间房子置办一点东西就好了。反正将来我们也还要回京城的。” “这事儿你们商量。”顾若离道:“我和瑞珠只负责嫁妆!” 欢颜红着脸笑着,又回头看着周铮,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走,“你跟我来一下。” 又高又壮的周铮,就这么被欢颜拖孩子似的拽了出去。 两人避开人站在院子角边,她叉着腰道:“你今晚发什么疯,为什么突然跑来亲我一下。” “就看到你了,然后就……”本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是此刻看上去小媳妇儿似的站在墙角看着欢颜,一脸的忐忑不安,“吓着你了?” 欢颜摇摇头,回道:“就是亲的太脏了,一脸的口水。” “脏?”周铮瞪眼,拉着她的胳膊就压在墙上,“那再亲个不脏的。” 欢颜推着他,“哎呀,你的胡子……成亲前你必须剃了。” “嗯,嗯。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周铮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顾若离笑着倒在炕上,一想到周铮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发笑,拉着赵勋道:“是你教他这个损招的?” 也不算损,好像对欢颜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不算。”赵勋也觉得好笑,便道:“我只说不必废话,像个女人似的不痛快。” 谁知道他会做这事儿。 顾若离哈哈笑了起来,赵勋就捏了捏她的脸,她这段时间胖了一些,脸上张了肉人看上去有些圆润,但却添了几分孩子气,很是可爱。 “我有事做了。”她盘算着,“虽说不会在这里长留,但是还要是准备一应的东西,我得好好想想,列个单子出来。” 接下来一个月,顾若离就整日里忙着这事儿,闲了就去齐戎的医馆做大夫,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她看起来也轻松……过了八月十五,周铮的婚房备好了,他们就在卫所里开了几十桌,给两个人布置了喜堂,拜堂成亲。 欢颜穿着大红的裙子,梳着妇人的圆髻,圆圆的脸上满是娇羞,端着杯子站在周铮身后……周铮剃掉了胡子,脸上的疤看的格外的明显,却一点都不骇人…… 顾若离想到她和霍繁篓当初在合水城外第一次看到周铮时的样子,当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朋友,不但如此,他还娶了她亲近的朋友。 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实在是太奇妙了。 晚上闹的很晚,周铮被闹的穿个裹裤在院子里跑了三圈才让他回房,天快亮时大家才散,周铮光着个膀子站在房里看着欢颜,欢颜红着脸垂着头道:“我去给你打水。” “好!”周铮抓了衣服套在身上,他也不是头一回,可是和媳妇却是头一次,心头也紧张的砰砰跳,用衣服护着胸口缩手缩脚的去洗澡。 欢颜就坐在床上等着他,扣着床沿热的一头汗。 待他出来,两个人坐在床沿就大眼瞪小眼,周铮咳嗽了一声,道:“睡……睡觉吧。” “哦。”欢颜就抓着被角滚到床里头去,周铮就躺在外面。 欢颜等了好久,也不见他有动静,天都泛白了,再下去她就要起床了,就急躁的拿脚踢了踢他,“睡着了?” “没有。”他顿转头过来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周铮心头一横,翻身就上去了…… 欢颜中午才起来,磨磨蹭蹭的站在门口不敢进来,顾若离盘腿坐在炕上捧着书看着她,道:“你站在门口,是准备和我讨两个铜板?” “县主!”欢颜跺着脚进来,“明明您点头的,现在又来打趣我。” 顾若离拉着她的手打量着,点着头道:“果然不一样了。”话落看着瑞珠,“你也快点物色物色,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夫君的人选啊。” “奴婢不想和您说了。”瑞珠满脸通红的跑了出去,欢颜嘻嘻笑着坐在顾若离身边,道:“县主,说好了我要在您身边做管事妈妈的。” 顾若离就摇头道:“周铮是游击将军,将来还要升的,你作为周夫人怎么能在我家里头做管事妈妈。”又道:“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周太太,别在我这里献殷勤。” 欢颜就嘟着嘴,垂头丧气的道:“早知道我不嫁了。” “周太太中午就留在这里用午膳吧。”顾若离笑着道,“有你爱吃的兔肉,我不能吃,你可以多吃点。” 欢颜一改颓丧点头不迭。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顾若离的肚子一天一天像是吹起似的,十一月的时候她用尺子量了,居然已近两尺七八,这才五个多月而已,就已经这么大了。 她捧着肚子靠在床上,扶了左手扶右手……等看到陈顺昌端吃的来她就再不敢胡吃了,天天拉着赵勋在院子里打着转儿的散步走动。 “过年在哪里过?”赵勋侧目看着她,“要是想去庆阳,那我们要早点走,路上慢点到那边还有时间。” 顾若离想回庆阳过,她想了想道:“那我们回去吧。等司老大到了我们见一面再走。” 司璋上个月来选了一块足有近五百亩的地,想要年底前将村里的房子盖出一半来,然后翻地种点粮食。 十一月初八他们一行人收拾了一番,带着欢颜和周铮一起往庆阳去,六天的脚程他们走了十天,十一月十八到的庆阳,陈顺昌马不停蹄的开始收拾宅子,准备年货。 顾若离站在正院门口,看着里面空荡荡的样子叹了口气,又指着一边的小院子和赵勋道:“我们就住那间吧,以前我就住那边。” “好!”赵勋将她的东西提过去,夫妻两个进了房间,顾若离刚坐下来孙刃一阵风的跑了进来,“县主,郡主捎的东西来了。” 顾若离点头,道:“将人请进来安排住处,我等回去去看看。” “不是。”孙刃笑着道:“还有人跟着一起来的,您去看看吧。” 顾若离一愣和赵勋对视一眼,她喃喃的道:“……我估摸着是李妈妈来了,我娘不放心我身边没有懂事的妈妈,一定会让她来的。” 她念叨着挺着肚子出了门,站在大门口果然就看到一行五辆马车停着,李妈妈还没下车就喊道:“县主!” 果然是李妈妈,她笑着迎过去,“这个天这么冷,路上也不好走,您该等开春再来的。” “郡主不放心,所以就赶着年前来,正好陪着您和姑爷一起过年。”她说着和赵勋行了礼,赵勋微微颔首。 顾若离扶着李妈妈,道:“快进去吧,一会儿孙刃会将车领着从侧门进去。” “还有人,您等下。”李妈妈说着,就回头去看马车,顾若离惊讶的道:“还有谁?” 她话落,就看到一身银红广袖梳着高髻的方朝阳出现在眼前,站在车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翻修一新的顾宅。 ☆、246 热闹 几年来着,有十年了吧。 十年前她离开这里,就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回来看一眼,但是现在却愣生生的站在这里。 世事无常! “娘。”她一转头就看到了顾若离正挺着肚子站在屋檐下,脸圆了点,但人也黑了一些,皮肤粗糙头发也暗沉沉的没有什么光泽,除了虚胖了一点,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台阶滑,你别过来。”方朝阳扶着秋香的手下来,长长的裙子逶迤拖在地上,她甫一出现就引得街上的行人停下来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停下来看着她。 她就是那天生仿佛浑身上下都能发着光的人,但凡她愿意,总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娘!”顾若离圆圆的样子,伸着手眼睛红红的,“娘,您怎么来了。” 她说她不来庆阳的,死了以后魂也不会来这里游荡,可是现在却为了她千里迢迢的在大冬天里赶来了。 她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第429节 “瞧你的样子。”方朝阳直皱眉,“就算怀孕你也得收拾收拾自己吧,蓬头垢面的。” 顾若离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也是赶路的好吧,再说,她的样子也不至于蓬头垢面,可是这话她不敢说,笑着道:“是,您来了正好,以后我就跟着您打扮。” 方朝阳白了她一眼,视线又去看赵勋,就道:“她要去战场你就带着,他要是跟别的男人跑了,你是不是还送她一程呢。” 赵勋嘴角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抱了抱拳,没说话。 “什么样儿。”方朝阳哼了一声,丢了顾若离和赵勋当先进了门,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怜惜的拍了拍他的手。 这气,他非得受了不可。 赵勋牵着她随着方朝阳一起进了门。 方朝阳慢慢走着,这里除了比以前要新很多以外,几乎没有变化,和她走时一样……甚至于,新栽的树的位置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内院里有个亭子,亭子四周垂着淡紫的帷幔,这会儿被风吹着慢慢轻舞着,她也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似乎看到了亭子里正个有穿着天青色潞绸直裰,眉目清冷如画的男子正在举着一枚白棋,剑眉轻蹙显然有些犹豫的样子,他仿佛听到了动静忽然转头过来,看到了她。 他展颜淡淡一笑,喊道:“朝阳,来!” “怎么穿的这么少。”他放了棋子过来扶着她的手,“你有身孕了,千万不要受凉了!” 她漫不经心的道:“风寒了也有你,怕什么。”她在他对面坐下来,发现棋盘已经下了大半,她看了一刻抓了一颗黑棋三只捏着,毫不犹豫的放在了中间。 “这里可不行。”他点了点她方才摆放的位置,“这里我只要再添三颗,你就要溃不成军了。” 她看了两眼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道:“落棋不悔。就算溃不成军也是我的果。” “你啊。”他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她微微凸起来的肚子,道:“大嫂说你的肚子太小了,怕将来孩子太瘦不好养,让你多吃点。” 她指了指棋盘,道:“要那么胖做什么,我方朝阳的孩子不会矮丑的。” 走了几步,她却并没有溃不成军,她知道他走了别的路,唯独留了这个地儿让她自己玩儿……她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让棋是他愿意,输了她也不会哭闹。 游戏而已。 “累不累?”他起身扶着她,道:“我陪你去回去,这里风大。” 风吹着紫色的帷幔飘动着,他们携手出来慢慢往后院而去…… 正院住的是顾青沾一家,她和顾清源住在偏院,说的偏院其实也不远,绕过这个亭子去对面穿过一丛花圃就是他们的院子。 “郡主!”秋香碰了碰方朝阳的手,方朝阳并未去正院,而是绕过了亭子去了对面,又穿过了花丛就看到了她的院子。 院子里还有两个花圃,原本种的都是牡丹花,现在空落落的满是黑泥。 她站在院子里,就看到两张一高一矮椅子的并排放着,左边坐着的是穿着月白直裰的顾清源,他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右边坐着的是人是顾若离,穿着大红的短褂抓着两个小辫儿,脸蛋粉扑扑的小腿规规矩矩的垂在椅子下面,手里亦是捧着书。 温嬷嬷的话响在耳边,“我们三小姐可真是厉害呢,才四岁的年纪,就能看得懂医术了,不但看得懂还能背的出呢。” 那父女两人仿佛没有听到别的事儿,一人一张椅子,并肩坐着,一人一本书,静静捧着。 看的全神贯注。 院子里四处静悄悄的,所有的画面都模糊的厉害,却唯独眼前两个人,如画卷一般挂在那里,从未褪色。 她以为她忘记了,连他的脸都不记得,可是一到了这里,所有曾经的回忆毫无保留的涌现了出来,那么的清晰…… “你娘呢。”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清源放了书看着一边的小人儿,“娇娇,爹爹问你话呢。” 顾若离放了书抬头看着顾清源,摇头,“我不知道。爹您去陪娘吧,我回我自己的房间了。” “那行,爹爹送你回去。”他说着起身,一把将顾若离抱了起来,顾若离哎呀一声道:“我不用抱,我自己能走。还有我的书!” 顾清源捏着顾若离的脸,宠溺的笑着,“爹爹偏要抱,等我姑娘长大了,爹爹就再抱不了。” 顾若离就懂事的没有再挣扎,趴在顾清源的肩膀上,父女两人和方朝阳擦身而过。 方朝阳目送着,直到他们越走越远,身形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她提着裙子上了台阶,暖阁里的摆设和以前一样,唯一不同的大约是她以前摆的都是宫里出来的珍品,这里摆着的都是刻意制造的赝品。 像是有人想留住这里的画面而刻意打造出来的。 “顾娇娇。”她拍了桌子,看着坐在对面一边吃饭,视线不停往炕上摆着的书上瞄的顾若离,道:“你这是打算不吃饭,只吃药吃书了是吧。” 顾若离被吓了一跳。 五岁了,她这个女儿说的闲话她都能数出来,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倒腾药,真是像极了顾解庆。 “娇娇不怕。”顾清源摸了摸顾若离的头,无奈的看着她,“你和娇娇发什么脾气,她这么乖巧是我们的福气。哪家的孩子也没有她这么省心……” 就是太省心了,她都觉得这孩子白生了。 “吃饭。”顾清源笑着柔声道:“明天想不想去外面吃,爹爹带你去吃烤鸭好不好?” 顾若离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和祖父越好了去同安堂,祖父好不容易同意带着我去看看。” “那爹爹和你一起。”顾清源笑着回头看着她,“朝阳和我们一起吧,你不是想去街上走走吗,我们在同安堂,你可以去在附近看看。” 她原是想拒绝的,可是顿了顿还是点头,道:“好。” 一家三口安静的吃着饭。 “娘!”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她一愣回头去看,五岁的顾若离已经长大了,和她一样高,并肩立着甜甜的喊着她,她视线一转落在凸出来的肚子上,疑惑道:“怎么这么大,几个月了?” 顾若离笑着道:“六个月。”她摸了摸肚子,“我也觉得太大了,现在肚皮下面好痒,崩的我难受,我真怕还没生我就成了西瓜肚子了。” 妊娠纹太丑了,可是它要真的生她也拦不住。 “我带了香露来,是太皇太后给你带来的,晚上你就开始抹,很有用。”她说着,拉着顾若离坐下来,“远山呢。” 顾若离哦了一声,回道:“黄大人来了,他在前院呢。” “这里都是你后来弄的,这格子上摆的东西,你都还记得?”这里摆的东西还是顾若离很小的时候摆的,后来她和顾清源吵架,上面的东西她都摔了。 看得出来,顾若离对这里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她离开以前。 “当然记得。”顾若离笑着道:“就连你当时盖的什么颜色的褙子,常用的茶具还有你爱穿的衣服,我都记得。” 方朝阳忽然觉得很心酸,当时她离开以后,对这个孩子来说一定是莫大的打击。 “行了。”她深吸了口气,道:“太丑了,你要摆也不知道摆正品,弄个赝品在上面,也不怕丢人。” 顾若离笑了起来,道:“我找不到那些好东西。再说别人不会发现的。” “我发现了。”方朝阳指着多宝阁和秋香道:“东西都收了,我瞧着难受。” 秋香应是,忙带着人搬了个箱子来收拾将一应的东西都收走了,又将方朝阳带来的摆设一一放了上去。 顾若离才知道,她来居然还带了这些没用的摆设器皿。 “娘。”顾若离看着方朝阳,惊喜的道:“您……打算住在这里?” 方朝阳回头眼角睨着她,“我不能住?” “能啊。”顾若离一把抱住她撒着娇,“我和您的外孙都喜欢您住在这里。” 方朝阳笑了起来,道:“没羞没臊的,还没生就知道是儿子了?” “想一想也不行啊。”顾若离道:“您出京城还顺利吗,圣上没说什么,让您来了?” 瑞珠泡了茶进来,方朝阳正要说话,陈顺昌在门外喊来一声,“姑奶奶……” “陈伯,你进来吧。”顾若离应了回头和方朝阳道:“是陈顺昌,您还记得吧。” 方朝阳点了点头。 “郡主!”陈顺昌一进门就磕,“老仆陈顺昌叩见郡主!” 方朝阳点了点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起来说话吧。” 陈顺昌起来,打量了一眼方朝阳,发现她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几乎没有变化,心里越发的酸楚……人回来了,可是二爷却不在了。 “这几年辛苦你了,帮着娇娇守着宅子。”方朝阳指着椅子请陈顺昌坐,“你也别太伤心,人都有走的一天,习惯了就好了。” 陈顺昌知道方朝阳的性子,从来在她的嘴上都听不到暖心的话,但是人却是很好的,“是。郡主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二爷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他高兴什么,我又不是为了他回来的。”方朝阳淡淡的道:“要不是娇娇偏要在这里生孩子,我也不会回来的。这地儿,我待的太腻了。” 陈顺昌起身道谢,“有您在,姑奶奶心里也定一些。” “郡主爱吃清蒸的鱼,老仆这就去让厨房做去。”陈顺昌说着就告辞,“这里缺什么,您尽管吩咐。” 方朝阳点了点头。 “我对外只说李妈妈来。”方朝阳道:“我坐在车上他也不可能去挨个查车子,半夜出的门。吴孝之安排人送我走的,等我到了太原他们才知道我不在府里了,想追来又不能明着来。再说,赵远山的人也一直跟着的,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这么说,赵勋是早就安排好了啊,都没有和她提一句,顾若离无奈的笑笑,又松了一口气,道:“那您这两年就住在这里,等以后我们一起回去。” 方朝阳没说话。 “七爷来了。”瑞珠打了帘子,赵勋从门口进来,顾若离问道:“黄大人来有什么事吗。” 赵勋坐下来,回道:“说京中许多弹劾我的折子,说我开荒囤地,私养兵马,意图不轨。说我大战已了也不回京回禀圣上!” “左右不过这些事。”方朝阳接了话,“你就留在这里,等有一天他跪在你面前求你回去,你都不要理他。” 赵勋嘴角含笑,点了点头,“听岳母的。” “听我的,你现在是越会说话了。带着娇娇东奔西走的,也不知道心疼。”方朝阳抓着赵勋就想发泄心中的不满,故意拿话刺他,“听说你还一心想要生儿子,她要是生了女儿呢,你准备丟河里喂鱼去?” 赵勋没说话,顾若离笑着道:“娘,他怎么会丢了呢。生儿子还是生女儿,不都是想想的嘛,最后是什么都是自己的骨肉。” 方朝阳嗯了一声。 “赵安申挺乖巧的。”方朝阳终于转了话题,“每日去两宫请安,至于新进的几个宫,虽不消停可也没有闹到天皇太后和皇后面前去。现在满朝的人都夹着尾巴做事,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勋走前大家商量好的,包括杨文雍都是低调行事,能不出头就不出头。 这大约是开朝以来,最安静平和的一段时间了。 “先过年。”赵勋道:“后面的事至少也要等到明年年底。” 一年啊,挺好的,顾若离也生完孩子也能好好休养,方朝阳颔首,又看着顾若离,“那边没有来烦你吧?” 方朝阳说的,是顾氏的顾解福那边。 “没有。”顾若离回道:“我们也是今天才到,他们就算听到了动静也不会这么快来的。娘,如果他们真的来了,我去应付就好了。” 方朝阳向来看不上他们,点了点头,道:“我才不会理他们。” “娇娇。”白世英从门外进来,看见方朝阳上前行了礼,方朝阳请她坐,道:“听说你带着家里的秘药和娇娇一起上战场了,辛苦你了。” 白世英笑着说不累,又说了几句在路上的情形。 那边陈顺昌就端着菜来了,他问道:“郡主是要住在这个院子,还是住去正院,那边也收拾好了。” “就住这里。”方朝阳起身拉着顾若离的手,道:“你也住原来的地方?” 第430节 顾若离笑着点头,一瞬间感觉回到了十年前,等会儿顾解庆和顾清源就会从医馆回来,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不分主仆的坐了一桌子,大家说说笑笑的吃着饭,李妈妈谈路上的见闻,“我最远的地方就去了通州,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来庆阳。常常听郡主说这里不好,可奴婢今儿瞧着,这里可比京城好多了,瞧头上的天都要蓝很多。”又道:“八九月的时候,这里会有风沙吗。” “有一些,但比京城好多了。”顾若离笑着道:“雨水也要多点。” 李妈妈就高兴起来,跃跃欲试的样子,“奴婢方才看到后头院子里空的,县主打算种菜还是种药?” “我也没有打算。”她说着看向白世英,“白姐姐想种什么。” 白世英道:“我不在这里种。方才和陈伯聊了,他买了两百亩林地,就在那边的山里,我打算去山里种,所以后院的地界儿,你们随便安排,不用管我。” “那就给李妈妈安排吧。”顾若离笑着道:“您想做什么都行。” 李妈妈就点着头,心里盘算着养一些鸡鸭,等明年顾若离生了就能吃,再种点青菜瓜果之类的…… 吃过饭,大家一起忙着收拾各自的房间,白世英就住在顾若离隔壁的院子里,两个人离的很近,陈顺昌联系了牙婆准备再买四个婆子两个丫头回来,要不然顾若离身边的人手不够,白世英身边也没有服侍。 “七爷。”顾若离抱着赵勋,笑眯眯的道:“我娘愿意来,是不是有你的功劳?” 赵勋抱着她,低头看着她圆圆的小脸,忍不住的捏了捏,道:“是她自己想来,我不过搭了个手。她人在这里,我也放心一点。” “嗯。”顾若离点着头,“她一来我的心就真的彻底定了。” 将来一旦有事,方朝阳在京城就是最危险的。 “总之还是谢谢啊。”顾若离笑着,在他嘴上啄了一下,赵勋眸色一暗捧着她的脸便深吻了下来,唇齿相交流连着舍不得松开她,她轻轻笑着在他耳边道:“其实现在可以……晚上你轻点。” “真的?”他一愣盯着她看,脸上写满了挣扎,又摇着头,“算了,回头伤着你伤着孩子了。” 她笑了起来,拉着他,道:“真没事,再说,我也想了。” 赵勋以拳抵唇咳嗽了两声,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推着他道:“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看看白姐姐。” “嗯。”赵勋抓了衣服,三两步就去了净室,一盏茶时间就洗好了,抓了本书坐在床上,一会儿翻到前面,一会儿翻到后面,等了好一会儿门外有动静,顾若离推门进来。 “我去洗澡,你等我一下。”顾若离低头解扣子,他就从床上下来,柔声道:“我陪你一起吧,一会儿滑跌倒了。” 她点着头,心里也砰砰跳着,自从他们从草原回来后,他们就再没有做过那件事,彼此都没有心情……后来又知道有了身孕,七个多月了吧…… 现在又挺着肚子,心里的感觉格外的奇怪。 瑞珠打水进来又腿了出去,顾若离泡了一会儿洗了头,赵勋将她抱出来拿大的帕子将她裹着,轻轻揉揉的给她绞着头发,顾若离就扶着椅子站着,道:“明天你是不是要去衙门里?” “嗯,和黄章约好了。”赵勋说着,将她的头发包起来,说是包却是歪歪散散的堆在头上,顾若离扶着头发站起来,身上裹着的帕子就一咕噜掉在了地上。 赵勋看着一愣,她的肚子很圆,因为皮肤白这样崩开后,整个肚子就像是能发光似的,亮晶晶的,像个小球似的。 他笑着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捧着她的脸慢慢的,细细的亲吻着…… 顾若离好累,侧躺在床上看着他忙了好一会儿,又端茶来给她喝,她笑着道:“我没事了,你快歇着。” “嗯。”他坐在床沿,看着她难受的样子,蹙眉道:“是方才我太用力了。” 她摆着手,笑着道:“不是。是肚子太大我只要躺下来就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来气,只能侧躺着,但是拉着肚子上的皮疼,还顶着我的肋骨也生疼的。” 真的是,不知道怎么睡才好,太痛苦了。 “那靠一会。”赵勋从来不知道怀孕这么难受,“我帮你托一会儿。” 她笑着摇头,“没事,我歇会儿就好了。”她一夜不知道醒多少次,后面还有好几个月,肚子越来越大,她要怎么睡觉。 赵勋抱着她,头一次觉得无能为力,叹了口气,“就生这一回,以后我们不生了。” “以后再说以后的话。”顾若离抱着他,轻声道:“刚才感觉很好,直到八月个月前都是可以的,你不用忍着。” 他挑着眉摸着她的肚子,笑的意味深长。 李妈妈看着小夫妻的样子,就悄摸的和方朝阳道:“年轻夫妻如胶似漆,看的出来七爷对我们县主是真的喜欢到骨子里去了。我们县主也是厉害,七爷跟一匹烈马似的,可在她面前却是一脸的温和。” “他娶了娇娇是他的福气,他当然要珍惜。”方朝阳哼哼了两声,“陪我出去走走,我也去同安堂看看。” 李妈妈应是和方朝阳一起去了侧门,婆子刚开了门,一个人的手就拍了上来,婆子一愣问道:“你找谁?” “我找我儿子,儿媳……不对,还有我孙子!”话落,有人从门外跳了出来,穿个道士的袍子,但是却是一脸不正经的样子,“我儿媳呢。” 方朝阳刷的一下掀开马车的帘子,阴森森的盯着门口,咬牙切齿的道:“赵梁沁,你来做什么。” “嘿!”荣王推开守门的婆子,大摇大摆的进来,“朝阳,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从个京城来的啊,难怪我们没有碰到,我从龙虎山,正好赶过来过年!” 方朝阳恨不得把鞋子脱了塞他嘴里去,一字一句道:“这里不欢迎你!” “我来找我儿媳。你不欢迎我,有人欢迎我。”荣王嘿嘿一笑,朝里头喊着,“静安,娇娇,爹爹来了,快来接我啊!” 方朝阳几乎是跳着下了马车,拉着荣王,“你快走,这里房子小住不下那么多人,走!” “不走。”荣王摇着头,掰着方朝阳的手,“你也太霸道了,娇娇是你女儿,可现在更是我儿媳,是我赵家人,你没权赶我走。” 顾若离扶着瑞珠过来,惊愕的站在影壁那边,结结巴巴的道:“王……王爷。” “娇娇。”荣王跳着脚,“你娘欺负我,她不让我见你。” 顾若离抚额,哭笑不得。 ------题外话------ 这两天家里的事情多,我弄的焦头烂额生无可恋。有时候想想人活着真是太累了…… 所以更新也不稳定(咳咳,好像后来都不怎么稳定。)出版那边控制着稿子,520小说编辑催着我多更新,我真是头发都竖在头上了… 这本书原本好好的,然后突然就来了那么多外力的因素,让它变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说啥,感谢你们还在! ☆、247 一家 顾若离陪坐在暖阁里,就看着方朝阳瞪着眼睛满脸的怒气,荣王仿佛没看到,自顾自的说着一路上的事。 “我还没到西北这边,就听到你们打了胜仗的事,额森那厮那么厉害,当年不知道杀了我们多少汉人,如今他投降了,真是大块人心。”荣王是真的高兴,这么多年他看上去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却一直耿耿于怀的记着先帝被俘的事,是他嘴快将军情透露了出去。 如今额森被他儿子降服了,他就是那天死了,也能瞑目了。 “和你有关系吗?”方朝阳没好气的道:“你话要是说完了就赶紧走,别在这里唧唧咋咋的,跟只鸭子一样。” 荣王瞪眼,回道:“这里又不是你家,我来找我儿子和儿媳,你管的着吗。”话落,又笑眯眯的看着顾若离,“娇娇,你和我说说你在战场上是怎么行医的,那些军医都很狠的,明明没有死透他们也不会管,等有空了再回来看看,人的血都流光了。啧啧……太可怜了。” 顾若离端茶喝着,呵呵笑着。 荣王一来,家里可就真的热闹了,这还只是方朝阳一个人,一会儿赵勋回来了,估计连屋顶都能掀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来这里。 “王爷,军医那么做也是有道理的,环境不同他们能做的能选择的实在太少了,所以,也不能说他们心狠,只能说权衡之下去挽回那些能够确定挽回的生命。也是为了病者。”她话落,问道“您穿着这衣服,难道是……”出家了? 荣王没有说话,方朝阳却是道:“你太看得起他了,他要是出家早二十年前就出家了,还留着到现在。人间的乐事他还没有享受够呢。” “朝阳懂我。”荣王竖起个大拇指,一副你是我知音的样子,“我就穿着玩玩,等想脱了就脱了,谁也管不着我。” 顾若离哦了一声,无话可说。 “我饿了。”荣王回头看到了瑞珠,左右看看,“怎么没看见欢颜那丫头,让她给我弄点吃的来。” 顾若离和瑞珠点了点头,让她去办,又回荣王的话:“欢颜和周铮成亲了,原是跟着我们一起回庆阳的,半道上两个人又拐去别的地儿去了,说是年前到处走走。带欢颜见识见识。” 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看不出来周铮对欢颜非常的细心。两个丫头嫁的好,她的一桩心事也放下了。 “嫁给周铮啊,那小子可不是怜香惜玉的。”荣王闲扯着,视线不住的往门口飘,仿佛很害怕什么似的。 顾若离心头失笑。 “七爷和黄大人去视察粮仓了,要晚上才能回来。”顾若离道:“趁着有空,让陈伯陪着您在家里转转,挑个院子住吧。这里不比王府,委屈您了。” 方朝阳啪的一下拍桌子,对顾若离道:“什么委屈他了,他当年还住山洞呢。”又等着荣王,“不是很有银子的吗,出去住去。” 荣王蹭的一下站起来,迫不及待的道:“人呢,带我看院子去。”话落就撩了帘子跑了出去。 “你就是乱好心。”方朝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若离,“他一来,后面你就没有省心的时候,到处给你惹事。” 他能做得出来,穿着道士的袍子,打着顾大夫的名号去逛窑子。 “娘,你们都能说他不理他,可我怎么能不理他。再说,他也没有对我很坏,当初还拿了那么多银子出来,我怎么能将他赶出去不管不问。”顾若离叹气,方朝阳和荣王是兄妹,吵起来说什么都无所谓,赵勋和荣王是父子两人早就不对付了,所以怎么做她也只是劝劝而已,可是她一个儿媳,公爹对她还是可以的,她难不成还将人赶出去。 最重要的,她心里头其实并不讨厌荣王。 “随你,我是管不住你了。”方朝阳起身出去,“我出去走走,你让他没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顾若离心不在焉的点着头,很怕赵勋晚上回来的反应。 方朝阳依旧和李妈妈坐车出了门,李妈妈问道:“郡主想去哪里?奴婢下午约了奶娘上门相看。”这个时候约的,都是和顾若离差不多月份的孕妇,等都生了就可以上门来奶孩子。 这是李妈妈的经验,听说是这样的奶水比较好。 “去看看他。”方朝阳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她是伤心还是真的想念,李妈妈听着一愣,点着头道:“那路上要找个铺子卖点值钱带着。” 方朝阳没有说话,半道上李妈妈买了纸钱元宝一类,备的很齐全装了两大包。 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就到了,方朝阳从车上下来,就看到顾家一排的墓碑立在眼前,她扶着李妈妈慢慢往前走,视线就落在顾清源的碑上。 “您歇会儿,奴婢准备一下。”李妈妈拿了脚蹬给方朝阳坐着,她在一边将钱分好,一堆一堆的摆在各个的坟头。 方朝阳坐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字发呆。 碑前摆着新鲜的瓜果,香灰落了水黏糊糊的待在炉子里,到处清理的都很干净,可是依旧透着一股苍凉。 “朝阳,等我们老了,你先死等我处理好你的后世,我就来找你。”在他们成亲后从京城来庆阳的路上,她觉得车里闷两个人就索性下了车,牵手慢慢在管道边走着,那是春天,葱茏的树木,灿烂的野花,四野里都飘着香气,她回头看着他,道:“我死了,也不能叫你看见,所以你不用操这个心了。” 人死了那么丑,脸色煞白的,她不想让顾清源看见。 “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顾清源笑着道:“我定是要陪着你的,怎么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走……要是,要是我死在我你前面,你千万不要哭,安安静静的将我葬了,也不用来我坟前看我,就随我坟头长棵草或是生一株树,那样我也在下面也能热闹一些。” “我才不会哭。”她挑着眉头道:“谁都有生死。你先去,等我就好了。” 顾清源停下来看着她,剑眉星目气质似山间的美玉,沁凉的令人浑身舒坦,这是方朝阳喜欢他的地方。 “好。”他点点头,“我在下面等你,等你来找我的那一天。” 她笑了起来,彼时只觉得心里是甜的。 你还好吗,坟头上的草啊树啊都被你的宝贝女儿清理的干干净净,你寂寞吗?大概是不寂寞的吧,你一家人都和你一起呢。 他们都没有想到,顾清源死时,有那么多人陪着一起的。 “郡主。”李妈妈拿着火折子看着她,她摆摆手,道:“你烧你的,我坐会儿就走。” 第431节 李妈妈应是了一声,转身在顾解庆的坟前点了纸,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亲家老太爷,我们县主就要生了,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她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方朝阳看着,摇了摇头,要是死人真能保佑,那么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了。 荣王很乖觉的挑了一个离方朝阳和他们都很远的院子,有些偏,旁边还有一个角门,他在院子门口转了好几圈,就指着道:“就这里了。” “这是药房。”顾若离无奈的道:“您真的要住在这里?”里面还有一间书房,是她和顾解庆在家里时,待的时间最久的地方。 荣王进去看了一圈,笑着道:“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就住这里了。” “行。”顾若离点了头,陈顺昌就道:“那将家具搬进来,库房里早就备着了。” 陈顺昌怎么也没有想到,荣王也会来,当年他随着顾解庆在京城时曾见过荣王的,只是那时候大家都不认识,没有想到,有一天荣王还会住到顾家来。 顾若离和荣王坐到暖阁里去,地龙点了火慢慢烧着,房间里一点点的暖和起来。 “我孙子的名字取了没有?”荣王盯着顾若离的肚子,她笑着道:“等生了再取,到时候……”她想说请荣王取名字,可话说了一半还是收了回去。 免得到时候赵勋和方朝阳都不高兴。 想想她就头疼。 “那我想想。”荣王嘿嘿笑了起来,“我取名最好了,你要相信我。” 顾若离敷衍的笑笑立刻换了话题,“您一路过来,路上可还太平,一个人走动,怎么也不带个人陪着您。” “你说汪道全啊。他腿脚不利索,我懒得带着他。”荣王回道:“我一个人好的,带着人太麻烦了。” 陈顺昌手脚很麻利,两个时辰不到就将东西都收拾出来了,瑞珠铺好了床荣王满意的点着头,道:“好,就这里了。” “人牙子来了。”陈顺昌指了指外头,道:“我去看看,挑几个婆子丫头,正好过年就有人用了。” 顾若离忙接了话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又和荣王道:“您歇会儿,我去前面看看。” 荣王摆着手,边走边将自己的道袍脱了丢在地上,一溜烟跑自己房里睡觉去了。 顾若离叹了口气和陈顺昌一起出了门,陈顺昌问道:“姑奶奶,荣王爷是不是和姑爷不大亲?” “嗯。七爷对他一直有心结,所以这几年都不和他说话。”顾若离道:“等他回来你别劝。他们父子间的事我们劝了也没有用,反而越来越尴尬。” 陈顺昌点着头。 顾若离不是真要去看人的,所以走了半道就带着瑞珠走了,她笑着道:“欢颜不在你一个人太辛苦了,等陈伯买了人让李妈妈调教两天,我房里的事还是你做,别的事就让婆子丫头去了。” 瑞珠点着头,笑着道:“奴婢也不累,就一些轻巧的事,比种田下地好多了。” “欢颜嫁了,这两年你也留心着,若是有喜欢的也不用害羞藏着,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我们要努力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顾若离说着上了台阶,瑞珠红着脸点头道:“奴婢没什么喜欢的人,等回了京城您就在家里的小厮里头给奴婢指个人就好了,这样奴婢成亲后就能跟着您做管事妈妈了。” 欢颜嫁了周铮,往后再来就是周太太,好是好可是到底不能留在顾若离身边。 所以,她不想嫁的那么高,就本本分分的找个小厮嫁了,还依旧能留做管事妈妈,安稳,自在! “别啊。”顾若离道:“我还能缺服侍的人,一个管事婆子值得你把一辈子搭进去吗。能嫁好的当然要嫁好的,不为别的,就想想将来你生的孩子,难道还让她跟你一样做服侍人的活不成。” 瑞珠垂着头,道:“一个人一个命,他要投胎到奴婢的肚子里来,就是注定要做下人的。” 顾若离无奈的看着她失笑,在炕沿下坐着,捶着腰,瑞珠上去给她轻轻揉着,道:“奴婢觉得您的肚子也有点大,可要找个有经验的稳婆看看,说不定里面有两个呢。” “我也怀疑。”顾若离心里确实是这么想过,她扶脉是扶不出来的,但是看这肚子长的速度,真的像是双胞胎,“我们在庆阳不熟悉,一会儿等陈伯忙完了你偷偷去和他说一声,不要惊动家里人。” “好。”瑞珠笑着道:“要是一次生两个,那就省了大事了。” 顾若离倒真的没有欣喜感,如果真的有两个,那就要将岑琛和杨大夫请来才行,不让她不放心,要是到时候难产大家还能一起想办法。 “这里。”她指着骶骨的位置,“酸胀的难受,真是走路酸疼,躺着肋骨疼。” 怀孕太受罪了,她用手撑着炕沿眉头紧紧蹙着。 “奴婢看你这样,以后都不敢成亲生孩子了。”瑞珠轻轻揉着,低声道:“还好七爷对您好,要是那些不知道疼人的男人,女人一旦有孕真的是心寒。” 她以前在山区的时候见过的,女人家挺着肚子在地里割稻子,男人就蹲在田埂上三五成群的打牌,你问他怎么不做事,老婆都临月当生了。 他还会说,这生孩子有什么可娇气的,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她最娇气。 碰上这样的,你无话可说。 “怎么了。”说着话,赵勋从门口进来,瑞珠起身行了礼退了出去,顾若离道:“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要巡查四个粮仓的吗。” 赵勋过来扶着她,道:“看了两个,一半的粮食还算好,另一半都要发霉了,他问我的意思,是要开仓平价卖了,还是屯着到开春在卖。” “都发霉了怎么卖。”她凝眉道:“你怎么说的。” 赵勋也给她揉着腰,道:“发霉也能吃,老百姓有老百姓的办法。这么多粮食弃了太可惜了。”他淡淡的道:“我让他开仓放了,也不要卖,若有一日捅出去,对他声名不好。他在庆阳待了这么多年,想要挪地方就要规矩一点。” 对于黄章来说,他还能待在这个位置没有被刷下去,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当年他可是背叛了先帝的。 “你说的也是。”顾若离叹了口气,叹完了又接着叹了一口气,道:“……那个……荣王来了。” 给他揉着腰的手微顿,她翻身拉着他,柔声道:“他从龙虎山来的,千里迢迢就为了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大约是年纪大了,就想儿孙饶膝天伦之乐,你别让他太难堪。” “是他让我难堪。”赵勋揉了揉额头,一个方朝阳其实已经让他头疼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荣王,他觉得她和顾若离接下来一定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外面就听到瑞珠喊道:“晚膳好了,郡主也回来了。饭是摆在这里还是摆在花厅?” “去花厅吧。”顾若离牵着赵勋的手,道:“我们这就去。” 瑞珠应声而去。 顾若离和赵勋一起出了门,喊了白世英往正院边的花厅去,白世英问道:“荣王爷来了?” “嗯。”顾若离无奈的道:“要了我以前的药房,就靠着角门那边,下午都布置好了,说过了年等孩子出世后再走。” 白世英看了一眼沉着脸的赵勋,浅浅一笑。 进了花厅,方朝阳正在和荣王说话,“……你不要和我说以前,就你这样,再活五十年也不会有长进。” “行,行,随你怎么说。”荣王笑着,嘴里咕哝着道:“反正你自小就不待见我。你眼里就只有老二,当时你怎么就没嫁给他呢。” 方朝阳大怒,啪的一声拍了桌子,道:“赵梁沁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荣王缩着脖子,看到了顾若离一下子站起来,又看到了赵勋又坐了回去,还是觉得和方朝阳吵架比较好,“我什么都没说,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再说,小的时候你本来就对老二一个人好,难道我说错不成。” “就你这滚刀肉的样子,你知道什么是好吗。”方朝阳咯噔一声放了茶盅,“太皇太后养你这么大,给你娶媳妇儿,你后来孝顺过她没有,就知道自己吃喝玩乐,一辈子就知道自保,还自作聪明的说自己要不这样早就死了。谁害你,他们有必要害你吗。” 荣王低头玩着茶盅盖,余光撇着赵勋的鞋子,看着他走进拐了弯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他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没有当面发火。 方朝阳睨了荣王一眼,瞧不起的翻了个白眼,一辈子都这样,小时候没好好用心,现在想要讨好了,又自己理亏。 “你爹来了。”方朝阳看着赵勋,起身坐在了主位上,也不管荣王怎么样,顾若离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娘,已经够尴尬的了,您烧说两句。” “你指望我缓和气氛?”方朝阳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行,郡主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高兴就好了。” 方朝阳也笑了起来。 “你去我爹爹坟上了?”顾若离挽着她的手臂,看着她,方朝阳点了点头,道:“闲着,去看看他能不能从里头爬出来再和我吵一架。” 顾若离也想,顾清源能站在她面前,摸摸她的头,笑着道:“娇娇想吃什么爹爹给你买,要是不喜欢爹爹就亲自下厨去……我的姑娘,我不心疼谁心疼呢。” 她叹了口气没说话。 身后,荣王端着茶盅遮住了半个脸,眼角余光四处乱看,过了一会儿他干干的道:“听说打了胜仗,恭喜,恭喜!” 赵勋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坐在了顾若离身边。 荣王暗暗松了口气,就知道了赵勋不会赶他走了,他笑嘻嘻的坐过来拿了筷子,看着白世英道:“这位就是白姑娘,常听说你的事,久仰久仰。” “王爷。”白世英起身行了礼,荣王摆着手道:“性子也好,我要是还有个儿子,一定娶你回来做儿媳,和娇娇做妯娌,那我一家子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医药世家了。” 又是名医,又是制药的大师傅,那简直了。 白世英被惊的咳嗽了一声,低头喝茶。 “吃饭。”方朝阳拿了筷子,荣王也招着手,“都被客气啊,吃饭,吃饭!”话落,看着桌子上没酒,就和顾若离道:“娇娇,有酒没有?就你最喜欢的那个秋露白,来一坛子。” “好。”顾若离回头看着瑞珠,她应是去取酒,赵勋慢悠悠的喝着汤也不说话。 五个人一人坐了一方,除了荣王没有一个说话的,顾若离就不得不陪着他,“王爷吃多吃点菜,也不知道您爱吃什么,一会儿您和陈伯说一声,往后每餐捡着您爱吃的做。” “我随便啊,当年饿的时候连生肉都吃过。”荣王高兴的道:“我和你说,当年我和我一个道士,现在人已经死了。我们在山里迷路了,他就抓一只兔子,也没有火,我们就把兔子给剥了皮,生吃了肉,熬了两天……后来我再没有吃过兔子肉。” 方朝阳啪的放了筷子,“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你吃你的,我和娇娇说话。”荣王很得意,“那兔子肉生吃的感觉,真的是吃了一个时辰后,腥味还在喉咙里翻腾。” 顾若离点着头,道:“生吃肯定是要恶心的。”话落看了一眼赵勋,道:“七爷也吃过,他才去开平卫,一次和几个人在草原上行迷了路,挖田鼠摸鱼,都是生吃的。” “啊?”荣王一愣,他觉得军营虽苦,但是那个苦是练兵时的苦,吃还是有吃的,尤其是戍边的兵,野蛮起来也不比土匪好多少,所以他一直认为赵勋虽吃了苦,但是并没有饿着冻着,“不会,军营里的日子还是不错的。而且,虎贲营是最富的。” “您问问七爷。”顾若离看着赵勋,道:“我听周大人说的,是吧?” 赵勋放了筷子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沼泽里的水是臭的,草根是涩的,马肉太粗生吃不好咽,田鼠肉和鱼肉生吃口感最好。” 荣王瞪着眼睛,指着赵勋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什么时候吃的这些东西?”他吃过,所以这么多年后想起来还是觉得恶心。 “吃过很多次,您说的哪一次?”赵勋挑眉看着他,语气里有着挑衅的意思。 荣王顿时瘪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受过伤没有?”荣王看着他,头一回他想到了这个话题。 赵勋不看他。 “后背都是伤啊。”顾若离抢着答道:“不过都是旧的,估摸着是才去军营时的伤,一条条的,我第一次见着时也吓了一跳。” 荣王哦了一声没有实话。 “我吃饱了,你们吃吧。”赵勋起了身转身就出了门。 顾若离知道,不论多大的人,外面多么的健康,在面对儿时的父母的不公和偏袒时,总有些倔强和叛逆。 这是作为子女天生的心理,想要得到父母的关注和疼爱,对人类最单纯和最初的爱的渴望。 赵勋这样,反而让她觉得,他对荣王并非只有怨恨,至少不是像对荣王妃那样,完全的漠然。 “我……我也吃饱了。”荣王也跟着起身,“你们慢慢吃。” 他说着出了门。 顾若离看向方朝阳,方朝阳就点了点头她的额头,“就你心思多,好好顾着你的肚子。”她知道顾若离是故意这样说的。 “知道了。”顾若离笑笑,“我又不好明着劝,要是有用让他们父子关系缓和一些,岂不是更好。” 方朝阳没说话。 赵勋去了书房,里面没什么摆设,只有桌案放着他收到的信件和折子,荣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敲了门,赵勋道:“进来!” 第432节 荣王进了门,就看到儿子坐在桌案后拿着信在看,见他进来就折了信看着他,“什么事?” “我们谈谈。”荣王咳嗽了一声,道:“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赵勋抱臂靠在椅子上,看着荣王坐下来,不出声。 “我……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罪。其实,那时候在我看来你离开京城是好事。当然……我也有着少操心的感觉,你那时候太危险了。”荣王道:“加上你娘怕你和正卿闹起来,你两个舅舅不就是这样的结果……” 赵勋依旧没有说话。 “你看,我和你娘是有些偏心,对正卿关注的要多一点。俗话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就是那不爱哭的。我当你一切都好呢。”荣王有些讨好的笑着,“事情都过去了,我……我和你道歉。” “说完了?”赵勋看着他,荣王点点头,赵勋又接着说:“说完,就请你出去。” “啊?”荣王摆着手,“没……没说完,还有呢。我……” 赵勋起身拂袖就走。 “老七!”荣王也跟着站起来,“哎呀老七你听父王说完啊。”话落,就一下跑过去侧面抱住赵勋,“你听我说完啊,要不然每次吃饭你都这样,我都不好消化的。” 赵勋的脸彻底冷下来,“放手!” “不放!”荣王嬉皮笑脸的,一副无赖的样子,“我自己儿子,我想抱就抱了。” 赵勋用力,荣王拉在一起的两指手就咯咯响着,他用着力喊道:“你都快有儿子了,就理解一下我这慈父的心啊……做父母可真是不容易,小时候哄着,长大了还要哄着,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这辈子都不要生孩子啊。” 赵勋被气的,冷冷的道:“没有让你生,放手!” “不放啊。”他的老脸早没有了,现在跟自己儿子他就更不用要脸了,“你……你喊我一声父亲,或者……对我笑一下,跟小时候那样,我就放手。” 荣王知道,凭着赵勋的力气,他要有心早不知把他甩到哪里去了,他只说就表示他心里有他这个父亲。 赵勋气的脸都红了。 “你们……”顾若离站在门口,愕然的看着父子两个,方朝阳走过来问道:“怎么……”话没说完,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即指着荣王道:“你要脸不要。远山不要关他,将他丢出去。” 荣王瞪眼,道:“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还不是舔着脸跟着娇娇,我现在哄我儿子,你管的着吗。” “赵梁沁。”方朝阳指着赵勋,“你想想你小时候他怎么对你的,还不丢了他,还真留着过年啊。” 顾若离拉着方朝阳,“行了,行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说不行吗。” 没人说话。 顾若离一头的汗,忽然就捂住了肚子,“哎呀,我肚子疼,你们别气我了。” “怎么了。”三个人一起问,荣王也自动松了手,“可别伤着我孙子!” 都奔着顾若离,她靠在赵勋怀里松了口气,抓着他的手,道:“好好说话,都是一家人!” 赵勋憋了好一会儿,轻嗯了一声。 白世英远远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荣王一来就更加热闹起来……她回过身和陈顺昌道:“陈伯,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白小姐不要走远,天黑前要回来啊。”陈顺昌叮嘱着,白世英含笑道:“知道了,我就去同安堂看看就好。” 陈顺昌应着是,想到了瑞珠方才的悄悄话,也收拾了一番出门去找稳婆。 ☆、248 动静 几个人又在顾若离这边的暖阁坐下来,外面开始下雪,她靠在暖烘烘的炕上,看着对面两个冰凉凉的脸和一个一张嬉笑着讨好的脸。 “娇娇没事就好了。这还是做大夫好,自己有事没事自己就知道了。”荣王很满意,“娇娇,你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别的事都不重要。” 顾若离点了点头,道:“王爷放心,身体是我自己的,我肯定要多上点心思的。” 荣王点头不迭。 “她要是有事也是被气的。”方朝阳气的道:“才来这一天就惹了这么多事情出来,你就不能消停消停。” 荣王砸了砸嘴。 “我看你还是早点走吧,别在这里晃来晃去的碍眼。”方朝阳话一落,荣王就蹭的一下站起来,回道:“你不要太过分啊。咱们两个五十步笑百步。当年你从庆阳走可是连女儿都没有要的。后来千哄万哄的把她哄好了,靠着她救命翻本。难道只允许你们靠着她,就不能我靠靠。再说,我儿子还在这里呢。哼!” 方朝阳多骄傲的人,被他这么一说蹭的一下站起来,就将茶盅朝他丢了过去,道:“滚!” “不滚!”荣王坐的稳稳的,看着赵勋道:“老七,父王错了,当年不该只图自己轻松高兴不管你,把你一个人丢道到军营去吃苦,现在父王和你认错,你原谅父王。” 赵勋坐在对面,眼帘微垂看不出他的喜怒。 “你那时候在几个兄弟里最出色,锋芒毕露的。我觉得你走了对你来说就是好事,免得惹了谁的眼。再说,你娘向来对你有防备,你不在家岂不是更加自在,事实证明你去军营结果还是好的。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我父子就不能好好相处嘛,我要求不高,就能待在这里看着我孙子出世,看看我儿媳就行了。” 他说着有些动容,眼眶微红,顾若离才发现他的头发也白了许多,眼角其实有许多的皱纹,只是因为他平日太跳脱了,让人忽视了他的苍老老。 他这辈子都在趋吉避害,都在研究自保,或许是他做的是对的,因为生在皇家,又或许是太过草木皆兵了小看了自己小看了赵勋,导致以后的种种的局面,他没有能力去收拾。 这是恶果,他或许受了,或许没受,但是这一刻顾若离觉得他是心酸和后悔的。 后悔年轻时的没有责任心,后悔对儿子没有更多的关注和陪伴,等儿子大了他想要天伦之乐时,才发现当年黏着他求着他关注的儿子,早已经离的他很远,不再需要那可有可无的父爱了。 方朝阳也没有说话,沉默的坐了下来,实际上荣王的心思她是懂的,并且感同身受,可就是无法同情他! 她从来都不喜欢唯唯诺诺没有担当的人。 对先帝是,对荣王也是。 “随你。”赵勋终于开口了,也不看荣王,沉声道:“但若你再胡闹没有分寸,就休要怪我不客气。” 他想到了儿时和赵正卿抢一把荣王新得的弓,荣王妃要给赵正卿,荣王却要给他,说他更适合,最后他没有得到那把弓,但是却记住了荣王和荣王妃吵架的样子。 “好,好,好好好!”荣王点着头跟拨浪鼓似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父王听你的。” 赵勋静静坐着,始终没有看他。 “吃饭,娇娇还没吃饭呢吧,咱们接着吃饭去。”他嘿嘿笑了起来,洋洋得意的看着方朝阳,“喝一杯去?” 方朝阳懒得理他,起身拂袖而去。 “王爷去吃吧,我和七爷都不饿,晚上饿了我再吃点别的。”顾若离笑看着荣王,他点着头道:“那我去了啊。”话落又过来拍了拍赵勋的肩膀,“儿子,好好照顾娇娇和我孙子啊。” 就摇头摆尾的出去了,一边走嘴里还哼着不知哪里的小调,整个人越发的肆意鲜活了起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顾若离起身过来坐在赵勋身边,凑在他面前看着他,道:“你心里是不是很生气,却又做不到真的绝情绝情?” “只是无奈。”他握着她的手,无奈的道:“若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丢出去,可现在有你还有孩子,我就变的优柔寡断了。” 哪里是优柔寡断,分明是变得柔软了一些,对亲情更多的眷恋和同为父亲的理解。 “不管你怎么做,你都没有错的。”她柔声道:“他缺席了你整个少年时期,你对他有怨是正常的。可是他说到底还是你的父亲,又非大奸大恶之人,你愿意退让一步,是你的孝顺,无可厚非。” 赵勋点了点头,欣慰的抱着她,因为有了她和孩子,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有了牵挂和惦记,心里头是满的。出门后就有回家去的期盼,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守着才好。 “饿不饿?”他松开她问道:“肚子还疼吗?” 她笑着摇头,道:“饿是真的饿了,但是也有点累,我等会儿再吃。想再躺一会儿。”她说着又艰难的上炕躺着,左右换着姿势,他看着心疼半跪在炕边拖着她肚子,“这样是不是舒服点。” “还真是。”她笑着道:“至少轻了五斤。” 赵勋含笑正要实话,忽然他的手心隔着肚皮,被一个小拳头还是小脚,咚的打了一下,因为很猝然他惊了一跳,愕然的看着她,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在和你打招呼呢。” 赵勋知道胎动,才开始动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看着肚子等了一个晚上,可是刚刚那一下就好像是孩子知道是他,和他在互动似的。 一下子,他的心柔软的能揉出水来似的,木讷的道:“他知道我是父亲?” “肯定知道,他会分辨你的声音。而且父亲的声音也更加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她说着摸了摸肚子,刚才那一下踹在赵勋的手上也踢在她肋骨上,疼的心头一抽。 如果是男孩子也就罢了,要是姑娘家恐怕以后也不是个文静的。 又是一下,赵勋这一次有准备,立刻用手轻轻摸着肚皮上凸起的地方,分不清是脚还是手,顺着左侧一路划到肚子的中间,顶的高高的又沉了下去。 那么的神奇,让人震惊。 “是手。”他很肯定的道:“拳头还挺有力气的。” 顾若离笑了起来,看着他道:“行了,知道你想要个儿子,所以就夸着。我现在就想生个闺女下来,等着那天看你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你要失望了。”他哈哈笑了起来,道:“闺女我也是喜欢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顾若离忽然指着自己的脚,“啊,不行,腿抽筋了,快帮我揉揉!” “哪里。”赵勋惊的跳起来,左脚还是右脚,“这里吗?” 顾若离抽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左脚,“大拇指,哎呀你看到了吗,快点快点……”又道,“不要掰啊,你顺着劲抹。” 他手忙脚乱的,左腿没揉开又她又指着右腿,“又换右腿了。快点,快点。” 赵勋又去揉右腿,顾若离抱着垫着难受的哭了起来,“左……左边小腿再揉揉。” 他两手都没停着,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等她松了口气他也发现自己紧张的不得了,道:“为什么会抽筋,别人怀孕也这样?” “正常情况。”她坐起来靠着,够着自己的脚尖揉着,道:“最近也没怎么晒到太阳,可能有些缺钙或是受凉了。明儿你让孙刃去合水看看,那边牛场里有没有产奶的牛,牵头牛回来。如果没有,羊也是可以的。” “等什么明天,现在就去。”赵勋说着就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回来,道:“骑马去很快,最迟后天就有牛乳喝。” 她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道:“你别太紧张了,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累。不过天底下女人怀孕都是辛苦的,熬过去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抱着她道:“算了,就这一胎罢了,以后都别生了。” “那怎么行。”她笑着道:“有人要三个儿子还是四个来着,我怎么着也得满足一下心愿吧。” 他这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以后……以后还是忍忍的好,不能肆意妄为,让她受罪。 荣王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着,花厅里服侍的人都被他催着走了,四周烧着炉子热烘烘的,可是他这酒越喝心头却是越凉。 其实,方朝阳说的没有错,他是太自作聪明了,以前他不觉得,人活着已经是大大的不易,更就别谈别的事了。 小时候太皇太后没有对他怎么样,但是周围服侍的人却是捧高踩低的,给他吃的东西永远都是两个哥哥吃剩下或者是不吃的,他的衣服也是他们挑着剩下来的花色……他出去,别人会和他开玩笑打趣不将他当皇子恭敬,可是两个哥哥出去却是不同,就算是先帝性子绵软成那样,别人也不敢和他说半个不敬的词。 人都是看出身,他一出生就注定了这辈子,所以,他知道他能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努力。 现在再回头去看自己的一生,碌碌无为,浑浑噩噩……唯一值得骄傲的,还是他的身份,和他当初最不待见的儿子。 荣王抹了一把眼泪,灌了一口酒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过,他都这个年纪了,就这样吧,总不能再去努力一把,再说,他往哪个方向努力呢,他都是王爷了,再努力一把难不成还……行了行了,下辈子再说吧,这辈子就等着孙子出世,他好好抱上几回,亲上几口,亲耳听到一声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荣王又笑了起来,哼着曲子喝着酒。 雪纷纷扬扬的,庆阳的雪下起来比京城还要大,白世英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足足有小半个手掌的大小,这样下一夜明天早上就会积的厚厚的一层。 因为快要过年,路上的行人也少了一些,她慢慢的走着,在同安堂门口停下来,里面在收拾打烊了,崔树和二妮正在柜台后面算着帐,一人拨着算盘,一个人拿笔记着。 第433节 没来由的,她有点想念京城,想念苗苗,想念梁欢和张丙中他们了。 一样的同安堂,可是人却完全不同。她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又慢慢往回走,路过一间点着牛油灯炒栗子的,她上了买了一些捧在手里,顾若离爱吃甜食,零嘴吃的不算多,但是有的话她也不忌嘴。 想到顾若离她不由会心的笑了起来,她有孕家里就热闹起来,喜气洋洋的,让她也有了家的温暖,无比期待她肚子里孩子的降临,那么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伟大。 “小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忽然,有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走过来,穿着破旧的衣服,一只脚上绑着的是草鞋,另外一只虽是棉布的但却是破的露着脚趾,她看着一愣问道:“你一个人要饭?” “是。”小男孩点着头,声音冻的发着抖,“求求您行行好。” 白世英拿了钱袋子,将里面的银子都倒在他的破碗里,道:“我的栗子是给朋友买的,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买吧。” 小男孩震惊的看着她,结结巴巴的道:“……都给我的?” “嗯。去买双鞋子找个地方避一避,这钱省点用应该够你过这个冬天了。”白世英道:“藏好了,别让人看到。” 小男孩点着头,又点着头,道:“谢谢小姐。小姐您贵姓,将来,将来只要我不死,我一定想办法还你的钱。” “我姓白,白世英。”白世英看着小男孩,道:“行啊,那我等你来还我的钱!” 小男孩点着头。 白世英转身而去,小男孩又抱着碗追着几步,雪花落在脸上他胡乱的抹开,道:“小姐,您能给我取个名字吗,将来我去找您,您也能记得我是谁。” “名字啊?”白世英觉得这孩子很倔,便含笑道:“我是制药的,没什么好听的名字……你若愿意,就叫长卿吧。” 这是一味药,如同繁篓和远山一样。 “谢谢!”小男孩点着头,喃喃的念着,“长卿……”等他回神,白世英已经慢慢走远了,他笑嘻嘻的将银子收了,道:“白世英……白……” 他有钱了,小男孩将钱一下子搂着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紧紧捂着往巷子后头跑,满脸的笑容,忽然的,他步子骤然一停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淡淡的问道:“长卿?” “你,你是谁。”小男孩捂着口袋里的银子后退,那人重复了一句:“长卿?” 小男孩拔腿就跑,还不等他迈开步子人就被提溜了起来,悬着空那人就低声道:“跟我走,我再送你一个姓!”话落,捂着小男孩的嘴,两个消失在大雪里。 白世英自然不知道她走后发生的事,脚步轻快的回顾府,在门口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陈顺昌,笑着道:“陈伯也出去了。” “嗯。我有点事要办,白小姐冷吧,这会儿雪太大了。”两个人说着进了门,白世英回道:“是有点冷。陈伯,庆阳城里许多叫花子吗,以前冬天官府会照拂吗,施粥送袄子什么的,会有人做吗。” “以前没有,但是听说今年是有的。过小年的时候黄大人会开仓施粥散米呢。还有人家捐了衣物。”陈顺昌说着,道:“白小姐要是想去看看,到时候我陪您去,做好事能让人心安。” 白世英笑着点头,道:“那就是后天了,那我这两日去买些东西准备着,到时候和您一起去。” 陈顺昌应是,道:“估摸着我们姑奶奶也是要去的,我也买点东西备着。”他说着去了顾若离的院子,白世英则自己回去了。 瑞珠在门口等着陈顺昌,见着他来问道:“怎么样,稳婆找到了吗。” “找到了,明儿她会在门边等着,到时候你陪着姑奶奶在门边转一圈叫她看看。”陈顺昌道:“她眼力很准,说的没一个错的。” 瑞珠点着头,道:“这事儿我和县主说,您快回去,别让七爷知道了。” 陈顺昌点着头,悄摸的出了门。 顾若离正坐在炕上吃炒饭,就着咸菜和豆腐乳,李妈妈在一边干着急,“这哪能吃,也太咸了。” “我就忽然想这口了。”顾若离笑着道:“少吃点没事的,您别怕。” 赵勋也是觉得奇怪,今天吵着要吃豆腐乳和咸菜,昨天抱着蜜饯吃了好几个,后来喊着难受又全都吐了,夜里又饿,哄着她吃了一块梅花糕,非说味儿是馊的,他就起床去厨房下了一碗牛肉面,放了许多辣椒,她吃了半碗剩下的半碗他吃了,辣的他一头的汗。 寻常她口味都清淡,现在反而越来越重了。 “舒服。”顾若离满意的很,吃了一大碗的炒饭,里面还放了火腿,她连火腿都吃的干干净净的,豆腐乳和咸菜也清空了,“明天我们吃鱼吧,酸菜鱼!” “酸菜鱼?用酸菜炖的鱼?”李妈妈不会,瑞珠笑着道:“是,一片一片的鱼片和酸白菜一锅炖,辣的,下饭的很。” 李妈妈点着头记着,道:“明儿奴婢去烧。”话落又道:“那奴婢走了啊,县主您早点歇着。” 顾若离躺着歇着,笑看着赵勋。 “我陪你在房里走走,别一会儿积食了。”赵勋拉着她起来,她笑着起来抱着他撒娇,“我家赵将军也知道饭后走动不然容易积食了,真是厉害啊。” 他失笑,捏着她的鼻子道:“夫人调教的好。” “还是孺子可教啊。”她哈哈笑了起来,看着在门口露了个脸又缩回去的瑞珠眼底划过笑意,和赵勋说说笑笑走了一刻钟,实在是走不动了才去洗漱上床。 赵勋去洗漱时瑞珠进来了,低声在她耳边道:“陈伯找到了,说明儿您在门口走一圈,让稳婆看看。” “好!”她其实也是不信的,就这么看看肚子就知道怀了几个,是男是女。可是当下她除了这个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有备无患总比措手不及好,即便准备的多了到时候用不上也无所谓。 第二日一早,赵勋出了门,她就和瑞珠慢慢在院子里晃悠,地上积着雪她小心翼翼的走着去了侧门,守门的婆子正在门口和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婆子说着话,她直接过去了聊了起来。 稳婆姓刘,是庆阳本地人。 “老婆子做了四十年的接生婆。”刘婆子笑着道:“顾大夫要是不嫌弃,可以请老婆子来接生,报官您稳稳当当的。” 顾若离点着头,道:“那真是求之不得。这两日我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到时候再去和您说一声,若是定了您二月就要住家里来。” 刘婆子点着头,道:“顾大夫随时去,我把时间给您空出来留着。” 顾若离颔首就和瑞珠一起回去了,过了一会儿陈顺昌来了,关了暖阁的门陈顺昌道:“刘婆子说您这七个月的肚子都过了别人临月当生的肚子了,而且您又瘦吃的也不多,怕是肚子不止一个,让您多加小心一点,恐怕不到三月您就要生了。” 一般双胞胎挺不到足月,这个倒是真的。 顾若离听着心也砰砰跳了起来,她起身道:“瑞珠给我拿纸笔来,我要给杨大夫和岑大夫写信去。” 瑞珠应是而去。 陈顺昌紧张的道:“这生两个太危险了。姑奶奶怎么一下子就怀了两个呢,这要是……”他的手都在抖,顾家再也禁不起任何风浪了,顾若离是最后的希望啊,“姑奶奶,您快想想法子,这生孩子前要准备什么,注意什么,都和我们说说,我们要做好准备。” 顾若离点着头,道:“也不一定是。不过现在我们就当做是了。这孩子用的东西当然是要双份的,这一次用不上下一次再用也不浪费。至于生的时候要什么,这个要和稳婆再问问,和李妈妈也商量个章程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再看看。” 陈顺昌应是,一一记着。 瑞珠将笔墨拿来,顾若离细细的写了一份信,晚上赵勋回来她将这事儿和他说了,“……稳婆说肚子太大了,指不定里头有两个,我自己也是这么怀疑的。” 赵勋愣住了,惊讶的指着她的肚子:“两个?”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怎么就突然来了两个了! “不一定的。”顾若离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被吓着了,赵将军叱咤沙场以一当百都不惊,现在被她肚子给惊着了,“你别紧张。” 他能不紧张吗,问道:“那生的时候岂不会很危险?” 生一个都危险,何况一次两个。 赵勋后悔不已。 “我写信给杨大夫了,你明儿帮我送出去,过了年只能辛苦他们一起来一趟护着我。”顾若离道:“就怕杨大夫身体不能颠簸,我提了一句,要是不行刘大夫和岑大夫来也是可以的。” 先是她自己生,只要她意识清醒的,一般的意外状况她还是可以应付的,若是意识不清醒了,那就只能靠大夫了。 “若我到时候有什么事,你也不要害怕,保孩子就好了。仔细养大他们。”顾若离把前后都想了一遍,她不是消极,而是职业习惯,“不要慌啊,还有两个月呢。” 赵勋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力感遍布全身,这种事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帮不了她。 “什么叫两个。”方朝阳唰的一下掀了帘子,随即荣王也跟着一起进来,“两个,两个怎么生,娇娇啊你快快想想法子,把后面的事都想好了。” 顾若离将事情和大家解释了一遍,“都不确定。我们只是猜测而已。” “有备无患,只要有可能我们就要做好准备。”方朝阳来回的走着,搓着手道:“那就多请几个稳婆。”看着赵勋,“去将十里八乡的稳婆都请来。” 赵勋颔首,道:“明天就去办这件事。” 一家人如临大敌。 顾若离这个时候反而松弛了下来,能做的能想的她都想了做了,如果到时候她还是遇险了,那她就放手一搏,剖腹取子……她要死了,就表示她的命该如此。 小年的时候白世英和陈顺昌特意去施粥,方朝阳和李妈妈赶着年前去了庙里捐了许多香油钱,赵勋闭门谢客一整日都陪在顾若离身边。 过年的时候,顾解福和福解兴来了,方朝阳避而未见,顾若离在花厅里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走了。 过完年,来拜年的人不算多,一来是因为赵勋现在身份很尴尬,二来,他不好相处上门来也是碰一鼻子灰。 大家都是在门口放了名帖就走了。 转眼过了正月十五,刘婆子就住了进来,京城的回信也来了,杨大夫和岑大夫过了十五就启程,满打满算下个月二十前能到庆阳。 一家人忙的脚不沾地,什么都要重新准备。 刘婆子每天教顾若离做一些手脚操,她发现刘婆子难怪会是这里最有名的稳婆,还真的是有一套自己的办法。 她做操,赵勋就坐在旁边看着,盯着她的脚,生怕她脚底打滑回头再摔一跤。 “爷!”孙刃和周修彻抬了一堆东西过来,“都是兄弟们送来的,听说顾大夫怀了两个,大家就多准备了一些。” 一打开,都是男孩子玩的玩意儿,木头雕的刀剑棍棒九连环,另一个箱子则是衣服鞋袜还有报备枕头之类的东西……瑞珠看着就笑着道:“那我们不用做了,现在真的是够了。” “县主。”陈顺昌笑着进来,道:“外面有个姓司的人求见,说是您的朋友。” 是司璋来了,顾若离笑着道:“请他们进来。”她生个孩子闹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 ☆、249 新生 “这么说,这胎得的是个女儿。”顾若离高兴的看着司璋,“生下来多重。” 司璋笑着道:“丫头瘦瘦小小的,我亲自称的,六斤还差一点,但是皮肤白的很,嫩生的我都不敢抱了。” 顾若离和赵勋对视一眼,因为她有了身孕,他们两个人就是路上见到了别人家的孩子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想象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子。 司璋将红蛋一应的东西都摆好,笑着道:“顾大夫您也快要生了,到时候我们再来给您贺喜。年后兄弟们就一波一波的搬家了,到时候你们要是再回开平卫,也能去我家里坐坐了。” 顾若离点着头,道:“等我生了一定去给你报喜。”赵勋接了话,道:“盖房子的事我已经和周铮说过,他会找人帮你们的忙,在春播前把所有事都准备好,不能耽误了时间。” 司璋点着头,又听赵勋到:“中午在这里吃饭,我们小酌一杯。” 说着话两个人去了花厅,顾若离送他们出门又回了暖阁坐着,小心翼翼的摸着肚子,她自己的感觉还是很明显的,胎动的时候一边的幅度很大,一边则要文静一些。 如果真的是两个,也不知道是两个男孩,还是两个女孩! 龙凤胎的几率太小了,她几乎不想这个可能。 按理说,无论是顾氏还是赵氏似乎都没有生双胞胎的女子,怎么到她这里反而例外了……她摸着肚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朝阳从门外进来,道:“远山说二月中另外三个稳婆也要进府是吧?” 顾若离点头,道:“是四个,并着刘婆子一共有五个人。”她话多,方朝阳道:“你别嫌多,没事就最好,一旦有事这些人有经验,指不定就救你一命。” 她点着头应着是,道:“是,是。我也是怕死的,所以肯定是事事都要求稳,不敢冒险。” “杨大夫他们什么时候来。你肚子这么大,我看真是随时都有可能会发动。”方朝阳每天都睡不着,夜里总要起来问两次顾若离怎么样,有没有喊着肚子疼,有事没有。 “这才七个月,怎么也要挺过八个月才行。”现在这情况,孩子在肚子里多待一天,生存下来的几率就多一点,所以她不管怎么样,“娘,您别急,总是这么和我说,我也是紧张的不得了。” 方朝阳摆着手坐下来,荣王也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个匣子献宝似的给顾若离,“方才有个行脚商赶着回家去团员,手里只有这么一根百年的参,我千求万求的弄来的,您留在手边,到时候肚子时你就切片含在嘴里。” 第434节 “百年的参就这么让你碰见了?”方朝阳一副你真是太傻的表情,顾若离也觉得就道谢接了匣子,参不大但是参须很长,看上去颇有些百年老参的样子,但是再仔细去看就不难发现,这参顶多三十年的,“王爷,您……花了多少钱? “两百二十两,这价格不算贵吧。”荣王得意洋洋的道:“我见过别人挖参的,所以对这些很在行。” 顾若离点着头将匣子合上,笑着道:“谢谢王爷,这参确实是百年的。我请白姐姐帮我弄好,到时候生的时候含着。” 能做点事荣王很高兴,骄傲的睨了方朝阳一眼,乐呵呵的道:“那你歇着啊,我再去转悠转悠,说不定还能砰上什么好东西。可别说这里虽不比京城繁荣,可是好东西却要多的多,人也实诚一点。” 顾若离应是,目送荣王出去,等他一走她就喊了孙刃来,把人参给他,“王爷方才在街上遇到个卖参的行脚商,你想办法找找,和对方讨一百五十两银子回来,王爷被人骗了。” 这三十年的参给他五十两也是看在他正月里天寒地冻的出来,要不然给他留二十两就是给他的脸了。 “好。”孙刃接了东西揣在怀里就出了门,方朝阳就讥诮的道:“我说的吧,他脸上就是写着我人傻好骗几个字。” 顾若离哭笑不得。 过了几个时辰孙刃回来交了一百八十两的银子给她,笑着道:“……他一听他骗的人是顾大夫,就要将钱悉数退了,参也送给您。我见他好说话,你又说参还是不错的,就留了二十两给他。” 顾若离失笑,道:“也行了,二十两他不赚钱,也算给他个教训,三十年的参当五十年的卖也就得了,居然还骗两百两,心也太大了。” 孙刃点着头应是,出了门去。 方朝阳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会做人了啊,这些东西都是跟谁学的?”一面收了荣王的东西,一面就让孙刃去追钱,荣王不知道,她也不说,两相欢喜。 “王爷是好意,总不能我一个小辈告诉他,他被人骗了。”顾若离笑着挽着方朝阳的胳膊,道:“娘,您就别和王爷吵了,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吧,以后还要住在一起,大家和气一点多好。” “和气不了。”方朝阳扫了她一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行了,我尽量不要和他碰见就好了。” 荣王晚上回来的时候,又淘腾了两个很机巧的九连环回来,还有个机关匣子,外面一个暗扣,一按下去匣子会弹开,里面嵌了个镜子,很特别。 除了这些还有些古里古怪的东西,他是从上元节庙会上找的,说是这两天再去。 赵勋一言不发的坐在抗沿上看着一炕的东西,她就是笑着道:“都是好玩的,你不喜欢孩子喜欢的。”又喊着瑞珠,“先收起来了,得空拿酒精擦拭一边,能洗的就先洗一洗,然后晒一晒收到箱子里去。” 反正要玩也早的很,而且,家里能做玩具的东西太多了。 “司璋走了?”顾若离给赵勋倒了茶,他点头道:“嗯,说是惦记闺女,酒和了半杯就走了。天黑前就能快马到巩昌。” 生个闺女了不起了,这么急的回去。 “我明天去一趟同安堂,在生前再去看看。”顾若离道:“你再替我去一趟我祖父和爹爹的坟山上柱香,和他们说一声,等孩子满月了我再带过去给他们看看。” 赵勋点了点头。 第二日她去了同安堂,毛顺义正在忙活着,她和顾大夫聊了一会儿,二妮拉着她在后面小声道:“我祖母给您留了十只鸡,村里的人听说您在找牛乳,也给您把牛留出来了。还有鸡鸭鱼肉这两日一并让我哥给您送到府上去。” 她家里的库房和厨房都快堆不下了,她笑着道:“牛我已经有了,不用再送来了。鸡鸭鱼肉的先让大家给我养着,等我生了不够吃的时候再请他们送来。你不知道,厨房后头的菜地里圈了十几只鸡了,我一个人哪里来得及吃。” 二妮就笑了起来,道:“行,那我托人带信回去,让我们再养些日子,多下点蛋给屯着,到时候一起带过来。” 顾若离应着,那边顾掌柜仿佛想起来什么,道:“……有件事小的一直想和您说,今儿您来了我反而给忘了。” “什么。”顾若离问道,顾掌柜就道:“年前,大约二十五的样子,就是小年前一天,我回家的时候好像看见白先生了,他和一个男子并肩着走,打着伞……那天晚上正好下雪,我喊了一声他大约是没有听见,两个拐进了巷子里就走了。” “你看清楚了,确实是白先生?”顾若离问道,顾掌柜点着头,“我做了他一年的伙计,对他的外形还是很熟悉的,不会看错。” 这么说来白徵一直在庆阳? 是因为白世英在这里,所以他一直没有走吗? 顾若离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道:“要是再看到他,你就说我们请他去家里坐坐,有的话大家想坐在一起说一说,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了。” 她对白徵始终讨厌不起来,大约是第一次见面时他给她的感觉太美好了,所以,就算他打算拿她去换白世英,陷她于两难之地,她也没有半点讨厌她。 大家的角度不同,若是换做赵勋,让她拿白世英去换自己,大约赵勋也会这么做。 没什么对不对,只是因为爱而已。 她坐着轿子慢悠悠的回去,白世英正捧着书在房里看着,她将白徵的事和她说了一遍,白世英淡淡的道:“……随他吧,我和他没有瓜葛,他在还是不在都和我无关。” 顾若离苦笑,回道:“有的事情过去就让他过去吧。人活一世遇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人太不容易了,不妨退一步看看,或许心境就会大不相同。” “算了。我现在这样就很好。现在一门心思想的,就是你的孩子能顺利出生。以后看着他们长大,我也觉得很满足幸福。”白世英笑道:“就像是我的孩子。” 顾若离点着头,道:“你是姨母,是我的孩子,当然也是你的孩子了。” 正月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二月的时候赵勋就让人去接杨文治和岑琛,二月十六,他们到的庆阳,杨文治一下车就问道:“这肚子是大的厉害,你快回去歇着,别出来走动了。” 顾若离现在已经彻底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蹲不下也弯不了腰,两条腿肿的跟大象似的,走路非得人扶着,要不然她都要觉得自己随时会被肚子坠的往前蹿。 “嗯,辛苦您和岑大夫了,为了我特意赶了一个月的路。”顾若离和他们一起进了院门,岑琛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杨大夫路上病了一场,这两日才好一些。” 顾若离满脸的歉意。 “小病而已。”杨文治呵呵笑着道:“不瞒你说,我这一趟回来就不打算回去了,以后就留在延州府,也省的再去京城。” 顾若离挑眉,杨文治又道:“你这正好给了我台阶,顺势就留在延州了。” “早知道不请您回来了。”顾若离笑着道:“这样一来,杨大人和小杨大人定是要怪我多事了。” 杨文治哈哈一笑,进老院子,方朝阳站在院中,几个人各自行了礼,杨文治道:“赵将军呢?” “上街给我买吃的去了,我嘴馋的厉害,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想那个的……他又不放心别人去,就只能亲自去了。”她话落,赵勋已经提着半只烤鸭进门了,大家一见面就各自热络的行着礼,进了暖阁里说着话。 各自安排了客院,晚上大家一起吃饭,顾若离觉得累的厉害就扶着瑞珠的手回房去歇着,躺不下来她只能靠着,瑞珠给她揉着腿,道:“这样算不算足月了?” “再熬七天,就足月了。”顾若离喘着气,指着自己的脚趾,“有点抽筋,左脚那边。”她自己已经完全够不着。 这怀孕怀的她太狼狈了。 “有没有好一些。”瑞珠揉着,她点了点头叹气道:“真想日子快点过,我好准备卸货啊。” 瑞珠看着也发愁,顾若离的脸色明显不如才怀孕的时候,因为睡不好觉的缘故,她脸色有些蜡黄的,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就好像一身的精气神都被吸走了似的。 “县主,县主!”门外,欢颜提着裙子跑了进来,“奴婢终于回来了,想死您了。” 说着话,门帘子刷的一下掀开,欢颜钻了进来笑嘻嘻的扑了过来,随即一愣,道:“您……您怎么成这样了。” “怎么样。”顾若离道:“很丑?” 欢颜点点头,又摇摇头,“和别人比起来还是不丑的,和您以前比就好丑!” 顾若离无奈的笑着道:“我现在什么都没心思想,就想早点生,哪怕长一脸的斑再丑的狠一点我也无所谓了。”又问道:“不是回卫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周大人愿意让你回来?” 欢颜穿着一件淡紫的褙子,梳着妇人的圆髻,戴着两只银簪子打扮的很素雅,人也圆润了一些,满面红光,气色非常的好。 可见婚后生活很如意。 “您都要生了,我哪里能待的住,所以就赶回来了。”欢颜学着瑞珠半跪在炕前给她按着胳膊,“您这怀孕太辛苦了,怎么看别人都觉得还好呢。” 她哪里知道,她这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快生她觉得自己都快挺不住了。 欢颜和周铮又住了一间院子,家里的院子几乎都快要住满了人,每日顾若离去哪里不是这个陪着,就是那个跟着,赵勋远远看着哪一天心都是吊在嗓子眼的。 欢颜带着周铮从外面买了一堆吃的东西回来,又是栗子又是核桃酥的提在手里,老远就喊着在散步的顾若离,“县主,县主,我买了好吃的。” “嗯。”顾若离点着头,欢颜又道:“我不但买了个吃的,还买了个人回来。” 她说着,神秘兮兮的拦着顾若离。 “买了人,谁啊?”顾若离不解,欢颜就笑着跳开来,指着后面道:“你看看是谁来了。” 顾若离就看到雪盏和周鸿霖一身风尘的站在不远处,雪盏噙着泪花看着她,提着裙子快步跑过来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来,道:“县主。” “你怎么来了,千里迢迢的。”顾若离惊讶的不得了,“从山东来的?” 雪盏起来扶着她,抹着眼泪道:“奴婢年前听说您有孕了,杨大夫和岑大夫都来了,心里就担心的睡不着,所以过了年就拉着周掌柜来了。” “你怎么能由着她胡闹。”顾若离看着周鸿霖,“你还有生意要做呢,跟着她来耽误了正事。” 周鸿霖摆着手,回道:“没事,没事。就算她不想来我也是要来的,您生孩子是大事,我们都记挂着。我来前秦将军和夫人还特意叮嘱了,又捎了不少东西来。” “让雪盏和我住在一起吧。”欢颜算了家里的院子恐怕是要不够了,“我们正好说说话。” 顾若离牵着雪盏笑着道:“那你既是来了就多住些日子。” 雪盏点着头,道:“奴婢等您回京城的时候一起回去。”她跟着顾若离东北西走的习惯了,突然她一个人跟着周鸿霖,就处处都不适应,做什么都想着她们几个人在做什么,魂不守舍的。 现在人一来,看到了她们,她的心就定下来了。 “是我们县主人好。”李妈妈笑着和方朝阳道:“大家都惦记着。” 方朝阳没说话,侧目看着被挤在一边去的赵勋,笑了笑,道:“就是有人没事做了,怕是心里不痛快。” 什么事大家都分摊了,反而只有赵勋最闲……大家不敢分派他去做事。 晚上顾若离半靠在赵勋身上打着盹儿,他给他揉着腰,道:“耳房里是不是太小了些,我今天去看过,有些闷热。” “没事,窗户修好了,到时候可以开窗的。”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到时候要委屈你了。” 她睡耳房,赵勋就只有一个人住在卧室里了。 他无所谓,决定了后面打个地铺或者抬一个软榻进去。 一连过了几日都是安安静静的极其太平,顾若离躺着呼吸很粗重,估摸着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睡的又不踏实,只要呼吸一听赵勋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确定她没事才有接着睡。 正迷迷糊糊的打着盹儿,忽然手被人一攥,他猛然惊醒了过来,道:“怎么了?” “我……我好像落红了,你去喊刘婆来给看看。”她声音有些发颤,显得又期待又激动,“七……七爷我估摸着要生了。” 赵勋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喊着瑞珠,“去喊刘婆来。”话落抱着顾若离,道:“现……现在要怎么办。” “别怕。”顾若离道:“我这还没有开始阵痛,先是见红了。说不定今天不生要到明天呢,你别急。” 赵勋心神恍惚的点着头,过了一会儿刘婆来了,方朝阳和荣王都跑了过来站在院子里,大晚上的一家人都气了床在外头候着。 “是见红了。”刘婆出来和大家道:“不过还没有开始疼,按我老婆子说的,大家各自回家再睡会儿,好好吃了早饭过来。现在最早恐怕也要一两个时辰后才能开始疼。” “哪能睡的着呢。”荣王焦急的走着,“你去忙你的,我们就在外面等着。” 刘婆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道:“那……就给顾大夫做点吃的吧,一会儿疼起来就没力气吃了。” “行,奴婢去做。”雪盏应着,和欢颜交代了几句跑去了厨房。 顾若离在房里穿衣服,等穿到外套的时候,她感觉下身一潮,便抓着赵勋的手和刘婆道:“羊水破了,我看是快了。”她飞快的穿了衣服,刷牙洗脸,又拉着赵勋,“给我洗个头,快点。” 方朝阳和李妈妈亲自给她洗的,拿帕子抱着去了耳房,头发烘干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起来,顾若离打着盹儿,赵勋和方朝阳就在一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啊呀。”她疼的醒了过来,拉着刘婆,“扶我到床上去,不是去做饭了,我先吃点。开始疼了。” 刘婆第一次给大夫接生,可真是省心啊,想的比她还要周到。 “饭菜来了。”雪盏和欢颜端了两托盘的吃食,赵勋亲自给她喂了半碗饭,她也没有心思吃菜,便开始第一阵疼了,起初的时候还好,她一边疼的时候一边还能说话。 时间慢慢的,则不能开口的,抓着床单疼的时候人都在发抖。 她数着时间,道:“刘婆,你看看宫口。”又看着方朝阳,“娘,您和七爷出去等着,一会儿太可怕了,会惊着你们。” 第435节 赵勋早站在一边动不了了,靠床头跟一个被母亲丢掉的孩子似的,失魂落魄的,和他说好几句好他都没有反应。 “七爷,您快出去,一会儿我要有事会让稳婆去喊你。”顾若离催着他,她现在太狼狈了,“去吧,去吧。” 方朝阳蹙眉站了起来,深看着她,道:“你……不要怕,我们都在外面。” “娘,我心里有数的。”顾若离说完,又是一阵疼,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在抖,脸色煞白的。 方朝阳拉着赵勋,“走啊,在这里待着碍手碍脚的。” “我不出去。”赵勋就站在床头,“她一个人生,我不放心!” 方朝阳一愣,就看到赵勋攥着拳头青筋凸起的手臂,还有突突跳的太阳穴,可见他真的很紧张……她忽然就没了话说,道:“随你吧。” 她出了门,就在正厅里坐着,荣王在她眼前背着手来回的走,杨大夫和岑大夫坐在一边,并着周铮和周鸿霖还有同安堂赶来的几个人,就看着荣王在那一趟一趟的走着。 “你消停一下不行,晃的我眼晕。”方朝阳怒拍着桌子,“你要是实在急的厉害,让白姑娘给你弄点药你昏睡个一天,等你醒来的时候就一切都定了。” 荣王一怔,想了想摆着手道:“不……不要。”他还要等看孙子呢。 方朝阳懒得理他。 产房内,赵勋坐在床头,手被顾若离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哭着瞪着赵勋,“太疼了。算了,算了……这一次生完以后都不生了。” “是。以后都不生了,不生了。”赵勋急的没话说,只能任由她掐,还撸起了袖子把胳膊给她,“要……要不你咬我一口。” 顾若离也不客气,照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口,赵勋眉头跳都没跳一下,他知道顾若离不是娇气的人,要不是真的疼,她断不会这样的。 “顾大夫开了五指了。”刘婆一边洗手一边喊着,顾若离松开赵勋,对他道:“让欢颜将我准备的东西都送进来。” 她的器具都是消毒了好几次的。 赵勋颔首跌跌撞撞的去了门口交代了一遍,又回到床边坐下来,顾若离抓着他的手,道:“一会儿你不用管我,去看着孩子就好了,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是两个。” “通常双胞胎发育都要略差点,你照顾他们,脐带要按照我交给你的方法剪断收拾好,千万不可马虎了啊。”顾若离细细交代着,赵勋点着头应着,“我都记着呢。你也要好好的,没有你要孩子有什么用。”赵勋皱着眉头脸色沉沉的,极其的难看,顾若离就盯着他道:“我要是死了你敢对孩子不好,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赵勋一愣,敷衍的点着头,道:“我知道了。” 顾若离吵架分了点心思,就听到刘婆喊着开了十指了,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她没了力气,靠在床上喊着,“把参片递给我,快点。” 赵勋就将人参压在她的舌头底下。 胎位很正,顾若离磨着人参,就感觉身体药炸开了一样,那种不可控的感觉……她瞪着眼睛用着力,刘婆喊着道:“看到头了,看到头了,再用点力气就好了。” 赵勋就站在一边拿着剪刀,脑子里一片空白,顾若离交代的东西什么都不记得了。 “出来了,出来了。”刘婆喊着道:“将军,将军啊……快来。” 赵勋哦了一声看了一眼顾若离,跑过去咔擦剪断了起来,看着刘婆麻溜的将孩子擦了擦抱了起来,这边另外一个稳婆喊着道:“还……还有一个。” “果然是双胞胎。”刘婆将孩子递给了另外一个稳婆,又跟着回去,就看到另一个孩子绞着往外挤。 顾若离看着赵勋发懵了,就喊着道:“七爷,将老大做个记号,你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赵勋不知道怎么看。 产房里彻底乱了起来。 外面的人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荣王跳着脚道:“这哭声洪亮,底气很足,一定是个男孩子。” “闭嘴。”方朝阳急的坐不住了,小布跑了出去,站在产房的门口,顿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就看到乱糟糟血腥冲天的房间里,赵勋这么大的各个子,傻愣愣的拿着剪刀站着,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孩子呢,都生出来了?”方朝阳过去,看到旁边摆了一个,她掀开了包被一眼就看到了她要看的东西,随既合上又去看自己的女人,顾若离闭着眼睛喊着,等浑身一松时她彻底脱了力晕了过去。 刘婆子将第二个孩子弄好,在大双的被子上栓了一根红绳,以区分两个孩子。 “恭喜将军!”刘婆子喊着赵勋,“是两个公子,生的一模一样,您看看。” 赵勋这才回了神也不看孩子三两步回到床头抱着顾若离,“娇娇,你怎么样。” “她没事,你让她睡会儿。”方朝阳抱了一个在手里,笑着道:“还真是一模一样,就是脸皱巴巴的不大好看。” “怎么难看了,快点抱出来给我看看啊。”荣王在外面喊着,“是两个吗,两个孙子是不是啊?” 方朝阳当然不会理他,房里别的稳婆出去道谢,“是两位双生的公子。正在称呢……”话落就听到里头报了个,她又道:“一个五斤五两,一个五斤二两。” “两个孙子?”荣王一愣,顿时一蹦而起,大声吼道,“我有两个孙子啦!” ☆、250 双子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顾若离站在院中的亭子里,亭子里顾清源正在下棋,阳光洒下来他犹如镀了一层金光似的,她高兴的喊道:“爹,我有件大喜的事要和您说。” “娇娇。”他放了棋子侧目看着她,笑的极其的温柔,“什么大喜的事要和爹爹说。” 她掩面笑着,脸红红的过来,看着他低声道:“您有外孙了,您做祖父了。” “啊,我的娇娇有孩子了。”顾清源很高兴的站起来,“一转眼的功夫,娇娇都长大了做了母亲了,爹爹真为你高兴。” 她笑着点头,道:“您不想去看看两个孩子吗,您帮着取个名字吧。” “名字啊,爹爹一时还真是想不起来。”他想了想了,道:“要不,你让爹爹再想想。” 她点着头笑着,拉着顾清源,“那我们先去看您的外孙。我这次真的是万幸啊,一次生了两个居然顺顺利利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走着,“娘也在那边,你们正好聊聊,你好就没有看到她了吧。” 她说着回头,忽然发现手里空空的,顾清源不见了,她四处找着,喊道:“爹。” 四周空寂着,并没有顾清源,她心里着急着在家里到处的找,看到了顾解庆,看到了顾清沾,看到了大伯母,大姐,二姐……她们都朝着她的院子去,一边走一边笑着,“娇娇生了两个儿子,往后我们家就要热闹了。” “和娇娇说说,有一个姓顾吧。那我们家就有后了唉。”二姐笑着的俏皮,大伯母就呵斥道:“不要胡说,这孩子姓赵又不是平头百姓家的,哪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姐瘪着嘴,道:“那就算了,以后让娇娇多生几个吧。多生几个总能有一个姓顾吧。要不然,生几个女儿姓顾也行啊。” “行了。”大姐掩面笑着,道:“生孩子九死一生的,一回就够了,你当娇娇是铁打的人呢。” 二姐嘻嘻笑着,拿了一堆的小衣服出来,“看我,这段时间做了好多衣服呢,足够两个侄儿穿到三四岁了。” “大伯母,大姐,二姐!”顾若离在后面喊着,她们回头过来,朝她招着手,“娇娇快来,我们去看大双和小双去。看看生的像你还是像赵将军!” 她笑着点头,跟着他们后面跑着,她们却走的很快,她使劲跑着也追不上,不一会儿几个人就消失在小道上。 “大伯母!”顾若离惊醒了过来,看到了赵勋担忧的视线,看着她问道:“做梦了,还难受吗,哪里疼?” 她笑了起来,原来是做梦,一定是家里的人知道她生孩子了都回来看她了吧。 “我没事。”她笑着道:“就是累的很。我睡多久?” 赵勋拿帕子给她擦着脸上的汗,道:“一小会儿。”这一小会儿,就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他就坐在这里想了很多很多……如果顾若离真的就这么走了,他恐怕做不到善待孩子养大成人,他甚至都想不到,再接下来的半生里,没有她的日子,他要怎么去熬过去。 孩子只是他们人生的过客,对于他来说,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锦上添花,她才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没事。”她看的出来他很紧张,“你别担心,正常做月子养好身体就好了。” 他没有说话,弯腰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抱着,好一会儿在她唇角轻轻一吻,柔声道:“辛苦了。” 她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脸,道:“再辛苦,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她忽然明白李妈妈常和她说的那句话,女人这辈子或许有人求财,有人求权,有人求貌……可一旦成亲过日子,落入俗套归为柴米油盐的俗事时,所有女人到最后求的都是一样。 那就是一个能真心疼爱,事事将你放在心里,知冷知热的男人。 其他的,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是男孩还是女孩。”顾若离拉着赵勋的手,他笑着回道:“两个儿子。” 他一心想着这一胎生个儿子,没有想到一下子给他来了两个……他到现在都没有从这一重重的惊吓和惊喜中缓过来。 “快抱来给我看看。”她激动的要坐起来,赵勋摁着她,“我去抱来给你看看,你别起来。” 她也就躺着了,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而且生的时候她忘记说侧切的事,下身崩裂了也没有人能给她缝合,这会儿生生的疼着。 “终于想起孩子了?”方朝阳抱着大双递过来,笑看着顾若离和赵勋,“说了这么久,只当你们不要两个孩子,我也好带回京城去养着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道:“娘,快给我看看……” 方朝阳将孩子放在床边,又抱了小的过来,顾若离打量着两张小脸,皱巴巴的粉扑扑的,眼睛鼻子都挤在了一起,两个孩子都不胖,瘦瘦的缩在被子里,更两只猴子似的。 “这个是老大?”她指着被子栓红绳的那个,方朝阳点了点头,道:“嗯,这个是老大,比小的要早小半盏茶的功夫。” 顾若离疼惜的摸了摸了两个小脸,想到了什么,又解开了包被检查了脐带的处理,确定没事了才松了口气将被子包上。 “我让奶娘进来了啊。”方朝阳道:“一会儿喂点水就能吃奶了。” 顾若离一愣,她想好了要请奶娘的,就怕自己的奶水不够,回头两个孩子不够吃,可是现在看着孩子让他吃别人的奶,她心里就万般不是滋味,看着方朝阳又看看在赵勋,道:“要不……我自己喂吧,先喂一段时间,不行再找乳娘!” “不行!”几乎同时,方朝阳和赵勋答的话,方朝阳道:“你一个喂不了两个,最后两个孩子都吃不饱。” 赵勋蹙眉道:“两个孩子,夜夜都要起来,你休息不好的。” “那我白天喂好了。”顾若离和他们解释,“我是头胎又是初乳,这个太珍贵了,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吃了。” 方朝阳将小双抱起来,睨着顾若离,“随便你,你要喂也可以,但是奶娘还是要在的,以她们为主。” “好!”她也担心自己的奶水不够吃,便又拉着赵勋求着,“就喂一个月,我不累的,晚上让乳母也睡在房里好了。” 赵勋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道:“那说好了,只能一个月。” 她点着头,想着要是母乳好以后她要喂,她们谁也拦不住她。 “那就先试试老大。”顾若离解了衣裳,刘婆忙过来帮忙,赵勋看着就有些尴尬起身让在了一边,乳头一进嘴里那么小的婴儿就不用人教的,自己会吸允。 啪嗒啪嗒的。 “好痛!”顾若离啊的一声,抓着刘婆的手,“怎么……这么痛!” 刘婆笑了起来,道:“还没通,多吸吸就好了。” 她都懂,但是这份疼却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疼的泪眼汪汪的可又舍不得放弃,低头看着大双还不敢哭出来,生怕赵勋要反悔了。 “知道疼了吧。”方朝阳撇了她一眼,“让乳娘喂去。回头你要受的罪可不止这些。” 顾若离摇着头,她怎么着也得把初乳给喂了才成。 “方朝阳!”荣王在门外急着嚷嚷着,“你快点把我孙子抱出来给我看看。你不能一个人霸两个吧,你太过分了啊。” “强强,壮壮,来祖父这里。”荣王又不能进去,只能在院子里急着来回的打转,“方朝阳,你把我孙子还给我。” 荣王闹着,大家却都是松了一口气。 杨文治和岑琛对视一眼,两人也都是一身轻了,他们来是备着的,不需要他们那是最好的了。 “阿弥陀佛。”李妈妈双手合十念着,“奴婢明儿就要去庙里还愿,多谢菩萨保佑我们县主顺顺利利。” 陈顺昌也是抹着眼泪,颤颤巍巍的道:“老仆这就去给老太爷还有二老爷说一声,我们姑奶奶母子平安,得了两个大胖小子!” 第436节 他想着只要生一个儿子顾若离下半辈子就不用操心了,没有想到,这一来就是两个。 真的是天大的机缘和福分。 陈顺昌带着婆子去祠堂少上香。 “你说什么。”方朝阳抱着小双站在门口,“你刚才喊什么?” 荣王也不管立刻凑上去,要抢着孩子来抱,方朝阳不给他,“不能吹风,你看看就好了。”话落,把襁褓往荣王前面一送,荣王连眼睛鼻子都没看清楚,方朝阳就又收回去递给了稳婆,盯着荣王问道:“你喊什么?” “强强和壮壮啊。”荣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这两个孩子太瘦小了,才五斤多。我取个吉利的小名。”他刚刚灵光一闪想到的名字。 方朝阳被气的,恨不得立刻将他轰出去,一字一句道:“不准叫这个名字,以后都不许喊!”多难听的名字,也亏得他能喊出口。 “怎么难听了,多讨喜吉利。”荣王嚷着,“还有一个呢,一起给我看看。” 门啪地一声关上,荣王被撞着脑门,只能摸着鼻子在外面干着急。 “王爷,才生下来还不能吹风,您再会儿,等里面收拾好了您隔着屏风看一眼。”李妈妈笑着道:“是您的孙子,您想什么时候看都行。” 荣王这才高兴起来,搓着手笑着道:“一下子两个,两个啊!” 他想孙子啊,以前无所谓,后来娇娇进门他就开始想了,看别人的孩子都眼馋! “是。是。恭喜您啊,王爷!”李妈妈笑着。 欢颜和雪盏在一边哭着,白世英在外面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洗了手进了产房里,顾若离已经换了一边在喂小双,她笑着抱着大双在怀里,低头看着惊奇的道:“真的是好小,像只小猫一样。” “可不是。”方朝阳喜欢的不得了,忽然就觉得往后她有事情做了,“当初娇娇生下来的时候六斤多,我都觉得很小,现在这两个比娇娇还小。” 白世英点着头,撇了一眼远远看着的赵勋,问道:“赵将军要抱?” “算……算了。”赵勋今天很不在状态,像个懵懂的少年进了戏园子一样,“你们抱就好了。” 白世英和方朝阳对视一眼,方朝阳低声道:“让他缓缓,他现在魂还没有收回来。”刚刚顾若离生孩子把他吓到了。 “男人是想不到。”白世英轻声道:“等会儿就好了。” 方朝阳很满意赵勋的样子,孩子生下来他不管孩子只顾着顾若离,她都怀疑要是顾若离有个三长两短的,赵勋立时就能将两个孩子都丢出去。 她这才明白,当初顾若离为什么执拗的要嫁给赵勋。 这个人看着霸道没没什么温情,可内心里却恰恰相反,对谁好就会一门心思的扑上去,什么花样都没有。 “没有奶水。”顾若离胳膊都要压断了,人也彻底没了力气,躺在枕头上喊着刘婆,“先不着急让乳娘喂,免得他们吃饱了就不啃吃我的。我先睡会儿等半个时辰后你再抱来试试。” 刘婆不疑有他,点着头应道:“行,那我先给喂点水。” “嗯。”顾若离躺下来闭着眼睛,拉着赵勋的手道:“七爷,我先睡会儿,太累了!” 赵勋捋着她的碎发,柔声道:“嗯,好好休息。”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醒了试试,李妈妈端了一大碗猪脚汤来,她忍着腻喝了两大碗,躺着等奶水…… “不要急,有的人生完了两三天都没有奶水。”刘婆话还没说完,小双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顾若离惊了一跳,道:“怎么了,是不是饿着了。” 方朝阳正抱着的,回道:“一惊一乍的,是尿湿了。”话落,将孩子放在床上,拆开了被子一看不但尿了还拉了一屁股的大便,刘婆要来弄,她摆着手道:“我来就行了,你看看大双去。” 方朝阳娴熟的拿热毛巾擦干净小屁股,换了被子和尿布,小双立刻就停了哭,哼哼唧唧的歪着小嘴,似乎是饿了。 “这个也拉了。”刘婆笑着道:“哎呀,这样就能看得出来,小公子爱干净,大公子则要是马虎一点呢。” 她话落,大双就好像能听得懂一样干嚎了起来,刘婆手脚极快的给换好了衣服,他也不愿意,嘶着嗓子嚎的地动山摇的,外头荣王紧张的喊着,“这是怎么了啊,是不是饿了啊,乳娘呢,快点喂啊,别饿着我孙子了。” “闭嘴!”方朝阳怒吼一声,也过去看着大双,刘婆尴尬的看着顾若离道:“恐怕……是饿了。” 顾若离叹了口气,道:“那先让乳娘喂着吧,总不能饿着孩子了。” “好。”刘婆喊了两个乳娘来,一人一个的抱在怀里,大双呼哧呼哧的就吃了起来,立刻停了哭,闭着眼睛还能听得到迫不及待的吞咽声。 小双则是怎么逗都不吃,沉沉的睡着。 “这个不肯吃。”乳娘红着脸道:“……要不然再等等,兴许不饿。” 顾若离拍了拍自己这边,道:“方才我喂她还吮了两口,这会儿怎么会不吃了呢。”她看着大双吃的好,就怕小双是不是生理有缺陷,紧张的抱在怀里忍着痛坐了起来。 赵勋在她后面托着她腰。 说来也奇怪,小双到她这里居然就吧嗒吧嗒的吸了起来,似乎不满意什么都没有,哼哼唧唧的可却是不松口。 “哎呀。”刘婆笑着道:“这孩子贴心啊,知道是娘,不吃别人的非要吃自己娘的奶。” 顾若离长长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孩子有缺陷就好了,她看着方朝阳道:“娘,再让李妈妈煮点催奶的汤来,我多喝点。”又道:“说是鲫鱼汤好,您让她多炖会儿,炖成奶白色的。” 方朝阳叹了口气,道:“行了,你别一直坐着,躺着喂一样的。” 过了一会儿李妈妈又端了各式各样的汤来,顾若离喝的撑了,到半夜她就觉得胸口有些隐隐的疼涨,下半夜喂的时候就有点奶水出来了。 赵勋坐在摇篮点看着睡的呼哧呼哧的大双发呆,顾若离喂着小双,看着他道:“好像有奶水了,你把老大抱来试试这边。” “好。”赵勋第一次抱,伸出托着襁褓,小心翼翼的走着,她看着失笑,道:“你抱在手里抓紧了就好了,不会掉的。” 赵勋嗯了一声,道:“这么小,我怕我会伤着他。” “你这可是今天第一次评价呢。”她换了一遍喂大双,大双闭着眼睛吧嗒吧嗒吃了几口就不啃了,嘴巴一瘪就哭了起来。 顾若离叹气,指着他和赵勋道:“我算是知道了,这孩子以后指不定就能被人用一块糖给骗走了。” “他敢!”赵勋沉声,瞪了一眼大双将他抱回去,乳娘接在手里去屏风隔壁喂他,他就不哭了,哼哼唧唧的吃的欢实的。 两个孩子,现在就能看出不同的地方来。 “你也去睡会儿。”顾若离看着赵勋道:“日子还有的熬呢,后面的事情更多,你别把自己熬的垮了。” 他哪里能睡的着,也不放心一个人回去卧室里去,就指了指顾若离的床脚,“我在那头靠会儿。” “别。”她摆着手,“床单虽换了可还是脏的很,你别睡在这里。都说晦气。” 他也不管,合衣靠在她脚边,摸了摸她的脚虽穿着袜子可还是凉凉的,就抓着塞自己怀里捂着,闭着眼睛道:“自己媳妇儿,晦气个什么劲儿!” 她失笑,一会儿也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她一睁开眼就听到了屏风隔壁荣王和赵勋的对话声。 “这是强强啊,这是壮壮!”荣王声音忙是雀跃,“强强的脸要圆点啊,我来看看……”他说着,哎呀一声,道:“老七,我看到两个人的不同点了。” 赵勋嗯了一声,荣王又道:“你看看,强强耳朵上有个小红点啊,像是朱砂点的一样,壮壮耳朵上没有。” “你看看啊。”荣王将大双抱过来塞给赵勋看,赵勋勉强看了一眼,还真是看到了耳朵尖的后面有个胎记,因为耳朵贴着头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顾若离喊着道:“真的有啊,快抱来我看看。” “快抱给娇娇看看去,我大孙子有胎记的。”荣王将大双给赵勋,自己抱着小的,来回的抖着,“祖父给你唱段戏啊,绑子戏很好听啊。” 他就真的唱了起来。 顾若离拨开耳朵,惊喜的道:“要是长大了分不清脸,就能从耳边分辨了。” “嗯。”他抱着孩子问道:“我让李妈妈给你送吃的,你先吃早饭。” 她点头,还想试试大双吃奶不吃奶。 “祥哥儿和朗哥儿醒了没有?”方朝阳进了门,荣王一听就皱眉,“你喊什么?” 方朝阳就睨着他,道:“祥哥儿和朗哥儿。我昨天晚上取的,以后就是这个小名了,你取的那个太难听了,往后别在我耳朵跟前喊。” “你这名字太俗气了。”荣王摇着头,“还是强壮好听,男子汉就是要强壮一点,能文能武!” 顾若离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喊着到:“娘,您快来看看,方才王爷发现了大双耳朵尖上有个胎记。” “我早看到了。”方朝阳不以为然,抢了荣王手里的小双,“你抖什么,羊癫疯啊。” 荣王手里一空,不满的道:“你怎么能这样。我还没有抱够呢,再说了,这抱孩子不就是这样抱的吗?” “你抖习惯了,以后他抱着就要抖。”方朝阳白了他一眼,道:“去,儿媳妇房里你也能随便进,有规矩没有。” 荣王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他只是想看看而已。 洗三礼的时候,方朝阳赢了,老大叫祥哥儿,老二叫朗哥儿,观礼的人很多,崔家那边的人都来了,在家里开了四桌的酒。 顾解兴和顾解福让人送了礼来,顾若离收了,也派人去请他们了。 杨文治仔仔细细的给两个孩子检查了一遍,笑着道:“好的很,现在看着瘦,可是一天一个样儿,长肉快的很。” 顾若离也觉得是,祥哥儿能吃的一些,乳娘的奶水也多,才五六天的功夫,就能看得到他的小脸圆润了起来,粉扑扑的透着白,郎哥儿则明显斯文多了,吃的少,除了尿了脏了会哭外,其他时候不是睡觉,就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周遭。 顾若离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眼睛像极了她,圆溜溜的又黑又亮,眼睫毛也很长,忽闪忽闪的……她欢喜的亲了亲他的小手,和赵勋道:“七爷你看看,他的鼻子和下巴是不是像你?” “像你多点。”他凑过来看着,“皮肤也是,就是太白了。” 哪有男子皮肤这么白的,还是黑点的好。 她失笑,道:“白点好看啊,再说,将来还会晒黑的,这个你就别操心了。” 赵勋嗯了一声,拎着祥哥儿过来并排放着,单从眉眼来看,真的很难分辨。 “从这么小……”顾若离比划着,“要长的像你这么高,我忽然觉得好久远,又觉得好忙碌,那么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赵勋微微颔首,摸了摸儿子的脸,“等到十岁就能丢虎贲营去了,到时候他就自然而然的长大了。” “我觉得我会舍不得。”她抓着他的手,道:“再大点,你当初不还十四岁进军营的嘛。” 他没说话,显然也有些动摇舍不得了。 “县主。”雪盏在门口喊着到:“司老大和夫人一起来了,还带着个小姑娘。” 话落,刘梅抱着个襁褓进来,大约是才出月的关系,她白白胖胖的带着满脸的笑,和当年的样子大不相同,顾若离喊道:“司夫人,您这才出月,怎么就来了,快请坐。” “洗三礼赶不上,我们那时候才出门。”刘梅抱着孩子和赵勋行礼,“赵将军。” 赵勋颔首,刘梅抱着孩子在床边坐下来,道:“你一次生了两个实在是太厉害了。”她低头看着两个男孩子,“哎呀,这两张脸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是!”顾若离笑着道,“我看看您闺女。”她坐起来接了襁褓抱在手里,就看到司家的闺女,圆圆粉嘟嘟的脸,头发乌黑乌黑的堆在头上,她看着顿时喜欢的不得了,“像夫人,长的真是漂亮。” “得亏像我。”刘梅笑着道:“要是像她老子,将来可就真的愁嫁了。” 刘梅抱着祥哥儿,疼惜的道:“这个是老大还是老二,脸上肉好像多一点啊……是不是老大,一般老大都要长的好点。” “还真是,生下来就重点,现在他一天吃的都要比老二多两回。”顾若离看着司家的闺女,一抬头就看到赵勋也正盯着,遂笑了起来,刘梅道:“这一次生了两个,回头再生一胎女儿,你们这就真的叫一个好了。” 顾若离刚疼过,现在是一点都不想,不过……等过两年她应该还是会再生的。 ☆、251 月子 第437节 顾若离很庆幸这个时候生孩子,气温非常的合适,房间烧了点暖炉,她和孩子都觉得刚刚好。 只是,半个月不洗头洗澡的感觉太糟糕了。 她哀求的看着赵勋,道:“趁着大家都去休息了,你偷偷帮我洗一下吧,抬个炉子来烘一烘就干了,真的没事啊。” “不行。”赵勋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大家都说了,你现在不能洗头,免得以后落了病。” 顾若离躺着,露出生无可恋的样子,哭笑不得的道:“我现在都觉得自己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两个孩子靠在我旁边,我都怕自己的味儿薰着他们。” “他们闻不到。”赵勋起身拿了个梳子来,坐在床头,“我帮你梳梳,就没那么痒了。” 他就正儿八经的给她梳头,她的头发很长因为没洗的缘故的,厚实的垂在炕沿下,他慢慢梳着低声道:“还有半个月就过去。” “你这个月事事都和我对着来。”顾若离很不满的道:“我娘说什么你就跟着附和,不让我母乳,不让我洗澡洗头还监督我,等出月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失笑,问道:“这里痒不痒?” “痒。”她点着头,道:“你别打岔,这个仇我记着了。” 他颔首,道:“行,等你出月子了我帮你洗。”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顺势握了他的手,道:“你别梳了,一会儿让瑞珠来帮我。”她心疼他这段时间一直守着她,几乎是陪着她熬了半个月,她说她闷不好受,他也不比她好多少。 “我听说黄大人来找了你好几次了,卫所那边也有事吧,你要是忙的话就去做事,家里这么多人在,你不用记挂我们母子。”顾若离心疼的道:“让你堂堂的镇国将军天天陪着我坐月子,太委屈你了。” “等你出了月子我再走,什么事也不急这么十来天的功夫。”他帮她将头发编起来,手法生涩的倒腾了半天,她忍不住发笑正要说话,朗哥儿哭了起来。 “应该是饿了。”顾若离撑着手臂看着屏风后面,两个乳娘一人一个的照顾孩子,就中间挡着一个屏风,所以只要一哭他们就听得到,“抱来给我。” 祥哥儿的哭声地动山摇的,干嚎没眼泪,朗哥儿则是细细的哭,让人听着心都化了,仿佛不满足他的要求,就是罪大恶极。 乳娘抱了过来,朗哥儿好像闻到了母亲的香味,哼哼唧唧的就停了哭,眼睛也不睁小脑袋歪着等着吃。 顾若离的奶水确实不多,满打满算够一个人吃,正好,祥哥儿嫌弃她的奶水少,所以不吃她的,她就专心喂朗哥儿就好了。 “你看看你爹。”顾若离低头和朗哥儿说话,“他这个辫子编了好久了也没有编好,将来你可不要像他这样啊,笨手笨脚的。” 赵勋含笑看着他们母子。 隔壁,祥哥儿也哼哼唧唧的醒了在啪嗒啪嗒的吃奶。 “我也有点饿了。”顾若离看着赵勋,“想吃鸡汤面,你让厨房给我煮点,多放点青菜在里面……顺便你也吃点,你这几天都瘦了。” 他应了一声去了厨房,过一会儿端着一大碗青菜鸡汤面回来,顾若离靠在床头他一口一口喂着,吃了小半碗就没吃不下了,赵勋就将剩下的一扫而空。 她拿着帕子给他擦着嘴角,柔声道:“七爷,等他们再大点,我们再生个闺女!”她今天看司璋的闺女真的是眼馋,虽然这个时候性别上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就是给人感觉不一样。 “算了。”他回道:“以后都不要生的,实在是想闺女,我们就去收养个女儿回来养着。” 总之,他是不想让顾若离再生了。 “怕什么。”顾若离笑着道:“我生两个都挺过来,再生一个就会简单许多。孩子多了热闹,不像我们小时候就一个孩子,做什么都觉得无趣。” 赵勋对兄弟间的感情很淡漠,所以感触没有那么深。 两个人闲聊着,顾若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荣王已经在屏风外面说着话,和方朝阳一人一个的抱在手里……顾若离察觉到,自从两个儿子出生后,方朝阳的性格也在逐渐的,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些变化。 她虽还在和荣王吵,可是对人和对事却要柔和了许多,包括以前她根本不会去做去管的事,现在也会停下来说上一两句。 比如厨房里买什么米,米的分别她都懂,可是却向来不爱管这事儿,还有几个丫头之间的矛盾,要是以前她问都不会问一句,昨天居然还劝了几句秋香…… 像个外祖母的样子了,顾若离看着她失笑,方朝阳抱着祥哥儿睨着她道:“做梦捡到宝了,一醒来就傻笑。”话落,将祥哥儿放在她怀里,“赶紧抱抱,免得长大了和你不亲。” 顾若离小的时候她抱的就不多,总是嫌脏嫌吵,现在想想还真的鲜少有顾若离那样干净和安静的孩子了。 好像七八个月她就能哼哼唧唧的暗示乳娘她要便便,会走路说话以后基本没有弄脏过衣服,若说吵的话,她的话比她还要少……反倒是现在,祥哥儿和朗哥儿更像个孩子样儿。 “是我的生的,不和我亲和谁亲。”顾若离笑着起来接住了祥哥儿,指着他的脸和方朝阳道:“他的脸是不是比朗哥儿大一点?” 方朝阳看了一眼,颔首道:“是要胖点。”话落,看了她的头发,道:“再等几天天气暖和点,让瑞珠帮你洗头洗澡。李妈妈说把窗户和房门好房间里暖和点,你还是能洗澡洗头的。” “那就今天吧,今天就很暖和。”顾若离迫不及待的,“把两个孩子抱到卧室去待会儿,没事的。” 方朝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想到自己坐月子时的情形,大嫂拦着她不给洗,她哄着顾清源给她洗头,大半夜的两个人在房里折腾洗头,后来她就落了个头疼的毛病,想想那时候还真是任性。 “我才不会管你,你找赵远山去。”方朝阳接了孩子在怀里,“我抱着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你说晒什么地方来着?” 顾若离指着屁股,“把眼睛挡着,晒屁股和耳朵。” “嗯。”方朝阳就让人搬着凳子坐在屋檐下,荣王则抱着小的和她并肩坐着,将包被拆开露出两个白生生的屁股,荣王觉得有趣,轻轻捏了捏,道:“这样晒有用吗。” “听大夫的。”方朝阳扫了他一眼,“她比你懂的多。” 荣王哼哼了两声,道:“你一天不挤兑我会少长块肉吧,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会斗事撩事的,三句话没说完就挤兑我。” “看你不顺眼。”方朝阳冷笑一声,将屁股收好换小小的耳朵,荣王也学着他…… 他不由想到小的时候在宫里头,他们兄妹四个人在坤宁宫的院子里下棋,四个人玩不到半个时辰,总会突然就打了起来,后来他就不和他们玩,而除去和几个郡王走动,他和阙郡王就是那个时候相熟的。 阙郡王那时候也常来宫中,在母妃的宫里走动,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母妃死的时候他哭的比他还要伤心……后来他就对他不太满意,虽没有表现出来,可是这件事一直是个疙瘩,卡在他心里。 “朝阳。”荣王想到什么看着方朝阳,“你记得小时候那件事吗。” 方朝阳没好气的道:“小时候事情那么多,你说的哪一件?” “就是仲文啊,他有次被我母妃打的事情,你还记得吗。”荣王说着觉得有趣,道:“他天天在钟粹宫,我母妃不管做了什么好吃的,都被他吃完了,我都没捞着吃……太可恶了,我有段时间吧,还恨我母妃的,觉得他对赵梁阙比对我好。后来他被打了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赵梁阙比他大一岁还是两岁来着? “就是你娘死的那年?”方朝阳想了起来,“你……那时候,七岁?” 荣王摇着头,“快八岁了。我娘死了我就搬到坤宁宫去了。天天被你们欺负。” “你八岁,那赵梁阙就是十一岁?”方朝阳抱着孩子起来往房里走,“你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后悔当时没有掺和一脚把他打死?” 荣王嘿嘿笑了起来,点着头道:“你说的没错,那时候就该让我母妃将他打死,死了就没有如今这些破事了。” “谁欺负你了,是你自己没用。”方朝阳冷嗤一声进了房里,荣王撇撇嘴咕哝道:“……不和你计较。” 下午,顾若离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让瑞珠用胰子将她的头发洗了三四遍,等身上干了她裹在干净的被子里时,结结实实的睡足了两个多时辰。 人是又精神又舒服。 岑琛从马车上下来时,远远的就看到许多人聚集在村头聊着天,现在还没到春播,所以田里的事情不算多,大家还有空闲下来聊天。 已经有人看到他了,远远的就喊着他,“万峰,早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回来看看。你婆娘还在等着你呢。” 岑琛笑着过去,大家纷纷和他拱手行礼,他笑着道:“县主那边事情耽误了,也没有空回来。” “你现在是大人物啊。”大家凑过来问道:“跟着县主去京城,我们还听说剖肚子的事真的能做,是不是这样的?” 岑琛笑着摆手,道:“倒也不是,当初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现在经由县主提点,往后再有这样的外伤,大可不必开胸,还有别的办法。以前的事,惊着大家了。” “惊是惊了,可是现在发现是好事,我们高兴都来不及。以后再有这样的伤,我们就不怕了。”大家高兴的道:“你好好跟着县主啊,往后就是享誉大周的名医了,人家说起你我们也脸上有光呢。” 岑琛笑了起来,抱了抱拳回家去了。 在家里歇了两日他又回了同安堂,在同安堂里和杨文治一起坐诊,一时间同安堂的生意要比以前好上不少,十里八乡的人知道他们回来了,都赶着路的来看病。 岑琛忙着,但心里却格外的满足,以前大家都怕他,这一次回来,却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他打算再回京城时,带着妻儿一起,以后就住在京城了。 顾若离坐月子的时候,他还去了一趟开平卫,亲自看过冬青,他的胸口上还留着疤,但是人活的好好的,能吃能干活,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人能想象的到,曾经他受过那么重的伤。 因为洗了澡,顾若离觉得剩下的日子就过的好像快了一点。 出月子那天顾若离走到院子里来,叉着腰和瑞珠笑着道:“我这算是刑满释放了吧,好久没这么认真的看太阳了。” “呸呸!”雪盏在一边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您这话太不吉利了,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顾若离轻轻笑着,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从我怀孕到做完月子,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事太多还不讲道理……现在感觉好多了,往后我们好好说话,都讲道理一些啊。”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欢颜点着头道:“县主,您这话不要和我们说,您和七爷说就好了,因为您不讲道理的时候受罪的都是七爷。” “这你不用管。”顾若离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道:“希望你立刻接棒,也感受一下怀孕生孩子的辛苦。” 欢颜摆着手,“别……别,奴婢现在不想生。” “嗯。”雪盏捏着欢颜的脸,“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也好好体会一下。” 几个人在院子里笑闹着,欢颜追着雪盏,“你成亲快一年了吧,还不给周掌柜生个一儿半女的,赶紧快点,免得年纪大了不好生。” “小蹄子。”雪盏跺着脚,笑着追不上欢颜。 陈顺昌出现在门口,看着里头的样子也忍不住笑,顾若离道:“陈伯,您有什么事。” “今儿满月,顾掌柜让我问问您可要办个酒席,同安堂那边好些人去问了。”陈顺昌问道。 顾若离摆手,“等百日的时候再说,满月没精神头布置了。”她说着交代道:“晚上做点好吃的,我们自己在家里吃吃,庆祝一下。” 陈顺昌点着头应是。 晚上,他们在花厅里摆了三大桌,顾若离不能喝酒但是终于能吃点咸味了,挑着捡着吃了些红烧的菜,顿时觉得异常的满足。 “老夫明儿就回去了。”顾若离出了月子他放心了也就想要回家去待一段时间,“往后你要是有事就让人捎信去告诉我一声。” 顾若离端着茶敬他,道:“为了我们母子,让您千里迢迢的跑回来,真的很谢谢您。” “谢什么,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杨文治含笑道:“等百日宴的时候我再来吃酒。” 顾若离应是,那边赵勋问道:“杨倓松也喜得麟儿了?听说也是年后生的?” “是!”杨文治笑着道:“生下来七斤重,信里头说是张的很像倓松。生的那天请的刘大夫去坐镇的,还算是顺利。” 顾若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事,她回头看着赵勋,道:“我们也备些礼送回去吧。” “我让吴先生去办了。”赵勋话落,又看着杨文治,“明天让周修彻送您回去!” 杨文治颔首道谢。 第二天杨文治就回了延州,顾若离就每日在房里折腾两个孩子……方朝阳几乎每天都要和她争两句,“你这样捏来捏去的有什么用,明儿胃口就好了,以后就不生病了?” “通经活络。”顾若离给两个孩子捏脊,她手法很轻,可两个孩子趴在乳母背上还是嗷嗷的哭,方朝阳看的心疼就指责顾若离,“得了,得了,捏一会儿就好了。” “行了行了。”顾若离被方朝阳闹的头疼,“下次我再捏的时候您别来看就好了,免得看了心疼,我也不是害他们。” 方朝阳不以为然,做大夫的孩子就是事情多,从小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 顾若离抱着一个在怀里,方朝阳则抱着另一个,轻声细语的哄着,“行了,我们去祖母房里玩儿,不在你娘这里待着,一会儿就把你们都弄哭了。” 就把祥哥儿给抱走了。 “朗哥儿就给我吧。”荣王笑嘻嘻的进来,“我带出去散散步,这会儿天气刚刚好。”话落,带着乳娘就抱着孩子出了门。 第438节 顾若离和瑞珠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那我去睡会儿。”一人一个的抱走了,她反而没事做了,躺下来她又睡不着,索性起来看书,看了一会儿房里实在太安静了,她又想的很,就去找方朝阳。 才出院子门,岑琛从一边过来,她停下来等他,他迎了过来道:“我来找您说点事。” “怎么了,去暖阁里说。”顾若离和岑琛又重回了暖阁,雪盏上了茶,岑琛就道:“张丙中不敢给你来信,就偷偷给我写了一封信,今天刚刚收到,说是同安堂前段时间被人砸了,出……了人命官司。” 顾若离听着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元宵节的时候。”岑琛回道:“好像是个孩子吃元宵卡住了抱去了同安堂,当时张丙中和刘大夫在,两个人也没有多少的法子,就给孩子催吐,药刚灌下去,孩子就咽气了。” “怎么这样。”元宵卡喉太难办了,很容易造成急性喉阻梗,随后造成脑缺氧死亡,一般三五分钟内就能让一个孩子死去,“这件事后面怎么处理的。” “刘大夫和张大夫正月里被抓进去关了十来天。”岑琛回道:“二月头才放出来,是吴先生和小杨大人打通了关系办的事。这事儿现在也过去了,所以张丙中写信来说了这件事,他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同安堂。” 这件事太突然了,顾若离一时有些迷糊,她摆了摆手,道:“他们被抓起来,是因为孩子的父母告官的?” “是。报的顺天府。”岑琛回道。 顾若离没有弄明白,“既然事情解决了,他们也从牢里出来了,想必是协商过了赔偿条款,为什么又打砸同安堂,谁牵的头?”同安堂是她的产业,她的县主名头震慑不住别人,那赵勋的名头总该可以吧。 更何况,京城里赵勋和她也算是盘根错节,就算人不在照应的人还是多的很。 谁会有这个胆子去砸她的同安堂。 除非和当年一样是赵凌让人去砸的…… “张丙中也是这样想的。”岑琛回道:“这件事吴先生那边或许知道点什么,您可以问问将军,吴先生知道了也肯定会告诉将军的。” 顾若离拧着眉头点了点头,“七爷这两日去了卫所,要过几天才回来。”又道:“现在同安堂怎么样,还开着门吗。” “还开着呢。”岑琛道:“但这件事让同安堂的名声受了点冲击,而且,对面的毛氏医馆似乎又跟春风似的悄悄的回生了,虽不敢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的,但是确实好转了一些。” 这是有人逼她回去吗,谁,赵凌还是毛氏抑或是……阙郡王。 ☆、252 运筹 因为她正有孕,后面又在坐月子,所以张丙中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她。 她起身来回的走,心头一直在不停的想着这件事,不管是谁,眼下她是不可能回京城的,大不了……她回头看着岑琛,道:“你给张丙中回信,让他们将同安堂关了,一起到庆阳来!” 现在形势不同,只怕是有人想护着她也不敢明目张胆,所以同安堂就成了那些恨她恨赵勋的人的出气筒。 如果是这样,那就暂时关了好了。 她相信,有一天他们还是会再回去的。 “关了?”岑琛顿时舍不得,霍繁篓装修的那么好,又花了不少的银子,最重要的,他们存了那么多的好东西,若是关了……可就都没有了,“要不,我回去守着。” 那些外科手术器具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和冯匀一起研究出的器具,是他们的心血,他决不能丢了不管。 “铺子是我们的,房契还在我手里呢。”顾若离劝着道:“将来还能再重新开业,至于那些器具让冯大夫收拾好带走。” 岑琛沉默的坐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那我去给他们写信。他们想要留在京城就留着,想回来看看,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回来,大家在庆阳聚一聚也是极好的。” 除了孙道同和冯匀,方本超,刘大夫包括张丙中都是西北这里的,大家歇下来正好都回家,她也能放心一点。 “让他们动静不要太大。”顾若离交代道:“走前让张丙中去找吴吴先生说一下,吴先生会看着情况帮着安排好。” 岑琛点头应是,他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也会越来越紧张,有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生的,已经成了定局。 “好。”他起身道:“我这就回去给他写信。”他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来看着她,问道:“县主,若……再打仗,我和您一起上战场。” 她一愣,问道:“你看到冬青了?” “看到了。”他点头道:“很激动,难以想象他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若再有这样的伤情,他真的希望能亲手治疗一次。 她失笑,道:“好。若再有战争,你我一起!”又道:“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们可以提前做些准备,比如担架和军医小队的人,都要提前准备和训练好,最好能有点医学常识。” 上一次担架不够用,抬担架的人手也不够,还有行军床,她想要和冯匀说一说,那种折叠式的床能不能做出来。 就算这些辎重很麻烦,可是一旦要用的时候,有这些绝对会好很多。 “您说的对。”岑琛摩拳擦掌,居然隐隐对战争生出期待来,“我写信给冯匀让他跟着一起来。” 顾若离颔首,和岑琛一起出去,他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她则是去了方朝阳那边。 “看着我做什么。”方朝阳正抱着盯着她的祥哥儿,笑的像个祖母的样儿,“你是不是饿了,让乳娘喂你一点?” 祥哥儿还是不动的盯着他,方朝阳就回头看着顾若离,“你说,他看得到我吗,不是说才生下来的孩子都看不清东西吗。” “离的近能看得清。”顾若离笑着走过去,摸了摸祥哥儿的小脸,他就转了眼珠子盯着自己的娘,嘴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方朝阳点着头,道:“你说的没错,还真是能看得见。” 顾若离将祥哥儿接过来抱在手里,和方朝阳一起坐在炕上,“娘,您最近和太皇太后通信了吗。” “怎么了?方朝阳端着一愣凝眉看着她,“出了什么事?你突然问我太皇太后做什么。” 顾若离就摇了摇头,道:“没有出事,我就问问您。我没有写信回去报喜,就猜着您是不是写信回去了。宫里的情况怎么样,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如何。” “贤妃怎么样我不知道。”方朝阳回道:“太皇太后挺好的,回了信给两个孩子捎了很多东西来。” 没事就好,她暗暗松了口气,正要说话祥哥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惊了一跳低头去看,“怎么了?” “她是一个时辰要吃吃一次。”方朝阳指着祥哥儿道:“现在哭没别的,肯定是饿了。” 顾若离叹气,将他交给乳母,吃上了奶他就不哭了。 “娇娇,娇娇。”荣王也抱着朗哥儿进来,“他哭了。我瞧过了没拉没尿,估摸着是饿了。” 朗哥儿一哭,带着吃奶的祥哥儿也哭了起来,两个人好像比赛似的,一起干嚎着。 顾若离揉着额头,哭笑不得的抱着老二,和荣王道:“我这就去给她喂。”她抱着老二进了碧纱橱,荣王和方朝阳在外面说着话。 她低头看着郎哥儿,小小的脸贴在她胸口,吃着还笑着,长长的睫毛扇着,看着她心都化了。 “小家伙。”她笑着捏着他的手,“你可比哥哥好多了,他就知道黏着乳娘要奶吃,你却是只吃我的,太给我面子了。” 朗哥儿停下来看着她,眼睛咕噜噜的盯着,她笑了起来,道:“你听懂了啊,那娘多和你说点啊。” 他又埋头接着吃。 “同安堂出了点事,我让你丙叔先关门,等以后我们回京城的时候再重新开业,要不然,京城动乱起来我也不放心。”她轻声细语的道:“你爹这两天不在,等他回来我再和他汇报,先和你说说,你觉得我做的对不对?” 朗哥儿咕叽咕叽的吃的欢实,她又凑在他面前,说道:“等你长大了,跟着娘做大夫好不好?学医很有趣,你想不想啊。” 朗哥儿又停下来看着她,她顿时高兴的道:“你同意了啊,那以后同安堂就交给你了啊,你要好好娶个媳妇,然后多生几个孩子,为我们顾家开枝散叶,绵延香火啊。” 朗哥儿又接着吃。 她也被自己的无聊逗的乐了起来,却在想带着两个孩子去上坟,本来打算满月就去的,想了想还是不合适,所以决定清明节时再去。 提前一些,也不至于像李妈妈说的那么阴森可怕。 朗哥儿吃了几口就睡着了,她将他放在炕上整理了衣服出去,荣王正在和方朝阳生闷气,见她出来就嚷着道:“娇娇你来评评理,她喊她的名字,我喊我的名字,我不强迫,她就没有资格来强迫我。对吧。” 顾若离顿时头疼,笑着道:“朗哥儿睡了,我带他回去歇着了,你们聊着。”话落,朝乳娘打了眼色,带着两个孩子飞快的走了。 此刻,赵勋正站在地头看着正在忙碌的人群,司璋站在他身边,刘梅抱着闺女牵着儿子跟在后面。 “赵将军。”司璋转头来看着他,问道:“您说一半种棉花,一半种稻子?” 赵勋颔首,道:“你去边市看看,那里什么东西卖的最好。” 还真的是棉花,司璋已经去看过了,“我本来没想着今年能挣钱,先将大家生活稳定下来,饭吃饱!但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道理。” “嗯。不但这里,向后的六百亩也一起都给你,你当如何?”赵勋看着他道。 司璋一愣,脱口问道:“那边是卫所的田地,给我们种了,那虎贲营的兄弟……岂不是没有田种了?” “此事你不用管。”赵勋负手慢慢走着,“也就今年一年,你们一个村如今有将近六百人,这点田你不敢接手?” 司璋牛眼一瞪,道:“怎么会,这一片加起来才一千四百亩,我们这么多人,你再给我六百亩我也敢收。” “那就交给你了。”赵勋满意的点了点头,“八月时你给我粮食,若让我满意,这一千两百亩以后都给你。你要是觉得买卖能做,就加紧统筹人手办了。” 司璋其实没有弄明白赵勋的意思,可是总觉得他道河套来就是中了赵勋的圈套,他似乎是被人利用了,可又说不清赵勋是怎么利用他的。 “等一下。”司璋跟着追了过去,看着赵勋,“不对啊,我把田都种了,你的兵做什么?你不是要做什么塞外米粮川吗,现在满大周的人都知道,你要留在这里做土皇帝不回京城和阙郡王争高低了,你现在又不种田,那你做什么。” 赵勋让他的虎贲军脱了军装做农民,又不上报直接开了边市和额森和牧民做生意,这短短半年各地的商人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名声响的很,连城里的房价都涨了好几倍,他却又偷偷的将田给他了,他实在弄不懂赵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给你田还不好?”赵勋挑眉看着他,“多少流民盯着这些地,你若不要我就请别人来。” 司璋摆着手,“要啊,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能不要。”比他拦路打劫做马匪好。当年他们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租子交不起,爹娘都养不活了才撑了旗子占地为匪,现在有田地有房子住生活稳定富足,给他十个山头,他也不做马匪了。 吃的饱穿的暖,谁愿意做马匪。 “那就行了。”赵勋露出欣赏的样子,“此事我只信你。当年你答应保密山谷的事,果然没有对外透露半句,如今此事也是一样。” 司璋哦了一声,搓着后脖颈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没有明白。 总之,赵勋这事儿办的很有深意。 他转身走了,在路边牵了马回头看着司璋,“周铮会帮你,一个月我再和你说细节,你自己拿捏着办事。” “好!你既答应了,就一定办的周全,你尽管放心。”他说着抱了拳,赵勋颔首翻身上马扬尘而去,刘梅迎过来,看着赵勋越走越远的身影,问道:“赵将军回庆阳了?” “应该是。”他抱着女儿和刘梅慢慢走着,手一划看着眼前一大片翻过的种着麦子绿油油的地,“他的意思,这里都交给我了。” 刘梅啊一声,眼睛发亮的道:“他真的这么说的,以后都给我们了。”这里可是有一千多亩啊。 司璋摇头,将赵勋的话说了一遍,刘梅听着稀里糊涂的,道:“……那也行,他给了我们这么多好处,我们就算给他白种一年也无所谓,更何况,他只要他自己这块,我们的收成还是我们自己的,能撑过这一年。” 司璋心里的账已经算明白了,他唏嘘的道:“……你说,是不是要打仗了?” “我看是。”刘梅点了点头,“这些怕是他要的粮草,最迟年底可能就要动手了。赵将军的心不会只甘于做河套的土皇帝,他是不是要做这天下的主?” 司璋摇摇头,“他要权,是不是坐那把椅子他似乎不热衷,要不然当年也轮不到先帝坐了。当年可是他打进京城占的皇宫,要是他有心,早坐上皇位了。” “我不懂。”刘梅听的稀里糊涂的,他不坐皇位那让谁做,听说现在的圣上和他闹翻了啊,他总不能清君侧后还捧现在的圣上坐龙椅吧,这还有什么意思,“反正有他在一天,就没有人敢惹我们,要是有一天他不在了,我们就能翻了关去关外过活。” 进可攻,退可收,这里就是宝地。 司璋竖起个大拇指,点头道:“还是夫人想透彻。”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要真动手打仗,我也不能在后面看着,这份恩情我司璋要报!” “随你。顾大夫对我们有恩,不冲他冲着顾大夫我也不反对。”她说着看着面前这一片田笑了起来,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离了山谷后有一天他们又得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 赵勋没有立刻回庆阳,而是去了卫所,周铮和胡立跟着他进了书房,胡立问道:“爷,您早点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周铮,你有什么时让孙刃跑一趟吩咐我们就好了。” 赵勋就扫了他一眼。 胡立忙低下头,知道自己管的太宽越界了。 第439节 “我半个时辰后就走。”赵勋看着二人,道:“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你们将人分派好,按什么路线也都拟好了,中间不要出岔子即可。” 胡立点头应是,周铮道:“您放心,此事我们一定办妥。”陈达不在,他就不用一直跟着赵勋了,原来陈达的事就归他管了。 赵勋颔首起身,道:“既如此,我便……”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宝儿的声音,“爷,爷……您回去了没有?” 赵勋眯了眯眼睛,他什么时候这么和气了,以至于大家都对他没有以前那么怕了。 “吵什么。”胡立开了门喝道:“自己去领板子去,咋咋呼呼如妇人一般。” 宝儿哦了一声,点头道:“一会儿我就去。”话落,又踮着脚看着里头的赵勋,“爷,我早上抓了一只小兔子,刚刚编了一个笼子,您一起带回去给两位小公子玩呗。” 赵勋负手出来,就看到宝儿手里提着个竹编的笼子,里头有个小小的兔子正在吃着草,毛色很白。 “辛苦你了。”赵勋微微颔首,道:“他们太小,玩不了这些。” 宝儿咧嘴笑了起来,“没事,下半年就能玩了,到时候就是一只大兔子,更好玩。” 赵勋看着兔子没说话,宝儿就自说自话的将兔子笼拴在了马背上,一蹦一跳了走了。 赵勋牵马的时候看着那只笼子没说话,方走到街上,就有四面相邻迎过来,“将军,您今天是不是要回庆阳了,这两只还有一筐子蛋您带回去给顾大夫吧。” “这是年前腌的肉,特意给顾大夫胭的,他喜欢吃,您带回去吧。” “还有这头羊,羊乳正当好,您一起带回去,给两个孩子喝也好,给顾大夫喝也好。” 不一会儿功夫,赵勋四周已经堆满了东西,他站在人群里半晌无言。 东西都是给顾若离的。 他不好推辞,只好让周铮将套了一辆马车,装了一车的东西,在一群人说着,“顾大夫什么时候回来,两位小公子什么时候来。”的问题中,悻悻然的回了庆阳城。 顾若离看着他的一车东西,还有那只奄奄一息的母羊哭笑不得,“你这去一趟,就跟回乡过娘一样,拖了这么多回来。家里都有,崔家村送来的都给我们吃用好久了。” 他们现在连米面都不用买。 “盛情难却。”赵勋觉得自己是沾着顾若离的光才受大家敬爱的,要不然,怕还是要和一起拿一样,他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避开他,装作没有看见。 怕多敬少! 哪像现在这样没大没小,他的架子也端不上来了。 晚上,一家人烧的腊肉火锅吃的,不分主次的围坐了一圈,荣王喝着小酒非常的满足,“要早点回京城,我两个孙子还要上族谱的。大名也快点想好了。” 赵勋没接话,方朝阳自然也不会搭理,只有顾若离接了话,道:“嗯,大名的事还要请王爷多费心了。” 荣王眼睛一亮还没说话,方朝阳已经打断他道:“让他取什么,你们自己取,不行我来。” 顾若离撇撇嘴,没有说话。 “不讲理。我取名字好的,老七的名字就是我取的。”荣王哼哼了两声,没敢再说话。 晚上吃过饭,顾若离将同安堂的事情和赵勋说了,他颔首道:“先生在年后的来信里提了这件事。你将同安堂关了也是好事,暂时歇一歇。” “是圣上吗。”顾若离看着他,“若非他授意,谁敢动我的同安堂。” 赵勋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眼下时局不同,委屈你了。” “我没觉得委屈。”她摇摇头,道:“现在住在这里感觉特别好,恨不得永远都待在这里才好。” 他含笑道:“那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定居在庆阳。” “赵将军,可是你说的啊。”她笑着抱着他,挑眉道:“那我就不回京城了。” 他笑着点头。 “那我就着重将庆阳这里的办起来。等四月的时候我打算办一次义诊。”顾若离顿时来了精神,“到时候你帮我啊。” 他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行,敬请夫人吩咐。”顿了顿又道:“过几日我要去合水一趟,你可想随我一起去。” “我现在离不开,还是算了。你去了帮我和郑大人问好吧。这几年合水辛苦他了。”她也没有心思管政务,都是交给郑县令,崔柱也帮了不少忙。 赵勋颔首,去了隔壁看两个儿子。 两个人都醒着的,歪着脑袋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看着他,他一手一个抱起来,坐在罗汉床上,看着两个人,祥哥儿就闭着眼睛开始睡觉,朗哥儿就冲着他咧嘴笑。 他就讲祥哥儿放回去,抱着朗哥儿在房里来回的走,顾若离在一边看着失笑。 隔了两日,赵勋去了合水,和郑县令一起下了农田,这里的收成每一年几乎都要增收很多,五谷杂粮不忌什么都有,人口也渐渐多了起来,四处可见新盖的房子。 “郑大人……”有个老妇牵着牛过来,和站在田头的一群人打招呼,“您今儿怎么来这里了。县主什么时候来我们这里看看,她可是好几年都没有来过了。” “县主刚生了孩子,没有空来。这是他夫君,是赵将……”郑县令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妇就转头看着赵勋,打量着,“啧啧,可真是标致的小伙子,你替县主来视察吗,还麻烦你告诉县主,我们都好的很,现在也不饿肚子了。” 赵勋颔首点了点头,很是亲和。 “她是县主的男人啊。”旁边又有妇人迎过来打量着赵勋,牵牛的老妇就点着头道:“是,倒插门的那个,郑大人说姓赵,看上去性子不大好,也不知道对我们县主好不好……县主就该搬到合水来,有什么事我们也能一起帮着她。” “都倒插门了肯定乖觉的,我们县主这么能干,他不能怎么样的。”两个老妇一个牵着牛,一个背着一筐子草慢悠悠的走着,“县主要是降不住,也不会招他上门了。” “也不一定啊。东村不是有个倒插门,最后夺了她家的家产带着个狐狸精跑蜀中去了。所以还是要防着的。”牵牛的老妇说着,又回头戒备的看了一眼赵勋,就见他黑着个脸眯着眼睛,一脸的杀气,她忍不住缩了缩,低声道:“我看,县主怕是要吃亏的,这个人可不简单。” 倒插门!赵勋负手立着,看上去很平静,郑县令瞪着眼睛指着两个老妇道:“胡说什么,这是我们赵将军!” 两个老妇点着头,道:“哦,是将军……将军好啊。”回过头就道:“那也是县主能耐啊,能给自己男人弄一个大官做。” “那个……”郑县令尴尬的道:“灶头妇人,什么都不懂,将军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赵勋摆了摆手,道:“没事,去别处看看。” 京中,霍繁篓坐在闻音的摇椅上,听着隔壁崔婧语的琴声,眯着眼睛一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琴声停了崔婧语进了门,看着他道:“今儿走时,记得将上次的账一起结了,一共五十两银子。” 霍繁篓没看她,拍了一张银票在桌子上,崔婧语喊道:“翠娟收钱。” 翠娟进来收了钱,崔婧语就坐在他对面,道:“今天还让我陪你聊,这次要多收点,不然听你说话太无趣了。” “今天不聊,该说的都说完了。”霍繁篓摇着,崔婧语道:“你去一趟西北到底看到了什么,就让你堕落成这样?” 霍繁篓没理她。 “说是生了个双胞胎?”她稀奇的道:“她还真是了不得,不生就不生,一生就是两个!” “闭嘴。”霍繁篓烦躁的睁开眼,愠怒道:“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长进,你闻音阁怎么还有客人来。” 崔婧语轻轻一笑,道:“有什么不能来的,我过几个月会收几个姑娘进来,都是黄花闺女……我给你留一个?” “滚!”霍繁篓不理他,站了起来,崔婧语道:“不是要去扬州的吗,怎么不去?” 他往外走,边走边道:“过个几日就去。”话落,一出门就在院子门口看到了颜显,哈哈一笑,“颜姐夫来找小姨子?” 颜显站在门口,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253 角度 “怎么着,你吃醋了啊。”崔婧语抱臂环胸的看着他,一脸的挑衅! 霍繁篓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道:“你可配不上,我们颜世子可是出了名的好人哪。”话落,他走下去站在颜显对面,道:“你这是打算长居京城?” 胆子真不小,这个时候敢往进城挤,可真是不怕死啊。 “家在此。”颜显向来不喜欢这些半真半假的话,“霍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霍繁篓哦了一声,指了指崔婧语,“颜世子不知道啊,闻音姑娘可是我的爱慕者之一啊,我来这里找自在的。” 颜显凝眉看着崔婧语,又看向霍繁篓,道:“霍大人要走,就不送了!” 霍繁篓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出了门去。 “语儿。”颜显进来看着她,“前天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崔婧语白了他一眼返身进了房间,坐在椅子端着茶翘着腿,语气很不客气,“我的事你管不着。她都死了,你也不是我姐夫了。” “可是你不能一直这样。”颜显蹙眉道:“以前你赌气胡来也就罢了,如今事情已有定局,你应该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这样下去往后你的生活不会有保障的。” 啪嗒一声,崔婧语放了茶盅,蹭的一下起来瞪着颜显,道:“你说够了吗。将来我怎么样都是我的事。我哥和我家里的人都不管我,你算哪根葱,你凭什么来我这里指手画脚的。” 颜显沉默。 “你赶紧的,再去找个女人娶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整天往这里跑。”崔婧语摆着手不想和他说,“还有件事,你自己留心一点,霍繁篓说你身后天天有人盯着,注意安全。”话落,转身就走了。 颜显站着未动,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身后有人盯梢,无所谓了,他既然回来了,这些事就早就预想过的。 只是崔婧语,他实在不愿意看着她沦落到这个境地,他转道出去,回了城里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建安伯府。 崔岩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两个人都没了前几年见面时的叽叽喳喳,各自拱了拱手去了书房。 “你从城外来?”崔岩看了一眼颜显的鞋子,上面有泥巴,“去看语儿了?” 颜显接了琉璃泡来的茶喝了一口,颔首道:“我想劝她关了闻音阁回来住,她……”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是铁了心要将闻音阁开办下去。” “我不知去了多少回,每一次都被她撵了出来。”崔岩真的是无可奈何,“她的性子又倔,我要是用强的,她保不齐真能自绝了。” 所以,他再丢脸,都没敢将她强带回来。 “你以后别管她了。”崔岩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能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行了。至于别的……”他尽力了。 颜显颔首,放了茶盅看着他,“宫里头,贤妃娘娘如何?” “在调养身体。”崔岩觉得家里的姑娘都不省心,无论是以前的崔婧文还是崔婧语,甚至于包括崔婧容都是这样,“大夫说,往后恐难再怀上了。” 年后又怀了一次,也不知怎么了出门就滑了一跤,人摔着了然后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我看……你不如写封奏疏进宫,请贤妃娘娘回家来调养。”颜显凝眉道:“她身边没有人照看,怕是还要吃亏。” 崔岩点了点头,道:“你这个说法可以,我明天就写折子上去试探一下。就算事不成,但也能让圣上知道贤妃的不易。” 他们建安伯府也不靠她起势,所以,她只要在宫里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也不知道当年二婶怎么就想到把崔婧容送去赵凌身边,简直就是毁了她的一辈子。 如今二婶也不管他,一门心思的削尖了脑袋想要给崔甫寻个好亲事。 “不提我家的糟心事了。”崔岩道:“今晚你别走了,就在我这里用晚膳,晚点时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颜显挑眉不解的看着他。 “年纪虽不大,可是性子和你我相仿,从古到今我们很能谈的来。”崔爷很高兴的样子,“你也会喜欢他的。” 颜显点了点头,道:“好,你让琉璃去和我娘说一声,我今天就留在你这了了。” 琉璃得了令去了宜春侯府,颜显和崔岩两个依旧对面坐着,一个看书一个写信,过了一会儿崔岩抬起头来看着他,支支吾吾的道:“……听说静安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第440节 颜显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嗯。二月二十三生的,母子平安!” “那就好。赵……赵将军好福气啊。”崔岩说的干巴巴的,颜显就卷了书啪嗒一声,像儿时那样敲了他的头,“你好好管好自己的家,别胡思乱想的。再好,也是远山的媳妇,和你没关系。” “胡说什么。”崔岩摆着手,“她早年也是我的妹妹,我关心一下不行啊。没你想的这么龌蹉。” 颜显就意味深长的笑笑,道:“没有就好。省的叫弟妹知道了,剥了你的皮!” 崔岩想到了齐思敏,笑了起来,“她今天去荣王府了,听说荣王妃不舒服,让她过去陪着说话。” 颜显闻言就皱了皱眉,“荣王妃又病了?” “自从赵正卿去了以后,她就没有好利索过。整个荣王府就她带着个孩子在里头,也没有个人搭着手照顾,也是孤寂的很。”崔岩想着也叹了口气,“荣王去庆阳了,估摸着是打算去抱孙子吧。” 颜显是知道的,荣王年前就到庆阳了,还亲自给两个孩子取了小名,他笑着道:“远山也是无可奈何。” 自己的父亲,再不待见总不能打出去。 “茂燊。”说着话,齐思敏从外面进来,看到颜显一愣两个人打了招呼,她就和崔岩道:“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崔岩尴尬的看了一眼颜显,蹙眉道:“什么事你说吧,释文不是外人。” “也行。你们能不能想办法写封去庆阳,问问静安县主她们什么时候会回京城来?”齐思敏犹豫的道:“王妃的身体越来越差,今天睡着了还迷迷糊糊的念着孙子……我看,她肯定是想看看静安县主生的那对双胞胎。” “这恐怕不好办。”崔岩看向颜显,就见他点了点头,道:“她们不会回来的,王妃要是想见孙子,只有亲自去庆阳了。” 齐思敏蹙眉,“她要死了,她们也不回来吗。” “不会。”颜显摆手,道:“这其中的恩怨一两句难言明,总之,她们夫妻不会这个时候带着孩子回来的。” 齐思敏来回的走,显得很焦急,“那怎么办。她以前做的再不对,可是作为一个将死的人,让她见一眼自己的孙子,难道还不行吗,这也太心狠了。” “行了。”崔岩摆手打断齐思敏的话,“你不是他们,不知道其中的恩怨,说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齐思敏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崔岩和颜显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 齐思敏坐了一会儿回娘家去了,晚上颜显和崔岩坐车去了一个驴肉馆子,馆子在巷子深处,门头上挂着一块破烂的招牌,但是没走进就能闻到香味儿,生意也很好,几张桌子一个雅间,常常是座无虚席。 两人进了雅间,里面已经有人坐着在看书吃火烧,听到脚步声看书的抬起头来,随即笑着道:“茂燊兄,颜世子!” “这位是……”颜显微怔,崔岩就已经介绍道:“这位是阙郡王的二公子,表字鸿羽。” 两人互相见了礼,赵堇请他们坐,就笑着道:“早听说颜世子回京,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托茂燊兄的福。实在是三生有幸。” “不敢!”颜显心里纳闷,崔岩怎么和赵堇认识了,还很熟悉的样子,他有些猜不透所以说话就越发的少,谨慎的听着。 赵堇看着崔岩,道:“我前两天听我父亲提了一句扬州,便暗中让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霍繁篓这几日就要去。具体什么事我不清楚,但是估摸着应该是和盐引脱不了干系,你想办法告诉吴先生,让他留意霍繁篓。” “好。”崔岩点了点头,道:“今晚我就想办法去告诉吴先生。” 颜显端着茶脸上一瞬间露出愕然之色,崔岩看出来了就解释道:“鸿羽觉得阙郡王动机不纯,怕是皇庭又要动乱,到时候天下大乱百姓又要生灵涂炭不得安生,所以才会暗中帮吴先生,希望吴先生能告诉赵远山,让他留意。即便将来有动乱,赵远山也能控制大局,不叫百姓受苦受难。” 颜显听着看着赵堇,少年年纪不大,但是眼神清凉透明,看上去干净而纯粹。 他起身抱拳,道:“鸿羽胸有大爱,在下佩服。” “世子言重了。”赵堇为难的道:“忠孝不能两全,我不敢说忠。可却不愿意看到百姓受苦。我常劝我父亲回岭南,像以前那样安生逍遥的过着日子,可是这些话说了犹如石沉大海。我这才出此下策。” 颜显拱手,道:“你能有此心,是天下百姓之福,颜某佩服。” 赵堇羞涩的红了脸,回道:“不敢当。世子爷驰骋沙场,降额森收瓦剌,定边疆和平安宁,让大周少了一个外患,是我们敬佩和学习的榜样,应该是我们佩服您才是。” “我不过是跟着赵将军见识世面。”颜显摆手,“赵将军不在,我们在草原上东奔西走也不曾打过几次打仗,还多是输多。赵将军去了这才收复了额森。在下并无功劳。” “世子谦虚了。”赵堇说着,试探的问道:“听说静安县主也在战场上,还组建了军医立了大功?” 他说着,满眼希翼的看着他。 颜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头苦笑的摇头,回道:“确实如此,几仗中静安县主的功不可没。” “那和我仔细说说。”赵堇很期待,他对她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那天她来贞王府看戏,他们擦身而过时的样子,她穿着草绿色的褙子,清清爽爽的站在他对面,容貌清秀绝美,气质端庄沉稳。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子而感受到心跳的不受控制,强烈的,仿佛能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 崔岩也看着颜显,等着他说。 颜显喝着茶,苦笑连连,大约连赵远山也没有想到,他打了一仗,却让他恨不得天天藏在家里的媳妇扬名了。 不过也是,如静安县主那样的女子,藏是藏不住的。 顾若离听到了倒插门的说话,哭笑不得的和孙刃道:“七爷也没有解释吗?”那些妇人不识字,一辈子都没有离开住的地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也不可能去关注赵勋这种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大约,他们认识的,知道的最大的人物,就是她这样的半道县主了。 理所当然的,就认为赵勋是倒插门了。 “爷什么都没有说。”孙刃想了想,赵勋还真是什么都没提,似乎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他们爷已经变成一个他们都快不认识的人,脾气太好。 “那我等会儿问他。”顾若离听到了脚步声,“你去歇着吧。” 孙刃应是而去,他刚出门赵勋就已经掀了帘子进来,顾若离笑着迎过去帮他脱了外面的外套,拿了家常的道袍给他床上,又喊瑞珠打说来亲自服侍他梳洗,两人这才坐下来喝茶。 “合水那边的情况很好,今年应该是个丰收年。”赵勋放了茶盅看着她道:“边市打开后,他们的生意做的越发的好,今年也会大面积的种棉花。” 顾若离点头,道:“不过,那边山东,地似乎也不如卫所那边肥沃,种一些杂粮反而收成好一点。” 赵勋颔首。 “你……没事吧。”顾若离笑看着他,“那些妇人不知道赵将军,所以胡言乱语了……” 他一楞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含笑道:“说就说,有什么可怕的。在庆阳我就是倒插门了,有何不可!” “你不介意?”她觉得他会介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婚前他们闹腾的那一番事了,他颔首道:“以前介意,现在无所谓了。你这个门太高,这世上也只有我能进的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成啊,我们赵将军现在可真是豁达。” 他伸手过来拉着她坐在自己怀里,捏着下巴正要亲上去,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哭声,他一愣,她已经推开他上了炕抱着祥哥儿道:“怎么了,又饿了吗,不是才吃过吗。” 说着拆开了包被,才发现他拉了大便,扭动着的满后背都是金黄的,暖阁里瞬间被熏的臭烘烘的。 赵勋黑了脸。 “七爷,让乳娘准备热水,我帮他洗澡。”顾若离抱着祥哥儿,嘟哝着,“你就不能和弟弟学学嘛,拉就哼哼,非要弄的一身后不自在才哭,瞧你脏的,你爹都要嫌弃你了。” 赵勋确实很嫌弃,伸手接住,道:“我来抱吧,你别弄到身上去了。” “好。我去找衣服去。”顾若离将祥哥儿塞到他怀里,赵勋抱着儿子,儿子冲着他笑,咧着小嘴笑的眉眼弯弯的,像极了顾若离。 他看的心头一软,搂在怀里,捏了捏他的小脸抱着出去,顾若离在净房里喊着,“七爷,将人抱过来。” 赵勋抱过去,顾若离已经放倒好了热水。 他将儿子从包被里拉出来,顾若离脱着衣服,满身金晃晃的,赵勋举在半空中,祥哥儿就咯咯笑了起来。 “还有脸笑!”他脸一黑,祥哥儿一愣,好像被吓着了一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随即尿滋溜就出来了,赵勋一愣就看着自己被尿湿的衣襟发呆。 顾若离一愣,随即捧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瑞珠,给七爷拿衣服来。”顾若离接过孩子,皱着鼻子道:“没礼貌,他是父亲你怎么能说尿就尿呢。” 祥哥儿瘪着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顾若离将祥哥儿放在盆子里,让乳娘洗着她撇过头笑了好一会儿。 赵勋一脸的无奈,脱了上衣换了一身干净,看着儿子就道:“这个……十岁就送虎贲营去。”这么小,他就觉得长大了一定能是个刺儿头。 不服管束的。 “你还记仇了。”顾若离拉着他出来,笑的直不起腰来,抱着他道:“他两个多月,等大点就好了。” 赵勋看着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就起手给她擦了。 顾若离忍着,等祥哥儿洗好了出来又是香喷喷的,她将儿子塞他手里,道:“快抱抱,这会儿不会尿你身上了。” 赵勋嫌弃的夹着,问道:“老二呢。” “在王爷那边呢。我娘带着老大,王爷就抢着老二,反倒我这里一点事都没有了。”她笑着道:“我明天是清明,我们一起去上坟吧,后天我打算去医馆筹备义诊去,总不能一直歇在家里。” 他嗯了一声,道:“行。”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拉着方朝阳,“您都来了,住在您和他一起住过的房间里,现在去给他上坟又有什么关系。” “我去做什么。”方朝阳蹙眉,“改天等我有空再去吧。” 顾若离不肯,“走,您抱着老大,他现在就要您呢,要是一会儿哭了怎么办。” 方朝阳这才松了口,一行人坐车去了顾氏的坟上,荣王也跟着,抱着老二一路逗着。 顾若离亲自扫了墓摆了瓜果,她抱着两个孩子跪在顾解庆的坟前,含笑道:“祖父,左手的老大,右手的是老二,您看看。” 两个孩子格外安静。 她笑着:“都很乖巧的,你一定喜欢。” 和顾解庆说了好一会儿话,她又移到顾清源的坟前,拿袖子擦了擦碑上面的灰,“爹,娘,七爷还有王爷都来了,还有您的两个外孙……我给您多少点纸钱,您在哪边如果有什么不顺遂的,一定要告诉我。” “废话真多。”方朝阳哼哼道:“都成一堆白骨了,有什么不顺遂的……”她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 她还站在这里,他却成了一堆白骨了。 她忽然想问问他,当年你说让我先走你帮我处理后世再来找我的呢,如今我站在你坟头上……你却成了白骨。 “行了,别惊着孩子。”方朝阳将孩子递给两个乳母抱走,想了想蹲下来拿火折子点了纸钱,烟升起来火光跳动,她仿佛看到了顾清源的脸。 蓦然去想,他们之间,似乎除了顾若离以外,一点纪念过往的东西都没有。 一封信,一支簪子,一条手帕! 她看着火光,忽然就看不清了,她记不清顾清源的容貌了……她起身站着没动,顾若离过来抱着她眼睛红红的,道:“娘,谢谢!” 谢谢你能和我一起来,我们一家人在这里团圆。 “好好过日子。”方朝阳摸了摸她的头,道:“不要……”她顿住,淡淡的呢喃道:“不要做,你可能后悔的事。” 就算当初难堪痛苦,也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悔的机会。 没有路让你可回头,也不会有人一直在原地等着你。 “嗯。”她牵着她的手往马车去,母女两人走着,赵勋随在身后,就看到荣王蹲在顾解庆的坟头嘀嘀咕咕的说着话,“……亲家老太爷,我们也算是旧识了啊。当年啊,我也不是不想救你,而是我根本无能为力啊。如今娇娇也过的好,你就放心吧。” 赵勋回头扫了一眼,翻身上了马,咳嗽了一声。 荣王一怔回头看着自己儿子,咧嘴笑了起来,“亲家老爷我走了啊,我家老七催我了。”就提着一副,颠颠的跑过去,想和赵勋说话,可对方已经调转了马头走了。 他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上了马车。 第441节 顾若离开始每天上午去一贯的待半天,下午回来,赵勋也是上午在黄章那边或者去延州……似乎很忙,顾若离没有细问,但是能感觉得到他在做什么。 百日宴办的并不隆重,还是走动多的一起在家吃的饭,六月初五那天,顾若离第一次主持操办了同安堂的义诊。 ☆、254 番外在你喜欢的地方等我 “你是谁?”方朝阳坐在坤宁宫中,“顾太医呢?” 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天青的潞绸直裰,肤色很白,一双手拢在腹前,手指修长,指甲干干净净的修剪的也非常圆润,她又打量着他的头发,浓密乌黑,干干净净的不留一根碎发。 “朝阳。”太后不悦的打断她的话,道:“怎么这么说话的。”又和男子道:“正言别介意,她自小就是这副性子,说话直来直去的。” 顾清源笑了笑,看向方朝阳拱了拱手,道:“在下顾正言。因家父今日身体有恙,所以特替他来给太后娘娘请脉。” 方朝阳凝眉回头看着太后,太后就笑着道:“我和圣上就信他们父子,这满太医院,他们最是正直信得过的。” 方朝阳就没有说话,斜睨了顾清源一眼,对方已经上前去太后身边放了脉枕,伸出手来搭在太后的手腕上。 她打量着他的手指,真的是又细又长,指节匀称非常的好看。 她鲜少看到这么好看的手。 稍后,顾清源起身,微笑着柔声道:“您身体略有些湿气,若是您想吃药,就给你开一副祛湿的方子接着吃,若是不吃您平日可趁着天气好时多出去走动,也是无碍的。” “那就出去走动。”方朝阳起身道:“总是吃药也没有胃口吃饭了,您这个月都瘦了。” 太后就笑了起来,道:“行啊。就听你们的。”话落,就扶着方朝阳的手要出去散步了,顾清源略收拾了一下告辞而去。 方朝阳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问太后,“是顾氏的老二?”她记得顾庆山的大公子已经成家了。 “是老二。”太后含笑道:“仪表堂堂,颇有魏晋之风。就是出身太低了些,若不然我倒是想给你说合一番。” 方朝阳挑眉道:“我的婚事您别操心了,我自己瞧着,瞧得上我就嫁,瞧不上我就一辈子照顾您,哪里都不去。” “傻丫头。”太后笑着道:“你跟着我有什么好的,这女人啊还是要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要不然一辈子太寂寞了。” 方朝阳不以为然。 “你兄嫂今儿晚上进来陪我用晚膳,你别躲着,大家把心结都解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太后说着,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了顾清源正从岔道回了太医院,她看着笑了笑,越发的喜欢这个年轻人。 方朝阳正要说话,忽然前面传来喧哗声,邱嬷嬷迎了过来低声道:“文化殿那边闹起来了,荣王妃娘娘打了七爷一巴掌。” “又闹什么劲儿,就她生两个孩子整日里不省心。”太后脸色一变,问道:“为的什么事。” 邱嬷嬷就道:“好像是和世子爷闹了矛盾,也不知道怎么了荣王妃娘娘就打了七爷,七爷不走就站在那边,不管谁喊他都不走。” “我去看看。”太后说着,扶着方朝阳一起往文化殿那边去,荣王妃已经不在了,远远的就看到屋檐下站着一个五六岁少年,照着刷着红漆的木梁打了一拳,这一拳打的不轻瞬间能看到他手背上破了皮,可他攥着拳头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 走了十来步又停了下来,往文化殿里看看,拿袖子飞快的抹了一把脸,发狠的跑走了。 “这孩子。”太后看着眨眼功夫跑没了影的孩子,和邱嬷嬷道:“找个人跟着他,别让他出事了。” 邱嬷嬷应是而去,太后叹了口气。 “你管他们家的事做什么。”方朝阳不悦的道:“早晚有她苦头吃的。” 太后不得不打道回府,边走边道:“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兄弟为了爵位闹的不像话都死了一个了,所以她就怕将来荣王府也重蹈覆车。我也劝着,老七这孩子虽脾气大拧的很,可是心特别的纯善,好好养歪不了的。” 方朝阳冷笑了一声,道:“她养的,不歪也得备她拧歪了。”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谁都能被养歪了。 太后也懒得说,毕竟荣王不是自己亲生骨肉,在心里就差了许多。 晚上,坤宁宫里摆了宴,方朝阳楞是没有去,她带着温嬷嬷偷偷的出了皇宫,在外头溜达,天色渐渐暗下来,温嬷嬷道:“郡主您就回去吧,这会儿侯爷他们肯定也回去了。” “不回去,瞧着他们的脸我就厌烦。”她说着找了间茶馆坐下来,小厮上了茶不住的打量着她,这里也有女子来喝茶,可像这位姑娘这般好看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瞧一眼就得了,你时时盯着,我长了几只眼睛?”方朝阳正厌烦着,一拍桌子呵斥道:“做完事就走!” 小厮不敢再看,垂着头便走了。 方朝阳端着茶喝着,温嬷嬷忽然指着楼下道:“……那是顾大夫吧。” “哪个顾大夫。”方朝阳看着温嬷嬷,就听她道:“顾正言,太医院顾太医的二公子啊。” 方朝阳哦了一声,就想到了今天在坤宁宫里看到的男子,这才放了茶盅朝楼下去看,就看到了顾清源正半蹲在一个小男孩面前,手里拿着药膏慢悠悠的给小男孩抹着膝盖。 似乎是奔跑时摔着了,他看到了就给人家上药。 顾清源将药膏给了小男孩,笑着摸了摸人家的头,起身徐徐往牵头而去,依旧是白天那身天青的直裰,仙风道骨的样子,让人看着如沐春风。 “听说顾太医递了辞呈要回家荣养了。”温嬷嬷道:“往后太医院就不知道谁管事了,可惜了。” 方朝阳闻言一怔,问道:“回庆阳,西北?” “是啊。”温嬷嬷道:“回去打理他祖上的医馆,这些年他不是每年都要回去待上几个月吗。” 这事方朝阳是知道的。 “走吧。”她心头微动,丢了银子下楼,街上人来人往早看不到顾清源的身影,温嬷嬷问道:“郡主在找人?” 方朝阳嗯了一声,道:“顾家住在哪里?” “好像就在这后面把。”温嬷嬷指了前面的巷子里,“圣上赐的宅子,应该好找的,这附近的人都认识他们。” 方朝阳嗯了一声,提着裙子就往那边去,温嬷嬷带着女官们追着,道:“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去。” “去找顾正言。”方朝阳负着手,边走边道:“我瞧着他不错。” 温嬷嬷惊讶的愣在原地,等方朝阳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追着去问道:“郡主,您……您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方朝阳摆了摆手进了巷子,站在顾府的门口,指着门道:“敲门!” 温嬷嬷被震的不知道怎么办,身后的女官已经上前去敲了门,开门的是陈顺昌站在门口打量着方朝阳,疑惑的道:“请问您是……” “没事。”方朝阳道:“顾正言在不在。” 陈顺昌发懵的点了点头,方朝阳就直接推开他进了门,在正厅里坐下来,随即顾解庆走了出来,看到他一楞,道:“朝阳郡主,您怎么来了。” “听说您要回庆阳?”方朝阳看着他,他点了点头,道:“是,下官已经上递了辞呈,若无意外月底就走。” 方朝阳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就看到顾清源从一边的走到了门口,他换了件半旧的灰色家常道袍,站在门口看着她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来拱了拱手,道:“正言见过郡主。” “我找你有点事,你跟我来。”方朝阳起身径直出了门,站在院子里等顾清源。 顾清源和顾解庆对视一眼,后者低声道:“不管她说什么有什么要求你先应着,明日我进宫去和太后娘娘说。” “是!”顾清源莫名其妙,迎着方朝阳而去,“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方朝阳回头看着他,问道:“你今年贵庚?” 顾清源一愣回道:“在下……二十二。” 大了她六岁,她颔首,道:“成亲了吗。” “郡主。”顾清源皱眉看着她,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方朝阳又问道:“定亲了吗。” 顾清源摇了摇头。 “行。”方朝阳颔首,道:“你明天去宫里和太后求亲吧,婚事简单就好了。”说着四处看看打量着院子,“就过个脚,你随便收拾一番就好了。” 顾清源愣住,随即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他肤色白容貌清俊,这么一红了脸就少了白天的稳重清冷,多了几分少年的羞涩和憨态,“成……亲,你我今日才认识的,这……不合适。” 他们身份就不合适,她出身侯门和圣上一起长大又得太后的宠爱,封了郡主,高高在上。 “你是对我容貌和性子不满意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要是对我的身份不满意,那就无所谓。我不在乎这些,成亲后我们去庆阳,你就无所谓了,你想想,要是同意这会儿就点了头,明天去求亲,要是不同意我就这就走。” 顾清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这么直接的上门来命令他去求亲。 他没有不满意,方朝阳的容貌在京城一绝,至于性格,他觉得她这样的女子是缺少了关爱,因为内心太敏感太会竖起刺来扎别人而保护自己。 他能理解,所以不存在厌恶。 可……也谈不上喜欢。 “这太唐突了。”顾清源摆手,回神过来拂袖道:“婚事乃一辈子的大事,在下不会匆忙行事。未免将来你我后悔,还请郡主不要再提!” 方朝阳打量着他,点了点头,道:“行啊。”话落,转身就走了。 头也没回。 顾清源就站在院子里愣住,这……行事太让人难琢磨了。 “怎么了。”顾解庆问道:“郡主和你说什么。” 他哪好意思说人家姑娘是来求亲的,传出去岂不是太难看了,便道:“只是问了问太后娘娘的身体,我说无碍,她便走了。父亲不要多虑。” “原来如此。”顾解庆松了口气,“郡主性子虽难定,可人却是很善,对太后娘娘也是出自肺腑的敬爱……”说着怜惜的叹了口气,自小家里待不了,就只能住在宫里,若能选择,哪个孩子不愿意随着自己的父母。 顾清源摇了摇头回房去看书,此事似乎就像是一阵香风,突然吹来又一转而逝,他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方朝阳离开后,温嬷嬷就气的不得了,在车上就道:“您怎么能突然上门去说这种话,您可是郡主,往后他们顾家会怎么看您。” “没什么,我方才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既然这么想了我就做了,有何不可。”方朝阳不以为然,眼前就浮现出顾清源脸红的样子来,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二十二,还没有定亲……” 温嬷嬷扶住额头,也知道方朝阳的性子,她要是想做谁也拦不住她,只能求着道:“您要是真喜欢,那让奴婢去暗示顾太医好了,您不要再亲自去了。” 方朝阳不以为然,“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你不用管了。等定下来你再和太后说。” 去庆阳不错,离开京城她还能清净几年。 温嬷嬷叹气,但好在一连几个月方朝阳都没有再去找顾清源,也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死缠烂打的局面,她松了口气,方朝阳向来骄傲,她既开了一口次,应该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顾解庆果然辞了回乡,顾清源留在京城处理一些琐事,年后再回庆阳。 这一日秋高气爽,方朝阳心血来潮去了法华寺,前面在展菊花,每年这个时候庙里都会有上百盆的菊花展出,她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去了后山,坐在亭子里喝茶,看着秋风起时枝头吹落的黄叶,一身银红的广绣宫装随风轻舞。 顾清源站在对面的山头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就像是突然开在山野里的一株牡丹,如火如荼的盛开着,芳香四溢,让人移不开目光,蓦然的他就想到那日她突然造访让他去求亲的事。 至此后,他们就再没有碰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不成想今天在这里看到她了。 方朝阳感受到视线,一抬头就看到山顶上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正望着他……一身天青色的直裰随风猎猎,面容清冷俊美……是顾清源。 她扬眉,抱臂回看着他,也不动不说话。 顾清源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就出现在她身后,拱手道:“郡主安好。” “来看菊花?”方朝阳回头看着他,他颔首回道:“是,郡主亦是?” 她摇头,回道:“我不喜欢菊花。” 第442节 和她说话,若不了解的人很难接的上她的话,他一开始有些吃力,聊了两回就大概知道她说话的思路,“那郡主是来这里赏秋?” “嗯。”她颔首,问道:“你何时走?” 他回道:“年后便回庆阳。”他话落,她就不再说话,转身看着身后的茂密的树林,他站着未动淡淡的道:“郡主若想离开这里,有许多的途径,你……可愿意听在下说一说。” 他居然知道她的意思,她回头看着他挑眉道:“说!” “郡主可去江南,江南柔美,一路坐船南下途中便去三月。在扬州或苏州或往临安、应天,这一番路便能耗去足一年有余。若你还没有归意,亦可往西南而去,可去福建,广东一带,那边沿海冬夏无差,正是养心的好去处。” 方朝阳听过,道:“西北呢。” “西北荒凉,冬天太冷夏天太热,和京城无差!”顾清源微怔,撇开目光回道:“郡主不过想觅一处安逸的去处,西北不是。” 方朝阳坐了下来,看着他,“安逸与否是我说了算。我不爱江南,更不喜欢沿海,就想去看塞外风光,不可?” 他失笑,道:“当然可以。”忽然觉得,大名鼎鼎的朝阳郡主,其实是个任性的孩子,好像就喜欢和人反着来。 她不再说话静静坐着,前面热闹的声音传了过来,将近正午山上的游客越发多了起来,方朝阳起身要走,看着他道:“不走?” “走!”他笑两人并肩往上下走,不约而同的没有往前面去,而是选择了后山陡峭的山路。 前几日下个雨,青石板和碎石的路有些滑,方朝阳走的很稳,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他忽然停下来在路边看到了一株草药,爱不释手的看了好一会儿,她问道:“什么东西?” “野三七。”他回道:“年份很久,是难得一见的好药。” 她颔首,道:“既喜欢就采了带回去。” “难得生长这么久,采了可惜。”他又看了一眼离了那株三七,道:“耽误郡主时间了,抱歉。” 方朝阳睨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走,走了半道才发现路被山上冲下来的泥堵了,几个沙弥正用铲子清扫,方朝阳的女官上前去问,回来道:“要明天才有路出来。” 方朝阳看着,站着未动,眉头微蹙。 “回去吧。”顾清源看了看天色,“一会儿天黑下来,路不好走。” 她却是坐下来,和女官道:“和小沙弥说一声,让他们先紧着一人行的路清一条出来,我就在这里等。” 女官应是。 顾清源见她这样一愣,心里摇了摇头却又不好走,只好在这里陪着。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他们才顺利穿过去,过了好些天他才知道,第二天方朝阳就给法华寺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他觉得,她是变相的补偿了那几个沙弥。 真的很特别,特别到你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又会做什么。 看着任性,可是她又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去回报别人的付出,不理解的便是傲慢无礼,颐指气使,理解的便就能体会到她的柔软和心善。 那一年的京城第一场雪时,他们又见面了,还是在法华寺的后山。 她走在雪里,身后逶迤的留下一串脚印,她回头看着皱眉居然又回头走了一遭,将她留下来的脚印踩的乱乱的,才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接着往前走。 他站在山顶看着,忍不住微笑。 她抬头看到了他,又收回了目光转身而去,他也没有追着去,两人就这么遥遥看了一眼对方……下山的时候,她的马车停在路边,卡在泥沼里,马很狂躁的打着鼻响,她就站在不远处皱着眉头显得很不耐烦。 他过去,柔声道:“坐我的车。” “好。”她没有推诿客气,“你的车在哪里?” 他回身打了手势,车夫赶车过去,她上了车站在车辕上看了他一眼便进去了,车缓缓下山,他自己一个人踩着厚厚的雪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家,手脚都冻的僵住,回家洗澡换了衣服,第二天便染了风寒病倒了。 家里只有一个车夫陪着,他起来喝了口凉茶自己煎药,端着药站在厨房门口,就看到她推门进来,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他,跟着她的女官手里提着几包药并着好几个食盒。 食盒里装着点心还是热的,他道了谢也没有客气便吃了。 “再问你一次。”她坐在他对面放了茶盅,就这么直视着他,问道:“要去和太后求亲吗,年前办了婚事,年后我随你去庆阳。” 他飞快的错开目光有些慌乱,她等了一会儿,便起身,道:“明天还有人给你送吃的,你在家等着吧。”便走了。 他一夜没睡,翻来覆去的脑子里都是她。 方朝阳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坤宁宫,一整日就待在坤宁宫里哪里也没有去,日落前她挥退了女官早早歇了……刚躺下温嬷嬷进来道:“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有话问您。” 今天白天在那边待了一天都没有问,何以她才回来就问了。 她起身穿了衣服去了坤宁宫,就看到顾清源站在太后面前,太后凝眉看着她,问道:“你们商量好的?” 她看着他微微扬眉,又看着太后点了点头,道:“商量好的。” “正言先回去吧。”太后和顾清源道:“我和朝阳说几句话!” 顾清源一句话都没有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应是而去,太后就愠怒道:“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让他提亲,他是很好,可是你要想清楚,他的身份在这里,又马上要回庆阳,难不成你也要跟着他一起去?” 她点头,道:“是!” “他虽看着和气,可为人有傲骨,你又不是低头的人,你和他不合适。”太后不高兴,更舍不得,庆阳那么远将来她想回来都难如登天。 她回道:“低头的我不喜欢。” “你!”太后拍了桌子,道:“你想清楚了,将来不后悔?” 方朝阳点头,“想清楚了。不后悔!” “行,行!”太后指着她骂道:“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去问问你娘,她同意不同意你嫁那么远。自古只有那些不受待见的才会远远的嫁了,眼不见心不烦,你倒好,自己千挑万选的,选了那么远的地方!” 方朝阳坐下来,垂着眼帘,道:“若不好,我再回来。腿站在我身上!” 太后被她噎住,好半天都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道:“成亲又不是儿戏,你就这么随便。什么叫腿长在你身上……你要是过的不满意难道还能和离了不成。” 她不以为然,过的不顺凑合着做什么,一辈子那么短,谁委屈了自己才是真的傻。 太后拧不过她,年前给他们办了婚事,不过好在方朝阳的嫁妆早就备好了,只是顾清源那边很仓促,连顾解庆以及顾清沾都没有赶过来,但婚事依旧办的很风光…… 那天是他们在皇求亲后的第一次见面,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床头扬眉看着他,他拿着秤握着盖头看着她,烛火跳动,满室红光。 第二日,两人醒来梳洗后去了宫中给太后请安,下午回了家里。 两人吃饭时面对面,他给她夹菜柔声道:“中午吃的少,多吃点。” “嗯。”她筷子在菜碗上顿了顿,也给他夹了菜,两人对视莫名的就笑了起来,他道:“会下棋吗。” 她点头,“会!” 放了碗两人对面坐在炕上摆着棋盘,方朝阳走了十几步后,顾清源就问道:“这一步不可,可要悔棋?”和她解释了一遍原因。 “落棋不悔。”她执意落了棋,“你走你的,我输了也是我该的。” 他轻笑,烛光下她眉目如画动人心魄,他看着心头跳着,忽然觉得很安宁……就这样感觉极好,恨不得这一夜就白了头。 “好看?”她挑眉看着他,颔首道:“你也不错。” 他轻轻笑了起来,将棋落下,道:“我给你画副小像如何?” “好。”她理了理衣襟坐着,女官取了笔墨来,他就落笔开始画,他的手指很长如青竹一般,她一直看着目光很细致……大半个时辰后上了色的小像成了。 很像,栩栩如生,美艳孤傲。 她知道,她在他眼里还是孤傲有距离的,这副画里就能看得出来。 “裱了吧。”她接过来打量着,抬头看着他,“将来挂在你书房。” 他笑着点头,道:“是,一抬头便看到夫人了。” “有何不可。”她将小像给了温嬷嬷,但是离开京城那天,这幅小像还是丢了……她怎么也没有找到,他揽着她柔声道:“等到了庆阳再给你画一副。” 她没了兴致,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风光很好,到太原时她马车坐的累了,便下来沿着官道走着,路边的野花开的芬芳灿烂,他走了几步停下来牵了她的手,她微怔由他牵着,两人慢慢走着。 “这时间刚好,一路风景都很美。”他含笑道:“虽不如京城热闹,却胜在民风淳朴,安宁祥和。” 她明白,他是怕她不习惯,所以才说的这话,可性子在这里让他去说庆阳不好又不会说,所以才会这样。 “我来就是为了这份安宁。”她接了他的话,他停下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细微感动着,两人走了一会儿又上了车,他抱着她在怀里拆了她的发髻,柔声道:“你歇会儿,还有三个时辰我们才有地方落脚。” 她应了一声头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 她生的很好,无一处不精致绝美,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素,那么的恰到好处,他一时看的痴了手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心动,那么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对她就已经是爱了。 情根深种的爱,让他时时刻刻都念着她。 她忽然睁开眼睛,睫毛在他手心里扫过,微痒……他一怔有些尴尬的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她说着忽然伸手,宽松滑下来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勾住了他的脖子,她微抬着头吻住他的唇,他一愣轻笑抱着她在怀里轻轻柔柔的吻着。 舌尖碰撞摩擦着,她心头也极速的跳着,这样主动的示好她做的很生涩,却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惊喜。 他抱着,紧紧拥在怀里。 那一次两个人那么的不顾一切,车外行人不断,随车的婆子丫头就隔着一道板,而车里却是春光一片。 第二日,他们牵着手随着马车不急不慢的走着,在没有人的小道上,他们看到了一座孤坟,他回头看着她轻轻抱着,道:“若你我老了,我希望你先我而去,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我不忍。” “一起好了。”她笑着道:“总有人收尸,不然随猫狗吃了也无妨,不过一具躯壳而已。” 他摸着她的脸,低声道:“我哪能舍得,便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你稳稳葬了……你只要等着我,就在你喜欢的地方等着,我会找到你的。” “好。”她点头,“那你要快些,你知道我向来不耐烦等人。” 他轻笑捧着她的脸柔柔的吻着,道:“好。” 去庆阳后的日子,过越发的安逸,方朝阳不喜欢和别人来往,家里的人都不打扰她,随她高兴怎么样……她一个人待在院子里,高兴了就上街走走,每到一处都能引得众人停下来看着她,她好像很习惯这样的场景,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翻年后她就有了身孕,吐的厉害,几乎喝上一口水就会吐出来,他整日陪着熬着,月份渐深些她脾气不好,常常莫名的发火,也不和他说话,他就坐在一边陪着,她看着心里过不去,又抱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却都消了气。 临近九月的时候,她生了一个女儿,几乎是九死一生……顾清源在她床头低声道:“往后都不要生了,一个女儿就够了。” “好!”她点头,第一次觉得她该再生一次,至少给顾家留一脉香火。 娇娇很乖,一生下来地一声哭后就无论吃奶还是拉便时都不哭,只会哼哼的给出提示,她觉得这孩子闷的很,鲜少去抱,但是顾清源很喜欢,稍微大点就整日待在身边,给她讲故事,带着她钓鱼。 小小的,不过一岁的孩子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池塘边,看着河面……父女两人一坐就是半天。 三岁的时候她发现娇娇偷偷翻书看,就那么踮着脚站在桌案上翻顾清源的《伤寒论》看的聚精会神,她惊讶的不得了掀了帘子进去,就质问道:“谁教你认字的。” 娇娇受了惊吓,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看上面的图画。” 她翻开书,果然她看的那一页上有一副图。 她暗暗松了口气。 顾清源知道了却很高兴,不单他,顾解庆也非常的高兴,此后就带着娇娇泡在药房里,识字,习字,看书,背药名方歌…… 日子过的很快,也很平静,他们不常吵架,不高兴的时候他们就彼此冷着,有时候好几天都不说话,还是娇娇拉着顾清源来找她,两个人对面站着忽然就解了气。 什么都不用说,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的个性。 第443节 顾清海很讨厌,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他常常来这里找顾清源,她却一句话都没有和对方说话,见到了便走了。 转眼,顾若离就长大了,越发和她不大亲,整日泡在药房里难得和她说句话,就是晚上一起吃饭,她也是会盯着书看,她瞧着烦躁还斥责过她……伺候她就不在她面前看书了,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坐着,和她说话。 母女两人说不了几句就冷场,只有顾清源在时才会热络一点,不那么尴尬。 那日她听到了顾清源被一个人女人拦住的消息,她不想去可还是去了,那个女人有了身孕,说是顾清源的孩子……她问他,他回头看着她也不说话,仿佛在说,难道你不信我? 她没有再问,转身就让人将那个女子打了一顿,如果是他的或许还能考虑,她走,随顾清源处理,可如果不是那就不能留,居心不良的女人! 那女人流产了,顾清源找到她满脸的失望,“你不信我可以,可她是个人,你有许多方法处理此事,为何偏偏选了最极端的。” 他眼里是失望,好像压抑很久的,眼底露着难以察觉的厌恶,她看的很清楚,转身就砸了房里所有的东西,和他大吵了一架,带着丫头就走了。 她出了城又折了回来,在同福楼住了三天。 他没有来找她,第四天的时候她一早起来收拾东西,带着哭着的温嬷嬷出了城,路过她七年前他们停留的那个地方时,那座孤坟已经被铲平了,她找不到当时他们落脚的地方……而他说的话,也好像随着风,就这么飘远了。 这世上,没有谁少了谁不能过。 没有西北,她可以去江南,可以去福建……她还可以回京城。 他不知道的是,顾清源在她常去的花农那里等了她四天……她说她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种的都是牡丹花。 他们约好,她只要待在她喜欢的地方,他一定会去找她。 ☆、255 各异 同安堂义诊的消息,从清明节时就已经散播出去,由静安县主亲自主持坐诊,所以,第二日顾若离卯时去时,就惊讶的发现门前的马路上被人分成一格一格的,许多商贩昨晚就打着地铺睡在这里,占着地方。 她惊讶不已,顾掌柜笑着道:“……这让我想到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每回义诊也有人早早来占地方排队,可也没有这一回这么拥挤热闹。” “我第一次见到。”顾若离失笑,满脸的惊讶,“以前我来时都近午时了,只知道人很多,却没有想到大家都来的这么早。” 顾掌柜想到了以前,他很久没有看到庆阳这么热闹了,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行脚商人,来看病的人,陪同的人,纯粹赶集游逛的人,挤挤攘攘的将小小的庆阳塞满了,据说连隔壁的合水都热闹了几分,在这个夏天里,真的是让人心头舒畅。 “在大堂里摆两盆冰,一会儿人多了肯定热的厉害。”顾若离进里面,毛顺义和岑琛都在,杨文治说是稍微晚点。 “我昨晚就将手术室准备好了。”岑琛有些兴奋,以前他在庆阳时也来了许多次的同安堂义诊,但多是在一边听顾老爷子诊断,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坐在这里,和顾氏的后人一起,为庆阳为西北的百姓做些有意义的事。 “我估计今儿还是以中医为主,所以把药柜的药都准备充足了,崔树和二妮要忙一点,大家吃的饱饱的,别饿着了。”顾若离换了衣服,大堂里摆了桌子,大家去后院吃了早饭,等再回到前堂时外面已经开始排队了。 “县主。”瑞珠和欢颜在前头忙着,一人捧着号,给排队的人发号,喊着,“大家都别站着,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候着,一会儿我们会叫号,喊到号了你再来,免得在日头底下晒着人难受。” “这个法子好。”众人高兴不已,“那我们就在屋檐下坐着,一会儿就等姑娘喊我们了。” 欢颜点头,挥着手,“去吧,本来就生着病,别亏着身子。” 顾若离站在门口笑看着,众人纷纷和她打招呼,一会儿工夫,门外已经站不下脚了,小贩的叫卖声,病人的交谈声,熟人的打招呼声不绝于耳,忽然,人群外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有人喝道:“都听着顾大夫安排,谁若捣乱刀剑无情!” 呼啦一下场上安静下来,就看到赵勋带着一队几十人穿过人群大步而来,气势威武震的众人大气不敢喘,定定的站在原地。 这……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他,他走过来低声道:“没有人捣乱吧?”他还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同安堂义诊,能让整个庆阳热闹成这样,比上元节的灯会还要热闹。 “都是普通百姓。”顾若离低声道:“你让兄弟们远远守着就好了,若是有闹事他们也来得及,要不然你吓着大家,他们就不敢来看病了。” “我来走个过场,震慑一番,一会儿就走。”他低声道:“你忙你的,我四处看看。”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那你一会儿早点回去,儿子在家里我怕他们见不着我要闹腾。” 他颔首。 一声锣鼓响,欢颜喊道:“一号,二号,三号进来!” 有人蹑手蹑脚的从赵勋身边小心翼翼的进了门,他看着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转身在人群中走动了一圈,就带着一干衙役散开,大家踮着脚看着等他走远了,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场面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你说说自己的症状。”顾若离坐在桌案之后,手中握着笔沾了墨水,病人一边说她一边飞快的记录着,又指了指脉枕,“手放上来。” 病人说完,她号完脉开了药,“去柜台拿药。这个病例你也带着,下次有事再来就不用复述这次的病情。” 病者点头这应是,拿着方子去柜台抓药。 “四号!”欢颜喊着,顾若离在一边的药盆里洗手,拆了口罩喝了口水,又坐了下来接第二个。 来人坐了下来…… 外面的街道上,有人抓着零嘴坐在地上吃着,有人聚拢在一起聊着天,有人翘首等着焦急的算着手里的号码牌还有多久等到自己。 顾若离换了十几个病人,再抬头时面前坐了一位夫人,她洗手坐下来问道:“您说说自己的症状。” “我昨天晚上才病的,就有点肚子疼,从昨天晚上到这会儿功夫,我已经跑了十多次的腿了,人拉的没了力气。”她说着手还在抖,顾若离写完看向妇人,拨了眼帘看了看,指了指脉枕,“手放在上面。” 病人将手放在脉枕上,她手搭在脉上号了一会儿,随即皱眉,又示意对方换了一只手,她看完以后随即喊欢颜,“把她带到后院里去,让他家人去煎药,这两天哪里都不要走动。” “顾大夫,我……我家里还有事,您给我开点止泻的药就好了。”那人心头一跳,不理解顾若离的安排,就听她道:“可能是传染性痢疾,你不要害怕跟着我们大夫去后院,会有人帮你处理。你家人来了吗。” 那人点点头。 “那就让他过来陪着你,暂时不要回去,免得传给家里的人和孩子,稍后我会让官府的来人问你的话,你要细说最近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就好了。” 那人懵懂的点着头,可看着顾若离的样子太过认真,她就不敢多问,道:“我就昨晚才开始腹泻,应该不会吧。” 没有什么不会的事,顾若离对欢颜打了颜色,欢颜立刻请她去了后院,随即崔树过来将方才用过的脉枕换掉,桌子上用药水擦了一遍,又将房间里各处都喷洒了一遍药。 顾若离洗手回来,赵勋已经来了,他道:“怎么回事?” “可能是传染性痢疾,我将人留在后院了,你带着面罩去盘问一下,她最近去过什么地方,家主哪里,粪便是如何处理的。然后让黄大人派人陪着崔树去她家消毒,将她的粪便处理掉,还有和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到同安堂来拿药。” 赵勋凝眉,点了点头,道:“好!”就接了口罩去了后院,过了一会儿知府衙门的衙役也到了,小半个时辰赵勋回来,她问道:“怎么样?” “都问清楚了。她前两天回娘家,昨天才回来,晚上吃了点青菜和白米饭就发病了。”他问道:“要做什么。” 顾若离顿了顿,在桌子的抽屉里拿了一张纸出来,仔细写了几个要点递给赵勋,“让他家附近的人,包括她的家人都来同安堂拿药问诊,不要钱的。若是有人不愿意来就绑了人过来。” 赵勋颔首,顾若离又喊住他,“你自己注意,不要乱碰东西。”她家里有孩子,这些病菌不是开玩笑的,要是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颔首,带着人大步而去。 后院的妇人肚子待在房间里,她家里也知道了情况不敢靠近,在门外给她递了药喝,又送了个泡着药的马桶进去,“大夫说你就这里头解决,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告诉他们。” 妇人不敢不同意,应了声老老实实的待在医馆里。 外头看病的病人也嗡嗡的议论起来,不知道什么情况,大体上猜测着…… “县主。”杨文治从外面进来,顾若离笑着道:“杨大夫来了,您赶了路快休息一会儿,喝杯茶。” 杨文治就在大堂里套了外套,和顾若离一样带了口罩,含笑道:“无妨,人做事的时候是不知道累的。”他说着坐了下来对欢颜点了点头,随即就听她喊道:“六十三号。” 人流又动了起来,日头正热的很,顾解兴和顾解福远远站在人群外,顾解兴道:“看这架势比以前还要热闹,我们进不去。” “进不去就不进,我们也不看病去了也是添乱。”他看着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那个小丫头,真的一个人将顾氏撑起来了。” 现在的顾氏比以前还要名头响,他们出去做生意,不知道他们分家了的,一听他们姓顾就会问他们是不是庆阳顾氏,和顾若离是什么关系。 一个叔祖父的身份,就让他们在外头行走的更加方便。 谁有能想得到,现如今,整个顾家的人都要靠着她的名头吃饭了。 “走吧。”顾解福道:“这丫头虽对我们还算客气,可却是记仇的,如今朝阳郡主又在这里,我们还是松宽些的不好,免得惹了她们母女的嫌,事情越办越糟糕。” 顾解兴点头应是,兄弟二人慢慢的挤着出了人群。 天色渐渐暗下来,今天发出来的两百号都看完了,余下的就留着到明天了。 “病人就子啊后院?”杨文治指了指后院,顾若离点头,“除了这里被的地方也不合适,一会儿大家回去前记得把衣服换了,手脸都要仔细清洗。” 众人点头应是,顾若离和杨文治一起去了后院,妇人下午睡了一会儿,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听到她的声音立刻道:“县主……我今天吃了三次药,下午就跑了两次的腿,人也精神了不少。” “嗯。”顾若离道:“再吃一天的药观察一下。你不要害怕,在医馆里反而会保证你的安全。” 妇人点着头,道:“下午我男人和我说过严重性了,我不晓得这么可怕,也不知道我两个娃子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我传染到。” “官府的人去了,等排查后会将他们带来一起吃药。”顾若离隔着给妇人号了脉,杨文治也扶了诊了一刻,道:“你想没有错,这个宁可错过不能放过。” 是的,这大夏天的,要是传染出来,难以想象庆阳甚至整个西北这一片会成为什么样子的景象。 “赵将军和黄大人来了。”说着话,赵勋穿过前堂到了后院,顾若离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样,他家里的人带来了吗。” 赵勋颔首,道:“都在前面,毛大夫在看。”又道:“仔细盘查过了,今天一早她就出来门,不曾和邻居接触,但昨晚的排泄已经倾倒,崔树和里长去消了毒,将那一条巷子的排泄都清理出城掩埋了。” 赵勋想的比她还要周到,顾若离道:“那就好,就希望这病就在这里断了根。” “得亏县主要不然这一次还不知道弄成什么情景。”黄章想想有些后怕,他没有见识过痢疾肆虐是什么样子的场景,可以往记录在案的案例他都翻看过,其情形难以想象。 “希望是我的小题大做。”她笑着道:“如果真的阻断了传染,那也是我们运气好,庆阳的百姓运气好。” 因为没有办法化验粪便,她的判断多是靠经验推测的,所以,到底是不是,她不敢一百分的肯定的,但是,宁可信其有。 “你先送你回去。”赵勋看着她道:“事情都办完了吗。” 她一天没看到儿子,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怎么样了,她颔首道:“你和黄大人还有事要谈是吧,那你们去忙,我一会儿将前面的病人看完,就和岑大夫杨大夫一起走,你放心好了。” 他颔首,和众人抱拳与黄章一起出了门。 负手走着,外面安静下来,但还是有许多人将自己的空铺子留在原地,先占着地方。 他们绕过这里,黄章问道:“将军,您对这件事怎么看?”同安堂义诊他们早就知道,也都做了安排,可是查出痢疾却是事先没有想到的,所以,这一下午的时间,他一直忙着心惊肉跳的,还没有细细想过后面的事。 “是不是巧合再去查证。”赵勋沉声说完,黄章停下来看着他,问道:“您觉得,这事儿要上报吗?” 如今从延州开始一路开始,到巩昌直往背面的开平卫,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汇报两面,一面奏疏往京城去,一面就送到赵勋这里来。 京城毕竟远,所以,等奏疏到京城再批复重重关卡下放了决议,这里的事赵勋都已经处理完了。 所以,说赵勋是西北的皇帝一点都不夸张。 没有人敢有异议。 “报!”赵勋负手慢慢走着,眉梢微扬,“就当同安堂不曾诊断出来,让朝廷派人来,若没有人来就放款赈灾!” 黄章听着一愣,顿时笑了起来,“好,好!”还是赵将军有办法,小题大做一方,还能得一笔钱。 隔了千里,除非他们派人来查,否则,谁知道具体的情况。 “下官回去就写奏疏。”黄章笑了起来,赵勋又道:“收到消息,额森内部闹了点事,明日怕是要到边市去闹,你连上两封,写的细致一些。” 黄章愕然,“额森他还不消停吗,不是……不是已经归降了吗。” “他若全心归降也就不是他了。”赵勋神情严肃,“记吃不记打的人太多。” 黄章赞同不已,从这里回去就仔细起草了一封奏疏让人连夜送走,第二日同安堂还在义诊的时候,边市果然传来消息,额森在边市上杀了七八个行脚商,说他们用劣质的棉花骗他们。 黄章又夸大其词的写了一封奏疏送去朝廷。 第444节 赵凌先看到的是痢疾的奏疏,立刻喊了太医院的郑太医来,“此病当真严重?” “若真是痢疾,那确实很严重,死人不在少数不提,而且传染特别的快,稍微接触病者就能被传染。”郑太医心有余悸的样子,“早年苏州曾有一次小范围的,一个村绝了半村人,现如今那边的百姓听到了痢疾犹如谈虎色变。” 赵凌微蹙着眉头,颔首道:“那可有治病的法子?” “此病难在防和断,治并不难。听说静安县主在庆阳,想必是有办法的。”郑太医回道。 赵凌摆了摆手,道:“她再能耐总归是个女人,又才生了孩子,也难以支撑。”话落,道:“你去忙吧,此事朕再想想。” 郑太医应是退了下去。 成一在一边回道:“圣上,阙郡王在外面。” 赵凌还没有说话,赵梁阙就已经进了门,问道:“听说庆阳发了痢疾,奏疏来了?我看看。” 赵凌皱了皱眉,赵梁阙已经将奏疏拿走了,就站在龙椅旁边看着,看完摔在桌案上,看着赵凌道:“这奏疏是开头,不出三日还会有第二封来,一定是让你拨款赈灾。” 赵凌也想到了,回道:“若真如黄章所言,震灾也不是不可,西北贫瘠,如今他们大小事都从赵远山手中过,朕若是拨款也是告诉他们,朕才是他们的天,是大好的机会。” “可国库没有银子了。”赵梁阙道:“圣上,他开口不会是一两百万两就能打发的,你现在送银子百姓拿不到一分一钱,都要落到赵远山的手中,他再用这些钱来买粮草屯兵马,不出三年他就能从西北一路蚕食到京城来,到时候这天下就不是您的天下了。” 赵凌一怔,紧蹙了眉头,他和赵远山的争执一直都是在权力分配上,他不想被对方支配做个傀儡,更多的是,他做了许多事让他寒了心,可却没有想过赵远山会来抢他的龙椅,毕竟他曾经是有大好的机会的。 “这事您不能管。”赵梁阙道:“他不是能耐吗,就让他去处理好了。” 他处理不好,就是他的能力不够,天下人看着呢。处理好了朝廷再下一封嘉奖的圣旨去,功劳还是朝廷的。 “皇叔此举不大妥当。”赵凌还是想做好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若他控制不了,到时候还是百姓遭殃,朕……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赵梁阙摆着手,“此等小灾不足挂齿,无人记载自然就不存在后世的骂名,您想多了。” “皇叔。”赵凌还要再说,赵梁阙已经摆了摆手,“此事不要再提,您听我没有错。” 赵凌被噎住,心里顿时窝了怒,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朕记得去年秋粮后,户部还有八百万两,何以此时就拿不出两百万两了,朝中并无大的支出。” “我放给岭南了。”赵梁阙回道:“海防线起了一半,银钱不够自然要再追加。” 赵凌一愣,问道:“何时的事,为何朕不知道?” “您日理万机,此等小事微臣愿意替你分忧。”赵梁阙话落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来,成一泡茶来,是存在御书房里他专门爱喝的金骏眉,“海防线太重要了,自从起建,福建广东一带少了多少水患。” 赵凌气的直抖,就愠怒的道:“此事是小事,那你告诉朕,什么才是大事。你拨了多少银子去?” “五百万两。”赵梁阙回道:“事情圣上定夺就可,事情后续微臣替您办就好了,您也能轻省点。” 啪的一声,赵凌拍了桌子怒道:“你办事也要问问朕的意思吧,八百万你就拨了一多半,国库空了,就算赵远山打过来,你让朕拿什么银子去打仗?” “圣上息怒。”赵梁阙立刻站了起来,拱手道:“霍繁篓的盐业这个月的钱就会送来。眼下已是六月,秋粮收缴在即,国库还会充盈,您大可不用为银钱烦忧。” 赵凌不想再说了,心里堵着,头晕眼花的,他扶着额头看着赵梁阙,“以后这些事还是让朕亲自处理比较好,王叔你也不要太费神,好好为两位弟弟谋个好姻缘,也能了太皇太后的惦记。” “让圣上和太皇太后费心了。”赵梁阙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婚事我也不费心,随他们自在去就好了。” 赵凌觉得自己没话说了,起了身,道:“朕有些累了,去歇会儿,王叔自便吧。”话落,踉跄了一下要走,赵梁阙上前来扶着他,边走边道:“我已让霍繁篓拿捏了西北的咽喉,不出二月,圣上就能看到成效。” “拿捏住什么咽喉?”赵凌一怔停下来看着他,赵梁阙神秘一笑,道:“盐!” 又是一件他不知道的事,他拧着眉道:“王叔,朕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要斗不要冲着百姓,此事虽能乱赵远山的根基,可是也害苦了百姓啊。” “那就将赵远山赶出去。”赵梁阙冷笑一声,“他们捧着哄着的赵将军给他们带来了灭顶的灾,他们当然要自己吃了这个苦果!” 赵凌忽然推开赵梁阙,怒道:“你到底听朕说话没有。” “圣上!”赵梁阙也蹙了眉,“微臣做这些是为了谁,可都是为了你,为了赵江的江山,你要是想易主,微臣可管不着你。”话落,先赵凌一步拂袖而去。 赵凌愣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圣上。”成一身边的小內侍支支吾吾的站在门口,回道:“……有百姓来报,说……说太子爷刚才在街上烂醉,调戏民女。” 赵凌气的眼前一黑,怒喝道:“赵安申,他人呢,给朕找来!” “太子爷……这会儿还醉着的。”小內侍回道:“怕是不能来回您的话。不过,郡王方才去太子府了,或许能劝一劝太子爷。” 小小年纪就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纨绔的事,往后他要是死了,怎么放心将朝廷交给他…… “愣着做什么,摆驾!”赵凌喝了一声,大步出去,坐着御辇去了太子府,当年这里是他的潜邸,他在这里住了好些年,如今住在这里的是自己儿子,他轻车熟路的进去,正院是空着的,里面他用的东西都还原封保留着的,赵安申住在侧院里,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大吼大叫的声音,赵安申烂醉如泥的砸着东西。 “圣上!”赵梁阙迎了过来,低声道:“太子爷也不是有意如此,怕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 赵凌怒道:“他有什么不痛快的,有吃有喝的太平盛世,他就是自己活的腻歪了。”话落指着赵安申对成一道:“给朕泼水,泼醒了为止。” 有內侍抬了井水,兜头泼在赵安申的头上。 他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一脸的懵懂不知,“父……父皇。” “你在做什么,你告诉朕,你不好好读书做功课,你在做什么。”赵凌的气的发抖,一个个的都不给他省心,“将他关宗人府,一天没醒,就关一天。” 赵安申就跪在原地不说话,随即二皇子和大公主牵着手出现,站在赵凌身后一看到场景两人吓的一迭声的喊了起来,冲过来护着赵安申,哭着求道:“父皇,太子他不是有意的,您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赵凌看着原配留下来的三个孩子,心头的火气更大,赵梁阙道:“宗人府不行,会吓着他们的。” “关!”赵凌大喝,“一起关了,也好让他们做个伴!” 內侍上前去拉三兄妹,二皇子和大公主顿时吓的大哭,院子里顿时如同炸开了锅。 ------题外话------ 昨天就是想写个番外,没有别的意思……插播一下,哈哈。 ☆、256 激发 “不过是民女。”赵梁阙拦着劝着赵凌,“太子年纪也不小了,身边的事没个女人管也不成事,我看不如在他房里放个人。” 赵凌惊了一下,赵安申今年翻了年才十三岁。 这话提醒了赵凌,十三的孩子就知道淫乱,定然就是他身边的人教坏的,他指着院子里的一干人,喝骂道:“一个个的,都给朕打杀了,守在太子身边却不教他好,朕留你们何用。” 院子里顿时哭成了一片,许多羽林卫冲了进来。 “圣上息怒。”赵梁阙露出无奈的样子,“皇家的孩子,谁敢说什么,只要他脑子清楚的不做别的糊涂事,都能揭过去。你现在打杀骂了太子,明儿朝中就要闹翻了天。” “朕生的儿子何以连打骂都不行了。他若再这样,朕明日就废了他!”赵凌怒瞪着赵安申,看着他年少青涩的脸染着酒后的红,浑身湿漉漉的,分外狼狈的样子,越加的厌恶,“关了。谁都不要劝朕。” 赵梁阙就叹了口气,只得上前去和赵安申道:“太子勿怕,你父王那边我再劝劝,你先去住两日,进去了别人也是恭恭敬敬的伺候着。” 赵安申抬起头来看着赵梁阙,感激的道:“谢谢郡王,安申记住了。” “这就好。”他说着又摸着二皇子和大公主的头,道:“都乖点在家待着,别再惹你们父皇不高兴。有什么难事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二皇子和大公主抹着眼泪点着头。 赵梁阙这才起身,羽林卫和內侍上前去拉了赵安申起来往外走,赵安申回头看了一眼扑过来的弟弟妹妹,他推开羽林卫握着两人的手,蹙着眉头什么话都没说,又松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父皇!”二皇子噗通一声跪下,“父皇,太子他……” 赵凌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边走边和成一道:“朕看他们是少了管教,明日就送去……”他说了一半,忽然想起来,他和方樱已经大半年没有同房了,也就过年的时候见了一面,儿子他都没去看几眼,现在再把二皇子和大公主送去,不合适。 太皇太后年纪太大了,而且,要是知道了他将太子关起来,怕是又要训斥他一顿,他现在就听不得这些话。 居然没有人合适。 “要不……”成一道:“送到钟翠宫去?” 赵凌摆了摆手,道:“没一个顶用的。”他说着脚步一顿想到了崔婧容,早先崔爷还上了奏疏来求让崔婧容回家休养去,他没同意……太医说崔婧容怕是再难有孕,“送贤妃身边去。” 她性子温和人也没有心思,不至于将两个孩子养歪了。 “可是……贤妃身边已经有三皇子了。成一道:“奴婢怕她忙不过来。” 赵凌不以为然,大步走着,道:“送吧,回头再让内务府给她送些她喜欢的料子过去。”话落,人就走了。 晚上,崔婧容看着屋子里凭空多出来二皇子和大公主,笑了起来,道:“这下子我这里可真是热闹了。还没有用膳吧,喜欢吃什么,让厨房给你们做。” 贤妃的温柔是出了名的,大公主和二皇子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道:“肉!” “哈哈。”崔婧容笑着道:“那就让人去好肉,各种各样的肉都少一点来。不过不能都吃,一会儿积食了可不好。” 两个孩子点着头。 “那就先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崔婧容道:“临时让人布置的,你们看看,要是不满意我们再改一改。或者,让人去十王府,将你们用惯了的东西取来,行不行。” 两个孩子点着头,去了后殿就看到了正趴在垫子上玩的年哥儿,旁边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正轻轻揉揉的给他捏着腿,他看着哥哥姐姐进来也不大认识,咧着嘴笑着。 “是二哥和大姐姐。”崔婧容过去轻声教着,年哥儿就各喊了一声,二皇子点了点头,大公主没做声就走了。 崔婧容摸了摸年哥儿的头去了后面,安顿两个孩子,她和花嬷嬷边走边道:“嬷嬷,圣上将二皇子和大公主又送我这里来,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奴婢倒不觉得,这对您来说是好事。”花嬷嬷低声道:“不过,圣上将太子关起来,却让人不得不深思一分。” 崔婧容想不明白里面的事,她至少单纯的觉得孩子可怜,又怕赵凌又别的暗示她没有懂,耽误了事情,“那就不管了,让我养我就好好养着就是。” “还有件事。”花嬷嬷看着前面的两个孩子,低声道:“听说这一回太子去喝酒,您的胞弟也在其中。” 崔婧容脚步一颤,惊骇的道:“你说他和太子爷一起去喝酒了?” 花嬷嬷抿唇点了点头,“不单他,还有平凉伯的表公子。” 马继吗?崔婧容抚额,害怕的拉着花嬷嬷的手,“圣上……会追究此事吗。” “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讲二皇子和公主送您这里来。不过……心里总是有些过不去的,您还是想办法提醒一下家里人,不要和太子爷走的近,免得……惹祸上身。” 崔婧容点着头应是。 宗人府赵安申坐在房间里,桌案上放着他常常看的书,是刚才有人给她送来的。 他安静的翻看着,静静的做着笔记,就如同平日在太子府一样。 门被敲了两声,随即被人推开杨清辉出现在门口,他抿唇一笑道:“小杨大人。” “太子。”杨清辉穿着豆绿的朝服,帽子托着手中,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包袱,里面都是书,“我在我的书房取来的,有两本游记,闲了也可以看看打发时间。” “让小杨大人费心了。”赵安申收了包袱拆开翻了翻,笑着道:“这两本现在很难买的到,我还想哪天誊一本呢。您这是雪中送炭啊。” 杨清辉轻笑,在他对面坐下来,道:“……为何去吃酒?” “其中事情一言难尽。”赵安申摇了摇头,道:“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时啊。” 杨清辉听明白了他的话,他这是被人陷害了,叹了口气,道:“圣上并未责怪平凉伯府和建安伯府,这倒是出人意料。”又道:“看来,圣上只是一时气难平,太子您也别太难过。” “我早不知难过了。”赵安申笑着,提笔在面前的纸上泼墨般的写了个字,“忍!”又放了笔慢慢折起来,拿火折子出来烧了。 杨清辉抬起头似乎想在做什么,最后还是落在赵安申的肩膀上,拍了拍他,道:“太子……是聪明人!” 第445节 “聪明也是蠢。”赵安申道:“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让人觉得聪明,有威胁的。这一点我差的太多了。” 杨清辉轻轻一笑,道:“此话共勉。” “小杨大人回去吧。”赵安申道:“我若有事会想办法告诉你。寻常这里你少来吧,免得连累了你。” 杨清辉颔首起身,道:“太子……保重。”话落,随手塞给他一个荷包,便出了门,赵安申在净室里打开一看,里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十两一张的银票,估摸着有四五十。 他将东西收好,靠在墙上,苦笑! 顾若离忙了三天同安堂的义诊落下帷幕,事情从头到尾都很圆满,这让她很欣喜,而更加高兴的是那个妇人的痢疾第二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又养了一天就痊愈回去了。 传染的事,只有她次子有些症状,但也是吃药后立刻止住。 此事,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黄章提笔写了奏疏,要去户部拨三百万两到庆阳来,奏疏送走前他拿去给赵勋看,他看了一遍笑了笑,道:“送去吧,探探路也是好的。” 奏疏就直达了御书房。 果然如他们所料,没有丝毫的音讯传来…… 顾若离抱着朗哥儿在树荫下乘凉,他穿着一件大红的肚兜,圆滚滚白生生的小屁股露在外面,趴在母亲的肩头上,一双安静滴溜溜的四处看着,也不大吵闹……祥哥儿则要活泼很多,一边走就一边咿咿呀呀的说着话,不知道说什么,总之和抱着他的方朝阳嘀嘀咕咕的聊着。 顾若离忍不住失笑,喊道:“娘,您寻常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何以抱着祥哥儿,你们祖孙两个就能聊的这么火热。” “是他闹着我聊。”方朝阳亲了亲祥哥儿,笑着道:“这孩子和我贴心,我喜欢。” 她确实抱朗哥儿要少一点。 “那也不至于聊的这么欢畅。”顾若离笑着道:“说什么呢,您给我解释解释。” 方朝阳白了她一眼,颠了颠祥哥儿,道:“什么话都告诉你,我们还说个什么劲儿。”话落,她问道:“你们不去河套了?” “看七爷的意思,他会去我们就不要去了。”顾若离很想去看看,不够也确实走不开,不是两个孩子少不了她,是她离不开两个孩子,一会儿不见心里就没底了。 “不去就不去吧,那边太荒凉了。”方朝阳将祥哥儿换了个方向抱着,摘了一片桑叶给他,祥哥儿一把抓住就往嘴里塞,她啊呀一声,道:“小馋猫,这个可不能吃。” 祥哥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很不满意的样子。 “不哭,不哭!”方朝阳哄着,顾若离就看着她,“娘,我小时候您抱过我几回?” 方朝阳一愣回头瞪了她一眼,道:“你有脸说我吗。要不是我狠狠训过你一回,你用膳的时候都抱着个书看。我想抱你,你倒是愿意让我抱啊。” “我后来没看过了。”顾若离抱着老二,笑着道:“我怀疑我是您捡来的。” 方朝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也想是捡来的,如今也不用陪着在这个破地方养孩子了。” “是!”顾若离笑着道:“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啊。” 方朝阳轻笑,看着祥哥儿的脸一时看的有些愣怔……顾若离看向远处,赵勋大步朝这边走来,她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嗯。”他和方朝阳打了招呼,抱了朗哥儿在手里,“我明天去一趟卫所。” 她点了点头,道:“我去帮你收拾衣物,你要去几天?”说着一顿起来和方朝阳道:“娘,您坐会儿我去给七爷收拾东西。” 方朝阳点了点头没有过问。 夫妻两人就将孩子给乳娘,并肩往房里去,赵勋回道:“快则三五天,慢则半个月就回。” “那我多收拾点东西,天气热,你晚上走路中午找个地儿歇会儿。” 他颔首,牵了她的手,低声道:“你也歇几天,不用天天往医馆去,嘱咐了他们有疑难的病症过来告诉你就可以了,寻常的他们也能应付。” 杨文治回去了,岑琛现在每天在那边,不是极其少见的病,他们都能应付。 顾若离应了,帮他收拾了东西装好,第二日一早他带着周修彻去了卫所,他人一走孙刃就来回道:“县主,黄大人来了。” “七爷去卫所了。”顾若离蹙眉道:“他有急事吗,我去见见他。” 她和孙刃一起去了书房。 黄章来回走着,听见脚步声迫不及待的道:“县主,将军什么时候走的,大约几时能回来?” “估摸着要半个月。”顾若离请他坐,问道:“出了什么事,大人这么着急。” “几家米粮铺子的东家刚刚来找我,说是这边的盐都进不到货了。”他急的一头的汗,顾若离却听的如云里雾里,“什么叫进不到货?” 黄章喝了一口茶,回道:“是这样的,庆阳和合水七八家米粮铺子的盐,拿的都是盐巡司衙门固定每年发放的盐引,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每年固定给他们的盐引都被扣着没有给,说是紧手的很,要到年中才给,他们等五月的时候还是没有消息……这个月库存都卖光了,他们又去要,却是被告知没有了,要等下今年年底。” 顾若离蹙眉,这事儿是朝廷统一调度的,每年每个地方都是有盐引分配的,就算是这一年开盐少,可盐引还是会提前预支的。 只有拿不到盐,没有拿不到盐引的事。 单听着,就知道有人在里面做了手脚。 “他们就想着从扬州那边匀一些过来,私底下还和私盐贩子接触过,可是无一例外,那些人一听是庆阳这边的,就说没货。如今庆阳市场上的盐统共加起来,也不够吃上一个月的。” 再不想办法,七月整个庆阳的百姓都没有盐吃了! “看来,是有人有意要断西北的盐。”顾若离也忧心起来,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延州几处也会来消息说盐断了,黄章点头道:“下官也是这么认为,这才想要找将军商量此事怎么办。” “那你派人去追,现在应该还来得及。”顾若离说着,道:“你先稳住几个东家,别让大家慌了神,闹的人心惶惶的,容易出乱子。这边等七爷的消息。” 黄章的叹气,只得点头道:“也只能暂时如此了。” 柴米油盐,这没有盐日子过不下去啊。 黄章派人去并没有追到赵勋,他也没有去卫所,但延州几处的盐却是坐地起价开始生了乱象,又过了五日,平凉发生了动乱,百姓将米粮铺子打砸一空,才发现几乎全城原本能买得到盐的铺子几乎都空了。 暴乱说起就起,好像早就准备好的一样,百姓上街游走,闹到了县衙门口……庆阳也开始蠢蠢欲动,开始抢盐囤着……黄章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六月底,庆阳,延州,巩昌等几处都发生了暴乱,百姓狂躁不安,打砸的事层出不穷。 顾若离让大家守住家里的门户,也不让荣王出去走动,他急着道:“我和大和尚约好了,今儿给我单独说经文开光的,这是大事我必须要出去。” “大和尚也没有空。”方朝阳道:“外头乱了起来,你出去就是找死。” 荣王唉声叹气的,顾若离就将老二塞给他,道:“王爷,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这两日说不定朝廷就会派兵进延州和庆阳镇压暴乱。” 派兵来,一方面是试探赵勋,一方面,恐怕就是想要赖着不走了。 “县主。”孙刃从外面回来,回道:“百姓私下里议论,说是朝廷想要逼咱们爷回去,所以才断了这边盐。只要咱们爷一日不回去,西北这一片都不会有一粒盐进来。” “放屁!”荣王大怒,喝道:“用这种伎俩逼老七,我真是高看了他们了。” 这伎俩很管用啊,进可攻,退可守,多好! 如顾若离所料,两日后就有朝廷以镇压暴乱的名义,从大同调兵五千进了延州……一时间延州城紧张的如同弓弦,触一下就能崩断似的。 黄章坐在书房里喝茶,房间里放着冰块,他额头上的汗还是一滴滴的落着……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他的师爷急匆匆从外面进来,道:“大人不好了,延州那边好些打起来了。” “什么?”黄章蹭的一下站起来,惊恐的道:“是……什么人和什么人打起来了。” 师爷回道:“是大同的兵,但是和谁打还不知道。”虽不知道,可是八九不离十是和赵将军啊,“就在延州城外十里,哪里的百姓都举家逃难了。” 黄章看向顾若离,一脸的苦笑,他知道赵勋早晚要动手,可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动手。 不是要等八月的秋粮做粮草吗,怎么这么着急。 顾若离也摇了摇头,回道:“……大人不必看我,我也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赵勋没有和她说,他现在就要动手。 京中,赵梁阙激动的道:“你确定是虎贲军?多少人?” “这两日一直没有正面交锋,但是确实动手了。多少人还不能确定,不过人数应该不多。”那人说完,赵梁阙就笑了起来,道:“那就不要和他们客气,若能趁此机会将虎贲军灭了,也就省了我们接下来的事情了。” 他的兵已经有三万调到了大同,这五千就是他的人! 还有剩下的三万,包括这一年暗中招手的三万多,他已经有近十万的兵了……至于赵凌的海防线,也只有他这个蠢货才会觉得真能建什么海防线,把海挡在外面,沿海得有多少的百姓饿死! 所以,这些拨去的银子,都是他用来养兵的。 “是!”来人应是而去,赵梁阙负手来回的走着,又停下来看着桌子上的疆域图,手在西北划了一道又重新落在了京城…… 离他期盼等待的那一天不远了。 “王爷,圣上请您入宫。”外面,小厮隔着门回了一声,赵梁阙颔首收了桌子上的东西出了门,径直去了宫中,赵凌就质问道:“你派去延州了?” 赵梁阙颔首,道:“是!赵远山果然有谋反之心,他的虎贲军已经动手了。” “虎贲军?朕怎么听说是一股山匪?因为大同的兵无辜剿了他们的山头,他们发狠下山来报复呢。”赵凌将折子摔在桌子上,赵梁阙听着一愣捡起来看了看,蹙眉道:“不可能,延州附近哪有山匪,早绝迹数年了。这些人分明就是虎贲军假扮的。” “是不是根本不重要,因为在所有人眼中,那就是山匪。”赵凌气怒不已,赵梁阙就扫了他一眼,道:“圣上,这是大好的机会,我们接着盐的事进了西北,往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赵凌要说什么,赵梁阙已经道:“此时决不能妇人之仁!” 他说他妇人之仁,赵凌气的脸都红了,怒道:“王叔,你果真要这么做?” “自然!”赵梁阙话落,赵凌就对外面喊道:“来人,阙郡王累了,请他去后殿休养几日。” 赵梁阙一愣看着赵凌,眯着眼睛道:“圣上这是何意?” “王叔,我让你屯兵是为了造势,若能不动干戈收复远山,何乐而不为呢。现在我们都没有细谈过,你突然就动用了兵马,你置百姓于何地!” 赵梁阙挑眉,冷笑了一声,道:“这不是圣上你的本意吧?你这是嫌王叔碍事了?” “我没有。”赵凌撇过头去,他确实是嫌弃赵梁阙了,他擅作主张比当时的赵勋还要独断,他和赵勋决裂不就是因为这些事吗…… 赵梁阙挑眉,笑了笑,道:“你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 赵凌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命令发出去后,好半天都没有人进来。 他蹙眉,大喝一声,“来人!” 只有成一在门口露了个半个脸,又迅速缩了回去。 赵凌顿时变了脸色。 ------题外话------ 留言我晚上回,这两天字码好了就不得空了。o(╯□╰)o…不过我都看了,哈哈。连错别字第二天我自己看到了都没有修改…。 辛苦你们猜字了。啵一个! ☆、257 懊悔 “关我?”赵梁阙一脸的惊讶,激动的道:“微臣一心一意为了大周,为了你,你现在反过来为了赵远山来关我?” 赵凌反驳道:“我是为了天下的百姓。额森刚消停下来投降服软,国库都被耗空了,眼下根本经不得大战。”又道:“你主战也要和朕商议一下,这样做太激进求功了。” 赵梁阙摇了摇头,笑道:“圣上若是不忍,此事就让微臣全权去办,圣上就当做不知道吧。” 话落,他就要走。 第446节 赵凌看着外面,他的命令发出去居然没有一个人应,他心的心口疼,怒道:“这么说,王叔要一意孤行?” “不是微臣一意孤行啊,圣上。”赵梁阙回头看着赵凌,道:“是圣上你混沌不清,没有分清敌我主次。你仔细想想吧,微臣还有事。” 他说着就走了。 赵凌愣在原地,他惊的不单是赵梁阙的话,而是在这宫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他大喝一声,道:“成一!” “奴婢在。”成一躬身进来,赵凌喝问道:“朕方才的话你没有听见?” 成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回道:“回圣上,微臣听到了。圣上息怒,郡王是真的为了您考虑,为了大周的江山,您不要生气好好和郡王商量,赵将军这个大患不除,您还是要夜夜难以安寝。此番真的是个大好时机。” 就连成一也站在了赵梁阙的那一边,他震惊的道:“你是朕的随侍,居然向着王叔说话。” “不是。”成一辩解道:“奴婢只是把实情道出来,眼下确实是好时机。还有……既然郡王要打,圣上何不让他试试,若是赢了得利的是圣上您,若是输了,也好叫郡王心里对赵将军的实力有个底。” 这话有几分道理,赵凌心头顿了顿,道:“朕问你,周亚青呢。” 吴正当年去找沈橙玉无功而返,再回来他的位子就被周亚青替代了,眼下羽林卫由他统领。 “周统领在外面候着,您不要怪他,是奴婢没有让他进来的。”成一一人担了所有的责任,“求圣上责罚。” 赵凌忽然觉得无话可说,他噗通一声在龙椅上坐下来,门外的炽热扑了进来,他却是冷的手脚冰凉,他的脑子里就跟煮沸的水一样,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可是每冒出一个泡泡来,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压制下去。 方才赵梁阙的样子,和他当初大不相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梁阙不是听他的吩咐,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反而被牵制了呢。 拨款他不知道,打仗他不知道,就连反对的意见提出来,赵梁阙都能毫不犹豫给他驳回了。 似乎,他不是君王,而赵梁阙才是。 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想到了什么,蹭的一下站起来,看着成一正要开口,忽然又想到了成一方才的表现,他不得不将话又咽了下去,对成一道:“朕有事,你去将苏召请来。” “圣上。”成一回道:“苏公公病倒了,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门了,话都说不清楚。” 赵凌震惊不已,成一是先帝留给他的,他惊讶的道:“为何朕不知道,他生的什么病,太医呢,没有去看吗?” “他自请去西苑养病的,太医也去了,似乎是咳嗽……太医说是肺痨,所以他就没有来和圣上说。”成一回道。 赵凌手开始抖起来,越来越快,剧烈的抖动着,他猛然站起来,道:“朕去找贤妃说说话。” 他出了门,大步而去,成一跟在后面,赵凌猛然回头喝道:“滚!” 成一不敢再动,看着赵凌越走越远。 崔婧容正陪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赵凌进来她惊了一跳,迎过去道:“圣上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朕……”赵凌想过所有人,可是想来想去,满朝满后宫的人,却只有崔婧容是最合适的,他蹙眉道:“你随朕来,朕有话和你说。” 崔婧容应是,让人照看三个孩子他跟着赵凌去了内殿,关了门崔婧容泡了茶上来,问道:“圣上有话请说。” “你近日,可和静安通过信件?”赵凌开门见山,崔婧容心头一跳,忙摇着头回道:“没有,妾身最近连家里都没有信件来往。” 赵凌摆手,道:“你别怕,朕只是问问。” 崔婧容不信,莫说她这一年没有和顾若离来往过,就算是有来往她也不可能告诉赵凌,“真没有,妾身也正担心她,听说她生了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凌。 “就当朕没有问。”赵凌不再问,意兴阑珊的道:“行了,朕走了。”他起身要走。 崔婧容跟着他,问道:“圣上,您是不是有话要和臣妾说?” “朕……”赵凌回头看着崔婧容,问道:“贤妃觉得,郡王为人如何?” 崔婧容啊了一声,被他的问题惊了一跳,反射性的就回道:“挺……挺和气的,很好啊。” “朕让你说实话。”赵凌看着她,崔婧容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赵凌是终于意识到了当下赵梁阙的威胁要远远比赵远山来的可怕了吗?她顿了顿笑着道:“妾身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和郡王接触过,所……所以……” 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娇娇告诉她了,她在后宫就就安稳待在后宫,有的事可以知道可以打探,但是不要去插手。 因为她没有能力反击,唯一能做的就龟缩起来,自保! “你歇着吧。”赵凌没了心思,大步出了殿门,崔婧容送他出去等他走远了忙让人关了院门,她跑进内殿长长的透了口气,花嬷嬷倒茶来低声问道:“圣上问了您什么。” “问我觉得阙郡王为人如何。”崔婧容道:“嬷嬷快去和太皇太后说一声,我怎么觉得圣上今天有些不一样。” 花嬷嬷心头转了两道,点头道:“奴婢晚上过去。娘娘也不要害怕,圣上从御书房直接来的,大约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想来想去只有您合适才会来这里,所以,圣上对您并无防忌。” 崔婧容点了点头,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新来,喃喃的道:“……听说圣上派兵去延州了,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娇娇母子有没有危险。” “县主机智,也不是普通女子,娘娘放心好了。更何况,她还有赵将军护着,不会有事的。”花嬷嬷安慰着,崔婧容点了点头朝外头看了看压着声音道:“你想办法打听一下贞王府的事,还有……还有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花嬷嬷感到很欣慰,贤妃娘娘能想到这些实在是不易。 赵梁阙去了太极门,宋己和袁伟昌一起过来,宋己已经关切的问道:“郡王和圣上吵嘴了?” “没什么可吵的。”赵梁阙淡淡一笑,道:“圣上心慈,却不知道猛虎的利爪是不分人心的。有的事他做不出来,那就让我去做这个恶人好了。” 不过,到底谁是恶人,别人可不清楚……现在的郡王依旧是赵凌。 他就盼着生灵涂炭,天下大乱,这样一来将来他登基的时候,百姓们就会一个对比。 什么样的君主,才是明君! “郡王说的是,圣上有时候想的太多,可是做事的时候又难免有些畏缩。幸亏有您在,要不然,赵远山还不知道狂成什么样子。”袁伟昌话落,又道:“延州那边真的动了手,郡王可要再加派兵马?” “这是必然的。”赵梁阙回道:“不过,我今日就会送信去大同,再添两万人。” 两万人对阵他八千,看看到最后鹿死谁手。 “两万人怕是不够。”宋己犹豫的道:“西北的的兵若是集结足有五六万至多。还有秦大同也不能放松警惕,免得他从后面包抄,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大同不足为惧。”赵梁阙回道:“我如何能留着他在后面!” 他早就让人将营州控制住了,要不是担心秦家的人在军中的影响力,他根本不会留着他到现在。 听赵梁阙这么一说,袁伟昌就高兴了,他道:“看来郡王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那我们就放心了。” 赵梁阙笑了笑,道:“圣上今日心情不大好,你二人去宫中劝他一劝,也不必多提别的事,只宽慰一番即可。”他暂时还是需要赵凌的。 袁伟昌两人立刻颔首应是。 赵梁阙就半闭着眼睛靠在罗汉床上,近日他时常会有点头疼,不过歇一歇也就没事了,他歇了一会儿正要起身告辞,外面他的常随隔着门喊道:“郡王,延州来信了。” 赵梁阙应了一声,他的常随随即进来,递了一封信给他,他拆开目光一扫随即皱了眉头,脸色就沉了下来,袁伟昌问道:“郡王,何事?” “你们看看。”赵梁阙将信递给袁伟昌,他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随即惊讶道:“这……不是说延州没有山匪吗,怎么……” 打了两天,居然只是和山匪在打,这也太丢人了。 他们去延州不是去剿匪的,而是去收复赵远山的。 “岂有此理。”赵梁阙气的笑了,他的笑容柔和的让人如沐春风,“看来,远山在和我玩游戏。” 宋己问道:“郡王,其实是不是山匪也没有事,眼下人去了就不能走,先将延州控制了,随后再攻去庆阳,只要拿下庆阳堵住平凉和西安府一带,赵远山就是末路了。” 他没有路走了,就如困在瓮中的鳖,任由人宰割。 “宋阁老,话不是这么说的。”袁伟昌反驳道:“所谓师出有名,郡王出兵是因为赵远山谋反,可是眼下……”他是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道:“郡王,是不是山匪还真是不重要。他说不是就不是了?应该是我们说不是就不是。” 他的意思,这些人就算山匪,可当下也得说是虎贲军,这样名义上就正了。 因为赵勋的名声太响,又刚刚收复了额森,想要打他还真的要列个名头出来……比如这次以盐为名,而正好又遇到了马匪敌对的事。 事情刚刚好,什么都凑齐了。 赵梁阙没有说话,他总觉得事情没有他们看到的这么简单,他摆了手,道:“我再想想。”话落,拿着信往外走,常随跟着他一路出去,他等过了金水河,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为何信中没有提赵远山,他人现如今在何处?” “这……”常随也是一楞,最近的两封信里说的都是虎贲军和庆阳几地的状况,还真是一句都没有提赵远山,连他的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赵梁阙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觉得奇怪了。 “先不急。”赵梁阙笑了笑,“他躲起来也总要出来的,没有也盐他什么都做不了。” 盐已经是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食材,如今,从开始断盐到今天,已经足足近十天的时间,百姓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他就不相信,赵勋还能接着躲下去。 延州那边的山匪逃走后,大同的五千兵就在延州城外扎营,城门禁闭百姓都不敢出城……但是这五千人也不敢轻易进来,就怕赵勋在城中等着他们,到时候他们就很有可能困在城里了。 只有先观望,等他们没有盐忍耐到了极限,自己乱了阵脚,他们再去顺手收复了。 黄章几乎天天到顾府来,一见到顾若离就问,“可有将军消息?” “没有。”顾若离并不担心赵勋的安慰,她现在的心情和黄章一样,操心盐怎么解决,莫说外面,就是他们家里头再过几天也没有了……赵勋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黄章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边想着,就在这时,他的师爷来了,急匆匆的手里拿着一封信,“大人,方才有人往您的书房里送了这个东西来。”是有人用剑钉着一封信,射在黄章书房的门上。 “什么人送来的,送信的人呢。”黄章接了信,师爷就道:“没有,来人射了一箭就消失了。” 黄章看向顾若离,她道:“您拆开来看看,或许是七爷让人送来的。” “对!”黄章应是,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看完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顾若离问道:“怎么了?” 他将信递给顾若离,她接过来一看也被惊住,“……几个粮仓的事,你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黄章摇着头,信里只有一句话,东西北两处粮仓,他指着师爷,“备马,去西粮仓。” 顾若离猜到了,送黄章出了府去。 黄章也不坐马车,更等不得坐轿子,快马加鞭去的了西粮仓,年前他和赵勋视察过这里,这里的米都快要发霉了,他就让人清空了,等着秋粮上来再入仓,所以最近这里都没有放人手照看。 不但这边,东边也是。 “开门。”黄章指着粮仓的门,随即师爷拿着药匙去开门,一打开门两个人就呆住了。 原本空了的粮仓,此刻里面装了一袋一袋的东西,粗粗估计大的粗麻袋至少有七八十袋子之多,黄章也想到了什么,提着官袍几乎是跑着过去扑在了袋子上,师父拆开了一袋。 里面就露出白花花的粒盐,虽不像今年刚出的,但是这确确实实是盐,货真价实的盐啊。 “这是……赵将军很早以前安排的?”师爷抬头看着黄章,黄章点了点头道:“出了赵将军,没有别人呢了。”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为何当初赵勋要让他将两个粮仓务必清空了,他当时只当赵远山体恤百姓,怕粮食发霉,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腾出粮仓来,是为了屯盐! “去……去东面。”黄章指着这些盐,“锁好,加派人手看护,少一两我拿你们是问。” 师父立刻安排又陪着黄章去了东粮仓。 不出所料,也是一仓库的盐! 看来,赵勋应该是早有预料朝廷会断盐路,所以早早预备好了…… 这么多盐,不单庆阳,就是延州和巩昌几个地方一起吃,也足够用上三个月了。 第447节 三个月,他们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派人去合水还有延州,让他们不要声张的派人带银子过来。”黄章说完。 大家都兴奋了起来。 黄章又急匆匆的去了顾府,顾若离听到了这事也是惊讶的不得了,问道:“看来朝中扣盐引的时候,七爷已经暗中有安排了。”赵勋一直暗中做私盐,她是知道的。当年他关注霍繁篓的青禾帮,她也是知道的。 “这件事解决了,那下官就真的能睡个安稳觉了。”黄章都快要手舞足蹈了,“还请县主转告七爷,他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腾出来来我黄章一定肝脑涂地。” 她点了点头道谢,却是在想赵勋手中明明有盐,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非要等到十多天后百姓都闹了好几出的事情后才出来解决呢? 他在做什么? 顾若离猜不到…… 三天后,盐秘密送了出去,百姓能平价买得到盐,也就什么矛盾都没有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接着过自己的日子,所有的地方一下子太平下来。 赵梁阙得了消息后大怒,问道:“他的盐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人知道。现在能查得到的,就是这些盐是从庆阳的空粮仓里取出来的,再分发出来。听说的盐的量约莫能撑够三个月的。” 三个月,赵勋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说话,外面又有人来,来人回道:“郡王,运河上出现了水匪,夺了青禾帮一船盐走了陆路,往西北这边来。” “运河上?”赵梁阙愣住了,水匪?运河上的水匪和霍繁篓都认识,不可能敢去抢霍繁篓的盐…… 这又是什么情况。 赵勋不可能这么几天的功夫,就到了运河的,再说了,他就算能到,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三个月……为什么他的盐不多不少就是撑三个月呢? 赵梁阙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王爷,圣上请您入宫。”成一站在门口,赵梁阙烦躁的摆了摆手,道:“就说我没有空。” 成一有些为难,回道:“郡王,要不……您还是去看看,圣上今儿收了一封迷信,很是生气。” 赵梁阙摔了信拂袖去了御书房,赵凌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延州盐的问题,朕听说已经解决了?” “嗯。”赵梁阙淡淡的回道:“圣上请微臣来,有何事?” 赵凌就道:“朕实在不放心,既然这件事是王叔您负责的。那就请王叔您亲自去西北看看吧,若是见到了远山也好劝一劝他。” “我?”赵梁阙一脸震惊,他没有想到赵凌还能想到这个法子,让他去西北……看来,他还真是警觉了。 赵凌颔首,道:“王叔去,比任何人都要合适。” “我考虑一下。”赵梁阙就不想再聊了,起身往外走,“我还有事,圣上也接着忙吧。” 赵凌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喊道:“王叔,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 “你说呢。”赵梁阙回头看着他,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容,可笑容背后谁也猜不透他到底是一副什么面孔,赵凌冷笑一声,道:“朕说。朕说你眼里根本没有朕。” 赵梁阙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周亚青来了在门口回道:“圣上,太子从宗人府里失踪了。有人在万岁山里找到了这个。” 是一只扇坠,赵安申没有栓在扇子上,而是一直挂在荷包上,贴身带着的。 “去万岁山?”赵凌话落,忽然视线落在赵梁阙脸上,问道:“王叔可知道太子去哪里了。” 赵梁阙挑眉,回道:“应该微臣问圣上才是,太子爷去哪里了。莫不是去找赵远山了吧。” “大胆!”赵凌站了起来,几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迷信,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老实告诉朕,你拿着朕的钱名义伤修海防线,实际上都去做什么了。” 赵梁阙皱眉,扫了一眼信,他根本不用看也知道信里写的什么内容,就笑了笑,道:“圣上想知道,可以去查!”他现在要全心全意的对付赵勋,没心思和赵凌玩了。 “朕一定会仔仔细细的查个清楚明白的。”赵凌气的不得了,他赶走了赵远山这只猛虎,居然又引了一头饿狼! 赵梁阙淡淡然拂袖,将赵凌的手拂开,含笑道:“行啊,圣上慢慢查,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走了几步他回头来看着成一,“去告诉百官,就说圣上身体抱恙,这两日休朝,有什么事让他们来找本王。” 赵凌震惊的看着成一,就看到成一垂头应道:“是!” “你们!”赵凌蹬蹬后退了数步,赵梁阙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圣上还是好好养病吧。” 人就出了门。 成一和周亚青根本不看赵凌,跟着出去,随即关了御书房。 房间里一黑,赵凌僵硬的站着,许久之后他扶着胸口用力的吸着气,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他这是……这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258 敌友 崔婧容脸色一白,提着裙子跑去门口亲自将殿门关了,回过头来看着花嬷嬷,“您……您说的是真的?” “说是病倒了,可是一没宣太医,而没喊妃嫔去照顾,人就在御书房里待着的。这么突然怎么会是病倒的。”花嬷嬷低声道:“娘娘这两日不要出去,等晚上奴婢去问问太皇太后。” 崔婧容六神无主,揪着帕子道:“那太子呢,没有人去找吗。” “找了,山里没有。”花嬷嬷也觉得古怪,赵安申想要从万岁山离开非常的不容易,而且他是怎么出的宗人府的,“奴婢估计,太子爷很有可能不在京城了。” 要不然,赵梁阙不可能找不到的。 崔婧容松了口气,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不在京城那就最好了,要不然……”赵梁阙敢关赵凌这意味着什么……那么赵安申就非常的危险,不但赵安申还有……“嬷嬷,嬷嬷,二皇子怎么办,还有三皇子会不会都有危险。” 没有赵安申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有……还有四皇子。 对了,皇后娘娘会不会有危险。 她坐不住了,来回的走搓着手道:“不行,我要去见一见圣上,问问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去做的。别的人我管不了,可是三个孩子在我手里,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花嬷嬷叹了口气,道:“想办法见一见圣上也是好的,只是,眼下想要进御书房简直难如登天。” “一定有办法的。”崔婧容拉着花嬷嬷,“您先去找太皇太后还有皇后娘娘,让他们防备着一点,去御书房的事,我来想办法。” 花嬷嬷不觉得崔婧容能有办法,可是她的性子也是倔的很,为了几个孩子她肯定是不会死心的。 “奴婢出去看看。”花嬷嬷道:“您先将二皇子和大公主还有三皇子照顾好,奴婢去去就来。” 崔婧容应是。 花嬷嬷就理了理头发开门出去,崔婧容喊了三个孩子来,和二皇子还有大公主道:“这几日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后殿中。记住了,无论谁喊你都不要出去,听到没有。” 二皇子看着崔婧容点了点头,问道:“娘娘,是出什么事了吗。我兄长他还好吗。从宗人府出来了吗。” “他离开宗人府了。”崔婧容低声道:“但是现在人在哪里还不知道。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不要随意出去走动。” 二皇子点头应是拉着大公主的手,“我们哪里都不去。” “好,好孩子。”崔婧容松了一口气,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花嬷嬷回来了,焦急的道:“不行,现在根本过不去西面,外面都是羽林卫把手,我走到长康左门就被拦住了。” 崔婧容回头看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都看着她,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我去。”崔婧容看着花嬷嬷,满目的坚定,“嬷嬷照顾孩子,我想办法去御书房。” 花嬷嬷拉着她,“娘娘,您出不去的。” 崔婧容回房了换了件半旧的女官衣服,青灰的褙子,从殿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她抖擞着到钟翠宫的的耳房边,掏了一叠的碎布料和纸出来,点了火塞在墙角里,墙角有杂草还有废弃的桌椅,被火烧了一会儿就腾腾的烧了起来。 眨眼功夫烟就蹿了上去,她吓的走不动路,扶着墙站起来提着裙子朝门边跑,不一会儿就听到就有人喊走水了。 后面顿时乱了起来,她冲到了长康左门喊着守门的侍卫,“钟翠宫走水了,周婕妤在里面,你们快帮忙去救。” 几个侍卫也没有看清她的脸,一个个的犹豫着要不要去,她提着裙子就打算趁着大家不注意跑过去,一个侍卫抓住她,喝道:“去哪里?” “我……我去御药房给我们娘娘拿药,她的手被烫着了。”她的借口太多漏洞,所以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发颤,几个侍卫却是觉得她是慌了神,便犹豫着道:“快去快回。” 上头也没说什么事,只说不准让几个宫里的主子出来闹事,如今一个小丫头出去,应该没问题。 崔婧容也没有想到她会出的来。 她没有直接去御书房,而是七拐八弯的走了好远的路,从小道绕着又爬了一次墙才摔着进了后殿,殿中很安静,她对路不熟悉找了许多次才找到门,进去就是后殿,门是从里面插上的,窗户很高她踮着脚贴着墙听着。 里面很安静,像是根本没有人住似的。 “圣上……”崔婧容喊了七八次,忽然就有脚步声传来,“容儿?” 随即,门被从里面打开,赵凌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脸青黑青黑的显得萎靡不振的样子,她惊讶的道:“圣上,您这是怎么了?” “进来说话。”赵凌将她拉进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崔婧容说了路上的事,赵凌点头道:“……她们大概是觉得你平日乖巧老实,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就没有防着你。”又道:“现在外面怎么样。” “宫里到处都是人。”崔婧容道:“圣上,您真的生病了吗,郡王他……” 赵凌忽然冷了声音,道:“不要和朕提他。”又道:“卑鄙小人。” 崔婧容也弄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的,她怕被人发现,急着道:“您有什么让我做的事,你告诉我,我出去后想办法帮您。” “好,好。”赵凌点着头,道:“朕写封信给你,你想办法送给去给翁阁老。” 崔婧容点头应是,赵凌忙提笔写了一封信,折好交给崔婧容。 “三个孩子,您可有什么安排?”崔婧容道:“我怕他们有危险。太子还没有找到,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 赵凌现在也没有多少心思管孩子,只道:“想办法让太皇太后接过去,长春宫他不敢怎么样。” 太皇太后毕竟是长辈,赵梁阙再大的野心,也不敢为难太皇太后。 “这恐怕很难办。”崔婧容忧心忡忡的道:“我们去不了长春宫,更何况带着孩子呢……不然,先将信送给翁阁老,看看他的意思吧。” 赵凌点了点头,他堂堂一个君王,要用人时却发现只有后宫里一个妃子可以。 “那我走了啊。”崔婧容朝外头看了看,深怕有人进来发现了她,“圣上,您多保重啊。”话落,她就要走,赵凌喊道:“容儿,谢谢你。” 崔婧容一愣看着他,笑了笑,道:“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赵凌从后面抱住她,这一天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太难熬了,从君王到阶下囚,只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而已。 平时,他身边这么多人,居然都暗地里背叛他了。 他真的好气,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杀了。 他忍不住想到了当初在应天时的光景,一样被囚禁,可是因为有沈橙玉,所以他觉得那时候的日子就没有现在这么难熬。 在艰难处,沈橙玉总能给他送来温情。 他抱着崔婧容,现在,她就是他的救赎,“容儿,陪朕说说话。” “圣上,我要走了。”崔婧容急着道:“要是被人发现了我的事情办不成了。”她指了指外面,为难的看着赵凌。 第448节 赵凌抿着唇点了点头,道:“好。那你路上小心。” “嗯。”崔婧容提着裙子出去,还是照着原路爬墙出去,赵凌看着她消失在城墙的另一头,他正要松出一口气,忽然就听到了赵梁阙的声音,“贤妃娘娘太淘气了,居然像孩子一样爬墙玩。” “我……”崔婧容吓的整个人都在抖,“我来看看圣上,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赵凌听着就喊道:“赵梁阙,你有什么事冲着在朕来,你若敢对伤她,我和你势不两立。” “圣上多情。”赵梁阙笑了笑,“您大可放心,贤妃不会有事,本王亲自送他回去。” 崔婧容靠墙站着,盯着赵梁阙。 “容儿,容儿你别怕。”赵凌喊着,崔婧容心神不一的应了一声,在赵梁阙的示意下慢慢的往前走,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围墙,道:“墙太矮了,多派些人手保护圣上。” 赵凌在院子里跳了起来,喊着到:“赵梁阙,你放朕出去,你这个玩恩负义的小人。” 赵梁阙笑了笑,当着他的面让女官搜了崔婧容的身上,找到了赵凌方才写的信,他扫过一眼看过,笑了笑将信还给了崔婧容,道:“你要想送就送吧,免得,让圣上失信你,多不好。” 崔婧容震惊的看着他,他忽然拂袖转身,声音冷厉道:“送贤妃娘娘回去。” 几个女官上前,架住崔婧容离开。 赵梁阙去了御书房,赵凌抱着头坐在地上,他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一双充着血的眼睛紧紧盯着赵梁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猜呢。”赵梁阙在椅子上坐下来,失笑,“圣上觉得我在闹着玩?” 赵凌脸色更加的难看,冷声道:“你不会得逞了。就凭你……”他的话没有说完,赵梁阙打断他,道:“就凭我十万兵马,半个朝堂以及后宫无数内应,你觉得我能不能成?” 赵凌没了话,惊愕的看着他,结结巴巴的道:“半个朝堂?十万兵马?” 是啊,当初他同意赵梁阙招兵的,他还拨款给他了……这近两年的时候,他给了他多少银子,没有想到赵梁阙就是用他给的银子,招兵买马反他的天。 他太蠢了,他怎么会没有想到赵梁阙当初那么爽快的回来,那么爽快的做恶人帮他那么多的事……他怎么可能没有目的。 “朕,待你不薄!”赵凌摇着头,满脸的失望,赵梁阙失笑,道:“赵远山待你也不薄!” 赵远山?赵凌眼前一黑扶住了椅子的脚。 赵梁阙轻轻一笑,道:“行了,你要是想要贤妃多活几天,你就让她老老实实的待着宫里。她要是再在我眼前晃悠一次,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话落,他拂袖慢悠悠的起了身了,出了御书房。 赵凌捂着脸,闷声哭了起来,“远山……”又道:“难道,朕真的做错了吗。” 不对,还有霍繁篓,他还能找霍繁篓……他忽然站了起来,赵梁阙居然返身二回,站在门口看着他,补充道:“小霍在扬州,你没事不要烦她。老老实待着吧,等我收拾了赵远山,也送你去西苑待着,那边可不比皇宫差。” 霍繁篓也是他的人?那还有谁不是呢…… 赵凌静静站着,眼前一黑砰的一声栽在了地上,无声无息的躺着,御书房的门被关了起来,就听到赵梁阙道:“让太医来看看,别让他死了。” 赵凌躺在冰凉的地上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沧然泪下。 “七爷。”顾若离听到赵勋回来的消息,跑着去了门口,他当时走的时候说慢则半个月,连头带尾今天正好半个月,“你没事吧。” 赵勋穿着一件湛蓝的直裰,闲适的进了门,当着一院子人的面,抱着她入怀,含笑道:“没事,有的事安排起来要费点时间。” “那……现在都安排好了?”她拉着他进暖阁,荣王和方朝阳也一起过来了,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手里,荣王追着问道:“是啊,你这半个月没消息的,突然黄大人又告诉我们,你早就装了一仓的盐在那边,今儿又突然回来……这么一惊一乍的,我们哪里能受得了。” 赵勋没有回荣王的话,可也没有顶他的话。 “就你话多。”方朝阳皱眉看着荣王,也随即问赵勋,“你打算怎么做,是打回去自己皇帝,还是怎么着!” 赵勋喝茶,荣王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道:“打……回去?” 自己做皇帝? 那他怎么办,立刻自刎了?史上可没有儿子做皇帝,老子还活着的事情。 “不……不行。我还没活够呢。”荣王摇着头,要是打回去,要不然就是他做皇帝,要不然就是他死,“远山又不想做君王,他要是想早就做了啊。你一点都不了解他。” 方朝阳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就是怕死吗,他坐了那个位子,你就住在西苑里,看谁笑话你。” 那还不如做王爷好,他也不稀罕死后追封个什么好听的封号。 “王爷,娘。”顾若离听不下去,打断两人道:“听七爷说,你们别吵了。” 两个人就对面坐了下来。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赵勋道:“只是这段时间你们都要留在庆阳,不要轻易去别处。再过三个月,我会揭竿入京,清君侧!” 三个月?顾若离问道:“你准备的盐也是三个月……你打算从哪里发兵?” 虎贲军在河套呢。 赵勋笑而不语,顾若离隐隐就猜到什么,可是却又觉得不可能。 “行了,这也是军事机密。”方朝阳听她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就没有兴趣再听了,将老大塞在赵勋手里,道:“你抱抱你儿子吧,后面忙起来,你就没空了。” 赵勋接在手里,祥哥儿咧着小嘴对着他笑! “那我也走了。”荣王也将朗哥儿塞在顾若离手里,“你们说话吧,我也走了。哼!” 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夫妻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面面相觑又忽然失笑,顾若离问道:“延州城外的土匪,是虎贲军扮的吗。” “嗯。”他捏了捏祥哥儿的脸,漫不经心的道:“陪他们玩玩,不然他们赶了百十里路白忙活了岂不是扫兴。” 她噗嗤笑了起来,道:“赵将军可真是好人。” 他侧脸看着她,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又留恋着索性将儿子丢在炕上,抱着顾若离细细的吻了上去。 他们坐在炕沿,身后丢了两个穿着肚兜撅着屁股的孩子,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们。 看没看懂不知道,但是两个人看的极其认真。 “晚上再说。”顾若离推着赵勋,笑着道:“你瞧瞧他们的样子……” 赵勋回头过来,瞪着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也瞪着他,瘪着小嘴很委屈的样子。 ☆、259 奔命 “太子失踪了。”几日后顾若离才知道赵安申的事情,“是你将他救出来的吗?” 赵勋坐在炕上,看着两个儿子爬在炕上,朗哥儿在嗦手指,嗦的啪嗒啪嗒响,好像吃了多美味的食物似的,祥哥儿则抓着一个摇铃不停的摇着,从炕里头翻滚着出来,滚到他身边一看是他,又翻滚着到炕里头,丢了摇铃抢了朗哥儿的手,啪叽就塞自己嘴里咕叽咕叽的吃着 美味被抢了,朗哥儿瞪着眼睛看着他,眨巴眨巴着,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吃自己的。”顾若离爬过去将朗哥儿的手抢出来,训老大,“你自己的手呢,为什么要抢弟弟的。” 祥哥儿看看她咧着小嘴笑,随即就听到了赵勋咳嗽了一声,他一愣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委屈趴在炕上。 “他就怕你。”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任由两个孩子哭着,笑着道:“这孩子皮滑的,别人根本镇不住。” 朗哥儿安静一点,自己一个人待着,给他一个好玩的他就能琢磨半天,要不然自己嗦手也能嗦好久,祥哥儿就不行,你要是不理他,他就会来撩你,冲着你咯咯笑着,诱着你和他玩儿,要不然就去欺负弟弟,惹了他哭他就高兴了。 “不用管他。”赵勋就觉得老大将来难管,所以自小就要给他立规矩,“他哭累了自然就好了。” 在这一点上他们夫妻没有分歧,孩子哭一哭没什么不好,要是一哭你就去抱,将来他只要遇到不如意的事就会哭,反正他哭了父母会妥协同意,他何乐而不为。 朗哥儿哭了几声,手回来了他就高兴了,又塞自己嘴里啪嗒啪嗒是嗦着,躺着看屋顶小腿不停的蹬着。 祥哥儿干嚎了几嗓子,大约是发现没有人管他,他就哼哼唧唧的抓了摇铃有在那边摇了起来,摇不动了就放嘴里咬,自己忙活着……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他嗯嗯的声音,顾若离道:“哎呀,他这是要大便。” 赵勋对孩子的大便存了阴影,一听到她说立刻就朝后缩了缩,下意识的。 “等下啊。”她说着喊瑞珠,“将盆子拿来。”说着,将祥哥儿抱起来不等瑞珠的盆子来,他就已经拉出来了。 房间里顿时被熏的待不住人。 “让你等等的。”顾若离亲了一口儿子,哭笑不得,“你当在祖母那边呢,事事都供着你。” 祥哥儿抬头看着母亲的脸咯咯笑着,似乎是得逞了似的。 他笑起来嘴角是斜斜的勾着的,在顾若离看来是坏坏的感觉,可是在赵勋看来就是纨绔的苗子,要掐灭在根源处,他眉头一横道:“笑什么,做什么事好好做。” 祥哥儿脸上的笑容一收看着父亲,顿时瘪着小嘴抽抽着,不敢动了。 瑞珠端水来给他洗了小屁股,他又舒服的拱了拱去,赵勋问道:“这又打算作什么妖?” “想出去遛弯。”顾若离抱着他,笑着道:“你抱着老二,我们出去抓走走吧。” 赵勋颔首,夫妻两人一人一个的抱着,两张小脸一模一样,要不是一个穿着浅黄一个穿着蓝色根本分不出来,一出门两个人就都高兴起来,东看看西看看目不暇接的样子。 “我没有救他出来。”赵勋回道:“他自己想的办法。” 他接着前面说的话,顾若离听着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就明白了赵勋的心思和用意……有时候,皇位来的太容易,得到的人就不会去珍惜,让赵安申去自保,保住了性命他就是皇帝,保不住那也是他的命! 他死了,还有二皇子,对于赵勋来说谁坐那个位子并不重要,他要的东西在他自己手里就行了。 就算最后没有人选,他还有自己的儿子! 现在,没有选择的人是赵安申,而不是他们。 “他向来老城,心有谋算。”顾若离想到赵安申以前的事情,不禁感叹,“等将来……他若做了君主,会不会如今的事情又重演一遍?” 赵勋是一把剑,对于任何皇帝来说,都是大患。 “西北很好。”他侧目看着她,道:“你的塞外米粮川也很好,将来,我们就住在这里。” 她微微一愣,随即含笑道:“好啊,就住在这里!” 两人慢慢走着,过了好一会儿赵勋沉声道:“我年幼时常去宫中走动,先帝喜欢带着我和太子一起读书,有一次我们陪着他站在凤凰楼上看京城,他指着无际的天下,说他很想出去走走,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 “而那时候,我已经去过保定,最远甚至去过山东,还打算过两年去江南……父王说,等我长大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他也是这么做的……没有人拦他……” 他没有想过坐在龙椅上,权利在他手中和做皇帝有什么分别……以前不想,是因为他更爱沙场,现在不想,是他不愿意困住顾若离,困住自己的子孙。 若有人想要这天下,就凭着自己的手去夺。他不爱,所以他不会去夺! “一个人的性格和生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顾若离笑着道:“你虽不喜王爷,可是在过去年少的时光里,不可否认的你被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许多。你爱权利却又不愿意被束缚,这是权衡,你比王爷做的好。” 赵勋微怔,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似乎颇有些道理,过了一会儿,他颔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朗哥儿,道:“是不是要给他们取个名字了?” “好啊。”顾若离问道:“你和王爷一起取吧,他是祖父,你多少听听他的意见。” 他颔首看着她,柔声道:“祥哥儿随着我姓赵,他的名字就让王爷取……朗哥儿随着你姓顾吧,你取顾氏的辈分,随你怎么取!” “七爷!”顾若离停下来,心里五味杂陈,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还是想着以后再生一个或者两个,这样孩子多了对他们来说就无所谓了。 这样的事其实很不容易,尤其他还姓赵。 若真让一个姓顾了,那以后他出去,真要被人说成倒插门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是我的儿子,姓什么有什么关系。” 她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行。将来我再生两个好了。”也算补偿他了。 第449节 他脸色一沉,蹙眉道:“不生了,两个就够了!” “你不想闺女啊。”她凑过来笑眯眯的道:“你不想我想的。” 他想到了司璋的女儿,白白的粉嘟嘟的,实在是太可爱了……却还是板着脸,“不要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抱着孩子踮着脚,站在高大的榕树下亲了他一下,笑着道:“你疼我,我也疼你……所以,生不生就随缘吧。” 白世英远远看着树下的景象,男子身材高大,腋下夹着一个孩子,眼睛里只有面前的女子。女子曲线玲珑容貌艳丽,唇角含着笑踮着脚靠在他身边,轻轻在他嘴角一啄,笑容溢出来,满是幸福的味道。 让人心安却又忍不住的生出羡慕来。 这样静逸的美好,大概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吧。 “白姐姐。”顾若离和她招招手,笑着问道:“你要去同安堂?” 白世英笑着摇头,道:“我去看看我种的药怎么样了。”又道:“我晚点回来。” 他说着,就沿着小径带着一个小丫头慢慢的走了,顾若离看着她低声问赵勋:“没有白先生的消息吗。” “没有。他知道有人在查他,所以他有意掩藏了踪迹。”赵勋说着,将手里的朗哥儿举过头顶,他笑着胡乱的抓住了一片树叶,扯着不放,祥哥儿看着就开始瞪着小短腿儿,咿咿呀呀的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顾若离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捏着他的脸道:“娘可举不动你。”话落,又看着赵勋问道:“你查不到的话,他会不会不在大周了?” 在留在草原上?或者去了西域,抑或过了沅江去绞趾了? “有可能。”赵勋颔首道:“不会在中原一带,若不然不会毫无踪迹。” 会去哪里呢,还有隋景,两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她正要说话,那边方朝阳过来了,边走边问道:“我怎么听说太子失踪了,是你救的?” “不是。”赵勋回道。 方朝阳接过祥哥儿抱在手里,祥哥儿顿时扑腾着搂着她脖子,像是找到了依靠似的,回头看着赵勋脸上的表情就仿佛在挑衅似的,赵勋横眉瞪了他一眼,他居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小东西,有祖母做靠山就硬气了是吧。”顾若离捏了捏他的鼻子,“一会儿你就惨了。” 祥哥儿听不懂,笑的格外的开心。 “那就是他自己走的喽?”方朝阳若有所思的道:“看不出来,这孩子有点城府。” 赵勋不置可否。 “圣上呢,被关了吗。”方朝阳看着赵勋问道:“你要等三个月,那现在这种情况,会不会不等三个月,江山就易主了?” 赵勋胸有成竹的道:“不会。” “那就行,你看着办吧,我带着祥哥儿去玩儿。”她抱着外孙在手里,慢慢走着,顾若离喊着她,“娘,您偏心啊,小的怎么办。” 方朝阳回头看着她,道:“找荣王去,免得一会儿到我跟前来闹!”她话落,就看到一个人一阵风的从小路上跑了过来,“来了,来了,我今儿可没看到我的朗哥儿。” 话落,从赵勋手中去接孙子,和方朝阳一起边走边吵着。 顾若离失笑的看着赵勋,道:“你是不是也要去忙事了?看来,就我最闲了。那我也去同安堂了。” “今天没事。我陪你一起去。”他说着,牵了她手两人慢悠悠的走着回房里去。 欢颜坐在门口唉声叹气的,雪盏做着针线,抬头看她一眼,道:“干什么呢,听你叹了一上午的气了。” “你说我家老周去哪里了?”欢颜托着下巴看着雪盏,“他也不和我说一声,人就没消息了,这是急人。” 雪盏咦了一声,道:“昨儿晚上将军不是说了吗,有事让他去办了。他肯定是来不及和你打招呼就走了。”她话落也想到了周鸿霖,在庆阳住了半个月后他也走了,夫妻两人也有快四个多月没见了。 不过她倒是无所谓,守在这里能看到顾若离,看到两个孩子,让她感觉生活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多少的变化。 很安心。 “将军说是将军说啊,我就是要听他说啊。”欢颜哼哼了两声,“果然男人都一样,没成亲前好的很,一成亲就不变了。” 雪盏掩面而笑,正好看到正提着洗干净的屎盆子进院子的瑞珠,道:“你别说了,回头吓着瑞珠了,她都不敢嫁人了。” “我没事。吓不着我。”瑞珠笑着道:“我就在县主身边找一个,不要好的。这样我将来还能做管事妈妈。” 她的话一落,欢颜就蹦了起来,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又道:“我被周铮骗了,哼!” 雪盏和瑞珠看着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你别闹腾了。你现在好歹也是周太太,别跟以前一样没有个谱的。”雪盏话落,就看到孙刃在门口一闪而过,她笑着道:“将军和县主在院子里,你去那边看看。” 孙刃应了一声走了,在半道上碰到了赵勋,回道:“先生离京了,写的信到了。”他说着又看着顾若离,“方大夫他们刚刚过延州,估摸着还有三五天的功夫就能到庆阳。” “那就好。过延州还顺利吗?”顾若离听到他们要到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孙刃回道:“没有从延州城里走了,所以还算顺利。” 顾若离松了口气,等她们到了,她就放心了。眼下唯一还放心不下的,就是还在宫中的崔婧容。 太皇太后和方樱暂时应该没有,只有崔婧容无依无靠。 此刻,通州码头的一间破旧的棚子里,棚子对着运河而搭建着,门帘子关着里面一张破旧的竹席上躺着一个少年,蜷缩着睡的不是很安稳,忽然河面上传来一阵哨声,少年猛然惊醒了过来,眼睛里忙是警惕和恐惧。 “安申。”门帘子掀开,一位少女走了进来,“我买了菜包子,你快起来吃点。” 赵安申坐了起来,脸色有些惨白,他接了包子在手里,道:“梁欢回去了?” “回去了,他不放心他娘,而且,她和我们不一样,不能一直让他跟着我们。”韩苗苗道:“你先吃点东西,在走之前我再煎点伤药带着,你身上的伤再吃两副药就好了。” “我找到船家了,他们愿意带我们走,我们半夜上去就待在他们的船舱里,不过那舱装的咸货,你要委屈点。” 赵安申大口咬着包子,狼吞虎咽的吃着,他们一路为了避开人就找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他还摔了一跤手上被树枝划到了,一条很深的口子,流了很多的血。 “我没事,这次辛苦你了。”他看着韩妈妈狼狈的样子,心里内疚不已,韩苗苗笑着道:“没事啊,我们能走是天大的好事,你该高兴才是。” 他点了点头,又想道什么,道:“能买到包子的话就想办法多买点带着,我怕往后我们没有东西吃。” 他们准备南下让后入海到山东,再从山东去大同,从大同拐去庆阳。 虽然绕的非常远,但是这样走起来才安全。 “不能买,船底热东西会坏。我们饿点没事,可是不能生病,要不然更加的糟糕。”韩苗苗道:“我和船家谈好了,他们每天给我们送饭吃,不会饿着的。” 赵安申点了点头,捧了碗喝了口水,指着竹席道:“你睡会儿,我来守着。” 韩苗苗应是也不客气,倒在竹席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赵安申回头看着她,又起身走去门口掀了半边的帘子,外面很热闹,来来往往的船只,还有纤夫们的号子声,混杂着水声,形成了港口特有的画面。 他从宗人府出来,连杨清辉都没没有告诉,和梁欢以及韩苗苗一起,潜去了万岁山……只是他的扇坠掉了,那是他母亲的东西。 不知道,以后回去还能不能找得到。 苗苗说要去庆阳,现在只有庆阳是安全的。而且,他能求的人也只有七叔。 父皇实在劝不了,他也不想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个结果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你的选择,你也必须去承受。 他胡思乱想着,视线却一直在四周转着,忽然就看到岸口那边有人在朝这边看,一边走一边打听着,那些人穿着百姓的衣服,但是脚上的鞋子却是羽林卫的鞋子。 他心头一跳喊道:“苗苗!快起来。” “怎么了。”韩苗苗蹭的一下站起来,道:“追来了?” 赵安申点头,道:“是羽林卫的人。” 现在皇宫都被赵梁阙控制了,羽林卫的人来不可能是为了保护他的,他回头看着韩苗苗抓着他的手,道:“走!” 不能留在这里,一旦被他们发现,人多杂乱的,他们肯定不会留他做活口。 两个人冲了出去,在无数个棚子里穿梭着,跑着。先是赵安申拉着韩苗苗,跑了一半就变成韩苗苗拉着他,她跑的极快顺手还会扶着他一点,两个人冒着腰跳上一艘小船,船夫正载着渔网一点一点点着岸往河中心。 两个人趴在床头往上看,就看到那边的人指着他们这边不知道在说什么,随即人就蹦着这边跑了过来。 “被发现了。”韩苗苗道:“你会枭水吗?” 赵安申摇头,回道:“不会!要是一会儿无路可走,你自己逃走就好了,我想办法说服他们,让他们将我带回京城!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切都还有可能。” “我带你离开京城,就能带你安全到庆阳!”韩苗苗眯着眼睛,在船上摸了一根竹竿,道:“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不用管我,只管撑船走,听到没有。” 赵安申点着头,看着十几个羽林卫的人朝这边越跑越近。 他们的船慢慢走着,离岸边约莫两丈不到的样子,船夫似乎发现了异常,朝岸上看着,又钻过来盯着他们,黝黑的满是褶子的脸上皆是惊恐:“你们,是什么人?” “嘘!”韩苗苗从怀里抓了好几张银票出来,拿在手里,“撑船,这些就是你的。靠岸,在他们来之前我就能杀了你。” 十三岁的少女站起来,身材瘦高满面稚气,但是握着竹竿的手却是强韧有力,眼里露出凶狠之色。 船夫看看钱,又踮脚看看岸上追来的人,道:“你们逃不了,他们人多。” “那你就走!”韩苗苗将银票塞进赵安申的手中,道:“我腰里有个羊皮小袋,你将所有的银票放进去。” 赵安申应是。 韩苗苗就又找了两吊钱丢给船家,道:“你怕死,就立刻走。”话落,她手中的竹竿一扫,船夫抓着钱吓的一跳,人倒栽进了河里,韩苗苗迅速抻着船,喊着赵安申,“帮忙。” ------题外话------ 快帮我想想双胞胎的名字吧。我想不到特别帅气的了…。 ☆、260 青梅 两个抻着船,船很小,在一艘艘的路过的各式各样的高大船的中间穿梭,岸上的羽林卫一半的人去找穿,另一半的人则是搭弓,瞄准着他们。 赵安申甚至能在嘈杂中听到弓箭拉开绷紧的声音。 他紧张的撑着竹竿,韩苗苗站在船头看着岸边,手中握着浆,静静立着腰板笔直。 两岸的渔民看到纷纷避让逃走,一时间,岸边,河间只剩下他们。 箭脱了弓弦,破空之声响在耳边,直射韩苗苗面门,赵安申看着大喊一声,“苗苗,小心!” 她冷笑,手中的桨两手一转,就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后,七八只箭悉数被她拦住。 不知从哪里传来拍手声,有渔民吆喝着,“小姑娘,好身手!” 韩苗苗得意一笑,挑衅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追兵,过了六丈,就出了射程,她们就安全了。 岸上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的身后这么好。 难怪敢一个人带着太子潜逃。 他们不再看,跳上停在岸边的船,船很大有风力相助行驶的远比小船快。 “他们来了。”韩苗苗跳下船头,坐稳开始使劲的划船,赵安申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船,沉声道:“苗苗,你看前面。” 她就看到一艘巨大的货船正速度极快的朝这边行驶而来,他们的小船和对方比起来,犹如一只蚂蚁一般,她看着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赵安申的意思,她点头道:“我有办法。” 她说着,抓了船里的渔网,站在船头看准了时机用力一撒,渔网就缠绕在大船后收起来的锚和七七八八的东西上,紧紧的缠绕住,她拉着渔网两只脚勾住了他们自己的船板,他们的船就被带着迅速的往前滑行。 第450节 速度要比他们两个划起来快了很多。 可后面的船还是紧跟了上来,韩苗苗拉住赵安申,道:“爬上去。” “怎……怎么爬?”赵安申愣住,船特别高,渔网怕是支撑不住他们的重量,而且,就算上船,大船的东家肯定也不愿意载他们,“你走吧,他们要的是我,和你没有关系。” “闭嘴!”韩苗苗愠怒道:“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死就一起死。”但是,她不想赵安申被抓,更不想自己被抓,若是让赵梁阙知道她是营州中屯卫的人,秦将军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好。”赵安申不再反对,先上大船,后面的什么事再说,他过去抓住了渔网,韩苗苗道:“踩我肩膀上去,不要犹豫,没有时间了。” 赵安申深看了她一眼,抱着她的腰抓住渔网踩着她的肩膀上,渔网晃悠着吱吱的响着,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断裂,他们两个人就会一起掉进河里,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往下看,晃晃悠悠的往上爬。 忽然,身后一只箭射来,他就听到韩苗苗一声,“小心。”随即他腿上一麻,一只箭噗的一声扎进了他的腿里,他疼的眼前一黑手松开,人直直的栽了下去。 “安申。”韩苗苗看着他落水,随即想也不想也跟着扑了下去。 赵安申整个人没进水中,冰凉的水灌进他的鼻子嘴里,冷的他打了个哆嗦,却意外的让他腿上的疼痛减少了一些,他睁开眼睛看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光线,这十几年的一幕幕在他眼前划过。 母亲去世时的场景,在应天时的场景……寻常人都羡慕生在皇家的荣耀和锦衣玉食……有段时间他自己也很骄傲,他是皇子将来还有可能是天下的君主,没有人比他更加的尊贵了。 可是,那些美好迅速被瓦解,他沦落为阶下囚,那些日子,他痛苦不堪可是不敢说出来,所有的苦痛都藏在心里,只盼着有一天他们能风光回到京城,再享那些无上的尊崇。 他回来了,可是却发现他要的还依旧离他很远,甚至越来越远。 他要死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如果真能这么死了也就罢了,或许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不用看到皇朝更迭,不用看到赵凌的落魄,不用看着弟妹的困苦。 他笑了,心口的窒闷让他喘不过起来从而钝钝的疼着。 苗苗,他连累她了。 那个勇敢,果断的女孩子,却因为他的无能…… 就在这时,有人抓住了他,猛然一拉他破开水的包裹,人迅速往上一蹿破水而出,空气一下子冲进了他的鼻子里,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韩苗苗正紧张的看着他,拍着他的脸,喊道:“安申,你醒醒。” 赵安申笑了起来,道:“我……我没死。” “没死就好。”韩苗苗勾着他的脖子,回头看了一眼,那只船离他们很近,而方才他们想要当做救命稻草的大船已经走的很远了。 她咬着牙看着赵安申,道:“闭住气,不要怕!”话落,按着赵安申的头将他埋进水里,在水底拖住他往岸边蹬,赵安申被呛了水人忽然就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学着她的样子,在水里踩着,人渐渐的浮了起来。 韩苗苗在水底,朝他打了个手势,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的手势。 岸上有人在说话,“就在这附近,他们逃不远的,把船停了,下去好!” 韩苗苗眼睛咕噜噜一转,拉着赵安申原地打了个转,朝对方的船底划去,赵安申开始没了力气,胸口开始窒闷的疼,韩苗苗按着他的头渡了一口气给他,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脸,那么近……心更是不合时宜的迅速的跳动着。 在嗓子眼,在指尖,在浑身的每一个地方跳动着。 许多年他在想起来这一次,记不清此时的落魄,记不清此时的疼痛,记不清此时的恐惧,只有这一口气,徐徐的长长久久的回荡在他胸口,好像支撑了他所有的呼吸,整个人生! 韩苗苗拉着他,两个人钻到船底,又从船底滑去了船尾。 两个人露出了水面,赵安申又活了过来。 噗通噗通的落水声传来,韩苗苗指了指前面,低声道:“他们一会儿就会发现我们。” “上船?”赵安申抬头看着船,韩苗苗点了点头,道:“你腿上的伤怎么样,我帮你将箭先折断,等安全后我再给你取出来。” 赵安申颔首,道:“我自己来。”他摸索着,手一掰小腿上顿时一阵撕裂的疼,但箭被折断了,他指了指上面,道:“不好上,太滑了。” “我有匕首。”韩苗苗拿出匕首来,一只小小的手掌大小的匕首扎进船底,她道:“你握紧了,不要松手,我先上去让后放绳子下来拉你。” 赵安申点头。 韩苗苗踩了一下他的肩膀,人就像一只小猴子一样,抠着细缝迅速攀了上去,上面还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这边,中间有船舱挡着,她只要不发出声音来,对方就不会发现她。 她找了根缰绳丢下去,拉着赵安申上来,两个人冒着腰下了船舱到最低端……门只有半个人那么高,两个人爬着进去,死死的扣住了隔板,里面黑漆漆的一股馊臭味传来,韩苗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到他们船上了。” “还是你聪明。”赵安申虚弱的应了一句,拉着韩苗苗的笑,“苗苗,我……先睡会儿。” 他说着,人噗通一声栽倒韩苗苗的肩膀上。 因为腿伤和手上的伤疼的厉害,方才又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现在他已经完全虚脱。 “安申。”韩苗苗接住他,摸了他的头才发现他额头烫的吓人,她顿时六神无主红了眼睛,“安申,你别吓我。” 这个时候生病,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她抱着他闷闷的哭了起来。 她知道离开宗人府后肯定会有很多磨难,可是却没有想到,短短的从京城到通州的路上,他们就经历了九死一生……若是赵安申死在了这里,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所以,赵安申不能死,绝对不能。 她抹了眼泪,将赵安申放在地上,她也贴在船板上听着声音……船似乎还停在原地,那么对方应该还在找他们。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船板的震动声,咚咚咚的脚步声从上面传了下来,随即有人说话,“他们一个受伤了,两个人游不远。水底没有就表示两个人肯定上了船。” “那个小丫头挺厉害的。”另外一个人道:“手上功夫了得,胆子也大。完全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上我们的船。” 因为刚才停着不动,最好爬的就是他们的船。 “仔细搜搜。”两人说着,开始一间一间的开门,叮叮当当的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近…… 韩苗苗满身的汗,抓着赵安申的手,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她身上唯一的匕首刚才钉在船上没有拿下来,要是对方进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夺了兵器再自保! 脚步声停在了这个矮矮的隔间门板前面,有人道:“这里能打开吗?” “能啊。”另外一人道:“这是一层和船底的隔间,许多船都做了,在里面放贵重的东西然后把外面封住,从外面看很难发现。” 那人嗯了一声,手在门板上摸着,随即道:“找到了。” 随即,呼啦一声,光线从外面投射了进来,韩苗苗拉着赵安申一动一动的趴在角落里,埋着头,身上抓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盖着,大气不敢喘。 “我去取火折子来。”一人说着蹬蹬去了上面,另一人蹲趴在门口往里面,因为太暗什么都看不见,他不得不仔细盯着。 现在的机会很好,韩苗苗考虑要不要冲出去,将那人抓进来……有兵器她至少能抵挡一阵。 她不过犹豫了几息的功夫,拿火折子的人已经回来了,两人一吹火折子亮了起来,从门口探进来,火光跳动着,将低矮的不大的隔间里照亮。 有些破旧的被子和衣服,还有老鼠惊慌的跑着,迅速钻进堆在角落的被子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盯着那堆被子蹙眉,一人道:“我去看看。”那人说着趴在地上打算拱进来,另一人拉住他摇摇头,“那丫头有功夫,要是进去动了手,里面打不开你容易吃亏。” 那人犹豫了一下,道:“用烟熏。让他们自己受不住出来。” 两人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韩苗苗紧张的发抖,抱着赵安申,他浑身烫的吓人,呼吸也开始重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出去拼死一搏,莫说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而且,赵安申也没有人照顾,还是一样会死。 她不怕死,她早就和她娘写了信,这一去九死一生,可是她不后悔。 安申是她的朋友,她能为了朋友而死。 门口两人嘀嘀咕咕的商量着,就在这时船上传来说话声,“你们快上来,霍大人来了!” “霍大人?”两个人一愣,随即起了身,道:“他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在扬州吗。” 上面的答道:“前些时候不是盐被抢了吗,他正沿着运河找人呢,顺道回京去。正好遇到我们了,说让我们过去,请我们吃酒。” “可是……”门口的人又朝里头看了一眼,另外一人就道:“算了,肯定不在这里,说不定被水冲走了。反正活不成了,我们走!” 两人顿了一下,随即火折子一灭,两人起了身边走边道:“这船怎么办,就丢在这里?” “会有人来取的,反正不是你的船,你操个什么心。”说着话,蹬蹬的跑了上去,随即听到了上头有人大声的吆喝着,又过了一会儿就彻底没了声音。 四周非常的安静,只有门口微弱的光线透进来。 韩苗苗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透了,她无力的瘫下来,推开身上臭烘烘的被子,她长长的松了口气,道:“安申,再等天黑一点我们出去。” “嗯。”赵安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虚弱的应着,道:“我没事,你不用顾忌我。” 韩苗苗摸了摸他的头,摸索着低声道:“先把湿衣服脱了,等你衣服干透了我们就出去。” “不……不用。”赵安申抓住了衣领,满脸通红,“湿衣服不碍事的。” 韩苗苗看不到他的脸是还是白,拍开他的手,低声道:“县主说,湿衣服在身上寒气太重,会让你病情加重,等衣服干了我带你出去找大夫,再给你炖一锅香喷喷的排骨汤。” 一整天他们一个人吃了一个菜包子,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 说到排骨汤,两个人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一下,随即,都闷闷的笑了起来。 赵安申被剥的光溜溜的,衣服铺在一边,身上搭着韩苗苗的一件外套,两个人并肩躺着,她伸手抵着头顶的船板,“我最喜欢吃烤鸭,烤的香喷喷的,外酥里软,沾了甜酱一口咬下去,油从肉里溢出来……现在要是给我一只鸭子,我一口气就能吃完。” 赵安申光溜溜的,发现韩苗苗没看他,而且里面的光线也看不清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笑着道:“等以后我给你买。不对……给你请两个大师傅,天天给你烤鸭子吃。” “你说的啊。”韩苗苗侧目看着他,“我还要吃烤乳猪。我爹说他有次去广东打倭寇,吃了一回那边的烤猪,那肉的味道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赵安申点头,“再加个广东的师父。” “你喜欢吃什么?”韩苗苗看着他,他回道:“我?我喜欢吃米饭,香香的米饭盛在碗里,什么菜都没有我就满足了。” 韩苗苗一愣吃惊的道:“你……小时候也有吃不饱的时候吗?” 只有曾经挨过饥寒的人,才知道米饭的香,棉被的温暖。 “嗯。”他声音轻轻的,道:“在应天的时候,父皇常常会忘记我们,我们兄妹三个又不敢去厨房,有时候一天一个人只能吃一个馒头。等有饭的是时候我就将的那一份用布包着收起来,给二弟和大妹吃。” 韩苗苗第一次听他说,他没有想过堂堂的皇太子曾经过过这样的日子,她低声道:“都会过去的,这是你最后一次的苦难!” “我也觉得。”他笑着道:“过了这一关,我以后都不会再挨饿,也……不会让你挨饿。” 她点着头。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她再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摸索着她将衣服拿过来帮他穿,赵安申惊醒过来按着她的手,“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韩苗苗哦了一声,将衣服给他,趴在一边等了一会儿,他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低声道:“好了。” 她颔首,道:“走!”就拖着他爬了出去,两个人一站起来才觉得头晕眼花的…… 外面很安静,只有水声不断。 等他们上了甲板才发现,这条船因为半道被弃在了河中间,又没有人来领,所以被水冲着一直往下游走,不知走了多少的路又荡在了岸边被卡住了。 “天助我们。”韩苗苗高兴的道:“我们上岸,走陆路!”话落,抱着赵安申就跳上了岸,赵安申腿肿的完全走不了路,她抓着他背在肩上,泡在野地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震在耳边。 “这里应该是山东境了。”赵安申看着四周,道:“我们……直接从这边去庆阳吧,原计划取消。” 韩苗苗也觉得,走远了反而容易被发现,他们还不如直接插过去! 第451节 “先找地方住下来,再给你赵大夫治伤。”她说着使劲的往前跑,赵安申拉着她道:“我自己走,你别背我了。” 他下来,一瘸一拐的走着,两个人很快消失在稻田间。 他们离开后,原来的甲板上霍繁篓临风而立,雷武站在他身后,问道:“帮主,他们能逃得了吗。郡王在各种都设防了。” “那是他们的事,和我无关!”霍繁篓面无表情的道:“看在苗苗的份上……若是苗苗出了事,她肯定要伤心。” 雷武听着看了他一眼,心头叹气,却是什么都不好说,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回京啊。”霍繁篓伸展了腰,慵懒的道:“在外面奔波这么久,我实在是想回家好好睡一觉,累的慌!” 雷武点着头跟在他后面,一只船徐徐靠在这边来,他们踩着踏板过去,船离开往通州港而去,他躺在船头的软榻上,吹着夜风,手里勾着香囊慢慢摇着,时不时放在鼻尖闻一闻,依旧还有清清淡淡的药香…… “圣女她……”雷武吞吞吐吐的道:“要不要给她去一封信?” 霍繁篓斜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你看上她了,要是看上了就想办法弄给你。样子虽差了点,可估摸着还是能传宗接代的。” “别!”雷武摆着手,“小人要不起也不敢要。” 那么诡异的女人,除了霍繁篓也没有人敢碰了。 第二日一早他们上了岸,马车慢悠悠的走了一天,直到夜里快要子时进的城,晚上霍繁篓睡在醉春楼里,第二天一早赵梁阙身边的常随就来了,霍繁篓熟悉了一番去了贞王府。 赵梁阙坐在桌案后正喝着茶看着奏疏,看见他进门立刻问道:“……你的盐找到没有,那么多的货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让人去找,还没有消息。”霍繁篓在他对面坐下来,常随上了茶,他道:“赵远山解决了西北三个月的盐,若再加上我这一船又是三个月……” 赵梁阙颔首,冷声道:“所以,绝对不能让这盐进西北,我在西安府,平凉,巩昌几处都暗中设了关卡,他们逃不掉的。” “嗯。”霍繁篓喝着茶,问道:“圣上,还好吗。” 赵梁阙冷笑了笑,道:“先暂时留着,等赵远山动起来!”他现在就盼着赵远山先动手,只要他动手了,那就是造反,他立刻派兵去镇压,到时候赵凌死了,几个皇子死了……所有的事都是赵远山做的。 他干干净净的登基。 “太子还没消息。这群废物。”赵梁阙想到赵安申逃走的事心里就憋着火,“两个孩子他们也抓不住。” 霍繁篓挑眉笑笑,道:“孩子也有孩子的妙处。郡王不如广发画像,就说江洋大盗……索性也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们。” “先不着急,先暗处抓,等最后没有法子了再用这个办法。”他说着,看着霍繁篓又道:“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霍繁篓放了茶盅,正色看着他。 ☆、261 关系 “额森投降后,西北那边基本都在赵远山的掌控之中。但他的能力也就在西北。”赵梁阙负手起身慢慢走着,又回头看着霍繁篓,道:“我原本打算亲自回一趟岭南,汝南侯办事本王还是不放心。他这个人太过优柔寡断。” 他一开口,霍繁篓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赵梁阙这是打算让他去岭南。 他没说话,等着赵梁阙继续说下去。 “所以想请你代替我回去一趟。要做哪些事我会细致和你说。”赵梁阙看着他又重新在对面坐下来,“不过你刚回来也不着急,这三天你好好休息,安排好手里的事情,三天后再启程行不行?”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霍繁篓扬眉点了点头,道:“好。愿意为郡王效劳!” “好。”赵梁阙满意的笑了起来,点头道:“本王从你们儿时就知道,你比你大哥要聪明。” 霍繁篓笑了笑,道:“我大哥的心太软,难免会有掣肘。” 赵梁阙赞同的点了点头,霍繁篓这个人杀人不眨眼,做事考虑的都很周到,若非顾若离这个弱点,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人有弱点是好事,只有这样才能被人所用。 “我去宫里看看。”霍繁篓起了身,笑眯眯的道:“去看看我们的圣上如何了。” 赵梁阙一愣问道:“你就不怕他指着你的鼻子骂?” “从小被人骂,一天没人骂我心里还真是难受的紧。”他说着,摇摇摆摆的出了门,一副浪荡肆意的样子,赵梁阙看着轻轻一笑,重新在桌案后坐下来,拿奏疏接着看,批示着,忽然又停了下来…… 赵远山到底在做什么呢,西北被他防守的太严密,他的人根本进不去,也打探不到然和的秘密。 他的兵还在延州城外,老百姓不满意日日都去军帐外骂,甚至还有人半夜在军营外倒粪便……他必须要弄清楚,赵远山现在在做什么,这三个月他想做什么。 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顿时起身出了门…… 此刻,顾若离正在树阴下坐着,地上铺着一张毯子,毯子底下是被子,两个人孩子趴在毯子上,她笑着挠了一下祥哥儿的小脚,道:“什么时候会走路啊,娘好像看你到处跑的样子。” 祥哥儿咯咯笑着,看着她,见她停下来又不满意笑着用自己的小脚去碰她的手。 “哎呀,你这个小孩。”她忍不住被逗乐,“”非得要人陪你玩儿是不是,你就一会儿都不能闲啊。 她说着,在祥哥儿的小肚子上轻轻抓着,很痒,他咯咯笑着小腿乱蹬,踹在她的脸上嘴上,她的脸被他揉的变了形,他看着越发的高兴,笑声传的老远。 朗哥儿在一边看着,又接着抓着摇铃甩来甩去听着声音。 “我在院子里就听到他的笑声了。”方朝阳从小道上走过来,看着母子三人,道:“他高兴什么呢,笑的这么欢实。” 李妈妈端了椅子来摆在一边,方朝阳坐下来。 “就是要和他闹他才高兴。”顾若离笑着四处看看,问道:“怎么今儿没有见到王爷呢?” 方朝阳巴不得天天不见他才好,回道:“只要人没死,你管他去哪里了。”他话落,就看到荣王一阵风似的从前院跑了过来,“娇娇,娇娇!” “经不得念叨,往后别念叨他。”方朝阳白了顾若离一眼。 顾若离失笑,起了身道:“王爷一早出去了?” “看看。”他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两枚红通通的护身符,“主持大师亲自唱经开光的,快给他们两个人戴上,保佑一声平安顺遂。” 顾若离心头一软,道:“好!”她接了过来,并没有挂,而是松松的拴在了腰上,解释道:“现在脖子上还不能挂东西,等大点再挂。” 荣王很高兴,挂在哪里无所谓,就笑着道:“只要戴着的就没事。”就趴在毯子上,抓着朗哥儿的小脚,“哎呀,我的大孙子,真是越长越好看。” 两个人孩子浓眉大眼的,皮肤瓷白的,粉嘟嘟又好看又可爱,他看着又抬头看看顾若离,又看看方朝阳,瘪了嘴道:“……怎么没长的像我呢。” 就像顾若离和方朝阳了。 “要像你才可怕。”方朝阳睨着他道:“丑死了。” 荣王瞪眼,道:“我怎么会丑。当年我母妃可是京城出名的美人,我就继承了我母妃的优点。” “所以,又矮又胖?”方朝阳补了一句。 荣王大怒,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方朝阳的鼻子,“你够了啊,我哪里又矮又胖了。”他说着转了一圈,摸了摸自己有些凸起来的肚子,“再说,你又好看了吗,都丑死了。” 方朝阳挑眉看着他,“你要眼睛瞎就让娇娇给你看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狠话也好,骂人也好,荣王从来都不是方朝阳的对手,他气的跳脚又吵不过,抱着祥哥儿就道:“朗哥儿走,祖父带你去玩儿去。” “那是祥哥儿。”方朝阳冷哼一声,“说你眼瞎,你还急着验证了。” 荣王一愣拨开耳朵看了看,还真是祥哥儿,顿时哼了一声,道:“我就是要抱他的,你管的着吗。” 话落,就蹬蹬跑走了。 顾若离在一边坐着数手腕上的珊瑚手串,一共十九颗珠子,她数了两遍。 “你没奶水了就去同安堂忙吧,天天在家里待着,瞧你胖的。”方朝阳又嫌弃女儿,抱着孙子起来,道:“我们玩儿去了。” 顾若离看着她走远,叹了口气倒在毯子上,“他们什么时候不吵架呢!” “很难不吵。”瑞珠笑着道:“不过也热闹。像是两个大孩子带着两个小孩子,不是这个笑,就是那个闹,奴婢看着都觉得温馨开心。” 其实顾若离也不讨厌,这段时间,是她这些年来过的最开心时候。 好像一个家完整了。 “县主,您快想想二公子叫什么名字吧。”欢颜给她倒了茶也在毯子上坐下来,顾若离摇着头,道:“我可不会取名字,回头让七爷取吧。” 欢颜正要说话,孙刃从外面进来,道:“县主,爷有事请您。” “哦。”顾若离坐起来看着他,问道:“七爷人呢。” 孙刃指了指外面,顾若离就和几个丫头打了招呼,“我出去一下。”话落和孙刃一起出了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她看着孙刃,他指了指马车,顾若离就掀开车帘子,赵勋穿着一件墨黑的暗纹直裰坐在车里看着信,听到她声音抬起头来,剑眉微挑,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立刻晕上了笑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 “神神秘秘,干什么?”她上了车坐在他旁边,他侧身过来在她脸上一啄,“家里太吵,我们出去走走。” 她咦了一声,挑眉道:“去哪里?” “去合水。”他话落,马车已经慢慢走了起来,孙刃驾车周修彻坐在旁边。 她奇怪,就听到他解释道:“如今各地都在收粮,我们去看看今年的收成如何。” “好!”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说是县主,她这个县主太不称职,几乎都没有管过那边的事情,“若是收成好,今年的粮草也有着落了。卫所那边怎么样?” “很不错。”他很高兴,“那边的水利和土地都要比这里好,边市开通后市面也繁荣了不少,光是抽成和收税就已经很可观。” 他的粮草问题不大。 “那就行。”她松了口气,“等后天阿丙他们一到,你给我一百人也到位吧,我要培训一下。” 他颔首,道:“已经挑好人了,你什么时候要就让他们过来,打算在哪边培训?”他对培训这个词很新鲜,又在口中复念了一遍。 “我还没想好,你说在哪里比较好。”她坐过来抱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索性收了信抱着她怀中,“就在城外,让黄大人给你圈出一块地。” 她点点头,又换着抱了他的腰,“周铮他们什么时候才有消息?” “还有两个多月。”他低声道:“不着急,秋粮还没准备好。” 她嗯了一声,被颠簸着就有些困顿,“我昨晚没睡好,祥哥儿闹腾着,你别动让我睡会儿。”她说着,朝他怀里拱了拱。 他低头看着,她缩着偎着脸也是粉嘟嘟的,和两个儿子一样,心头一软索性抱着她横在自己怀里,就像抱儿子似的,“好好睡,到了我喊你。” “嗯。那我睡了啊,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来。”她歪着头抓着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他闷闷的笑着,搂着她在怀里,靠在车壁上也闭着眼睛,顾若离怕压着他难受打了个盹儿就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脸的上方有张信,赵勋正在看,她喊道:“夫君!” “嗯?”他放了信看着她,眉梢一挑道:“喊的不错,再喊一声听听。” 她轻轻笑了起来,又喊了一声,“夫君!” 他看着,抱着她起来便是一个绵长的吻,满意的道:“往后就这么喊,我爱听。” “不要。”她笑着道:“太肉麻了,我每喊一回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笑了起来,就轻声道:“那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喊。” 她笑着点头。 第452节 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合水,顾若离下了车,站在山头,就看到一望无际的田间地头,满是金灿灿的谷物,百姓在地里干劲十足的做着事,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调子,回荡在耳边。 妇人们在田间摆了午饭,吆喝自家的人吃饭休息,她牵着赵勋的手激动不已,“真好啊!” 几年前的合水还是死气沉沉的,因为沉重的赋税让大家直不起腰来,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现如今再看……不说个个日子都过的好了,但是一路过来见过的百姓,孩子都是精神奕奕的,房子也有许多新修新盖的。 处处都是新气象。 “我们也去吃饭。”他带她去了城里,点了本地的菜两个人慢悠悠的吃着,看着街上的景象,顾若离酒瘾上来了,“赵将军,来点酒啊。” 他轻笑拿筷子敲了她的头,道:“一个妇人天天想着喝酒!” 她揉着头踢了他一脚,他转过头来喊了小厮,“秋露白有没有?” “有是有,只是……”小厮笑着尴尬,道:“要不,您二位换种酒。这秋露白我们店里只有一坛,不卖的。” 顾若离挑眉,随即笑着道:“成啊,那随便上一种就好了。” “好叻。”小厮应了,赵勋却是问道:“为何不卖?” 小厮就呵呵笑着道:“是这样。我们合水城里的酒馆,家家都有一坛秋露白,还是三年前我们从京城抢着订到的。一直留着不卖的……” 顾若离听着也是一愣看着小厮,小厮就笑着道:“二位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县主啊最喜欢喝秋露白,上次她在前面一家酒馆吃饭就点了这酒,一个人喝了大半坛子。后来我们就想着,要是哪天县主再来吃饭,点了这酒我们要是没有,那多扫她的兴,所以我们就一家存了一坛子,随便我们县主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想喝,都能有。” 原来……是这样。 顾若离一时间没了话,和赵勋对视一眼,他轻轻笑了起来。 “你们真是太好了。”顾若离笑着,道:“那随便给我们上一种酒吧,秋露白就给你们县主留着。” 小厮高兴的应了一声,“那您二位稍等,小的这就去取酒!”话落,蹬蹬的下楼,过了一会儿抱了一坛子上来,顾若离换了大碗倒了半碗,酒很烈还烧喉咙,她喝了就憋着笑看着赵勋。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她又喝一口,满面的点着头,道:“舒坦……全身上下的舒坦!” 这种感觉太过于奇妙,奇妙到她不敢说自己是顾若离,奇妙到让她很羞愧却又极大的找到了一种存在感,身心舒坦…… 扭曲着,使她不知所措。 两人兴致很高的喝了一坛子酒,她半醉着眯着眼睛,看着他都是重影了,“怎么我的酒量变小了,喝了这么点就头晕。” “这酒烈。”他满眼兴味的看着她,欣赏她醉后迷离的样子,格外的有趣,“还喝吗。” 她眉头一簇,瞪着他道:“哪有人灌自己夫人酒的,你还是不是我夫君。” “是啊。”他抱着臂靠在椅子,看着她托着下巴,将自己的小脸推着一团儿,眼睛耷拉着,长长的睫毛颤巍巍的遮在眼帘上,咕哝着道:“不喝了,再喝我就要出丑了,我回家看儿子去。” 她喜欢合水,喜欢庆阳,喜欢这西北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质朴的百姓。 你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就能百倍千倍的回报你。 “走吧。”他起身过去扶着她,她摇摇晃晃的起来,拉着他的手,道:“等一下。”话落喝了一口凉茶,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挺直了腰,道:“走吧。” 尽量的,让自己走直路,看起来和平时无异。 这是她自己觉得。 在别人眼里她走的是直线,挺着腰怪里怪气的,他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也不催她,看的兴致盎然。 “车在哪里?”她下楼梯,走的极其的慢,他回道:“在门口停着的,出去就有。” 她哦了一声腾挪着下楼,小厮站在楼梯口迎着她,笑着道:“客观走了啊,吃的好下次再来啊。” “一定会再来。”她舌头有点大,脸红红的笑着,“很满意!” 她一笑,小厮就跟魂被人吸走了一样,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她挑了眉头摆了摆手,“再见!”话落,下了最后一个台阶,去了门口…… 赵勋看着小厮,眯了眯眼睛负手停在他面前,小厮被他的气势一压才清醒过来,一顿道:“客……客观有什么吩咐。” “去车上取了茶壶来,给你们县主泡壶茶带着,她喝醉了!”他说着又扫了小厮一眼,大步出了门。 小厮一愣,随即咯吱咯吱的转着脖子回头看看外面正费力上车的顾若离,又咯吱咯吱的转头去看他们的掌柜。 两个人都听到了。 “县主?”小厮重复了一声,掌柜一拍桌子,道:“没错啊,这是赵将军,上次我还见到了。那她就是县主了啊,糊涂……你怎么也不问一声!” 话落,推开小厮忙追了出去,站在马车外,“县……县主!” 顾若离靠在车壁上已经昏昏欲睡,听到喊声眉头一簇强打了精神掀开车帘看着掌柜,“怎么了?” 果然是县主啊,掌柜的立刻行礼,道:“对……对不住,小的们眼拙,有眼不识泰山……” 顾若离就斜睨着赵勋,对方负手立在门口,正和孙刃说着话。 “没事啊。我就来走走,这就回庆阳了。”顾若离尴尬的道:“下次再来你这里吃饭!” 掌柜点着头应是,喊小厮,“愣着做什么,给县主泡茶去啊。” 小厮应是而去,忙过来拿茶壶,都不敢抬头看顾若离。 等离开了合水,顾若离嗷呜一口咬着赵勋,问道:“你这是恶作剧。” 他没说话,抱着她亲了一口。 崔婧容被捆在马车里,嘴被封住,两位婢女各坐在两侧,等车出了外城才慢慢停了下来,在一处偏僻的林子里,婢女将她的嘴上的布掀开,绳子解开,她顿时惊恐的问道:“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们主子会告诉你。”话落,两个婢女不再看她,而是直接跳下了车,随即崔婧容就看到车外站着赵梁阙,她一惊喊道:“阙郡王!” 赵梁阙含笑看着她,如沐春风的道:“听说贤妃娘娘自小的心愿就是出去游历。本王怜惜,今日就成全你,助你一臂之力!” “什……什么意思?”崔婧容坐了起来,不解的看着他,“我是妃嫔,你这样做会……” 赵梁阙抬手打断她的话,道:“这二位是你的婢女,你只要记住听她们的话就行。还有,到了庆阳以后,若是你透露半句我们的事和她们的身份,那你在京城的父母还有你宫里的所有人,就只能和你在阴曹地府相会了。” 他什么意思?什么庆阳,他在威胁她? “你要送我去庆阳?”她瞪着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你想利用我去打探赵将军的军情?” 她是顾若离的姐姐,听说二人关系很好,顾若离对她也非常的维护,赵梁阙满意的道:“你这脑子刚刚好,不聪明可也不至于太蠢……只要你事情办的好,三个月后我就接你回来。你还是贤妃,如何。” 崔婧容摇着头,“不要,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也行。”赵梁阙道:“你那兄弟,父母……”话落转身就走,悠悠的道:“贤妃娘娘潜逃离宫,有违妇德,送……” 崔婧容脸色大变,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马车嘚嘚走了起来,她立刻扑在门口,喊道:“去,我去!” 她的父母,还有……她不是潜逃出宫的,她不想死了都被人耻笑。 “真乖!”赵梁阙看着她颔首道:“去吧,路上也要像现在这么乖。见到了静安县主该说什么,做什么,她们会告诉。” 崔婧容掩面而泣点着头。 她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对她这样…… “走吧,夫人!”两位婢女上了车,放了帘子,马车慢慢的往通州方向而去,赵梁阙站在路边满意的看着。 ☆、262 救命 崔岩跳下了马车冲进了宜春侯府,婆子在后面喊道:“伯爷,我们世子在书房里。” 他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人瞬时拐出了影壁去了书房。 “释文!”他到门口时颜显已经从里面出来,蹙眉看着他正色道:“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崔岩喘着气,道:“贤妃娘娘被阙郡王请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宫里没有她。” 颜显一惊请他进了书房,将门关上,两人坐下后他问道:“谁告诉你的,你进宫了?” 他们现在是进不了宫的,听说,就连长春宫里的人都出不来,更不用说圣上和太皇太后以及几位皇子的情况……只知道太子失踪了,具体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现在京城看着风平浪静,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海啸来前的平静,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狂风大作,搅的天翻地覆。 “我刚才去衙门里,有个小公公塞了我一张纸条。”崔岩说着从怀里拿了一张手指上的纸条递给颜显,“我不敢和那人多说话,拿了纸条就又重新出来了。” 颜显接过来一看,就看到上面写道:“贤妃被阙召见后两日未归。”看完,他和崔岩对视,好一会儿他才道:“阙郡王抓贤妃娘娘做什么?” “前几日听说贤妃娘娘去过御书房。”崔岩道:“不会是知道了什么事,被杀了灭口吧?” 崔岩说完又觉得不应该,摇了摇头道:“宫中那么多人,她是最没有危险的一个,何故对她动手。” “应该不会。”颜显摆了摆手,道:“很有可能另有阴谋。” 崔岩想不到赵梁阙抓崔婧容的用处,两个人静默着,忽然颜显脸色一变,道:“……他会不会将贤妃娘娘送去庆阳了?” “什……什么意思?”崔岩一脸的懵怔,“他不会是想让贤妃帮着他打探赵远山的军情吧?” 虽然有点出人意料,但是颜显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以崔婧容的能力也做不了别的事。 “完全有这个可能。”崔岩抿着唇,道:“她失踪了两天,如果真去庆阳了,我今天去追,说不定还能找到。” 崔岩要走,颜显拉着他道:“眼下你走不了,阙郡王肯定会盯着你的,但凡你有动静就会入了他的眼。”他负手来回走着,又停下来道:“我去。” 崔岩哪里好意思让他亲自去一趟,他腿脚不好,要是路上再遇到危险,“不行,我不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颜显已经摆手打断他的话,“我去比你合适。毕竟我有拳脚,就算有危险我也能自保。”他说着,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停下来,“我夜里想办法出城。” 现在进出城都不容易,想要出去不被发现,还要再想想办法。 “我下午想办法确认一下消息,再去和远山府里的人联系一下。说不定能有点线索。”颜显道。 崔岩点头,道:“我也去想想办法。” 两人商量了一下细节,下午各自去打探,天快黑的时候又碰了头,确认了崔婧容很有可能已经出城的事,敲定了如何出城,崔岩才回了家中,二夫人正带着崔甫出门,母子两人正要上马车,见到他回来就不冷不热的扫了他一眼,崔岩问道:“二婶要出门?” “去贞王府有点事。”二夫人说着上了车,看也不看他一眼,崔甫凑着空回头和他打了个手势,低声道:“郡王妃请的,晚上回来和你说。” 马车擦身而过,崔岩没有拦他们,二夫人的事他向来管不了,可是当下她和阙郡王走的这么近……她要是知道崔婧容当下根本不在宫中,她会是什么反应? 半夜时,颜显通过安排顺利出了城,他轻骑上路绕着小道,天亮时上的床,路上不敢声张,两天后到的太原并没有发现崔婧容的身影。 他不确定对方是骑马还是马车,按照崔婧容的身体情况,应该骑不了马,那就只能坐马车,但实际上从京城过去时间太久,阙郡王等不了一个多月,所以,他们一路上必定是不会住客栈,而是日夜不休的赶路。 这样算脚程,八天时间他们肯定已经过了太原。 他也没有停下来,一路上避着人快马加鞭的追着。 不过几天的时间,崔婧容已经瘦脱了形,一直赶路,中间除了方便以外,她一直待在车里,睡不着觉她整夜整夜的睁着眼睛看着车顶……两个婢女一时都没有离开视线,轮流盯着她。 她逃不掉,其实就算逃掉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就是去城外的法华寺也不过屈指可数。 如今走了这么多天,她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到哪里了。 第453节 怎么办,她不能将他们带去庆阳的……她不能害娇娇和赵将军。 她要怎么做? 似乎,她能选择的唯一一条路,就是死……死了一了百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她攥紧了拳头看着两个婢女,道:“我……我要小解!” 两个婢女看着她,蹙眉道:“这里是官道,再往前走一炷香再停。” 她点头应是没有反对,自己提了水壶喝水,里面的水已经断了,她将水壶推过去道:“没有水了!” “怎么那么多事,你到底要小解还是要喝水。”其中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婢女不耐烦的道:“你要敢惹事,我们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崔婧容缩了缩,又倔强的回嘴道:“那你们杀了我吧!” 啪的一声,紫衣婢女抽了她一耳光,又觉得不解气,“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跟着奔波,贱人,你都成阶下囚了,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娘娘!” 崔婧容捂着脸,眼泪在眼睛了打转。 “你听听车夫的声音,他们可是憋了十几天了。他们这么累,你是不是也该给他们去去火!”她说着,捏住崔婧容的下颌啐了她一口,“贱人。” 崔婧容缩在角落里,抱着头不敢看她们,“我……我要小解。” “贱骨头,憋着!” 她们虽这么说,可走了一炷香后车还是停了下来,崔婧容被拖着下了车,身上被摔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膝盖也破了皮,她软软的站在地上,看着四周的景象…… 四周都是农田,刚收的稻子打完了稻草堆在田里,在黄昏中像极了一座座的小山堆,对面是一片小树林,往树林走能听得到淅淅沥沥的水声,紫衣婢女对同伴道:“你看着她,我去打水。” 她的同伴应了一声,拉着崔婧容进了树林,两个车夫坐在车架上说着让她作呕的笑话,眼睛时不时朝她这里瞟着。 “我……我要去里面。”她指了指林子深处,婢女也没有反对,她也累了很想要走走,就点了头两个人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崔婧容看着四周地形,解完手起来的时候,顺手捡了一根细细的树枝,婢女指了指马车,“好了就走吧。” 她点头走过去,支支吾吾道:“我想歇……歇会儿,坐久了腰疼。而……而且那位姑娘不还没有回来吗。” 婢女蹙眉不耐烦的道:“走,哪有那么多废话。”话落,伸手过来抓她,她看准了机会,握着树枝照着婢女的眼睛就扎了过去,不知道有没有扎准,女婢女惨叫一声松开她捂住了脸。 她顿了一下,人都吓的抖了起来,提着裙子飞快的往林子跑。 打水的紫衣婢女以及马车边的两个车夫听到了声音,立刻朝这边飞奔而来。 崔婧容不知道往哪里跑,只能凭着本能跑着,摔倒了再爬起来,再跑,她希望能看到一个悬崖,哪怕一条很深的河……她想死,可是不想被他们打死。 身后的人在追,跑的比她要快很多,她满头的汗裙子被撕扯着犹如乞丐一般狼狈不堪。 心头的害怕已经变成了麻木,脑子里空空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脚下一滑人顺着一个坡道就滚了下去,她抱着头不敢发出声音,随即就听到婢女的声音,“摔下去了,快去。别让她死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她这边来。 她滚了停下来,好像是个稻田,她泡在水里身上都湿了,浑身上下犹如被火灼了一样,疼的她发抖,她睁开眼睛看到四个人在她面前停下来,有人道:“没死。” “贱人,居然敢跑!” 她的胸口被人踹了一脚,她疼的蜷缩起来,随即被几个人拖着起来,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像是死人一样任由他们拖着拉着。 死啊,原来死也不容易。 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就在这时,忽然有打斗声传来,随即她被紫衣婢女扯住了头发,脖子上别了一支簪子,声音嗡嗡的响在她耳边,“颜世子,这件事和你无关,你若现在走我们就不和你计较,否则,今天这英雄救美的戏,你是唱不成的。” 颜显的脚下踩着一个车夫,他手里握着剑,看着两个婢女,目光又落在几乎认不出的崔婧容身上,目光暗了暗,他随手一剑扎在脚下那人的胸口,那人瞬间毙命,他道:“那就一起死!” 话落,他朝这边逼了过来,两个婢女连连后退,冷声喝道:“你想清楚了。郡王的事你惹不起。” “郡王的事我管不着。”颜显走过来,指着崔婧容,“她的事我就要管!” 他原本穿的是一件天青色的直裰,可赶了近十天的路程此时已经辨不出颜色了,整个人也是憔悴的如同强弩之末,他立着握着剑,旁边的另外一个车夫抓了马鞭就抽了过来。 颜显三两下就将那人斩在剑下。 崔婧容静静看着颜显,她是认识他的,儿时他们还一起玩过,后来她生病又进了宫,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妹夫的身份上,只知道他生的一般,但是性子很好,只知道他腿脚不便,但身有武功…… 今天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看着他。 她强撑在着,脖子上被婢女的簪子扎了进来,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气,她咬着牙看着颜显,道:“颜世子你杀了我吧,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颜显看着她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会救你,不要怕。” 崔婧容抿着唇,忽然将自己的脖子往簪子上一送,那婢女也没有想到她会自杀,吓了一跳,就在两人分神的功夫,颜显上前一脚将旁边的女子踹倒,随即捡一挑紫女婢女的手。 手上的痛让她反射性的松了手,簪子落地,崔婧容已经被颜显一扯离开她的掌控。 “待在这里。”颜显将崔婧容放在地上,她呆呆的坐着,脖子上流着血,身上湿哒哒的,头发缠在脖子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惊恐且木然的看着前面打斗的景象。 血溅洒出来,崔婧容吓的惊叫一声捂住了脸,缩在地上一直打着哆嗦。 “你怎么样。”颜显过来,崔婧容看着他的剑还在滴着血,四周血腥味弥漫着,她结结巴巴的问道:“……都……都死了?” 颜显颔首去拉她的胳膊,“此地不宜久留,我将几人的尸体埋了以后,立刻离开这里。” “好。”崔婧容撑着站起来,“我帮你。” 颜显看了她一眼没有拦着她,找了个地方,从附近的农舍要了一把铁锹来,在山坡上挖了一个大坑。 崔婧容拖着就近的车夫的尸体,一边拖眼泪啪嗒啪嗒掉着,手不停的抖着让她几乎抓不住对方的衣服,她不敢碰他们的身体,还留着余温可是眼睛却是瞪大着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来。”颜显将尸体一具一具的提起来拖到坑边踢了下去,崔婧容跪在地上徒手往里头扫着土…… 接近半夜,他们将后续的事处理好,崔婧容坐在地上抹开脸上的碎发抬头看着颜显,“好……了?” “好了。”颜显颔首,拉着她起来,“能骑马吗?” 她摇了摇头,“我没骑过。” “我带着你,你不要怕!”他拉着她边走边道:“我们去前面一个村子里接住一晚,你洗漱换身衣服,明天白天我们再赶路。” 崔婧容哦了一声,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被颜显抱着上了马,他坐在后面扶着她的肩膀,“坐稳了。”话落,驱马奔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 走了一个时辰的路,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农家讨了一间房,要了热水。 崔婧容洗漱躺下来时,浑身的疼才让她真正觉得自己还活着,真真实实的活着。 颜显在门外晾着头发,天快亮时进来,崔婧容静静看着他,道:“谢谢!” “不客气。”他拖了一张椅子来,在炕边坐下来看着她,“我们不能回京城了。你想去哪里?” 她摇摇头。 “那去庆阳吧。”他道:“现如今只有那边是安全的。” 她点点头,又盯着他问道:“要是阙郡王知道我逃走了,他会不会对我的家人……”颜显打断她的话,“你不用担心,你母亲和郡王妃走的颇近。” 崔婧容愕然,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颜显话中的意思,干巴巴的问道:“我娘,也知道吗。” “此事我不确定。”颜显道:“但他们有危险。至于宫里的人……目前你我无能为力。” 崔婧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声音没有起伏,颜显看得出她是真的被吓住了,自小在后宅长大的女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奔波和惊恐,他叹了口气,道:“天亮了我们就走,你睡会儿。” 她撑着坐起来,看着他道:“颜世子,你……能不能教我骑马?这样我们能快一点。” “等你伤好了我再教你吧。”颜显打量了她一眼,她脸上都是擦伤,脖子上的一个血洞触目惊心,身上他看不得但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没法关心这些,只能入了西北才能找大夫给她看了。 “给你添麻烦了。”崔婧容下了炕,人晃了晃,“我们走吧,我怕他们发现异常后会追来。” 他没有反对点了点头,道:“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她应是将鞋子穿好又把头发用手抓了抓,拿帕子包住就出了门,站在门口颜显看着一愣,她穿着农妇的衣服,人瘦的在衣服里晃悠,憔悴的扶着门,面若死灰一般。 他叹了口气,莫名的就想到了崔婧文,好一会儿他收了心神做了请的手势,两人到马边他扶着她上去自己也翻身上马,“你坐稳了,若是累了就抓着我的手臂。” 她点点头却是抓着鞍前的扶手,尴尬的道:“我没事。” 可是等马一跑起来,她还是被吓的惊叫了一声,人往一边歪去,颜显伸手一捞将她扶正了,道:“没事吧?” 她摇头,满脸通红,“对不起,我没事。” “嗯。”颜显点头,策马而去,马跑在官道上烟尘漫天,两人中间在一处茶寮歇了一会儿脚吃了点烧饼,又接着赶路,夜里在山里起了火露宿,第二天天没亮又接着赶路。 她以前做姑娘时常常幻想着外面的天地,一本小巷子里买的游记被她翻的烂了……就想有一天她也能策马扬鞭,走在天地间。 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做到了,可是当下的境地,却是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一个妃子被人掳出了宫门,九死一生疲于逃命。 以至于,他们走了几天的路,她连路过什么地方,风景如何都不知道,满脑子都是嗡嗡响着,以往几日的经历不停的在她眼前晃悠。 十一天后延州城遥遥在望,但是他们过不去也进不去。 阙郡王的五千兵马在城内城外,但凡他们出现,必然就会被人发现。 “怎么办。”崔婧容回头看着颜显,两人下了马沿着小道绕着走,颜显道:“前面有个刘家村,当年大头瘟疫时是静安救的他们,我们去那边休息一日,再绕道走。” 不进城,直接绕过延州去合水。 “就是那个给她建生祠的村子吗。”崔婧容整个人都活了起来,仿佛立刻能看到顾若离一样,她高兴的笑了起来指着前面立着的几座土地庙一样的房子,“是那个地方吗。” “应该是。”颜显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我没有去看过,但听说就在村口,去延州时在官道上能看得到。” 顾若离看着眼眶湿润,点着头道:“娇娇就是厉害。”她一路出门吓的三魂去了七魄,要不是颜显莫说她现在已经被重新绑了回去,就算没有被绑回去,她一个人是绝对到不了庆阳的。 可是当年,十二岁的顾若离却到了京城,还一路做了那么多的事。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两人在村口停了下来,因为刘家村的村口有人把守,他们进不去,颜显安顿了她和马,远远的在一处稻草堆后面待着,他低声道:“除了我,谁来你都不能出去。” 崔婧容点着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颜显去了村口,和守着的人交涉了很久,报了家门和与顾若离的关系……村里的里长出来和他又聊了一会儿,才点了头。 他高兴的道:“稍等一下,我还有一位朋友,她是静安县主的姐姐,在草垛后面,我将她带来。”话落,转身往草垛那边去,等到那边顿时惊住。 只有他的马在打着鼻响嚼着稻草,四周都不见崔婧容的身影。 “崔大小姐。”这几天他都是这么称呼他的,他在几个草垛里都转了一圈,脸色沉了下来……方才他虽背对着这边,但这里的动静他一直留意着,不见什么人过来。 她能去哪里?四野都是田,除了一个个的草垛,没有地方能藏人的,他拔了剑一个草垛一个草垛的去找。 刘家村那边的人看他的样子不对,也跟着跑了过来。 “颜世子!”忽然,颜显听到前面的草垛后有声音传来,他一愣快步过去,就看到崔婧容站在高高的草垛后和他招手,“这里!” 第454节 他心头一松大步而去,问道:“不是让你待着不动的吗,你……”他没有说完,就看到崔婧容从旁边拉了一个少年出来,穿着灰色的短褂瘦瘦的一身的狼狈,但是五官却是他很熟悉的。 他惊讶的道:“太子?!” ☆、263 相见 “颜世子。”赵安申笑着拱了拱手,人瘦了不少但精神头还不错,“我和刚到这里,正准备从刘家村过去,却没有想到……看到了你们,真是太巧合了。” “微臣也没有想到。”颜显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小姑娘,个子高高瘦瘦的,十二三岁的样子,看她的站姿和手脚身上是有功夫的,难道就是她陪着赵安申逃离了京城,一路到延州来的? 颜显暗暗惊叹,看着赵安申,“太子准备去庆阳?” “是。”赵安申点头,回道:“我在京中已不安全,所以……”他说着回头看向崔婧容,“不知娘娘为何出宫了,我弟妹他们现在如何。” 崔婧容说起京城就红了眼睛,回道:“二皇子和大公主还在我宫里,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我……我是被阙郡王送出宫的,他打算让我来庆阳刺探军情的,幸好路上遇到了颜世子,否则……” 想想这二十多天的经历,她还犹如做梦一样。 “原来如此。”赵安申点了点头,道:“娘娘没事就好了,等过了延州就安全了。” 他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却越发的不安起来,本来崔婧容在好歹还有人照顾他们,现如今…… 他恨不得立刻去庆阳,劝赵远山立刻出兵才好。 “是。是!”崔婧容点着头,又看着颜显,“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颜显回头看了眼站在田埂上正看着这边的刘家村村民,和三个人道:“先进村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们从后面绕过去。”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韩苗苗第一次开口,看着颜显就道:“后面有个山路的,我听方大夫说过的。” 那就更好了,颜显看着她笑了笑,道:“那就先去刘家村,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 大家就牵着马往人群里走,刘占山打量着新来的三个人,两个孩子一位妇人,看上去年纪都不大,他视线转了一圈看着崔婧容,“夫人是县主的姐姐?” “算不得姐姐。”崔婧容有些羞愧的垂了头,大概解释了一遍她和顾若离的关系,刘占山也听明白了,就颔首道:“既是自己人,那就请大家进村吧,我们回去再说,这里人来人往不太平。” 众人应是和刘占山一起往村里去,一进村刘占山就指着这里那里的和他们说当时顾若离在这里时的情形,又道:“杨大夫在延州,你们不进城,直接去庆阳了?” “先去庆阳,等稳定了再来看杨先生。”韩苗苗你笑着道:“他们年前走的,我也七八个月没见着他老人家了。” 刘占山看着韩苗苗问道:“姑娘也是大夫?在同安堂做事?” “我不是大夫。”韩苗苗摆着手笑道:“我站药柜的,抓药煎药没问题,看病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大家边走边进了村子,刘占山将自家的院子匀给他们住,他自己住大儿子刘贺家里去了。 晚上吃过饭,四个人在院子里坐下来,颜显问道:“你们走水路了吗,路上可被人追了?” “九死一生。”韩苗苗抢着道:“安申差点没命了呢。他腿上受伤又在水里泡了好久,上岸后连着迷糊了三天,我都快要吓死了。” 颜显微微一笑,赵安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是我的福音啊,有你在我死不了的。” 韩苗苗就挑着眉头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随即自己被自己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 颜显和崔婧容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愣,她问道:“苗苗经年几岁了?” “我十三啊,和安申一样大。”韩苗苗笑着说着,又道:“不对,我比他大几个月。” 赵安申就摇着头,回道:“大几个月算得什么。我们是同年。” “行,同年,行了吧。”韩苗苗说着又拉着他的胳膊,问道:“要不要给梁欢去封信,他铁定担心死了。” 赵安申抿唇想了想,回道:“等到了庆阳就给他写信,到时候你来写,我要写了会连累他的。” “要你说。”韩苗苗笑着道:“当然是我来写啊。” 颜显慢慢喝着茶,茶叶并不好但此刻喝起来却是格外的醇香,他品着转过视线去看崔婧容,就见她双手正托着下巴弓着腰,眨巴着眼睛一脸认真的听着两个孩子说话…… 满面的童真和艳羡。 在宫里好几年了,她也受了不少的苦,身体和心里都受过迫害,就拿最近的事情来说……但是她还能这么天真单纯的,对美好的事物抱着欣赏和欢喜的心态。 太难得了。 他轻轻一笑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 “颜世子。”忽然,他的胳膊被人推了推,他嗯了一声去看,就看到崔婧容正抱着两件衣服,而赵安申和韩苗苗的外衣都脱了,就听她道:“你的外套也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一补。” 他一愣笑着道:“那就有劳了。”他话落手里的茶盅就被崔婧容接过去了,他怔了怔自己先回了房里,脱了外衣从窗户递了出来,韩苗苗端了一盏灯出来给崔婧容穿了线…… 她就坐在院子里,漫天的繁星下她飞针走线,不一会儿就将韩苗苗的衣服缝好了,“快穿上,起夜风了。” “哎呀,您的针线可真好,比我娘的还好。”韩苗苗高兴的道:“等去庆阳了您教我行不行?” 崔婧容笑着摇头,又抓了赵安申的衣服,“针线有什么好学的,只有没用的女人才欢喜做这种事打发时间。你和娇娇一样都是走南闯北的,不必学这些丧志的东西。” “怎么会。”韩苗苗拉着赵安申,“针线好学,可是做的顶好的却是本事。连县主都羡慕你的手艺呢。安申你说是吧。” 赵安申点头不迭,“女子的美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好。” 崔婧容红了脸,看了两个人一眼,道:“你们别夸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样子……我这辈子也没有多少的想法,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像你们这样轰轰烈烈的,我是别想了。” “挺好的啊。”韩苗苗坐在一边看着她,笑嘻嘻的道:“我娘的愿望和你一样,就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过我不想,我觉得成亲没什么意思啊,一辈子待在家里多无趣,我打算跟着县主好好学医术,以后啊就背着药箱到处走,喜欢哪里就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去下一个地方。” 她话落,赵安申一愣,崔婧容也是一怔抬头看了一眼赵安申,又看着韩苗苗笑着道:“总要成亲的,不过你要是喜欢玩儿,可略晚点。” “还是算了吧。”韩苗苗摇着头,“我还是喜欢一个人。” 赵安申忽然就拍了一下她的头,笑着道:“羞不羞,才十三岁就老气横秋的说嫁人的事。” “这又什么不能说的。”韩苗苗不以为然,“娘娘都说早晚的事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崔婧容缝好了赵安申的衣服递给他,“先凑合穿着,等去了庆阳再换吧。” “谢谢。”赵安申穿在身上,原本破掉的地方一点都看不出来缝补过的。 崔婧容又换了线拿了颜显的衣服,他出门的时候应该很急,除了身上穿的什么都没有带,路上她给他洗过一次,在火边烘干了,现在这件浅色的衣服,已经成了深色的了。 这会儿抖开来,上面大大小小有四处裂口,她看着心里内疚不已,要不是因为她,颜显也不会弄的这么狼狈。 “你们去歇着吧,难得今晚安静能睡个好觉。”崔婧容看着他们道:“我把世子的衣服缝好也去休息。” 韩苗苗打了个哈欠,道:“没事,我们陪着您说说话。” 三个人就坐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颜显站在房间里,窗子开了一半,他能看得到院子里的情形,崔婧容正垂着头缝着衣服,两个孩子围着她说笑,她声音低低的非常的柔和,让他想到小时候他们一起玩时的样子。 崔婧语脾气坏,崔婧文端庄大方,待人处事极有分寸,唯独崔婧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刻…… 现在想起来,她是崔家几个孩子里最安静乖巧的一个。 院子里很暗,只有她面前的一道光亮着,照着她的脸温暖而宁静,他想到了崔婧文,有一次她也是这样坐在炕上给他做袜子,他舍不得进门就站在门口看了她许久。 她抬起头来冲着他笑,那笑容…… 算了,怎么又想到以前,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发现崔婧容正抬头朝他看着,摇了摇手里的衣服,喊道:“衣服好了。” 她说着走过来,站在窗外将衣服递给他,“早点休息。” 他接过来微微颔首。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他们四个人从刘家村的后面过去,从练成一片的田里路过,整整走到下午他们看到了一座山,山路是封起来的,那边就是官道,他们爬到山上时天已经黑了,四个人点了火窝在山洞里啃着干粮。 崔婧容有些累靠在韩苗苗的肩膀上打着盹儿,赵安申和颜显并肩坐着,他看着火光问道:“他有十万兵马,这几年七叔招兵了吗。” “没有。”颜显回道:“不过,集合起来能听他调动的西北兵力约莫也有六万多。太子不用担心,只要他愿意,谁也翻不起风浪。” 赵安申知道,所以他就怕赵远山不愿意。 “父皇寒了七叔的心。”赵安申看着颜显,低声道:“而且,我也知道七叔的顾忌,若是换做我,也会和他一样。” 赵勋对他的态度看上去忽冷忽热摸不透,但是却细想之下却很有深意…… 他的生死,作为叔叔赵勋是关心的,可是作为臣子,他这个时候就没有表要贴上来保护。 他现在来庆阳,是他求赵勋,天下人都需要赵勋此时此刻出来力挽狂澜。 颜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想多了,他做事向来不会顾忌,也从不后悔自己的判断。你去了尽管将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告诉他,到底怎么做你我都劝不了,只能看他的意思。” 赵安申点了点头。 转头过来,就看到韩苗苗和崔婧容脑袋挤着脑袋都睡着了,他看着心头一软,心里头本还不算坚定的想法,没来由的落定下来。 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忽然,韩苗苗打着瞌睡,身体往左边一歪,就看到崔婧容脑袋落了空,猝不及防朝去前栽了过来,前面就是火堆,他看着吓了一跳忙喊道:“小心。” 话起时,身旁一道黑影直接跳过火堆接住了崔婧容。 “啊!”崔婧容被惊醒,人撞在了颜显的腿上,她捂着头看着颜显,才发现自己跪在了地上,她脸一红忙坐好了,“谢……谢谢啊。”她本来在说话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没事。”颜显扶她起来,看着她的样子顿了顿,随即将自己的外衣脱了扑在火边,“躺着睡吧。” 她摆着手,摇头道:“不用,我靠在树上就好了,你快把衣服穿上夜里太冷了。”她说着跑去树边靠着。 颜显没有强求捡了衣服又坐了回去。 韩苗苗没有醒,脑袋靠在赵安申的肩膀,睡的又香又沉,赵安申低眉看着轻轻将她头顶上的草给拨开。 夜里四周极其的安静,崔婧容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体,“世子……你没有受伤吧。”他刚才是跳过火堆过来的。 “没有。”他看着他回道:“衣服烧着了,不过没事,后天我们就能到庆阳了。” 她尴尬不已匆忙点头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 第二日一早他们下了山穿过一个峡谷,晚上就到了合水。 因为有韩苗苗在,崔婧容和她合坐一匹就好了,四个人开始不急不慢的走着,到了合水去了同福楼要了两间上房,各买了一身衣服换洗,下来吃饭时韩苗苗几乎是从二楼蹦下来的。 “这洗一回我感觉身上轻了两斤啊。”她舒服的伸了个腰,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你们谁都不要拦着我,我今天就要把自己撑死。” 大家都笑了起来,崔婧容给她倒茶,柔声道:“别胡说。撑死了以后再有好吃的可就没有你的份了。” “别的事以后再说。”她笑着塞了一块肉在嘴里,嘴巴鼓着说话都不清楚,“当时我和安申在船舱饿的那天,我看着那老鼠窜来窜去的,都恨不得抓来塞嘴里嚼吧嚼吧。” “吃老鼠?”崔婧容心头反胃,干呕了一声,被她恶心了到了,赵安申无奈的道:“快吃饭,说的都是什么事。” “对不起啊。”韩苗苗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看着崔婧容,“我就随便说说,不会真的吃的。” 崔婧容摆手,笑着道:“没事,是我想多了。” 颜显给她倒了杯茶,她笑着接过来喝了,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第455节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他们就进了庆阳城,才京城就看到许多人拥着往城外去,韩苗苗好奇的拉着一个老人问道:“你们干什么去?有什么热闹凑吗。” “县主在练兵。”老人笑着道:“我们去瞧热闹呢。” 韩苗苗听着眼睛一亮,回头看着几个人,“是县主……”又拉着老人,“在哪里,我们也去,我们跟你一起去。” 大家又挤挤攘攘的出了城,往城东去,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另一个城门外就看到了人山人海的景象,里一层外一层的,根本看不到里面,但是能听到山呼海啸的列队声。 “看不到啊。”韩苗苗跳着脚,回头对赵安申道:“你等着我,我想办法爬城墙上去。”她说着徒手扣着城转往上爬。 赵安申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看到了吗?”崔婧容站在下面看着韩妈妈,“看到娇娇了没有?” 韩苗苗趴着摇着头,“没有啊。里面有一百多个兵,头包着白布抬着担架在跑步,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医疗队。”颜显淡淡的道:“县主的在训练医疗队。” 韩苗苗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像只猫一样又朝上爬了许多,她兴奋的道:“我看到县主了,还有岑大夫!”话落,她就翻身一跳下来,朝人群里挤,“我去找县主,你们等着我。” 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崔婧容也想看,就回头看着颜显,颜显含笑道:“去看看吧。” 她点着头跟着他往人群挤,费了好大的功夫挤到前面,就看到许多士兵用白条裹着额头,身上披着画着十字图案的披风,两人一组抬着担架,约莫有二十几组的样子,每个担架上都抬着一个人,从一边跑到另外一边,一边跑一边喊着口号。 像是在比赛一样。 “是救助伤员吗。”崔婧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激动的热血沸腾。 声音太吵颜显听不清,就将耳朵凑过来,她又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遍,他颔首,道:“是,在战场上需要。” 她点着头,在人群里找顾若离。 在对面的位置,顾若离穿着一件芙蓉色的褙子,站在人群里,她比以前略胖了一些,褪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分妩媚,当此时此刻她蹙眉凝目的看着,非常的有威严。 “这边一队,要稳!”她指着落后的一队,“担架抬稳了,要是只顾着速度却将伤员弄丢了。就是本末倒置了。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救助伤员,在确保他们不会二次受伤的前提下,再提高自己的速度。” “是!”众人齐声一喝,声音震天响。 崔婧容看着热泪盈眶,喃喃的喊道:“娇娇!”她泪眼迷蒙中,韩苗苗跑了过去,顾若离惊喜不已拉着韩苗苗的手顺着她的手就朝这边看来。 “娇娇。”崔婧容挥着手,“我在这里。” 顾若离透过重重人影朝她一笑,拉着韩苗苗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来了。”崔婧容拉着颜显的衣袖,她此时此刻心才彻底松了下来,“她来了。” 颜显负手立刻,垂眸看着她,微微一笑,淡淡的道:“嗯。去吧,小心点。” “好!”崔婧容往那边走,顾若离走近了满面的惊喜又忍不住担忧,“我以为你要再过些日子,路上还顺利吗?” 崔婧容抱着顾若离哭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擦着眼泪,“我没事,颜世子送我来的,路上非常的顺利。” “那就好。”顾若离牵着她的手,回道:“你等我一下,我这边快结束了,等一下我们回家去说话。” 崔婧容点着头看着面前人生鼎沸的场景,笑着道:“我看到你就安心了,你忙你的,我在这边看着就好了。” 顾若离颔首又看到了赵安申,她笑笑,道:“一会儿我们再说话,我安排一下这里。” “七婶忙好了再说。”赵安申道:“对我们来说很新鲜,我们看着也高兴。” 顾若离看着他小小,赵安申和崔婧容的事十来天前他们就知道了,也派人去接了,大概是路上走岔了……不过他们能安全到庆阳就行。 赵安申瘦了,经过大难后看上去更加的沉稳,她会心的笑笑又回那边将事情交给了孙刃,就回了这边和大家一起进城。 “是我们失算了,若知道他会对你动手,我们应该早点将你接出来的。”顾若离叹气,牵着崔婧容的手,其实,接她出去确实不容易,她是妃嫔离了皇宫对她来说无论是身份还是名誉上都是尴尬的,将来何去何从,他们谁都不能去拿主意定夺。 “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用。”崔婧容道:“你一会儿帮我写封信回去,我逃走了不知道花嬷嬷他们怎么样了。希望不要连累他们了。” 顾若离道:“好。” “县主,县主。”韩苗苗道:“我也要参加医疗小队,我力气很大的。” 顾若离回头卡着她,笑着道:“不用你花力气,到时候你跟着我打下手就好了。” “好!”韩苗苗点着头,又想到什么看了赵安申一眼,问顾若离道:“那……是要打仗了吗。” 顾若离扬眉,也朝赵安申看去。 ☆、264 选择 赵安申没有抬头,垂着头走着,但耳朵却竖着听着。 “我也不知道。”顾若离笑了笑,道:“这事要问七爷,我只负责医疗的事,就算不打这些人我也要训练的。” 韩苗苗哦了一声,笑嘻嘻的道:“反正我不管,到时候就让我跟着您打下手啊。我有功夫,还能保护您呢。” “行啊。”顾若离点头道:“我的身家性命可就都交给你了啊!” 韩苗苗哈哈笑了起来,拍了一下赵安申的肩膀,勾着他走在了前面,边走边道:“这里你没有来过吧,明天我请你去吃好吃的,让二妮带着我们。” “二妮是谁?”赵安申回头看着她,她笑着回道:“我和她没见过面,但是一直有书信来往。她在庆阳的同安堂学徒。” 原来是这样,赵安申点了点头。 “多谢你。”顾若离笑着看着颜显,道:“我大姐胆小,要不是你护送,她这一路还不知道什么光景。” 崔婧容挽着顾若离的胳膊点着头,道:“是,要不是颜世子我肯定已经没命了。”她当时真的想要一死了之。 颜显看了一眼像只小鸟一样满脸雀跃的偎着顾若离的崔婧容,淡淡一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气。” “大恩记在心。”顾若离笑着回头看着崔婧容,想到她路上的经历,低声道:“受伤了没有。” 崔婧容点了点头,“在路上的时候被他们打了好多次,当时很痛也很害怕。不过现在都已经好了。”她说着指着身上这里那里笑着道:“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 顾若离叹了口气,“等回了家里好好休息,我给你把把脉。” 崔婧容点头应是,笑着道:“还记得以前我们两个说的话吗?我说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却知道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你说不一定,人生百转千回,事事都难预料……没有想到我真的出来了,而且走了这么远的路。” 顾若离轻轻一笑,道:“可我更希望你是一路轻松愉快的过来。这一次就算了,等将来我们回去时,一路我们都慢慢走,你走上一年半载,细细欣赏。” 崔婧容笑着点头。 颜显跟在几个人身后负着手慢慢走着,嘴角微微勾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此时此刻心里的愉快和轻松……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回了顾府。 “县主。”雪盏迎在了垂花门,一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人,就一脸惊讶的道:“大……大小姐。”她说完又摇着头,“不……不对,贤……” 顾若离摆手打断她,“行了,还是叫大小姐吧。” “是。”雪盏行了礼,又一下子看到了赵安申,惊愕的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顾若离拉着她进去,点了点头她的额头,道:“去和我娘还有荣王说一声,就说家里来客人了。” 雪盏应是提着裙子率先去了。 一行人去了正院边的花厅里,刚一坐下来荣王就一阵风似的跑来了,“太子和贤妃娘娘来了?你别开玩笑了啊,我老了可受不住玩笑。”他话落人进了花厅,就看到赵安申和崔婧容正坐在上面。 “真来了啊。”荣王一惊,赵安申已经起身和他拱手行礼,“叔祖父。” 荣王拱手回礼过来打量着他,惊讶的道:“你离开京城了?你父皇知道你来这里吗,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王爷。”顾若离咳嗽了一声,荣王也回神过来,他问的这些毫无意义,就笑着道:“坐,坐。” 赵安申应是坐了下来,荣王就回头去看崔婧容,崔婧容也起身福了福,他拱手道:“贤妃娘娘是和太子一起来的?” “我和太子是在延州城外遇见的。”崔婧容道:“我和颜世子一起来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贤妃和颜世子出宫来庆阳……太子又带着韩苗苗来……这事儿是不是太复杂了点。 “好,好。”他点了点头,直觉告诉他,他不应该深问这件事,就胡乱的和颜显打了个招呼在旁边坐下来,低声问道:“你回京快一年了吧,你爹娘没逼我成亲?” 颜显一愣脸上红了红,回道:“成亲也不是挑选衣服,哪能想有就有的。” “那也不行啊,你老严家没后可不行。”荣王拍着颜显的肩膀,一脸嘚瑟的道:“你瞧瞧我们老七,这会儿都两个儿子了,你要努力啊。” 颜显立刻拱手,道:“恭喜王爷,恭喜!” “同喜,同喜。”荣王也装模作样的起来,“那你们聊着,老七一会儿就应该回来了。”又回头看着顾若离,“娇娇,你闲了瞧见哪家闺女不错,也给释文相看相看啊。” 顾若离正喝着茶,听了他的话立刻被呛着了,咳嗽了好几声,道:“好,好!” 荣王心满意足的往外走,“我去看我大孙子去喽。”话落,就大摇大摆的出了么。 颜显咳嗽了一声,坐了下来,端着茶喝着一脸的尴尬的,韩苗苗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拍着扶手道:“王爷真的好有趣。世子,您要抓紧啊。” 颜显微微笑着,面颊微红,余光扫了一眼崔婧容。 “苗苗。”赵安申拍了她的脑袋,“闭嘴!” 韩苗苗哦了一声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 顾若离也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大家就都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崔婧容道:“两个孩子呢,我去看看孩子去。” “好。”顾若离放了茶盅,刚要起身方朝阳来了,扶着李妈妈的手打量着赵安申走了进来,“你偷偷从宗人府逃出来的?” “姑祖母。”赵安申行了礼,道:“是。我从宗人府出来的。” 方朝阳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看来比你老子能耐一点。”又道:“走前可去看过太皇太后?” “没有。”赵安申摇头,“走的太匆忙,我没有来得及去看。” 方朝阳就没有再说,看了一眼韩苗苗和颜显,视线又落在崔婧容身上,崔婧容目光缩了缩垂了头起身道:“郡主!” “活着就行。”方朝阳道:“还打算回去吗。” 崔婧容一愣抬头看着她,显然是没有明白方朝阳的意思。 “就当你在路上死了好了。”方朝阳坐下来,道:“你要是在路上死了,往后这世上就没你这个人了,自然就不用再回皇宫做你的贤妃,将来的太妃……若你想回去,就当我这话没说过。” 崔婧容脸色变的极快,紧紧的攥着手,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到大她的事情她都没有决定权,一直以来她都是听从别人的安排……现在方朝阳说的这个提议,她不得不承认她很心动。 不回去啊……做一个死人,然后呢……然后她就可以留在庆阳,或者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崔婧容没来由的朝坐在的对面的颜显看了一眼,颜显正垂着眼帘喝着茶仿佛没有听到这里的对话,她又快速的收回视线,笑了笑,道:“我……还是回去的好。在外面我无处可去,也什么都不会。” 方朝阳扬眉,一点都不惊讶,“我随口说说而已。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崔婧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大姐。”顾若离握着她的手,笑了笑,“没事,我娘她就随便说说的。” 第456节 崔婧容笑笑。 “远山!”颜显看到赵勋从门口,他放了茶盅笑着道:“还以为你要晚上才到。” 赵勋目光在里面一扫,和他拱了拱手,道:“路上可还顺利?” “还行。”颜显起身,笑着道:“一路赶着,到也不觉得庆阳很远!” 两人对视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赵安申起身走过来,看着赵勋,“七叔。” “嗯。”赵勋抬手拍了拍赵安申的肩膀,淡淡的道:“受苦了!” 赵安申鼻尖一酸,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赵勋一眼,摇了摇头,道:“不辛苦!” 到底还是孩子,赵勋点了点头,又和崔婧容还有韩苗苗各自点了头,就和赵安申以及颜显道:“去我书房说话。” 两个人应是,跟着他一起去了外院的书房。 顾家新修的宅子,院子不多,赵勋的书房虽大可里面的摆设很简易,三个人各自落座孙刃上了茶关门出去,赵勋看着赵安申道:“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 “七叔。”赵安申忽然起身屈膝要在赵勋面前跪下,可他的膝盖还没有弯赵勋已经单手扶住了他,“有话说话。” 赵安申就站直了起来,握着手,看着赵勋道:“求七叔您,出兵!” “我出兵?此话怎讲。”赵勋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赵安申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声音坚定的道:“阙郡王居心叵测,朝堂早已成了乱象,当下不单是我,京中所有尚存良知的官员,都期盼着您回去。您不为我父皇,不为我,不为赵氏祖先,只为天下百姓。” “七叔!”赵安申看着赵勋,道:“父皇他一叶障目,不听劝阻,当下他已经自食苦果了。您为了天下的百姓的安定,出兵吧。” 赵勋没有说话,颜显起身,道:“远山,我还住我回来时住的那间客房。”他说着又道:“我去梳洗了,一身的灰尘实在是不舒服。” 颜显开门出去又关了门。 赵勋敲着桌面看着赵安申,问道:“你可知道先帝如何去的?” 赵安申一愣看着,目光飞快的动了动,显然在这一瞬间,他就想到了什么……要不然赵勋不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件事,“不……不知道。” “你是聪明人。”赵勋看着忽然倾身过来看着他,“希望你能一直都聪明下去。” 赵安申心头咚咚跳着,点了点头。 “去歇着吧。”赵勋也起了身,道:“好好休息几日。” 话落,赵勋出了门,赵安申一个人站在书房里手脚冰凉……这一段谈话很简单,赵勋在问他在答,赵勋弄懂了他的意思,可是他却对赵勋的心思一无所知。 他明明准备好了兵马了,也肯定会出兵的,但是,他却依旧拿不准他的心思。 他出兵……是想要自己坐龙座,还是辅佐他呢,抑或,和赵凌化干戈为玉帛? 在以前赵安申是确认的,可是,就在刚刚,他忽然就不敢确认了。 他来这里,是不是冲动了? 因为,如果赵勋要这天下,那么他来庆阳无疑于入了豺狼之窝,如果赵勋要和赵凌化干戈为玉帛,他弃了父皇来庆阳,往后这就会成为一根刺,扎在赵凌的心里,永远都拔不掉。 赵安申一下子没了主心骨,静静立着,如坠冰窖。 “安申。”忽然,韩苗苗的脸从门口探进来,笑嘻嘻的看着他,随即一愣,“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赵安申艰难的笑了笑,道:“没有。我有点饿了,七婶家的厨房有吃的吗?” “有啊。”韩苗苗进来拉着他的手,道:“先不说吃的,我带你去看看两个双胞胎,真的太好玩了。” 赵安申点了点头,跟着韩苗苗去了方朝阳的院子里,里面热闹的不得了,崔婧容抱着祥哥儿不停的亲着她的小脸,“娇娇,这是老大是吧?” “嗯。他是祥哥儿。”顾若离笑着捏了捏祥哥儿的脸,“他最喜欢闹腾了。” 崔婧容哈哈笑了起来欢喜的不得了,回头看到了赵安申进来,就笑着道:“太子,您快来看看两个孩子,生的一模一样!” “真好看。”赵安申站在炕前看着朗哥儿,“像七婶!” 朗哥儿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短褂,坐褥子上小小的肥肥的脚摇来摇去的,手里抓着能摇着噼里啪啦响的九连环,眼睛骨碌碌的好奇的看着赵安申。 是陌生人,他就会多看几眼。 顾若离坐在炕边望着赵安申,刚才和赵勋去的时候他还兴高采烈满面期待的,现在回来脸上却是强颜欢笑了。 赵勋和他说了什么,还是斥责了? 应该不会,这个时候了,就算赵安申又不对的地方,赵勋也不可能毫不遮掩的训斥,那是因为什么? 出兵的事? 应该是,目前这就是赵安申最关心的事了。 她回头问瑞珠,“七爷出去了?” “好像在外院。”瑞珠低声道:“和颜世子说话呢。” “去用晚膳吧。”顾若离没有再问,接了朗哥儿抱着,“饭菜都摆好了。” 大家笑着应是,韩苗苗握着祥哥儿的手跟着崔婧容,一边走就一边逗着他,“县主,县主,他们能吃饭了吗?” “能吃点软和的。”顾若离笑着道:“再过几个月就能随便吃了。” 韩苗苗哦了一声,道:“那我明天给他们做丸子吃,肉丸子,能吃吗。” “你还会做菜啊。”顾若离好奇的看着韩苗苗,她就笑着道:“我当然会了,是阿丙叔教我的……咦,阿丙叔和方大夫他们呢。” 顾若离回道:“阿丙去卫所那边了,过几天才回来。方大夫和刘大夫都回家去了。” “原来如此。”韩苗苗一下子蹦了下去,惊了祥哥儿一跳直直的看着她,好像很惊奇的样子,韩苗苗来了劲儿又呼哧呼哧的舞了一套拳,祥哥儿直勾勾的盯着看,咧着四颗小白牙,一脸的好奇。 “他喜欢。”韩苗苗和顾若离道:“他喜欢看我打拳。” 顾若离颔首,道:“他就是热闹的东西。”话落,侧目看着一直很安静的赵安申,她将朗哥儿给了乳娘,拍了拍赵安申的肩膀,“走,和七婶去看看你住的院子。” 赵安申笑着点头,道:“给七婶添麻烦了。” 顾若离和他笑笑与大家打了招呼,和赵安申一起往前院去,两人慢慢走着身后的笑闹声传来,赵安申却是笑不出来……顾若离看着他,道:“今天看到了吗,那一百人是七爷借我用的,医疗小队。” 赵安申点头,“颜世子说当初打额森时,你就是这样救治伤员的。” “嗯。”顾若离笑着道:“当时没有这么多人,只有临时送来的二十个人,特别的累,因为人手不够用……” 赵安申安静听着。 “现在想想,当时就像是做梦一样,我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战争。”她想到了那两百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泡温泉,这一辈子她的心里都存着愧疚,“他们就在我的眼前,一个个的倒下去,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那种感觉……无以言表。” 赵安申没有经历过,可听她说着心里也抽着痛,谁的性命都只有一次,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死。 “七婶。”赵安申看着她,“都过去了,他们不会怪你的。” 顾若离摆了摆手,“没事,我都想明白了。” “百姓的能力,是你我无法想象的,只要是太平年,大周就能富足强盛起来。不是靠一个人,而是靠天下所有人。”她看着赵安申,淡淡的道:“七爷想要建立塞外米粮川,也不过是想要这西北的百姓能富足起来。” 赵安申点了点头,“我明白。” “其实你也是。”她含笑道:“你们的目标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一样的。” 赵安申心头微跳,点了点头,道:“是!我也只是想要保住祖宗的基业,想要大周的百姓富足安康,想要天下太平。” “那就行了。”顾若离指了指前面的院子,道:“家里人太多,就只有这一间了,你先安心住下。” 赵安申明白了顾若离的话,他抿着唇眼中露出笑意,长长的松了口气,道:“谢谢七婶。” “谢我什么。”顾若离道:“谢你自己。” 赵安申忍不住笑,跟着顾若离进了院子,两人转了一圈喊婆子收拾了一下又出来,一起慢慢走着,花园里的花都谢了,秋风吹来时身上已有凉意,他道:“七婶明天还要练兵吗,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她点头道:“最好能给我提点意见,我一个人想的总是不周全。” 他摆着手露出羞涩的样子,“我不懂这些,要是别的我还能说一说想法。” 两人说着去了花厅,大家都在里面了,说说笑笑非常的热闹,白世英看到了赵安申起身点了点头,赵安申道:“白姑娘,好久不见。” “是。太子一路辛苦了。”白世英微微笑着,在崔婧容身边落座,众人说说笑笑的吃着饭,荣王夸夸其谈的说他的见闻,格外的热闹。 用了晚膳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两个孩子由乳娘抱着回去洗洗睡了,顾若离和赵勋一起回了房里。 她将和赵安申聊天的内容与赵勋说了一遍,道:“他是聪明孩子,会明白你的苦心。” “我没什么苦心。”赵勋微微一笑,揽着她坐下来,淡淡的道:“我要西北,若是不愿意,那我就要这天下!” 以前是他选择,现在也是,将来只要他赵远山还活着一天,选择权都在他手里。 “嗯。”顾若离心疼赵安申,可是做了母亲后,她更心疼自己的孩子……不留好退路,将来有的事情还要重新再来一遍。 若不然,他们就拿了这天下,她就是困死在后宫里,也要让她的儿子平安一世。 “没事。”赵勋淡淡的道:“谁都艰难,不只他一人,他既是毫不犹豫的来了,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颔首,靠在他肩头没有说话。 此刻,崔婧容睡不着,披着衣服开门出来,白世英正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微微点了头,道:“夫人还没有休息?” “睡不着。白姑娘出去了吗。”崔婧容含笑看着她,白世英含笑道:“我在烘药,要两天的时间,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现在没事了。” 崔婧容很好奇的样子,“白姑娘你……没有成亲吗。” “没有。”白世英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房间,“我回去了。” 崔婧容还想问的,只是看白世英的样子就把话咽下去了,她在门口坐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天,方朝阳的话突然就跳了出来,过了好久她才叹了口气回了房里。 白世英住的地方药味很重,她有些不适应,直到天亮时才睡了一会儿,做了许多奇怪的梦,她梦见她坐在的颜显的马背上路过一条很宽的河,河水从高往下冲,水气氤氲着她看的激动异常,高兴的和颜显道:“这就是黄河吗?” “想过去吗。”他看着她,“对面风景更好看。” 她点着头,道:“想。可是这里没有桥,怎么过去。” 颜显说可以的,你跟着我,然后他就悬空着踏着水面居然就过去了,她站在原地怎么都不敢迈出一步,脚下万丈深渊,她看着就觉得害怕,她喊着,“我不敢!” 颜显没有回头,径直到了对岸,停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她喊着可对面已经听不到了,水气越来越大,过了一会儿对岸就彻底看不清了,只有脚下的深渊和似乎能吃人的瀑布。 她急的迈了一脚,忽然人就失控的坠了下去,她一惊醒了过来,怔怔的看着头顶。 ☆、265 我来 “今天去看县主练兵,你去不去?”颜显进来时正好碰到了出院子的崔婧容,他含笑问道:“前天你不是想看的吗?” 第457节 崔婧容就想到了早上的那个梦,她尴尬的笑着眼眸四处闪躲就是不敢看颜显,“我、我去的,一会儿我和娇娇一起!”她说着指了指内院,“娇娇在等我一起用早膳。” 她话落,提着裙子弓着腰几乎是小跑着走了。 颜显看着她的背影,她今天的样子很奇怪,好像故意躲着他一般。 他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做了不妥当的事了吗? 颜显蹙眉,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出了院子。 “怎么了?”顾若离看着发呆的崔婧容,从一上车她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你要是累的话,就回去歇着吧。你身体还是要多养养。” 崔婧容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了顾若离的手:“娇娇……你帮我看看,我还能生孩子吗。” 顾若离一愣。 “你看看,你看看。”崔婧容将手腕给她,“太医说我以后难有了。上一次流产伤了身子。” 她说着,红了眼眶,好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求着顾若离给她放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别急。”顾若离握着她的手,“我帮你看。” 崔婧容放松下来看着顾若离。 过了一会儿顾若离又换了左手,马车咯吱咯吱的走着,已经快到城门了,车里却安静下来,崔婧容屏住了呼吸安静的等着顾若离的反应,“怎么样?” “的确是伤着身子了。”顾若离蹙眉忧虑的道:“单从脉象看是难受孕的,但是毕竟你还年轻,身体机能正是最好的时候,所以说不准的。回去后我开药给你调理,让瑞珠每天给你煎好了你只管喝,先慢慢调两个月,若是效果不大我们再换药。” 这种就只能慢慢休养,若真的有一天怀了,也要卧床静养,不然很容易再滑胎。 太辛苦了。 “那你给我开药吧。”崔婧容压着声音道:“你别告诉别人啊。” 顾若离点了点头,也压着声音看着她问道:“你突然提这件事……是有什么打算吗。”昨天方朝阳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她觉得很有可行度。 “我……”崔婧容低头揪着手指,“我想回宫去,如果能生个孩子……我下半辈子就有寄托了。” 顾若离满面惊讶,随即又觉得正常。若她真的能轻易迈出这一步,那她就不是崔婧容了。 那么小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她的人生都是别人规划着……她不敢离开既定的轨道,也害怕将来太多的未知。 “大姐。”顾若离沉声道:“大局未稳,私人的事只能先放一放。再说,圣上现在被困在宫里,你就算身体是好的,能生能养,他也没有办法出来啊。” “我知道。”崔婧容点了点头,“我不是说现在,等我身体被你调养好了,等大局稳定了。” 顾若离摸了摸崔婧容的脸,贞静安宁不染一点世俗的尘埃,那么干净纯粹的人……她很少去帮别人做决定,最多好友问她,她给出自己的意见,可是现在她却很想替崔婧容做一回决定。 “你别回去了。”顾若离看着她,“我觉得我娘的建议很好,将来你就待在庆阳,改名换姓或者你姓顾好了……天下那么大,无论是你再婚还是自有一个人,甚至于你去收养几个孩子,都可以。无论将来是生活是困苦的还是富足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是自由的。” 崔婧容长大了嘴惊讶的看着顾若离,“你……也觉得我应该留在这里?” “嗯。”顾若离点头,看着她,“大姐,你要是相信我,就留在这里,将来就算我们保护不了你,你还能从开平卫出关,你能去的地方太多了。” 崔婧容手脚冰凉,“那不回皇宫,不回京城了?圣上他……还有我娘和我爹爹……” “别提他们。”顾若离道:“人活着要先爱自己再去爱别人。你自己都不开心了,还去管别人开心不开心做什么。” 崔婧容摇着头很害怕的样子,“我和你不一样,我什么都不会。” “我养你。”顾若离低声道:“你要你喜欢这里,愿意留在这里。我活着一天我负责你的生活,若将来有一天我要死了,我也会将你的生活安排好。” 崔婧容看着顾若离,她知道顾若离是真的为了她好,是为了让她以后的人生能自在一些,她歉疚的喊了一声,“娇娇。”就捂着脸哭了起来,顾若离抱着她,“这一次的机会多好,简直是上天对你的眷顾……你既然出来了,要是我必然是不会再回去了。人只有往前走才能知道结果如何,你如果永远都停在原地驻足不前,未来是可怖的还是美好的,都只是虚幻而已。” “别怕。”她道:“你有我,有我们大家呢!” 崔婧容抹着眼泪,哽咽着道:“我……我再想想行不行?” “不着急,我们还有许多时间。”顾若离拿帕子出来,“先去看看练兵,看看战士们的英武,去感受在外生活的自有和美好。” 崔婧容点着头。 两个人出了城,还是前天的那个位置,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顾若离从车里下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县主来了。” 众人就呼啦一下让开了一条道,回头看着她们。 崔婧容很不适应,摆着手道:“你先下去,我就在车里看就好了。” “好!”顾若离没有强求,径直下了车。 她从一开始的文训到现在的实际操作演练,已经快有一个月了,今天是第四次,她觉得效果很好,如果今天顺利这也将是他们最后一次演练。 “崔大小姐呢?”顾若离过去,颜显已经在一边立着和孙刃说话,她回头指着马车,道:“她在车里。” 颜显嗯了一声,站着未动。 顾若离召集了所有人,将今天的目标说了一遍,让孙刃跑了一遍路线演示,做了几个要点,场面便又像上次那样……两人一组一个担架,互相当伤员,做初步的外伤救治,例如止血,晕厥,急救之类的措施。 然后判断伤重的情况,送到哪个医帐。 因为有了前面几次的演练,加上顾若离已经上过课,所以基本没有多少的问题,做的又快又好。 老百姓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到时候我们跟在县主后面。”韩苗苗拉着赵安申站在最前面看着,搓着手道:“我爹说战场上不靠运气,就靠本事,谁的本事大谁就能活。” 其实,在哪里都是差不多的,运气好也是本事之一,更何况,没有绝对的运气之说,他笑着道:“你不能去前面,只能跟着县主做大夫该做的事。” “你别梁欢还烦了,现在。”韩苗苗白了赵安申一眼,道:“你还怕我受伤吗,我的身手两个男人也打不过。” 她的身手确实很好,又非常的灵活,赵安申一路上已经见识过了。 和她比起来,他实在太没有用了。 演练到正午的时候就散了,韩苗苗拉着顾若离,“县主您请我们吃饭吧,我听说有家馆子特别好吃,您请我们吃吧。” “行啊。”顾若离笑着的道:“去将岑大夫他们都请了,还有二妮,你不是想见她吗。” 韩苗苗点着头,自告奋勇,“我去请。”话落,跐溜的人就跑没了影子。 太多人要进城,他们就只能在城外再等会儿,等人流散了再走,顾若离靠在车壁上,掀了车帘看着崔婧容道:“看到了吗,你要不要下来走走。” 崔婧容一眼就看到了颜显正在车前面,她手忙脚乱的扯了帘子放下来,道:“不……不要了。我在里面待着挺好的。” 顾若离一愣想到了什么,目光往那边一扫,就看到颜显也正蹙着眉头看着这边。 她顿时露出愕然之色,扶着马车半晌没有回神。 崔婧容是不会撒谎也藏不住心思的人,她若是心里有什么,就很容易让人看出来……难不成她和颜显这一路过来,日久生情了? 这……她咳嗽了一声,伸手进车里,道:“大姐,给我倒杯茶。” “哦。”崔婧容在她手心里放了一杯茶,她慢慢喝着眼睛又忍不住扫了一遍颜显,顿时心不在焉起来。 这件事,不好办。 “走吧。”颜显指了指前面,“人都散了,我们也进城吧。” 大家应是,顾若离和崔婧容上车,颜显和赵安申几个人就跟在后面慢慢走着,一行人去了酒馆开了两桌,热热闹闹的吃到下午才回顾府。 晚上赵勋回来,顾若离迫不及待的拉着他进房,他打量着她顿时高兴起来,“今天怎么这么着急?等我一下,我去洗澡。”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已经将扣子解开来,露出精壮的胸膛。 “什么跟什么。”顾若离哭笑不得,抓着他的领子给他扣,“我有事要和你说,你别这么不正经。” 他顿时拉了脸,咳嗽了一声,道:“不碍事的,你慢慢说我听着。”他话落回身锁了门弯腰将她扛进了净室,顾若离被放进水桶里时身上的衣服还没脱干净,她笑着捏着他的耳朵,道:“赵远山,你越来越不正经了啊,我的话都没说完呢。” 他敷上来便是一个深长的吻,她只剩下喘息的力气,过了许久她才趴在桶沿拿脚踹他,“去给打热水,我冷。” 他轻笑,在一边的炉子上提了热水来添上,自己又跨进来抱着她靠在桶里,问道:“要和我说什么。” “我发现大姐和颜释文之间有点什么,感觉怪怪的。”顾若离抬头看着赵勋,“你发现没有?” 他摇了摇头,“没有。”话落又问道:“你问过贤妃了?” 她要问什么呢,崔婧容不会说这件事的,她摇了摇头,“我自己感觉的。希望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吧。” 这事儿按照她的观念其实没什么,可是……颜显不是普通百姓,他是宜春侯的世子,崔婧容也不是普通的妇人,她是赵凌的妃子……就算别人不知道,可是赵安申知道啊。 若是将来他长大了,觉得崔婧容有辱了皇家的名声,做点什么也是常理。 “明儿我来问问释文。”赵勋道:“他不是扭捏的人,若有想法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便是。宜春侯的爵位解决的办法很多,他老子身体好的很,说不定过几年他还能有个兄弟……” 顾若离愕然,赵勋又道:“再不成让他找人生个放家里去养着,他娘也拿他没办法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就想了这么多对策了啊?”顾若离惊讶的捧着赵勋的脸,戳了戳他的额头,道:“赵将军,看来还能再忙点,连找个人生个孩子放家里都能想出来。你是不是也想再找一个呢。” 他抓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戳额头,和谁学的。” “就戳。”她忍着笑,他忽然手一紧抱着她,道:“那换我了!” 她笑了起来。 赵梁阙眼睛半眯,满目的精光看着自己的常随问道:“是谁救走的,查不到?” “查不到。他们人都死了,无迹可寻。”常随回道:“只知道是一个男人,其余的一概不知。” 赵梁阙忽然笑了起来,抓了桌上的一支笔慢慢的动着,忽然手指一动那只笔被折成了两截,他扬眉道:“看来,我身边不干净啊。” 要是干净,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办不成。 “那……接下来怎么做。”常随问道:“赵远山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西北一派歌舞升平,丰收年的景象,我们还要再等吗?” 其实,他随时都可以杀了赵凌自己登基,毕竟,现在的朝堂里甚至整个京城都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对他一句。 可是,赵勋一日不死,他就算是坐了那个位置,他也不安心。 “不等了。”赵梁阙抿着唇道:“给霍繁篓还有汝南侯送信去,中秋节就出兵。”他没有耐心了。而且,他越来越觉得赵远山在拖时间故弄玄虚。 不管他做什么,他都不想等了。 离中秋节还有十几天的时间! “郡王。”外面有內侍隔着门回道:“宫里传消息来,圣上从早上开始就不吃东西了,说要绝食。” 赵梁阙冷笑一声,道:“那就连水也不要送了。” “是。”小內侍应是而去。 建安伯府中,崔岩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的内容很简单,但是最后末尾的签字的一半的笔锋他认出来是颜显的。 信里告诉他,一切顺利,人平安无事。 他将信点了火烧了,人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齐思敏拢着头发从净室出来,见房间里烟雾缭绕的,便道:“要烧也去书房,你在房里烧什么,一会儿衣服上被子上都是烟气。” “我开窗户散气就好了。”崔岩将窗户打开,齐思敏在梳妆台坐下来梳头,又回头看着他,“瞧你心情这么好,颜释文有消息了?” 崔岩压着唇嘘了一声,低声道:“你小声点,隔墙有耳,别叫二婶听到了。” 第458节 “我院子里的事她再有能耐也听不到。”齐思敏一说到二夫人就恨不得生撕了她才好,“我让你和你那能耐二叔商量分家的事,你到底说了没有。” 崔岩扫兴的叹了口气,道:“再等等吧,眼下还不是时候。” “也是。她正得势呢,天天像条狗一样的往贞王府跑,那天被人卖了,她还要帮人家数钱呢。”齐思敏指了指炉子,崔岩拿过来给她烘着,低声道:“你也别和她吵,吵来吵去只会让人笑话,一点意思都没有。” “怎么叫我和她吵。”齐思敏一拍桌子,就道:“是她挑衅我,我要不回手她还当我好欺负的呢。” 崔岩点着头应是,打着马虎眼不想再谈,“我晚上去一趟宜春侯府,你自己早点休息。” “嗯。”齐思敏道:“我明天也要去荣王府,好些日子没去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崔爷给她烘着头发,就没有再实话。 ☆、266 进退 “中秋节怎么打算的。”方朝阳一边逗着祥哥儿,一边看着顾若离,“家里这么多人,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过。” 顾若离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忽然转头过来看着方朝阳,“娘,您上次说大姐就这么死了留在外面,那……她还能嫁人吗。” “你敢要?”方朝阳摆了她一眼,“她是什么人,那是和圣上睡觉的女人,别人敢要?” 顾若离哦了一声,她其实心里是清楚的,只是不死心而已,“不是都隐姓埋名了吗,谁知道她曾经是贤妃。” “赵安申知道!”方朝阳冷声道:“他现在当然不会说什么,但是以后只要想起来一回,就会恶心一回,你敢保证他一辈子都只是恶心而已,而不会想办法将让自己恶心的人除了?” 顾若离没话说,她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顾若离点着头道:“您不用说的这么直白。” 方朝阳就点着她的额头,哼哼了两声,“你自己过的好,就觉得是女人就得找个人嫁了是吧。我现在就好的很,非要嫁人做什么。男人和男人没什么不同。” “我哪有。”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着方朝阳道:“也是,您现在是祖母了,只要有孙子在眼前逗着,您就什么都不想了。” 方朝阳听着一愣,高高的挑起眉头来,圣手捏住顾若离的脸,冷声道:“你在说我老?” “没……没有。”顾若离笑个不停,“您年轻的很,这会儿出门别人都会觉得我的姐姐,你是妹妹!” 方朝阳抬着下巴,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 “祥哥儿,我们和祖母再见。”顾若离将老大抱起来,“咱们出去遛弯去。” 方朝阳就靠在炕头上,看着一大一小离开,她反手摸了镜子看了一下镜中的女人,依旧是肤色细腻目光清亮…… 她还是很年轻的。 顾若离抱着祥哥儿出来,祥哥儿抓着她鬓角的头发往嘴里塞,她就蹙眉拍他的手,“不准拉我的头发,很痛。”祥哥儿不听,她就轻轻拉了拉他的头发,短短的倒是能揪起来一些,“痛不痛?” 祥哥儿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一到你手里就哭。”方朝阳从房里迎了出来,“你小时候不也揪我头发,现在不是好好的,也没见不礼貌。” 顾若离无语,“娘,您这样以后我怎么管他。” “大事管,小事教。”方朝阳接了孩子在手里拍着,“你自己也要分事情大小。” 顾若离回道:“小孩子的事情哪有大小之分,现在看着小事,以后就是大事了。” 方朝阳翻了个白眼,“去,去,你忙你的去,别盯着他了,我来教,保证教不歪他。”话落,就抱着祥哥儿走了。 顾若离站在远处,瑞珠扶着她,安慰道:“郡主她……” “算了。”顾若离叹气,“说了没用。”她得亲自带才行。 瑞珠嗯了一声,问道:“那还去医馆吗?”顾若离下午都要过去看看的,没有疑难杂症需要她的,她就回来。 “走吧。”她说着往前去,白世英抱着一堆书朝这边慢悠悠的走过来,看到顾若离她迎来问道:“不是要去医馆,怎么还没有走。” 顾若离嗯了一声,“白姐姐什么时候进药房?” “一会儿就进。”白世英拍了拍书,“这一次我会多做点再出来,估摸着前后可能要待上二十天的功夫。” 二十天就是中秋节了,顾若离颔首,“那尽量在过节前出来。” 白世英颔首,去了自己的院子,崔婧容正坐在暖阁里做着针线,手里是一件小斗篷,大红的颜色,旁边还放着几个草绿的蝙蝠络子,听到脚步声她笑着道:“白姑娘回来了,我听说你下午要进药房炼药是吗。” “制药。”白世英淡淡笑道:“若是炼药,倒觉得像个道士了。” 顾若离啊了一声,忙和她道歉,白世英摆了摆手,“我去收拾一下,等出来后再和夫人说话。” 崔婧容嗯了一声,放了手里的东西帮她收拾东西,“带点茶叶吧,还有零嘴……各种各样的都带一点……再带件薄的袄子,现在早晚都挺冷的了。” “好。”她随意拿了些东西就走,崔婧容帮她提了个包袱跟在她后面,白世英回头看看她,问道:“夫人可以去开平卫看看,那边快要下雪了,此时去感觉很是不同。” 白世英很少和她说话,她们之间的相处,是她带着一点讨好的意思,今天还是对方第一次主动开的一个话头,崔婧容有些吃惊,“去……开平卫?那边有草原是吗?” 白世英点了点头,接了她手中的包袱,“你看到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了。看的东西多了,经历的事情复杂了,你的心也会变的更大。无论什么样的坎在生死面前,在泱泱苍生面前,都不算什么。” 崔婧容愣愣的站在原地,白世英已经提着包袱进去关了院门。 去开平卫吗?崔婧容忽然很心动。 她转过身来,突然就看到小径的尽头,颜显负手立着正静静的看着她。 她一愣四周看看想知道什么地方可以避开他,可抬了脚她还是放了下来,尴尬的冲着颜显僵硬的笑了笑,“颜世子!” “想去开平卫?”他徐徐走过来,停在她面前,她目光闪躲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和白姑娘随便聊聊。” 颜显轻嗯了一声,道:“你若是想去,可以……”他想说,他可以陪他去,正好他也很想去那边看看,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收了回来,“可以让苗苗陪你去一趟。” 话落,他松了口气,崔婧容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好!”话说完了,她就匆忙的点了点头提着裙子跑似的走了。 颜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眉头紧紧蹙着。 他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他想到在那两个丫头手中看到她时的样子,她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眼神犹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气,他能感觉得到那时候她很想死,可是当看到他时的那一刻,她眼中又燃起了光。 可随机又熄灭了下去。 一个善良的懦弱的女子,不管什么事都是先替别人着想……这样美好纯粹的人,在后宫终老一生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他要怎么做,带她走? 他摇了摇头,他活着不只是自己,他还有宜春侯府,不能为了自己而丢了祖宗的基业…… 可是她…… 颜显捂住了心口,弄不清楚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感受,和当初与崔婧文在一起的感觉很不同,却又同样会时不时的想起对方。 很奇妙,很难耐。 他拂袖转身,大步去了外院,赵勋正在书房里和孙刃说话,“让司璋将粮食送来,中秋节前我要看到粮食进粮仓。” “他说是人手不够,中秋节前恐怕来不及。”孙刃为难的看着赵勋,又回头看了一眼进门的颜显,道:“要不然,属下带些人手过去帮忙?” 赵勋敲了敲桌面,道:“他想要地,就要付出代价他,迟一天扣一百亩!” 孙刃立刻就想到了司璋要哭不哭的表情来,又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司璋嚣张的样子,痛快的道:“成,属下这就去。” 他说着出了门。 颜显在赵勋对面坐下来,两人对视一眼,赵勋问道:“你很闲?” “有点。”颜显自己给自己斟了茶,“有什么事让我做的,不然,我去额森那边看看?” 赵勋就微微侧着眼睛看着他,高高的扬起眉头来,“你……为情所困了。” 颜显咳嗽了一声,惊讶的道:“县主和你说的?” “你都写脸上了。”赵勋就靠在椅子上,看着他,露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和贤妃一路过来患难生情了?” 颜显嘴角抽了抽,“不知道……” “你想好了再说。”赵勋扫了他一眼,道:“先弄清楚自己的心,然后再去想对策。若你真动了心,那就和她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 颜显失笑,问道:“你说,我能去哪里。” “能去的地方太多了,去福建,广东,再不济过了沅江去安南。”赵勋不以为然,“你若胆子再大点,就直接回京,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颜显端着茶盅好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行。”他无所谓,可崔婧容会受不了。 “那就算了。”赵勋不再说丢了封奏疏给他,“做事。” 颜显就放了茶盅认真的看着奏疏,咦了一声,道:“霍繁篓去岭南了?” “应该是替阙郡王去的。我料定他们中秋节前就会出兵。”赵勋点了点头奏疏看着颜显,“你不是嫌无聊吗。想办法将延州城外的五千人端了。” 颜显啊了一声,失笑道:“你打算给我多少人?” “三百!”赵勋道:“不能再多了。” 颜显抚额,无奈的摇着头道:“你那三百要是天兵,我还敢应承。你这也太瞧得上我了。” 赵勋不以为然,起身道:“你要是不去我就亲自去。你就接着待在这里继续无聊吧。” “我去,我去。”颜显道:“硬的不能打,那就只能来软的。你既然开了口,还这么有把握,不如给我一点提示吧。” 两人边说边出了门,赵勋波澜不惊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颜显哭笑不得,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赵勋慷慨给的三百人离开了庆阳。 ☆、267 出行 “他只带了三百人?”崔婧容惊愕的看着顾若离,“那边我听说可是足足有五千人呢。” 顾若离观察她的表情,淡淡的点了头,“那边有五千。” “那怎么办。”崔婧容很紧张的绞着手指,“他去了岂不是鸡蛋碰石头,这……这怎么行。赵将军为什么不多他一点人,还是说他们有非常好的办法,很有把握?” 顾若离摇了摇头,回道:“我没听说什么好办法,他走前还在想用什么法子。” 崔婧容的手几乎都黏在一起了,她抿着唇唇角都在抖,泪眼朦胧的看着她,“那他会不会受伤,这太危险了。” “大姐。”顾若离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道:“你不是想去草原吗,正好让苗苗和你一起去,回来的时候和阿丙一起,路上有个伴。” 崔婧容啊了一声,艰难的反应过来顾若离已经换了一个话题,笑了笑道:“好,好啊。” 顾若离就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韩苗苗跑了进来,笑眯眯的道:“是要去开平卫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第459节 “这种事你耳朵总是灵光的很。”顾若离失笑看着她道:“你陪着我大姐一起去,来回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不能久待,那边快要下雪了,会很冷,你们速去速回。” 韩苗苗就咧着嘴笑了起来,道:“好啊。”又道:“正好去看看阿丙叔,他不是要回京城的吗,我还想让他顺道给我娘捎封信呢。” 张丙中陪着大家来了,可梁欢母子两还在京城,他不放心等回了庆阳后就要回京了。 “你去和他说。不过我估计你的信是不用他带了。”顾若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想去就去收拾东西,带两件厚棉袄。” 韩苗苗一蹦老高,点着头道:“好。正好穿你新给我买的袄子。”人就跑没影了。 顾若离侧目看着崔婧容,就见她恍恍惚惚的站起来,道:“那我也回去收拾一下,也没什么东西,装几件衣服就好了。” 在宫里这几年她虽过的不好,但吃用都是极好的,如今出来她一切从简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她也没有怨过一句,好像一切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大概就是顾若离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好。”她起身送崔婧容出来,低声道:“没事的,他带的人少反而灵活性大,去了打不过也就逃了。” 崔婧容啊了一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不给他多带点人。” “若是人多了,那岂不是就真的开战了。现在阙郡王就在等我们先动手,而我们呢也正需要这个时间,故弄玄虚亦真亦假谁也猜不透谁。” 崔婧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回房去收拾了东西。 韩苗苗弓着腰将自己的衣服一股脑的堆在一起,然后两头一扎绑在了身上,又将自己裤腿绑好塞进粉色的马靴里,头发梳的高高的系着一根银色的丝带,容貌不算特别的精致,但是却透着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并着略黑的皮肤,是那种健康活力的美。 完全没有寻常女子的柔弱。 “你一个人可以,不用我陪着?”赵安申很认真的看着他,“那边很多瓦剌人出没,我不放心你们两个人出去。” 韩苗苗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要相信我的能力,一两个人瓦剌人根本奈何不了我。而且,那边可是将军的管辖,哪个人有胆子闹事。”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他站起来语气坚决的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和七叔说。” 韩苗苗正要反对,他人就已经出去了,过了小半个时辰回来,他笑着道:“七叔同意了,让我带着孙刃一起去。” “你赢了。”韩苗苗无可奈何,“那你快点收拾东西,这次你自己骑马了啊,我可不带着你了。” 赵安申从身后拿了包袱出来,湛蓝的提在手里,“好了,走吧。” 两个人就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外院去,崔婧容已经在马车里等着,旁边听着四匹马,孙刃和另一个护卫已经在门口等着,韩苗苗抱着拳:“给二位添麻烦了。” “韩姑娘客气了。”孙刃说着做出请的收拾,几个人各自翻身上马,韩苗苗道:“容姐姐,你坐稳了啊。” 崔婧容嗯了一声,掀了帘子朝她笑了笑。 一行人往外走,很快就出了庆阳城,跟着车壁崔婧容能听到大家兴高采烈的谁笑声,还有一轮一路风景,可是她却是一点兴致都没有,靠在车厢里手里抓了一颗蜜饯,还是顾若离怕她路上无聊给她准备的零嘴,可她拿了一个出来,一直捏到现在。 三百人对五千,她无法想象这个战要怎么打,也预料不到结果。 颜显……他不会出事吧。 崔婧容叹了口气,就听到韩苗苗道:“喜欢啊,我就喜欢仗剑天涯,除暴安良。” 喜欢……喜欢什么?崔婧容听着心头一跳,那颗蜜饯就跟烫手的火苗一样,她吓的一下子丢了出去,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她惦记着,害怕着,担心着颜显,是因为她喜欢颜显了吗。 不可能,不可能! 她是疯了吧。 她是什么人,是后宫的妃嫔,他是谁,他是崔婧文从前的夫婿,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永远都不可能碰到一起的啊。 疯了,她怎么能这么龌蹉。 崔婧容抱着头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前几天她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忽然就想到了,这种焦虑不安,这种牵肠挂肚……一定就是喜欢了,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这样吧。 她瘫了下来。 不行,她要回宫里,这辈子她生是赵凌的人,死也是他的鬼啊……她怎么能这么轻浮,这么作践。 “容姐姐。”韩苗苗喊道:“你快下看看,这里好美哦。” 崔婧容飞快的抹去了眼泪,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强装了轻松下车,随即被车外的风景惊摄住……不是高山,不是密林,不是汪洋,也不是清溪,而是一望无际的黄土,风吹着卷着黄土打着卷儿刮过来,刮的他们一头一脸的灰尘,可是,却让你忍不住睁开眼,看着这慢慢无际的颓废,荒凉,孤寂…… 一轮红日挂在头顶上,有野调子传来,唱的是哥哥妹妹,诉的是走不出的相思,一瞬间她泪流满面,点着头道:“美!” 比皇宫的四方天美,是一种让你觉得自己很渺小的美。 渺小到如同天上打着卷儿随风吹去的尘埃,让你觉得自己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无足轻重…… “好美。”崔婧容用袖子擦着眼泪,手足无措的理了理衣服,顺了顺鬓角的头发,“好美。” 韩苗苗也笑了起来,忽然从马背上跳下来,朝孙刃一抱拳,“孙大哥,咱们来比划一番。” “在这里?”孙刃看过无数次,所以并不足为奇,可依旧被少见多怪的惊喜感染到。 韩苗苗点头,“就在这里。” 孙刃从马背上跳下来,腾挪跳跃,身姿矫健,掌风黏在人的脸上,生生的疼,韩苗苗和他比起来显得非常娇小,可却是身轻如燕,两个人就在这秋风起黄土舞的天下地上,打了起来。 赵安申静静看着,目光四扫,他似乎能感觉到赵勋留在这里的目的,能体会到顾若离一直念念不忘的西北是什么样子。 他第一次知道,在这里,还有这么大的地方,还有这么空旷的土地,还有这么……美的景色。 崔婧容坐在车辕上,心里忽然就轻松起来,方才绞着的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减弱了,她摆着腿惊奇的看着韩苗苗,见他们停下来忙倒了两杯茶递过去,笑着道:“都是性情中人,这样真好。” “容姐姐也啊。”韩苗苗一口喝了水,“方才哭的那么伤心,害的我还以为我说错话了呢。” 崔婧容掩面而笑。 几个人重新上路,往上在韩苗苗强烈要求下露宿在外面,夜里大家昏昏沉沉的打盹,天亮时她一口咬定说昨晚听到了狼的叫声,就在这附近。 大家笑着闹着走了六天到了开平卫,赵安申迫不及待的上了城楼,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草原,依旧是辽阔的,可却是和黄土不同,这里生机勃勃,让人心旷神怡。 “喂……”韩苗苗站在墙头上叉着腰大吼一声,回头对赵安申道:“等着,我等会儿给你找野味回来吃。” 赵安申抿唇笑着,问道:“苗苗,你喜欢这里?” “喜欢!”韩苗苗点着头,他顿了顿又问道:“那京城呢,你喜欢吗。” 韩苗苗也点头,“喜欢啊。我都喜欢的。” “那……你想留在京城,还是愿意待在这里?”赵安申走过来抬头看着她,“如果我在京城呢。” 韩苗苗几乎没有考虑,就回道:“我哪里都不固定。我空闲了会回去看你的。还有梁欢啊……我们约好了不是吗,以后每年都要见一次。” “我……在京城也不行吗。”赵安申声音小了下去,韩苗苗哈哈笑了起来,“你又什么了不起的,我娘还在营州呢,也没见我守着她。” 赵安申顿时没了话,抿唇笑了笑,点头道:“是。” “我去走走。”赵安申下来,跟着孙刃去了司璋那边,等到了那边他才真正被惊在田地间,一片片的稻田谷物,无数人在田里收割着,忙碌着,热火朝天的好不热闹。 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他回头道:“这……都是七叔开的荒地?” “是啊。”孙刃回道:“原来哪有这么多,就算有也没有人手去种。” 现在有了吗,赵安申看着田里收稻子的人,一个一个的看着,弯腰弓背的劳作可是……他一愣惊讶的看着孙刃,“这些不是虎贲军?” 孙刃笑而不语。 赵安申惊讶不已,那虎贲军去哪里了? “这里还有虎贲军吗?”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孙热摇头,回道:“没有了。” 去哪里了? 一点动静都瞒不住的。 赵安申惊讶不已,直到此刻他意识到,赵勋不是没有准备,相反,他是已经准备好了,将八千虎贲军变成了一只猛虎,化明为暗蛰伏起来,就等着时机一到扑向猎物。 “还看吗?”孙刃指了指前面,“介绍一位传奇人物给您认识。” 赵安申点了点头,脚步轻快的跟着去了。 崔婧容晚上就生病了,受了风寒持续高烧着,齐戎给她开了药,她吃了后一直混混沌沌的睡着,做着奇奇怪怪的梦…… 过了好几日她才好,等她好转时,外面下了一层厚厚的霜,天气也冷了下来,韩苗苗穿着新袄子端着药进来看着她正站在窗前,顿时道:“快把窗户关好,要不然您的病可又要加重了。” 崔婧容点头应是,关了窗户回床上躺着,韩苗苗让她吃药,“田里的稻子都收了,他们做事速度真快啊,前几天来还能看到好多。” “苗苗,有延州那边的消息吗?”崔婧容喝完药端着碗满面的期待,韩苗苗点着头道:“有啊,昨天就有了,颜世子学赵将军上一次的样子装作山匪。”她说着嘻嘻的笑了起来。 手痒的很。 “山匪啊,那然后呢,打赢了吗?”崔婧容问道。 韩苗苗点着头,“烧了他们的军营,还用了县主给的一种草药烧着烟,把他们的马都弄疯了,在军营里乱跳不知道踩死了多少人,太有趣了。” 崔婧容长长的松了口气,笑了起来,“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吧,要到中秋节了。” 韩苗苗点着头。 荣王啪的一声将一封信摔在桌子上,指着信和赵勋道:“你看看,她还有脸让人写信给你。这都什么时候她让你带着孩子回去。”他说着,眼角余光撇着赵勋,看他的反应。 赵勋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信是谁写的?” “建安伯府的人,好像是永城伯府的那个小丫头,嫁给崔茂燊的。”荣王气呼呼的道:“你别理她。” 赵勋本来就没想过要理谁,波澜不惊的道:“你怎么收到信的?” “啊?”荣王一愣,道:“是我一个道友带来的,不过他人已经走了,他要年轻到应天,要去那边的报恩寺……” 他的话没说完,赵勋抬手打断他的话,指了指信,“拿走!” 荣王看了他一眼,表态似的将信收起来呼哧呼哧的撕了,“不理她,不理她!”话落,就哼哼唧唧的走了,赵勋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爷。”周修彻进来递了封信给他,“先生来信了。” 赵勋拆开看了一遍,颔首道:“霍繁篓已经在岭南了。”话落,看着周修彻起身道:“去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去帮帮颜释文。” ☆、268 前夕 延州城外的五千兵和刘家村正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军营所在背临着一座山做天然的屏障,前面几天颜显小打小闹折损了约莫五六百人,如今他们已经如同惊弓之鸟,时时刻刻都提防着。 因为颜显只有三百人,移动迅速隐藏方便,所以他们派了斥候去打探也是毫无收获。 颜显此刻正猫在一处山坳里,三百人休整好精力充沛,商量着下面应该怎么做。 人数太多,想要一次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只有智取,但两方实力悬殊,没有一个绝妙的计策,他们只能继续小打小闹。 他坐在一块巨石前,手里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形,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喊道:“世子,将军来了。” 第460节 颜显眼睛一亮,笑着道:“他终于舍得来了。”他就知道,不出十天赵勋必然会来帮他。 “怎么样。”过了一刻,赵勋骑马过来,大家都站了起来行礼,他摆了摆手看着颜显,“折损了对方五六百人,成果不错。” 颜显回道:“惭愧,离目标还远着呢。”又道:“不过你来了正好,正好我们商量一下,快中秋了不能再叫我耽误下去,拖了你的脚程。” 赵勋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落脚的地方,又看了一眼颜显地上画的图形,蹲下来点了个地方,“他们现在在这里?” “没错。”颜显道:“他们选的位置很有讲究,这里离延州城非常的近,若行军快点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而且他们还在城中留了兵,所以将来一旦打起来,延州城就等于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可若是你这边有移动,他们想要退兵又很方便,翻了山就是官道,跑马行军毫无阻碍。” 赵勋点了点头,在另外一边画了一个圈,看着颜显道:“想办法,将他们引到这里来。” “这是哪里。”颜显也蹲了下来,两人头碰头的看着地上的图形,赵勋回道:“我藏兵的峡谷!” 颜显眉头微蹙,问道:“他们不傻,怕是不好引。” “正好相反。”赵勋胸有成竹的道:“他们憋的太久,实在需要一个缺口发泄。而且,也临近中秋他们也等不了了,只要确定虎贲军的踪迹,他们就一定会来。” “那行。”颜显点头,道:“你给我十五人,我去散出消息,将人引过来。” “明晚就动手,我带剩下的人去准备,子时一刻在峡谷碰头。” 颜显点了点头,招呼了和他比较熟的十五个人,道:“兄弟们跟我走!” 众人应是上马,快马而去。 赵勋又看了一眼图形,带着身下的两百多人骑着马往山谷而去。 颜显的法子很简单,就是让对方的斥候的发现赵勋的踪迹,而且,还让对方知道了,赵勋只带了两百人,打算哪里哪里过延州往京城而去…… 计策并没有立刻生效,第二日对方派了斥候去峡谷打探,果然看到峡谷内有军帐篝火的迹象。 斥候回去后,第二日天一黑延州城门打开,三千人浩浩荡荡的过了延州城,兵分两路打算从峡谷的两头堵住,来一个瓮中捉鳖。 不管赵勋在不在,先打了再说,动起来,才是阙郡王现在最迫不及待的。 既然确定是赵远山的人,而不是对方假扮的山匪,那当然不会不能错过。 几个人过去,惊的延州城中的百姓纷纷锁了门,生怕那些人闯进家中来,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在亥时不到时发现了一小股骑兵往峡谷跑,这边的人顿时兴奋了起来,放了信号弹快马加鞭的冲去了峡谷。 一到那边就傻了眼,峡谷之深之大,他们根本不敢轻易闯进去。 只能派人打先锋探路,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随地搭着的军帐,隐隐绰绰不下五六十个,还有火光和人影…… 寅时过,一前一后三千人冲进了峡谷,喊杀声在山谷间不断回荡,不出意外,军帐中自然是没有人,他们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掉转码头要走,就在此时,就看到头顶之上漫天火光,随即一声声更大的杀声在谷顶响起来,他们顿时惊慌失措,知道中了计。 “你们也不算中计。”赵勋站在山顶,就如同当年司璋一样,声音不大可回声足以让所有人听得清楚,“因为我确实在这里。” 他的话落,就看到山顶上一块块大石滚落而下,底下一时间惨叫声不断,赵勋手一挥,只见峡谷两头凭空出现几十人,手持大刀一字排列堵住了出口,而头顶之上随着一声声哨响,只见无数黑影吆喝着凌空而下,在黑夜中如鹰隼一般俯冲而下,砰砰落在地上,随即刀锋挥舞,兵器交戈声不断。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峡谷中已经无处落脚,一具具尸体叠压着,赵勋立着看着余下的几百人,面无表情的道:“两条路,投降或者继续打!” 虎贲军和额森的骑兵对战时双方伤亡可能都持平,可是打这些人,以一敌三四不再话下。 哐当哐当的兵器落地声,对方投了降。 赵勋侧目看着颜显,扫了一眼他的胳膊,扬眉道:“受伤了?” 颜显的胳膊和后背上明显有刀伤,浑身是血。 “小伤,死不了!”颜显并不在意,看着他问道:“比预计少了两千,下一步怎么办。” 再打,他们胜不了。 “回去过节。”他拍了拍颜显的肩膀,“我们尽力了,剩下的两千人过完节再说。” 颜显顿时哭笑不得,看着他道:“你确定?”甚至都不相信这话是出自赵勋之口。 “不然呢,以少胜多可不是次次都可以。”赵勋翻身上马,吩咐了周修彻,“你带人处理了,别惊着附近百姓,我和颜世子先回庆阳,记住了,无论谁来挑衅你们都不准应战。” 周修彻抱拳应是。 顾若离听黄章说完后惊讶的道:“歼灭了三千?” “实打实的三千。”黄章笑着竖起个大拇指,“赵将军不愧是赵将军,前些日子懒得理,现在只要想出手,就没有他打不赢的仗。” 顾若离高兴不已,一边方朝阳挑眉道:“是那些人蠢,一骗就去了。” “娘。”顾若离辩解道:“不是那些人好骗,而是七爷摸清了他们的心理状态,他们在延州城外足足待了数月,人早就焦躁不安了,又被颜世子连着骚扰了十来天。当下只要给他们一点七爷的风声,他们就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开打,速战速决。” 方朝阳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那还是蠢。” “你够了啊。”荣王拍了桌子,“你不蠢你打去,一口一个蠢,你不要忘记了他可是你女婿。” 方朝阳扬眉冷冷的看着他,“你再说一次。” “我就说。”荣王蹭的一下站起来,“我要不是看在娇娇的情分上,我早和你翻脸了。” 方朝阳冷冷一笑,“你谁的面子都不要给。来,你再说一次我听听。” “我偏不说。”荣王撇过头,看着正目瞪口呆的黄章,道:“那剩下的两千人怎么办?当下延州城肯定不保了。” 他也觉得赵勋这么做有些武断了,事情办的不干净,还留了那么一个尾巴。 “这个……我也不知道。”黄章尴尬一笑,“下官只负责办好赵将军吩咐的事情,不敢多过问他的打算。” 荣王哦了一声,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第二日,赵勋到了庆阳,顾若离迎在门口,他和颜显进来,看到了顾若离就道:“释文受伤了,你帮他看看。” “受伤了?”顾若离听着一惊,这才发现颜显的脸色不大好,“伤在哪里,上药包扎了没有。” 颜显点头,回道:“在延州就上药包扎了,没什么大碍。” “先去暖阁,我帮你看看。”顾若离让陈顺昌扶着他进去,和赵勋并肩随在后面,她问道:“王爷昨儿还在说剩下的两千人怎么办……你是不是通知过了陕西行都那边出兵了?” 赵勋就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他们最迟今天晚上就会到。” 明天是中秋,大家安心过个中秋节。 “那……”顾若离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我要通知大家吗?” 陕西行都加上那边的卫所,约莫有六万兵马,就算不可能全部都来,可至少也要来多半的人……兵一动就是粮草,不打就都是损失,所以她肯定过了明天他们就要出发了。 “我已经通知过了。”赵勋摸了摸她的头,“只有你这里不知道。”他打算明天和她说的,大家安心过了节。 她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和不和我说都一样,这个节我过的都不会踏实的。” 他轻笑,两个人进了暖阁。 颜显在暖炕上坐下来,脸色有些红也出了汗,顾若离凝眉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好像发烧了,你应该多休息一天再回来的。把外衣脱了我看看。”又对欢颜道:“将我药箱提来。” 欢颜应是而去。 颜显脱了衣服,后背上一共两处伤,左臂上也有一道,不算深但是伤口周边发红,显然是没有处理好,“伤口发炎了。”她说着,在药箱取了白药出来递给颜显,“还算好现在不严重,你先吃了药,我将伤口重新处理一下,好好休息几日。” “有劳了。”颜显道了谢服了药,顾若离将伤口重新清洗上了药,赵勋在一边道:“看来,你得接着无聊一些日子。” 颜显摆手,道:“过几日就无事了。不会无聊。” 赵勋笑而不语。 “让陈伯送你回去吧。”顾若离将衣服递给颜显,“晚上也别出来了,到时候给你送点清淡的过去,你吃了接着睡觉。” 颜显笑着应是,正披着衣服要穿,忽然院子里响起韩苗苗的声音,“县主,我们回来啦。”话落,呼啦一下掀了门帘子,笑嘻嘻的和众人打招呼,又看着颜显,“咦,颜世子你受伤了啊?” 颜显手忙脚乱的套衣服,目光看向门口,就看到崔婧容正扶着门进来,视线刚好落在他的身上,脸色一变怔在了门口。 “没事。”颜显笑着忍着痛飞快的扣了扣子,“一点小伤而已,县主已经处理好了。” 韩苗苗哦了一声,不再管他盯着顾若离道:“有没有做月饼,我好想吃月饼,在路上就一直想着。” “明早才有。”顾若离点了点他的头,“一身的灰快回去洗洗,一会儿过来吃饭。” 韩苗苗哦了一声又跳着出了门。 赵安申和崔婧容擦身进来,和赵勋拱手行了礼,也问了颜显的伤势,颜显很不自在的应了,余光看了一眼崔婧容的表情,心里头莫名的就觉得很舒坦……那种,有人关心自己的舒坦…… “我回去休息了。”他站起来,和众人笑了笑往门口走,崔婧容的脚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了位置,垂着视线不再看他。 颜显出了门。 “大姐累了吧,快过来坐着歇会儿。”顾若离看着她,过来拉她的手,崔婧容回神摇着头道:“我……我回去洗洗,身上太脏了。” 赵安申随即补充道:“要不然我们不会这么早回来,路上贤妃娘娘是由苗苗带着骑马的。” 难怪呢,顾若离笑着的道:“那你快回去,今天白姐姐也要出来了。”话落又看着赵安申,“阿丙呢,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他先去了同安堂,说一会儿就回来。”赵安申回道。 顾若离点头,余光看着崔婧容高一脚低一脚的出了门,她不禁和赵勋对视一眼,心头叹了口气。 崔婧容回了房里,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坐在椅子上捂住了脸。 她不是担心颜显的安危,因为顾若离在……她是因为清楚的感受到刚才她看到知道颜显受伤后,她难以控制的心情。 这令她害怕,不安。 这种思念和担心,越克制越滋长,像是一株小树以难以估计的速度,在她心头生根发芽,瞬间将她整个心都箍紧了。 怎么办,怎么办! “大姐。”顾若离推门而入,崔婧容猛然抬头起来看着她,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娇娇!” 顾若离走过来坐在她对面,柔声道:“安申说你在那边生病了。现在好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娇娇……”崔婧容忽然抓住了顾若离的手,迫不及待的,“娇娇,我怎么办。” 顾若离猜到了她要说什么,静静的看着她,“怎么了?” “我……我……”崔婧容难以启齿,她咬着唇攥着拳头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得到,“我好像喜欢上颜世子了。” 顾若离回握着她的手,问道:“大姐。”她没说完,崔婧容已经摇着头打断她的话,“我是不是伤风败俗,我的女戒妇德都白读了,我……” “你已经死了。”顾若离提醒她,“以前的崔婧容死了。你不要这么想自己,当下的情况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要我们都不说,你就可以生活在庆阳,你就有资格去喜欢任何人,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崔婧容摇着头扑在顾若离的肩头嚎啕大哭,“不行,我不能害了他。他那么好的人,应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娇娇,我就算是不回宫,我也不能去害他。” 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怎么能自私的连累他,难以回报恩情,就更加不能恩将仇报。 她好痛苦,太痛苦了,每一天都心就像是被刀剜了千百次,厌恶自己,瞧不起自己,却又无法阻止自己的思念。 早知道,她当初应该更加果断一点,死在那些人的手中,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我回去了。”崔婧容忽然擦了眼泪,正色道:“我回宫里去,安安分分的,不会少了我一个住处一口饭吃!” 顾若离叹气道:“现在回不去,等大局定了我们一起回去。还有,过几天颜世子伤好了他可定要先走的,见不到他的人,你也能冷静的想一想以后的事。” 第461节 崔婧容抿着唇忽然就安静下来,点了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颜显的态度似乎也在挣扎和逃避,顾若离看出来了,所以就更加不能再劝,还有时间,说不定还有变数…… 顾若离安顿好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张丙中正抱着祥哥儿在院子里遛弯,顾若离看见他,道:“见到司老大了?” “见到了,大家都见到了。”张丙中笑呵呵道:“稻子也收上了,明天就能到庆阳。” 顾若离点了点头,看着他道:“你一时还不能回去,七爷这两天就会有动静,到时候你随我一起走。” “好。”张丙中点头,看着祥哥儿,“那两个哥儿怎么办。” 顾若离摸了摸祥哥儿的头,道:“让他们跟着王爷还有郡主留在这里,随着一起去太危险了。” “只能这样了。”张丙中特别期待跟着顾若离一起上战场,当初在草原上的事他已经听过不下数十次,每一回都是热血沸腾的,“那我今晚也收拾收拾。” 顾若离点头,去了房里,赵勋洗漱正好出来,看见她问道:“怎么样。” “很伤心。”她接了帕子给他绞着头发,将崔婧容的意思说了一遍,“……你觉得颜世子是什么态度。” 赵勋喝了口茶,回道:“两人相仿。此事强求不得!” 顾若离点了点头,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先过节吧。”她手中还有好多事情,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件事。 中秋节这日,赵梁阙是在宫中过的,弘德殿中舞娘姿态妖娆,水袖飘逸腰肢款摆,他坐在上位下面一干人说说笑笑的喝着酒,而一墙之隔的后殿中,赵凌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人瘦的脱了形。 赵梁阙将周边的一碟子月饼递给成一,含笑道:“给他送去,今儿过节让他也沾沾喜气。” “是!”成一接了月饼端了进去,赵梁阙和袁伟昌几人遥举了酒杯,一派君王之姿。 舞娘退下,又换了一拨人进来,赵梁阙微眯了眼睛靠在椅背上,手中托着酒杯浅酌着,他的常随从侧殿进来,脚步极快三两步就到了跟前,低声喊道:“郡王,出事了。” 赵梁阙脸上的笑容一收,立刻就问道:“什么事?” “赵勋调动了陕西行都的四万人,已经压过延州了。”常随说着声音发颤,赵梁阙冷笑一声,道:“正等着他们呢。” 常随的话没说完,又凑近了一些,补充道:“还有……岭南那边消息断了。” “什么?!”赵梁阙面色大变蹭的一下站起来,“什么叫消息断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常随也不敢确定,回道:“属下……属下怀疑,赵远山的虎贲军这三个月暗中潜去了岭南。” 去了岭南? 赵梁阙脑中忽然就将最近发生的事联系在了一起,赵远山假扮山匪,赵远山三个月的盐,赵远山在西北几处暴乱时的半个月的不作为…… 一切都联系在了一起。 难怪他觉得漏了什么,可是一直没有往这上面去想,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赵远山会让虎贲军横插去了岭南,抄他的后路。 “可是……”常随又道:“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那么多人,不是一两个,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赵梁阙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的殿中瞬间安静下来,他面色扭曲的道:“蠢货,他不会化整为零!” 谁说行军就一定要一起走。 区区八千,又不是八万! 完全能做的到。 是他疏忽了,他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怒道:“还不快派人去大同。”他说着起身往外走,也不看殿中其他人,边走边道:“再快马加鞭去岭南一探虚实。” 他要化不利为有利。 ☆、269 一触 “难怪也不给我来信。”欢颜恍然大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撅着嘴道:“原来是偷偷潜伏去岭南了。” 雪盏白了她一眼,道:“他肯定是奉命去办事了,难道还能一个人去游山玩水了。” “他能做得出来的。”欢颜哼哼了两声,贴着顾若离道:“县主,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七爷派他们去岭南抄后路去了?”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事先也是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现在想想当时以为缺盐动乱的那半个月,赵勋的行踪确实很奇怪,后来他回来说是扮作山匪了,他们也就没有再深想,现在再去仔细一想,当时山匪出现了就几天的时间,而且,以赵勋的性子,不可能放了缺盐这么大的事情不管,去装山匪小打小闹。 现在明白了才知道,他闹事出来不过是引人注意,好让虎贲军顺利从开平卫分散撤离。 从北到东南横过了整个大周,所用的时间恰好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再准备一番,三个月刚刚好! “一开始不知道。”顾若离将自己的药箱收拾妥当,“后来想了想大约猜到了一点,只是也不是很能肯定,毕竟这件事抬冒险且也很难办。” 她现在还在担心没有虎贲军,他们若是和大同那边的五万人碰上,谁胜谁负还真是不好说。 赵梁阙肯定也意识到了这点,现在必然调派大同的兵马,守住入京的各个关口。 她能想得到赵梁阙接下来的反应,可还真是猜不到赵勋做的安排。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笑,保密起来连她也瞒着,要不是今天就启程,她定然不让他进房里睡觉去。 “都收拾好了?”顾若离拍了拍药箱,“这个我一会儿随身带着,你们将收拾好的东西都搬到车上去,不用带什么衣服,必须用品有就行了。” 欢颜应着是,道:“我们上次没去,瑞珠都说了好多遍了,赶路打仗的时候唯一想的就是吃一口热饭,睡一个好觉多救一个人,别的一概都没想头,所以带着都是没用的,还占地方。” “就按瑞珠说的办。”她说着在一边的盆子里洗了手,道:“我去郡主那边。” 她说着出了院子去了方朝阳房里,两个儿子都在炕上打着滚儿,祥哥儿嘴巴里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听不懂说什么,但是说的非常来劲儿,见到顾若离他立刻伸出小手咧着嘴巴要抱抱。 “乖了没有啊。”顾若离过去抱着她,儿子长的太好,膀大腰圆的她这会儿抱起来就有点吃力了,上回荣王带出去和人家一岁的孩子比比,他回来得意的说比人家一岁满地跑的孩子都要高。 要这么高做什么,山高不长柴,顾若离笑着捏了捏祥哥儿的脸,“娘和你说的话记住没有?尿尿和拉粑粑的时候要和祥哥儿一样哼哼,不准招呼都不打就拉裤子里。” 她就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故意,可说他是故意就太神叨了,满打满算六个月,可是他偏每次拉裤子里后自己在哪里咯咯的笑,一脸坏样儿。 “你说了他能懂吗。”方朝阳抱着朗哥儿,“这性子就是天生的,朗哥儿性子细一点脏臭都忍不了,祥哥儿就粗枝大叶的闷着坏,你瞧好吧,等再过十年……用不着十年,再过个五六年,这小子你就吃不住他了。” 顾若离不敢想象,两个儿子叛逆时期她要怎么和他们相处…… 想想就头疼。 大概到时候她就真的会由着赵勋把人送军营里管管。 “管不住也要管。”顾若离回头看着方朝阳,“娘,您不许宠着他,回头宠坏了我就把他搁您身边,天天给您淘气。” 方朝阳不以为然,挑眉道:“我养着他就翻不了天。再说,孩子不热闹点,那还叫孩子吗。”就好像在说,所有孩子都是热闹调皮又爱又嫌弃的,就你小时候只有嫌,整天里安静的跟死人似的,哪个孩子像你这样。 她曾经觉得自己生了个怪胎,一点小孩子样儿都没有。 顾若离咳嗽了一声,羞愧的把脸在祥哥儿脸上蹭了蹭,她不是孩子,哪能装的出孩子的天真无邪。 “郡主。”李妈妈看不下去,方朝阳动不动就提以前,拿两个哥儿和顾若离比,“县主乖巧那是您的福气,什么都懂都不用您操心的。您回头去看看别家的闺女,无论是小的时候还是嫁了人,哪个不让当娘的操碎了心。” 这生了孩子,除非是自己死了,要不然一辈子都要挂在心尖上的。 “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方朝阳哼了一声,但声音却低了点,主动换了话题,“什么时候启程?” 顾若离偷笑了,在祥哥儿脸上亲了亲,回道:“半个时辰后。等齐大夫他们一到就走。”她说着坐下来,抱着祥哥儿看着他问道:“娘要出门了,长则一年断则半年,你会不会想我?” 祥哥儿笑着,伸着小手去抓顾若离领子上的盘口,是大红色的做的样子也很好看,顾若离就在他脸上亲了亲,“没有良心的小家伙,是一点都不想我是吧。” 祥哥儿咯咯的笑着,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等我回来你们哥儿俩就能喊我一声娘了吧。”顾若离笑眯眯的道:“是蹬蹬跑出来抱着我的腿呢,还是一点都不认识我。” 她说着自己鼻子发酸舍不得,从生下来到现在她还没那一夜离过他们,这突然走了他们不知道,反正她此时此刻就已经像是割肉一样了。 哇的一声,朗哥儿哭了起来,在方朝阳怀里挣着要娘抱,小嘴憋着一脸的委屈,顾若离咦了一声,哈哈笑了起来,“还是我家二小子和娘亲,知道娘要走了,舍不得呢。” 她说着,就讲祥哥儿塞方朝阳怀里,自己抱了朗哥儿,朗哥儿一脸委屈的趴在她肩头抽噎着,她轻轻拍着哄着道:“不哭,不哭了啊,娘还没走呢,再多抱一会儿啊。” 朗哥儿哄一哄就歇了,乖巧的靠在顾若离怀里,眼睛咕噜噜转着看着娘,又笑了起来。 祥哥儿一看娘丢了他抱着弟弟,也嚎了起来,也没眼泪就干嚎,声嘶力竭的,一副你今天要不是抱我,我就能把屋顶给哭塌的架势。 “行了行了。”方朝阳道:“李妈妈带他出去遛弯儿去,出去有的玩就没事了。” 李妈妈应了一声抱着祥哥儿出去,果然一出门他就不哭了,不一会儿就听到院子外头咯咯的笑声。 “东西都收拾好了?”方朝阳在女儿身边坐下来,“天气要冷了,你多带几件棉袄,别一味逞能管好了别人,照顾不好自己。” 顾若离笑拉起来,抱着儿子凑过来来道:“我知道了。您在家也好好的,别没事和王爷吵架,他没事您反而还气着自己了。” “你们不在家,谁认识他。”方朝阳哼哼了一声,想到女儿毕竟要走了,还是身赴战场时时都有危险,“跟着赵远山,别自作主张,听到没有。” 顾若离也是乖巧的点着头,哄着她:“知道了,知道了,都听您的。” 方朝阳笑了起来,很受用。 顾若离又陪着朗哥儿玩了好一会儿,瑞珠在外面喊道:“县主,闵大夫和齐大夫到了,是不是能走了。” “好。”顾若离舍不得的又亲了一口儿子,给方朝阳道:“娘,家里就交给您了,您照顾好自己。” 方朝阳抱着孩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顾若离心酸,快步出了门不敢回去,朗哥儿在身后哭了起来,她也落了泪,祥哥儿在院子里抓树叶,看见她走咯咯的笑着……她过去亲了一口就出了门。 东西都收拾妥当,大家都去城门口等着,顾若离上了车,荣王站在侧门口挥着手眼睛鼻子红红的,“娇娇,早点回来啊。” 不停的挥着手。 顾若离掀开车帘子看着他,摆着手道:“王爷在家好好的,不要乱跑啊,外头乱您要是出了事,我们都不能安心的。” “知道了知道了。”荣王擦着眼泪,“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没事往前面去送死吗。” 顾若离点了点头,放了车帘出了门。 赵勋从门口进来,顾若离咦了一声喊道:“七爷,你怎么回来了。”他今天要去延州的。 “你先出城,我回来看一眼儿子。”他说着人往里面走,“人都在城门口,你去吧。” 顾若离哦了一声,和瑞珠几个人出了门,赵勋大步进了门,方朝阳带着两个儿子正站在门口,他在门口停下来一个儿子扫了一眼,方朝阳问道:“不抱抱?” “辛苦岳母了。”赵勋拱了拱手,也不上前深看了一眼儿子,转身就走,两个儿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走的极快。 “还有我呢。”荣王跳着脚,“这孩子,也不自己老子打个招呼。” 赵勋脚步顿了顿,在门外翻身上马看着周修彻道:“好好护着家。” “是!”周修彻一脸的委屈,点着头。 赵勋快马出城。 顾若离走在街上,两边百姓都涌在街道两边送行,场面很是热闹,她在城门口见到了闵正兴,齐戎,岑琛,毛顺义以及二妮,一队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在路上走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到的延州城,杨文治在家里翘首等着,他们在杨府用了午膳,又出了延州城。 第462节 城外大军已经上路,两厢差了一天的脚程,他们并不用特别着急,这样的速度至少还有半个月才能到太原,因为在这之前赵勋都已经打点好,没有哪一座城敢紧闭城门将他们拦在外面。 但是过了太原城就会有所不同,因为在那边,大同的兵早已经在等着。 ☆、270 行军 颜显将药碗放下来,看着周修彻道:“算时间,他们应该过了延州了。” “是!”周修彻端碗出去,“世子今晚还有一剂,吃完后县主说让您再去换一次药就可以了。” 颜显动了动胳膊,伤还是有些痛,但已经影响不大,白家的药效果之好,他以前只是看到,这一次切身体会过后,才觉得神奇。 “晚上的药现在煎出来吧。”他抓了搭在屏风的外衣穿上,“装在壶里我带着路上喝。” 周修彻出门的脚步一顿回头有些幽怨的看着他,“世子这是打算带伤赶路?您这样去了也动不了手。” “又不是立刻就打,不还有半个月的脚程吗,等到了太原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说着已经扣好了领子搭了周修彻的肩膀,道:“我去和王爷还有郡主打个招呼,你让厨房帮我煎药。放心,我会帮你多杀几个人,军功算你的。” 谁要你帮着都杀几个人,周修彻腹诽,回道:“那就有劳世子了。”上次他跟着顾若离后面帮忙,好歹还上了几次战场,这一回他是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了。 爷太偏心了,让周铮胡立去岭南,让孙刃跟着去太原,偏偏将他留在家里。 颜显同情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了内院,和方朝阳辞了行后就去找荣王,他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午睡,又睡不着就翻来覆去的叹气,听到敲门声他一咕噜爬起来开门,看到是颜显就不服气的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也要跟着去了?” “正是。”颜显含笑,看着他道:“王爷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远山的。” 荣王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想了想又拉着他,“你等下,我写封信给你带着,等你们进京后替我交给荣王妃。” 颜显还真是没有想到荣王回让他带信,不由道:“这进京恐怕一时半刻……”他的话没说完,荣王已经摆着手道:“没事,去了就送,不去你就随手扔了。” 他说着,在桌子上铺纸提笔唰唰写了三个字,牵起来吃了吹折了塞信封里给颜显,“有劳了啊。” 颜显看到了那三个字,似乎不是好话,像是骂人的,他也不奇怪荣王这人向来跳脱,他笑着接过来,道:“行,若有机会一定带到。” 荣王摆手,“你去吧,我接着睡觉。” 颜显就笑着出了院子,穿过内院时远远的就看到崔婧容正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抱着针线筐子,像是要去方朝阳那边做针线。 看到她,他脚步微微一怔,崔婧容也是一愣停在了原地。 三日不见,她瘦了一些人也没有多少的精神,他顿了顿还是朝她走了过去,低声问道:“你身体好了?” 他知道她出门后的几天生了病。 “好了。”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你呢?” 他动了动胳膊,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自然,“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话落,就冷了场。 “你打算出门了吗?”崔婧容垂着眼帘看着自己的筐子里的东西,颜显嗯了一声回道:“一直歇着人就废了,我打算去追远山他们,虽能力不足可总能帮县主做点抬人用人的事。” “怎么会。”崔婧容着急的摇着头,“你很厉害,怎么会没有用。” 颜显就笑了笑,回道:“你也是。” 崔婧容一怔呆呆的看着他,他在说她有用吗?她蓦地的红了脸垂着头往前走,“我……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颜显嗯了一声。 崔婧容走了几步忽然想到她这两天给他赶制了一件夹袄,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不能没脸没皮的害了他,他这么好的人,决不能和她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颜显微微颔首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脚步匆匆的去了,不由自主的笑了慢慢出了院子。 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和眼神中的矛盾,他们现在彼此的感受应该是一样的。 挣扎,和迷茫。 他叹了口气。 现在的局势,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而且,他的心也需要让时间来看清…… 他和她,谁也不能再承受一次伤害了。 颜显出门,骑马而去,径直出了庆阳城,走了五天追上赵远山,他们正在官道上休整,浩浩荡荡的几万人不是说笑的,前面的人到太原了后面的人不定才出延州。 他看到了顾若离正坐在马上随着马车慢慢走着,和里面的人说着话,他上前去道:“县主。” “颜世子。”顾若离知道颜显一定会来,但是没有想到他这么早就来了,“你的伤好了吗?” 颜显点了点头,回道:“都好了,这两天似乎在结痂有些痒,旁的都没有了。” “等晚上歇脚时你给我看一下。”顾若离不放心,“七爷在前面呢,你往前走走应该能看得到。” 颜显点了点头,车里白世英掀了帘子和他点了点头,他含笑道:“这一次有劳县主,也得亏了白姑娘的药,若不然颜某的性命真要丢的不明不白了。” 白世英含笑,淡淡的道:“世子吉人天相,必会大吉大利。” 颜显微微一笑,和两人点头去了前面,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赶上赵勋,赵勋侧目扫了他一眼,道:“伤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颜显看了看前面的队伍,问道:“不是说秦大同来了吗?没看到人啊。” 赵勋回道:“他还要两天,过来不容易。”又指了指前面,“曹骏在前面,” 曹骏是陕西行都的总兵,这一次就是他带的四万人来的……起初他和赵勋一起到的开平卫,后来赵勋封了将军,就将他送陕西去了,一路爬到总兵的位置。 “稍后再去。”颜显说着,问道:“岭南那边消息回来了吗?周铮他们可还好?” 赵勋回道:“很好,这几日就折回来。” 汝南侯就是个草包,他守着岭南犹如纸糊的一般,周铮去了他几乎是拱手就将岭南让出来了,至于新招的几万人,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 “我有事想要问你。”颜显近了一些,问道:“八千人,真的都去岭南了?” 赵勋扬眉似笑非笑的道:“你自己想,这种小事还要来和我确认。” 颜显顿时就了然了,心中有数的道:“成,难怪阙郡王占尽了天时地利也不敢贸贸然登基,他这顾虑还是对的,要不然等你去将他拉下来,他就死的更狼狈了。” 赵勋笑而不语。 天黑时,大家原地扎营,因为只有一夜大军只搭了十几顶军帐,行军都是露天点了篝火歇脚,顾若离晚饭吃了半碗稀饭,随便洗漱了一下就进了帐篷。 她和白世英以及几个丫头并用一个,所以这几天她和赵勋虽然一前一后,可却是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不要去前面看看七爷?”白世英躺着,翻了个身笑看着她,顾若离假意瞪了她一眼,道:“有什么可看的,老夫老妻的了,你以为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原来你们不是啊。”白世英轻笑,“我道你们这般黏糊,还以为一日不见如隔六秋呢。” 顾若离就挠了一下白世英,笑着道:“你也越来越不正经了,都学会拿我开涮了。行了,将来你可不要成亲,要不然今天这仇我必要报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欢颜窝在被子里闷闷的问道:“县主,周铮几时才能回来啊?” “瞧,这里来了个现世的。”雪盏顿时补了一句,众人顿时大笑了起来,笑声传出来周围坐着的兵也跟着笑,有人在外头道:“这不如草原上,我们还能打野味,现在只能吃青菜猪肉。早点打了京城那班龟孙子,我们回去吃野味去。” “那还不是几天的功夫,恐怕都比不上我们这长途跋涉的时间。” 话落,众人哄笑,都瞧不起赵梁阙那个膏粱,就只会玩心计罢了,打实战,恐怕连他们一个游击将军都不如。 “娇娇。”赵勋隔着军帐喊了一声,顾若离听着一愣坐了起来,“七爷。” 白世英掩面而笑,在她耳边道:“你不想,他却是想了。” “我看,是你思春了吧。”顾若离压着白世英的脸,“别急,等回京了给你找个冰人,仔细挑挑。” 白世英笑了起来,“快去,快去。好好说说话别急着回来。” 顾若离起身穿好衣服出来,就看到赵勋就负手站在军帐外,她一出现四周顿时轰然笑了起来,有人打个呼哨,赵勋目光一扫,顿时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把眼睛往这边瞄。 “去走走。”赵勋牵了顾若离的手,“累不累?” 顾若离摇头由着他牵着两个人穿过众人,她能感觉到后背一道道的视线,不由失笑低声和赵勋道:“你这是故意惹事,小心大家造你的反。” “谁敢。”赵勋拉着她沿着田梗慢慢走着,又回头看着她,“小心脚下。” 两人去了对面的小土坡,站在土坡上往回看,就看到一道弯弯曲曲如同火龙一般的官道,他们在中间的位置,看不见头尾。 “我一直想问你来着。”顾若离抬头看着赵勋,“周铮回信里,可曾提到霍繁篓?他不是去岭南了吗。” 赵勋拉着她坐下来,揽着她的肩,回道:“擦肩而过,那小子精明,人根本没进岭南。” “他不是替阙郡王办事的吗?”顾若离奇怪道:“是收到消息,所以就半道折回去了?” 赵勋摇了摇头,“他没有回京,如今人在哪里,还不知道。”顿了顿又道:“以他的反应来看,他自己很有可能还有别的打算。” 至于什么打算,恐怕只有霍繁篓自己知道了。 ------题外话------ 关于更新我其实无可奈何,底线就是尽量不断更,不被封结局……至于字数对方要求少,我自己现在也不敢更的太多,主要是情节上不允许我一天一万走太多情节。 这一本长教训了,下一本再有这种情况,我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唉。从昨天开始左边肩胛骨到左肩以及手臂不能动,疼的我想死…。这种疼简直了……老年病啊,同志们要多动动,别损耗身体,悔不当初啊。 ☆、271 即发 赵凌抓着一个冷硬的馒头,桌上是一碗凉水,两样东西混着吃下去,在这八月底的弘德殿的北殿中,冷的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嚼着,馒头擦着喉咙,火辣辣的疼。 忽然,牙齿咯吱一声咬到一个什么东西,他木然的往地上一吐,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弯腰捡起来,才发现是个纸团,他将馒头咬在嘴里,迫不及待的展开了纸条。 纸条上的字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将军已回。” 他愣住,反反复复的将纸条看了七八遍,又跌跌撞撞的跑到窗户边借着光线,想要看个清楚。 还是四个字,没有多也没有少。 赵凌颤抖着手,徐徐的软了下来,靠在墙边滑着坐在了地上……是赵远山带兵回来了。 这个纸条是谁送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纸条上的字,告诉他赵远山要回来了。 他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哽咽的嘶吼着,“远山……救我!” 第463节 他想起在应天的时候,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当时他虽行动不自由,可是吃的用的却远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可是如今,他虽住在宫里,但是吃的是冷馒头,喝的是凉水,睡是冷炕,就是连这个门也出不去。 他多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知道没日没夜的在这里,浑浑噩噩的。一腔的怒火都无处发泄。 他恨赵梁阙,他好心好意待他,他却恩将仇报,想要夺他的皇位。 老天没有眼,就将他天打雷劈。 现在好了,远山回来了……只要远山回来,看他赵梁阙还能蹦跶几天,还能将他怎么样。 只要赵远山杀了赵梁阙,他一定向他保证,向天下人保证,他赵凌从今往后一定认真做好国君,为百姓做事,和赵远山好好相处。 也绝对不会再为了权利多少,为了谁是主导而生罅隙。 他们是兄弟,他会一直相信赵远山。 赵凌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看着屋顶发呆。 忽然殿门吱吱嘎嘎的打开,成一提了个炉子进来摆在门口,“圣上,殿中冷给你送个炉子来。” 赵凌转头看着他,眼睛阴森森的,“不要喊我圣上,你没有资格!” “是。”成一面无表情,“奴婢告退。” 赵凌闭上了眼睛,成一走了几步回头看看他,开门正要出去,忽然一愣行礼道:“郡王。” “嗯。”赵梁阙摆了摆手跨进来,赵凌一个激灵坐起来,满面仇恨的看着赵梁阙,“你来做什么。” 赵梁阙四处打量了一眼,道:“来和你说一声,赵远山的兵就要到太原了,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你会死,而且死的很难看。”赵凌呸了一声,赵梁阙走到桌边将他刚才吃的一半的馒头丢进炉子里,赵凌看着一愣顿时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怒道:“你会不得好死。” 赵凌也不说话,将桌上的半碗水端起来倒进了炉子里,里面的烫发出噗嗤嗤的声响,随即渐渐熄灭,房间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温度又降了下去,一股臭气熏染着。 赵凌不管再说话,愤愤的看着赵梁阙。 “你说,你什么时候才会聪明点呢。”赵梁阙拿个帕子扑在了椅子上,自己坐下来,“莫说赵远山不会赢,就算他赢了,你认为他回了这里后,会和你摒弃前嫌君臣言欢?” “你什么意思?”赵凌蹙眉心头一跳。他没有接着说,但是却不可否认,赵梁阙的话很有道理。 赵远山会和他和解吗? “知道安申去哪里了吗。”赵梁阙翘着腿神情闲适的看着他,“他去找赵远山了……得到消息,他如今人就在赵远山的身边。” 赵凌一愣,其实他也猜到这种可能,因为赵安申如果还活着,那么他是无处可去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去找赵远山求救……所以这个结果他很高兴。 可是现在话从赵梁阙的嘴巴里说出来,他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赵梁阙的意思很明显,他在告诉他,赵远山就算打回来,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做皇帝。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赵远山自己坐,第二,辅佐赵安申。 总之没有他什么事。 “懂了?”赵梁阙笑了笑道:“所以啊,我现在是为了你好,这皇位对你来说早就终结了,你不如直接写禅让诏书,如此一来我还能保你一命。要知道,你写不写这皇位都是我的,我不过想要更名正言顺一些,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对你来说,结果却是大相径庭。你自己好好考虑吧。”赵梁阙说着站起来,赵凌呆呆的坐着,忽然,赵梁阙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他,“一直忘记告诉你了,玉儿的儿子我会照顾好,你不用担心。” “玉儿?”赵凌蹙眉,楞了一下反应过来,随即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你认识玉儿?” 赵梁阙呵呵笑了起来,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惊世的奇葩,“玉儿和小霍是我养大的,这件事你还不知道?” 沈橙玉和霍繁篓是他养大的? 什么意思? 他不懂啊。 赵凌呆呆的,好一会儿忽然蹭的一下爬起来跑过去拦在门口,声嘶力竭的吼道:“你……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他们是你养大的?你是在告诉我,从一开始他们出现,就是你的阴谋?” “还不算无可救药。”赵梁阙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然她凭什么生死不离的跟着你呢。还有小霍,你何德何能让他愿意为你出生入死?” 就好像失足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赵凌浑身冷的发颤,呼吸困难,他捂着领口想到了沈橙玉的笑,沈橙玉的体贴,沈橙玉的温柔,想到了霍繁篓的忠心…… 居然都是假的。 居然连他觉得最重要的人都是虚情假意。 “我……我和你拼了。”赵凌头脑一热,猛的就朝赵梁阙冲撞了过来,伸着手想要掐对方的脖子,可是他现在哪里是赵梁阙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放倒在地,胸口被对方踩着,就看到赵梁阙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看到传位诏书,若不然你就安静在这里等死。” “不可能!”赵凌怒喝道:“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写传位诏书。” 赵梁阙道:“不着急,你会写的。”他能告诉他沈橙玉的事,就是要看他的笑话,“因为一个无能的人,是永远没有选择权的。” 他说着出了门。 赵凌呆呆的躺在地上,过往的一切如同流水一样在脑中流淌而过。 他想到了先帝去世前他那点龌蹉的想法,他想到太皇太后出事的时候他所作所为,他想到为了沈橙玉迁怒顾若离,而因此和赵远山翻脸。 原来,他一直在为了害他的人,而去伤害真正对他好的人。 原来,他的这一生就是个笑话,一个巨大的让他无法面对的笑话。 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笑声在殿中回荡…… 赵梁阙出了门,袁伟昌迎了过来,低声问道:“郡王,如何说?” “疯了。”赵梁阙淡淡一笑,道:“疯了也行啊,到时候一样顺理成章。” 袁伟昌点点头,回道:“罪书已经传下去了,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赵远山谋朝篡位,起兵造反,是谋逆!到时候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做的好。”赵梁阙道:“他的口号打出来了没有?” 袁伟昌摇了摇头,回道:“听说吴孝之原本定的是清君侧的口号,后来问赵远山,他说不用口号……” 赵远山也太狂了,带这么多人往京城来,居然连个名头都不用。 “呵呵……”赵梁阙进了御书房在地图前坐了下来,手指在上头点了点,“还有三天!” 三天后天下人就会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君王。 “郡王。”成一站在门口,回道:“方候爷要去长春宫陪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您看行吗。” 赵梁阙眉梢一挑,“我正要去找他,他就迫不及待的自己送上门了。行啊,让他将家眷都带着住长春宫去。” “是!”成一应是而去。 赵梁阙又看了一眼地图,吩咐袁伟昌,“从保定开始严加防守,近一个月内进出的人都必须严加查控。” 袁伟昌应是正要说话,赵梁阙的常随突然跑了进来,道:“郡王,赵远山的人已经到太原了。” “到了?不是说三天后吗。”赵梁阙听着一惊,常随回道:“很突然,半个时辰前消息传来,按时间推算,他们最迟今天早上到太原的。” 赵梁阙心里忽然就有些没底。 太原城的城门禁闭,城墙上人头攒动,一排排弓箭泛着寒光对准城下的人。 四万人聚集,密密麻麻,看的人心跳如鼓。 吴旋站在城头上,他是从岭南来的,很多年就被赵梁阙收在郡王府做幕僚,他以为他这辈子就要老死在郡王府时,赵梁阙却突然告诉他,他要暗中招兵买马,而这件事就交给他全权负责。 他很高兴,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此后他也确实认真负责的做这件事,并且做的非常好。 但是他依旧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和大名鼎鼎的骁勇将军对垒。 这是荣耀也是辉煌,他要让天下人知道,不止一个赵远山有军事之才,他也是。 想到这里,他不禁兴奋的笑了起来。 “先别急,看他们想做什么。”吴旋冷笑着静静看着城下人的反应,等了一刻钟后,忽然就发现那些人开始往后退,足足退了一里地,然后开始看他们忙碌了起来,搭军帐,生活,剁肉洗菜挑水。 一派热闹市井之气。 “将军。”旁边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们想干什么?” 吴旋哪里知道,他们赶路来就为了在这里露营休息的?还是准备休养生息,明天再战? 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他们人仰马翻正是好机会啊。 “等等。”吴旋招了招手喊了一个小兵来,交代了几句就听到小兵朝着城楼下喊道:“赵远山,你个孬种,来了却不敢过来!” 下面依旧是一派热闹,居然还有人杀了头猪,架在火上烤。 大家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猪肉的香味就飘散进来,城楼上的人闻着满脸的焦躁。 “接着骂。”吴旋道。 ☆、272 战事 “要不要回一句。”曹骏手里抓了一块烤的脆香的猪脚,“这都骂了半个时辰了,我听着可不耐烦了。” 赵勋撕了一块肉丢进嘴里,又抓了脚边的酒喝了一口,酒是沿路百姓送的,为这事他还郁闷了几息的功夫,因为酒不是送给他的,而是百姓得知顾若离在里面,特意等在路边给她送来的。 正宗的秋露白。 可见,现在天下人都知道,静安县主爱酒,而且,还只喝秋露白。 顾若离收了酒,其实就一坛子,她抱着献宝似的给了他,笑着道:“先给你,等回家了你再给我多弄点来。” 他其实也不想喝,但看她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好像生怕伤了他自尊似的满眼里透着安慰,他满身就舒坦了,接了酒立刻让人杀猪烤肉…… 赶了一个月的路,大家伙都累了。 提前三天到,就是为了在这太原城外野营休整的。 “你要是闲着,你去回几句。”赵勋撇了一眼曹骏,曹骏比他年长个三岁,所以当年他们一起进军营后,就玩在了一起,他这个人外表看着粗,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心思却很细腻,很会揣摩人的心思,所以,去了陕西行都后,十来年的功夫他就做了总兵。 而且,就算是当年曹骏跟着他后面玩儿,也是带着目的性的。 赵勋不排斥这些,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才不值得交往。 “那还是算了,我先吃饱了好好去睡一觉。保存体力等进了太原城好好找地方乐一乐。”他说着,伸手去抓赵勋脚边的酒坛子,还没碰到就被赵勋拍开,“喝自己的。” 曹骏一愣,顿时嘿嘿笑了起来,道:“是县主给你的吧,我可是听说前两天有百姓特意抱着酒在路边等着呢。” 赵勋仰头灌了一口,含笑瞥了他一眼,曹骏哼哼了一声撕咬了一口肉,咬牙切齿的道:“有媳妇儿,了不起了。” “有媳妇不了不起。”赵勋扬眉道:“有我媳妇儿那样的,才了不起。” 第464节 曹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将油腻腻的手拍在一边正专心烤肉的秦大同身上,顺便擦了擦,“我听说县主身边还有个丫头。我就要和你做个连襟。” 赵勋失笑,摇了摇头,秦大同一脚踢在曹骏腿上,“衣服你洗,别以为我不知道。” 曹骏哈哈大笑,又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头的骂声消停了,他看着秦大同问道:“这个吴旋,你认识?” “以前在我父亲的营帐里做通信兵。”秦大同道:“人有些聪明劲儿。我父亲说要是好好培养还是有点前途的。至于现在如何我倒是不知道,但是从我对他的印象里来看,不足为惧。” “那没意思。”曹骏扫兴的道:“远山,你,我,还有颜世子,大周最厉害的几个人都在这里,赵梁阙就放了这么怂包,也太侮辱我们了。” 秦大同失笑,摇了摇头,道:“听说他手里还有个人。当时和吴旋一起负责岭南的军事,是赵梁阙自小养大的,颇有才能。”又道:“不知道是在这里还是去了京城,姓韩……名字不大清楚。很少露面。” 曹骏咦了一声看着赵勋,“你听说过吗。” “嗯。”赵勋颔首,“他十几年前收了一些孤儿乞丐,从中留了五六人养着,那几个人确实不错。” 也包括霍繁篓在内。 “那我倒是期待了。”曹骏吃完了手里的猪蹄丢在一边去,又扯了块猪肉接着嚼着,几个人闲闲聊着,只有颜显坐在一边认真听着,时不时笑笑也不说话。 前面大家在吃酒烤肉,顾若离和医疗队的人却是忙的昏天暗地,从停下来他们一百多人就开始忙医帐,架灶台,搭床,抬水烧水消毒所有器具。 折叠床是后来做的,因为太占地方,所以只带了五十张来,摆在并行的军帐里。 这一次大夫多了好几位,所以大家就分开做了四个军帐,按外伤的程度一一分类。 顾若离带着几个丫头和白世英以及毛顺义一起,在第一个。 帐顶上挂着白幡,上头画着红十字,顾若离原本觉得没有必要,可军帐太多为了忙起来的人很好辨认,她还是坚持挂了。 红十字白旗在风中飞舞,她终于做完了手中的事在床上躺了下来,呼了口气,白世英也在旁边坐下来看着她问道:“七爷说歇三天?” “嗯。”顾若离点了点头,她猜测赵勋这是打算打心理仗,就好像一把剑悬在了对方的头顶上,那把剑可以安安静静的休息,但被盯着的人,却一定是日夜提醒吊胆。 “那我们有时间准备。”白世英也躺了下来侧目看着她,“想两个哥儿吗。” 顾若离点点头,夜夜做梦都梦的到,做了父母以后才真正明白父母的心情……真的是时时刻刻牵着心头的肉,没有什么时候不想的。 “等打完了就好了。”白世英说着又道:“我闻着肉香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 顾若离点头说好,出来喊着杨文治和岑琛一干人往赵勋那边去。 晚上大家一起吃过饭,留了一半人值宿,另一半人睡觉,他们在这里踏踏实实的休息,城楼上吴旋却已经足足站了半夜,眼睛盯的血红,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 他的常随道:“您去睡会儿,看他们这架势根本没准备动手。” “不动手难道他们来游玩的?!”吴旋冷哼了一声脚一动,才发现腿脚早就麻掉了,他扶着墙等了好一会儿,啐了一口愤愤不平的去了城楼,打算浅眠一会儿。 城楼上守着的士兵一见他走了,一个个纷纷坐的坐趴的的累瘫下来。 不等他们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就看到底下响起一阵阵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着,惊的他们一咕噜的爬起来。 头脑昏昏沉沉的往底下看。 “怎么了。”吴旋一夜没睡,刚睡着就被吵醒,人都是混沌的,“怎么回事。” 他说着往底下看,却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对方的军营依旧安安静静的矗立在黑暗中。 吴旋骂了一声又转身回了城楼,可不过两盏茶的时候,又是一阵鞭炮响。 “真想下去好好打一架。”吴旋气的直抖,他有感觉接下来的两天,他要是不主动出城迎战,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还真是被料对了,接着两天,对方开始白天轮流白天睡觉休息,夜里就不停的在城外放鞭炮,噼里啪啦不单他们,就连城中的百姓都被吵的睡不了。 吴旋燥的几乎要杀人,一拍桌子道:“这样下去,打他个龟儿子的。” “将军,他们人都在下面,我们无论出城多少人,都无异于羊入虎口。”他的常随道:“只有等他们攻城。” 第三天的夜里,吴旋实在支撑不住要睡觉,可眼皮却是一直跳,他也不敢回去就在城楼睡觉,吩咐了人盯着城楼,到丑事时分鞭炮响了起来,大家习以为常的看都没有看一眼,一个个浑浑噩噩的打着盹儿。 而在两里外漆黑的夜里,一批人马以极快的诡异的速度,奔跑着,这边西门,他们正往东城门而去……两厢隔的不算远可也不近,所以,当睡梦中的吴旋被人推醒后听到了汇报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去东门了?”吴旋一愣,随即怒着起来,在这里蹲了三天,他们居然绕去了东面,“带人抄家伙出去。” 赵勋站在西门下,看着城墙上人影窜动,他回头看看曹骏,道:“你觉得需要多久?” “憋死我了。”曹骏将自己的大刀用袖子擦了擦,“明天太阳落山,我们就能进城吃晚饭。” 赵勋负手而立,微微点头,道:“不用下午,中午就行。” 曹骏嘿嘿笑着。 “这里交给你,三刻钟擂鼓!”赵勋道:“此处他们有一万八千人,易守难攻,你自己看着办。”他说着转身就走。 曹骏摩拳擦掌。 “带上咱们剩下的兄弟跟我走。”赵勋看了一眼孙刃,孙刃眼睛一亮,点头道:“是!” 赵勋将刀搭在了马背上,朝军后方的军帐里看了一眼,忽然就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朝这边跑了过来,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是顾若离,忙快步迎了过去,她跑的气喘吁吁的,看着他问道:“你没睡要分两头,我还没来得及分派人手。” 她毕竟经验不足,应对的时候还是没有默契。 “现在派人去也来得及。”赵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惹的旁边立着的无数人一个个的避开目光不敢看,顾若离没注意别人的反应,点了点头,“那行,我让阿丙和岑大夫过去。” 赵勋微微点头,顾若离惦记着大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想到他也要打仗,回头看着他,道:“你注意安全。” 他眉头松开,满面的舒坦。 顾若离重新跑回去吩咐了事情,又将药分开了一些,让二妮跟着打下手。张丙中和岑琛带了二十人往那边跑去…… 顾若离严正以待,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三刻钟后鼓声响起了起来,一瞬间四周的灯火俱灭,只有在射程外的他们这里亮着牛油灯。 黑夜中,就看到擂鼓似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云梯搭上城墙,士兵们在曹骏的指挥下开始攀墙,而在他们的后方这是一排排掩护的弓箭手,箭如雨幕一般让人睁不开眼睛。 “原来是这样的。”韩苗苗兴奋不已,她以为打仗就是碰到了就打,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点都不随便撸着袖子而上,赵安申在一边解释道:“若中途有一方熄鼓休息,大家也还会休息睡觉吃饭补充体力。” 韩苗苗哦了一声,笑着道:“我也好想去试试。”她也像她的父亲一样,上战场杀敌。 “不行。”赵安申忽然按着她的肩膀,用少有的严肃的目光看着她,“你老老实实的留在这里,不准胡闹。” 韩苗苗吐了吐舌头,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披着白披风的医疗队的人抬着伤兵回来,随即听到顾若离喊道:“开始做事!” 她的话落,大家都熟练而紧张的开始各司其职。 韩苗苗和赵安申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 “苗苗,添柴火烧水。”瑞珠在里头喊,“加点盐,比例你知道吧。” 韩苗苗一个激灵醒过来,点着头道:“知道。”话落,随即撸了袖子去后面的锅灶旁边,赵安申在她身边蹲下来,道:“你去帮忙,我也会烧水放盐,这里交给我。” “你?”韩苗苗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了,我去帮杨大夫。二妮不在。” 赵安申笑了笑。 顾若离没有空想别的事,只顾着手中的伤兵,是被城楼上石头砸中的,额头一个大的裂口,肩膀也脱了臼,一路被抬过来人已经失血昏迷了。 她动作娴熟的给他将额头的头发剃了,清洗伤口……当初在草原时那种心无旁骛的紧张又回来了。 不等她这个缝好,门口又已经进来两个,她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欢颜和瑞珠已经上去做前期的处理,给她节省时间。 这些他们视线都演练过的,所以坐起来默契十足。 ☆、273 人外 “将军,将军!”吴旋焦头烂额,怒气冲冲的喝道:“啰嗦什么,有话就说!” 来回话的人抹了一下头上的汗,喊道:“就在刚才,我们的人发现赵远山带着一百多人往南面快马而去了。” “赵远山?”吴旋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就像是炮仗一样炸开来,“他带了多少人,往那边去了?” 属下又重复了一遍。 吴旋负手来回走的,又停下来看着城楼底下,就那么巧合的他居然一眼看到了秦大同,顿时眼眸如同着火似的,腾腾的烧了起来。 少年时他们就认识。 虽关系颇近,可是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是秦将军的衣钵传人,人人都恭维的小秦将军,一位则是刚洗了泥腿的苦人,无论见了谁都要笑着脸巴结。 他讨厌秦大同,自小就讨厌,所以秦老将军一死他就带着东西去了岭南,在那里认识了赵梁阙。 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再遇到。 吴旋弯弓搭建,冷笑着看着秦大同,秦大同高坐马上抬头看着他冷冷一笑,他身边不远处颜显问道:“你们有仇?” “不记得。”秦大同扬眉,哈哈一笑对着吴旋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吴旋大怒,箭,嗖的一下射了过来,秦大同根本不惊,刀起刀落,箭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站在马背上对曹骏道:“姓曹的,吴旋归我杀。” “没人和你抢。”曹骏回头嘿嘿一笑,“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秦大同就笑了笑。 吴旋气的不得了,还要再继续,他身边的常随问道:“将军,眼下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南北二门守着,以防赵远山过去。” “赶紧啊。”吴旋居然将这件事给忘记了,他怒道:“我亲自去。”他说着飞快的下了城楼,骑着马极快的往南面跑,跑了半路忽然就听到一声震天的响声,他大喊着问道:“怎么了?” 虽然战事没有危急百姓,但是这近在咫尺的战火,早吓的大家早早出城逃难,逃不走的就关门闭户躲起来了……如今吴旋站在街道上上空烟火腾起,但就是没有人。 过了好一刻他的人追上来,回道:“将军,南面来的声音,好像是……好像是城楼上的钟掉下来的声音。” “难道有人进城了?”吴旋吓的心头一个激灵,他这才打了两个多时辰,若就让对方进城了,他的脸面何存,“走,去看看。” 顾若离在盆里洗了手,在白世英的手中咬了一口馒头,馒头里夹着一点肉,她嚼着艰难的吞下去,手中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过,临床经验真的很重要,外科上再深的她还是没有多少的自信,但是这消毒缝合一系列,她却是做的比谁都要快速。 几乎是一看到就能分辨,缝几层,用多少的药量,甚至她已经开始根据伤口的大小和伤者受伤后急救来判断对方会不会发烧,要不要提前用白氏秘药。 熟能生巧,说的就是这个吧。 “七婶。”赵安申端着盐水进来,脸上蹭的都是黑灰,因为一夜没有睡,他这会儿眼睛奇大,懵懵懂懂的看着顾若离,“这放在哪里。” 他还没等到顾若离的回答,就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让一下,别挡着门。” 随即他就被人撞开,手里提着的盐水悉数泼在了地上,他的人也被撞倒在一边。 “快放下。”欢颜迎到担架边,随即啊了一声看着顾若离,“县主这个……在眼睛上。” 是一支箭,射穿了眼球钉在了头颅里。 “不要慌。”顾若离皱眉迅速将手里的伤者收拾好,对他道:“你先休息,不要乱动,一会儿药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那伤者点着头,自己从床上一瘸一拐的下来,他伤的是左肩膀,光着膀子皮肤冻成了紫红色,瑞珠将衣服丢给伤者,他道谢慢吞吞的撑着出了门。 “抬上来。”顾若离指着担架上的人,又抽空在盆里洗了手,箭入的不算深,但是却结结实实的穿透了眼球。 第465节 因为伤的险峻,伤着满脸的血,且早就昏迷过去了。 “毛大夫。”顾若离道:“你给我打下手。”她说着看着白世英,“把药拿来。” 白世英应是。 医帐里一时间没有人再说闲话,各自有条不紊的默契的忙着自己的事。 赵安申看着撞他的又匆忙跑出去,这里没有人注意到他被撞的事,他笑了笑爬了起来,从地上捡起壶出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顾若离道:“安申,盐水呢。” “我……我这就去烧。”赵安申回道。 顾若离蹙眉抬头看着他,冷声道:“我要急用,你去隔壁看看还有没有。”又和雪盏道:“你去烧水,将安申换下来。” 雪盏应是而去。 赵安申没事做了,就站在门口呆站了一会儿,看着来来往往的抬着担架的医队,又看着顾若离几个大夫忙的昏天黑地,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在这里一点作用都没有。 忽然,余光看到一个披着白披风的医疗队的人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跑着,他手里搭在担架,可腿上却是中了一箭,他一愣忙冲过去,道:“你歇着,让我来。” 这个时候,大家认不出他是太子,更何况,顾若离手中好几个年轻的少男少女。 士兵根本没有多想,他也实在撑不住了,将担架给了赵安申。 担架上躺着人,一到他的手里就将他坠的腿一颤,险些脱手,他死死抓住跟着前面的人将伤兵送去杨文治的医帐里,又匆匆跟着领队跑了出来,往城墙边跑,往战火堆跑。 又燃着火球的箭飞射而来,他抬头看着一时不能适应,就听到身边有人喊道:“小心。”他被人推开,随即那支箭射在了地上,火苗还在烧,箭深深的扎进泥土里。 赵安申中箭过,所以知道箭入肉身时的感觉。 他出了冷汗,也学的聪明了,一边跑一边观察前面,避开箭雨一直到城墙下,在一具具无名的尸体中,在堆在一起踩着软软滑滑,却是千疮百孔的尸体堆里翻找。 顾若离说了,只要还有一口气,也要抬回来! 赵安申开始回忆那天看筵席时大家做的动作,他不停的叹鼻息,探脉搏,动作越来越熟练。 “他……他还活着。”赵安申有些兴奋的喊同伴,“快来帮忙。” 那天拖着担架来,正要和他一起搬,可是刚才还有呼吸的人,头一回断了气。 他楞了一下,看着死掉的士兵,心就像被什么攥了一下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说什么,扯了扯嘴角……他的同伴不再耽误,接着去翻。 赵安申也跟他他一眼翻着,忽然,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有人从高高的云梯上摔了下来。 他看着一愣忙过去试探鼻息,还有呼吸,他立刻喊着同伴。 两个人抬着担架开始跑。 担架很重,手都要脱臼了,赵安申在后面跑着,一头的汗,手臂开始不停的发抖,可是每当看一眼担架昏迷不醒的人,他就会咬紧了牙齿。 可以的,可以的。 他们都丢了性命了,你辛苦一点算什么,至少你还活着啊。 快,快,快! 赵安申在心里喊着,脚下越跑越快,进了顾若离的军帐,刚才那个眼球受伤的人已经被她处理好正好抬出去,眼睛蒙着纱布,依旧肯定一只眼睛看不见东西了。 “抬过来。”顾若离洗手回头喊了一句,赵安申就和同伴将人抬上去,汇报道:“左臂受伤,从云梯摔下来,很有看伤了内脏,别的暂时不知道。” 顾若离扫了他们一眼,其实也只是扫一眼,她连赵安申都没有认出来,扶着床道:“知道了,门口有馒头,走的时候抓了吃。” 同伴应是,赵安申也跟着应是,出门抓了馒头。 同伴拿着担架,他只是跟在后面,咬一口馒头跑十几步才吞下去,噎的他面红耳赤,可还是在到达城墙前,将所有的馒头吃了下去。 擂鼓的声音微微一顿,忽然就换了一种调子,紧接着攀登云梯攻城的士兵开始下来……赵安申不明白不由跟着众人去看,就看到曹骏站在十几个推着的巨大的树桩上,以极快的速度往城门冲。 打算去撞开门。 “这边。”秦大同也是同样,带着人扶着马车,在一里外的城墙初砸,据说中下段是城墙最薄弱的地方,只要砸开一个口子,就能瞬间扯出一个更大的缺口出来。 “走啊,发什么呆。”他的同伴拉着他,催着道:“快点。” 赵安申哦了一声,跟着同伴跑去,像是寻宝一样,在尸堆里找人……城楼上也响起了鼓声,赵安申听出来那是歇息的鼓,他回头去看就看到曹骏站在马车的顶上喊道:“歇你个龟孙子,你老子才不会和你讲规矩,给我砸!” 城楼上也有人喊道:“你个王八儿子曹骏,你不讲规矩,绝子绝孙!” “呸!”曹骏喝道:“老子还要去城里喝酒,谁耽误老子时间都不行。” 此刻,吴旋爬上城楼后,就看到距离城门约莫有一二里的距离外,无数个如同蜘蛛一样的人,正以极快的速度抓着绳子往上爬。 “往阴的。”吴旋觉得,他现在好像在用篮子打水,堵住了这里那里漏水,堵住了哪里别处还在漏,他大怒喊道:“那边,给老子砍掉绳子。” 大家纷纷往那边冲过去,一支支鹰抓就牢牢钉在了城墙上。 吴旋跑着,抬头看看天,方才一直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忽然露出了一点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中。 他已经打了五六个时辰了。 可是,他到现在都在被动的补漏补缺,连主帅赵远山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274 生死 城墙上石块不断落下,曹骏撞门其实并不容易,不断有人死在石头下,而且,太原城的城门早在先祖时就被加固过,就因为先祖从这里入京时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进去了。 所以,先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各个城门以及城墙重新修葺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城墙和城门还是坚若磐石一般。 曹骏来了气,指着城门大喝道:“谁第一个进城,老子今晚给他找十个姑娘伺候。” 一阵喧哗,众人齐声道:“是!” 为了姑娘,拼了。 卯足了力气,被砸的几乎开了花的巨大的树干再一次冲到城门上,随着城墙上砸下来的石头,好像谱写的乐章,叮叮当当,砰砰炸开在耳边。 震天动地。 呐喊声不断,城墙上有人喊道:“曹骏你个王八儿子!” “你有本事下来和老子正大光明的打一架。”曹骏啐了一口,指着楼上喊道:“你这会儿不下来,一会儿等老子进去,非将你挫骨扬灰了。” 楼上的人大喊,“砸,砸死他们。” 一支支箭射下来,一块块石头堆在城门下。 颜显远远立着,抛石器被准备好,他手一挥石头划出极高的弧度,砰的一声丢在了城墙上,只听到嗷叫一声,有人从上面滚落。 随即,被人扎成了马蜂窝。 赵安申被人猛的拉开,随即一块石头擦着他的头顶过去,韩苗苗怒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和我回去。” “人手不够。”赵安申来不及解释,“你快回去,我没事的。” 韩苗苗又后怕又担心,“不行,这里交给我,你回去待着。”她揪着赵安申的衣领,“要是你死了,我们还在这里费没事劲儿。” 连她都知道,赵勋要是进京后,只要他不自己登基做皇帝,就一定会辅佐赵安申。 他不可能傻的还去辅佐赵凌,都闹成这样了。 可要是赵安申死了,赵勋还打个屁,直接让赵梁阙折腾去得了,反正他也不敢去西北。 大家划地而治,互相不干涉。 “好。”赵安申抓着韩苗苗的手,“你也跟我回去。” 韩苗苗抬头看看,她眯着眼睛道:“我留下来。我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像我爹那样上阵杀敌。”她好不容易偷溜出来,手中还握着刀,不杀几个人,她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要是你死了,我回京城有什么意思。”四周的声音很大,他几乎用喊的,面红耳赤,“和我回去。” 纵然是再没有想过,可她也是过了十四岁生辰的大姑娘了。没体验过喜欢和被喜欢,可也看过别人的情情爱爱。 她愣了一下,看着赵安申,随即腾的一下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别胡说八道的。” “苗苗。”赵安申道:“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候。可是,有的话我怕过了此时此刻,我再也开不了口。” 他知道,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好,他也不该这个时候谈情说爱。而且,韩苗苗生性跳脱,她不会愿意跟着他待在宫里。 所以,他本来没有打算说。 但是,经历生死,看到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消失后,他觉得他如果不说,以后一定会后悔。 “我知道你根本没想过你我的事,我也不强迫你。我只希望你从今天开始能考虑这件事。就算将来你选择依旧不变,我也不会强逼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他说着,抓着韩苗苗的肩膀,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大声道:“我只是要告诉你,若将来我登基为君,我希望站在我身边,和我并肩而立的人是你!” “咳咳……”韩苗苗发懵,极其尴尬的笑着,她的心情很复杂……被人喜欢的喜悦,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还有对未来承诺的茫然,这一时半刻她连赵安申的话都消化不了,就更加谈不上去想将来她是要做皇后,还是做一位赤脚大夫。 “你先回去。”韩苗苗推着他,“我们都还小,以后再说这事儿。” 她话落,推了一把赵安申,自己就朝秦大同那边跑了过去。 赵安申看着她跑远,自己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让她知道他的心思。 “还走不走。”他的同伴扶着一个伤员过来,他一看点着头道:“走,走!” 话落,上前去扶着人上担架,快速的往军医那边跑。 吴旋的念叨好像被上天听到了,转眼功夫,他眼前忽然有一个男子翻墙而上,一跃而起,稳稳了落在他面前。 一身墨黑的直裰,眉梢似箭,眸光如同深渊一般,容色淡然的看着他,让他心里一缩。 这人个子很高,身材结实而有力,尤其是他的气质,就只是立在这里,便有股威压,震慑的他的人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你……是赵远山。”吴旋的话打了个结,不敢置信赵远山居然亲自带兵爬墙。 赵勋一个人站在这里,负手看着吴旋,吴旋的身后立着不下三百人。 他就这么站着,这三百零一人,没有一个人敢挪动一下脚,痴愣愣的看着他。 而他的身后,带来的一百个人正嗖嗖的往上爬,一个接一个的跳上来,稳稳的落在地上,拔刀看着对面的人,就好像屠夫进了屠宰场,就等着杀了卖肉。 嘿嘿笑着,摩拳擦掌。 吴旋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就这么看着赵勋,握着刀的手心开始冒汗,湿漉漉的腻滑滑的,咕咚一声他吞了口水,喉结滚动嘴唇干涩。 “正是。”过了一会儿,也就几息的功夫,赵勋带来的人都上来了,他眉梢终于抬了抬,“要是不打就让让,我们还有事。” 他话落,孙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们爷越来越风趣了。 “你!”吴旋终于回神了,顿时大怒刀一挥,道:“杀了赵远山,奖银一百两!” 就一百两,赵勋眉头皱的极紧,不悦的回头看了一眼孙刃,孙刃一个激灵回道:“知道了,爷!” 第466节 话落,他带着人就冲了过去。 两边一撞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赵勋提着刀事不关己的站在旁边看着下面的情形,唇角勾了勾,有人在他身后忽然砍下一刀,他头也不用就举刀挡住,反手一刀就听刀入肉身的噗嗤声,那人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吴旋远远看着,眉头紧蹙,随即转身就朝下面跑。 他不能这么打,他人多的优势还没有发挥出来,而且,赵远山居然敢带这么点人就进城,他就能让他有来无回。 “他走了。”孙刃指着吴旋,赵勋冷冷一笑,道:“走不了。” 这么好的机会拿住主帅,他要不是傻的,就不可能让他全身而退。 话落,赵勋一个跳跃起身,如同鹰隼一般俯冲而下,衣袍挥动猎猎响动,他落在地上时吴旋正好一只脚塌下最后一阶台阶,还不等他站稳,脖子上就被赵勋的刀架住。 “不是要杀我吗。跑什么。”赵勋拿刀背拍了拍吴旋的脸,“赵梁阙就让你守太原城,他是没有人用,还是太小看我赵远山了。” 吴旋涨的脸通红,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事不分早晚,我高兴了就行。”他说着,用下颌点了点,“吴将军,请!” 吴旋被挟持了,在他带着一万多兵马,易守难攻的密不透风的太原城中,被人拿刀架着脖子挟持了。 他们的四周一会儿工夫聚集了无数人,一个个提着刀拿着箭,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 赵勋淡淡然的挟持人质,走的不算快也不慢,目的却很清楚,他要去开城门…… 说好的正午开门,决不能耽误了半刻钟。 “都愣着做什么,杀了他。”吴旋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屈辱,就是此时此刻,他被人挟持着在自己的属下面前穿过,他宁愿即可死了,也不要这么丢人。 可是没有人敢上来,围着赵勋。 赵勋往前走,包围圈就往前挪动,匀速的动着渐渐往城门而去…… 城门出传来砰砰的声音,还能听到喧哗声外曹骏粗哑的嗓门,正骂骂咧咧的发泄着暴躁的情绪……他撸着袖子推开前面受伤的士兵,道:“自己去包扎,老子来!” 他话落,扶着马车大声喊道:“撞!” 轰的一声,撞在门上,有碎石从墙缝里抖落,他们极快的往后退,口中喊着口号,退到几十步开外接着往前冲,前面的士兵极快的将挡路的石头,尸体挪开,车子冲过来…… 门就在这是吱吱嘎嘎的开了,曹骏一个没停住,就直接扶着车跟着冲了进去。 “赵远山!”要不是有功夫在身,他都要被绊倒了,松了手就看到车子冲了老远冲散了人群飞驰了进去,他哈哈一笑,道:“你也不打个暗号!” 赵勋抬头看天,道:“时间刚刚好。” 曹骏也抬头,太阳刚刚好爬到正中。 庆阳城中,方朝阳抱着祥哥儿坐在马车里,车门关着只有窗户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咕噜噜的盯着路上的行人。 每一次上街,祥哥儿都要趴在窗口看外面,比平时都要安静许多,就这么盯着看,他能看大半天。 “跟上来没有。”方朝阳问李妈妈,李妈妈从车门的缝隙往外面看了看,道:“在后面呢,紧紧的不会丢。” 后面一辆车上,荣王正带着朗哥儿遛弯。 祥哥儿看够了,就坐下来靠在车壁上,将手里的半块苹果塞嘴里,方朝阳拍开他的手,“都黑了,换一个。” 说着,换了一个给他。 祥哥儿就一边啃着苹果,一个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方朝阳也听不懂,就支着面颊斜睨着他…… 一个说一个听,一老一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李妈妈看着失笑。 后面的车里,荣王也是这样,和朗哥儿面对面坐着,朗哥儿嗦着手指不说话垂着眼帘,也不知道想什么,荣王就拿着一经文叽叽喳喳的念着,也不管朗哥儿听得懂听不懂,他自己念的特欢畅。 “你老子小时候我也给他念过一次,不过他不爱听,动来动去特别讨厌。”荣王压着声音道:“还是你好,就爱听祖父念书是不是。” 朗哥儿看了他一眼,接着啃手指。 荣王就接着念,叽里咕噜的接着念经文,朗哥儿好像累了,就爬下来躺着,看着车顶听着咕噜噜的车轮声,听着荣王起起伏伏的经文声,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孩子。”荣王心疼不已,忙抓了毯子给他盖上抱在怀里,又心疼的啪叽啪叽亲了两口,“说睡就睡。也不知道你老子现在打哪里了,非要打架,他从小就这是这样,一听到打架他跑的比谁都快。” 朗哥儿均匀的呼吸着,小小的脸又白净又精致。 “像我!”荣王满意不已,“还像太妃!” 他哼着小曲儿,掀了帘子对前面的车喊道:“那谁,回家去,朗哥儿睡着了。” 方朝阳皱眉,就看着正在咯咯笑着一身劲儿的祥哥儿,挑眉,淡淡的道:“你也睡觉。” 祥哥儿接着笑,把苹果啃出一个小月牙出来。 ☆、278 辛苦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可是却好像离的很远似的,照在身上一点都不暖和。 吴旋打了个寒颤,架在脖子上的刀就跟块冰似的,冷的他直哆嗦。 几天没有睡好,他这会儿精神恍惚,不但是他,太远城中他的部下们也是如此,紧张的绷着绷着,忽然就好像要断了似的。 他还没打呢,他在赵远山来前列了很多计划,如何打,每一步怎么走,怎么应对,他还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研究了赵远山的战略和性格,他有个厚厚的本子是,上面记录分析了赵远山每一次战争的细节。 他做足了准备。 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努力。他非常期待这一次,他要一战成名,让天下人知道他比赵远山厉害。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还没打呢,他还没有出手呢。 为什么都不按牌理出牌,吴旋被捆着拉着他的孙刃踢了他一脚,似笑非笑的道:“吴将军,叫你的手下放下武器,不然我们可就要大开杀戒了。” “不可能!”吴旋咬牙切齿的道:“我的手下不会投降。” 孙刃呵呵一笑,这边曹骏听到了抬手就抽了吴旋一耳光,啐道:“给你脸还不要脸了。有城墙守着你都失了城池,现在买你面对面你以为你能打得过谁。” 吴旋抿着唇气的直抖。 “都给老子听着。”曹骏指着一干人,“投降不杀,等战事了你们还是百姓,回家种田生孩子去。要是不投降,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对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 顾若离收拾完手中的一个病人,朝外头看了一眼,外面还有两个人在等着,她低头沉声道:“下一个。” “顾大夫。”外头的伤兵坐在地上,摆了摆手,“我们的伤还能撑一会儿,不打紧的。您休息一下。” 顾若离抬头看着他,笑了笑道:“没事,我在这里又没有危险,只是做力所能及的事而已,不用休息。” “快点将你们治疗好她就能休息了。”欢颜过来扶着伤兵,“你这胳膊腿都有伤,再不治可是要截肢的啊。” 那人吓的一个激灵忙颤巍巍的走过来趴在床上。 褪了衣服,伤兵胳膊和腿上都中了箭,肩膀也被石头砸的血肉模糊,顾若离先消毒了肩膀上的伤,上了药,又外扩了箭伤取了箭,动作极快。 伤兵本就喝了麻沸散不觉得疼,她的动作又快又稳,几乎只是感觉躺着休息了一会儿,事情就已经办完了。 “好了。”顾若离道:“药统一煎药,送去给你的时候记得喝就行。”她说着扶着伤兵起来,正要叮嘱几句,忽然就听到一阵欢呼声传来,她一愣床上的伤兵已经一咕噜跳下来,道:“赢了!” “我们赢了!”他话落,他们的四周也是一片欢腾声,“出师大捷,我们赢啦!” 伤兵一只脚跳着出去,在门口看着太原城的方向哈哈大笑。 顾若离愣了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以为攻城至少要个三五天,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至少用了一个半夜一个半天而已,太原城就稳稳拿下来了。 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县主。”雪盏激动的不能自已,“我们真的赢了吗。” 顾若离点了点头,这头一战赢了极其的鼓舞士气,接下来再往前走,虽依旧困难重重,可大家却更多了一份信心。 “让伙房起火造反。”顾若离和雪盏道:“带来的猪都宰了,要是不够就去附近的村里买,有什么买什么,今晚好好犒劳大家。” 雪盏点头应是,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顾若离朝门口最后一位伤兵招了招手,等处理好他的伤势她去了后面伤兵休息的地方,一个多时辰已经统计了伤亡人数。 死三百一十人,轻重伤不计约有六百多人。 这样的数字虽让人心疼,可拿下一个太原城,却已经是亘古少有的了。 “县主。”岑琛和张丙中笑盈盈的跑了回来,两人一身的狼狈,但精神却异常的亢奋,“那边的人都带回来了,幸不辱命。” 顾若离也拱了拱手,道:“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杨文治从帐子里出来,抚须含笑道:“做大夫的,一生能经历几回这样的场面,虽是不幸却也是大幸。” 这样太能一个大夫了,既能磨练意志,又能让手里的活更加的沉稳。 难能可贵的机会。 “我也觉得。”张丙中点着头,“你们不知道,刚才我缝合的时候那速度,比我内子做衣服的速度都快,真的是……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出来才好,可实际上的速度也差不多三头六臂了。 “大家都做的太好了。”顾若离道:“今晚我和阿丙还有毛大夫先当值,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换你们。” 这些伤兵应该不会跟着走了,过几天他们去阳泉,这里还是要留人守城。 “行,那老夫也不和你客气。”杨文治哈哈一笑,“年纪大了,还真是有些吃不消。”看病的时候没觉得累,可是一停下来还真是觉得人都快要散架了。 顾若离轻轻笑着,和张丙中巡视病房,出来时候就在门口撞到了赵安申,她一愣才想到今天一天没见到他的人,“你今天去哪里了?” “我跟着医疗队的人抬伤员呢。”赵安申笑着道:“太惊险了。” 顾若离听着一愣,伸手去摸他的胳膊,手中的感觉就很不对,她随即撸起他的袖子,就发现他的两个手臂都肿的高高的,“疼不疼?”她蹙眉看着他。 他红了脸笑的有些惭愧,“疼!”两条手臂就跟被大锤抡过碾压了一遍,这会儿疼的他简直是生不如死。 “欢颜,拿活络油来。”顾若离扶着赵安申在门口坐下来,“你没有锻炼过,这样抬着人要是拉上了肌肉怎么办。” 赵安申点点头,“我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了。” “嗯。”顾若离接了活络油,顾若离倒在手心里给他揉着,赵安申安静的坐着,一张脸因为疼痛而扭在了一起,“七婶,你不害怕吗。” 顾若离嗯了一声,道:“害怕啊,可是有时候害怕解决不了问题。” 是啊,害怕解决不了问题。 “七婶。”赵安申抬头看着顾若离,目光灼灼的好似保证一样,“我……我将来一定做一个好皇帝,一心为天下苍生。” 第467节 顾若离手脚一顿,抬头看着他就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我相信。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君王。” 他这么保证,其实和当下的环境有关,可顾若离这么说,却莫大的给了他信心,他脸一红问道:“七婶觉得我可以?” “当然。”顾若离揉着,轻声道:“以你的聪慧,只要有心将来必成就伟业。” 赵安申抿着唇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顾若离在他手臂揉搓着。 “晚上会更疼。”顾若离换了一只手臂,“要是疼的实在厉害,过来喝点麻沸散。多少能睡一会儿。” 赵安申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苗苗了吗。”顾若离想到韩苗苗,赵安申一愣回道:“他跟着曹将军进城了我好一会儿没有看到她了。” 顾若离也不奇怪,韩苗苗的性子耐不住,肯定要去前面的。 赵安申上了药后去城里找韩苗苗,赵勋正站在城门边和众将士说话,底下的人板板整整的立着,听的仔细认真,他静静靠过去也跟着听着,眼中渐渐流露出崇拜之色。 七叔的气概不是一日练就的。将来,他也要有这样的气度和独当一面的能力。 不畏任何场面,不惧任何磨难。 忽然,赵勋的视线一转落在他的面上,目光微顿后又移开别的地方。 赵安申弓着腰笑着进城去找韩苗苗。 吴旋被抓了关在府衙的地牢里,他一万多兵马困在城里缴了械,曹骏不收俘虏,但是要将他们关在这里关上两个月,大定后才能放他们走。 不杀就行,他们也就安安静静的待着,等战事停了他们就能回家了。 “困两个月不大合适。”颜显和赵勋慢慢出城往医帐走,赵勋沉声道:“不用两个月。” 他们的粮草支持不了两个月,而他也没有打算拖上两个月。 十月中旬,他就要进京。 “那就行。”颜显含笑道:“你去和县主说话吧,剩下的事我和曹骏去处理。城中的百姓也要陆陆续续回来,到时候龙蛇混杂,我们还要多留些人。” 赵勋颔首,视线投向军帐。 有顾若离在后方,他的心就莫名的安定下来,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加快,还不等他到跟前,就远远的看到站在灶台边正端着碗的顾若离。 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半旧褙子,身上都是血迹,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可就是出奇的好看。 “娇娇。”他大步走过去,顾若离抬头看见他随即笑了起来,在锅里盛了一碗汤端着过来,“刚刚熬好的,你趁热喝一点。” 赵勋端着碗就朝嘴里倒,顾若离哎呀一声拉着他,“汤,你一点一点喝。” 他笑了起来,点了点头,“休息三天,我们去阳泉。” “好。”她点了点头,“三天时间够了,我们足够准备了。” 两个人说着话相识一笑,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媳妇儿,辛苦了。” ☆、279 栗子 “你也辛苦了。”她抬头看见他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回头喊道:“雪盏,把我梳子拿来。” 她拉着赵勋席地坐下,“你方才就这样和将士们说话的?” “嗯。形象不佳?”他端着碗坐在地上,她笑着拆了他的发髻点着头,“是啊,赵将军可是一点风度都没有了。” 他哈哈一笑,将汤倒嘴里拿袖子一揩,“这样呢,有没有。” “有!非常的有。”她笑着,一回头看到白世英正笑眯眯的站在她后面,递了把梳子给她,“雪盏正有事,我替她走一趟。” 顾若离抿唇笑着,道:“有劳白姐姐。” “没事。”白世英话落,赵勋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有件事这两日倒是忘记了。前日收了消息,在沅江附近有人见过白素璋。” 白世英听着一愣,随即嗯了一声,“有劳将军挂心了。不过,以后他的事情将军不必告诉我。”话落,她淡淡行了礼走了。 “她还没释怀。”顾若离给他梳头,低声问道:“白先生去沅江做什么,准备去岭南?”话落顿时想到了霍繁篓,“是……和霍繁篓碰头吗。” 赵勋摆了摆手,道:“都不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打算从沅江出镜去安南。” “安南?”顾若离皱眉,想不到白素璋去安南做什么,不过对他本来也不是很了解,不知道也正常,“那边是什么情况,不是听说李氏正乱着的吗?” “嗯。朝廷里争斗不断。我料定明年他们要来京城。不是求援就是新王登基求敕封。”赵勋波澜不惊的,“若有空,我倒是想去走一趟。” 左右都是大周的属地,等他们内部斗完了他们再露面定大局。 李氏有几个儿子,哪个比较无能,哪个又一心投靠大周他早就摸的很透。 顾若离嗯了一声,想到了城里的事,她还没有进去,“那些俘虏怎么安置?” 赵勋和她细细说了一遍,她给他绑好了头发,也坐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走动着,朝着她笑着打招呼,看见赵勋就一本正经的行礼,她失笑道:“这么多人一天要吃多少粮食,得想个法子才行。” “嗯。是要不少粮食。”他的粮草养自己人都不是很充足的,预算只能到十一月,所以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速战速决不能拖沓时间,现在加上这些人,他想了想挑眉看着她问道:“你说说看,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我?”她一愣笑着道:“我能有什么见地。”顿了顿还真是在脑子里转了一遍,脱口道:“打散了也不行,这些人就是祸害。聚在一起白吃白喝太便宜他们了……我看让他们进山好了,帮着百姓开荒地,做的多了再给粮食,等战事停了再解散放人。” “这个主意不错。”他以前收了俘虏不是杀了就是收编了,但是现在收了这些人不安定的因素太多,还是留在后方管制的好,“行,就按你说的办。” 她一愣笑了起来,“真行啊,你可想清楚了。” “我媳妇儿说的当然行。”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做事,晚上来接你去城里吃饭。” 她笑着摇头,指了指身后的医帐,“今晚不行,我要值夜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他起了身深看了她一眼,“那你不要太累。”话落又怜惜的抱了她,才大步而去。 顾若离又站了一会儿,在笼屉里抓了个馒头边走边吃的去了医帐,和张丙中一起巡查。 两个人各自做事,她要兼顾几百个伤兵,几乎走一圈下来就要花去一个多时辰,赵勋则要安排太原城中的事,一直到深夜才歇一会儿,准备和秦大同一起去审问吴旋。 两人走在街上,四周灯火通明,秦大同低声道:“明天休整一天,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嗯。”赵勋颔首,秦大同又道:“探子来报,阳泉那边人手不多,看赵梁阙的意思,怕是将所有的布防都留在了京城,那边才是重中之重。” 赵勋颔首,回道:“这里折损了一万五,阳泉保定合在一起他不敢超过一万,所以我们不需要硬仗,怎么打,我心中早有想法,明日一早我们细细说。” 秦大同也有想法,他对这边比较熟悉,所以点头道:“好。我正好也有一些想法,我们交换一下意见。” “好!”赵勋颔首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一家开了半扇门的铺子里隐约架着一口大铁锅,门口还挂着祥记栗子的牌匾,他眉梢一挑道:“进去看看。” “啊?”秦大同没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拔了刀在手中,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他以为赵勋发现了异常。 “炒栗子。”赵勋拍了拍秦大同的肩膀,笑着道:“进去看看有没有栗子剩下来。” 秦大同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勋进了铺子,点了里头的灯,过了一会儿居然就从人家后院提了个半袋子的栗子出来,往地上一放,他道:“生火啊,愣着作甚。” “哦。”秦大同无语,只好给他生火,赵勋就拿了个钳子坐在一边,在灯下一个栗子一个栗子的切,切出小小的口子放在一边,一开始做的还不算熟练,过了一会儿就手速极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出了半筐子。 锅里的沙一热,他就倒了栗子进去炒,两位将军居然一个灶上一个灶下的炒栗子。 大半夜的动静不小,而且也非常的香,没一会儿功夫就引的曹骏和颜显也带着人来了,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那翻栗子的是赵勋,就笑着道:“远山,你这是打算齐戎从商啊。” 他说着进了门,就在锅里捡了一个一边吹着一边就朝嘴里送,赵勋扫了他一眼,问道:“熟了?甜度如何?” “熟了。但是太甜了点。”曹骏不爱吃甜的,赵勋却是丢了铲子开始盛:“那就刚刚好。” 曹骏咦了一声,朝颜显挤眉弄眼的,颜显抱臂靠在门边含笑道:“他是给县主炒的。听说县主最喜欢吃的零嘴就是糖炒栗子,还要很甜的。” “嘿!”曹骏大怒,冲上抢栗子,“赵远山,你这分明就是欺负我没媳妇儿是吧。” 他早前娶了一个媳妇儿,不过生孩子时难产死了,一大一小都没有保住。 赵勋拍开他的手,将栗子全部装了起来递给孙刃,“给县主送去。” “给我留点啊。”曹骏又扑过去,赵勋将地上生的给他,“自己弄!”话落,一拍身上的灰就优哉游哉的出了门。 曹骏就指着秦大同,“大同呢,他可是给你忙活了好久的。” “他不爱吃。”赵勋走的远了,声音慢慢传过来,曹骏就瞪着秦大同,秦大同笑着道:“我确实不爱吃。不过,你不是去找姑娘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完事了?” “找什么姑娘。”曹骏啐了一口,“姑娘早被吴旋那个王八儿子给吓跑了。” 整条街上,没几家有人。都像这栗子铺子一样里面空关着的。 “那就再忍忍。”秦大同勾着曹骏的肩膀,和颜显一起三个人出来,“去看看吴旋去,消消气!” 曹骏嗯了一声,几个人跟着赵勋往府衙而去。 顾若离终于能歇一会儿,头昏脑涨的靠在椅子上休息,刚抓了吃剩的半个馒头,孙刃就抱着一大包热乎乎的栗子来了。 足足有五六斤。 “哪里来的?”顾若离接过来抓了一个出来,还是滚热的,“不是说城里的铺子都关了吗。” 孙刃嘿嘿笑着,道:“爷亲自炒的,让属下送来给您当零嘴吃。” “七爷炒的?”顾若离惊讶不已,剥了一个在嘴里,肉质刚刚好还很爽口,“他留了没有,都给我送来了?” 孙刃点着头,“那您吃着,属下回去了。” “等下!”顾若离想了想,“等我两刻钟。”话落,就跑了出去切了几个冷馒头用竹签叉好刷了一层油,在灶头里添了柴火就开始烤馒头片。 不一会儿烤了好几个馒头出来,拿纸包了又撒了点辣椒粉递给孙刃,“来而不往非礼也,给七爷送去。你也吃几个。” 孙刃笑着,抓了一个丢在嘴里翻身上马,一溜儿的进城去了。 她也失笑一回头看到白世英抓着栗子站在门口笑着道:“将军烤的?我正饿了,就不和你客气了。” “这么多,我怎么吃的完。”她笑着拉着白世英坐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的剥着,白世英吃着道:“量着你的口味炒的吧,这么甜。” 顾若离轻笑。 白世英靠在椅子上歪头看着她,手中转着栗子,也微微笑着。 京中,赵梁阙啪的一声砸了一个茶盅,他穿着中衣外头披着斗篷,显然是刚被睡梦中叫醒,怒道:“太原城就这么轻易丢了?” “是。吴旋被抓了。”来人回道。 赵梁阙气怒不已,来回走着,他以为单一个太原城就能耗上半个月,损赵远山两万兵马,等这么一层层耗下去,他根本就倒不了京城的。 “这个没用的蠢货。”赵梁阙的疆域图前停下来,看来他不得不重新部署了。 要不然以这样的速度和势头,不到十一月他就能冲到京城脚下来。 第468节 ☆、277 太后 “圣上。”成一坐在床对面的杌子上,轻声细语的劝道:“人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这要是死了,纵然再有满腔的抱负也都是空谈啊。” 赵凌斜睨着成一,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手脚早就没了知觉。 成一劝他,不是因为还有主仆之情,只是单纯的想要在赵梁阙跟前立功。 能有禅让诏书,那就不是逼宫谋反,皇位也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滚。”粗哑的声音,像是从棺材板里传出来的,赵凌瞪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我就是死,也不会写的。” 他的玉儿,他对她那么好,居然……居然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他。 “圣上。”成一不以为然,低声道:“您可知道,玉夫人去哪里了。” 赵凌一愣立刻睁开了眼睛看着成一,“什么意思?你知道她在哪里。”他找了很久了,始终都没有沈橙玉的消息。 “奴婢也不知道。但是郡王肯定知道。”成一道:“您可以问问郡王,他一定不会瞒着您的。” 赵凌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你不要再费口舌了,可以滚了。” “圣上,还是那一句。郡王答应你,只有写了禅位诏书,他就一定不杀你,所以……你还是想想清楚吧。”成一说完,掸了掸衣服笑呵呵的出了门。 赵凌死寂的躺着,无声无息的。 长春宫中,邱嬷嬷递了个便签给太皇太后,压着声音道:“这是今天馒头饭菜里的纸条,您过目。” 太皇太后接了略扫了一眼迅速放在火上烧了。 “把朝生喊来,我有话和他说。”太皇太后将纸条丢进漱口痰盂里,邱嬷嬷立刻端着出去倒了,过了一会儿方朝生从偏殿过来,喊道:“姑母,找我何事。” 他自己要求进宫的。因为他知道就算那天他不自己要求来,没几日也会被赵梁阙绑着关去宗人府。 还不如主动点,好歹能和太皇太后还有方樱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和商量事的人。 “远山到太原了。”太皇太后低声道:“这两日,他一定会逼着圣上写禅位书!” 方朝生眉头紧紧蹙着,攥着拳头沉声道:“不管他怎么折腾,等远山打到京城来后,他一样还得灰溜溜的滚下来。”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太皇太后冷声道:“可……这是耻辱,奇耻大辱。”一个皇帝被人挟持写了禅位书,这让她死后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 养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出来,败尽了皇家的脸面。 “哀家打算亲自见见他。”太皇太后端着茶盅,手指在几不可闻的发颤,“若是不成,哀家就亲自送他一程,也好过他丢皇家的脸面。” 这个“他”,当然是只赵凌。 方朝生沉默了下来,这么大的事情,他哪敢指手画脚发表意见。 “只是苦了我们樱儿。”太皇太后心疼不已,她方家好好的孩子,如今被折腾这样,将来还要在这深宫里头苦熬几十年,直到老死……她这辈子已经熬干了,将来…… 将来方樱就是第二个她啊。 这样的生活不切身体会,是永远无法理解其中的孤寂落寞。 “哀家亲自去。”太皇太后抿着唇低声道:“你想办法和杨文雍联络上,将哀家的话告诉他,让他也做些安排。他们这些人装乌龟王八的也装的够久的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再接着装下去,皇朝就真的要亡了。让他们都好好想想,是真有这胆子做冷眼目睹的旁观者吗。” 就算有一天赵远山到京城了,杀了赵梁阙也没有用。 因为在历史上,赵梁阙只要登基过,那么这血统就不算纯正了。 所以,她才会有这些想法,是因为她知道,赵远山不在乎这些,所以他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计划走的,这些计划根本不会包括这些,以及……赵凌的生死。 “好!”和外面联系很不容易,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这馒头里的纸条是送谁给他们送来的,但是,这却是他们如今唯一和外面联系的途径,方朝生心头想着,起身道,“我这就去试试。” 太皇太后喊住他,“你小心一些,若被察觉了也不用怕,索性将动静闹的大一些,宫里的事瞒不住外面,他们一样是知道的。” 方朝生点头应是而去。 但一下午他都没有找到机会,实在是赵梁阙将长春宫守的密不透风,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直到第二天晚上,厨房送饭来时他依旧一筹莫展,看着碗里的馒头他迫不及待的打开,果然,里面夹着一个纸条,上面言简意赅的写了一句话:已知,勿动。 他不明白意思,急匆匆的拿去给太皇太后看,她眸色沉沉的道:“看来,此人是料到了我们的打算,所以劝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么说,他有安排了?”方朝生显得有些激动。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他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轻易去相信别人呢,话落,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明日一早,你传话出去,就说哀家要见阙郡王。” 方朝生点头应是。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赵梁阙进了长春宫,笑盈盈的行了礼坐在了太皇太后的对面,道:“伯母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拐弯抹角。” “你既如此说,哀家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太皇太后指了指桌上的茶示意赵梁阙用,他当然不会喝这里的茶水,便笑了笑道:“请说。” 太皇太后抿了一口茶,也不看他微垂着眼帘,道:“你让圣上给你写禅位诏书,他不写还绝食了?今天是第六天了吧,我看也差不多活不成了。”又道:“他要是这么被你逼死了,你这皇位就算是到手了,定然也会被后世的人唾骂。” “伯母过虑了。”赵梁阙皮笑肉不笑的,“前儿他可就吃东西了,而且,这诏书他也写了,我正在和钦天监挑选吉日呢,等选好了日子就来告诉伯母您一声。” 太皇太后手一抖,侧目看着赵梁阙,心口气的一阵阵的绞痛,“怎么,你以为有了这么,你就名正言顺了?” “只能粉饰太平啊。”赵梁阙也不避讳,“不过,如今伯母您再帮我说说话,就是锦上添花了。这花也不是白添的,我定会好好伺候您,就和当初伺候我母妃一样,您看呢。” 你母妃怎么死的还没有弄清楚呢,太皇太后淡淡一笑,隔了茶盅道:“哀家身体不好,花是添不了,晦气倒是随时都有。”话落又道:“既是这样,那哀家见一见圣上就更加无所谓了吧。你安排一下,哀家下午就要见他。” “抱歉。”赵梁阙道:“他身体不好,不能情绪激动被人打扰,恐怕要扫伯母的兴了。” 太皇太后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冷冷的盯着赵梁阙,“哀家在宫里这么多人,也不是睁眼瞎……当年你也是好好的孩子,原还不愿意成亲的,为何突然成了亲。后来又突然带着家眷去了岭南,这其中的事哀不提是因为觉得恶心。不过现在恶心的事太多了,哀家回头想想这样的事还真是算不得多恶心的事了。” 赵梁阙脸色一变。 “静安当年的那顶金项圈,你还留着呢吧。”太皇太后斜睨着他,“那项圈你是不是一眼就知道是她的?” 这个她,当然不是顾若离,而是这项圈真正的主人,齐太妃。 “伯母的意思,侄儿不明白!”赵梁阙说着话站了起来,拂袖欲走,太皇太后就看着他的背影,似笑非笑道:“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哀家的话可还没有说完……那时候你是不是就暗暗发誓有一日要做上帝位替她报仇?你打算怎么报,封她一个皇后还是皇贵妃?” “闭嘴。”赵梁阙目光阴戾,眼眸爆突的看着太皇太后,“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要是现在杀了你,也只是手中多了一条人命而已,没有人敢说我半句。” “杀吧。”太皇太后举目看看这冷冷清清的宫殿,“哀家也活的够了,看尽了这世间的丑态,实在是厌恶了。” 赵梁阙猛然一挥袖子,手边的茶盅茶壶悉数摔在了地上,他指着太皇太后失态的道:“你不要逼我。” “谁在逼谁。”太后太后也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道:“就如你说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不了鱼死网破,你多不怕哀家又怕什么。” 赵梁阙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道:“你若敢说出半句,毁了她的清白,我定将你的子子孙孙都钉在城墙晒成枯骨。” 太皇天后哈哈一笑,“子孙愚钝,活着也是耻辱,有劳侄儿了。” “哼!”赵梁阙盯着她,猛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他来宫里时的样子,他和荣王一起混迹在她的宫里,不管她做了什么好吃的,都是分成两份,他和荣王一人一份…… 不够,荣王贪玩常常几天都不来,所以经常的,都是他一个人吃着她亲手做的点……有时候为了吃的时候能让她感到高兴,他会一整天都不吃东西,就为了狼吞虎咽吃的香甜。 她笑起来很好看,笑容暖洋洋的照在人心头……梅筱柔生的有些像她,可是却只是面容像而已,性子和行事不及她半分温柔大方得体端庄。 他常羡慕荣王,有这样的貌美温柔的母亲却不知道珍惜。 却更加恨昭宗,晾着她一个人独守空房,连笑容都透露着落寞。 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有她干净,除了她,所有的女人都是脏的,蠢的……他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 “你想怎么样。”赵梁阙问道,太皇太后就笑了笑,道:“哀家要见圣上。” 赵梁阙想也不想就回道:“不能,你尽管死了这条心。” “那就让哀家明天去金銮殿。”太皇太后立刻以退为进,“哀家倒要看看,那些忘恩负义的高粱都有谁。” 这个倒是可以,他亲自在太皇太后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他眼前用手段。 “明天我让人来接你。”赵梁阙拂袖而去,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出去,等邱嬷嬷将殿门关了她长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邱嬷嬷过来扶着她语气无奈的道:“您也别自责,到如今这地步,谁的名声也不重要了。” “她也是可怜人。”太皇太后摇了摇头,道:“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恶心的事,她也不可能去的这么快。如今去了还要被我拿出来说叨,是我欠了她的啊。” 邱嬷嬷也不知道说什么,想到齐太妃当年的风姿,虽不及太皇太后美艳,可却是胜了一份秀雅清冷。 赵梁阙走着,怒容满面,这是他心头的秘密,他没有想到太皇太后今天说了出来。 他忽然停下来,手附在游廊的柱子上,指尖发凉的喊道:“来人。” 他的常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他低声道:“明日早朝过后,将太皇太后送保定去,让她替我们守着保定城。” 常随应是。 两日后的阳泉城中,顾若离刚刚洗了一个热水澡,舒服的躺在床上,瑞珠给她擦着头发,笑着道:“这一次比草原上好多了。” “嗯。”她抬眼看着瑞珠,道:“你不用管我,将炉子提过来摆在这里就好了,你也去洗洗休息去。” 瑞珠笑着应是,将帕子放在一边将炉子提过来摆在床边上,自己开门出去。 顾若离将头发垂在床沿下,随手抓了枕头的底下的册子,摸了炭笔出来悬空记着…… 进阳泉很容易,赵勋没有动一兵一卒,就开了门城门,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这里县官杨清辉是同科,和赵勋以及颜显都认识……所以进城就显得毫无阻碍了。 而赵梁阙留在这里的兵在开城前就退去了保定,赵勋没有追,因为这些都不重要。 门外传来上楼的声音,随即被人推开她看到赵勋正要进来,忽然身后有人喊住他,“爷!” 门又被赵勋带上,他说话声传了进来,“何事?” “京城传来消息,太皇太后从宫中失踪了。”孙刃低声道:“属下怀疑会不会送到保定了。” 顾若离听着蹭的一下坐起来,抓了床边架子上的衣服飞快的穿好,又将头发抓了个髻由着它滴着水珠就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冷着脸问道:“什么叫太皇太后失踪了?” 孙刃摇了摇头,不是很确定的道:“她昨天还上了金銮殿,此后就没有回长春宫。” ------题外话------ 字数我会慢慢回来一点,最近一直在和某编辑套近乎,哈哈哈哈哈。略有成效! 其实最希望多更的人是我自己。我不是码不出一万字,更不讲一天写不出六千,我以前几个文都是从头到尾95%的万更率,但是现在为了名嘛,咳咳…… 我是专职,一天更三千字的稿费只是一天更一万字的四分之一不到,一个月下来我就不得不吃土了。(虽然以前也是吃土,但是现在快连土都吃不到了。)哈哈哈哈。多苦逼! 所以,我是牙齿落了吞下去噎住了,还请大家多担待。嘿嘿…… ☆、278 双方 “七爷。”顾若离脸色顿时沉冷了下来,她一直没有担心过太皇太后,因为她毕竟是长辈,又历经了三朝,赵梁阙再怎么样都不会轻易对她下手。 现在看来,她还是将赵梁阙想的太有人性了,“他真的会将太皇太后送去保定?” 第469节 送去保定的目的太明显了,就是要让太皇太后作为人质来胁迫他们。 “你别着急。”赵勋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回头对孙刃道:“派人去保定打探一番,将消息确认了以后再说这件事。” 事实上赵勋也有惊讶,因为赵梁阙这样对太皇太后确实不是明智之举,他现在这么做,应该是有什么事刺激他了。 “那……属下亲自去一趟吧。”孙刃凝眉道:“保定是最后的屏障,那边的四周守卫森严,属下去还有点把握。” 赵勋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心。” 孙刃应是随即下楼而去。 “进去吧。”赵勋牵了她的手进了房间,低声道:“他的目的还是我们,我们没有到祖母不会有危险。” 顾若离紧蹙着眉头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您说,他是不是准备登基了?” 赵凌写了禅位诏书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 “要是容易,他也不会等到今天。”赵勋坐下来提壶倒了茶慢条斯理的喝着,“六部九卿,虽无人出面反对,可若有心拖上半月再简单不过,除非他事事亲力亲为。” 顾若离点了点头,他又道:“他送祖母去保定,应该是因为别的事。单因为登基他不会如此。” 太皇太后这半年在长春宫都很安静,几乎没有为什么事出头过,赵梁阙也不曾为难过她。 “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事。”纵然知道暂时美欧危险,可顾若离还是不放心,毕竟太皇太后的年纪不小了,这样路上折腾奔波的,要是伤了身体怎么办,“难道……” 她的话没说完,赵勋点了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太皇太后怕是对赵凌动了杀心,从而刺激了赵梁阙,将她从宫中绑架了出来。 顾若离揉着头,看着他道:“我们明天就启程去保定吧,不管她老人家在不在那边,我们都要早点去的,多耽误一天我们就要消耗掉更多的粮草。” “我已经安排好了。”赵勋微微颔首,道:“明天天一亮就启程。” 她点头应是,拆了自己的头发晾着,又将自己的衣服一切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好包袱摆在一边的椅子上,推着赵勋,“你快去洗洗,早点休息。” “好。”赵勋去洗了澡,夫妻两人躺在床上,她靠在他肩头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很久她沉声道:“祖母还没见过祥哥儿和朗哥儿,来的唯一的一封信里,半封都是念叨孩子呢。” “不会有事的。”赵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快睡觉,明天我们就去保定。” 顾若离点了点头躺好了,可许久都没有睡意,她强迫着不要动,免得吵得两个人都睡不着……殊不知赵勋也是静静的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快亮时,夫妻二人才勉强打了盹儿就起床了。 整顿了一番,一行人踏着清晨的薄霜浩浩荡荡的往保定而去,路上走了三天保定在望。 这里不必阳泉,立在保定城下就是背贴大同,若不防范很容易腹背受敌,而且,这里毕竟是顺天最后的屏障,所以在军防上明显比别的地方要更加严格牢固。 “这里守城的是什么人?是吴旋所说的那位姓周的?”赵勋远远看着人头攒动的城墙,侧目扫了一眼秦大同,秦大同回道:“应该是,叫周谌吧。和吴旋还有那个姓韩的小将,算的上阙郡王手中最能拿得出手的人了。” 赵勋根本没有放在眼中,淡淡的嗯了一声。 “远山。”曹骏从后面过来,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动手?” 赵勋负手看着上面,低声道:“等孙刃回来。这里……”他蹙着眉头道:“我不想打!” 这不是草原上和额森的对决,而是在大周境内。 打的一片狼藉满地战火,将来他还要废功夫修复。 “不打?”曹骏一脸的惊讶,随即想到了什么,小声道:“城里有人给你开城门?” 赵勋斜睨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多可用之人。”话落,走道一边的石墩上坐下来,半靠着波澜不惊的道:“想办法打听一下,这位姓周的有什么专擅。” “拳脚功夫了得。”秦大同想也不想就道:“他早年还跟在赵梁阙身后做过护卫,后来因为为人机灵才做了守城的将军。” 赵勋微微点头。 后面,几位大夫也是挤在一个医帐里商量着事情,毛顺义道:“县主,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将要用的都准备好,免得到时候用起来来不及。” “不着急。”顾若离若有所思的道:“着一定不定能打的起来,过了今晚再看。” 杨文治就虚扶了胡须,含笑道:“就算是打今明两日应该不会就动手……” “不大好啊,我们节省体力,好一鼓作气打到京城去,提了赵梁阙的脑袋。”张丙中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他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张氏和梁欢怎么样了,当初他要一起走张氏没有同意,现在不由后悔没有带他们一起出来。 “赶了好几天的路,我们先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顾若离起身道:“有什么事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 她惦记着太皇太后,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在不在保定。 此刻,保定府衙的后院中,太皇太后和邱嬷嬷正坐在炕上,她穿着一件暗灰的半旧褙子,头发用头巾包了起来,如同一位普通的妇人,邱嬷嬷焦躁的掀了窗户朝外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并没有人守着,但是她敢肯定四周一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 “娘娘。”邱嬷嬷低声道:“您说,赵将军他们知道不知道您在这里。” 太皇太后沉声道:“就算现在不知道,等他们到了城下也会知道的。”要不然他们抓她来就没有意义了。 “那怎么办。”邱嬷嬷担忧的道:“要是他们用您去要挟赵将军,那赵将军岂不是要为难了。” 这还怎么打仗,赵将军从一开始就出于劣势了。 “先不着急,看他们怎么做。”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办法了,想到五天前的金銮殿上,她将朝中一干人都训斥了一顿,也顺利将信交给了杨文雍……可是没有想到,等她离了金銮殿,就被赵梁阙绑到这里来了。 她猜得到他要做什么,但此时此刻却着实没了应对。 只能看赵勋怎么处理这件事,实在不成,她这条老命就早点结束,总之,不能拖累了赵勋他们。 孙刃从后墙跳了进来,整个府衙他都看过了并没有太皇太后的身影,如果这里还是没有,那他就只能去别的地方找……保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不在府衙,再去找人就犹如大海捞针了。 他顺着墙根走着,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刚走到第三间房前,忽然就听到了女人的说话声,他心头一跳忙贴着墙过去,在窗户外听了一刻顿时欣喜若狂,两边一看确定无人他推窗跳了进去。 “谁?”邱嬷嬷被惊了一跳,护着太皇太后戒备的看着来人,随即看清了来人惊喜的道:“是孙侍卫?” 孙刃抱拳行礼,飞快的道:“太皇太后,邱嬷嬷。属下奉我们将军的令来打探你们的消息。” “远山已经到了?”太皇太后激动的站起来期盼的看着孙刃,孙刃点头应道:“是,到了约莫有两个时辰了,就在城外扎营,两军还没有对上。” 太皇太后蹙着眉头,将自己的知道的事情迅速说了一遍,孙刃又问道:“那阙郡王可随您一起来了?” “没有。”太皇太后说的并不确定又去看邱嬷嬷,邱嬷嬷点头道:“这一路过来,我们并未看到他他。” 孙刃点了点头,道:“我只身一人带不走你们,还劳烦你们在此多担待几天,我这就回去回禀我们将军,一定有办法营救二位。” “你告诉远山,以大局为重,不必为了哀家一人特意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太皇太后交代道:“哀家也活够了,死不死的都无所谓。” 孙刃不好多说什么,抱拳应是,贴着窗户听了一会儿翻窗而去。 他的身影前脚消失在院子里,对面的门立刻就无声无息的打开,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人问另一人道:“将军,就这样让他走了?” “他就是线,不让他走赵远山怎么知道这里有饵。”那人笑了笑,“不费一兵一卒当然好,我们大家都省事省力。” 旁边那人就不再说话,笑着了起来。 “去准备准备。”那人胸有成竹的道:“主子说以赵远山的自负,明晚子时前他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的人抱拳应是,立刻去准备。 孙刃出城意外的顺利,绕过保定到他们的军营只用了一个时辰,赵勋正在军帐中和曹骏说话,看见他回来曹骏奇怪的道:“我就说怎么不见你,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有四日了。”孙刃抱拳,看着赵勋回道:“爷,属下见到了太皇太后,他就在保定府衙后院,和邱嬷嬷两人。” 赵勋眉头簇了簇,曹骏和颜显听着顿时一惊,曹骏蹭的一下站起来,道:“姓赵的王八儿子,将太皇太后虏来了?” 他话落,赵勋扫了他一眼。 “赵梁阙是王八儿子。”曹骏立刻改口,尴尬的笑了笑,又道:“那怎么办,打还是不打,怎么打?” 这就棘手了,对方手中有人质啊。 “打也不好打。”颜显沉声道:“他们只要把太皇太后推出来,我们就是人人都是三头六臂也不得不退兵。” 曹骏搓着手来回的走,忽然停下俩看着赵勋,“要不,我跟你一起带上几个兄弟今晚进城将太皇太后偷出来?”又道:“出城是出不了,但是那么大的保定藏两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只要不在他们手中,就成不了威胁了。” 赵勋微微颔首,道:“只有此法好用。”话落又看着曹骏,“你和释文留下,若有情况有你们在不至于乱了阵脚。” “也行。”曹骏也不强求,他手里的功夫还可以,但是脚上的功夫却不如孙刃利索,“那你什么动身?” 赵勋起身,负手道:“我再想想,最迟明晚。”他说着,负手出了门。 “这是去准备了?”曹骏看着赵勋的背影,颜显含笑道:“他是去和县主商量了。” 曹骏扬眉,不忿的撇撇嘴。 赵勋和顾若离走在田埂上,过了秋收现在田里都撒了小麦,还没有透青……因为他们的到来,现在田里没有一个百姓,四周除了他们的兵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怎么听着觉得不对。”顾若离犹疑的道:“会不会是个陷进,就等着你上钩?” 赵勋不置可否,“就算是虎穴,我也是要去的。” “进去容易,全身而退就难了。”顾若离摇着头,“而且,如果祖母真的在,我怀疑阙郡王是不是也在。”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轻易的交给属下去办,怎么也要看看赵勋出丑才对吧。 “你和我想的一样。”孙刃说完他就想到了这一点,保定严防死守,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松的进去,不但见到了太皇太后,还轻而易举的出了城。 这一行太轻松惬意了。 “我会做别的安排。”赵勋停下来看着她,道:“明天亥时开始攻城,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和孙刃进城……” 顾若离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他道:“你等我一下。”她说着提着裙子去了自己的军帐,过了一会儿拿了个两个包袱出来,“里面有三种药,一种是我以前装在荷包里的,很好用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你见过的。还有一种是上次给额森用过,必要时你点上就算不能逼疯了马,也能浑浊了视线,另外一种是我和白姐姐偷偷试过,炸开后比鞭炮的威力大一点,伤不着人但是能起到震慑作用。” 都是歪门邪道的药,可是除了这些她也没有更好的东西给他防身了。 他失笑,将包袱抓在手中,道:“好。” 第二天城里城外都很安静,天色渐渐暗下来后,顾若离站在人群中目送赵勋带着孙刃无声无息的走远,他们不能从这里入城,只能绕到东面翻墙进去。 “上次属下就是从这里进的。”孙刃带着赵勋停下东北面呢,这里是两个城门的正中,抬头看去上面似乎根本没有人把守,赵勋没有迟疑甩了鹰爪身轻如燕的附身而上,转眼功夫已过了一半。 等一脚踏上城墙,忽然就听到有人喊道:“什么人。”那人话音刚出,就被赵勋一剑封喉随即尸体被丢下出城墙,主仆二人沿着城墙跳了下去,极快的消失在城内弯弯绕绕的巷子里。 ☆、279 围堵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曹骏号令全军攻城。 城内的人也早就预料到了,所以这边的鼓一响,城楼上立刻就出现了无数只弓箭,蜂窝似的对准了下面,投石器也是一架一架的搭好了准备妥当,静待命令。 “架云梯攻城?”颜显蹙眉,要是这样攻这一次的伤亡肯定要比太远还要严重,“火攻吧,挑千位箭法好的,箭头上燃着桐油,投进去!” 他们现在就想节省一点,战越打到最后就越要谨慎。 “那就先照你说的做。”曹骏手臂一挥,喊道:“搭盾牌,弓箭手三队,准备!” 就听到铿铿的脚步声,盾牌兵迅速架着人梯搭了一个三人高的人墙,而在他们身后七八步开外队列了三层的弓箭手,一字排开,有兵拿着火折子和桐油,专门倒油点火。 “射!”火滋滋燃起来,点火的兵迅速抓着火折子趴下,就听到嗖嗖的声音摩擦在耳边,万箭齐发一瞬间将黑漆漆的夜空点亮,如同白昼一般……划出一道道张力十足的弧线后,砰砰砰的射进城墙里,砸在了城墙砖头或是钉在了城楼的木梁上。 第470节 “射!”前排的人退下,后排的人跟上,两息的功夫,火点燃箭出去,噗噗的声响…… 循环着,夜空里一阵阵的箭雨火海。 城上也开始射箭,投射石头,叮叮当当的被挡在了盾墙之外,也有越过盾墙射到里头,却因为力道弱了纷纷落在了了地上。 顾若离站在后面,她身后立着一百多人的医疗小队,一个个穿着白衣白服带着口罩,静静的看着前面铺天盖地的境况。 白世英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别胡思乱想,赵将军身手不凡不会有事的。” “嗯。”顾若离转脸看着白世英,道:“等闲了我们再试试那个鞭炮?” 她懂炸药的原理,可是这东西想要做出来她还真不敢试,而且,白世英试过一次效果……嗯,比鞭炮的声音略大一点,吓了雪盏一跳。 仅此而已。 所以,莫说炸药,她连烟花都兑不出。 “不行。”白世英摆了摆手,“我怕是弄不出,你让岑大夫陪着你一起试试。”她失笑的摇头,顾若离说的其实军中早就有了,只是和她说的方式有点不同,她照着做了,原以为威力很大,可是出了声音和臭味以外还真是一无是处。 “好吧。”顾若离还是担心赵勋,要是她的炸药威力能大点,赵勋背着两包进去,就算不能炸到人,可是护着他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哎呀,忘记和他说了,这三种可以混在一起用!” 她居然都没有想到,可见被保护的太好了,连害人和自我保护的手段都想不到。 “没事,没事。”白世英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放一百个心,赵将军不但能全身而退,而且还能救出太皇太后。” 顾若离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城墙发呆,忽然前面有人被抬着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夫,我兄弟受伤了。” “工作。”顾若离立刻收了神色,拍着手喊道:“各回各位,开工!” 大家各自应了一声,开始忙了起来。 白世英看着她的背影失笑,也跟着进了帐子。 城中,赵勋和孙刃两人走的轻车熟路,保定城中不敢说每一条巷子他们都知道,但是几条主干道以及每条路上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他们在很早以前就非常的清楚。 “爷。”孙刃看赵勋在前面一条巷子里拐了个弯,奇怪的道:“府衙在后面。” 赵勋嗯了一声,回道:“你在外面等我。”话落,他翻墙进了一间小院,在里面待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跳了出来,和孙刃打了收拾两个人迅速往府衙后面去。 府衙的后门关着的,里面很安静,只有屋檐下缀着两个灯笼,一切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不同。 除了关着太皇太后的那间小房间外,其余的房间都是黑漆漆的,而就在这些黑漆漆的房间內,赵梁阙端着茶盅静静立着,目光中含着笑意看着对面,周湛站在他身边低声道:“郡王,您觉得赵远山今晚一定会来吗?” “会。”赵梁阙觉得他很了解赵勋,“他那么自负,一定会觉得认为自己会全身而退,且还带走太皇太后。” 周湛嘲讽的笑笑,道:“那除非他生出一对翅膀来,否则,不可能从这里逃得掉。” 天罗地网之下,十个赵远山也走不出去。 赵梁阙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眼角是淡淡的笑纹,他来保定没有人知道,除了京中的几个近侍,就只要周湛了。 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他要亲眼看到赵勋倒下去。 “郡王。”有人从屋后翻了窗户进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们进城了,这会儿正往这边而来。确认了,只来了两个人。” 赵梁阙呵呵一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他是不是只带着孙刃,主仆二翻墙进城的。” “郡王料事如神。”身后的人回道,“赵远山武艺高深,我们不敢跟的太紧怕打草惊蛇,所以远远跟了一条街后就撤了,看他的方向就是朝这里来无疑。” 其实不用跟,赵远山冒险进城要不是为了救太皇太后,那么他就是发疯了。 大家兴奋等待着,等着赵勋主动跳到这个口袋里来。 “太皇太后安排好了,房间里的人确定不会露陷?”赵梁阙说完,他身边的人立刻回道:“不会,这两个婆子都有些拳脚,虽不至于降服赵远山,但是要是趁其不备使个暗招,就觉得有可能。” 赵梁阙颔首,他的属下端了椅子来,将他们的房门轻轻的开了一条细缝,外面亮里头暗,所有只要人不进来是不可发现他们的。 时间过的很慢,赵梁阙不知不觉喝了两盏茶,院子里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禁皱了眉头,侧目看着周湛,“确定人进城了?”不可能用这么长时间。 “确定进城无疑,城墙还有个兵被他杀了,尸体丢下了城楼。”周湛很肯定,“会不会是发现了我们的安排,所以踌躇了躲在什么地方想办法?” 赵梁阙也觉得有这种可能,他静默了一会儿回道:“你从后面绕着出去,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在院子里走一圈再到街上转转。” “是!”周湛应了,带着两个人翻了窗户出去,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开了关着太皇太后那间房间的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就出了门,从后院出去在外头的街上转着,去了城墙看着城内城外万箭齐发的景象,吩咐交代了一些事后,又慢慢走了回来。 一路上,什么异常的情况都没有,除了西城那边,四处都安静的落针可闻。 “没有动静?”周湛进了院子,他的属下就迎了过来,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将军,要不要出去找找,说不定他们不敢进来了。” 赵梁阙在这里,周湛不敢做决定,低声道:“待我去问问郡王。” 他重新翻窗进去,赵梁阙已经喝了第六盏上了两次净房,已经快要到丑时了。 距离赵勋进城足足过了两个时辰。 “郡王。”周湛道:“您看,要不要派人封城找人?” 保定和太原不同,这里的百姓还有一大部分人留在城里,想要找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是唯一肯定的是,赵勋还在城中,没有出去。 “再等等。”赵梁阙相信赵远山一定来,但是却肯定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来,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呢……他站在起来来回的在房里走动,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问道:“太皇太后关在哪里?” “关在前院的柴房里,除了属下没有人知道。”周湛回了,因为这件事是他亲自做的。 他的话落,赵梁阙立刻就道:“去看看。” “不……不会吧。”周湛不相信,府衙四周都有人守着,赵勋不可能进来而不惊动任何人,也不可能带得走太皇太后,两个老太婆连走路都成问题,怎么可能走的了。 纵然这么想,可是他还是带着人飞快的出了门。 赵梁阙静静待在房里等着,过了一刻钟,周湛回来了笑着道:“没事,太皇太后还在柴房里。” “那就接着等。”赵梁阙也松了口气,“他一定还会再来。” 就在这时,忽然院子传来砰的一声响动,惊的大家一跳,赵梁阙问道:“什么声音,鞭炮?” “好……好像是。”周湛也没有想到,这大半夜的谁会放鞭炮,就立刻让人去查看,随即又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院子里顿时乱了起来,因为这声音不是从一个地方传来的,而是好几个地方,在院子的角落里。 “不要乱了阵脚。”赵梁阙按住众人的情绪,“一定是他,他进来了。” 但是他的人在哪里呢。 “走。”赵梁阙最后看了一眼对面,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他就可以肯定赵勋的计策了,他一定是等在院子的某个角落,耗的他们不耐烦了而去查看太皇太后藏身处的安全,这样一来就无异于暴露了太皇太后真正的藏身之地。 就在刚才,等周湛一走,他一定是分兵分两路,一个人去营救太皇太后,另一个人在这里放鞭炮分散注意力。 “笑话。”赵梁阙冷哼一声,纵然你计策再高明又怎么样,城中都是我的人,你一样逃不出去。 一行人迅速开门往前院跑去,还不等到柴房跟前,周湛就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他刚刚来的时候柴房的门还是锁着的。 赵梁阙没有实话,就看到暗处的屋檐下,有两个侍卫倒在地上。 “下令,封城抓人。”赵梁阙大怒,拔高了声音,“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他决不能白来这一趟。 周湛应是,立刻大声一喝,本来四周暗藏的暗卫就应该跳出来,可是足足等了七八息的功夫,依旧没有动静。 他的脸色就彻底变了,脚下一点亲自上了屋顶,随即忍不住惊呼一声。 原本藏着暗卫的地方,那些人不是倒着毫无知觉,就是根本不见人影。 “郡王。”周湛的声音有些发抖,根本想不到赵勋是怎么做到的,赵梁阙已经不想多说什么,目光微微一眯,道:“不急,不急……” 这一点点时间,赵勋走不远,他目光四处一转,忽然又重新落去了后院,指了指他们刚刚藏身的隔壁房间,无声无息的给周湛打了个颜色,周湛立刻会意重新找人带着人将那间房间围的水泄不通。 “赵远山,你给我出来,否则,我们就立刻点火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周湛大喝一声和赵梁阙站在了院子门口。 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房间徐徐被打开,赵勋兴致勃勃的站在门口,一身夜行衣身材高大,手中提着他惯用的长剑,神色自在的看着他们。 他和孙刃就在这间房间里,歇了一个多时辰。 就如他媳妇儿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太皇太后就在这里所以他根本不急这一个时辰。 “我的好侄儿。”赵梁阙轻轻一笑,“许久不见,瞧着略憔悴了一些,可是西北的伙食不好。” 赵勋就负手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梁阙,道:“确实不如岭南好。” 赵梁阙气的一噎,他无声无息的散了他六万兵马,要不然他用兵也不至于这么缩手缩脚的,好一会儿他冷笑着道:“既然你喜欢岭南,等本王登基后,就送你去岭南吧。” 赵勋挑眉,不置可否。 “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救了太皇太后又怎么样。”赵梁阙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搭在扶手上翘着腿一脸的嘲讽,“还不是要成为我的阶下囚。这么多人你便是一刀一个,也得花上几天的功夫。” 他的常随倒了茶给他,他慢慢喝着抬眉看着赵勋,“太皇太后呢,你还是将她老人家送出来的好,免得一会儿刀剑不长眼,你倒连累她了。” 赵勋将所有的门推的更大,房间的景象一览无遗,他扬了扬眉无声的笑了笑。 赵梁阙脸色一变,里面根本就只有赵勋一个人。 太皇太后呢,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去找。”赵梁阙压着声音吩咐了周湛,周湛应是。 赵梁阙将茶盅丢在了脚边,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碎在了脚边,他起身抚了抚衣摆和一院子的属下道:“上吧,实在留不了活口,留个全尸也行。” “是!”众人大喝一声应了,赵梁阙扫了一眼赵勋,慢慢的退到了对面的墙边,靠墙站着。 众人一窝蜂的朝赵勋冲了过去。 ☆、280 脱身 因为知道赵勋身手了得,所以赵梁阙特意多调派了人手,连守城的事都不敢分神过问。 擒贼先擒王,只要赵勋一死,城外那些乌合之众,他根本不用费什么心里去理会,到时候自然而然的也就作鸟兽散了。 他退到了最后,靠着立着,抱臂环胸看着对面。 这院子里至少有八十人,每一个都是他精挑细选来的身手利索的,赵勋就这么打,就算他将这些人都杀了,他也必定耗尽了体力,而再也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 赵梁阙胸有成竹的一笑,看的兴致盎然。 赵勋挥剑劈开面前一人,反身一脚踹开另一人,余光便朝对面看过去,两人视线一撞,赵梁阙突然心头跳了一下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他觉得赵勋这一笑颇有深意。 他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他就看到赵勋就鹰隼一般平地而起直冲上了半空,脚尖踏着众人的头顶,剑划的笔直,直指他的面上而来。 “护驾!”赵梁阙大喝一声,拔了身边护卫的刀将那人往前一推,他自己提刀去挡,那人挡在了前面,赵勋手一动他的脖颈就被划出一道血口子,顿时血流如注倒在了地上。 第471节 赵梁阙蹬蹬后退了数步,若非是墙,他恐怕这会儿已经惊慌跌倒。 “郡王。”周湛提剑反身而来,赵勋在空中打了个转,轻描淡写的落在赵梁阙的面前,抬剑横挑,赵梁阙手忙脚乱的挡住,还不等他拦第三招,眼前就看到几缕碎头发被削了下来。 他大怒,提刀而上,赵勋退了两步,周湛带人立刻围了过来。 将赵勋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一柄柄刀剑寒光凛凛的对着他。 “你逃不掉的。”赵梁阙冷笑着道:“再打,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赵勋应付着来往的刀剑,目光却是落在赵梁阙面上,道:“我若走,你们谁也拦不住。” “笑话。”赵梁阙讥讽道:“你大可试试,我倒要看看你真是三头六臂不成。” 赵勋扬眉不置可否,脚下迅速往后退了七八步。 众人都以为他要逃走,所以紧紧相逼,他却在对面的屋檐下停了,剑突然收起来抬眸看向对面的屋顶。 “怎么。”大家纳闷,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屋顶有人。”话落,就看到孙刃站在屋顶上,大喝一声,“接好了,这是我们县主送你们的大礼!” 随即,就从他手里丢了个两个竹筒下来,那竹筒半空中就开始滋滋烧着,冒着一股奇臭的气味。 引线很短,悬空着与地面还差一人高时,竹筒砰的一下炸开,白灰色的粉末飘飘洒洒的落下来。 所有人都被惊了一下,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瞬间本能的蹲下来抱着头…… 赵勋用袖子捂住鼻子,趁着时机迅速一跳而起上了屋顶,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几息的功夫之后,院子里出现诡异的静止。 赵梁阙靠在门上也是被惊的楞了一下,想起来前面的声音好像就是这个,只是炸在耳边时声音比前面更要大点。 和鞭炮比起来,这个竹筒做的很简陋,声音有些闷但震耳朵,最重要的,这气味也太臭了。 他脑子里极快的转了个弯,就看到赵勋已经跳上了屋顶,他立刻大喝一声,“他这是故弄玄虚,不要让他跑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迅速起身,周湛怒着道:“赵远山,你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的话落,屋顶上又丢下一个竹筒来,就听到孙刃的声音,“爷,就剩两个了,您省着点用。” “你们县主大方,多送他一个。”赵勋的声音闷闷的,显然是不高兴,这是他媳妇潜心研究出来的,居然说是下三滥。 孙刃似乎在忍着笑,“行,那就算他们赚着了。”他说着对底下的人喊道:“郡王爷你可要认真找啊,要不然我们可就要走了。” 周湛足下一跺,人立刻拔地而起,他的属下也是如此,能上房的立刻上去,不能上的就朝门口追了过去,赵勋也不着急就站在屋顶上看着。 忽然,周湛好像被人挂了千斤坠一样,原本轻盈的身体就毫无预兆的啪的一声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怎……怎么回事。”他翻身要起来,可人还没动脑袋一瞥就歪了过去。 赵梁阙惊住,站在人群之后看着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属下一个个的倒下去,挺尸似的躺在地上,他眉头紧蹙,一下子明白过来,赵勋刚才炸的东西里面肯定有什么药粉,他们这是中毒了。 他迅速从袖子取了颗清神的药塞到自己嘴里,也不去看赵勋,抬脚就朝前面跑,边跑边道:“来人!” 前院有人跑了过来。 等人来时,屋顶上哪里还能看到赵勋主仆的身影,只有九月的冷风呼呼吹着。 “追!”赵梁阙喝道:“蒙着面,他手中有迷药。” 赵远山真是越来越提不起来了,居然学江湖宵小用这种手段。 “是!”他的属下大喝一声应是,随即打开后院的门冲了出去,一刻钟的时间将保定城的几条主干道悉数封堵了起来,城中留守的百姓本来就不敢睡觉,这会儿外面有动静传来,家家户户纷纷熄灯锁门,躲在家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出,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寅时正,保定城里里外外被翻了一遍,不但没有找到赵勋和孙刃,就连太皇太后和邱嬷嬷都没能找到。 “不可能。”赵梁阙眯着眼睛站在街道上,目光阴戾的四下扫过,一字一句道:“四周城门都锁的稳稳的,他出不了城就一定还躲在城中。” 周湛从后面被人扶着过来,药性渐渐过去,他感觉好了很多,喘着气道:“郡王,属下……属下失职了。” “不关你的事。”赵梁阙扫了一眼周湛,看着他问道:“你来前府衙中所有的院子都仔细搜查过了?” 他怀疑赵勋还藏在府衙内。 “搜查过了,前院后院就连地牢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周湛也精明了,出门前先搜查府衙,确定里面没人再出来的。 只是,保定城内就这么大,他们能藏到哪里? 赵梁阙负手慢慢走着,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忽然有人匆匆从西门那边骑马而来,蒙着面边跑边喊道:“周将军,请增派人手。” “怎么回事。”他们这才想起来,城外还有四万兵马在攻城呢,他们在城里却被赵勋给惊丢了魂,“他们架云梯攻城了?” 来人回道:“还没有,但是他们的攻势越来越强,我们的人也有死伤,就怕再下去天一亮我们就支撑不住了。” 那就还没危险,大家就耗着呗,就看谁的军资充足,谁的兵体力最强。 “调五千人上城墙换上面的人下来,各自抓紧时间吃饭休息。”周湛迅速吩咐完,那人也不下马抱拳应是,“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话落,目光在赵梁阙身上一转,敲了马腹扬长而去。 赵梁阙朝那人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熟悉,正要说话周湛凑到他面前来,低声道:“郡王,要不属下再安排人重新搜查一遍?” 攻城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效果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抓到赵远山。 赵梁阙摆了摆手,蹙眉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沉声道:“带上人跟着我。”他觉得赵勋走不远,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但是他能藏在哪里呢? 他想不通,不是他一个人,他还拖着太皇太后呢。 “去……去哪里。”周湛带着人跟在后面,赵梁阙边走边想,沿着赵勋进城的路走了一遍,不知不觉又重新回到了府衙,他慢慢在前院里走着,走到太皇太后被关押的地方,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两张椅子,地上还丢着捆绑的绳索…… “郡王,要不您去休息一会儿,让属下带着人去找吧。”周湛打量着赵梁阙,赵梁阙也确实累了,点了点头道:“你带着人再将府衙重新搜一遍。” 周湛应是。 赵梁阙就带着常随回到自己歇息的房间,常随守在门口,他进了门简单梳洗了却没有立刻睡,而是坐在桌子前拿着保定城的地图看着,一条一条的画着细细的看。 从府衙出去几条路,哪一条路最有可能走的通,要是赵勋想要出城,唯一的可能就是和来时一样翻城出去。 走哪个最合适呢? 赵梁阙揉着额头,气的心口都在疼,赵远山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太可恶了。 他拍了桌子起身来回的走着,看着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他实在有些体力不支,便靠在床头闭上打算略休憩一下再出去。 不知不觉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房门被人拍响,不等他去开门出去,门外的人已经冲了进来,喊道:“郡王快走,赵远山攻到城里来了。” “什么?”赵梁阙一个跟头起来,差点从床上栽下来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什么,你确定看到的是他?” 来人点头,很肯定的道:“确定是他,他带着人冲进来的。”话落一顿又道:“郡王,您快跟着属下走吧,这城里待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 赵梁阙抓了衣服套上一边走,一边道:“他怎么可能出的了城。” “真的是他。”来人扶着赵梁阙加快的步子,一出去就听到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打斗声,有人喊道:“在府衙,赵梁阙在府衙。” 赵梁阙吓的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发髻也散了下来,披头散发的往后面跑,周湛提着剑浑身是血的带着人跑了过来,喘着气喊道:“郡王,您快走,这里我来断后。” “到底怎么会事。”赵梁阙还没有回神,赵勋怎么就出城了,怎么就打进来了,他出不去的! 周湛没有时间和他解释,言简意赅的道:“属下怀疑他昨天晚上就藏在军中,今天天亮前我分派两千上上城楼换人,他一定就躲在这两千人里面,等上了城楼他就打开杀戒了,刚刚冲破了防守进了城。” 居然……藏在了军中,难怪他在城里怎么都找不到他们。 “不对,那太皇太后呢。”赵梁阙问道。 周湛摇头,“属下也不知道,太皇太后一定被他留在城中了,但是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两个人从千军万马的保定城一点轻而易举的脱身了,反过头来就破城而入,赵梁阙气的眼前发黑,可是现在也不是他发火的时候,他怒看着周湛道:“记住,我来这里的事对谁都不要提,你带着人守城,能守就守不能守就退。” 到京城就由不得他赵远山了。 周湛应是,赵梁阙在后门上了马一路往东城飞奔而去,头发散着衣服的纽扣还扣错了一颗,一贯的风流倜傥温润如玉半分不存,只有狼狈不堪和抵死逃命。 赵梁阙冲出了保定城,一口气跑了十几里地才停下来喘着气,他的常随紧随在后跟着上来,他问道:“周湛呢?” “还在城里断后。”常随回道:“郡王,城门破的有点蹊跷。” 这才一夜的时间城门就破了,比当初太原城用的时间还要短,他怀疑是不是有奸细给他们开门的。 “方才周湛说了,赵勋和孙刃就藏在军中。”赵梁阙抿着唇,他还是低估了赵远山,以前他骄傲自负,许多事他都不屑去做,现在的他居然连迷药这种事都能用,还一副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样子。 且还能装傻充愣躲在军队里。 “你在这里等周湛。”城中还有他的一万兵马,赵梁阙舍不得,他的常随应是后他便独自一人骑马飞快的往京城的方向而去,天黑时他到的京城,一身的风尘脸都被风扫的起了皮,他进门时梅筱柔看的一愣,问道:“去哪里,弄成这样。” 他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直接去了书房,遣了人去保定打探消息。 当夜才知道,周湛死在了保定,而他手下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离开保定,不是死就是被困在了城中。 “郡王……怎么办。”幕僚看着他问道,赵梁阙静静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道:“守住京城。” 幕僚应是,赵梁阙问道:“霍繁篓呢,回来没有?” “回来了。”幕僚回道:“今早到的京城,现在应该在自己家中,卑职这就派人去请他来。” 赵梁阙点了点头。 保定城中,赵勋牵着顾若离的手径直往府衙而去,她跟着后面小跑着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就将祖母留在这里,他们要是找到怎么办。” “不会找得到。”赵勋说的很肯定,“他说我自负,可最自负的人他。搜遍了整个府衙,他自己住的房间肯定不会去细搜。” 甚至于,听说赵梁阙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一觉,都没有发现就在他床后的镜面架子后的地面上躺着两个人。 太皇太后和邱嬷嬷安安静静的在他的房间里过了一整夜。 “我一整个晚上眼皮都在跳。”顾若离现在才松了口气,“你和孙刃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我真怕……”她说着,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的手。 他在房门口停下来看着她,扬眉道:“说起来,你的鞭炮很好用,将你的药粉装在里面,效果出奇的好。” “你……”她还后悔没有提前告诉他,应该三种药一起用的,没有想到他直接就这么用了,“炸开后药粉飞出来了?迷晕人没有?” 她的药粉效果很好这个毋庸置疑,可是放在鞭炮筒里还是第一次。 “很好。”赵勋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有媳妇儿护着,我这一趟进来如履平地,格外的轻松。”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还想说什么,可一想到太皇太后还在房里躺着呢,便道:“我们快进去,免得让祖母等的急了。” “应该还没醒。”他推开了门,顾若离听着一愣,“你……不会是用药了吧?” 赵勋扬眉,清醒的人无论藏在哪里都有气息和声音的,尤其是两个老人家很容易被发现的,只有晕过去了才会静悄悄的躺着,不容易被发现。 “赵远山!”顾若离回头看看没有,就踮着脚揪着他的耳朵,“你越发没风度了。” 他回头将她往怀里抱了抱,轻声道:“受我媳妇影响的。” 第472节 她笑了起来忙捂住嘴指了指床后,赵勋点了点头两人往床后去蹲下来,才一下来就看到太皇太后正看着他们,四双眼睛大眼瞪小眼的。 顾若离一愣,就听到太皇太后道:“还以为你们还要多聊一会儿才会想起来哀家呢。” “祖母!”顾若离笑眯眯的伸手去拉太皇太后,“您还好吧。” ☆、281 闲暇 “好不好的,哀家也就这样了。”太皇太后躺在冰凉的地上,这会儿浑身疼的厉害,好不容易从床底爬出来,扶着腰,“哀家这辈子也算是经历丰富了,老都老了还藏了一回床底。” 顾若离就瞪了一眼赵勋,给太皇太后揉着腰扶着她坐下来,“你歇会儿,让远山给您倒茶来。” “奴婢去,奴婢去。”邱嬷嬷哪敢自己歇着让赵勋去倒茶,“你们聊会儿。” 她说着出了门,赵勋在太皇太后对面坐下来。 “没事没事。”太皇太后扶着顾若离的手,“安申呢,听说安申也在这里。” 赵勋回道:“他在城外还没进来,稍后等他来了自然会来找您。”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你们都没事,那哀家也就放心了。”话落,拉着顾若离顾若离道:“你也是一夜没歇的,快坐下来让祖母看看。” 顾若离就拖个杌子坐在太皇太后跟前。 “没变什么样儿,不过瞧着气色有些差,是累着了吗。”太皇太后摸了摸顾若离的手,“这手也是凉的,还不如哀家热乎。” 顾若离笑着道:“我才骑马进城,风吹着肯定热乎不了。”她连着赶路又常照顾病人日夜颠倒,三餐不定,气色肯定是好不了的,“歇一会儿就好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等战事停了你好好调养,别把身体亏了,你还年轻呢。”她这话说完才转头来看赵勋,沉声问道:“昨晚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赵勋看着她问道:“您呢,没有被惊着吧。” 太皇太后就假意瞪了他一眼,道:“惊着总比躺地上好。”她其实并未生气,只是见到了赵勋后有许多话想问想说,可又怕气氛弄的僵持了,反而说不出口。 赵勋也明白,遂含笑道:“是孙儿错了,应该给您铺个毯子的。” 当时情况不同,他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些,毕竟是男人,心再细也想不到给太皇太后垫个东西暖和点。 “行了,就知道说好听的哄我。”太皇太后接了邱嬷嬷的泡的茶,端着一口气喝了半盅,整个人才感觉舒服一点,“和哀家细细说说昨晚的事吧,阙郡王人呢,抓到没有?” 赵勋就大概说了一遍,“我和孙刃直接在他隔壁的房间落脚,待了近一个时辰,知道对面关着的肯定不是您,所以就没有轻举妄动。”不管怎么想也知道,那间房里关着的人肯定不会是太皇太后,所以他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去对面打探,而是反其道的到对面,隔着一道墙赵梁阙说的话他都听的清清楚楚。 待周湛去查看时,他就知道太皇太后在什么地方,救了人就直接迷晕了送赵梁阙房间里,他和孙刃分头行事……其实出了府衙也没有走远,去了先前他去过的院子换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混进了军营又扮着人来求援,顺理成章的上了城墙出城。 至于如何攻进城里来的,他笑看着顾若离,“还是娇娇的药好用。”几个竹筒炸完,收城的就能到掉一半人。 太皇太后听的也是目瞪口呆,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赵勋这么打战,可真是没有以前骁勇将军铁血风格,可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这话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便道:“不管怎么样,拿下了保定后面就是京城了。” “我感觉阙郡王这次回去后,很有可能立刻登基称帝。”顾若离道:“要是真的登基了岂不是……” 她的话落,太皇太后摆了摆手,道:“这个你没有经验,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轻易登基。现在形势上是远山谋反,他勤王占理,可要是他登基了那天下人可就知道了是他谋反,而不是远山。” 赵勋微微颔首,显然是赞同太皇太后的意思。 “也是。”顾若离没有想到这些,“那就不着急了,我们在保定歇一天,安排好这里的事再启程去京城。” 太皇太后喝完了茶邱嬷嬷给她添上,她看着赵勋,道:“多歇两日,让大家都好好休息。等去了京城哀家亲自犒劳。” “那我就替众将士谢谢祖母了。”赵勋也不客气,“祖母是打算休息一会儿,还是和我一起出去走动走动?”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我就在府衙休息一下吧,出去了叫人知道了身份也是丢人现眼。”她说着叹了口气,看着顾若离,“宫里也不知道什么光景,你舅舅和樱儿知道我不见了,肯定着急的很。” “您别急,今天我们占了保定的事肯定就能传回去了。”顾若离劝着道:“他们肯定能猜得到您没事。”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此时此刻才显露出疲惫和苍老。 “我给您号脉。”顾若离扶了她的脉静待了一会儿,低声道:“有些虚,怕是连日奔波心神不定所致。也不要吃药,您和邱嬷嬷好好睡一觉。” 太皇太后颔首。 “爷,饭菜来了。”孙刃提着两个大食盒,是抓了城中酒楼的厨子临时做的,赵勋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指了指,“就摆在这里。” 孙刃应是摆好了饭菜,邱嬷嬷服侍太皇太后用了膳,瑞珠便过来道:“房间都布置好了,都是干净的床单被褥。” “还是你想的周到。”太皇太后扶着顾若离的手道:“出门在外也讲究不了,哀家无所谓,你让大家伙儿都歇着,不用特意照顾哀家。” 顾若离应是扶着太皇太后出了门,赵勋起身随在后面。 “你娘还好吗,和荣王一起留在庆阳给你看孩子?”太皇太后边走边问着,顾若离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她就无奈的笑道:“这两个人自小就吵,都吵了半辈子了还不依不饶的。” 荣王性子软和点,方朝阳就见不得他窝窝囊囊还偏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我的样子,两个人不见面也就罢了,但凡见了总要争执几句。 “您路上还好吧,阙郡王没有为难您吧?”顾若离扶着她,太皇太后回道:“他没和我一起来,哀家也是听远山说才知道他也到保定来了。路上那些人虽不恭敬可也不敢真对哀家怎么样,不是还要用吗,哀家这老骨头可不是还能威胁我们远山的嘛!” 顾若离抿唇笑了笑,太皇太后回头看着赵勋,“你别随着了,才进城肯定很多事情等着你安排呢,等安排好了你再来,哀家也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好。”赵勋颔首看了一眼顾若离转身去了。 太皇太后和顾若离去了前院的一间小院子,里面重新收拾了一下,烧了地龙暖烘烘的很是舒服,两个人坐下来,太皇太后就问起崔婧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十有八九人是没了。” 顾若离心头一跳,想到了赵安申,顿了顿还是如实道:“没有呢,她人也在庆阳。”就讲了一些崔婧容的事,“……也是命大,九死一生的到了庆阳。” 原来是这样,太皇太后松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命不好,年纪不大却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她离开后她家里人也不着急,我冷眼瞧着她那老子娘过的好的很,日日都在贞王府,和郡王妃关系亲近的很。” 话落,太皇太后顿了顿,又道:“就让她在庆阳多住些日子,等京城局势稳了再去接他回来。” 顾若离没有接话,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五皇子可好,会走路了吧?” “满地儿跑了。”太皇太后说气重孙就高兴起来,“一张小嘴能说的很,像樱姐儿小时候。”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 “等你那一对双子回来,兄弟三儿一块儿玩闹,肯定是热闹的很。”太皇太后想想就觉得画面很有趣,“哀家也真是老了,就盼着儿孙同堂,其乐融融。” 顾若离就抱着她的手臂,笑着道:“明年他们就能来了,到时候让他们喊您曾祖母。” “行。”太皇太后躺了下来,顾若离坐在一边看着她,她不一会儿就沉沉睡着,邱嬷嬷在一边压了压了被子,指了指外头两人出了门,低声道:“娘娘有好些年没出远门没这样颠簸了,这一番委实受了累了。” “您也累了。”顾若离柔声道:“我让我丫头在这里守着,您也去补补觉,养养精神。” 邱嬷嬷笑了笑,道:“奴婢就在门口打个盹儿歇一会儿就好了。得亏将军来的及时,要不然娘娘还不知受多大的委屈呢。” 顾若离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才去前院。 白世英和杨文治一行大夫都在前院,刚吃过午饭大家端着杯子在喝茶,见她过来杨文治问道:“太皇太后可好?” “受了些累,别的到还好。”顾若离坐下来,道:“这会儿睡着了。先生您也去睡会儿吧,今晚上我来值宿。” 她话落,岑琛和毛顺义一起道:“不用,你们都歇着,我们看顾一夜就好了。下午就累着阿丙和方大夫在这里。” 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下午将城外受伤的兵都接到城里来,在城中找了一件医馆安顿好,这一次受伤的人要少一些,约莫两百人不到的样子,且还都是不算是重伤。 安顿好众人天已经黑了下来,赵勋跺着步子到医馆来找她,她迎着出来道:“去见祖母吗?” “嗯,我已经派人去接她了,城里有个酒馆,厨子都找回来了,我们去那边吃饭。”赵勋牵了她的手,两个人往酒馆那边走,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哭声,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怔,都停了下来本能的四处去看。 孩子哭了七八声,就停了下来。 顾若离听着,忽然就感觉心头的肉被剜掉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她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道:“再过几日我让人去接他们。” “天冷了,等开春再说吧。”她叹了口气,“免得路上颠簸冻着生病折腾了。” 他嗯了一声,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走的,辛苦了。”她听着一愣摇了摇头道:“天下稳定了才能去享天伦,我们不敢说担负天下大任,可也应该做力所能及的事,才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 “还是我媳妇心有乾坤。”他闷闷的一笑,有意逗她高兴,“道理说出来,令我顿生了荣耀之感。”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两个人去了酒馆,孙刃说太皇太后不来,让赵勋和顾若离吃过饭去她那边说话,顾若离颔首问道:“太子过去了吗?” “去了。”孙刃回道:“一进城后就赶了过去。” 那就让他们说说话去,顾若离和赵勋坐下来点了酒菜,过了一会儿曹骏和颜显都来了,开了三桌上了酒菜,曹骏喝了几杯就有些高了,拍着桌子道:“这一回将赵梁阙放走了,是我大意了,我自罚三碗。” 他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三碗酒,一口气喝完了,“等进了京城,我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他走了就走了,有什么关系。”颜显笑着给他递了杯茶,“过两日我们就要去京城了,你不用动这样的气,去了京城再好好打一仗便是。” 曹骏没喝茶,将茶盅放在一边,端着杯子摇摇晃晃的跑顾若离面前来,“县主……不对……赵夫人……不对,顾大夫。” 顾若离端酒站起来笑看着她。 “这一碗酒我敬您,这回您带着这么多位大夫在后方,让我们在前面冲锋献阵的时候也多点安心。我代表所有的将士给您敬酒,祝您……”他想了想,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会儿,“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不知是谁喷了酒茶出来,噗嗤一声,众人一起爆笑起来,就连赵勋都是靠在椅子上满脸的笑意,打趣道:“你是不是得喊我媳妇儿一声曾祖母。” “去!”曹骏笑着道:“顾大夫,别乱了辈分了。” 大家更加是大笑不止。 “我们都辛苦。”顾若离忍着笑和曹骏碰了杯子,“七爷的虎贲军不在,这一次是因为你们的鼎力相助,才会这般顺利。我也敬您。” 话落,她仰头喝了杯中酒,曹骏看着一瞪眼立刻就咕咚咕咚的喝了酒,大喊一声,道:“爽快。早就知道顾大夫酒量不浅,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不管深浅,总比你好。”赵勋指了指桌子上的大海碗,“换那个,和颜释文喝一碗。” 颜显酒量不好,这种海碗一碗就差不多了,曹骏一听就来了劲儿,点着头,“对,对,和颜释文喝一杯。”话落,噗通噗通的倒了一碗推颜显面前来,“你要不喝你就不是男人。” 颜显笑着摇了摇头,端着碗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碗,头就有些发涨,无奈大家都盯着他,他硬着头皮将剩下的都喝了。 “兄弟,爽快啊。”曹骏说着还要再倒,秦大同按着他道:“来,我陪你喝。” 曹骏抱着碗就走,“我不和你喝。你找远山去!” “我喝不过他,就找你。”秦大同指着曹骏,“你小子别走。” 众人哄笑起来。 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和他碰了碰小声道:“旗开得胜!” “顾大夫福如东海。”赵勋也和她碰了碰,夫妻两人都轻笑了起来,喝了酒顾若离看向颜显,他支着额头显然有些醉态,她起身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给他,小声道:“先回衙门歇会儿去。” “谢谢。”颜显喝了茶,强撑起来不动声色的出了么,一出去外面的冷风一吹,他越发的觉得头晕,站在街道上看着四周明亮的灯火,他长长的舒出口气。 就好像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离他好远似的。他摇摇晃晃的回了衙门,踌躇了好久还是去了太皇太后那边,瑞珠站在门口见着他来就笑了一下敲了门,邱嬷嬷开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颜显,“是颜世子,快进来坐。” “我一身酒气,就来给太皇太后磕个头问安,免得惊着她老人家了。”他话落,里头的太皇太后的声音已经传出来,“是释文吧,进来坐。” 颜显朝邱嬷嬷笑笑,整理了衣襟大步了进了门,太皇太后摆手道:“不要虚礼了,快坐下说话。” 赵安申坐在太皇太后的手边,祖孙二人眼睛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我方吃了酒,一身酒气难闻。”颜显远远坐了了有些心虚似的拘谨着,“您还好吧,是我们疏忽了,让您跟着受累。” 第473节 他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别的话也不多说了。等回了京城,你的婚事哀家亲自给你操办。”太皇太后是真觉得欣慰,“你家妹子才生,听说是个姑娘。等你回去可就当舅舅了。” 这事儿颜显也听说了,现在还没满月,“是!” “小杨大人不错。”太皇太后说起杨清辉,“这一次朝中许多事,他办起来都要比他老子能耐,以后啊这朝堂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颜显笑着说不敢,余光看了一眼赵安申,赵安申并未有什么异样,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听说你还救了贤妃。”太皇太后亲自给颜显倒茶,“这恩,哀家记在心里了。” 颜显羞愧不已接了茶垂头喝了一口,就起身道:“那……明日再来陪您说话,我这一身酒气实在不成体统。这就告退了。” “去歇着吧,明儿我们再说话。”太皇太后看他心事重重的,就没有拦着他,看着他出去才回头望着赵安申道:“他为人敦厚老实,将来也是能用之人。” “是。”赵安申头道:“您说的话我都记着。”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压着声音道:“回京后,一切的事情由你七叔做主,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管是你祖父还是你老子,哪一个不是靠他回来的。如今你也是,这恩情大于天……将来你也不要心头不服气,你有能耐了他自然也会松手,你没能耐就不能怪他权倾朝野,这些事他说别人说都没用,还是靠你自己。” 这些,赵安申都懂,这一路过来他看到了很多也懂了很多,赵勋和曹骏也好,和秦大同也好相处时都没有架子,该闹腾时闹的欢畅,可要有事他还是一脸肃正的骂人。 和赵勋相处,不是要摸清他的脉路,而是要管好自己的分寸,做到这一点就什么都不用多虑。 颜显回了房间,也不想洗漱直接躺在了床上看着头顶,这么多天他心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可是这种压抑他还不能宣泄,沉甸甸的。 她还好吗,每天都在做什么……这样的念头不停的浮现在他心头,擂鼓似的咚咚响在耳边。 他起身在桌边找了纸笔,随即的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不长内容也很简单,只是告诉崔婧容他们到了保定,一切都好……想了想他又加了几句战事,说了几件有趣的事。 纸铺在桌子上,写完了他就有飞快的揪成一团丢在一边的炉子里,火苗蹭的一下燃起来。 他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墨汁滴答滴答的落在衣服上,他也毫无所察。 顾若离从喝的也有些醉,由孙刃护送着往衙门这边来,快到门口时她催着孙刃,“我到了,你不用管我,快去七爷那边看看,让他晚上也早点歇着。” 赵勋还有事要做,所以她先回来了。 “是!”孙刃应是看了一眼衙门口,遂转身走了。 顾若离慢慢走着,刚到门口忽然黑暗中就有一个孩子冲了出来,惊了她一跳,“谁?”她话落敢刚落门内就有侍卫冲了出来,“县主,怎么了。” 那孩子也吓了一跳,朝她身上丢了个东西,拔腿就跑。 侍卫追孩子去了,顾若离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是一个纸包,她拆开外头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是她的香囊,当初给霍繁篓的香囊。 她和他要,他一直都不肯还回来,怎么现在却又让人还回来了……他什么意思? 她抓着香囊一时无言。 ------题外话------ 周末我还会晚更,因为一整天都要陪小朋友在外面上课……明天我就不特意让管理员安安说了哈,大家晚上十点再来看。么么哒! 周末愉快。 ☆、282 准备 荷包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边角被磨损的越发的毛糙了,就好像有人经常拿在手中摩挲着,才会这样。 她捏在手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正要回去,方才追出去的侍卫揪着一个小孩子回来。 “县主,就是这孩子。”侍卫提着孩子的衣领,顾若离看着那孩子问道:“谁让你送这个荷包来的?” 小孩子穿的破旧,一脸惊恐不安的捂着胸口,结结巴巴的回道:“是一个男人,他说只要我将这个东西送给你,他就给我一两银子。” “什么样的男人,他如何交代你的?”顾若离也不想吓着他,除了霍繁篓不会有别人。 小孩子就回道:“是个长的很漂亮的男人,高高瘦瘦的,他说让我就等在衙门口,见到一位生像仙女一样的女子,就把荷包给她。我等了大半天了,就觉得您生的像个仙女,所以就将这个荷包给你了。” 仙女啊……顾若离莫名的就想到了那天在雪地里,霍繁篓回头看着她时似笑非笑的话,“你是不是别人的菩萨我管不着,可你是我的菩萨!”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和侍卫道:“让他走吧,他也没有恶意。”霍繁篓这会儿也不可能进城,更加不可能留在这里,所以抓着孩子也没什么用。 侍卫点头松开孩子,那孩子撒腿就跑远了。 顾若离低头看了看荷包进了衙门,去太皇太后那边坐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房里。 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次霍繁篓从京城赶路去卫所,只见了她一面又匆匆离开……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只知道他去了岭南,却不知道他近况如何。 说恨说讨厌都谈不上,只是,只是不再当他是朋友了,彼此早年的那份情谊,就这样在一次一次的事情中消磨的淡了,像是一块极浅的胎记藏在了心底。 他叹了口气靠在床头把玩着荷包,房门推开赵勋从门外进来,看见她手中的荷包眉梢一挑,问道:“霍繁篓来过了?” 他还记得当年的太原城中,她将装着银票和腰的最重要的荷包,隔着的墙丢给了霍繁篓。 “他没来,是让一个孩子送来的。”顾若离起身过来帮他脱了外衣,又提了热水倒了给他梳洗,靠在架子边淡淡的道:“以前我和他要,他都不还的,说是他的东西。这一次为什么又突然还回来了?” 赵勋洗着脸没有说话,她递了帕子给他,他一边擦着脸一边回道:“他昨天到的京城,今天赵梁阙回去后必然商议过什么。我看他很有可能领兵冲阵,所以送还了这东西,是和你做个了断吧。” 不是和顾若离了断,是和自己的过去了断,强迫着自己放下不该念着的东西。 但是赵勋不会这么说。 “嗯,除此以为也没有别的解释了。”顾若离坐在一边轻声叹了口气,他就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后,酸里酸气的道:“舍不得?” 她没注意他的语气,摇了摇头道:“没有。”也不是才这样,都好久了,她也早想过这个问题,也过了最初的可惜和不舍。 赵勋唇角勾了勾,嗯了一声。 “好好说话。”她反应过来,踢了他一脚,“阴阳怪气的。” 他扬眉道:“我媳妇儿想别的男人,我要是能好好说话就奇怪了。”她听着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行,那我不想了行吧。” 他喝着茶将侧过来一些,她立刻会意就凑上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还不等她收回去,就被他一下拽过来按坐在自己腿上,一个深长的吻压下来,吻的她喘不过来气才松开,意犹未尽的看着她。 “蹬鼻子上脸。”她歪在他怀里笑了起来,他又在她唇上啄了一记,哼哼道:“我自己媳妇儿,想亲就亲。” 她捏着他的脸,点着头道:“行,你媳妇儿。” 他挑着眉头哈哈笑了起来,搂着她在她身上各处摸了一边,她痒的很就拍着他的手道:“行了啊。” “瘦了。”他叹了口气心疼的道:“好不容易长点膘,这两个月又瘦了回去。” 她笑着道:“我又不是猪,还长膘呢。”话落抱着他的腰,道:“我们回去,那祖母怎么办,是留在这里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去。” “留在这里吧。”他淡淡的道:“跟着去还要分神照顾他,打起来我们无法兼顾。” 她也是这样想的,留在这里最好,有邱嬷嬷在再留两个人护着就应该没事。 “走,睡觉去。”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天天一个人睡实在无趣。” 这一路走过来他们都忙的很,像今晚这样有空待在一起说话睡觉还是头一回,她笑着道:“去洗澡,身上臭死了。” “一起洗。”他抱着她起来往净室去,“好好洗洗。” 顾若离一想到他在浴桶里的样子就红了脸,摇着头道:“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堵了唇,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挑眉道:“夫是天,容不得你说不。” 她就拧了一下他的腰,“再说一遍。” “妻是天!”赵勋改口极快,说的滑溜的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今天就勉为其难陪你沐浴一次了。” 顾若离被他逗笑了,埋在他怀里笑着道:“我家赵将军越发油嘴滑舌了。” “有吗,尝一尝。”他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又是一个吻,边吻着边解她的领子,手探进衣襟细细的抚摸着,她软软的躺在他怀中回应着…… 第二日一早夫妻两人又各自忙开了,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有碰上,顾若离从医馆回来陪着太皇太后用午膳,太皇太后道:“明日你们走你们的,哀家就和邱嬷嬷留在这里住几天,免得跟着去了你们还要分神。” 顾若离正想着怎么开口说这件事,听到她这么说就点头道:“那留些人给您用。这里都太平了,百姓也会陆陆续续的回来,您得空也四处走走看看,权当散心。” “嗯,哀家不想那些劳什子的事了。”太皇太后笑着道:“想破了脑袋哀家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还不如什么都不想把自己照顾好。” 顾若离赞同的点着头。 吃过午饭顾若离又和杨文治等几位大夫在衙门前院碰头开了会,杨文治道:“去京城不比别处,虽也打了可终归算不得大战,这一回决定成败,也是他们最后的堡垒,一定会奋起抗争,所以我们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嗯。”闵正兴颔首道:“杨先生所言甚是。这攻城不必平原面对面打硬仗,我们弱势伤亡肯定不会少,所以药和军帐都要添加。” 雪盏在一边拿笔记着。 “原先有三十顶,太原的时候就有点挤了,这一回再添置三十顶吧,人手上我们再分配一些。”顾若离点头,道:“这件事我等会儿就去和七爷说,让他帮我置办齐整了。”她说着又看着刘大夫,“外伤的药呢,你觉得可够?” 刘大夫就放了茶盅正色道:“正要说这件事,若按照前面两战的伤亡当下的药是足够了,可就怕……杨先生和闵先生也都讲了,京城是硬骨头,我觉得还是照原样再加一倍的好,不过时间有点紧,我也打听过城中的药铺里的药,怕是不够。” “那就立刻派人去买。”顾若离说着记上一笔,又看着白世英,“你的药呢,还有多少?” 白世英翻了本子,回道:“还有四百颗不到,应该是够用了。” “嗯。”顾若离点了点头,因为不是每个伤兵都需要的,他们出征前做了充足的药,“不管怎么样,在用的时候尽量省一点,免得真正要用时却又不够了。” 众人点头应是。 “师父。”张丙中咳嗽了一声,道:“医疗队一百人可要再加一点?” 顾若离有些犹豫,想了想道:“这事我下午一并和七爷说了,看他什么意思,若能抽调人手出来再给我们一百当然是好的,如果不能……大家只能辛苦一点了。” “也差不多了。”方本超道:“这么多人我觉得足够了。还有干粮的事,下午要分派下去,将馒头蒸出来越多越好,牛羊肉装好,这天放上两三天坏不了。” 雪盏拿笔一一记好,顾若离和杨文治就一起去找赵勋,他正在和曹骏以及颜显几人围着圆桌前的京城布防图在开会,决定攻城的策略,见她们过来就停了下来,看着她。 赵勋问道:“你那边定下来了?” “嗯。”顾若离正色,拿出雪盏记录的本子将她们刚刚开会提的几点读了一遍,道:“……干粮我们一会儿自己去联系,城中的馒头点心铺子,包括衙门里找回来的厨娘加上我们自己人,应该能做出一部分来,剩下的就只能后面再做了。” “但是药材紧缺了些,刘大夫找了几家药铺,外伤用的药还是不够多,我们想要备的充足一些,恐怕还要去外面调一些过来,此事要你协助。”她公事公办的说着,一一列出来,“人手上,若能添就添,不能添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军帐要再添三十顶,到时候你派百十个人过来帮我们搭好就成。” 她说着,大家都看着她,目含笑意,她一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没有。”曹骏摇着头回道:“只觉得顾大夫有大将之风。” 顾若离失笑看着赵勋,等他回答。 他略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回道:“药材即刻派三路人出去,在周边寻一些回来,你尽快将名录列出来给我。”他话落,顾若离就直接将名录递给他了,“已经列好了,就是这些。” 药的分类不多,但是数量庞大。 “好。”赵勋接过来交给孙刃,“派人去办。” 孙刃应是而去。 第474节 赵勋又接着回她前面的话,“军帐没有问题,我方才查过府衙里还有六十顶都取出来给你们。人手方面让曹骏去办,他的人他比较熟悉。”话落就看着曹骏。 “行。”曹骏点头,“明早以前你要的一百人我给你送去。” 顾若离抱了抱拳,回道:“有劳曹将军。” “不客气。”曹骏呵呵笑着,赵勋又接了话道:“干粮的事你既然能办,那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难处再来和我说。” 顾若离颔首回头看着杨文治,问道:“先生可有要补充的?” “若能有棉被和霜炭补充就更好了,只是数量太多炉子也不够用,所以也就不强求,此事我们再想想办法。”杨文治含笑道:“其余的就没有了,顾大夫都说完了。” 顾若离就点头看着赵勋,他点了点头,“药材你大约还能撑几天?” “若是伤亡较大,一两日就能耗尽,若和太原城状况一样,那五天足够能应付。”顾若离回道。 “药材的事我来办,不会耽误你时间。”赵勋点了点头,顾若离该说的说完了也不耽误他们说事,和几人打了招呼就走了。 她一走,曹骏就笑起来贼眉鼠眼的道:“说不定这一次连太原城那样的规模都用不着。” “行了。”秦大同拍了他的脑门,“还没打你就骄傲了,赵梁阙还有他身边的谋士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讨不着便宜。” 曹骏嘿了一声,拍了桌子道:“最坏的打算,就是卸他六块,少两块给他算个全乎。” 秦大同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指了布防图上的一点,道:“我们从这里过去,在半道上他们必然会派人拦截,不会让我们真的打到外城脚下去,所以你看我们是不是要兵分两路,一路迷惑他们先解决一部分,一路直接到城外,一来回头能夹击,二来也能震慑住他们。” “我到觉得不行。”颜显微微摇头,否决道:“你能想得到他们也必然做了防备,我们不可能轻易到京城,怕是在通州就被拦住了。” 秦大同也觉得颜显说的有道理,便皱了眉头,几个人都朝赵勋看去。 “通州不足为患。”赵勋淡淡的道:“此事我来安排。” 他的话刚落,曹骏啊了一声拍着桌子道:“我知道了,通州当年的布防都是你一手办的,纵然他换了汤可骨是换不透的!” 通州和京城还不一样,京城毕竟赵梁阙的重心所在。 “这么说来,我们就能直奔京城了。”秦大同也兴奋起来,“行,那我们再接着说后面的。” 赵勋颔首,正色道:“明日一早我们启辰。”又道:“过了通州我们就不能再大意。”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赵梁阙。 而且,京城向来易守难攻,他们想要进去并不容易。 药材的事赵勋答应去办,顾若离就解了一个大难,马上让人去点算接受衙门里的军帐,这边又让瑞珠带着厨娘在衙门里蒸馒头和做饼,外面所有的的馒头铺子都接了活,日夜不停的做干粮,但凡能顶饿的,来者不拒。 “现将药熬出来一部分用瓮装好。”顾若离和白世英去了药铺,“那两个瓮暂时够用了,等到那边还像以前一样,一边搭军帐一边起火熬药。” 白世英点着头动作极快的称药配药,欢颜带着的人去后面泡药煎药,一时间药铺后院烟火弥漫的,连人都看不清。 顾若离又买了一些霜炭让人装了车,各边都检查了一遍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她又几边都检查了一遍,和白世英一起随便吃了两个馒头,回到府衙时就已经是后半夜,赵勋还没有回来她累的都没了力气洗漱,瑞珠打水进来时就看到她已经倒在炕上睡着了。 瑞珠叹了口气,上去将她鞋袜脱了正要给她擦脸,赵勋从门口进来看见了便朝瑞珠摆了摆手,瑞珠应是退了出去。 赵勋就在炕沿坐下来看着她,附身在她嘴角亲了亲,就在盆里拧了帕子给她轻轻擦着脸。 等给她捂脚时顾若离醒了过来,一咕噜爬起来坐着看他,问道:“什么时候了,是不是准备走了?” “才寅时,你再睡一会儿,我们先走,你们晚点没事。”赵勋说着将她的脚擦好放被子里去,顾若离摇着头道:“不行,我要去看看东西是不是都准备好了,还要去医馆走一趟几个伤员昨天还发烧的今天连走前我要再检查一遍。” 她说着抓了衣服穿着,回头看着赵旭,“你睡会儿,不用管我了。”等到门口又想了起来,回头过来看他,轻声道:“这一次不比前面,你多加小心。” 战事上她没有能力帮他,只能说一些这样的话来宽慰自己也提醒他。 “嗯。”他起身抱了抱她,“你也多加小心,我会增派人手护着你。” 她也不推辞,要是她被抓走了对于赵勋来说就是莫大的掣肘,所以就点头道:“行,那……我们都注意安全,预祝此战大捷。” “嗯。”他送她出了门,看着她提着灯笼带着两个丫头快步消失在夜色里,许久以后也是转身去了前面。 天擦着亮时,停在城外的兵集合,近四万的兵起营的声势极大,在初升的朝阳中浩浩荡荡的往通州而去。 顾若离收拾停当,一行三十几辆马车随在其后,太皇太后站在门口看着,和邱嬷嬷叹气道:“也是辛苦他们夫妻了,天下那么多人,能指望的却只有他们。” “您就放心吧。”邱嬷嬷笑着道:“此番风波平了,大周必定百世昌盛。” 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邱嬷嬷的手。 ☆、283 京城 原本计划的没有这么多的军帐,现在多出来这么多,顾若离就不得不将自己的马车让出来,和白世英两人共骑一匹马随在一边。 冷风扑在脸上,白世英将顾若离兜着脸的围巾整理了一下,喊着道:“要不,咱们跑一会儿去前面等着,等他们的时候还能下来动一动,晒晒太阳。” “也行。”顾若离点着头,前面就是军队,不过是瞧不见赵勋的,这里头尾不得见,走到最前面至少得用半个时辰,“我们多跑一刻钟,在路边晒一会儿太阳去。” 实在是太冷了,她看着欢颜几个人的脸都是红通通的,就喊着她们道:“把脸捂好了,要不然吹几天脸就要生冻疮了。” 从保定到通州最快也要三天的时间。 “好。”欢颜搓着手将脑袋缩在雪盏的背后,几个人和杨文治几人打了招呼,就骑着马绕过官道往前跑。 一路过去,旁边赶着路的士兵们就喊着,“顾大夫,从前面有条小路你绕过去可以省一个多时辰的脚程。” “好。”顾若离点着头,“我在前面等你们。”她说着催着马往前跑。 就这样走了三天,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到的通州,顾若离没有和赵勋见着,两个人停下来就忙着各自的事,尤其是他,睡觉的时间都是凑着的。 在通州城外大军并没有扎营,而是原地起了火大家在各自的列队里休息,一副随时准备接着走的情形。 “赵将军打算一会儿直接进城吗?”大夫们也凑在一起说着话吃干粮,杨文治看着顾若离道:“老夫记得,通州早年的军防都是赵将军布置的,这里莫不是……不用打?” 顾若离也不知道,听到后不由楞了一下,想了想还真是有这种可能。 “那敢情好。”张丙中嘿嘿一笑,道:“最好到京城也这样,那我们可就真的省心省力了。” 岑琛笑着道:“若真是这样,那我都要埋怨阙郡王了,让我们白跑一趟。”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在听到一声尖利的呼哨声响起,所以人蹭的一下站起来,随军久了这种两长一短的哨子顾若离睡着了都能分辨出来。 “真的要进城啊。”韩苗苗跳了起来,“赵将军太厉害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进城了。” 众人一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方才摆出来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塞马车里搭马背上,方本超回道:“……要的就是光天化日,气死赵梁阙。” 前面的兵已经陆陆续续的动了起来,有人招呼着他们,喊着道:“顾大夫,我们先走了,你们也快点。” “马上就来。”顾若离觉得奇怪,可见不到赵勋他还真是问不到有用的信息。 她满腹心思的过城门,视线在守城的人身上一一扫过,她和白世英两人坐在马背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围巾兜住了半张脸,眼睛四处转着也不易被人发现。 城门口站着十几个人穿的都不是他们的衣服,但都是笑盈盈的,一脸的坦然和欢喜,这样看来杨文治说的是对的,这里守城的人根本就是赵勋的人,他一到城门也就开了。 “这样就轻松了。”白世英低声道:“这些人你认识吗,不知道在通州的是什么人。” 顾若离不知道,目光就落在城墙根上,眉头微蹙,马又往城内走,通州城中还和以前一样精致,两边繁华的街市,作为要塞和码头人流量向来很大,要想在这里找一间说的过去的客栈,都要提前一天预约。 今天因为他们的到来,城中的人都消失了,两边的铺子也都按例关了门,街边还有没有来得及收走的混沌摊子,炉子还是腾腾冒着热气,混沌在沸水里咕咚咕咚的翻滚着。 “看来,在我们来前这里曾发生过打斗。”城门边还有许多未清理干净的新鲜血迹,顾若离低声道:“我要去看看七爷。”她怀疑赵勋是不是提前进城过,要不然这一趟太顺利了,简直比阳泉还要省事。 这可是通州,京城的门户赵梁阙这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他们进得来的。 “怎么了?”白世英一愣,“你猜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顾若离也说不好,就是感觉不太好,她喊了瑞珠过来让她骑马带着白世英,自己则一人一骑往前追赵勋,等出了城还没有看到他,倒是遇到了颜显,她问道:“七爷呢?” “七爷在后面还没有来,说还有事要处理。”他轻描淡写的,顾若离凝眉道:“通州城里原本安排守城的人是谁?” 颜显回道:“以前都督府的一个参将,先前和我们并不来往,但早年他曾受过远山的恩惠,暗中有交情。”又道:“姓胡,等过几天你应该能见到此人。” 顾若离点了点头,也不着急走就等在城门边,颜显见她不走也不放心索性道:“我陪你去找他吧,估摸着他在衙门里。” “行,那你陪我去。”她说着,两人骑着马往衙门那边去,一问才知道赵勋根本不在这里,颜显也觉得奇怪,“莫非错开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摇了摇头道:“应该还在城中,我们再去找找。” “好。”颜显也不问她为什么感觉这么肯定,就陪着她在城里走了亮趟,等大军都出城了还是没有看到赵勋,颜显道:“也是奇了,莫非是有事不在城中吗。” 顾若离心里越发觉得没底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就一直在想他们进城前,通州城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赵勋怎么做到一动一卒就轻而易举进城的呢。 “你今天早上看到他了吗。”顾若离问颜显,他听着一愣摇了摇头道:“从昨天就没有看到他了。” 他说完,就明白了顾若离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的满城找赵勋,“你是觉得他受伤了,又不敢叫你知道,所以故意躲着你?” 她点了点头。 “应……应该不会吧。”颜显摸不着脉路,受伤了难道不应该来找顾若离吗,这城里成外还有谁的医术比她好的。 难道是怕顾若离训斥他? 看不出来,赵远山还是个惧内的。 颜显理了理缰绳,回头道:“那我陪你去几家医馆看看?” “方才一路我都注意了,有几家医馆开门的,但门内门外都没什么异样,他就算来过这会儿应该离开了。我们还是去城门边等。”她说着,策马去了城门,城中的百姓陆陆续续出来了,有几家胆子大的铺子都开了门做生意了。 顾若离等了一刻钟左右,就远远的看到赵勋和孙刃骑马朝这边来,身姿挺拔看不出异样来,可老远看到她在这里还是目光闪了闪,随即又是若无其事的过来,问道:“怎么没走,等我有事?” “我没事。”颜显摆了摆手,“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啊。”说着,朝孙刃打了个眼色,孙刃立刻会意就拱手行了礼,跟着颜显出城先走了。 顾若离就看着他也不说话翻身上马和他并肩慢慢走着。 “怎么了?”他看着她板着脸也不说话,问道:“有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顾若离就歪头打量着他,忽然就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拽过来,闻了闻顿时沉了脸道:“你受伤了?” 赵勋脸色一变顿时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没有,我怎么会受伤。” “你身上有药味还有血腥味。”她常年和这些打交道,有一点味道她就能闻得出来,“哪里伤着了。” 他看着她,见她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要再骗我我就真的生气了的样子,就顿时露出笑容来,轻描淡写的道:“胳膊上,刮了点皮。” “去路边,我看看。”她说着指了指路边,自己先下了马,赵勋就磨磨蹭蹭的过来翻身下马站在她面前,路两边没什么人,可城楼上有人盯着,她发现他袖子和衣领上都有血迹,又隔着衣服摸了摸,发现肩膀上厚厚的一层,显然是包扎过了。 “重不重?”她摸出好大一块纱布的样子,顿时红了眼圈看着他,他身上有很多伤疤,可那都是以前的,她谈不上心疼,他们在一起后他就没有受伤过,今天还是第一次……所以感觉很不好。 “没事,没事。”他一见这样顿时什么话都编不出来了,“就今天天没亮前提前进城了,和胡振义一起杀了几个人,他也是被人架空了手中没什么权,我就……” 要不是提前夺了兵权,他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进来。 顾若离皱着眉扶了他的脉,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就在马背上翻了自己的药箱拿了颗白药给他吃,“先把这个吃了,你要是有什么事,这么多人怎么办。”话落,递了水壶给他。 第475节 他乖乖的吃了药笑着露着牙齿来,“我怎么会有事。” “一会儿慢点走,今天晚上休息的时候我再帮你看看,也不知道伤口处理的怎么样。”她叹了口气,没看到人时担心,看到了就更加担心,怕他受伤最后还是受伤了。 “嗯。”他拍了拍自己的马,笑着道:“和我坐一匹,我们走快点,今天到不了京城,我怀疑半道会有一仗打。” 顾若离没有反对,牵着自己的马坐在他身上,他搂着她在怀里轻声道:“夫人,我真没事,和你保证!” “那你躲着我做什么。要不是我在这里等你,恐怕等你伤好了我都不知道。”她回头瞪了他一眼,“有我这个大夫在,你居然还偷偷摸摸的去别的医馆。” 他就是怕她知道了伤心才会偷偷去找别人,谁知道……她居然还是知道了。 也不知道谁说的,等查到了非割了舌头。 “你不用猜谁告诉我的。”她好像猜到他的心思一样,“我一进城感觉就很不好,找了你半道都说没有看到你,我就越发相信你有事了,这才在城门口堵着你。” 他又咳嗽了一声,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在她脸上亲了亲,“夫人和我心有灵犀。” 文绉绉的,听的顾若离起了鸡皮疙瘩,又忍不住失笑道:“行了,下回你要小心点。多带人在身边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赵勋点头保证,“不会有下次。”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入夜的时候风平浪静,京城不过几十里的路,若有千里眼在白天的时候大约就能看得道城墙了,他们却停下来没有再赶路,而是在原地休整,和昨天一夜没有扎营,原地靠着火堆休息,一半人上半夜,一半人下半夜。 顾若离拉着他进了医帐,瑞珠提着炉子进来,帐子不一会儿就暖烘烘的,他脱了外套她这才看到,整个左肩都被纱布包的紧紧实实的,纵然很厚可血迹还是渗透了出来。 她扶着肩膀也不说话,赵勋就看到她柔声道:“一点都不疼了。” “别动。”她拍了他的手,他就不再说话规规矩矩的坐着,看着她拆开了纱布露出里头的伤口,伤口其实不算小,从脖子下面横着划到手臂,伤口很古怪但是肌肉外翻流了很多血。 “赵远山,这也叫小伤。”顾若离气的不得了,“你就第一时间来找我,我帮你缝合了还能好点。你找的什么大夫就这么上点药就凑合过去了,要是发炎了怎么办。” 他龇牙笑看着她。 “你是不怕死。”她气的不得了,又踢了他一脚,让欢颜打水进来,欢颜端着盆子一进来就惊呼了一声,捂着嘴道:“将军,您怎么伤的这么重。” 赵勋还想让她劝顾若离,没想到这丫头更夸张。 “行了,你去弄点吃的给你们县主,这里不用你待着。”赵勋扫了欢颜一眼,欢颜就嗷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顾若离给他重新清洗了一下,将闷的有些发白的皮肉割掉,“疼不疼。” “不疼。你尽管割。”他眉头都没有抖一下,间隙还端茶喝了两口,顾若离想了想还是给他吃了点药,等药性上来他就居然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她尽量快些的缝合好,等收了针包扎好他就已经醒了过来,笑着道:“好了?” 她嗯了一声,交代道:“明天下午还要换药,你不要忘记了。” 他点头应是,起身抓了衣服穿着就朝外面走,又在桌子上拿了一个馒头,“晚上你不要睡,若是累了就合衣坐一坐。”他说着正要出门,她跟着他出去边走边道:“你自己也小心。” 他停下来看她,颔首道:“昨天是双拳难敌四手所以受了伤,今天不会的,你放心好了。”他说着,已经嚼着馒头迎着冷风走远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她拢手站在军帐门口,待了一会儿就去了找杨文治他们,他们不知道赵勋受伤的事,看见她方本超道:“闵大夫说今晚说不定要有事,有人可能会偷袭我们。” “有这个可能。”顾若离道:“我们就待在一起吧,有什么事也能互相照应,累了就在椅背上靠一靠。” 众人都点头,她有看着杨文治和闵正兴,“……搬两张行军床来,二位先生睡会儿。”他们年纪最大。 两个人也不推辞,确实有些熬不住了,就合衣躺在床上睡着。 大家各自养着精神,烧着两个炉子就围着炉子说了几句话后各自打着盹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就听到一阵厮杀声传来。 众人几乎是一起睁开了眼睛,互相对视一眼,一瞬间都站了起来,杨文治和闵正兴也都起了身,抚了衣服,看着顾若离。 “好像很远。”顾若离侧耳听着,闵正兴也听着颔首道:“至少离我们这里有十多里的路。” 声音不算小,但是认真听起来就有点虚。 “好像两边都有。”顾若离指了指身后,不确定的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大家纷纷出了门,就果然看到很远的地儿有人往后面跑去,不等他们说话就看到有人骑马朝这边跑来,也来不及下马看着顾若离道:“将军有令,让县主和几位大夫立刻将人分成三路,一路留守两路准备药品,一刻钟会有人来接你们。” 顾若离点头,那人骑马飞快的走了。 “阿丙和岑大夫还有刘大夫一起带着苗苗以及四十个人去东面。”顾若离分派着,“毛大夫和齐大夫和闵大夫带着二妮和四个人去西面。” 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回去收拾了药品放在马车上,过一会儿果然有人来接他们,分开两路往前面跑去。 顾若离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怎么打起来,但是这些都不是她管的事,她只要在后方照顾好每一个送来伤兵就好了。 他们一走,他这里飞快的将军帐搭好,但是奇怪的是,两边的打斗声没有停歇过,可他们这边留守的却一直没事。 顾若离想了想,和杨文治道:“先生去东面,我去西面,这让方大夫和李大夫留着就行了。” “好。”杨文治颔首,带着人骑马往东面而去,顾若离则奔带着人奔去了西面。 是有人打算做双翼形包抄他们,可不等他们近身,赵勋早就安排好了人在半道上拦住了对方,两边就直接交上了手,顾若离看到了秦大同,她进帐子时秦大同正好从里面出来,两人顶头碰上都是一楞,她问道:“你受伤了?” “伤的手臂,中了一箭没有大碍。”他拍了拍自己的手翻身上马,顾若离觉得奇怪,就问道:“这边领兵的是谁,七爷在哪边?” 秦大同回道:“这里领兵的是韩鹤山,哪边应该是霍繁篓。”他说着一夹马腹,“远山在东面,县主自己小心,在下去了。” 东面是霍繁篓吗。 顾若离愣住朝东面看去,不等她多转几个心思就有人抬了进来,她立刻收了心神进了医帐。 这一夜两边,是这一次到京城这一路打的最激烈的一次,尤其是东面似乎早就料到赵勋会半道等着,听说还早在设了陷进和绊马索,赵勋有没有中计她不是知道,但西面这里受伤的状况却不容乐观。 天色渐亮,四周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韩鹤山带着自己的人退了,一直推到京城下扎营露宿,与他们不过相隔几十里的距离,遥遥相对。 顾若离一直忙到下午才吃上,秦大同来清点人数时她才知道,这一仗他们死伤足有三百多人。 不是攻城,这样的伤亡已经很大。 “看来,这个韩鹤山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多了。”秦大同在顾若离对面坐下来,猛灌了一口茶,顾若离收拾好手中的伤兵过去给他换药,“亲大人与这人交手过了?” “嗯。”秦大同回道:“我手臂上这一箭就是拜他所赐。” 居然能伤到秦大同,看来此人确实不简单……她又问道:“七爷那边呢,什么情况。” “霍繁篓我们还是比较了解的。”秦大同看了一眼顾若离,他知道他们曾是极要好的朋友,“他也是第一次带兵,更侧重于诡计,提前做了许多的准备,打上了就退,等你追过去他就又逃走了。不过他在七爷手中是占不了便宜的。” 其实,以霍繁篓的资质,和赵勋面对面的打,他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可圈可点了。 “好了。”顾若离将秦大同的伤收拾好,让他喝了药,秦大同往外走边走边道:“县主也去休息一下,晚点我们收拾停当就启程。” 他们还要将最后的三十里路走了。 顾若离点头,下午大家收拾好,将作为的伤兵送回保定后,他们全军就又往前挺近了四十里,京城遥遥在望,而中间夹着的正是霍繁篓和韩鹤山带着的一万人,不怕死的扎营在城墙之下。 挡在他们前面。 顾若离坐在马背上往前看着,城墙上旗帜翻飞着,人头攒动。而城墙下也密密麻麻都是人头,分不清谁是谁也看不清脸,但是她知道,在那些人中一定有霍繁篓。 因为知道有今天,所以他将她的荷包还给她了是吗。 咚咚咚的声音响了起来,忽然就听到城墙上传来一阵阵唏嘘声,他们离的很远听的不清楚,但是很肯定城墙上此刻有什么事而引起了骚动了。 “县主你看。”韩苗苗指着墙头上一个黑点儿,“那个人是被推着上来的……哎呀,被挂出来了。” 顾若离看不清,沉声道:“走,到前面去。”她一路飞奔到前面,越离的近城墙上的情景就看的越清楚,韩苗苗说的没有错,城头不但有人被推了上来,而且,还被捆着绳子,挂在了城上。 是谁,谁被挂出来了…… 她急着往前走想要看清楚,心头也砰砰跳着,能被挂在这里的人一定是和他们有密切关系的人,否则赵梁阙这么做毫无意义。 “娇娇。”她忽然被人拉住,她一愣回头看着赵勋急着问道:“谁被挂出来了。” 那人悬空挂着,脚乱蹬乱踢显然很害怕。 “应该是侯爷。”赵勋凝眉看着,淡淡的回道:“你舅舅!” 方朝生在宫中啊,怎么会……她还没有回答,随即又看到一个人被挂了出来,就跟卖肉的铺子上勾着的肉。 这一次是个身量很瘦小的女子,看上去像个年岁很小的小姑娘。 “不会是……”顾若离结结巴巴的道:“是大公主?” 赵勋看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安申呢。”她四处找着,四处都看不到赵安申,赵勋回道:“他不会有事。” 顾若离捂着嘴看着大公主,穿着一件桃红的短袄,手腕被拴着悬挂在城墙上,她吓的似乎在哭,身体不停的打着转儿,整个人都在发抖。 城楼下韩鹤山带着人的在不停的笑着,仰头看着上面的人。 “他打算做什么,一天杀一个人?”顾若离说的也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赵梁阙碎尸万段,“胁迫你退兵?” 赵勋没有说话,就听到城墙上有人喊着道:“想换此二人可以。”那人指着大公主道:“让他兄长来,一命换一命!” “可恶。”曹骏从后面催马过来,气着道:“那是大公主吧,他们居然要让太子爷去换大公主。” 四下里一片寂静,随即城墙上又多出一个人来,静静立着看着他们。 及时隔的很远,顾若离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霍繁篓,穿着酒红的直裰披着大红的斗篷,很瘦很高临风而立,而以往大不相同。 他好像也发现了顾若离一般,视线一转落在她这边,隔着无数人的视线,两人目光一撞。 ------题外话------ 我以前要是白天没空写,我就会晚上等姑娘睡着了爬起来写,写到十一点四十更新,这样做过好多次…昨天一天都没空碰电脑,就想晚上等姑娘睡着了起来写……但是!我居然睡着了,一觉到天亮! 所以我光荣的断更了!对不起哈,第一次没请假就断更…丢人,捂脸! ☆、284 交情 他的目光,是熟悉而陌生的,没了以前的桀骜不驯,多了凌厉和漠然。 顾若离怔住,静静看着他眉头不知不觉的蹙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她没有资格去要求他做什么,他们也不过是彼此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或许留了记忆,也许还是刻骨铭心的,但那又怎么样,最终他们还是越走越远,回到各自本该的轨迹和人生中去。 她握着赵勋的手,紧紧攥着,赵勋侧目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人都会变的,不必伤感。” 她点头,却觉得其实她和霍繁篓都没有变……霍繁篓一向如此,除了自己别人的生死都不在他眼里。 “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城楼上的人又接着喊道:“一个时辰后,这绳子可就会断了。” 话落,有人在绳子的下端挂了一根粗长的线香,这种香烧完约莫要两个时辰,但在城墙上他们算的是一半时间,等烧到头就会烫到绳子,断了人也就掉下去了。 那么高的城墙,大公主就算摔不死也必定残了。 更何况,这么掉着吹着冷风,这一老一小恐怕也坚持不住两个时辰。 第476节 “怎么办。”顾若离看着赵勋,城下有人拦着,城上有人虎视眈眈的搭着弓箭,只要他们轻举妄动恐怕连两个时辰都不用,城墙上挂着的一老一少就会直接摔下来。 “稍安勿躁。”赵勋捏了捏她的手松开,曹骏问道:“远山,这事儿怎么办。” 眼下两个办法,一个根本就不要去管方朝生和大公主的生死,不但不管他们就算待会儿他们挂上一排的人都不要管……这样一来,人质对他们来说就没有用了。 要不然,就让赵安申去换,对于曹骏来说,太子不太子还真是无所谓,他们都打到这里来了,还怕没人坐龙椅?! 赵勋扫了一眼城墙上的两个人,眉头微蹙,“和我去军帐。” 曹骏哦了一声应是。 赵勋看向顾若离,低声道:“一直看着也无用,你去休息一会儿。”话落,看了一眼韩苗苗,“扶县主回去休息。” 韩苗苗失魂落魄的点头应是,扶着顾若离道:“县主,我还没看到安生,怎么办。” “你去找找他。”顾若离四处看了看,“别让他做傻事。” 韩苗苗犹豫的点了点头,松开顾若离就朝前面跑去,赵安申一定看到了大公主,就怕他自作主张的去换人,到时候……她不敢想象,就在人群里拼命的去找赵安申,找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到他影子。 “苗苗。”待她跑最角落里,就看到地上盘腿坐着一人,很不起眼的淹没在人群里,她眼睛一亮跑了过去,“安申,你没事吧。” 赵安申盘腿席地而坐,背对着城墙,脸色发白极其的难看,听到韩苗苗问他,他艰难的朝她咧了咧嘴,苦涩的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当年他娘去世的时候他曾亲口答应过,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可是现在,他眼睁睁的看着大公主挂在城楼上,却是无能为力。 他不能去换她下来,因为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可是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大公主死。 这样的折磨,不曾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如同架在火上炙烤,生不如死。 他很想冲过去,告诉他们他在这里,可是又知道这样做不但毫无意义,还会将赵勋逼到死角,让他进退两难。 赵安申垂着头只有苦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忍的很辛苦。 “不会有事的。”韩苗苗蹲在他面前,将他抱着轻轻拍着,“大公主不会有事的。” 赵安申的眼泪落了下来,缓缓抬起头道:“谢谢。” “我来想办法。”韩苗苗看着他这样心里难过,赵安申一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她就贴着他耳朵低声道:“我从通惠河外下水,枭水到步量桥,从桥底下进城,他们想不到的。” “不行。”赵安申知道,那条岔道是过通州直接进皇城的,皇城内的米粮都是从这条河里运进去的,但是那边是有闸门的也有人把手,一般人根本进不去,“那条水路很深且难走不说,上面也巡列有人把守,你去了就等于羊入虎口。” 最重要的,她一个人根本杯水车薪,不但救不了大公主,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我有办法的。”她正要说话,赵安申已经摆手打断她的话,“你这个法子很好,我们去找七叔商量,但是你自己一个人却绝对不可以。” 他说着站起来,人又来了一点精神回头看了一眼还被掉在城墙上的大公主,拉着韩苗苗飞快的朝赵勋的军帐而去。 他要去找赵勋商量对策。 要打当然是可以,可是这一仗不是一个时辰能解决的事,到时候人还是救不回来。 军帐之中,赵勋正在和秦大同几人商量,赵安申直接进去,喊道:“七叔,苗苗有办法。” 大家就都停了说话,看着他们。 “从水路走。”赵安申看着几个人,显得有些兴奋,“眼下只有水路能走,只要进了城我们的赢面就会大。” 赵勋挑眉看着他,他根本就不用开口颜显已经摇了摇头道:“太子大约没有去看过步量桥,那边从个很早以前就有人把手,此番攻城他们也定然想到了这层,必定会堵住。” 赵安申一楞,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韩苗苗能想得到的,赵勋又怎么会遗漏。 “太子坐下说。”赵勋指了面前座位,赵安申就拉着韩苗苗坐了下来,就听到赵勋道:“释文说的没错,河道走不通。” 赵安申失落的点了点头,韩苗苗急着道:“那怎么办,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如果不想办法,他们真的会将大公主丢下来。” “你知道城中有多少百姓吗?”赵勋看着两个人,“不说百姓,就是和大家有关的人,包括宜春侯府……” 赵安申一愣,侧目看了一眼垂着眼帘的颜显。 “但凡他们成功一次,其后必定屡试不爽。”赵勋淡淡说着,波澜不惊。 韩苗苗听的顿时瞪大了眼睛,“那……那您的意思是,不救人?”赵勋的意思很明显,救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那他们的目的就会从攻城变成救人,周而复始,不说的别的就他们的粮草也耗不起。 赵勋没有说话,靠在椅子上手指点着桌面,发出轻轻的敲击声,仿佛叩在赵安申的心头上。 他很能理解,若对方不是大公主,他会第一个赞同赵勋。 可是…… 雷武站在霍繁篓身后,两个人的下面就是挂着的方朝生和大公主,大公主原本一直在哭,哭了一会儿后人就晕了过去。 城上的风很大,四面呼啸着吹在脸上就跟刀子割着似的。 “说不定今天会下雪。”雷武抬头看看天,天色暗了下来压在人头顶上,手脚都感觉冻住了,“帮主……您也去歇会儿吧。” 霍繁篓负手立着,大红的斗篷如火焰一般搭在身上,越发衬的他的面容精雕细琢,美艳无双。 他斜斜的一勾眉颔首道:“歇着去吧,给我泡壶茶来。” “是!”雷武应是,两个人去了城楼,一进去暖气扑面而来,霍繁篓脱了斗篷懒懒的靠在椅子上,雷武坐在对面,四周都没有被人他低声道:“帮主,您……真的要将他们都丢下去吗。” “不然呢。”霍繁篓睨了他一眼,“我费力将他们弄来是为了和赵远山玩游戏的?” 雷武蹙着眉头激动的道:“可是您明明……” “没有可是。”霍繁篓摆手,“一个时辰过去多少了?” 雷武看了一眼怀表,回道:“过去了两刻钟。” “还有时间。”他靠着闭上眼睛嘴角勾着笑意,“韩鹤山在下面怎么样了,你去看看。” 雷武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回来回道:“下面搭了火,好像在烤东西吃,说说笑笑的热闹的很。” “让人将河道守好了,别叫他们从河道进来抄了老底了。”霍繁篓揉着额头,随着年岁越大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但是却要比以前更加的瘦削,一双手伸出来修长白皙却是一点肉都没有,雷武看着很是心疼。 “已经吩咐下去了。”雷武回道:“听说郡王昨天也加派人手了。” 霍繁篓点了点头,揉着额头道:“昨晚没睡我歇会儿,你自己玩去吧。”他说着闭上了眼睛,雷武站了一会儿安静的退了下去。 里面顿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推开,霍繁篓睁开眼睛看向门口,就看到赵梁阙和韩鹤山并肩进来,他笑着道:“郡王来了。” “昨晚一战打的很漂亮。”赵梁阙也不在乎他不起身行礼,在他对面坐下来,“你是鹤山是我的左膀右臂,到京城底下就容不得赵远山嚣张了。” 霍繁篓笑笑,韩鹤山就似笑非笑的看着霍繁篓,“可惜,丢了通州,否则也不至于让他们到这里来。” 通州城的布防虽是赵梁阙安排的,但是却交给了霍繁篓。 “是吗。”霍繁篓道:“我当你昨天能一举拿下赵远山的,原来却还是丢了四百多人的性命。” 昨天一战,霍繁篓这边和赵勋面对面的打,才死伤两百多,而韩鹤山却丢了四百多人性命……很明显,霍繁篓要占优势。 “呵呵!”韩鹤山冷笑道:“你逃跑的本事确实要比赵远山高明。” 霍繁篓不置可否。 “行了,行了。”赵梁阙很高兴两个人不合,要是合了他还真要忧心了,“我来找你们是有事要商量,你们这样吵让本王怎么说。” 霍繁篓就含笑道:“那郡王请说。” “这一个时辰为限,赵远山可依旧没有动静。以本王看他是不舍得将太子交出来的。我看你们要准备一下,他随时都有可能狗急跳墙,打过来。”赵梁阙道:“若这两个人不能要挟,就将京中能要挟的人都抓来,叫他拿自己来交换。” 霍繁篓颔首,道:“能要挟的人太多,怕是这城墙都嫌短呢。” 赵梁阙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霍繁篓道:“你小子,做事不要太绝了。”话落,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他的兵其实没有全部调过来,还有八千人留在了大同……这八千人就是等着有一天赵勋打到京城后,他能从后面包抄。 所以,多拖一天时间,他们就越有利。 “药材的事你办的极好。”赵梁阙又侧目看着韩鹤山,“料定他们的药肯定不够,视线将附近所有的药都收了,这样一来他们就算再多几个顾大夫,也无济于事。” 韩鹤山就看了眼霍繁篓,嘲笑道:“原还能再做的好点,可就怕霍大人不高兴,要与我翻脸。” “韩将军尽管做。”霍繁篓道:“她是赵远山的夫人,和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韩鹤山冷笑着。 就在这是,忽然一阵阵擂鼓声传来,三个人皆是脸色一般,韩鹤山蹭的一下站起来,道:“赵远山攻城了?” “他不要大公主和方朝生的命了?!”赵梁阙也站了起来,说着就拂袖朝外头走,迎面就碰到了自己的常随正要进门,就听到他喊道:“郡王不好了,您快出去看看。” “一惊一乍的,有事说事。”赵梁阙推开他,大步走在前面,常随跟在后面快速的道:“赵远山攻城了,但是……但是他带着两个人。” 常随话落,赵梁阙就已经站在城楼边,赫然就看到赵勋的人朝这边冲着过来,他的人根本没有想到赵勋会突然攻城,显得有些缩手不及的慌忙迎战,眨眼功夫两方的人就已经打在了一起。 “可恶!”赵梁阙大怒,指着方朝生和大公主,“他既然不顾他们的生死,那我们也就不用再留,给我杀了。” 他说完,霍繁篓忽然按住他的手臂,指了指下面,道:“郡王,你看。” 赵梁阙顺着霍繁篓手指的方向就看到在一群乱糟糟的打斗中,赵勋一马当先的立着,离这边很近,近到他能看的清清楚楚对方的手里抓着的不止是缰绳,还有两根绳子,每根绳子的一端都拴着一个人。 他的长子赵赟,次子赵堇赫然狼狈不堪的被赵勋拉着缰绳,站在几万人的战场之间。 周围飞沙走石,箭矢如雨,他们两人站在马边垂着头瑟缩着。 赵梁阙但是大怒,喝道:“大公子和二公子怎么会到他手中去的。” 九个城门都关着的,赵赟和赵堇不可能被人抓走的,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昨晚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出城了。”韩鹤山蹙眉道:“大公子原本在我帐中,我怕伤着他所以让人送他回去了,至于二公子就一直待在城中,怎么会!” 赵梁阙就皱着眉头脸色沉冷的没有说话。 他就两个儿子,不说疼惜若至宝,可毕竟是亲生骨肉。 “不可能。”韩鹤山很肯定的道:“赵远山不可能抓得到大公子和二公子……郡王,一定是我们的人从中动的手脚。” 赵远山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不露痕迹的在这么多人中间,将赵赟和赵堇抓走,更何况,他们两个人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任由被抓走。 “我们的人?”赵梁阙收回目光,视线看向韩鹤山,但余光却丝毫不差的落在霍繁篓的面上。 就看见霍繁篓淡然的看着下面,面上毫无异样。 “霍繁篓!”韩鹤山也想到了霍繁篓,他正要说话赵梁阙已经抬手打断他,“不会,我的人我信得过,一定是赵勋从中做的手脚。” 否定了韩鹤山的说法。 “郡王!”韩鹤山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立刻想到了什么,改口道:“是!”又道:“那眼下怎么办。” 赵梁阙就盯着城下的两个儿子,看着赵勋喊道:“赵远山,你什么意思。” 赵勋根本不看他,拉着赵赟和赵堇徐徐转身,赵梁阙气的手都在抖,指着大公主和方朝生,咬牙切齿的道:“将……他们给我拉上来。” 第477节 ☆、285 里应 城墙下无数个穿着白袍的人穿梭在战火中,投射下来的石块,燃着油火的箭矢,遮住了天幕乌漆漆的压在人的头顶上,他们见缝插针的走动着,拖着一个担架但跑的却是很快,见到了倒地受伤的士兵,就会熟练的上前检查伤势,包扎,做最初的救治后立刻扛着担架飞快的往后面跑。 赵勋的攻势很猛烈,赵梁阙留在城下只有一万不到的人数,双方交战后,赵勋的人就立刻腾出手来开始攻城。 霍繁篓扫了一眼下面,雷武在他身后低声道:“主子,那些人就是县主的医疗队吧。” “嗯。”霍繁篓盯着那些快速跑动的白色身影,“她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话落,他拂袖转身慢悠悠的下了城楼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的牢房中,大公主靠在角落里瑟瑟抖着,这里的空气中透着一股腐绣的臭味,脏污漫天,纵然自小生活的并不算无忧无虑,可是此刻陷在牢房里依旧让她不停的干呕。 她捂着眼睛很害怕,但是这种害怕却只是怕一只突然蹿过来的老鼠,怕一只趴在她脚边的臭虫,而不是对死的恐惧。 她抬头看着对面,声音里带着一股镇定,“祖父。”她问道:“我们……得救了吗。” “嗯。”方朝生搓着手呵气道:“我们应该死不了了。”这里再冷也比城头上好。 得了方朝生的答复,大公主忽然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哽咽的道:“我……我以为七叔不会救我们呢。” “嗯。我也这么认为。”方朝生笑了笑,按照他对赵远山的了解,这城头上莫说挂着是他,就是荣王赵远山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置大局不顾的,所以他挂上去后就抱着必死的心。 没有想到,赵远山居然来救他们了。 “那……那他是怎么救的?”大公主抹着眼泪,方朝生回忆着一个时辰前的情形,摇着头道:“我也没有留意。等战事停了再去问他。” 大公主点着头,她好想看一眼赵安申,可是她太害怕了,莫说找人就连朝下看她都不敢。 外面的大铁门打开,随即一阵阵的喧闹声传来,紧接着门又关上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方朝阳凝眉聚目的看着栏杆外,就看到一位个子高瘦披着斗篷的男子在门口停了下来,他扶着墙站起来咬牙切齿却又带着一丝惧怕,“霍……霍繁篓。” 霍繁篓嗯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方朝生走过去,将大公主拉起来护在身后,“我警告你,远山他们就在城外,你要是……他不会放过你的。” 霍繁篓轻轻一笑,笑声里透着一丝嘲讽,淡淡的道:“霍某只是路过,顺道来看望……看望侯爷。既知你们还好,那霍某就告辞了。” 他说着,拂了拂袖子转身悠悠然的走了。 方朝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又不放心,目光一直盯着他打开门,外面震天的喊杀声传来,随即又被关在了门外,他才松了口气。 “祖父。”大公主害怕的抓着方朝生的袖子,“他……他什么意思。” 方朝生摇了摇头,眸光是审视和思考。 霍繁篓出了门,街面上的铺子都关掉了,偶能看到几个百姓惊恐的从这边跑到巷子对面,他淡淡一笑停下来看着城墙那边,雷武想要说什么,可到底停下来没有作声。 “回去睡觉去。”霍繁篓打了个哈欠,雷武一脸的惊讶,“那边正在打呢,您要是走了郡王会不会……” 霍繁篓回道:“我又不是铁打的,总要休息的。”话落就朝三牌楼那边去,雷武跟在后面低声道:“您要回家吗,毛……毛姑娘在家里。” 霍繁篓顿时皱了眉头,摇了摇头道:“天下之大,我竟是无处可去了。”话落又道:“罢了,去醉春楼吧。” 两个人又掉头走了。 赵梁阙坐在御书房中,底下的人一一汇报着战况,他的常随回道:“大同的八千人后天就能到。” “好!”他起身来回的走着,又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焦灼的道:“想办法,将大公子和小公子救回来。” 他的话刚落,就听到门外有人回道:“郡王,王妃来了。”随即梅筱柔从从门口冲了进来,也不管在场有多少人,她喊道:“郡王,你打算怎么救他们。” 赵梁阙眉头略簇了簇,随即面色柔和下来,过去扶住了梅筱柔,道:“别着急,他们好好的没有事,赵远山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又道:“我们正在想办法,一定能将他们救回来的。” “他都打到京城来了,郡王,你这样一直退,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梅筱柔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当初在保定,你就应该拦着他,现在让他打到了门口也就罢了,居然还将我们的儿子也陷入了危险之中。” 拢在袖子里的手攥了拳头又松开,复又攥紧,赵梁阙面色柔和满目深情,“是,是,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等你休息好了两个儿子就回来了。” 梅筱柔看着他冷笑了一声,目光一扫殿中的十几个人,顿时明白过来,便也握了他的手,目含热泪的道:“郡王,那妾身在家等您的好消息。” “去吧。”赵梁阙话落喊成一,“你亲自走一趟,一定要王妃完好的送回去。” 成一应是上前来扶着梅筱柔,慢慢的出了门。 忽远忽近的打斗声传来,还有一股随着风吹来的血腥味,成一不敢带着梅筱柔在外面逗留太久,脚步极快的往外走,梅筱柔喊住成一问道:“他打算怎么应敌?” “回王妃的话,奴婢不知道。”成一垂着头,“朝中的事,奴婢哪有胆子过问。” 梅筱柔就冷笑一声停下来盯着成一,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很能耐的吗……还有,昨天二公子明明是在城中的,又怎么可能被赵远山抓走。”她逼着成一一字一句,“你告诉我,是不是有赵远山的奸细,他查到是谁了吗?” 成一后退着,第一次觉得郡王妃很可怕,可平日里温柔贤淑的样子的大相径庭,可转念一想她两个儿子都被抓走做了人质,生死难料她变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便回道:“郡……郡王没有提这件事,也没有人说气奸细的事情,所以……所以奴婢真的不知道。” “那霍繁篓呢,韩鹤山呢。”梅筱柔逼问道。 两个人成一自昨天开始就没有见到了,便道:“韩大人在城楼上指挥,霍大人在哪里奴婢还真是不知道。不过他一般只要不在郡王这里约莫就是在家里,如果家里也没有那就是在醉春楼了。他长年抱着一间院子,家里和那边都住着。” 梅筱柔没有说话,冷哼一声拂袖道:“没用的东西,还想做皇帝。”他查不到,她就自己去查。 成一看着她走远了长长的松了口气,远远的跟在后面。 弘德殿的后殿中,赵凌披头散发的贴在门口,缝隙里又风灌进来,平日里还有一些酒香肉香……但今天灌进来的风很不寻常,他拼命的嗅着鼻子……自言自语的道:“血……是血腥味。” 他咯吱咯吱的扣着门,又将耳朵贴在门上,静静的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喝骂声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但这些都不是他想听的,他只想听一种声音。 “听……”他侧着脸看着屋顶,神神秘秘的,“是打斗声啊,远山回来了,远山来救我了。” 他咯咯的笑着,就坐在门口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听着,那声音日夜未断不停的穿透过来,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烈了……他从白天听到夜里,又从夜里听到白天,宫里面渐渐从平静到焦躁,他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又从焦躁变的恐惧起来。 众人的脚步声开始急躁了,走的又快又急,还有人跑着,边跑边喊着话。 “远山啊,远山快来!”赵凌趴在门上,看着外头一点点的光线,“朕等了你好久啊,你快来救朕啊。” 第二天,这是第二天! 忽然,从城楼上传来了一声炮声,轰的一声响,惊的赵凌一跳……到中午了,这是京中对时的炮,但是今天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同啊,更响了。 这一声,不但惊了赵凌一跳,几乎京城中所有人都被惊了一跳。 杨府中,杨清辉回头看了一眼妻儿,朝他们笑了笑随即大步出了门,杨文雍在书房门口等着他,见到他后便道:“倓松,你都联络好了?” “是!”杨清辉点着头道:“今天是三天了,我和赵将军在一年前就约定好了,以城楼的炮声为号。” 杨文雍点头道:“行,那你去吧,且记住一切小心。人只有活着才能谈理想抱负,记住没有。” “父亲,孩儿记住了。”杨清辉抱拳,道:“孩儿告辞。” 他说着,理了理自己的穿着的半旧的灰色直裰,带着常随大步出了院门,不但是他,赵勋在离开京城时虽没有和众人说过什么,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所以这一年多他们一个个窝囊的活着,唯唯诺诺甚至比赵梁阙的部从还要乖巧听话。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保住了性命,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和赵勋联络,甚至没有一个人替赵勋反驳半句,他们才得以好好的活到现在。 时机来了,现在正是他们投效大周,报销朝廷的时候。 他们拿不动刀枪,但是他们有嘴可以说,有腿可以走,他们有知识有涵养,还有头脑! 在杨清辉的带领家,他们分散着又聚拢着,在九道门前点火作乱,惊的附近百姓纷纷上街上,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走上了街上,在他们的鼓励和煽动下,摇旗呐喊,“还京城安宁,岭南当割首谢罪!” “这样行吗。”崔岩站在杨清辉身后,看着对面一群见首不见尾的队伍,“会不会激怒他们?” 杨清辉冷笑一声,道:“就是要激怒他们。” 崔岩没有明白杨清辉的意思,惊讶的道:“这……什么意思。”他话落,忽然想到什么视线投向城墙上,瞪大了眼睛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杨清辉点了点头,道:“赵将军带着人攻城,那么多人付出了血泪,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你说的对。”崔岩点着头,道:“我也去。” 不等他们出去,就听到轰隆隆的脚步声传来,赵梁阙派兵来镇压……如是平日大约百姓们都会吓的四散逃走,但今日人数之多,群情之激昂就算站着不动任由对方砍杀,量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所以,数千人视而不见,站在各个的要道上,堵塞着,就看到韩鹤山带着兵过来,目光一扫指着领头的几个百姓,就问道:“谁指使你们的?” “我们自发的。”有人大声喊道,韩鹤山目光一转说话的人身上,他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高声答道:“我们不过城中讨生活求安稳的百姓,身份不值得一提。我们只是不服你们动摇超纲,毁了先祖的百年的基业,毁了百姓赖以生存的家园。” “我们?”韩鹤山冷笑着道:“这话你们应该对赵远山说,他是谋逆!要是他立刻俯首伏法,我们立刻撤军还你们清净。” 百姓们大声回道:“是谁霸占了朝堂,谁将圣上关着的,谁要预谋登基。你不要当我们不知道,分明就是阙郡王!赵将军不是谋反,他是来勤王的。” 韩鹤山眸光冷冽的盯着方才说话的人,指着他们几个人就道:“将这几个妖言惑众的人抓起来。” 他话落,他身后的人就有些犹豫,他回头瞪着那人道:“怎么,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将军。”他的属下低声道:“这些人都是百姓,而城内城外守城的兵也不乏京城的人,若是……恐会动摇了军心。” 杀敌人一万是应当的,士兵上战场就是为了杀敌,可是杀无辜百姓却不一样! “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韩鹤山一脚踹开说话的人,喝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给我杀。” 大家不敢再反对,十几个兵立刻冲进了人群里,百姓们一下子怒了,也不逃走纷纷结成了人墙去抵抗,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看的那十几个人头皮发麻,手都开始抖。 “废物。”韩鹤山拔了自己的刀,手起刀落照着最近的一个百姓砍了下去,那人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韩鹤山又是反手一刀去杀另外一个人,不等刀落忽然就听到有人喊道:“他杀百姓,打!” 呼啦一声,就如油桶里丢了一点火星,蹭的一下火苗蹿的老高,一时间百姓纷纷将这些来镇压的士兵围住。 双拳难敌四手,数千百姓打几百个兵,就算对方有刀有剑也施展不开。 “你们一个个的不想活了是吧。”韩鹤山大怒,忽然一只鞋子砸在了他的脸上,他捂着脸双眸通红,不等他说话他的属下拉着他就朝外面逃,“将军,大敌当前您不要和这些鼠辈计较,会坏了大事的。” 韩鹤山下城只是吃个饭,谁知道遇到这种事,他就想顺手解决了,毕竟霍繁篓不在他要趁此机会夺了对方的所有权力。 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演变成这样。 城外一声一声的喊杀声一直未断过,城内百姓的呼声如同应和一般,一声声的回荡在京城上空。 如同一锅煮沸的水,咕噜咕噜滚烫的冒着泡。 醉春楼中,霍繁篓披着衣服打着哈欠出来,梅筱柔坐在院子蹙眉看着他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外头都打成这样了,你居然有心思在这里睡觉。” “属下这两日都是值宿。”霍繁篓系好口子,就这么披着头发坐在了梅筱柔对面,“王妃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梅筱柔就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找了你两日都不见你。”又道:“赵赟和赵堇被抓走了,你可知道。” “知道。不过您放心,赵远山当下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他说着给梅筱柔添茶,“今天大同的兵就会到,等他们从背后夹击过来,赵远山就一定会凶多吉少,到时候二位公子……” 他没着顿了顿,梅筱柔一拍桌子,怒道:“赵远山若是输了,他们岂不是更加危险。”她又不傻,要是换做她,就算是要死了也要拉着赵赟和赵堇垫背,恶心赵梁阙。 霍繁篓好像也刚刚想到这个问题,一愣道:“这……好像是这个道理。”话落,焦急的道:“看来,可真和郡王商量商量怎么营救二位公子。至于攻城……”他轻飘飘的笃定的道:“一时半会儿赵远山打不进来的。” 京城要是三五日就能打的进来,那就不是京城了,先祖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可不是白费的。 “救是一定要救的。”梅筱柔道:“我现在要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被人绑走的,赵堇可是在城中,要不是有内应赵远山怎么可能带的走他。” 霍繁篓就端茶喝着没有说话。 “小霍。”梅筱柔盯着霍繁篓,“你小时偶到了岭南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你这孩子机灵聪明,将来必成大器。你就是辜负了天下人,也不能辜负我这些年对你的栽培之心啊。” 她在想问霍繁篓,他是不是内应。 第478节 “王妃。”霍繁篓噗嗤一笑,“你说说看,我为何要帮助赵远山?他是能许我锦绣前程呢,还是能将他的夫人让给我,你也知道这世上能让我惦记的,也就这两样事情了,他赵远山可一样都不能给我,我为何要做他的内应。” 他说的很有道理,梅筱柔蹙眉想了想,“那……到底是谁。” “帮主。”雷武从外面匆匆进来,本来要说话可一看到梅筱柔,便就忍了下去,霍繁篓道:“王妃不是外人,你尽管说。” 雷武就看了一眼梅筱柔,回道:“韩将军带着人在街上和百姓起冲突了,还杀了好些人,城中都……都暴动了。” “愚蠢!”这事儿梅筱柔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外患还没有解决,他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这是……”她说了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霍繁篓,低声道:“韩鹤山会不会是内应?” “怎么会。”霍繁篓摆着手,“他可是郡王最信任的人。” 梅筱柔连赵梁阙都不信,就更谈不上相信韩鹤山了,便道:“我去看看。你和我一起来。” 她说着就要走,又回头看着霍繁篓,“把自己仪容整理一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霍繁篓哈哈一笑,回房去梳了个头发就出来了,跟着梅筱柔就径直去了宫中。 韩鹤山正在御书房中回禀城中暴乱的事,赵梁阙指着他道:“你平日里聪明的很,何以这件事办的如此糊涂。你当时带谁一起去的,人呢?” “带大刘去的。”韩鹤山也有些后怕,“此刻正在殿外等候。” 赵梁阙点了点头,道:“把大刘抓去闹市砍了,给大家一个交代。当务之急先将这些人驱散了再说。” “是!”韩鹤山应是而去,出门时正好和梅筱柔以及霍繁篓擦肩而过,他斜睨了霍繁篓一眼冷哼一声大步离开,梅筱柔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急匆匆的进了门,“郡王。” 赵梁阙厌烦的看着梅筱柔,“你来做什么,妇道人家掺和什么。” “我的儿子生死未卜,我为何不能来。”梅筱柔的性子从来都和柔和沾不上边,“我告诉你,韩鹤山很有可能就是抓我们儿子的内应。” 赵梁阙想都不用想,否决道:“你不要疑神疑鬼的,他不可能!”话落,看了一眼霍繁篓。 “我疑神疑鬼?”梅筱柔就讲她怀疑的事情理了一遍思路统统说了出来,“……你不要忘记了,当时老大可是跟着他后面出城的,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人。” 赵梁阙摆着手,道:“不要烦我,我还有事。”他说着起身对霍繁篓道:“小霍随我走。” 霍繁篓抱拳道:“我也觉得王妃所言有些道理,郡王您还是查一查的好。” 赵梁阙就看着霍繁篓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梅筱柔又道:“至少,当下不能将大权给韩鹤山,要是他带着人打回来,你如何是好。” 赵梁阙心头一跳,沉思了一刻道:“妇人之见。”话落拂袖出门,梅筱柔在后面喊道:“是你目光短浅,否则又怎么会被人兵临城下。” “闭嘴。贱人!”赵梁阙话落,转身就走,门外守着等待召见的几位大臣一个个垂着头却是目瞪口呆。 多少年的相濡以沫人间佳话,多少女子艳羡的神仙眷侣,之间也会用这种粗俗不堪的言语对骂? “赵梁阙,你不要后悔。”梅筱柔气的拍了桌子,一想到儿子,她真的什么都不想顾……没有儿子,莫说赵梁阙当皇帝,就是当了玉皇大帝,也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可不指望他做了皇帝,还能像以前那样至少维持一个面子,到时候三宫六院,他最缺的绝对不是儿子。 赵梁阙虽没有应梅筱柔的话,但当日下午还是又添了人去韩鹤山身边,而他也留了霍繁篓在他身边保护左右。 城外,沙尘似乎一瞬间被风吹散了,黑压压的天幕下突然就亮了起来,转眼功夫大雪如同鹅毛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顾若离扶着床上深吸了一口,等过了这阵眩晕后她蹙着眉头道:“下一个,抬进来。” “县主。”韩苗苗在一边和她说着话,“城里也闹哄哄的,我下午都听到声音了,肯定是百姓想要开城门迎我们进去。” 顾若离敷衍的应了一声,道:“去煎药去,别的事不要管。” “哦,哦。”韩苗苗应了蹬蹬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县主,我们的药……外伤的药不够了,将军派人去买药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若离一愣,她以为药能撑五天,没想到三天就没有了。 这一仗打的太激烈了,她蹙眉道:“你去前面看看,找孙刃问一声。” “哦,知道了。”韩苗苗跑去了前面,头上脸上都落的是雪花,她跑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脸色微变之下像一只青蛙一样趴在了地上,欢颜端着水路过,喊道:“苗苗,你在做什么。” “有马蹄声,很大的马蹄声。”韩苗苗贴在地面听着,“很多,很多人……来了。” 欢颜抬头望后面看去,就看到远处发亮的天际下,一层层的灰尘被激荡了起来,遮住了天幕! “是……援兵?”欢颜捂着嘴,“苗苗,将军说了没有,我们有援军吗?” 韩苗苗站起来,瞪着眼睛呆呆的道:“没……没有啊。曹将军的四万人都在这里呢。” ☆、286 外合 “将军,将军。”城楼上韩鹤山往下射了一箭后,被身边的属下拉着,就听对方兴奋的道:“那……那边的天黑了。” 韩鹤山抬起头来朝远处看去,离的不近,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层,还有不算清晰的轰隆隆的声音。 “是我们的兵吧。”属下兴奋的双眼冒光,“说下午到的,一定是他们。” 韩鹤山伸手出手来,沉声道:“千里眼给我。”话落,他手里多了千里眼,架在眼睛上往远处眺望,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就放大了,他哈哈大笑道:“是!是他们来了。” “郡王英明,将军威武!”旁边的士兵听到了纷纷兴高采烈,这一仗终于要打完了,赵远山要完蛋了,他们就是开国功臣啊,有从龙之功啊……祖坟冒青烟了,让他们得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一瞬间,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城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大家这么高兴,纷纷拉着知道的人问着,“到底怎么会事,赵远山退兵了吗。” “哪是。”那人搓着手跺着脚将手拢在袖子里暖和着,“是援兵到了。郡王留守了八千兵在大同蛰伏,就等着赵远山的人到京城外,打算头尾夹击将他的人困在里面一举歼灭。” “来了?”那人不敢置信,旁边的人拼命的点着头,“来了,来了,看样子也就几十里的路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这一仗要打完了,赵远山要完蛋了。 这边欢呼声,让城中还在闹事的百姓愣住了,杨清辉和崔岩也愣住了,两个人都蹙着眉头想不到赵梁阙的兵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杨清辉沉思一刻道:“怕是……他们的援兵到了。” “援兵?”崔岩顿时在心里打了个草稿,将赵梁阙的兵算了算,“岭南的兵被赵远山打散了,他在大同就只有六万人,当初太原,阳泉加上保定……京城还存了两万多人,加上西山以及兵部能用的了估摸着有三万多,啊……那他确实还有近一万多人没有用到。” “嗯。”杨清辉站在墙角眯着眼睛,道:“看来,他是早就预谋好的,等赵远山到京城后,双面夹击。” 崔岩顿时着急起来,来回的走,又停下来担忧的看着杨清辉,“这可如何是好,赵远山就四万人出兵的,现在折损了至少有五千了吧。若是……那他肯定抵抗不了多久。”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杨清辉沉声道:“走,去我家中。” 崔岩应是,心里头却在想着自己的妻儿,应该在十月前将他们送走的,留在京城若是真有个意外,且不是连累她们了。 只是,已经走到了这步,他们没有选择了,只能一门心思的去帮助赵远山。 宫内,赵梁阙听到了汇报,顿时起身往外走,成一将他的斗篷披在他身上,跟在后面小跑着,宋己和袁伟昌也跟在后面,几个人走的极快,袁伟昌边走边道:“郡王,可你是预留的援兵到了?” “是!”赵梁阙点着头道:“好不容易将赵远山引到瓮中来,这一次他一定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袁伟昌和宋己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亮光。 看来,这场仗真的要结束了。 要不然,他们连觉都睡不好,只要一想到赵勋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带着数万人不知疲倦的攻城杀人,他们就恨不得立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在大周,或许有人比赵远山聪明,也或许有人比赵远山有才能,可若论在战场的勇猛和铁血,那赵远山认第二,无人刚领第一之位。 这两年成亲后似乎还好一点,要是以前…… “不管怎么样,总算到最后了。”袁伟昌学着自己的夫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宋己颔首,道:“朝堂的事,你我早前商量的也要提上议程了。” 之前不懂杨文雍他们,是因为大事未定,而且,赵勋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半个朝堂的人都要动,这就是要动了根本了。 动作太大容易伤筋动骨,所以,他们一直等着赵梁阙登基,此后再慢慢革去这些人,就没有大碍了。 “好。”两个人看着赵梁阙上车,也随着上了后面一辆车,马车飞奔起来直往城门那边而去,赵梁阙正襟危坐,但是搭在膝盖的手却是激动的抖动起来,他等这一天等了足足有二十年了。 那些人逼死了她,她那么好的人一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后宫中,就连荣王那个蠢货都不知道,他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什么都没有做,不就是表露了自己的心意,是谁说的,这天底下的喜爱要分辈分,要分年龄。 他就是喜欢,这天下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她。 那么美,那么温柔,他闭上眼睛就想到当年在延禧宫中的情景,她穿着一件淡紫的宫装,长长的裙摆逶迤的拖在地上,秀美杏眼目光清透明亮,及时生养过孩子也丝毫没有让她的容貌折损半分,纵然在宫中生活的并不幸福,也完全没有使她少一分对生活的热情。 就那么温柔的笑着,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纤细的腰肢修长柔软的双手,牵着他和荣王边走边说着话…… 这么多年过去,手中的触感还在,她的声音也一直响在耳边。 等着,等我登基为帝,将来我的陵寝中只会摆你一人,我要和你葬在一起,生生世世……我帝位边就只有一个皇后,那就是你。 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赵梁阙猛然睁开眼睛,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他扶着常随的手登上了城楼,随即霍繁篓也跟着而来,一行人上去韩鹤山迎了过来,指着远处道:“这就要到了,快了,快了。” 不是所有兵都是骑兵,所以,这么跑过来也不轻松。 “韩鹤山。”赵梁阙在城楼下看着赵勋的人不知疲倦的打着,爬城墙,掉下去再换人上来,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伤,就像是发了疯一样,“点兵,一刻钟后出城!” “是!”韩鹤山大喝一声,双眼晶亮,“请郡王待我等凯旋,皆是百万雄师贺郡王万岁千秋!” 赵梁阙拍了拍他的肩膀,颔首道:“你的忠心,本王知道,去吧。” 韩鹤山应是,余光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霍繁篓,眼中露出得意之色……内应之事一定是霍繁篓做的,他居然还在郡王妃那边暗示他是内应,害的郡王怀疑他,派人盯着他。 现在怎么样,到了关键时刻,郡王最相信的人还是他韩鹤山。 “韩将军。”霍繁篓笑盈盈的看着他,“此等大业也只有你能担当,我们在城中等你凯旋。” 韩鹤山咧了咧嘴,笑着道:“霍大人谦虚,我离开后城中就由霍大人多费神了。” 霍繁篓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韩鹤山下了城楼,点兵。 城外,曹骏打的一脸的血,双眸暴突通红,连看人都看不清了,就听到后面有个女声喊道:“曹将军,你看到赵将军了吗。” “在前面。”曹骏抹了一把脸,又砍了一个人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韩苗苗,“你跑来做什么,回去。” 韩苗苗就指着后面的方向,喊道:“赵梁阙的援兵到了,我要去和将军说一声。” “什么。”曹骏惊了一跳,差点手里的刀掉地上,他一脚踢开牵头的敌兵,“滚你个王八儿子。”话落回头看着韩苗苗,“说清楚,什么援兵,他王八儿子还有援兵?” 他打红了眼睛,身体已经呈现出本能的状态,见人就砍手起刀落。 韩苗苗点着头指着后方,“就在那边。”她说着人一跃而起也踹到了一个兵,跨上了马道:“曹将军您自己看啊,我去找赵将军。” 说着就跑走了。 曹骏啐了一口血水,蹙着眉头迎着风雪看向身后,他的脸冻的开裂,唇瓣上都是细细的口子,只要一说话口子裂开就会流出血来,他眯着眼睛将破掉的大衣拢了拢,手里的刀攥的越发的紧。 “远山呢。”颜显骑马而来,他也好不了多少,几天几夜没睡了,不说停下来吃饭,就是中间尿急了去方便都舍不得浪费时间,京城他们势必要拿下,这是没有退路的。 所有人也都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我带五千人。”曹骏看着颜显,“你和秦大同还有远山留在这里,尽快破城。我来拖住他们。” 他拦住后面夹击的人,让赵勋他们破城,这样一来就成不了夹击之势。 但是,城中有两三万人,后面的人算算赵梁阙的兵也能算得出来,至少有一万,那么,无论是赵勋还是他曹骏,打起来都不容易。 第479节 以少胜多,还是攻城劣势的情况下。 “我和你一起去,这里有秦大同和远山足够了。”颜显看了他一眼,凝眉道:“是你的兵你来点。” 曹骏点了点头,又骂了一句,一催就要朝后面去,他抱着赴死的心,无论如何都要拦住那些人,给赵勋他们腾出时间来。 两个人正要走,秦大同也骑马而来,一看他们就明白了他们的打算,颔首道:“那边交给你们,这里留给我和远山。” “好。”三个人对视一眼,“进城了带你们去逛醉春楼。” 秦大同哈哈一笑,抹开脸上的雪水,道:“你一路过了几个城了,逛过没有。” “没有,那些女人都吓的跑了,老子是一个女人都没见着。”曹骏笑了起来,用刀背拍马,“驾!” 颜显也拱了拱手,跟着曹骏而去。 秦大同看着他们的背影,就听到身后的城墙里突然响起了累累战鼓声,有人喊道:“他们出城了。” 一瞬间,原本在前面迎战的赵梁阙的兵立刻来了精神,一边打一边退退。 大家伙聚在城楼下,两边就停了下来,抓紧时间列队,顺便吃点东西喝点水……有人问道:“听说城里也闹起来了?” “是!”有人回道:“韩将军杀了百姓,那些百姓也打了咱们的人了。”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有人啐了一口,道:“我们在前面拼死拼活,他们居然在后方杀百姓杀的起劲儿,有本事也出来打啊。” “别说了,小心被听到。”众人蹲在墙角,看着城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开始慢慢往外走,脚步声很整齐,口号也很震慑人心,就在这是,远处的城楼上忽然传来一声跑响,随即一道洪亮的比炮声还响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全城百姓的声音,齐声高喊。 “岭南叛贼,谋朝纲,计忠臣,杀百姓,逆天下!” 这一道道的呼喊,声音非常的整齐,震颤在人心头上,他们听着一瞬间都安静下来,就连正在出城的兵都安静下来,忍不住回头去看。 “儿郎们,你等杀敌不是保家卫国,而是助纣为孽,天理不容!” “儿郎们,你等杀敌不是保家卫国,而是助纣为孽,天理不容!” “岭南叛贼,谋朝纲,计忠臣,杀百姓,逆天下!” 这一声声,回荡在京城上空,忽然,城外也响起了擂鼓声,赵远山的兵迅速聚集,对立着,齐声高喝:“杀!” “杀逆贼!” “杀逆贼!” “杀逆贼!” 里应外合,声音撞在一起,那么清晰直入听着的心头,肺腑……城楼上赵梁阙脸色大变,喊道:“小霍,去看看谁在聚众闹事,一个不留。” “郡王,现在杀岂不是正应了他们的话。”霍繁篓回道:“不如您回先回宫吧,这些口号改变不了什么。” 赵梁阙也明白,现在去杀百姓,杀闹事的人正好给他们话柄。 可是这个口气,实在是难咽,等着,等他大事成了灭了赵远山,他定要回头好好算这笔账。 城楼下,许多士兵一脸茫然,他们一直以为赵远山是叛贼,所以他们跟着赵梁阙一起护圣上,护朝堂,护天下百姓,可是现在……到底谁是叛党,什么叫圣上被赵梁阙囚禁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在这里做什么,自己人打自己人吗? 这意义在哪里,他们拼死拼活为的又是什么。 许多人是从岭南来的,但是也有许多人就是京城的兵,西山的兵,大同的兵,听了那些话顿时止住了脚步,不知道是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可是,没有人给他们退缩的机会,韩鹤山对众人大喝,道:“打气精神来,不要给被人三言两语蛊惑了心智,想想你们的家园,想想赵远山这逆贼,我们现在就在替天行道,我们就在护佑先祖基业。” “最后一搏。”韩鹤山喊道:“我们的援兵到了,你们看到了吗。今天就是赵远山的死期。” 那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呆呆的看着,一时间居然没有人应答,场面安静的极其的尴尬。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这些人的心态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顾若离不知道前面的情况,甚至连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都没有分神去听,她撑着头就着白世英的手喝了一口水,扶着肚子道:“给我吃几口馒头,我饿的难受了。” “好。”白世英将冻的硬板板的馒头架在火烧烤热,撕着下来塞在她的嘴里,低声道:“我们要不要迁走,这里恐怕一会儿就成战场了。” 顾若离低头将线剪短,和白世英道:“给他喂一颗药,他腿上的伤太重了,今晚肯定要发烧,你在他身上挂个牌子,要多点精力护理他。” “好。”白世英取了一颗药出来,又看了一眼盒子里所剩不多的药,“药不够怎么办。” 顾若离皱眉,就听到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县主,派出去取药的人没有消息,属下猜测一定是附近的药被他们提前收走了。” “嗯。”顾若离停下来看着孙刃,“我刚刚也在想这件事,你想办法派人去一趟山东,看看周鸿霖那边还有没有药。” 在墙角分药的雪盏抬起头来,道:“奴婢去吧,他可能不在济南,奴婢知道他在哪里。” “行啊。”顾若离点头,“你带着几个人护送着,骑马绕行,记住一定要快。” 做大夫的没有药,就算是神仙也没有用。 “好!”雪盏放了手里的活,在门边抓了衣服穿上飞快的跑了出去,顾若离停下来追出去,叮嘱道:“把药单带上。” 雪盏又跑回来拿了单子骑上马带着人往西面。 顾若离看着她走远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去,随即满脸的惊讶,喊道:“孙刃,那些……就是来偷袭夹击我们的?” “是!”孙刃点头,顾若离看着感觉自己的声音都被淹没了,听不清楚,“谁去应敌了?” 不等孙刃说话,就听到轰的一声响动,他们的后面打了起来,韩鹤山带着人冲了出来,与赵勋这边打在了一起,她心头砰砰的跳问道:“韩鹤山带了多少人出来。” “估摸有三万。”孙刃回道:“他就等着援兵到,前几日都是在拖时间。” 顾若离扶住了门槛,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不由回头对白世英道:“白姐姐你去告诉大家,将伤兵往西面转移,我们也去那边。” 他们原本在后方,可是马上就要成为战场了。 她帮不了赵勋,却不能拖他的后退。 “好。”白世英应是,顾若离也来不及和孙刃说话飞快的进去将手里的伤兵处理好,就听到前面又是战鼓擂动,随即兵器交错声响了起来。 他们就在中间,前后不过一二里路的距离,两个战场。 “抵不住了。”她手里的伤兵爬起来,扶着伤口抓了刀,“县主,若我去了劳烦您将这封送我家里去。”他说着,拍了怀里的信给顾若离,匆匆跑了出去。 不单是他,军帐中七八个都在等待治疗的伤兵都爬了起来,将信给顾若离,“劳烦县主了。” 他们将腿上的箭这段,将胳膊上的伤口扎紧,拿着刀头也不回的冒着风雪出去。 顾若离看着床上的七八封信,一时间百感交集,一封一封的收好叠好放自己怀里,张丙中从门口冲进来,“师父,我们不救,我去战场。” 这个时候,救谁都没有意义了,因为不打赢了谁也活不了。 顾若离满嘴苦涩,艰难的动了动嘴唇,道:“好!”声音好像不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她干哑的咽了口水,“阿丙!” 张丙中停下来,顾若离追出去,站在门口给张丙中理了理衣领,“我……我从来没当你是徒弟,所以……也没有认真交过你医术,等……等这一次我们要是活下来,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收你做徒弟。” “是!”张丙中顿时高兴起来,这是顾若离第一次承认他们的关系,点着头道:“师父您放心,我张丙中死不了。” 顾若离点点头。 “还有我。”齐戎也跟着走来,一边走一边褪了白色的外褂,“县主也收我做徒弟吧,无论外科还是内科,您的水平都让在下折服。” 顾若离愕然,看向他身后,闵正兴也笑着站在门口,道:“县主不必顾虑老夫,他能拜你为师,是老夫的荣幸。” “好!”顾若离点点头,“都来,我会的一定不吝啬全部教给你们。” 张丙中和齐戎点着头,在军帐边捡了刀握在手中,两人对视一眼翻身上马,张丙中道:“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了。” 两人哈哈一笑,拍马往前。 顾若离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她看向庆阳的方向,她的两个儿子……若是赵勋抵挡不住,若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那么她也不会独活的,只希望,希望方朝阳和荣王能早点知道,在赵梁阙的人到之前,去草原上找陈达。 只有那里暂时保住他们。 “县主。”杨文治看着她,含笑道:“你先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闵正兴也点头附和,“县主先走吧,从西面走应该是安全的。” “我不走,七爷还在这里呢。”顾若离摇头,回头看着白世英,“白姐姐,你……” 白世英摆了摆手,道:“不用问我,我不会走的。” 顾若离苦笑,回头看向远处,曹骏带的是五千人,几乎是节节败退,战场离他们这里越来越近,她能想向的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些人就会重开五千人的设防冲到她的面前,踏平他们的军帐,赶去赵勋的腹背插上一刀。 她回头去看城门那边,赵勋手中只有两万多人,而韩鹤山足足有三万至多,两面的人数悬殊之余,兵力也是高下立判,他们这里打了三天多了,不眠不休,而韩鹤山的人已经在城中好吃好喝的歇了许多天。 若没有意外,这样的夹击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致命的。 “我……我去找七爷。”顾若离下了决定,“杨先生您带着大家撤退,往西面走。” 她想去找赵勋,这个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想看到他…… “县主。”方本超忽然指着后面,“你看……” 顾若离回头去看,就看到曹骏那边的防线被撕破了,一群骑兵如同洪水猛兽一把,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马蹄踏在地面咚咚响着,雪花被他们分开,往两边飞快的飘去。 “快走。”白世英拉着顾若离就要走,“他们过来。” 顾若离去喊孙刃,“去擂鼓,快点!”要通知赵勋,有人从后面来了。 孙刃看了一眼顾若离应了一声,飞快的骑马去鼓边。 曹骏带着人追赶着,半道拦住数百人,纠缠着打了起来,顾若离松开白世英喊道:“我上次的药呢,我准备药呢。” 鞭炮,药粉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她抱了一个极大的包袱出来,一边拆着手一边忍不住抖动,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很怕死……她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她和赵勋越好的百年,她答应赵安申,“对了,安申呢,带安申走。” 那些人越来越近,撕裂着防守冲了过来,曹骏老远的冲着他们喊道:“走!” “走!”杨文治过来拉顾若离,顾若离点着头,道:“等一下,我把药拿出来。” 有马蹄声传来,随即停在他们面前,顾若离抬头去看就看到赵勋高高的坐在马背上,大家七嘴八舌慌张的道:“赵将军……怎么办。” 赵勋看着众人,视线落在顾若离身上,唤道:“娇娇。” “我没事。”她勉强笑笑,“你不要分神管我,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赵勋颔首,和她点了点头,回头去看城墙。 城墙上,赵梁阙兴奋的双眸通红,看那,就那么近,就差十几部的距离,那些刀就能砍到赵勋的头上了……看哪,就查那么一尺半寸的距离,赵勋的头颅就能碰到了。 他的天下,他想了二十年的东西,唾手可得。 儿子啊,无所谓啊……虽是可惜,可等他登基后,还怕没有儿子吗。 “小霍,”赵梁阙高兴的失了态,“你猜……你猜赵远山现在什么表情?” 一定是惊慌失措,一定是后悔不已,一定是慌手慌脚的找人送顾若离逃命。 第480节 能逃到哪里去,天下都是他的,他们那里都去不了。 霍繁篓支着下巴好像没有听到隔壁的说话声,也没有去看赵梁阙,视线而是落在远处,过了一会儿他抬头指了指更远的地方,他们援兵的后面,侧面,“看哪郡王,那是什么。” 赵梁阙一愣问道:“什么?”他抓了千里眼看去,就看到他的兵的后方,侧面呈三翼的情形包抄过来许多人,那些人速度极快犹如风驰电掣。 “什么人?”赵梁阙脸色大变,霍繁篓翻身靠着背对着城楼下,回道:“虎贲营。” 虎贲营!赵梁阙猛然想起来,赵勋的虎贲营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他……居然漏算了虎贲营。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看着,就看到那些人犹如一柄剑,是了,所有人都知道虎贲营就是赵勋手中的剑,指哪打哪所向披靡…… “怎么会这样。”赵梁阙一腔的热血瞬间被这铺天盖地的雪花冻住。 楼下,赵勋骑在马上看着顾若离,喊道:“没事,不用慌!” “赵将军还有安排?”杨文治看着,就看着赵勋弯弓搭箭射倒第一个冲过来的人,又回了视线,道:“没有安排,我如何敢来这里。” 话落,就听到漫天的喊杀声和嘶吼声,杨文治等人循声而去,就看到曹骏站在马背上哈哈大笑,指着战场道:“王八儿子的,老子今天送你们上西天去。” “虎贲营?”顾若离站起来,大家都忘记虎贲营了,因为它消失太久了,赵勋颔首,道:“是!他们就等在这里,等很久了。” 顾若离看着他,随即哭笑不得的松了一口气。 “明天进城,咱们回家!”赵勋朝她笑笑,顾若离点了点头,他目光一扫众人,策马走远…… 欢颜蹦了起来,抱着顾若离,高兴的道:“县主,是老周回来了吗。” “嗯。”顾若离点头道:“是你家老周回来了。” 欢颜吆喝一声,叉腰笑了起来,又抹着眼泪,“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他了呢。” “别哭了。”顾若离看着那些冲破了防线随即被砍翻在地的士兵,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含笑道:“干活,做事!” 欢颜点头应是,忽然想到,“哎呀,张大夫和齐大夫还没有回来。” “孙刃。”顾若离喊道:“快去将阿丙还有齐戎带回来。”他们两个大夫,哪能上战场。 孙刃应是而去。 ☆、287 进城 “周铮!”曹骏嘹亮的嗓音,手起刀落的砍着人,“你个王八儿子,你怎么才来。” 周铮离的他很远,在鼓声和乱糟糟的打斗声中,还是把对方的话听的很清楚,他也啐了一口,满脸的风雪,“早出来能拦到他们吗。再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怕了,也好意思做总兵,你给老子滚下来。” 曹骏冲着他呸了一声,“谁怕了,我就从来没怕过。”话落,他杀的越发的起劲儿,朝众人喊道:“兄弟们,灭了这群人,晚上进城老子请客。” “将军,这可您说的。”大家哄笑着,将赵梁阙用来夹击的八千人像赶鸭子一样的拢在了最中间,刀起刀落如同在地里收大白菜。 颜显策马到周铮这里来,喊道:“你留一半给我们,剩下的人你带走去支援你们爷。” “爷说了,先清了这边。”周铮嘿嘿一笑,道:“这里很快的。” 颜显哈哈一笑,就在一刻钟前他还是抱着必死的心,只懊悔没有给崔婧容留一封信,至少要在死前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可是一刻钟后,情形就变了,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没有时间让他激动,若不然他真想此刻坐下来,喝一杯酒,或罪或哭,发泄一下此刻心中的情绪。 “老子告诉你们。”曹骏在那边吆喝,“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之间还有许多人,以前都是老子的兵。”曹骏看着剩下的几千人,且越来越少的人喊道:“你们跟着赵梁阙,就是谋反,现在放下兵器投降,老子保证让你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绝对不追究你们今天的事,要不然,你们今天一个都活不了。” 他指着周铮,指着穿着银色铠甲的虎贲军,“你们看看,他们也是八千,可却是大周最强的虎贲军。你们掂量掂量,你们打的过吗。” 那些兵明显迟疑了下来。 “赵梁阙谋反,你们也跟着谋反,知道什么罪名吗。”曹骏喊着,其中有个游击将军回击道:“你不要骗我们,我们得罪了镇国将军,他不可能留我们。你说的不算。” “你找死。”曹骏气的不得了,“不要和他们废话,杀了,都杀了!” 周铮哈哈大笑,和曹骏道:“我就说你可以把总兵的职位辞了,跟着我后面常随吧,以你的能力还是能胜任的。” 曹骏气的瞪眼。 “你们说的是真的。”方才那个游击将军被人踹了一脚又爬了起来,盯着他们三人等回话,曹骏懒得废话,周铮正杀的起劲儿,唯独颜显颔首道:“赵将军整顿军务时,也是有奖有罚。你做错了当然要罚,可你若做对了,他什么时候苛刻过你们。” 颜显话落摆了摆手,这边战事停顿下来,被包围的人缩在中间,来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不过一刻钟而已就变成了丧家之犬,瑟缩着生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 在赵远山虎贲营面前,他们所有的反抗都变的毫无意义。 “好……好。”忽然有人喊道:“我……我们投降。” 城墙上,赵梁阙拿着千里眼看着,就看到那边忽然就停下来不打了,他喊霍繁篓,“小霍,你看他们。” “怎么了。”霍繁篓回头看着,就看见远处的战场忽然平静下来,两方的兵都停了下来,一切好像静止了一样,“他们投降了。” 啪嗒一声,赵梁阙砸了手里的千里眼,气的他脸色发紫,整个人都在抖。 “这般废物。”他恶狠狠的道:“留着他们何用,这才上战场就被打的投降了。” 霍繁篓倒是不意外,淡淡的道:“郡王,他们毕竟不是您的兵。” 赵梁阙一愣回头看着霍繁篓,随即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在说韩鹤山。”霍繁篓用下巴点了点头城楼下,就看到韩鹤山和赵勋就打在一起,两人也是停下来马来,好像在说话,又好像没有说,“他们在做什么。” “聊天啊。”霍繁篓趴在城墙上往下看,“看样子,认识的啊。” 赵梁阙顿时眯起了眼睛,很显然,此时此刻他开始相信霍繁篓的话了。 “说不定一会儿,韩鹤山也会带着人反冲回来。”霍繁篓轻描淡写的道:“郡王,您还是先回宫里吧。” 都到这个地步了,赵梁阙怎么可能放弃,而且,他也放弃不了,他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了。 “来人。”他喊了侍卫过来,吩咐道:“告诉韩鹤山,这一仗若赢了,镇国将军就是他的。” 来人眼睛一亮,顿时应是跑下了城楼。 “小霍。”赵梁阙道:“让你回来不是给我分析谁是内应是叛徒,我要让你给我出谋划策,是要让你领兵和赵远山决一死战。” 霍繁篓点了点头,“我正在想呢。” 赵梁阙很奇怪的打量了一眼霍繁篓,觉得霍繁篓这几天说话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是不是对本王有不满的地方?” 因为韩鹤山的事,霍繁篓确实直接表现过抵触和厌恶的情绪。 “没有,没有。”霍繁篓一口否决了,“郡王您想多了!” 赵梁阙又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回头去吩咐手下的人事情,袁伟昌和宋己站在一边,头上的汗犹如三伏天似的,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城楼下,韩鹤山戒备的看着赵勋,咬牙切齿的道:“那又如何,这天下迟早是郡王的。” 赵勋懒得和他废话,提刀拍马,韩鹤山瞳孔一缩人迅速往后躲了几步,险险避开赵勋手里的刀,但是一缕头发生生被他削了下来…… 赵梁阙的兵节节败退,原是一干豪气的冲出来决一死战,打到现在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因为虎贲营的救援,赵勋这里的士气更旺,两万人逼着三万人无路可走。 这也是史上绝无仅有的。 “将军……将军啊!”忽然,一片有人站在马车的车辕上摇臂呐喊,“我好想你啊。” 赵勋间隙扫了一眼,就看到吴孝之站在车上堆着一脸的笑正挥着手,一身纯白的直白故意打扮成仙风道骨的样子,不过,一年多没见他的头发到是花白了不少,他颔首道:“去后面待着去。” “好叻!”吴孝之应着,“老夫去找县主去,老夫也想县主啊。” 他一路从京城到岭南,从岭南赶回京城,路上还要躲着藏着,吃没吃好,睡也不敢睡客栈,可真是比黄连还苦…… “嗯。”赵勋嗯了一声,也不管吴孝之听得见,听不见……吴孝之催着车夫往后走,就见他马车的车壁上叮叮当当的响着,一会儿功夫马车就成了刺猬一般。 他也不惊,那褥垫挡着脑袋缩在车里往后面去,忽然马车就和一匹马撞在了一起,吴孝之哎呀一声爬了下来,就听到外头有人笑呵呵的道:“对不住啊,我生手!” “嘿!”吴孝之眼睛一亮刷的一下掀开帘子,“张丙中。” 张丙中一愣看向吴孝之,就指着他,“你……你……老头儿,好久不见啊。” “谁老头。”吴孝之脸一沉,“你不是县主的徒弟吗,在这里做什么。” 张丙中嘿嘿笑着,一身的脏污和血迹,“刚才我以为我们要输了呢,心想做大夫也没有用了,就拿着刀也来了。” “然后呢,杀人了吗。”吴孝之问道,张丙中一副当然了的表情,“我杀了好几个。” 他是跟在别人后面补刀,瞧着没死透的就冲上去补一刀。 吴孝之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心思,笑眯眯的道:“走吧,现在这里用不着你这样的大夫了,快回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我正要回去呢。”张丙中喊着齐戎,“齐大夫,回去喽。” 齐戎远远的抬头应了一声,道:“知道了,来了!” 张丙中回头看了一眼,喊杀声中,赵勋的人开始搭梯子,架着木桩开始撞城门,京城的城门不好撞开着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只要是门,一次不成十次不成,百次之后总有成的时候。 韩鹤山带着人拦着,赵勋踏着人的肩膀落在木桩上,木桩撞开阻拦的人群,轰的一声砸在了城门上,秦大同道:“要不,撞城墙。” “城墙不行。”赵勋回道:“这里的城墙你撞不开。” 忽然,有人自侧面冲了过来,去砍推着木桩的士兵,赵勋目光一厉反身后下,将那人踹到在地,随即刀刃一划那人颈口的血喷溅了出来,他踏着数层的尸体,稳稳站着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对面的人。 不会儿功夫,他四周就被人包围起来。 就在这是,京城上空又传来那道歌声,回荡着让着修罗场一般的战场显得越发的血腥残暴,吧知道是谁在哭,风吹着哭声像是冬夜山里孤寂的风,呜呜咽咽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又极度的惆怅。 他们打仗是为了什么,目的是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连谁是逆贼都不清楚,怎么就打成了这样……昔日的朋友,兄弟就冷冰冰的躺在自己脚边,丢了性命,而下一个就会他们自己。 保家卫国,他们在保家吗,他们是在卫国吗。 赵勋抬头,看向城楼上,赵梁阙露出的半个脑袋,还有那双阴郁的眼睛,他淡淡一笑弯弓搭箭,对着赵梁阙的方向便射了过去。 赵梁阙吓的蹲下来惊出一身冷汗来,霍繁篓在一边道:“郡王莫怕,距离太远他就是大力神转世,也射不上来。” “嗯。”赵梁阙惊觉自己丢了风度,忙咳嗽了一声,看向赵勋。 赵勋舞着刀身姿犹如游龙一般,他派出去的三万人,此时此刻只剩下一半人不到,从攻打变成了防守……不等他心痛此时此刻下面的情况,就听到一阵阵的马蹄声传来,随即他身边的常随就喊道:“郡王,虎贲营来了。” 赵梁阙抬头看去,就看到那边的战场已经彻底停歇下来,他的兵都被原地反捆在地上躺着的,而虎贲营已经彻底腾出手来,朝这边冲了过来。 “爷!”周铮喊着,胡立马速极快,“爷,我们来了!” 赵勋回头去看,点了点头,道:“辛苦了。” “我们终于可以痛快打一仗了。”周铮笑着,赶到赵勋前面,“爷,您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 第481节 赵勋停下来看着周铮,又看看胡立,道:“这里交给你们,我去攻城!” “好。”周铮大喝一声,“驾!”就冲了出去。 赵勋一拍马,喊道:“冲!” 他很少这样吆喝,所以他猛然出声惊了大家一跳,随即一个个都更加兴奋起来,就听到他接着道:“进城,曹骏请你们吃酒!” “哈哈。”众人大笑,回应着道:“爷,我们要将他喝的找不着娘。” 赵勋颔首,道:“尽管喝。” 大笑声中,哭喊声中,马蹄声中,砰的一声巨响,木桩撞在了城门上。 城中,百姓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儿郎们,你等杀敌不是保家卫国,而是助纣为孽,天理不容!” “儿郎们,只有活着才能看清这世间的险恶,只有活着,才能享受世间的美好……投降投降吧,只有赵将军,只有朝廷才是你们值得去死,值得依赖的。” 歌声哀怨痛彻,婉转着飘荡着进入每个人的耳朵,其中还有女声,低低的哭诉着,喊着,“儿啊,我的儿……我生你养你不是让你堕入阿鼻地狱,我是让你安稳活着,为娘心疼啊。” 女子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就好像自己的娘在远处召唤着自己,包含了热泪等着他们回家。 “赵将军!”忽然,不知从哪里有人问道:“你是不是叛贼!” 赵勋手中的动作一顿,扫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轻蔑……他要想解释,当初来京城时就会打了旗号,可是这样的解释有什么意义。 只会去和赵梁阙争的面红耳赤,好像两个跳梁小丑。 这世上,右眼有脑子会相信他的人,自然就会相信。 没有质疑,也不用回答。 “当然不是。”就在这是,赵安申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直裰,收拾的一点都不干净,比街上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可是他这么站着就有一股俯瞰天下的君主之矜贵,“我七叔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救我父皇而来京城勤王的。” 他话落,众人这才从他话中听出来,他是太子赵安申。 “是他。”赵安申指着城墙上,“是他关了我的父亲,还想逼死我们兄弟姐妹,祸乱朝纲,是他,他才是逆贼!” 太子的指责无异于是此刻最强大的力量……城中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句话,如同回应和验证一般,“儿郎们,你等杀敌不是保家卫国,而是助纣为孽,天理不容!” 赵勋扫过众人,视线落在赵安申面前,赵安申朝着他笑笑,眼睛里满是坚定。 这场战争他什么都没有做,此时此刻他很想做点什么。 身为太子,他也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好让天下人知道,大周不是没有将来。 至少,有他! “太子!”如同讽刺一般,赵梁阙看着指着赵安申,牙齿气的咯咯响着,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对赵安申怎么样,因为他是忠诚,他在杀叛贼啊…… 远处,顾若离和吴孝之站在军帐之外,吴孝之哈哈笑着,道:“太子不错,是可塑之才。”这个时候,知道站出来证明自己。 “孙刃。”顾若离指着赵安申,回头看着孙刃,“箭呢!” 孙刃一愣,吴孝之也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吴孝之拍手道:“对,孙刃快去!” “是!”孙刃领命,骑马快速冲了出去,赶去赵安申的前面,哪里聚集了许多人,分不清敌我,就在这万籁俱寂的一瞬间,他弯弓搭箭朝着赵安申射了过去…… 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那支箭呼啸着,就在离赵安申不过半尺的距离,赵勋飞身而上挡住了箭,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 “谁?!”谁射的这一箭,韩鹤山急于撇清,可是众人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身上,包括他自己的兵,质疑,落实,肯定,嘲讽……一瞬间涌了过来。 有人喊道:“原来阙郡王才是逆贼!” 是,迫不及待的杀太子,他不是逆贼,谁又是呢。 孙刃极快的隐匿在人群中。 轰的一声响,木桩再次撞在了城门上,好像惊醒了众人一般,哐当、哐当、的声响中,有人丢了手中的刀,抱头蹲在了地上,韩鹤山看着大怒上前去就是一刀,“蠢货!” 他这一刀落,随即就听到接二连三的兵器落地声,周铮大喝一声,“韩鹤山,拿命来!”话落,拍马就冲了过去。 赵安申接着喊话道:“我是大周的太子,我回来了,我来救我的父皇,你们速速打开城门。我向你们保证,不会伤你们一分,以前你们做什么,以后还做什么,以后你们是谁,以后你们还是谁。” 赵勋指了指城门,那些扛着木桩推着车的人,又接着轰然撞了上去。 铁质的城门,在猛烈的撞击下,四周簌簌的落着灰尘,中间凹进了一块,门栓在门后打转…… 一次! 两次! 三次! 不断的声响中,城中传来燥乱生,不知多少次后,城门轰然一声倒了下去。 洞开的门,门外一张张兴奋雀跃的脸,门内一副副惊呆茫然无措的面孔,两相对望,赵勋道:“进城!” “进城。”他拍马在前,无数人跟在后面,门内的兵吓的丢了兵器抱头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城中原本堵着路的百姓一看这情形,顿时欢呼起来,“赵将军,赵将军进城了。” “赢了,赢了,赵将军赢了!” “赵将军回来了。” 潮水般的欢呼声,他们将路让开,赵勋如电一般带着人往皇城方向而去,秦大同则上了城楼,将一干人全部捆好丢在一起,但却没有了赵梁阙和霍繁篓的影子,他回头吩咐道:“派人接手九城,让百姓搜查家中每一处,若有人私匿逃犯,格杀勿论!” 属下抱拳应是,快马而去。 韩鹤山猛然抬头去看,城楼上已经没有了赵梁阙,他忽然明白了霍繁篓的意思……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出来迎战,因为他知道,这一仗必输无疑。 霍繁篓逃走了是吧,而留了他这里等死。 不等他想明白,周铮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怒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便。” “好!”周铮嘿嘿一笑,抬手就是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人的脖子很硬,要是用力不够就会连着那么一些,疼痛已经无法来形容此刻的感受,韩鹤山瞪大了眼睛徐徐到底,周铮咳嗽了一声,道:“刀卷刃了,我该磨磨刀了。” 韩鹤山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城中,杨清辉和崔岩对视一眼,两人双双松了口气,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脱了力,连脚步都迈不开。 “倓松。”崔岩笑着道:“是不是赢了,赵远山进城了是不是?” 杨清辉颔首,道:“去皇城了,只要抓到了赵梁阙,此事就了了。” “他逃不掉的。”崔岩笑着道:“天下之大,但却没有他赵梁阙的栖身之所。” 杨清辉点了点头,笑着道:“回去歇着吧,明日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呢。” “好。”崔岩扶着墙笑走了几步,外面碰到了许多的熟人,大家也不说话,纷纷抱拳拱手,各自错身而过,却都是脚步轻快。 皇城中,赵勋撞开了城门,带着人直冲入宫中,乾清宫内乱糟糟的,碎掉的瓷器,落地的布帛,洒落的首饰……还有如同老鼠一般,卷着钱财准备逃走的女官和內侍。 赵勋抬手指了指,随着他的人应是,也不多说什么,见着有人逃走的,上去便是一刀,让人清理尸体堆放在墙角。 如同几年前他们进宫时一样。 赵勋径直踢开了宫门,宫内和宫外截然不同,一下子安静下来,几个內侍缩着跪在墙角不敢动,连头都不敢抬,他扫了几人一眼,立刻就有人抬头飞快的朝里头指了指。 赵勋眯了眯眼睛,大步进入殿内,就看到被人捆着的掉在屋顶半空的赵凌。 赵凌穿着一件墨黑的破旧的皱巴巴的袍子,胡子拢在下巴上,一双眼睛浑浊不堪,他死死的盯着赵勋,浑身开始颤抖。 “远山!”赵凌哽咽着,“远山,救我。” 赵勋凝眉抛了手里的刀,绳子隔断赵凌摔落在地上,秦大同上前去解开了绳索,赵凌嚎啕大哭,“远山,你快去抓阙郡王,不能让他逃走了。” 赵勋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立在殿的正中央。 “远山。”赵凌半趴在地上,撑着坐起来眼巴巴的看着赵勋抹着眼泪,“远山,朕错了……朕当时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奸人的话,朕不该不信你。我们是二十多年的兄弟,在朕心中没有人比你重要。” 赵勋依旧没有接话,赵凌看着心头直跳,他膝行着爬了过来,秦大同看着挥了挥手让殿中的人退了下去半关了门,赵凌跪在赵勋的脚边,“哥哥错了,真的,哥哥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哥哥吧。” “你不知道,沈橙玉那个贱人也是赵梁阙的,霍繁篓也是赵梁阙安排的,还有……还有成一,还有……还有许多许多人都他安排好的。”赵凌抹着眼泪,“都怪他们迷惑了我的心智,让我做出那些事情。” “真的,真的,你原谅我吧。”赵凌哭着,胡子上满是眼泪和鼻涕,“以后我只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再也不会和你抢那些东西了。” 他停下来看着赵勋,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在想着他还恩给你说什么样的,还能做出什么样子的努力,才能让赵勋原谅他,不计前嫌。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赵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问道:“先帝当年的罂粟,你可知道?” “啊?”赵凌一愣,顿时摇着头,“不……不知道。” 赵勋抿唇道:“赵正卿参与其中,你如何毫不知情……”他顿了顿又问道:“太皇太后生病那次,你知道多少。” 赵凌的目光闪了闪,摇着头,“那都是沈橙玉那贱人做的,和我无关,真的!” 赵勋微微颔首。 赵凌眼睛一亮,“远山,你相信我对不对。我虽然蠢笨可是心从来都是善良的,你以前就是这么说我的对吧。”又道:“远山……” 他的话没有说完,赵勋一眼都没有看他,打开了殿门对秦大同道:“圣上病重,你留着人在这里守着,等县主进宫后亲来亲自给他医治。” “是!”秦大同应是,赵勋往外走边走边道:“请太子伺候。” 赵凌的事,他要让赵安申亲自去办,弑父还是囚禁,要让他这个儿子亲自操刀。 “远山,你听我说啊,远山……”赵凌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秦大同拦住赵凌,点头和赵勋应是。 赵勋带着人出去,吩咐道:“搜宫。” 众人应是,开始分散开来,将所有人宫人集中赶出来,赵凌的几个妃子都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两刻钟后,全宫都被搜了一遍,城外也来回报,没有看到霍繁篓和赵梁阙的身影。 两个人就这样消失了。 赵勋负手而立,静静看着高低错落的宫殿,又回头看了一眼乾清宫,转身就朝东面而去,颜显问道:“去哪边?” “延禧宫。”赵勋道。 赵安申从城门口被人拥护着进了京城,暌违了近一年的京城,他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进来,街道,铺面都和以前不再一样,看着熟悉却又处处透着陌生…… 韩苗苗在一边催着他,“你快点,我要去找梁欢了。” “你……你去吧。”赵安申道:“我要去看看我大妹,她还在顺天府。”他刚才问过了,大公主还在牢里,“我还要去宫里,去见父皇和母后。” 不知道赵凌和方樱还好不好。 好的是,赵梁阙珍惜羽毛不敢大开杀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人,要不然城中的勋贵包括方樱可能都要性命不保了。 “那你去找大公主。”韩苗苗道:“我去找梁欢。” 赵安申点了点头站在远处,就看到韩苗苗如同一只雀跃的小鸟,跳上了马背一拍马吆喝了一声,如箭一般冲了出去,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她消失在街边。 赵安申笑笑,带着人去了顺天府,大公主站在牢房内看着他,不敢置信的喊道:“太子?” 第482节 “大妹。”赵安申迫不及待的开了门,大公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在他怀里,“大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害怕。” 赵安申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没事了,哥哥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大公主点着头拼命的哭着,方朝生走过来行了礼,问道:“太子,赵梁阙如何,是生是死?” “逃走了。”赵安申道:“城中和皇宫七叔都在派人找。” 方朝生点头,沉了脸道:“延禧宫……他一定在延禧宫中。” 赵安申脸色微变,因为延禧宫是当年宋太妃住的宫殿,自她以后延禧宫就一直空关着的。 “他逃不走的!”赵安申拍了拍大公主,“你和祖父先回家去,我要去宫中,等我处理好事情再派人来接你。” 大公主点着头应是,赵安申又问道:“二弟呢。” “我也不知道。”大公主摇着头,“我被抓出来时他还在宫里,现在不知道了。” 赵安申颔首,道:“我知道了。”话落又和方朝生拱了拱手,“有劳祖父照顾大公主。” 方朝生颔首应是, 赵安申大步出了门,骑马往皇城而去…… 不管怎么样,先抓到了赵梁阙再说。 ------题外话------ 错别字我都是第二天改,o(╯□╰)o…。明天又是周末啦,我可能还是更的比较迟,先和大家说一声哈…么么哒! ☆、288 绝路 延禧宫以前关着门,赵勋并未进来,但记忆中这里的东西都搬空了,莫说脏乱但绝不会像眼前这样,窗明几净收拾的干净齐整。 若非早就知道,他大约会以为这里本就住着人的。 “看样子有人用心收拾过。”颜显看了一眼赵勋,就见他的脸色很不好,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而且,这还是他儿时听别人说过一嘴,他自己是从来都没有信过,如今再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先找到人再说。”颜显有些尴尬,这是赵勋家里的事,“你……觉得他在延禧宫?” 赵勋的脸色只是一刻,随即恢复了常色轻车熟路的去了后殿,“儿时贪玩曾来过这里,那时候太妃已经去了,我们在里面胡乱的翻找,似乎是记得有个暗道。” 颜显一愣惊讶的道:“是先祖挖的?” “应该不是,怕是连先祖也不知道此处有暗道。”赵勋觉得应该是前朝的皇帝修建延禧宫时预留的,他走道后院的库房,寻常这里都是太妃收着贵重物品的地方,这会儿门是关着的,却没有上锁。 赵勋推了推,没有推开,颜显脸色一变顿时拔了手里的刀,赵勋抬脚就踹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空荡荡的,莫说人就是连一把椅子,一个筐子都没有。 “有人来过。”赵勋指着地上的脚印,有些杂乱而且还不止一个,他快步过去站在一扇墙前敲了敲,传出来的声音是空的,颜显道:“隔壁我记得是围墙吧。” 两层墙那么厚,怎么可能敲出空的声音。 还有回应。 赵勋颔首,在墙上摸了一刻,轻轻一推那堵墙就如同一个会一动的柜子,吱吱嘎嘎的挪开了位置。 “真的有。”颜显都惊讶了,取了火折子点亮,下面的是道台阶,很窄只允许一个人通过,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这是从皇城底下穿过去的?” 赵勋并未走过,所以并不能确认,道:“你去点人来,下去看看。” “好。”颜显应是,出去喊人进来。 还有百十个人虽都做了初步的清洗缝合处理,但顾若离依旧一筹莫展焦躁的来回的走,杨文治道:“城中的每一家医馆药铺都问过了,没有?” “没有。”顾若离摇了摇头,这百十人的外伤就算都处理了,可还后期还是要药来治疗,现在四处都没有,她自然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看来,只能派人再跑远点。” “远水解不了近火。”闵正兴叹气道:“眼下这些伤兵急需要药。” 本该都进城的,可是因为这件事,他们连胜利的喜悦都冲淡了许多。已经打胜的仗她怎么也不能到最后时刻了还要让大家陷入危险之中。 “我走一趟。”岑琛回道:“快马加鞭,说不定来得及。” 顾若离也不拦他,不管去哪里,是三天还是五天能弄到药回来是当然是好的,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这样了。 “雪盏应该去山东了,你也去看看,若是没有就往南面走。”顾若离道:“若真的没有你也早点回来,现在天气冷,人不宜骑马太久。” 岑琛颔首应是,在门口抓了自己的斗篷穿好,正要出去,就在这时韩苗苗骑马带着梁欢蹬蹬的跑来,“县主,县主。” 他们人还没有到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从马背上翻下来,顾若离听到他们喊的急切忙掀了帘子出去,“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是梁欢,让他和你说。”韩苗苗拉着梁欢过来,张丙中也激动的从里面跑出来,“梁欢,你怎么来了,你娘呢。” 梁欢和众人抱拳,回话道:“丙叔,我娘在家里,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张丙中松了口气,他到家门口了也没空回去,惦记他们娘二俩。 大家就都看着梁欢,韩苗苗催着道:“你快说啊。” “哦。”梁欢就咳嗽了一声,道:“是这样,大概十来天前有人忽然往我们院子里丢了二十几个大麻袋,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和我娘吓了一跳,也不敢贸贸然的动,但是却能闻到药香……”他说到这里,顾若离已经猜到了什么,果然听他接着道:“后来我一打开,就看到里面都是药,一袋子一种药,足足有二十二种。” “怎么会这样。”张丙中一脸的惊讶,大家也是满眼的迷惑,梁欢又道:“我也不敢查,就和娘两个人把药藏在了柴房里,想着等过段时间如果没有人找来,我就送同安堂去。” “县主。”韩苗苗道:“我刚才看过了,都是外伤用的药,也都是我们要找的,那么多足够我们用了。” 顾若离抿着唇没有说话,张丙中道:“这是大好的事,不过……是什么人把药送过去的,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会缺药呢。” 大家都沉默下来,一时间想不到是谁,顾若离顿了顿看向张丙中和岑琛,“劳烦你们带几个人去梁欢家里将药取了送同安堂去,等会儿就将药煎出来,用上。” “好。”张丙中点着头拉着梁欢,“和我回家去。” 梁欢点着头笑着和顾若离道:“县主,那我们先回去拿药,同安堂也要打扫一下,好久没有人住,里面很乱的。” “嗯。我们这就去打扫。”她说着回了军帐,无力的在地榻上坐了下来,大家都各自去忙,周围安静下来,白世英无声的进来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轻声问道:“你觉得是霍繁篓?” 顾若离抱着腿将脸埋在膝盖里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他……”白世英语凝,“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往后想必他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就当……就当大家从来没有人认识过。” 她说着,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白徵,又强迫自己抛开了,安慰道:“这些路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心里有你,证明他还存着善念,只要将来他还想好,就一定有出路。” “我没事。”顾若离抬起头来,朝白世英勉强笑笑,可心里头确实酸楚的厉害,她能感受到霍繁篓对她的心,好似宁愿负这天下人,也不想负了她……可是,她承受不起这样的情,宁愿他再也不要理她,宁愿,宁愿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她还不起,也不知道如何去还。 更何况,缺药的情况,或许就有他的责任在里面,这是他种的因,她也不能因他略略的施恩就将他所有的恶抵消了。 她很烦躁,只要事情是和霍繁篓沾边的,她总是会乱,不知道是恨还是挂念! “不说他了。”顾若离拉着白世英起来,“我们进城吧,同安堂也不知道是样子了,你也该回家去看看。” 赵勋说不定已经抓到他了,若是抓到了他们会怎么对他呢?! 白世英点头,两个人在门外上了马车径直进了城,同安堂的门已经开了,刘大夫他们在里面打扫,里面的东西都被砸了,乱糟糟的一点医馆的样子都没有。 “恐怕要费功夫修缮了。”刘大夫摇了摇头,“这些事不是毛氏做的,就是那些人做的……除了他们没有人会嫉恨同安堂。” 毛叶吗?顾若离都快将这个人忘记了,她回道:“先不管别的,把病房收拾出来来,再通知别的几家医馆,还有司医局也拾掇拾掇,各家都收纳一些伤兵照顾起来。” 刘大夫颔首应是,顾若离拿着扫把在门口,孙刃骑马而来,顾若离一愣问道:“七爷呢?” “七爷去追阙郡王了。”孙刃并未下马,她听着一愣问道:“人没有抓到吗?霍繁篓呢?” 孙刃摇了摇头回道:“我去城外将阙郡王的两位公子带进来,爷说让他们先回家去。” “好。”赵赟和赵堇的出现他们没有人想得到,是赵堇打晕了自己的兄长,带着他来找赵勋的,提出要做人质。 那时候她是第一次认真打量了那个少年,清润玉面,容貌很像赵梁阙,但一双眼睛却是清透明亮,透着善意。 “那你去吧。”顾若离不再想军中的事,至于霍繁篓,是生是死都是他的造化了……她想着又顿了顿还是喊住了孙刃,“你和七爷说一声,若是找到了霍繁篓,请留他一命。” 孙刃一愣打量了一眼顾若离,点了点头道:“属下知道了。”话落,骑马而去。 白世英在一边看着她,笑了笑,“好了,快做事。” 顾若离嗯了一声。 城外十里坡下,有棵树,相传那是一棵百年的榕树,春天的时候枝繁叶茂,有许多人走路累了就会在树下乘凉,秋天的时候树叶徐徐落下来,若是不下雨,地面上就会堆上一层或红或黄的叶子,松松软软的宛若新弹的被子。 此刻,树枝已经干突突的,地面上积了一层的雪,不知是什么小动物踩踏过,留下梅花一般的脚印,如同画卷一般安静美好,和几里外的修罗场格格不入。 忽然,树干下的积雪动了动,随即一块土原封不动的被人推开,露出一个洞来,紧接着有人从里面爬出来…… 一个,两个,最后是一个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一直拉着前面那个男人的袖子,骂道:“原来这就是你的逃生路,你如何还有脸逃走,不要忘记了你的儿子还在赵远山手中。” “闭嘴。”赵梁阙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梅筱柔的脸上,“我告诉,你若再多说一句,便给我滚回去。” 梅筱柔根本不想走,可她也不甘心赵梁阙就这么走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对他除了早年的爱慕和死心塌地,后来大家就都是互相折磨,她冷笑着看他,“回去,好啊!我们一起回去,你说过的,我们一家人要死也死在一起。” “笑话。”赵梁阙盯着她,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梅筱柔忽然脸色一变,当着所有人的面冲上去抓住了他的领子,刷刷的在他脸上挠了几道血印子,赵梁阙猛然一推将她推开,她跌倒在雪地里,也扯出他怀里塞着的东西。 东西不多,只有一个金项圈还有一个玉镯子。 “哈哈。”梅筱柔看着地上的东西,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原来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她听说过,却不相信,那可是隔了一个备份的,更何况对方的身份不是他能肖想的,就是连梦里都不该去想的人,没有想到啊……居然那些年的传言都是真的。 她是嫁给了怎么样的人。 “我明白了。”她站起来看着赵梁阙,“所以当初你让茹儿嫁给赵正卿……就是为了和她有那么一点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梁阙蹙眉,将东西收拾好,“疯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要胡言乱语。”他说完不再看梅筱柔,转头和霍繁篓还有袁伟昌以及宋己等人道:“我们往前走就有马车在等着,过了通州我们登船,就能安全了。” 大家都惊讶的看着这对夫妻,也在笑话梅筱柔刚才的话,都不是傻子,只要一点信息就能猜得到里面的弯弯绕绕。 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那个……”袁伟昌一身的狼狈,哪有当朝阁老的样子,“我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赵梁阙笑了笑,道:“回岭南。” “不是说岭南已经被赵勋控制了吗?”袁伟昌很奇怪的看着赵梁阙,就看见他神秘莫测的笑了笑,道:“岭南被控制,可他想不到,我在沅江,在安南也有势力。”他们以为,他这二十都是小打小闹吗,他若是想走,这天底下他能去的地方太多。 而且,他赵远山永远都不可能找得到。 “还是郡王英明。”袁伟昌和宋己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家人都在京城,他们并不想走,可是不管走不走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那我们走吧。” 赵梁阙颔首去看霍繁篓,不由叹了口气,“可惜了韩鹤山。” “是啊。”霍繁篓笑了笑,道:“此地不宜久留,郡王请吧。” 第483节 一行人往东面走,按照赵梁阙说的那边还停着马车,梅筱柔就停了下来,冷笑着看着他们,赵梁阙察觉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走?” “走?”梅筱柔嘲讽一笑,“我就是死,也要死的干干净净的,你这样的人,我连一眼都不想看到你。” 她的儿子,她要去救她的儿子。 “那你就干净的死吧。”赵梁阙翻身后来,袖子里的匕首一落就掉在手心里,反手一划便要梅筱柔的命,但是手在半空却被霍繁篓拉住,他眉头一簇质问道:“小霍,你也想忤逆我。” “那倒不是。”霍繁篓回道:“王妃惦记着两位公子。况且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以赵远山的品行应该不会杀她,不如就让她回去吧,将来大家也不会再见到了。” 赵梁阙没有动扫了梅筱柔一眼,淡淡的道:“那就看在小霍的面子饶你一命。” 话落,他拂袖而去,大步走在前头。 霍繁篓看了眼梅筱柔朝她拱了拱手,跟着赵梁阙去了马车那边,车夫早就准备好了,一行人上了车分了两路往通州而去,他们不敢走官道,只得绕着小路走,赵梁阙和霍繁篓坐着一辆,走了许久三辆车便只剩下他们一辆,霍繁篓问道:“郡王本就没有打算带他们走?” “带着就是累赘。”赵梁阙冷笑一声,道:“只你我走便可,这些人都是废物。” 霍繁篓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他们顺利上了船,是一艘不算小的货船,里面装的是盐,霍繁篓视线安排好的停在码头以备不时之需,赵梁阙站在船头临风而立,不知在想什么,霍繁篓从后面过来,站在他身边。 “小霍。”赵梁阙侧目看着他,“你觉得本王输了吗。” 霍繁篓扬眉,他接着又道:“本王没有输,只要本王还活着,就总有一天再回到这里来!” “是吗。”霍繁篓笑了笑,“郡王何时在沅江布置的,是毛氏帮忙的吗?” 赵梁阙点了点头,回道:“你很聪明。你不要小瞧毛氏,就算在安南也有他们的信徒,这一次毛叶没有回来,大约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去了再推选圣女出来,沅江就会在我们的控制之内,从沅江延伸至安南,到时候我们再挥军而上即可。” “安南。”霍繁篓点了点头,“郡王想的真是周到,做了如此之多的安排。” 赵梁阙自信的笑了笑,伸手去摸腰上的荷包,随即脸色一变,“小霍,本王的荷包你可见到了。”他四处的看,自言自语道:“是和毛氏的信物。” “是这个吗。”霍繁篓悠悠的从怀里拿了个荷包出来,当着赵梁阙的面勾着绳子摇了摇,赵梁阙松了口气,伸手去接,道:“正是这个,此物是本王和毛氏长老相约的信物。” “是吗?”霍繁篓手一收将荷包当着赵梁阙的面纳入怀中,“既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那就让我给你收着吧。” 赵梁阙一愣看着他,质疑的道:“这荷包本王从不离身,如何到你手中去的。” “这个简单。”霍繁篓在他身上一抹,随即手中多了个小小的包袱,是方才梅筱柔扯出来的首饰,他握在手里笑道:“你是忘记了,我儿时的手艺了。” 赵梁阙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他感觉到霍繁篓的不对劲。 “没什么意思。”霍繁篓道:“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觉得你输了。我想了想……”他优哉游哉的靠在扶栏上,“我觉得你确实是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 “霍繁篓。”赵梁阙大怒,一字一句道:“你敢背叛我。” 霍繁篓呵呵一笑,道:“错,我从来都没有中忠心你,又何来背叛。” “你!”赵梁阙道:“我待你不薄,你居然对我说这样的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霍繁篓哈哈一笑,但长长的凤眼中却是冷厉一片,“送你一程啊,你瞧……我没让你死在赵远山手中,已经是还你的恩情了,我多好,你该谢我才是。” “没想到,没想到我居然养了一头白眼狼。枉费我这么信任你。”赵梁阙大怒,喝道:“来人。” 他还带着四个常随出来。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的人应答,他终于明白了那四个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因为这艘船就是霍繁篓准备的。 他早就安排好了。 “你想做什么,拿着我的信物去沅江找毛氏?想要取而代之?”赵梁阙冷笑,“你休想。” 霍繁篓摇了摇头,道:“我要去沅江,根本不需要你的信物……” “毛叶?”赵梁阙想到了毛叶,随即又讥讽道:“你太高看得起自己了,就算带着她也没有用。” 霍繁篓不置可否,“她算什么东西。” “难怪,难怪你这一次去岭南花了那么长时间,你顺道去了沅江?”赵梁阙终于想到了这一点,霍繁篓颔首,道:“还不算笨。” 赵梁阙大怒,手中的匕首一落挥手就朝霍繁篓划了过来,他有些拳脚可霍繁篓没有。 “住手。”雷武如同天降一般出现,抓住了赵梁阙的手,反手一捏将他手困在身后,霍繁篓是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的依旧靠在扶栏上,赵梁阙问道:“你想杀我?这天下想杀本王的人很多,所有人都有理由,唯独你霍繁篓没有。” “我确实没有啊。”霍繁篓冷冷一笑,“可是沈橙玉有啊……她是怎么死的,是你说还是我说。” 赵梁阙目光一缩,顿时回道:“看来你是被人蛊惑了,玉儿的死本王也很伤心,但是和本王没有半点关系。” “放屁!”霍繁篓砰的一脚揣在赵梁阙的胸口,他捡了匕首贴在赵梁阙的脖子上,一字一句道:“她的头我还留着呢,舍不得下葬呢……就是要让她亲眼看到你死,死在我的手里。还有我大哥……你说说看,你该不该死。” 赵梁阙还想说什么,霍繁篓摆了摆手,道:“行了,看在你养育过我们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说着后退了几步。 赵梁阙的脸色却更加的难看。 “雷武。”霍繁篓看了眼雷武,雷武应是抓着赵梁阙的手臂,就听到啪嗒啪嗒数声,赵梁阙的两条手臂的骨头瞬间碎了,软哒哒的垂在了身侧。 赵梁阙闷哼几声,疼的一头的汗,雷武却没有停,将他踹到抬脚就踩在他的脚踝处,依旧是清脆的碎裂声。 两只脚踝骨也碎裂了。 赵梁阙倒在地上,疼的几乎要断了气,霍繁篓蹲下来笑道:“你猜猜,你这样到水里去,还能不能枭水自救呢。” “霍繁篓。”赵梁阙道:“你不亏是我培养出来的。” 霍繁篓颔首,道:“是啊,拜你所赐呢。”他说着站起来,雷武拖起了赵梁阙,架在抚栏上,霍繁篓摆了摆手,“郡王走好啊,不送了。” 砰的一声,赵梁阙被丢进了冰冷的水中,不过一刻的功夫,他就消失在船底。 “帮主。”雷武回头看着霍繁篓,“我们去哪里?” 霍繁篓站在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船慢慢走着,与另一艘船擦肩而过,周铮站在船头问道:“爷,要不要下水去确认一下。” “不必。”赵勋摆手看着那艘错身走远的船,周铮又道:“那霍小子呢,此人不除必将成为大患。” 赵勋负手而立,过了一刻才道:“就当替县主还他一次人情吧。” 再遇见,他就不会再饶他性命。 周铮点头应是,并不奇怪,当年他和顾若离一起出现在军营,他以为两人是真的兄妹,却没有想到两个人并不是……但依旧能看得到,两个孩子的感情很不错。 如今分道扬镳,也当是为了曾经的共患难留一个念想。 自此后,天涯海角,谁也不欠谁。 京中贞王府外有人把守,不说水泄不通,但是里面不管是谁都是不能出来的。 昨天梅筱柔自从大榕树下离开,便就被人跟着,也没有人抓她,只是远远跟着看着她进去,随即赵赟和赵堇也进了门。 贞王府很安静,赵赟一进门就是一巴掌扇在赵堇的脸上,怒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哥。”赵堇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父王是在谋逆,是要遗臭万年的。” 赵赟被气笑了点了点头,嘲讽的道:“是,你最高尚,你最不食人间烟火,你这般大义灭亲,将来定然会被载入史册,受万人敬仰。”他说着,拂袖进了门。 赵堇跟着他在后面,道:“我也不想,可是……可是我们没有选择。”又道:“我宁愿我们永远都在岭南不要回来。” “闭嘴。”赵赟道:“你在做你的圣人时,可曾想过我们一家人的人性命,父王,母妃,还有那么多的人,你想过没有。为了你的大义凌然,你居然要拿我们的命去换。” “我……”赵堇想要反驳,可是发现说什么都没有用,赵赟怒道:“你滚,立刻从这里滚,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兄弟。”话落,人就愤怒的进了内院,一边走一边喊,“娘。” 梅筱柔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一看到两个儿子好好的,一前一后的进来顿时红了眼睛,“你们回来?伤着没有,赵远山为难你们了吗。” “娘,我们进去说。”赵赟扶着梅筱柔进去,“我父王呢。” 梅筱柔没心思说赵梁阙,冲着赵堇招手,“堇儿,快来娘这里。” “别喊他。”他说完道:“是他……”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贞王带着人从后院大步过来,气势汹汹的,“来人,关门,没有我的吩咐,任何都不能放进来。” 贞王自小身体不好,说话也是柔柔弱弱的。后来赵梁阙回来后,他更加的没有存在感,家里的事都是赵梁阙做主。 以至于在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忘记了家里还有贞王这个人。 “大伯父。”赵赟看着他,道:“你来的正好,我们商量一下后面的事怎么办,现在……” “闭嘴,我不是你的大伯父。”贞王盯着赵赟,盯着梅筱柔咬牙切齿的道:“你们是逆贼,逆贼的儿子,我和你们没有关系。” 赵赟脸色一变扶着梅筱柔退了一步,道:“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贞王走过来,冷笑着道:“他走了,父债子偿,你就替他还吧。” 赵赟摇头,梅筱柔道:“他的债你和他要,不关我们的事。” “是吗。”贞王突然拔高了声音,“你们回来带回了毛氏,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娘去看病最后惨死,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他忍很久很久了,“那个畜生,那个畜生!那是他的娘,是生他养的娘,他居然,居然害死了他的娘。” 梅筱柔看着贞王眉头直蹙,都说老实人发怒时都没有理智的,比疯子还要可怕,因为通常这样的人都是忍耐了很久的,一旦爆发就难以克制,她柔声道:“大伯,你冷静一点,我们慢慢说。” “说什么,因为他我在京中抬不起头来,他带着人走了,可是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因为他,我现在成了叛贼,我现在这样就是被他连累的,你懂不懂你!” “来人。”他指着梅筱柔,指着赵赟,“给我……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们就不是叛贼了,杀了他们替老王妃报仇。” 他的家丁围了上来赵堇跑着过来,喊道:“大伯,你冷静一点,这些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你闭嘴。”贞王指着赵堇,“你再废话一句,我连你一起杀了。” 赵堇冲过去护着梅筱柔,贞王喝道:“杀!杀了我去抵命!” 都这样了,大家都活不了了,还不如让他出了这口恶气。 ☆、289 善后 贞王府的当下的情况,就是目不识丁的扫地婆子也知道,若什么都不做,他们这一府的人都死定了。 所以,当梅筱柔母子三人出现时,他们都红了眼睛。 因为他们深知道,转机出现了。 提着母子三人的人头去谢罪,至少……至少他们还是有活路,就算削为庶民,那也比死了好。 此刻,一院子的主子奴才围着母子三人,瞪着眼睛攥着拳头,只等贞王一声领下,他们便就是赤手空拳,也能将他们捣成肉泥。 “大伯!”赵堇护着母亲和兄长,“祖母去了我们都很心痛,就算我父王也是不想的。您现在来算这个帐毫无意义。” 贞王通红了眼睛,说话都有不利索了,激动的喊着,“怎么没有意义,报仇从来不分早晚,我心里的这口气一定要出了。” “那你找他去,找我们母子三人做什么。大家住在一起,你知道我们三个人根本没有参与其中,我们跟着他,也没有选择。”梅筱柔道:“大伯,你要是害怕,我们现在就分家,什么都不要。等赵远山来了要杀要剐也是我们三个人的事,和你贞王没有半分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当赵远山是傻的。”贞王怒道。 赵赟呵呵一下笑了起来,道:“看来大伯根本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保身。那你还提祖母的死做什么,冠名堂皇的,我还为你真是一个孝子呢。” 第484节 “大哥。”赵堇推了一下赵赟,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这个话,果然,贞王被激怒了指着赵赟,“保身,我若不被他连累我何苦要保身,我在京城虽没有地位,可我还是个王爷,还是锦衣玉食,朝廷一两俸禄都不敢少给我。现在呢,就是因为你们一家人,我连这些都快没有了,我凭什么不保身。” 他这一辈子,就是因为有了赵梁阙这个弟弟,活的窝窝囊囊的。 他不如赵梁阙聪明,不如赵梁阙身体好,所以小的时候就听大家议论,王位是给次子还是给他,最后呢……娘做了决定不乱纲常,将王位给了他,可还是和先帝求了一个郡王加封给赵梁阙。 这些都没有什么,但是没有想到,赵梁阙他居然对太妃有了杂念,这么龌蹉恶心的事情……太妃不能忍着羞辱死了,他倒是轻松娶了汝南侯的嫡长女,一挥衣袖去了岭南。 还取了一个岭南先生的别号,和梅筱柔郎情妾意神仙眷侣的美名传的天下人皆知。 这些……这些也没有什么,他就在岭南待一辈子好了,他为什么还要回来,还要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终于啊,到了这一天,他们从天上掉到了地下,永世都不能翻身了。 他如何不恨,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大伯。”赵堇沉声道:“你不会死,我能给你这个保证,只要你答应不伤害我娘和我兄长,我现在就进宫求七哥,求圣上。” 贞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嘲讽的道:“求谁?你以为赵远山真是你七哥,他要当你是兄弟,他就不会抓了你做人质,他要当你是兄弟,他一开始就不会离开京城而放任朝堂变成这样。他对赵凌都不留情面,又怎么会对你留有余地。” 赵堇求的不是情,而是理,“此事我去办。至于如何办那就是我的事,你给我一天时间,明天一早我一定回来,给你一个答案。” 贞王打量着赵堇,这一年多的相处他是了解这个侄儿的,说不上多聪明多有谋略,但是人非常的实诚也难得的通透,他犹豫了一下扫了一眼母子三人,点了点头,“没有一天,今天天黑前你若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梅筱柔看着赵堇,抓着他的手,“你有什么办法,你别去做啥事。” “娘,我有分寸。”赵堇扶着梅筱柔又看着赵赟,“哥,娘交给你了,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等我回来我们就离开京城。” 赵赟没有说话撇开头梗着脖子,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去吧,一切小心。”梅筱柔急忙退了手上的镯子和身上所有的收拾一股脑的塞赵堇手里,“你都带着,人面都是靠这些俗物的。” 赵堇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揣在怀里转身大步出了门。 他想的太简单了,皇宫的门落了匙,他在门口徘徊了足足一个时辰,根本没有人进去更没有人出去,纵使有人路过一看到是他就立刻远远的绕开了。 赵堇抬头看了看天,翻身上马去找方朝生,但婆子开了侧门看了一眼立刻将门锁的死死的。 他很清楚,他现在的身份就是过街老鼠。 赵堇沉默了一刻想了想去了同安堂,同安堂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人一个个的忙的脚不沾地,药香熏蒸的整个后院雾气弥漫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那谁。”有人指着他喊道:“去厨房烧点水来,这里要用。” 赵堇啊了一声,点头道:“好……好。”他说着去了厨房,喊人的方本超一愣觉得这身份有点陌生,他正要说话那边刘大夫道:“方大夫,劳烦你拿一个支架来。” “来了。”方本超立刻抛开了这个念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顾若离匆匆在门外下了车,提着裙子跑进来,她这一天都没有歇,人已经如同强弩之末,头晕眼花的走路都觉得脚步有些浮,刚下车就有别的医馆的人来问,“县主,我们医馆有两个人开始发烧了,您看要不要白姑娘去给两粒药。” 白药也没有了,白世英在准备的,等她的要凑齐了她就要进药房重新做,顾若离叹了口气,在柜台上迅速写了方子,“现在没有白药了,你先按照这个方子给他们煎药,一天六次,每次半碗,记住了没有。” 那人拿着方子揣在怀里,“那行,我这就回去煎药。” “有劳有劳,等事情过了我和七爷打招呼,这次所有的医馆都有嘉奖。” 她的话一落来人顿时高兴起来,干劲十足,“好,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谢谢。”顾若离拱手送那人出去,她又跑去了后院,“苗苗,有水没有我洗把脸。不要热水,冷水就行了。” 她要清醒一下。 “冷水不行,您会生病的。我给您打热水来,然后再给您泡杯浓茶。”韩苗苗说着去了厨房,赵堇在灶台上添柴听到了顾若离的声音,一个分身袖子就被火撩着了,韩苗苗笑了起来指着他,“你哪个医馆的小厮,怎么这么呆笨的。” 赵堇朝她羞涩的笑笑,将袖子上烧焦的地方挫着拍了拍。 “我帮你将水送给县主吧。”赵堇心头一跳拘谨的指了指韩苗苗手里的水盆,韩苗苗一愣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想和我们县主套近乎,等将来县主办学堂,你也想进来学医术?” 她要办学堂吗?赵堇忙点着头道:“是,我是这样想的。” “行,给你一个机会。”韩苗苗将水盆给了赵堇她去灶台添火,顾若离在手术室的隔间里将外套脱了,头发打散了用梳子将一头的灰梳下来,侧着头编头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道:“苗苗,把你头上的丝带扯下来给我用吧,我发髻散了实在梳不好了。” 她话落了半天,头发都编好了也不听脚步声近来,她回头去看随即愣住,抓着发梢歪着头看着门口的男子。 “二公子?”她松了头发,辫好的麻花辫瞬间散开,立刻抓了桌子上灰扑扑的外套穿上,惊讶的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送你们回家了吗。” 赵堇端着盆,只觉得从发梢开始,每一处都僵硬了,血液在胸膛里凝固住,就这么呆愣着看着眼前的画面。 桌子上随意搭着一件破旧的白色的长褂,褂子的样式很怪,但是他昨天见过了,知道是他们医疗队统一的衣服……她就抓着一溜长长的乌黑的辫子回头过来看她,她穿着一件素面芙蓉色的夹袄,白皙的有些脏的脸,乌黑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略有些干燥起了皮的唇瓣,惊讶的微张着看着她。 她几乎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变化,穿着不起眼,打扮很普通,纵然生养过孩子了,可依旧如同少女一般,青涩纯粹。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这天下怎么会这样的女子。 “赵鸿羽?”顾若离喊他的表字,走近了看他,赵堇这才回神过来,其实也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他顿时尴尬的道:“我来……来找七嫂有点事。” 顾若离哦了一声,接了铜盆摆在桌子上,道:“既是有事,那你坐了说,我去给你倒杯茶,这里乱糟糟的,实在没什么招待你的。” “不用。”赵堇拦着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太唐突了收了手,“不用了,我就说几句话。” 她就嗯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来,正色道:“你说,什么事。” “我想……想求七嫂帮个忙。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荒唐,也很得寸进尺,但是我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说着垂着头,露出羞愧的样子,“你能不能求七哥放我娘和我兄长还有贞王府的人一条生路,只要留他们一命,其他的怎么罚都行。” 顾若离没有立刻说话,因为这件事真不是她随口就能答应的。 “如果真要杀一个人告慰天下人,告慰死去的人,那就杀我吧。”赵堇抬头,坚定的目光中露出哀求之色,“我知道我们就算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但是作为家人我应该做一点努力。求求你七嫂。” 房间里安静下来,隔间并不大,门是开着的,外头嘈杂的声音传进来,顾若离靠在坐着,并不是椅子所以她后背是倚着墙的,好一会儿她开口道:“七爷去追你父亲了。这几天你们应该没事……等他回来我会将你的原话告诉他,也愿意为你求情,但是结果如何,我无法保证。” 赵堇看着她,她又接着道:“谋逆之罪有国法所依,就怕是七爷也不能独断这件事。”她叹了口气,赵梁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谋朝篡位的,事情到这个份上,不会株连九族,但一个贞王府以及汝南侯府是不可能留的。 若不然,造反的成本那么低,是人是鬼都能来揭竿而起。 “多谢七嫂。”赵堇其实还想求她派人保护他们母子,他还想跪下来,可是在她面前,他的膝盖怎么也弯不下来,这辈子遇到的太迟的,他的这份欣赏也满是耻辱,他不能连最后一点点的好的东西都毁灭了,他垂着头站起来拱手道:“多谢!” 他说着转身就走,顾若离看着他出去叹了口气,在房间里坐了一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孙刃。”她跑着出了门,孙刃从门口进来,道:“县主。” 他看到了赵堇来了,也听到了里面说话。 “你快跟着去看看。”顾若离想到了贞王,那个人她不了解,但是从人心来说,这个时候他唯一能自保的就是杀了梅筱柔他们母子三人,“带着人,快去。” 孙刃应是而去,在街上喊了几个兄弟跑着去了贞王府,顾若离想了想还是坐了马车去了贞王府。 贞王府的大门是开着的,她直接从正门进去穿过影壁,院子里的下人看到她一个个都缩着肩膀跪在地上,她径直去了内院,还不等到里面就呆愣在原地。 贞王府很乱,因为前面几十步开外站了几十人,也很血腥,因为一层层的人包围中,地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面目全非鲜血淋淋。 赵堇就跪在两个人的身边,背影笔直的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孙刃提着刀架着贞王,只有人错乱的呼吸声,除此以外万籁俱寂。 “怎么回事。”顾若离瞬间沉了脸大步走了过去,她的声音一起大家都朝她看来,就算她穿的很差,打扮也不起眼,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慌忙的跪了下来,“叩见静安县主。” 就连贞王妃都是半曲着身体行了礼。 顾若离目光一扫众人,走过去蹲在梅筱柔和赵赟面前,探了脉搏,静静的一点跳动的都没有,她冷静的检查着两个人的伤势。 贞王看着她,道:“静安,他们是叛贼,我杀他们是为此番受累的百姓报仇。” 顾若离没有理他,她检查完了看向赵堇,赵堇面若死灰静静跪着,她哑着声音道:“内脏都破裂了,没的救了。”应该是许多人的拳打脚踢,重物击打,愣生生将母子二人打死了。 “死了才对。”贞王道:“来人,将他们捆起来,我要送宫里去请罪。” 顾若离猛然回头看向贞王,冷笑着眯着眼睛,道:“他们就算是死罪,就算明日要处斩又如何。你有什么资格杀他们!”她站起来看着贞王,看了眼众人,怒道:“谁动了手,都给我站出来。” 跪着的下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都有份是吧。”顾若离颔首道:“孙刃,将这些人统统记了名字,通知顺天府的人来拿人。” 孙刃应是。 顾若离看着大家道:“我素来不管事,也不当管这些事。可如今看见你们这样的,我倒是想管一管了。大周有大周的律法,他们是死罪也好活罪也罢,都有律法等着他们,你们凭的什么来杀他们。替天行道,我倒要问问,赵梁阙谋反时,赵将军攻城时怎么不见你们也义愤填膺在后方造乱杀敌,现在来了劲儿!我告诉你们,今天但凡动手的,一个都跑不掉。” “我杀他们就是为了……”贞王辩解,顾若离打断他的话:“也包括你!” 贞王愣了愣,不敢得罪顾若离,这皇城底下包括宫里的皇后也不如她尊贵有权势,他软了声音,道:“此事……我要和远山说。” “不用和他说。”顾若离真的很生气,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这班马后炮的人打死了,“今天这个主,我顾若离做了。” 她看着孙刃指着贞王,“将他关了,如若有人来质疑,尽管来找我,这个责我担了!” “是!”孙刃都被震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顾若离发这么大的火,不过他也很生气,瞧不起贞王这样的人,赵梁阙在京城一年多,他以前缩头乌龟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大事定了他来劲了,居然还带着下人乱拳打死了郡王妃和赵赟。 “谢七嫂。”赵堇跪着,脸色惨白,他好后悔刚才犹豫了一下,应该求顾若离派人来保护他们的,他后悔自己动作太慢,耽误了回来的时间,没有想到这么一点时间,梅筱柔和赵赟就…… 他捂着脸求道:“能不能让我给他们收尸?”他明白,现在这样的状况,他若不求,恐怕连收尸的权力都没有。 顾若离顿了一下,看着他道:“我将人留给你用,你先将他们后事处理好,至于葬在何处稍后会有人来告诉你。” “谢谢。”赵堇抱着梅筱柔的尸体,眼泪簌簌的落,顾若离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许,就算贞王不杀他们,他们母子也是必死的,可是现在看他们这样死,总让人有种悲愤之感,不是心疼梅筱柔,只是气愤贞王! 孙刃将贞王送去宗人府,门口守着的人一看他们来了顿时惊了一跳,看了一眼孙刃也不敢说什么,将人收押了。 贞王府中所有人都送去了顺天府。 只留了赵堇处理后世,小殓后就入了棺。 “你去问问杨阁老。”顾若离和孙刃道:“郡王妃母子葬在哪里合适,后面的事让他按律处理了。” 孙刃应了,顾若离抬头看了一眼贞王府的牌匾,拂袖出了门,刚要上车就看到杨清辉和颜显一起来了,她一愣过去和两人打了招呼,杨清辉道:“贞王府的事听说了,赵鸿羽在处理后世?” 顾若离颔首,将事情大概和两个人说了一遍,又看着杨清辉,“七爷不在,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按律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西山有块地还算清净也不惹眼。”杨清辉看了一眼颜显,又望着顾若离,“我去和鸿羽说,明日等赵将军回来后定夺了,就将灵柩送过去。” 顾若离也觉得合适,颔首道:“那就有劳杨大人了。” “县主客气了。”杨清辉打量了一眼顾若离又迅速的收回了视线,和颜显道:“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颜显点了点头与顾若离道:“县主是要回家,还是去同安堂?” “我去同安堂,事情还没有做完,临时来的。”她和两人点头道别上了马车,颜显和杨清辉目送她走远才对视一眼,颜显拍了拍杨清辉的肩膀,道:“我外甥女养的不错,辛苦了。” 杨清辉淡淡一笑,道:“是你外甥女却更是我女儿,我如何能不照顾。此番大舅爷回来,有何打算?” 颜显一愣,苦涩的笑了笑,道:“先帮太子和远山将当下的烂摊子收拾好再说,我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只要你们过的好,我也有所安慰了。” 杨清辉摇摇头,两个人进了贞王府,“鸿羽的事,我还要拜托你和赵将军求求情。你是知道的,他一直私下和我们走动,许多事上他都暗中帮过我们。” 这件事颜显是知道的,颔首道:“我知道,等远山回来,此事我来提。” “有劳了。”杨清辉说着朝颜显拱了拱手。 顾若离回了同安堂,事情很多她无暇分神去想别的事,下午的时候雪盏带着周鸿霖回来了,两个人拖着两马车的药材停下来,雪盏一下马就晕了过去,顾若离扶着她进来,看着周鸿霖道:“她在哪里找到你的,怎么不让她休息一日。” “我们在半道碰到的,我听说你这里缺药的事就立刻带着人往这边走,半道上碰到了她,她也不肯歇一歇就掉头回来了。”周鸿霖心疼的抱着自己的媳妇,顾若离叹了口气,道:“你带着她先回我家,家里有人在的,你们夫妻俩好好休息一下。” 第485节 周鸿霖应是,抱着雪盏出去,顾若离跟着出来手里提了药,“煎出来你们两个都吃了去去寒气也略补一下,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亏着身体了。” “是!”周鸿霖去了赵府,顾若离回头看着两车的药长长的松了口气,霍繁篓的药解了燃眉之急,如今又有了这些,这七八天是没有大碍了,等各处疏通了人心稳定下来,再去进药也方便容易很多。 这边忙着,宫里也没有闲着,赵安申坐在乾清宫里,看着沉沉睡在床上的赵凌,苏召坐在一边,人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两个人都沉默着,苏召起了身,道:“奴婢去整理一下近期朝中的事情,明日就呈交给太子过目。” 赵安申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苏召道:“不必,回头让别人去就好了,您的身体也不好,得仔细休养才行。” “奴婢也就最后一口气了。”苏召行了礼,“等……等那天来了,奴婢也能安心闭眼了。” 赵安申起身扶着苏召,两人对视了一眼,过了一会儿赵安申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您了。” “太子客气了。”苏召握了握赵安申的手,“奴婢只有一事相求,若有一日奴婢去了,还请太子将奴婢和金福顺葬一块儿,我们爷俩也能在地下再聚一聚,一起服侍先帝。” 赵安申点了点头看着苏召出了门。 天色暗下来,乾清宫也暗下来,赵安申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赵凌,赵凌梳洗过胡子也剃掉了,他看着忽然觉得很陌生。 “父皇。”赵安申握着赵凌的手,“大周已经千疮百孔,我……儿臣不可妇人之仁。” 他说着,深看了一眼赵凌拂袖起身出了门,径直去长春宫,赵樱带着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站在门口,三个男孩子生的有些像,静静的看着他,二皇子扑过去抱着他,喊道:“大哥。” “乖。”赵安申拍了拍二皇子的背,“容我先去和母后请安,稍后再来和你说话。” 二皇子抹着眼泪点头。 三皇子眼睛四处的瞟,眼神空洞没什么神采,四皇子倒是很机灵,只是许久不见有些不大认识他,所以好奇的看着他。 “母后。”赵安申抱拳行了礼,方樱穿着一件半旧的秋香色褙子,脸色有些灰暗,早就退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份妇人的沉稳,却又透着一股颓废,她点了点头,道:“回来了就好,吃饭了吗?” “没有。”赵安申道:“就想吃母后这里的饺子。” 方樱打量了他一眼,回头吩咐了女官,和他一起往殿中走,几个乳娘来将几个皇子带走,殿中就只剩下方樱和赵安申。 母子二人对面而坐,方樱道:“你父皇身体怕是不大好了,你请太医看过吗。”她没有去看赵凌,也不想去,连做样子都懒得做。 “看过了,就是饿的久了,人有些虚。”赵安申淡淡的道:“正歇着呢。” 方樱点头垂目喝茶,道:“你七婶回来了吧?我明天打算出宫去看看她。”是她去看顾若离,而不是召见顾若离进宫。 “母后应该出去走走,不过要多带些人才好。”赵安申话落,方樱又道:“太皇太后派人去接了吗。” 赵安申点头,“下午就派人去了。” “那就好。”方樱说着放了茶盅看向赵安申,“朝中事情多,吃过饭太子快去忙吧,我也不劝你多休息,当下正事要紧。” 赵安申应是。 “周贵妃不错。”方樱淡淡的说着,眼睛都没有抬起来,“柳婕妤也不错。” 不用去解释,赵安申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应是,“是,都是老实的人。” “饺子来了。”方樱亲自给他倒了醋,赵安申吃饺子喜欢沾醋吃,“辣椒面就算了,免得起火。” 赵安申还是应是,垂头吃着饺子,方樱就坐在对面看着他,等他吃到了第八个夹第九个时,她开口道:“现在虽不是说那件事的时机,但你也不小了。我明日去同安堂看看那位姑娘,若是不错,这事儿我来办!也不怕她身份不高,让秦将军收了做女儿,就足够了。” 赵安申筷子夹着的饺子掉下来,方樱指了指,“一会儿冷了,快吃。” “不用。”赵安申将第九个饺子吃了,放了筷子抬头看着方樱,“她不想嫁给我,也不想进宫。母后不必问了。至于娶谁,您和太皇太后商量吧,活泼一些就好了。” 方樱微怔重新打量着赵安申……她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知道她也不想进宫呢。 这天下的人有时候过的好不好和身份并没有关系,地位再高,吃了一口黄连到嘴里,尝的还是苦味! 赵安申走了去了御书房,翁阁老和杨文雍等内阁几位大臣都在…… 第二日下午,赵勋到的京城,赵安申在御书房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便行了礼,赵勋扶了他道:“太子不必如此,有事进去说。” “是!”赵安申进去和赵勋并肩而坐,他坐在下首,赵勋没拦他问道:“圣上醒了?” 赵安申点头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赵勋就看着他,“如何办?” 他说了,这件事他不会插手,所以就不会拐弯抹角的说。 “苏公公病倒了。”赵安申垂着头,“他想在后殿住几日……” 苏召原本是住在西苑的,现在他要搬到后殿里来,那也就是说将西苑腾出来给赵凌住,赵勋面色不变,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波澜不惊的道:“好!此事你安排,我去贞王府看一眼。” 赵安申暗暗松了口气,起身送他出去,走了几步赵勋停下来看着他,道:“让郑太医对外宣读病况。” 郑太医,是赵梁阙请来的人。 太子想要登基并不容易,除非赵凌是疯了傻了,若不然就得动手将他杀了。 “是!”赵安申应是,赵勋就大步出了门,走到坤宁门时有个小內侍垂着头跑来,赵勋脚步微顿,就看那个小內侍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赵……赵将军,奴婢是荣王府的,王妃娘娘怕是不行了,想请您回去一趟。” 赵勋脚步都没有停一下,道:“等她死了再来和我说。”人就拐弯走了。 小內侍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290 求情 赵堇是在岭南出生,中间七八岁时回过一次京城,但是那时候赵勋已经去了戍边,直到近年他们兄弟才算认识。 此刻,赵堇有些拘谨的站在赵勋面前,低声喊了一句,“七哥!” “坐吧。”赵勋指了指椅子,杨清辉和颜显也和他打了颜色,他坐了下来,圣上的麻布孝服皱巴巴的搭在椅子扶手上。 赵勋四平八稳的坐着,身上是一年墨黑的潞绸夹棉直裰,眉头微蹙眉毛如同利箭一般点缀在面容上,威严中透着杀气,“小杨大人的建议很不错,就葬在西山吧,明日就送去,不必虚张。” 赵堇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赵勋,蹭的一下站起来朝着赵勋拱手行了大礼,“多谢七哥!” “都是一家人。”赵勋看着他语气柔和了一些,“你处理好后世以后……”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赵堇的去处,不等他开口赵堇已道:“我和城外法华寺的主持方丈有些交情,这半年多我常去法华寺走动,他答应收我入寺,也赐了法号了。” 又道:“七哥不必为难。你能饶我一命,还让我将我娘和兄长的尸骨收了,已经是大恩。我的去留,若七哥不反对,我就留在法华寺了。” 其实,他去法华寺的事情,就是在刚才这半个多时辰内决定的,这天底下再大,却再没有他赵鸿羽的去处。 而且,在法华寺他是考量过的,他这样的人要是不死,那就得一辈子关在京城,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法华寺是最佳的去处。 赵勋微微挑眉,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赵堇。 杨清辉一愣,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撇开了目光看向别处……颜显咳嗽了一声提醒的道:“鸿羽别急,先听你七哥将话说完。” 赵堇一愣看向赵勋,抱歉的道:“七哥请说。” “虽不追究你的,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贬为庶民你可有意见?”赵勋沉声说完看着对方,赵堇摇了摇头,“没有!” 不杀他,就已经是史无前例的了,更何况,赵勋还来问他的意见,赵堇心里很感动。 赵勋微微颔首接着道:“朝廷圣旨下来,往后如何走你自己决断。不过,出家并非好的选择,若你真有心做几年方外人,不如学学荣王做个居士亦是不错!” “谢谢七哥。”赵堇点了点头,他明白赵勋是好意,可是他还是觉得出家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断了红尘也就一了百了了。 赵勋该说的也都说了,就起了身,赵堇忽然又问道:“我父王他……”他一直忍着没有问,因为赵勋并没有将赵梁阙和霍繁篓抓回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路上两个人就死了。 赵勋就将大概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赵堇听着直皱眉却又不觉得意外,霍繁篓这个人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更何况,沈橙玉和隋景对于霍繁篓来说一直都很重要。 他们三人自小相依为命共进退,如今两个人都因为赵梁阙死了,霍繁篓怀恨在心情有可原。 说到底,赵梁阙就那么死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是!”赵堇没有再问,一天之内至亲的人走了三个,他此时此刻不过是强作镇定,“七哥慢走。” 赵勋颔首看着颜显和杨清辉,两人也都起了身,颜显拍了拍赵堇的肩膀,“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让人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竭尽所能。” “多谢。”赵堇拱手,送三人出去,杨清辉回了礼随着赵勋出了门。 三个人离了贞王府,也不坐车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赵勋没头没尾的道:“郑太医明日会对外宣读诊断,后续的事倓松多劳累一些。” “好。”杨清辉并不惊讶,点头应了,赵勋侧目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等大事定你去滇南待三年。” 杨清辉一愣,面上的表情瞬间起了一丝变化,颜显却是笑了起来,拱手朝赵勋行礼,道:“七爷有心了。”又看着杨清辉,“愣着作甚,应了吧。” “好。”杨清辉点头,正是回了礼应道:“下官一定将滇南打理好。” 让杨清辉外放,不是贬他,而是恰恰相反,赵勋这是在提拔。 杨清辉的父亲在内阁,他们父子同朝无所谓,但是杨清辉想要更上一层楼就难办了,所以赵勋提议他外放三年,一来锻炼,二来,这是给他提升资历,将来几十年只要他不行差踏错,入内阁就是稳稳的了。 所以颜显才会这么高兴,自己的妹婿,步步高升他当然高兴。 赵勋扫了一眼颜显,颜显眉梢一挑笑着道:“晚上和县主去我家里吃饭,我娘一直惦记着说请你们吃饭。” “她怕是没空。”赵勋两天没见到顾若离了,“你可以去问问你她。”他今天要安排的事情还很多,城外战场还没有打扫好,朝中的事情也有一堆在等着他去做,这两三日他都回不去。 “那过几天吧,我下午看到她了,也是一脸的疲惫,怕是同安堂的事情很多。”颜显道。 赵勋顿了顿,脚下一转道:“你们先去,我晚点过来。” “哈。”颜显笑了起来,颔首道:“成,你去吧,我和倓松先过去等你。” 赵勋颔首牵了马直奔同安堂。 同安堂后院都是伤兵,所以就不对外接诊,此刻前堂比较安静的,后面则是嗡嗡的大家都在忙活,赵勋进来就看到顾若离正一只手抓着笔的趴在柜台上,笔头戳在纸上而她的人却是站在柜台后面睡着了。 就好像有人拿刀扎了他的心头,他疼的一时没了呼吸,快步过去就看到她眉头紧紧蹙着,一脸的疲惫。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的笔轻轻拿了将人横抱着过来,顾若离也没有醒倒在他怀里睡的沉沉的,他正要出去韩苗苗从后面跑来,一看情况吓了一跳指着顾若离,赵勋蹙眉摇摇头,低声道:“我带她先回去,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处理。” “哦,哦。”韩苗苗点着头去喊了马车过来,赵勋抱着顾若离上了车,将她横抱在腿上,顾若离歪着头抵着他胸口轻浅的呼吸着,左脸上还沾了墨水,他叹了口气拿帕子将她的脸擦干净,紧紧的搂在怀里。 这辈子,他赵勋自问对得起任何人,但唯独她! 他说要给她安定的生活,让他依靠他……可就是因为他,她才会成日里奔波着,和母亲分别,和幼子分别,随着他冒着危险在战场上九死一生。 生孩子时好不容易养的一点肉,现在又累的没有了。 “对不起。”他鼻尖发酸,吻了她的眉梢眼角,“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若离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什么睫毛煽动了几次后便醒了过来,看到他一愣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便道:“你回来,赵梁阙和霍繁篓抓到了吗?” “没有。”赵勋让她躺着休息,另一直手轻轻给她捏着脖子,大概的将昨天的事和她说了一遍,她疑惑的道:“你说霍繁篓走了,派人跟着了吗。” 霍繁篓会去哪里,回扬州吗。 “嗯。”赵勋回道:“我猜测八九不离十会去沅江。” 她撑着坐起来坐在他百旁边,低声道:“多谢!”谢谢他没有杀霍繁篓,他挑眉挂了她的鼻尖,语气酸酸的,“他的事,你谢我作甚。” “我没别的意思。”她挽着他的胳膊,将霍繁篓给梁欢送药的事说了一遍,“……人来过总有痕迹,更何况我和他还是曾经好友,我忘不掉也不想忘。” 第486节 “知道了。”他搂着她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医馆里的事自然有人去处理。” 她确实有点撑不住了,点了头,又道:“你的伤呢,这两天都没空给你换药,你自己换了没有。” “没有。”他说完,她已经解了他领子衣服一看,随即倒吸了口气,“你都不疼吗,这伤口两边的肉都闷的腐坏了。” 他无所谓的笑笑,“没觉得疼,现在没空等空了你再处理。” “不行。”她沉了脸喊赶车的孙刃,“再会同安堂去,七爷的伤要处理。” 孙刃应了一声,又将车掉头回了同安堂,赵勋拿她没辙,只能有着她处理了伤口……她小心翼翼的刮了腐肉重新上了药,又怕他疼就和他说着话,“昨天赵鸿羽来找我……”她说了赵堇的事,又问起赵凌,“……太子什么时候登基?” 赵勋回道:“急不得,最快也要半个月以后。” “嗯。”顾若离低声道:“最后能等太皇太后到京城后再说,免得她老人心里难受。” 赵勋也正是这么想的,便道:“知道了,你不用多虑,既然做了自然会安排妥当。” “赵将军。”门外,有小內侍跑着进来,道:“太子有事请您进宫。” 赵勋颔首回道:“就说我稍后就来。”他话落顾若离也收了手给他穿好衣服,“把药喝了就能走了,你忙你的,等事情办好了我们再说话。” 他点头起身摸了摸她的头,“我尽快处理好,派人去接两个孩子。” “等开春,你先别急。”顾若离道:“马上就要下雪了。” 他点了点头又和她说了几句,便骑马走了,顾若离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刚要回去,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随即就看到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抱着孩子从里面下来。 “娇娇。”女子穿着深紫的褙子,看不清脸但是声音一出顾若离就听出来了,“皇后娘娘。”她忙上前行了礼,方樱低声道:“和我客气什么,帷帽进去说话。” 四皇子就好奇的看着顾若离。 “这是四皇子?”顾若离和四皇子互相打量着,方樱就笑着道:“还不快喊七婶。” 四皇子就笑着奶声奶气的:“七婶好!” “四皇子好。”顾若离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就越发的舍不得移开眼,“长的真像你,浓眉大眼将来定然是个好看的。” 方樱轻笑和顾若离去了手术室的隔间里,她摘了帷帽顾若离才发现她略施了脂粉,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她道:“你出来有事找我?怎么不让人来说一声,我去宫里就好了。” “我也想出来走走。”方樱笑着牵着她的手,打量着,“让我看看,生了孩子以后是不是不一样了。” 顾若离轻笑,道:“哪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瘦了点。”方樱笑着拉着四皇子,“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医术很厉害的七婶,当时母后生你的时候就是七婶接生的呢。” 四皇子哪里懂这些,点着头道:“谢谢七婶生我。” 顾若离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蹲下来看着他,道:“不谢。你每天都喜欢做什么,和七婶说说呢。” “我喜欢吃。”四皇子掰着手指头,开始说,“绣球乾贝,珍珠鸡,奶汁鱼片还有……”他歪着头想着,方樱哭笑不得的将他的话打断,道:“行了,七婶可不是要听你说这个的。” 四皇子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道:“七婶,你喜欢吃什么。” “我什么都喜欢。”顾若离好喜欢这孩子,“改天等七婶空了请你吃好吃的。” 四皇子点着头,嗅着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 “哈哈。”顾若离大笑起来,抱着四皇子亲了一口,道:“真的是喜欢吃呢,这是药香,可不能吃的。” 四皇子哦了一声,方樱无奈的摇着头喊了女官进来领着四皇子,“带他四处走走看看,小心一些。” 女官应是领着四皇子出去,顾若离和她对面坐下来,方樱问了两个孩子的事情,就说起自己的境况,“……昨天太子来找我,也没有避讳。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想再装作清高的样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顾若离挑眉,就听到方樱接着道:“我让周贵妃和柳婕妤陪着他,等他死了就让她们一起去陪葬,这两年但凡瞧见她们的脸我就恶心。” “都过去了。”顾若离没什么可心疼那两个女人的,当初太出挑了现在就有收账的来了,“太子是醇厚良善的,将来也会善待你和四皇子。” 方樱点了点头,无奈的道:“或许,我们方家的女人注定与这世间格格不入,注定孤独一生。” 太皇太后,方朝阳是,现在连她也是了。 “哪有的事。”顾若离柔声道:“不管什么样子的活法,都有利弊,就看你怎么想怎么看。往后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就带和四皇子出去走走,太子断不会拦着你的。” 方樱点了点头,离开京城怕是不行,但是在京城内走动走动,谁也拦不住她。 “我知道贤妃在庆阳。”方樱看着顾若离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她的命比我还不如,我好歹还有四皇子……你且和她说,让她不要回来了,她那娘老子也不值得她惦记,就让她待在庆阳。等开了年我就对外宣称她没了。太皇太后那边我去说,你不用担心。” “皇后娘娘。”顾若离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方樱摆手,道:“我走不了,就当她替我过吧,让她天涯海角活的肆意自在就行。” 顾若离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我回去了。”方樱看了一眼时间,“我就想来看看你,知道你好我也就放心了。宫里的还有许多事,那些个女人都要处理了,闹哄哄的吵的我心烦……圣上也是前面醒了以后就一直闹腾着,经过了这么多事了他也不知道长进。” 长进什么,有的人一辈子都是一个样子,学不乖更学不精,顾若离送方樱出了,四皇子站在马车上和他挥手,“七婶,我走了啊……等弟弟回来和我玩。” “好啊。”顾若离捧着他的小脸,爱不释手的道:“弟弟们要明年才来,等他们一来我就带他们去好你玩儿。” 四皇子点头应是钻进了车里,方樱掀了车帘子看着她,柔声道:“事情总是做不完的,你多注意身体,慢慢来!” “嗯。”顾若离点头吩咐了车夫慢点,目送着马车慢慢走出了视线。 第二日,暮鼓响起,赵堇一个人将梅筱柔和赵赟的灵柩送去了西山后山腰葬了,他没有回京城而是在法华寺住下来。 宫中,金銮殿虽未早朝,但所有的在职官员都到了场,赵勋主持的,将赵梁阙的同党彻底清洗了一遍,他的一贯作风,抓谁杀谁从来都不拐弯抹角,一直持续到下午,满朝的人沾亲带故的不是抓了关了便就是革职查办,最次也是停职审察,如此以来朝中的官职就削了一小至多,入夜后大家在各个衙门的食堂的吃了饭又去了金銮殿,由太医院院正郑太医亲自宣读了赵凌的病况。 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满朝文武倡议太子登基,让赵凌安心养病。 赵安申言辞要亲自圣上,三推三请后他便应了,登基时日由钦天监选日子,赵赵凌则送去西苑,由郑太医和周贵妃柳婕妤照顾,直到康复…… 另定将后年的春闱提早一年,由各个官员推举了门生担任空余官职。 推选了三日,等各个衙门的官职落实,已经是五日后。 这是亘古未有的,一个难以收拾的满目苍夷的烂摊子,只用了七天的时间就收拾一新,不但如此,京城外战场清扫完毕,俘虏清点后有官职的收押待审,无官职有意悔改者则原兵籍返回,陆陆续续的两万多人皆回了大同。 处理完朝中和战后的事,赵勋便开始清算京中勋贵,早些年他打回来时就清算了一批,这一番到是不多,秦大同还笑称往后朝中的钱粮又省了一笔,少了这么多只拿俸禄不做事的人,可真是省了不少。 顾若离和赵勋足足七天都没有碰上面,她也不过中间回家去歇了一夜,好在同安堂和京城留着养伤的兵都好的差不多了,由曹骏的副将领着犒赏后则陆陆续续的回了陕西。 顾若离在同安堂后院,一行人十几个人开了两桌吃午饭,饭菜是订的席面,但焦氏也做了几样,笑眯眯的看着众人,张丙中拉着她道:“你别站着,也坐下来吃。” “我吃过了。”焦氏推着他,“你去吃,不用管我的。” 张丙中埋怨了一句也拿她没辙,凑过来低声道:“今天晚上我就能回家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知道了,你快去吃饭,这么多人看着呢。”焦氏不好意思推了他一下,擦着手去了前面扫地,张丙中嘿嘿笑着在顾若离身边坐了下来,大家都看着他笑,方本超道:“张大夫这是想家了啊。”又道:“也是,这虽是回来了可却是忙着才进了一次家门。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一下子分开这么长时间,可不是想嘛。”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丙中就喝了一口酒,道:“方大夫就知道说我,你不也是偷偷回去了好几回。” “我这是惦记我老娘和孩子呢。”方本超轻笑,杨文治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轮流值班了,这样我们也能抽空休息一下。” 众人笑着应是。 “县主。”焦氏从前面过来,指了指外头,“有个人说要找您。” 顾若离嗯了一声,放了筷子喝了口茶和众人道:“今晚我值宿,你们再留一个人下来帮我就好了,其他的人都回去。明天你们再安排谁来值宿就行。” 她说着起了身去了前面,就看到马继站在门口,她惊讶的道:“马二爷,你找我有事?” “县主。”马继拱了拱,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说话就嬉皮笑脸的,顾若离请他做,焦氏上了茶过来,喝了两口茶他才开口道:“那个……我其实无事不登三宝殿。” 顾若离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也不说话就等着他开口。 “我想求你,能不能帮我们说说情,我爹他……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当时选择中立也是迫不得已。”他说着有些急切的看着顾若离,“我说的是真的,他什么都没有做,阙郡王也不相信他,这一年多我们一家人都是夹着尾巴,恨不得搬走才好。” 顾若离听说了,这一次清算中平凉伯府就在其中,而且,也包括建安伯府的二房。 “朝中要发落,你求我也没有用啊。”顾若离为难的道:“你有这时间来找我,还不如……还不如去找小杨大人,能不能疏通他比我清楚。” 马继叹了口气,他们罚的并不重,只是将爵位削了,并未治罪,可是这已经很重了,只差家破人亡了,“小杨大人不见我。” “我……”顾若离很怕被人求情,为难的道:“你让我去求谁,七爷吗?” 马继点头,“你不用求,只要将这封信给赵将军就好了,要说的我都写在信中了。真的,谢谢县主。” “我……试试吧。”顾若离接了信,看着马继,“我也好几天没有见到七爷了,不过会想办法送给他,结果如何看他的意思了。” 马继起身作揖,“谢谢县主。” “不用。”她收了信想到了崔婧语,“你见到她了吗?我派人去过闻音阁,那边已经关掉了,她人呢?” 马继摇着头,“我也不知道,就这么几天的事情,之前攻城的时候她还在呢,我还劝她来城里避一避。后来城门封锁了我就再没见过他。”他说着微顿,又道:“不过我猜测她八九不离十去找霍繁篓了,她心里一直放不下他,所以霍繁篓走了她就很有可能追着去。” 毛叶也不在京城,难道也是追着霍繁篓走了? “知道了。”顾若离颔首,马继就又作揖道谢的出了门,顾若离将信给了孙刃,“你得空交给七爷吧。怎么办他决定就好了。” 孙刃应是出了门。 天黑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的都走了,顾若离和白世英带着韩苗苗守着同安堂,夜里关了门三个人围着后堂的炉子烤红薯吃,韩苗苗巴拉巴拉的说着回京的事,顾若离和白世英听着。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白世英递了红薯给他,韩苗苗吹着气嘶嘶的吸着口水,“我吗?我想先回家一趟,然后好好跟着县主学医术,等学有所成了就天涯海角的流浪去。” “你……不进宫吗。”白世英看着她问道,韩苗苗摆着手咬了一口红薯,道:“不去不去,那劳什子地方有什么好的,我瞧着就闷的慌。” 顾若离轻笑,敲了她的头道:“你不想太子?” “县主,我懂你的意思。”韩苗苗点着头道:“我想归想,可是嫁人又是另外一件事了。我只要一想到我一辈子都要待在一个地方我就想死了。而且,他不可能娶我一个啊,将来他三宫六院生上七八十个儿子,我的天……”她塞的一嘴的红薯,“我一头撞死算了,才不要这样作践自己。” 顾若离和白世英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高兴韩苗苗看的通透,可是又心疼赵安申。 “我娘说了,男人呢你觉得重要,那就是顶了天的重要,没男人女人就活不成,就不能在世上立足。可是呢,你要是有本事养活自己,那男人就一点都不重要,就跟姑娘头上的珠花,是个装饰品。不过我觉得,姑娘戴着珠花好看不好看还是看脸嘛,是吧!” “扑哧!”顾若离和白世英都笑了起来,白世英捏着韩苗苗的脸,笑着道:“真的是人小鬼大。这些话等再过十年你来和我说我就信你。” 韩苗苗就翘着嘴巴,笑嘻嘻的道:“现在说您也该信我的,我都已经长大了。” “那你嫁给梁欢吧。”顾若离打趣她,“青梅竹马,多好。” 韩苗苗也摇着头,“不要,不要。阿欢抱负太远大,我不能拖他的后退。县主您就别劝我了,我就一个人好的很。” 顾若离掩面而笑正要说话,忽然有人低低的敲响了院子的门,他们三个人一愣,孙刃已经过去站在门口问道:“谁?” “我来找县主。”是个男人的声音,顾若离三个人对视一眼,孙刃就开了门,随即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有些颓废潦倒的男人,还有一截女人的衣群在门口露了一角。 “崔二老爷?”顾若离将手里的红薯给白世英,走到门边去,随即就看到崔延孝和戴着面纱站在暗处的二夫人,她蹙着眉头语气并不好的问道:“二位有事?” “县主。”崔延孝垂着头作揖,“求求你救救我们。” 他们和赵梁阙还有梅筱柔走的很近,二夫人可是帮着做了不少的事,顾若离道:“我一个大夫,救不了你们。二位还是早些离开吧。” “你能。你能找赵将军说说。”崔延孝真的是厚着脸皮来的,不然他们就活不了了,明天赵勋肯定要派人上门抓他们,“求求你了,我们真的是被逼无奈的。” “这是你们的事,也是朝廷的事,我管不了。”顾若离转身要走懒得和他们多说,“孙刃风太大了,关门吧。” 第487节 孙刃应是,崔延孝一把抵着门还要说什么,就听到二夫人拉着他,道:“我说了不要来自取其辱,她若有这个好心,那太阳就要从西面出来了。” “你闭嘴。”崔延孝冷喝一声,二夫人就没有再说话,顾若离被气笑了回头看着他们,道:“二夫人说的没错,我没这个好心,所以请二位早点离开的好。” “好,好,我不说了。县主我只问一件事……你见到容儿没有,她有没有去找你?”崔延孝眼巴巴的看着她,不等顾若离回答,就听到二夫人道:“你还惦记着她做什么,她就算没死又怎么样,你指望她能救你,走!” “她死了。”顾若离走到门口看着二夫人,赌气的道:“在那边等你们呢。” 二夫人气的指着她,“你!” “关门!”顾若离转身便走,孙刃啪的一声关了门,白世英都忍不住蹙眉,道:“她的父母怎么会这样,一点都不知道心疼。” 顾若离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说这件事。”韩苗苗拉着顾若离问道:“县主,我要不要送他一个礼物以表心意呢。” 顾若离也不再想二夫人的事,笑着点头,白世英就在一边打趣,“把你自己送给他,想必这是他最想要的。” “县主您看,白姐姐又拿我逗闷了。”韩苗苗不依,瞪着白世英皱鼻子,“想必白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白世英听着一愣。 ☆、291 更迭 好几天后顾若离才知道,二夫人求了杨文雍和杨清辉,还逼着崔岩去找了颜显疏通。 但是第二日,崔延孝和二夫人还是进了顺天府。 这些顾若离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正惊讶的看着孙刃,问道:“……他去了法华寺,落发了吗?” “还不知道。”孙刃也没有去看过,只是今天顾若离想到了赵堇问他一下,没有想到得到了这样的答案,“贞王府被削了爵查封了,他要回来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顾若离想说什么,可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去讨论,那个少年那么清透,想必是觉得出家是他最好的出路了吧。 “七爷怎么说的。”顾若离问道。 孙刃想了想,回道:“当日爷去过贞王府,也劝过他,说他要真有心做方外人,不如做几年居士,他当时没有应,想必是觉得不想做居士吧。” “知道了。”顾若离在大堂里坐下来,来来往往的张丙中找来的木匠走动着,后院的伤兵都走了,她也没什么事索性起身往外走,慢慢的逛着也不知道为的什么,只是觉得很失落。 她长常常说人的一生都是选择,从你很小的时候面对的第一个选择开始,你将来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可是这个事情在赵堇身上是例外的,他选择了他心中的正义,可还是得到该有的回报。 能怪谁呢,她忽然很想去看看赵堇……总觉得从赵堇的身上,她看到了一股熟悉的样子,执拗的少年,对未来看似无所畏惧计划清晰,可心底里却又是迷茫和无所适从。 他一定常常站在山顶上偷偷看着京城,一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的哭,心里一定懊悔过,可懊悔过后又更加的坚定。 他这是打算用这样的方式向天下人赎罪,向他的家人赎罪。 她转过身来想和孙刃说去法华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她要是去了,估摸着还可能会吓着他了,还以为她代替赵勋去说什么做什么。 反而让他惴惴不安。 “我先回去,你去找七爷吧。”顾若离回头和孙刃打了招呼,在路上买了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捧在手里暖着,将兜帽拉的更低,顶着风往三牌楼去。 刚到巷子口,就看到隔壁的巷子里有人往外搬东西,她停在巷子口,家里的婆子迎出来扶着她,“县主快进去吧,外头冷。” “那边有人搬家吗?”顾若离指了指隔壁巷子,婆子就回道:“哦,那是以前霍大人的家,这会儿把宅子里的东西清出来,听说赏给别人了。” 霍繁篓的家吗,原来他们住的这么近吗。顾若离一愣将栗子塞给婆子往那边去,婆子喊道:“县主,奴婢陪您去吧。” 婆子又喊了两个人跟在后面。 顾若离去了巷子,好些差役往外搬略旧的桌椅还有用过的棉被,她穿过人来人往的巷子,停在了洞开的院门前。 院子里很寥落,有小厮在院子里洒扫,看见她来愣了愣也不敢多问,垂着头继续扫地。 是间前后两进的四合院,前面是起居后院是卧室,她穿过前面去了后院,后院三间房她的视线就落在西面的房间,房门关着的她过去推开,里面被人收拾过了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为将来住进来的人做准备。 他走过去站在床边,忽然脚下踢到一个东西,咕噜噜的滚动着,她弯腰捡起来才发现是个小人的头,水晶做的,有一点光线便折射成五彩缤纷的样子。 是个小男孩的头,因为脑袋上光秃秃的,也不是中原的人的样子,大概是他从西域或者舶来品。 她想到她成亲时,他送来的那一箱子东西,和这个是一样的,似乎也有一个这样的小人,好像是个小姑娘! 她吐出口气,将小男孩的头收起来,又房间里找了找,并未看到身体,想必是夹在什么地方一起丢了。 她又待了一会儿才转身出了门,门外站着好几个小厮,见她容貌生的好看,气质也不寻常,就不敢贸贸然进来,要知道三牌楼这里住非富即贵。 “打扰了。”顾若离和众人点头,问道:“劳驾,这里是要住谁的?” 几个小厮摇摇头,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 大概是只是想要把这里清理出来吧,顾若离出了门径直回了自己的家,欢颜在门口拢着手等她,见她回来笑眯眯的道:“婆子说您去隔壁了,那边不是都搬走了吗。” “嗯。”顾若离将小人的头递给她,“帮我一起收到那个装着水晶的箱子里去。” 欢颜接过来随即咦了一声,道:“好像和您那个是一对唉,不过这个小人的身体呢,没有了吗。” “嗯,没有了。”顾若离走在前面穿过了如意门去了正院,赵勋不在家里面太安静了,韩妈妈给她上了茶笑着道:“七爷也说今晚回来,那奴婢让厨房多做点菜吧?” 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好。”顾若离回神笑着道:“再帮我烧点水,我想洗澡。” 韩妈妈应是忙带着人去准备,顾若离脱了衣服泡在浴桶里,拿湿湿的热热的帕子盖在脸上,忽然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她一愣笑着道:“不是晚上才回来吗。” “猜你在家,所以就提前回来了。”赵勋也开始脱衣服,把自己脱光了进了浴桶里,顾若离笑着让一边让了让被他抱在怀里,在她耳边问道:“去隔壁看过了?” “嗯。捡了一个水晶做的小人头回来,好像是霍繁篓以前送我那箱子中的一对,我让欢颜收起来了。”顾若离昂头看他,问道:“我才知道他住的离我们家这么近。” “他故意选的。”赵勋负气,那小子也不亏了,让他媳妇儿为他牵肠挂肚的,“户部那边销了籍,所以就将几处宅子都清理出来,将来也还要用。” 顾若离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哎呀一声推着他道:“你肩头的伤还没有好透呢,你不能沾水。” “都好了。”他拉着她的手,“这么多天了,再一处伤也能好透了。” 她不相信趴在他肩膀上看着,这才松了口气,伤口已经长了新肉,她要下来却被他拍了屁股,胸口也随即被握住,她一愣就被他拉着坐下来,他含笑道:“媳妇,今晚我们早点睡觉。” “流氓。”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再忍两天,这几日有些危险。”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道:“那也早点睡,我们说说话。” 她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披着头发在暖阁里吃了饭,等吃完了头发也干的差不多了,顾若离窝在炕上舒服的靠着,道:“要是两个儿子在就好了,我们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怎么会无聊。”赵勋道:“他们不在正好,我们清净清净。” 她拿脚踢了他一下,道:“生前天天惦记着要生儿子,现在又是一副嫌弃的样子。”话落在炕头翻了本诗经出来,“来,正好闲着我们给儿子取名字吧。” 他摇头,“肯定有人已经取好了,你不用白费功夫。” 顾若离就想到了荣王,这么长时间他肯定为了名字的事和方朝阳闹了很多次了吧。 “那等他们到京城再说吧。”她说着又开始想儿子,心里空落落的,就趴在赵勋的肩头叹气道:“要不……我先回去庆阳吧。” 他侧头看着她,拿了栗子出来一颗一颗的剥着摆在盘子里,又喂了一颗在她的嘴里,柔声道:“再等等,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那可不关我的事,我现在就只想管儿子。”她笑着道:“我在京城,咱们也是忙的见不着彼此。” 他摇着头丢了手里的栗子,板着脸道:“叫你儿子来给你剥。” 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儿子还小,先叫夫君剥。” 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见她唇瓣上还沾着栗子末就索性拉着她过来埋头亲了下去,吃了碎末后意犹未尽的抱着一通密密的吻,顾若离回应着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过了好久他松开她蹙眉道:“要等几天?” “三天吧。”她摆着手指算算,“三天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抓着凉茶喝了一口,她看着心头不忍自己也被他撩的一身的难受,便贴着他耳朵道:“那……我们小心一点。” “好!”几乎她话落他就应了,立刻抓着她扛在肩膀上往卧室去,韩妈妈等几个丫头都在外面看着一阵惊呼,他就侧目一扫,道:“时辰不早了,都去睡觉去。” 这才什么时辰,她们晚饭都还没吃呢,韩妈妈笑着赶着众人,“留着瑞珠守着,大家都去吃饭吧。” 事后,顾若离心里有些不踏实追着问道:“你确定啊,我要是现在怀了,就罚你一年都不准睡床上。” 他本来很确定的,但是被她这么一问又不确定了,蹙眉道:“要不,你开个方子我来吃药?” “你就算吃也来不及啊。”顾若离哪舍得让他吃药,再说,孩子是缘分若真的有了,她还是很高兴的,“算了。应该不会这么凑巧。” 他搂着她在怀里亲了亲,道:“要是真有了,那这次生个女儿吧。” “别!”她摆着手,“我现在没空啊,最好是等到明年再有,让我把手上的事做完了。” 他微笑,爱怜的亲着她的脸,却觉得怎么都亲不够。 此刻的宫中,赵凌摔了一个花瓶,看着来服侍他的一个不认识的小內侍,眯着眼睛问道:“我让你将太子请来,他人呢。” “奴婢请了,太子……太子说他等会儿就来。”小內侍叫椿子,是提拔上来的,人很机灵年纪也不大,“您……您先用晚膳吧。” 赵凌看着椿子冷笑的眯了眼睛,盯着他道:“我请了他两天,他都在忙?还是你这个狗东西,根本就没有去。” “奴婢不敢。”椿子跪下来磕头,“奴婢真的去了。” 赵凌一脚踹开椿子,他气的扶着床沿,头一阵阵的发晕……赵远山回京十多天了,他就在第一天见到他了,之后再没有见过,至于赵安申也就见过两次,客客气气满口孝道,可是他就是感觉到,他的长子变了。 “他在忙什么?”赵凌沉下来,问道。 椿子哪里敢和他说半句外面的事,“奴婢不知道。” “那朕亲自去问。”他是皇帝,朝廷那么乱他们居然就让他在这里养病,那么谁在外面做他该做的事? 如果是赵勋也就罢了,要是赵安申呢?! 他大步出了门,椿子一把抱住他的腿,求道:“您……您不能出去。” 赵凌一愣低头看着椿子,“你是在说,朕不能出去?朕被关起来了?” 椿子只抱住他的腿,不说话。 赵凌一瞬间浑身冰凉,他试着去拉开门,原以为是锁着的,却没有想到很轻易的就打开了,但是……门外头守着许多人,他一动那些侍卫就回头过来看着他,面无表情却一脸的正肃。 他觉得,只要他从这里出去,他们一定会对他毫不留情。 “他们是谁派来的?”赵凌后知后觉,这十来天他一直养病的,前面的半年他身体亏损的太厉害了,现在他才终于发觉,他生活的中的安逸和宁静实在处处透着诡异,“赵远山还是太子?” 椿子摇着头,“奴婢不知道。” 他唯一能说的话就是奴婢不知道,他现在就盼着太皇太后早点到京城,等她老人一家一到事情定了,他们就能搬到西苑去了,到时候赵凌就是闹翻了天,他也不怕被人知道了。 “朕明白了。”赵凌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间里,坐在床边上直直的看着桌子上的茶盅发呆……他们这是不准备让他做皇帝了。 难怪赵勋说他回来不是救他,而是救大周江山。 第488节 原来,只有他一个以为赵勋回来是为了他……看真是可笑啊,赵凌倒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椿子偷偷的松了口气,将门重新关上垂头站在一边陪着。 下半夜的时候又开始下雪,这一次的雪下的格外的大,不一会儿功夫外面就是白茫茫的一片,照的四周明亮如同白昼,赵凌趴在窗口忽然就想到了在应天的光景。 他歪着头看着,忽然就看到远处的堆着雪的小径上有人站在那边,朝他招着手…… “母后?”赵凌看着欣喜不已,“母后你回来看儿臣了吗?您是不是也心疼儿臣,所以回来看看?” 樊氏朝他依旧招着手,她的身影却是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里,赵凌又喊了几声,可并没有人回答,他捂着脸懊悔不已……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小径这一次走来了一群人,抬着轿撵咯吱咯吱的踩在雪地里。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椿子在他身边回道:“是太皇太后回来了,今天一早进宫的。” “祖母!”赵凌眼睛发亮,拼命的往门口跑,打开了门风卷着雪花垂在他的脸上,他欣喜若狂的喊道:“祖母!” 轿子在门口停下来,赵安申站在轿子边扶着太皇太后下来,她沉声道:“你去忙你的吧,哀家和你父亲说说话。” “是!”赵安申看了一眼赵凌,带着人原路走了,赵凌这个时候管不着儿子的事,笑的一脸的讨好,“祖母你终于回来了。” 太皇太后扫了他一眼,拍开他来扶的手,道:“进去说。”她说着扶着邱嬷嬷的手进了卧室,又吩咐道:“都退下吧,将门关上。” 內侍女官就都守在门口,房间里就只剩下太皇太后和赵凌。 “祖母!”赵凌噗通一声在太皇太后脚边跪了下来嚎啕大哭,“祖母,孙儿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太皇太后垂眸看着他,也不说话静静看着他,听他说。 “孙儿是鬼迷了心窍,是被人迷了心智,错将那些奸佞小人当做了忠臣,孙儿现在后悔万分!”又道:“但是……但是孙儿的心是好的,真的想将朝廷好好打理,想要建一番功业。” 他说着抹着眼泪抬头看着太皇太后,恳切的道:“祖母,您一定要原谅孙儿,要不然,要不然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去死吧。”太皇太后拂开他抓着的裙子的手,缓慢的扶着桌子坐下来,一脸的疲惫,“你为何现在才想到死,你早就该一头碰死的。” 赵凌呆呆的看着太皇太后,眼泪屯在眼睛里,没了反应。 “你传位诏书都能写,你还活着做什么。”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声音冷冷的,“你可曾想过,要是远山没有打回来,你现在会怎么样,朝堂会怎么样,这天下的主人又是谁?” “朕……朕当时被逼的无路可走了啊,而且,朕知道远山一定会在他登基前回来的。朕也是在逼远山早点动手啊。”赵凌回道:“这是朕最后的办法了,虽手段不好,可是心是好的。” 太皇太后忽然一拍桌子,怒道:“你要是死了,才是最好的逼迫,你用这个能恶心谁?只有恶心你自己,恶心你的祖宗!” “祖母!”赵凌膝行着过来,抱着太皇太后的膝盖,“祖母,孙儿……” 太皇太后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事情已经这样了,烂摊子远山和安申已经收拾好了,大周会慢慢好起来,朝堂也恢复了生机。你也不用内疚,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赵凌愣住结结巴巴的道:“祖母,您……” “是!”太皇太后盯着他道:“祖母就是这么想的,没有谁来劝我,从一开始远山还没有出兵前就想好了,这个皇帝你不要做了,你做不好。” 赵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痴痴的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现在死,还能有点脸面,你要是不舍得死,那就老老实实的住到西苑去。你父亲也在那边住过,现在轮到你了。好的是皇帝是你儿子在做,那孩子心地好,一定会善待你的。”太皇太后不容商量的语气,“现在你没的选择,死或者住去西苑。” 赵凌无声无息的跪着,以前的一幕一幕循环的出现在眼前,过了许久许久,太皇太后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他沙哑着嗓音开口道:“朕……我……我想见一见远山。” “哀家可以帮你去请他来。”太皇太后道:“你好好想想吧,不管什么答案,今晚之前必须有个结果。” 她说着艰难的撑着站起来开了门,邱嬷嬷扶着她出来上了轿撵,一上去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拿帕子捂着眼睛无声的哭着。 她说赵凌没有选择,她其实也没有选择……可是这天下的兴盛,大周的江山,祖宗的基业,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的仁慈就能解决的了,安申比他老子合适坐那个位子,她早就看出来了。 眼下,只有赵远山和安申能拯救大周。 为了大局,他赵凌只有这两条路! 回了坤宁宫,里面在这十来天已经收拾好了,方樱抱着四皇子带着方朝生的娘家人在门口等着,太皇太后看着众人点了点头,疲惫的道:“哀家也累了,都进来歇着吧。” 方朝生夫妻过去扶着她,一家子人进了殿内,太皇太后吩咐邱嬷嬷,“派个人去请远山。” 邱嬷嬷应是。 中午吃饭的光景赵勋去见了赵凌,他还是跪在地上姿势都没有换,这个本事是在前面的半年他练就的,常常维持一个姿势好久好久都不懂,就跟木头桩子似的,定在一个地方。 “你找我。”赵勋扫了他一眼,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赵凌并未回头看对方,垂着头道:“远山,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和正卿打架,我拉架的事情吗。” 赵勋淡淡的回道:“嗯。” “那时候我常常在想,将来我当了皇帝,就让你们兄弟做左膀右臂。正卿沉稳性子好主意也多,很会用人之道。你好斗好狠很有魄力将来可以带兵拓疆土平天下……我们兄弟联手,这天下就没有难得了我的事。” 赵勋嗯了一声。 “后来……你说后来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赵凌一脸的茫然和苦笑,捂着脸好一会儿松开手,道:“老七,你恨我吗。” 赵勋静静坐着,回道:“不恨。只是可气。” “气啊。”赵凌忽然回头看着他笑,“那可见你还是当我是兄弟的,要不然就是恨而不是气了!” 赵勋不置可否。 “我去西苑。”赵凌回道:“随你们怎么安排吧,祖母说的对,只要大周的江山稳固,只要江山基业没有被我毁了,我就积了大德了。” 赵勋嗯了一声,回道:“已经安排好了,你安稳住着不会辛苦。” “好!”赵凌点点头,起身朝赵勋拱了拱手,“兄长在这里和你道歉,以前的事,都是兄长的错。” 赵勋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去?”赵凌问道。 赵勋扫了他一眼也站了起来,回道:“会有人来接你,就这几日吧。”他见他没了话,便准备走了,“你好好休养吧。” 说着出了门,赵凌一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看着帐顶。 想哭都哭都不出来。 谁说皇帝就是万人之上主宰天下人的生死……皇帝没有这个本事,有这个本事的人,是手握大权的人。 只要握住了大权,不管是皇帝还是将军甚至是贩夫走卒。 可惜,他赵凌一步错,步步错! 赵勋去了坤宁宫,顾若离和方樱以及方朝生一家子人正在陪太皇太后说话,方樱道:“钦天监选的是十月二十八的日子,内务府将龙袍也赶制出来了。” “嗯。有远山在哀家放心。”太皇太后放茶盅看着顾若离,“什么时候去接你娘和两个孩子,哀家多想见见。” 顾若离回道:“过了年就去,回来的时候正好天气开始回暖了。” “那哀家再等等。”太皇太后说着,就看到了赵勋进来了,她招了招手大家给赵勋让了坐,她看着他道:“他都和你说了什么,没和你闹吧?” 赵勋摇头,将赵凌的话复述了一遍。 方樱在一边喝着茶,脸色不大好看,太皇太后叹气道:“他要早点知道,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动乱了。”又道:“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大家都好好的,一起度过这个难关,辅佐安申把江山稳固了,才是正理。” 众人应是,太皇太后又看着赵勋,道:“皇后就留在长春宫吧,他要养四皇子,跟着去西苑不合适。你说呢。” 方樱捧着茶余光注意着赵勋。 “此事祖母做主就好了。”赵勋波澜不惊的道:“毕竟是后宫的事,您做主再和太子说一声,我这里没什么意见。”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安申还小,总要先问问你,你同意了哀家才好去和安申说。” “嗯。”赵勋算是答应了。 方夫人和方朝生就长长的松了口气,女儿在宫里虽孤寂,可到底比去西苑陪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强,两个人互相看着讨厌,还不如一个人带和孩子自在。 等四皇子长大了娶妻生子,方樱还不是一样过的好好的。 晚上,大家在坤宁宫一起吃过饭,顾若离和赵勋一起坐车回家,在路上她问道:“祖母可提到了贤妃?” “没有。”赵勋道:“过去了就不提了。” 顾若离点了点头想到了二夫人,“那……崔延孝和二夫人还在顺天府吗,打算怎么处置?” “充军。”赵勋道:“开春后上路,和贞王一起,也算有个伴!” 顾若离忽然想到了以前在建安伯府的事,物是人非后,一向骄傲精明的二夫人,居然沦落到充军的下场,她顿了顿想到了马继,“平凉伯府呢?” “削了,房子暂时留给他们住几个月,等他们找到地方了在搬走。”赵勋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你这次做的对,往后再有人来和你求情你只管应了。这样的事只要几次你办了无用,就不会有人来烦你了。” 顾若离本来有些可惜马继的,可是被他的话逗笑了,道:“好,我记住了。往后我就做好人唱白脸,红脸就叫你一个人扮。” “褥子可教!”他轻轻一笑。 第二日,赵凌搬去了西苑,陪着去周贵妃和柳婕妤被堵了嘴送去的,西苑的门一关就彻底隔断了和宫中的联系,太皇太后站在坤宁宫门口牵着四皇子的手,摇摇欲坠。 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要看到这样的画面。 顾若离没有管宫中的事,和她联系不大,她忙着在司医局开了例会,见了所有这一次帮忙的医馆,以朝廷的名义给每一家医馆送了赵安申亲笔题写的牌匾。 这是她私下找赵安申帮忙的,他忙里偷闲写了十几副字。 十月二十八那天,城中炮神响着,赵安申在登基,定年号弘正。 顾若离在宫中吃了喜宴,又陪着太皇太后住了一晚上,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娇娇……这话祖母也就只能和你说,望你能记得一二。” 顾若离正色,点头道:“您说。” “将来……将来若远山和安申再有冲突,你定要劝一劝。大周经不起折腾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赵勋的才能对于大部分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帝王来说却是极大的威胁,她此时此刻完全预料不到将来赵勋和赵安申会怎么样。 “不会的。”顾若离道:“在庆阳时七爷就和圣上约定了。五年后我和七爷会带着一家人去西北。” 太皇太后一愣,笑着点了点头,“这话哀家在保定时也提醒过圣上,他应了。哀家也信他!” 顾若离点头应是。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哀家听说你要办学堂?”太皇太后看着她,目录欣赏,顾若离摇头,笑着回道:“那是什么学堂,就是正是收徒弟……我答应阿丙和齐大夫了,所以骑虎难下。” “那还不如办学堂。”太皇太后道:“前朝有位女先生也办过书院,不过她教的是绘画……大周还从来没有过,你办吧。学堂的钱哀家资助。” 顾若离摆着手,道:“钱我有的。我是打算慢慢来,总不能一开始就弄的声响太大,到时候却没有人来,多难看。” “难看什么。”太皇太后道:“不行先将太医院的太医押过去跟着你学半年。还怕没有人嘛。” 顾若离笑了起来,点头道:“好,那我先多谢祖母了。” 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笑了起来。 御书房中,赵安申忙了一天终于歇下来时,天已经快要亮了,他匆忙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外头的內侍就喊道:“圣上,要上朝了!” 这是他第一次上朝,以皇帝的身份。 ☆、292 选择 今年翻年赵安申就要十四了,个子不算高,瘦瘦的,肤色白净容貌清秀,那双眼睛像极了赵凌,却要比赵凌沉稳通透一些。 第489节 他的近侍是从太子府挑上来的,很年轻,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人很机敏有点像金福顺,苏召一眼看着就喜欢上了,赵安申就苏召收了做义子,等他去了也有位他披麻戴孝。 所以小內侍就随了苏召的姓,赐名顺义。 苏顺义捧着明黄的崭新的龙袍在一边候着,赵安申洗好脸由嬷嬷梳好了头,他上前去将龙袍服侍穿上,苏召上前来低声讲解着,“衣服头一晚圣上脱了后,就要送去烫平,熏上香……一早来请圣上时就托着过来。早膳也是,圣上在梳洗时就要摆好了备着了……提前半个时辰来喊,时间足够用。” 苏顺义一一记着,苏召又交代了很多,亲自给圣上理了理领子,爱怜的看着赵安申,“先帝若是看得见,一定很高兴。” “您陪朕我去吧。”赵安申握着苏召的手,“我有些紧张。” 他第一次,又是那样的场面,紧张难免的。 “该自称朕的。”苏召眼眸微红,欣慰的道:“奴婢陪您去,就站在您身后,有什么遗忘了就朝奴婢看一眼就成。” 赵安申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苏顺义扶着赵安申,苏召托着帽子,三个人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排的內侍,踏着晨曦徐徐往金銮殿而去,一路上宫人们纷纷跪在两侧行礼,赵安申握着苏顺义底手,手心出了热热的汗,侧过头低声问苏召,“朕仪容可乱?” “好的很。”苏召往前了半步,低声道:“奴婢给您上帽子。”话落将金黄的帽子扣在赵安申的头上,理了理他脸颊两边的头发,笑着道:“我们圣上气势无双。” 赵安申抿唇笑,笑容依旧有些拘谨。 苏召朝苏顺义点了点头,苏顺义得令就弓着腰小跑着先进金銮殿,他一出现原本正窃窃私语等待着的朝臣们顿时安静下来,就听他喊道:“圣上驾到,礼!” 众人窸窸窣窣的跪下来,赵勋站在前头目光微垂。 赵安申大步跨了进来,看着跪着近百人的大殿中,颜色不同的朝服如同春日盛开的花,他徐徐走着有些焦躁的心就在这一步步中慢慢的,慢慢的平静下来。 面色沉稳的坐下,下面的人就唱贺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齐高,远远回荡在皇城中。 顾若离扶着太皇太后站在坤宁宫门口侧耳听着,不算清晰,但是却真的听到了,太皇太后松了口气翘首看着路上,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內侍跑了过来,她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可顺利?” “顺利的很。”小內侍笑着回道:“圣上一进殿中就满面的威仪,震慑的朝臣都不敢抬头,一个个的恭谨不已。” 小內侍接着道:“事情一件一件问,圣上一桩一桩裁夺。赵将军都没有怎么开口,就坐在一边听着,面上的笑容……”他说着看了一眼顾若离,又道:“很满意的样子。” “阿弥陀佛。”太皇太后双手合十,笑着道:“只要开头顺利,往后就没事了。” 顾若离扶着她笑着道:“是祖母您想多了。圣上向来沉稳,心思也缜密,哪会慌神出错。” “哀家这不是不放心嘛!”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和小內侍道:“去御书房等着,让圣上和七爷中午来坤宁宫用午膳。” 小內侍应是笑眯眯的走了。 方樱也抱着四皇子过来,远远的就问道:“我听到那边的声音了,怎么样,派人去打听了没有。” “祖母一早就让人在那边盯着了。”顾若离失笑,道:“这会儿正高兴呢。” 方樱也笑了起来,“我让厨房包了饺子,一会儿给他送去当点心吃。” “还是你想的周到,早上去还不知吃了几口点心。这两天都没睡觉了,中午一定压着他在这里睡一觉。”太皇太后很是高兴,坤宁宫里也因为要准备午膳都忙活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赵安申随着赵勋一起过来,他脱了龙袍穿着一件浅黄镶金的直裰,龙章凤姿的进来,大家看着都欣喜不已,太皇太后拉着他坐下来,问道:“怎么样,和曾祖母说说。” “本来很紧张的。”赵安申红着脸道:“但是一进去看到了七叔站在那边,我就不紧张了。” 赵勋坐在一边喝茶,太皇太后看了一眼他,又笑着道:“往后有事和你七叔商量,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想的周全。” “嗯。朕知道了。”赵安申点头笑着,看着顾若离,“七婶,听说您要办学堂?” 顾若离挑眉,合着她还没办,这事儿就已经传出去了,她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了,要是办不好还不知道闹出什么笑话来,便道:“还不知道呢,这事儿我得再想想。” “牌匾让朕写。”赵安申抿唇笑着,“名字的话,七婶自己取吧。”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一早晨的紧张就这么在欢笑声中冲淡了…… 中午吃了饭,赵安申在坤宁宫歇了一个午觉,赵勋去衙门办事,顾若离就回了同安堂,几天的修复差不多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冯匀拿了一张图纸来给顾若离看,“上次你说的那个支架,我又重新画了一个。” 是新式的肋骨固定支架,可随身移动的,不像早前要吊着架子上人都得保持一个姿势不能动,她仔细看看惊叹的道:“比你上次做的那个新的又改进了一些啊,你太厉害了。” “是有点小改进,两边能收紧了。”冯匀笑着道:“那我先做一个出来,到时候再看看用的怎么样。” 顾若离点头应是,冯匀便告辞走了,她去了前堂整理药柜,白世英拿着药筐过来取药,道:“我今天就进药房了,这一次时间要久一点,索性多做点出来。” “也别太久,免得你身体吃不消。”顾若离帮着她将药放进筐子里,“你和焦姐说了吗,她每天给你送饭?” 白世英回道:“苗苗每天帮我去她那边取来,家里的事就交给苗苗了。” 顾若离正要说话,外面就有个孩子跑了进来,“顾大夫在吗。” “什么事。”顾若离问道。 那孩子就踮着脚放了封还有个小包袱在桌子上,“是月初有个姐姐交给我的,说交给同安堂的顾大夫,您是顾大夫,那我就将东西给你了啊。” 话落,小孩子就跑走了。 顾若离和白世英都莫名其妙,她打开了包袱,就看到里面有个描红漆的匣子,里面是一些女子用的首饰还有几张,她微怔打开了纸才发现是一张地契。 “是闻音阁的。”顾若离满面惊讶,没有想到闻音阁的地契会在这里,她又拆开了信,信是崔婧语写的,言辞很简单,她要走了,往后也不会再回来,闻音就给她了,随她怎么用。 “这……”白世英拿着地契看着,奇怪道:“月初的话,岂不是我们刚进城里的时候?” 顾若离拿着地契点了点头,颔首道:“估计是的,她收拾了东西就将这些给了那个孩子……估摸着是怕我去找他,所以过了这么久才送来。” “她真的是去找霍繁篓了吗?”白世英想到崔婧语,样子有些模糊,但她那一身艳丽的装束却始终记忆犹新,顾若离唏嘘道:“八九不离十。” 私心里,她真的很希望霍繁篓能够接受崔婧语,两个那么相似的人在一起,过了最初的磨合,一定会是合适的吧。 “正好可以做书院。”白世英指着地契,“她既然不回来了,闻音阁又给你了,你就用来做书院吧。现在那样的院子不容易找。” 他们上一次还在那边办了杏林春会,环境很清幽,离城里又不远,还真是不好找。 顾若离有些犹豫,白世英便道:“等她若哪天回来了,你再还她便是。” “也是。”顾若离回道:“总比空关着好。” 白世英笑着点头,提着药出门,在门口就碰到了正要进来的崔岩,她也不认识擦身而过,崔岩进了门拱了拱手,“县主!” 崔岩穿着一年湛蓝的直裰,外面披着斗篷,眼角有了一些细纹,二十左右的年轻,他却已有些憔悴的老态,顾若离打量了一眼,出了柜台请他坐,“伯爷来有何事?”她和崔岩也有没有见了。 崔岩在她对面落座,给她了一封信,“上午有个孩子给我送了封信,你看看。” “是闻音吗?”顾若离接了过来拆开看,里面将闻音阁的事交代了一遍,让崔岩不要找她,是生是死她无所谓了,这辈子的兄妹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顾若离愕然的看着崔岩,“她这是绝笔书?” “所以我想来问问你……你知道不知道霍繁篓在哪里。”崔岩对崔婧语始终难辞内疚之感,可是崔婧语又是个倔脾气,这么多年无论他怎么做,对方都是爱答不理的。 这一封信,算是她这么久以为和他说的最多的话了。 “我不知道。”顾若离摇了摇头,“七爷说他坐船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不过,估摸着或许去了沅江了。” 崔岩一愣想到了毛叶,“和那个妖女一起走的?”那崔婧语岂不是危险了。 “应该不是。”顾若离摇头,回道:“霍繁篓是一个人走的,毛叶应该是紧随其后离开京城的……至于是不是路上碰面我也不好说。” 她也开始担心崔婧语了,毛叶这个人太古怪了,要是两个女人碰上,崔婧语一定会吃亏。 “沅江!”崔岩起了身,道:“我派人去找找。” 顾若离点了点头送崔岩出去,崔岩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着她,道:“三叔和三婶来找过你吗?” “没有。怎么了?”顾若离微讶,崔岩无奈的摇头道:“他们两个人要和离,三婶要回娘家住……我以为他们回来找你。” 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问道:“为的什么事?” “我……我也不大清楚。”崔岩不好意思说,“要是三婶来找你,你帮着劝一劝,都过了半辈子了,分开了也不见得好。” 顾若离恍然的点了点头。 连着两天,顾若离都在和杨文治商量书院的事,还和杨文治孙道同以及闵正兴一起去闻音阁看过,几位前辈都觉得那边不错,顾若离就下了决心,想将学堂开在这里。 她回家和赵勋商量,“……之前还要办什么手续吗?” “真要开?”赵勋笑看着她,“这么说我媳妇就要从大夫变成先生了?” 顾若离失笑道:“和你说正事呢,你细细和我说说。” “不用,让先生去跑几趟,他索性也闲着。”赵勋道:“这些手续上的事他比你熟悉。” 顾若离觉得也对,“先生呢,好几天没瞧见他了。” “曹骏他们要走了,他正忙着和户部理款项,将军饷一并给他们带回去。秦大同那边也要结算,事情颇多。”赵勋说着,瑞珠和欢颜将晚膳提进来,顾若离看着欢颜道:“让她们做就好了,你忙活什么。” “奴婢闲的难受。”欢颜百无聊赖的道:“老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奴婢就过来帮忙了。” 顾若离无奈,道:“你做做针线也行,再不济和雪盏一样在医馆待着啊。在家里做事,你怎么也是周太太了。” 欢颜就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发呆。 “县主。”韩妈妈掀了帘子笑着道:“建安伯府的三爷来找您,您看……” 顾若离就想到崔岩和她说的事,便起身道:“请他去话花厅吧。”话落又和赵勋道:“我去看看。” “听说在闹和离。”赵勋也听颜显说过了,“能劝就劝,不能劝的你就不用多管。” 顾若离应了一声去了花厅,看到崔延福吓了一跳,这两年建安伯府的人都是怎么样了,上次见到崔延孝以及崔岩都是憔悴苍老的样子,今天看到崔延福更是这样,她进了门喊了声,“三叔。” “娇娇。”崔延福起身看着他,一脸的无奈的,两个人对面坐了下来,顾若离问道:“三叔来找我,有什么事。” 崔延福叹了口气,有些羞愧的样子,“我……我想问问你,以前你说的能帮我看病,现在还能吗?” 顾若离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崔延福来找她是为了这件事,几年前她是说过的,让崔延福去同安堂找她,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去过,这样让她很惊讶,一直很温和的崔延福居然会对这种事这么偏执。 “那我给你扶脉看看。”顾若离道:“单扶脉不定可以,最好能明天去一趟同安堂,请杨先生给您做个检查。” 崔延福点着头将袖子撸起来摆在桌子上,顾若离坐过去扶了他的脉,听了一会儿,道:“心脾略虚,肾气不足!”她顿了顿看着满脸的通红的崔延福,想了想还是道:“这样,您明天就去同安堂,找杨先生。” “好。”崔延福求之不得,“那……那我明天去。” 顾若离就没有再提,崔延福脸色也好了一些,难为情的道:“你三婶为了这件事一直和我闹,这两年我们过的不好。娇娇,你能不能得空帮我劝劝她,别人的话她都不听,大概只有你说的她才会听几句。” 顾若离点了点头,崔延福又道:“你告诉她,我愿意看病的,让她……让她不要和离。” “好。”顾若离莫名的想笑,可又怕伤了崔延福的自尊,便沉着脸道:“三叔明天记得去医馆。” 崔延福就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点着头,“那、那我回去了。”他说着拱了拱手就出了花厅,顾若离回了房间,赵勋问道:“走了?” “嗯。来找我看病,我建议他明天去找杨先生。” 赵勋大约猜到了,也就没有多谈。 第二日,崔延福果然去找了杨文治,开了药回去吃,三夫人晚上就偷偷来问了顾若离,她掩面笑着小声道:“我故意的。想着你回来了他也没有理由推了,就和他闹起来,他耐不住果然来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前几天伯爷也来和我说了,我还打算去劝您呢。”顾若离失笑,三夫人回道:“和离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能生个孩子就生,不能生我也不强求了。只是你三叔那样子我就瞧着不顺眼,所以才这样闹腾的。” 第490节 “还是您厉害。”顾若离笑着,三夫人问道:“两个孩子还有你娘什么时候接回来?” 顾若离回道:“要年后呢,这天这么冷,路上实在不好走。” “双胎,还是你娘有夫妻,这么年轻就能抱外孙了。”三夫人羡慕不已,再看看自己不说孙子就是儿子都没有,她叹了口气道:“贤妃也在庆阳吗?我听茂燊说过一回。” “在的。”顾若离回道:“我建议她不要回来,不知道她自己怎么想的。” 三夫人赞同的点着头,“回来做什么,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小小年纪要熬到老死,想想就觉得凄惨。” 顾若离点头应是。 “我回去了。”三夫人起了身,神秘的道:“你别和你三叔说我来过你这里。” 顾若离失笑,送她出去。 韩苗苗和梁欢坐在白世英院子的银杏树下下棋,一边下一边吵嘴,她道:“你这样就太没意思了,我不用你让我,你偏要让,再这样我就不和你玩了。” “还不是怕你输了哭鼻子。”梁欢哼哼了一声,“行了,这局你没法子起死回生了,别想了。” 韩苗苗还真的想不到,就颓丧的道:“以后不和你下棋了,还是安申好玩点。” “嘘!”梁欢捂着她的嘴,低声道:“不要胡言乱语的,这名字现在可不是你随便叫的了。” 韩苗苗一愣,这才意识到赵安申一惊登基了,是天下的君主了。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韩苗苗靠在椅子上,端着茶喝着,忽然院门被人敲响梁欢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开门,就看到苏顺义站在门口笑着道:“梁公子。” “是苏公公。”梁欢笑着请他进来,道:“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韩苗苗也过来打了招呼,苏顺义看着两人回道:“圣上让奴婢来看看二位在做什么,要是有空可愿意去宫里坐坐。” 梁欢看着韩苗苗,韩苗苗看着梁欢,她问道:“你去不去?” “我和先生约了晚上去他家里。”梁欢有些为难,“要不,你去吧,陪他说说话。他肯定是想我们了。” 韩苗苗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点了头道:“那我去看看。”又对苏顺义道:“你等我一下啊。” 回房换了一件衣服,坐车去了宫中。 赵安申沐浴换了衣服,正坐在龙案后批阅奏疏,几位阁老看时间不早了就起身各自告辞而去,韩苗苗就跟着苏顺义进来。 “苗苗。”赵安申有些意外,但随即高兴起来,迎着她问道,“吃饭了吗?” 韩苗苗点头四处看着,好奇的道:“你一天都待在这里吗。都做什么事?” “你来看看。”赵安申牵着她的手去龙案前,韩苗苗在满桌子的奏疏里随便抽了一张出来,密密麻麻的字写的东西她看一眼就觉得头疼,遂皱眉丢在一边,道:“除了这些事你就没别的事了?” “多的很,这些只是一部分而已。”赵安申笑着道:“想不想去外面走走,我带你四处逛逛?”又小声道:“现在宫里都是空的,想去哪里都行。” 韩苗苗其实不大想看,可看赵安申这样,又想陪她散散心,就点头道:“好啊。” 两个人就并肩出了门,漫无目的的胡乱走着,他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宫殿,韩苗苗就在一边听着他说,“……夏天的时候这后面的湖里会有莲藕,还有鸡头米……鸡头米你知道吧,很好吃的。” “知道。”韩苗苗点头,“那颗桂花树好高啊。” 赵安申点头,道:“那后面有个海棠院,里面种了十几颗海棠,等花开的时候一院子的香气……以前许多贵人都抢着住呢。” “哦,那挺好的,一睁开眼就能闻到香气。”韩苗苗点头笑着,“那边是御膳房吗?” 赵安申就拉着她进去溜达,低声道:“我吃的都不在这里做,这里的大厨做的都是中规中矩不好吃。”他又低声道:“乾清宫设有小厨房,你饿不饿,我让他们给你做,什么都有。” “烤红薯,有吗?”韩苗苗看着他,他一愣,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跟着的苏顺义立刻就道:“有啊,当然有!” 赵安申就看着她笑了起来。 “那烤红薯去。”韩苗苗拉着赵安申,两个人去了乾清宫后的小厨房,苏顺义楞是带着人搭了个小灶,给他们烤红薯……还串了羊肉烤,韩苗苗抿着唇没有说话。 “皇城许多门,进出都很方便。”赵安申笑着道:“后面还有万岁山可以打猎……明天以后,我打算和七叔商量去秋狩。” 韩苗苗笑了笑看着切成片儿,精致的刷着一层蜜糖的红薯,还有脸烤的红扑扑的苏顺义。 “还想吃什么?”赵安申道:“让他们一起烤了。” 韩苗苗摇了摇头,道:“够了。我来前和梁欢一起吃过了。” 赵安申就愣了愣,笑着点头……苏顺义将红薯给他们,他抓着正要吃,那边有小內侍来道:“圣上,翁阁老有事启奏,在御书房候着。” “哦。”赵安申脸上的笑容就收了收,韩苗苗也放了红薯,道:“你去忙吧,我回家去了。” 赵安申点头想说什么却有忍住了,对苏顺义道:“送韩姑娘出去。”话落又看着韩苗苗道:“改天再来宫里玩儿。” “最近可能没空,我要回家看我娘。等过了年再回来。”她笑着道:“过了年我再来找你玩。” 赵安申愣了愣,点头道:“好!” “那……我走了。”韩苗苗朝他笑笑,和苏顺义走了,赵安申站在原地看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了才转身慢慢的回去。苏顺义陪着韩苗苗,回头看看她,小声道:“韩姑娘可以把夫人接到京城来住,过年在京城过也挺好的,热闹。” “哦。我娘还种着地,丢不开。”她回了一句,苏顺义就笑着道:“那让圣上派人去给夫人种,夫人只要每年回去几天看看就好了。” 韩苗苗笑笑,没说话。 “京城热闹,奴婢说真的。”苏顺义又道:“不然,让圣上在京城附近买个庄子给夫人啊。” 韩苗苗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出了宫。 苏顺义目瞪口呆的看着,回去时翁阁老还在,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等翁阁老走了他才进去,赵安申埋头看折子他小心翼翼的添了茶,低声道:“圣上,韩姑娘回去了。” “往后不要私自行事,否则朕不会轻饶你。”赵安申沉着脸看他,苏顺义垂着头道:“奴婢是觉得您这段时间太辛苦了,也没个人说贴己话,所以……” 赵安申摆了摆手,接着做事。 韩苗苗等了十天,白世英从药房炼药出来后就收拾了包袱回家去了。 临近年底,京城四处都忙碌起来,处处透着过节的气氛,一个月前的动荡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安静而平和。 顾若离找了泥瓦工和木匠去了闻音阁,打算年前装修出来,二月春闱后就正式开办了。 这几日每天和杨文治几人商量科目和教案,她们打算分几个科目,几个人每人分课上……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前,朝廷在小年前放了假。 庆阳下了一场大雪,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祥哥儿已经抱不住了,在方朝阳怀里供着要下来走路,她不得不弯着腰扶着他的胳膊,祖孙两人在雪地里踩的咯吱咯吱响…… 一大一小的脚印连着串儿,落在洁白的雪上。 “这个可不能吃。”李妈妈在一边拍祥哥儿得空抓的一把雪,脱了手就朝嘴巴里塞,“吃了会肚子痛。” 祥哥儿就抬头看着李妈妈,皱着眉头回嘴,咿咿呀呀的说的不清楚,但是情绪表达的很到位,他不高兴。 “还说不得了啊。”方朝阳蹙眉,冷声道:“你打算做什么。” 祥哥儿就咯咯笑着弓着腿绷着,方朝阳就松了手,他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李妈妈哎呀一声要去扶,方朝阳道:“摔不疼也冻不着,不用管他。” 李妈妈就纠结的站在一边。 祥哥儿摔着楞了一下,随即就趴了下来,在雪地里咕噜噜的滚了一圈,染的脸上头发上都是雪,像个小肉球似的,翻过来滚过去。 咯咯笑着。 “就这么高兴。”李妈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满院子里就听到祥哥儿一边打滚一边笑,还抓着雪偷偷往嘴巴里送,李妈妈也不上去阻止了,随他折腾,他吃了一口大概是太冰了,眉头凝着了一个疙瘩,憋着嘴咳咳了半天想哭又不想哭的样子,最后等雪化了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说你这个人。”老远就听到荣王的声音,“这地上这么冷,你怎么能让他趴在地上,明天就该生病了。” 方朝阳扫了他一眼,又看看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朗哥儿,道:“把他也放地上。” “不行。”荣王抱的紧紧的,“怎么能这样养孩子,你太不讲究了。” 方朝阳没理他,看着祥哥儿嘴角渐渐露出笑容来。 “我说,咱们过年就这么过啊。”荣王觉得太冷清了,去年多热闹啊,一院子的人两桌子都坐不下,今年倒好,就剩他们几个人了,方朝阳道:“你要是嫌冷清,可以办流水席,请一城的人来过年。” 荣王翻了个白眼,“你给钱?” “一边去,我听着你声音就不高兴。”方朝阳拉着祥哥儿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珠子,“回去拾掇拾掇,过了正月十五我们就启程。” 荣王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又想到了崔婧容,“那贤妃呢,怎么办?” “随便她。”方朝阳道:“她想留在这里就留着,不想留就自己找地儿去!” 荣王哦了一声,抱着朗哥儿道:“咱们去京城找你爹去。” 朗哥儿大概是听懂了,小嘴一憋就哭了起来。 “蠢!”方朝阳扫了他们一眼,抱着祥哥儿慢慢往回走,刚到院子门口秋香陪着崔婧容过来,她直接进了暖阁,崔婧容随后进来。 方朝阳开门见山的问道:“过了上元节我们就启程,你怎么说?” “回京吗?”崔婧容微怔。 ☆、293 团聚 孩子不在身边,但是年过的还算是热闹的,年三十那天上午开始下雪,等到年夜饭上来的时候,地上的雪已经到脚脖子了。 顾若离蹲在坤宁宫的院子里给四皇子堆雪人,方樱也半跪着,三个人身上都落的白白的一层,脸冻的红通通的。 她皮肤白,这么一红不但不觉得丑,反而有种气色极好,娇艳的感觉。 “七婶,七婶,人的心在什么地方。”四皇子结结巴巴的口齿不清楚,跪在雪地里看着比他还高的雪人,顾若离回道:“在这里啊。这里是心,这里是肺,这里呢是肠子,这里是胃,外面呢还有肋骨。” 四皇子只知道心,因为方樱和他说过心,他也按过心能感觉到噗通噗通的在身体里跳动。 “七婶,七婶。吃的东西都去哪里了?”四皇子小小的胖胖的手在雪人的身体上划拉,发现能戳成一洞,他就忘记了自己刚才的问题,拿着短短的小指头,并排儿的戳。 “就知道吃。”方樱哭笑不得,拿帕子给儿子擦鼻子,顾若离道:“吃的东西都在胃里呢,等着胃笑话了再把营养输送到小肠啊,然后力量就到全身去了。” 四皇子胡乱的点着头,一点戳一边哈哈笑着。 “画个小狗吧。”顾若离蹲在他面前,笑着道:“再给这个雪人宝宝取个名字。” 四皇子一愣看着她,随即又回头看着方樱,“娘,什么是小狗?” 顾若离和方樱都愣住了,顾若离道:“啊,四皇子没见过小狗啊,那改天带你去看看啊。那七婶给你画一个先看看。” 四皇子就嗯嗯的点着头,看着顾若离拿着树枝画了一只小狗出来,四皇子就盯着看,又咕哝道:“知道了,知道了,他的名字。” “什么?”顾若离不解的看着他,他就一本正经的道:“他的名字……”他指着雪人,“知道了。” 顾若离和方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樱趴在顾若离的肩膀上笑的直不起腰来,顾若离捏了捏四皇子的脸,道:“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太皇太后站在抚廊下,笑看着雪地里的三个人,方樱就笑着喘着气道,指着儿子:“他……他给雪人取的名字,说出来您也得笑半天。” 四皇子就一脸委屈的看着太皇太后,道:“知道了。” “什么?”太皇太后楞了一下,顾若离道:“他给雪人的名字,叫知道了。” 第491节 太皇太后和邱嬷嬷对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二皇子站在院子外面,脚底下已经刨了一个很大的雪坑,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也不进去,过了一刻他身后有人走近,等到了跟前他才发现,抬头看着一愣瑟缩着道:“七……七叔。” “嗯。”赵勋看着他,也听到了院子里持续的笑声,便道:“回去换件厚实的衣服,晚上我们去放烟火。” 二皇子一愣满脸的惊讶,他一直有点怕赵勋,还是头一回说这么多的话,没想到还这么温和,“真的?” 赵勋颔首。 “谢谢七叔。”二皇子笑着道:“那我能喊大哥还有姐姐一起吗?” 赵勋回道:“当然可以。” 二皇子就欢呼起来,蹦跳着跑着走,跑着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来理了理衣服,昂着头步态沉稳的走着。 晚上,凤凰楼上的烟火亮了足足一个时辰,顾若离站在下面看着,心早就飞到庆阳去了……约到这个时候,思念就越盛,也不知道他们的年是怎么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东西,有没有看到烟火……明年周岁生日前能不能到京城。 她叹了口气,方樱看着她靠在她的肩头上,看着极绚烂的烟火瞬间熄灭的瞬间,怅然的道:“娇娇……要是这世上的时间能倒退就好了。” “过好当下吧。”顾若离轻声道:“过去的后悔了,已经无法挽回。所以我们就做到五年,十年后不会再后悔今天。” 方樱轻笑,回道:“大概还是会的,总觉得另一条路的风景会不一样。”她说着一怔才发现赵安申站在她们旁边,她直起身子朝他柔声道:“怎么不多穿点,这里风大。”就从苏顺义手里接了斗篷过来。 赵安申笑着道:“母后,朕不冷的。” 方樱还是将他的斗篷的带子系紧实了,笑道:“不冷也要护着,你的身体可比谁都重要。” 赵安申笑着应了拢着手,又去看着顾若离喊道:“七婶。” “怎么不去放烟火。”顾若离指了指上面,“去看看,他们玩的正开心呢。” 赵安申其实还是有点想去的,但是还忍住了,笑着道:“不去了,朕就在这里看看。” 顾若离笑笑就没有再提。 赵安申站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了,一堆的奏疏在等着他呢,苏顺义跟着他低声道:“圣上,今天过年您就休息一天吧,事情做不完的。” “休息做什么呢。”赵安申含笑道:“朕除了这些事外,还有什么可消遣的?” 苏顺义楞了一下,脑子里咕噜咕噜的转着,赵安申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应该庆幸,朕到目前为止还能自有支配自己的时间。” “也……也是。”苏顺义顿时明白过来,明年要是赵安申娶了皇后,那么这样的时间了他就必须得去皇后,再等等后宫还会再添妃子,那么他就要分神再去陪那些妃子。 比起那时候,现在还真的算是清闲的。 “那奴婢给您弄点吃的来当宵夜吧。”苏顺义笑着,赵安申颔首,道:“去卡看苏公公在做什么,若是睡了就不要吵醒他。” 苏顺义应是而去。 快半夜的时候,顾若离和赵勋一起离宫,这让她想起来无数次他们一起走在空无一人安静的街道上的情景,她将手伸进赵勋的袖子里暖着,道:“今天怎么想起来带几位皇子是放烟火的?” “总要有人牵头热闹一下。”赵勋握着她的手。 顾若离看着她笑,轻声道:“你是觉得二皇子太可怜是吗?还是想起了以前的太子妃?” “算是吧。”赵勋微微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若离就停下来,拉着他的手,撒娇的样子,“夫君,背我一会儿,我累了。” “来!”赵勋半蹲下来,她就趴在他后背上勾着他的脖子,“舒服。” 他轻笑,颔首道:“还有更舒服的。” “讨厌!”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将脸埋在他脖颈里,赵勋就拍了她的屁股低声道:“想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她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咬了他一口,“赵远山,你欺负我。” “谁在欺负谁。”他将她掂了掂,“换你来背我,才叫我欺负你。” 她哼了一声,道:“你这是嫌弃我重了,不想背我了是吧,那我下来吧。”她作势要滑下来,他就搂的更紧,道:“再来两个也行,不重不重。” “还想来两个呢。”顾若离轻轻笑着,“再来两个你就享齐人之福了,多幸福。”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闷声道:“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想过年了是吧。”顾若离笑着道:“夫君给我压岁红包吧……要给三分,把刚才那两个的一起给我。” 他抓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前一甩,顾若离啊呀一声,就被他打横抱在了胸口,他照着她的鼻子就亲了一口,道:“坐马车去。”话落,停下来等孙刃将车赶来,两个人进了车子里。 “谁嘴硬的。”赵勋拍着她的屁股,“压岁钱没有,英明神武的赵将军倒是有一个,要不要。” 她摇着头,“不要。我家里还有两个英明神武的小将军,不稀罕你这个年老的。” “跟谁学的。”他咬着她的唇瓣,她推着去躲,两个人便倒在车厢里,气氛一时间暧昧起来……外面的雪花又断断续续的下了起来,车走的很慢,车轮碾着雪发出吱吱的声响,孙刃拿着鞭子脸上通红通红的,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热的。 等回到府中,赵勋和顾若离回了内院,他就拢着袖子蹲在墙角,周铮和欢颜从侧门回来,一边走一边笑,孙刃看着周铮那一脸胡子其貌不扬的样子,哼哼了两声,一副不想看的样子。 “你蹲这儿做什么,被爷罚了?”周铮牵着欢颜的手在他面前停下来,孙刃盯着两个牵着的手,又看看周铮的脸,道:“守岁!” 周铮哦了一声,点头道:“那你守吧。”就拉着欢颜一脸幸福的,“媳妇儿,咱们回去睡觉去。” “嗯,我冷死了。”欢颜偎着他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去了自己的小院子,孙刃就缩着从来没有此刻这样那么的想成亲找个媳妇儿。 身后的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一股酒气冲了出来,吴孝之靠在门口嘿了一声,“我当一只狗,你大半夜蹲老夫门口做什么。” “先生,给我口酒喝喝。”孙刃一脸的落幕,吴孝之立刻笑了起来,在门槛坐下来将酒壶给他,幸灾乐祸的道:“是不是瞧着人家有媳妇过年眼热了?” 孙刃点点头,“他们也不管的感受。”又看着吴孝之,“先生,这么多年您是怎么过来的?” “是你傻!”吴孝之就窃窃的小声道:“越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你就越要躲起来。比如今晚驾车,你就改让周铮去,这样你既看不见别人甜甜蜜蜜,又还能看到周铮郁闷,一举两得。” 孙刃眼睛一亮,顿时抱拳满面的崇拜,“先生好机智!” “学着吧。”吴孝之一脸得意的抢了酒壶过来接着喝,就看到韩妈妈笑着从内院出来,道:“先生,孙大人,爷请你们进去说打牌。” 孙刃顿时想摇头,吴孝之就乐颠颠的站起来,道:“走啊,小子!多点银子啊。” 孙刃哭笑不得的去了内院。 过了初一,家家户户就开始拜年了,镇国将军的牌匾厚重的挂在门头上,初二一个上午的功夫,门口摆着的漏子就丢的全是名帖,这是文人间拜年的习惯,因为人太多,上官们不可能一个个接见,但是下属又想要讨好表示,渐渐的就形成了这种形式。 或自己,或让家里的管事一早拿着一沓子的名帖,在需要拜年的人家府门口的漏子里放名帖。 就算是拜年了。 赵勋很清闲,和颜显还有曹骏一起在外院里喝茶聊天,顾若离却是忙的很,虽不用回娘家,可一早这个夫人离开和那位夫人擦身而过,她忙的脱不开身,说话说的口干舌燥。 翁夫人遣了家里的婆子来送了家乡的特产,这还是她回来后和翁夫人第一次接触,她就让韩苗苗回了庆阳的特产。 初三的时候,她提着东西一个人去了杨府给杨文治拜年。 “给县主请安,祝县主新年安康,事事如意。”婆子热情的不得了,瑞珠拿着钱袋子抓了一把钱打赏,婆子笑着引着他们去内院,杨老夫人,杨夫人以及大奶奶颜怡都站在门口,颜怡身后跟着乳娘,乳娘抱着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很是漂亮精致,很像颜怡。 “县主。”颜怡上来行了礼,笑眯眯的看着她,顾若离虚扶了她的手,打量她了一眼,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娃娃脸很活泼的样子的,“许久不见。” 颜怡笑着应是。 顾若离上去和杨老夫人婆媳行了礼,杨勇站在一边,大家都有点尴尬,顾若离淡淡笑了,“大家不必忙,我去外院和先生说说话就走。” “让怡儿送您去。”杨老夫人道:“路上有些滑,县主慢些。” 顾若离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什么,由颜怡陪着去了外院,杨勇推了推自己的夫人,杨夫人朝他瞪眼,低声道:“家里有大伯和倓松和她好就行了,我上去巴结个什么劲儿。再说,她和亲家舅爷关系好,也会对怡儿多看待一眼。” 杨勇想想也是,颜显和赵勋以及顾若离的关系都不一般,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回去吧。”杨老夫人道:“人得罪了就是得罪了,我们现在硬着头皮热络只会显得我们家市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静安县主也不是讲究这些的人。” 杨勇夫妻应是,扶着娘回了暖阁。 “你成亲我也没有回来。”顾若离拿了个匣子出来,“孩子出生的洗三满月我都不在。这个你给闺女留着,就当我弥补小侄女了。” 她喊过杨清辉表哥,现在说一声侄女,也不奇怪。 “谢谢!”颜怡扶着顾若离笑呵呵的收了,道:“我大概在外面得亏你们照顾,我也要谢谢你们。” 顾若离笑着摆手,两个人就到了书房,杨清辉开门出来看见顾若离和自己的夫人说笑着过来,他微微一愣笑着道:“县主来了,进房里说话吧,外面冷。” “好。”顾若离和杨清辉颔首,颜怡就看了自己夫君一眼,道:“大伯和父亲呢。” 杨清辉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但不细看很难发现,“在房里喝茶,你一起来坐坐吧。” “不了,我回去看孩子去。”颜怡又笑了起来,梨涡很可爱,“县主说着话,我回去了。” 她话落一阵风似的走了,顾若离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回过头来和杨清辉抱了抱拳,道:“新年好。” “县主也是,新年好。”杨清辉将路让出来,含笑道:“怡儿小孩子一般,若有不妥还望县主多担待。” 顾若离就侧目看着他,含笑道:“能有什么不妥,你想多了。再说,就算是不妥的,我也得看在小杨大人和颜世子的面上担待了。” 杨清辉看着她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以前到觉得你话少沉闷,如今成了家反倒活泼了一些。”真好啊。 顾若离掩面而笑,进了房里,杨文雍和杨文治都在,她朝两人行了礼,杨文治道:“和倓松说什么,谁不妥当?” “是孙儿不妥当。”杨清辉笑着道:“请县主多担待。” 杨文雍就训斥孙子,“你做了什么事冒犯了县主了?” 话落起身朝顾若离拱手,顾若离见他当真了忙笑着道:“没有的事,我和小杨大人开玩笑呢。” 杨文雍微怔也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两个人道:“你们这些年轻人……” “也只有这个时候像个年轻人的样子。”杨文治接了话道:“倓松性子闷,县主也向来话少。现在儿时同伴相见能打趣几句回些童真,最是难得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点着头,顾若离坐下来,杨文雍道:“书院的名字想好了吗?” “还没有。”顾若离看着杨文雍,“今儿来正是为了这件事,还请阁老帮取个名字,我再求圣上题字,此两样挂在门头上,就是我们书院的镇宅之宝了。” “县主风趣。”杨文雍摇头,“不过您既然提了这件事,那老夫就帮您想想,若是想的不好县主便弃了再请高人想。” 顾若离应是。 杨文雍就顿了顿,道:“这书院的名字得好记朗朗上口,又要区别于潜山之类,老夫看……不如就叫青囊吧,县主觉得如何?” 《青囊》是华佗的医学著作。 顾若离想了想,起身拱手行礼,道:“多谢阁老赐名,往后书院就用此名了。” 青囊书院。 杨清辉看着顾若离的侧面,她和杨文治以及杨文雍谈笑风生,从书院的名字到两个孩子,从杏林的将来叹道上古的岐黄……他含笑听着,时间徐徐淌过,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响在他耳边。 他忽然就想到那年她在院子里洗蛇,他蹲在一边看着她,还真是头一回见一个小姑娘处理蛇也能这么从容镇定的。 时间过的好快啊,一转眼的功夫他们都已经成了父母了。 仿佛就在你犹豫的那一瞬间,时间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划过去了……他笑着赞同道:“挂青色的幕帘,才能体现出青囊之彩。” 第492节 “好。”顾若离回头看着他,笑着道:“届时小杨也要过去撑场子才行。” 杨清辉点着头,“去,一定去!” 名字取好了,顾若离没有等到上元节就去了书院,位于下马坡后的院子三面环山位置清幽,实在是极好的地方的。 现在院子后面加盖了两个小院子,旁边又添了几个罩院,可以供一些没有地方住的外地大夫落脚……她四处看了一遍,走到门口来就看到白世英让人拖着半车的书过来。 是她家里的藏书,还有一些是孤本,顾若离收了却舍不得摆着任由人看,就请人誊抄了几本摆在书架上。 “各路的帖子都送出去了。”刘大夫捧着本子过来,和她道:“男女不限的话,是不是要分开两个班?” 顾若离点头,道:“大夫和助医。助医要心细有耐心一些,女子做起来比男子要好,所以,若有女子愿意来的就更好了。” “那就在城中贴告示。”刘大夫道:“肯定有许多姑娘家愿意来。” 顾若离点头。 月底,青囊书院收生的告示贴了出来,男女不限,只要喜爱医术者会认字读书者即可,有无基础不限,一时间满城轰动,报名者在书院外排起了长龙。 顾若离忙的脚不沾地,人数来的比她想象的要多,闵正兴的意思要筛选一下,免得人数太多书院没有那么多的地方。 大家就每日在书院面试收人,本以为三五日也就妥当了,没有想到二月头时随着上京赶考的学子一起,许多外地的大夫也来报名……顾若离头疼不已和赵勋道:“人太多了,尤其是外地来的大夫,好不容易走一趟,不收了实在是对不住。” “我想办个短期班,为期三个月的,对那些有经验资历的大夫。”顾若离看着赵勋,“你觉得怎么样。” 他点头道:“书院是你的,顾先生看着裁夺。” 顾若离失笑。 二月中旬时,书院的招生定了下来,分开男女和有经验的三个条件,分了三个班,一共一百二十二人,书院六人一间宿舍住的满满当当的。 一时间,落马坡如同集市一般,连地名都改成了青囊山,每日来往的小贩在路边吆喝着,好不热闹。 顺天府将通往青囊山的路重新修缮了一番,来往可并行四辆马车,直通青囊书院。 顾若离和白世英从书院出来逛着,她提着各式各样的小吃,见着就觉得肚子饿的厉害,白世英笑看着她道:“你这胃口是一天比一天好,眼瞧着脸色也好看许多。” “是吗。”顾若离摸了摸脸咬了一口梅花糕,甜丝丝的很爽口,“我也觉得最近胃口很好,约莫是天气回暖的缘故。” 白世英看着她笑,也捻了一块吃着。 “顾先生。”旁边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提着一篮子的活珠子,“顾先生这是我娘让我给您的,说特别的补,您回去煮一煮沾点盐就能吃了。” 顾若离摆手道:“你们自己留着卖,我拿几个就好了。” “都给你您,都给您。”小姑娘笑眯眯的道:“我娘,等我姐姐学成了出来,也要让我报名去书院,以后我也要像您这样做大夫。” 顾若离失笑让瑞珠收了东西,道:“那你快点长大,把字都认全了。我们只教医术不教认字的。” 小姑娘点着头一蹦一跳的走了,两个羊角辫跳着很是活泼可爱。 “祥哥儿和朗哥儿是不是快到了?”白世英问道。 顾若离点头,“他们正月十六启程的,估摸着还要十来天才能到。等他们到了以后,书院再开业。” 要是他们骑马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到了,但是方朝阳坐车又带着两个孩子,路上肯定要慢一点。 “那岂不是过了周岁了。”白世英道:“来了补周岁礼吗。” 两个儿子是二月二十三的生辰,怕是来不及到京城了。 “也无所谓,等来了再补也是一样的。”她说着和白世英一起上了车回了同安堂,看了三个病人后天就已经暗了下来,顾若离收拾了一下让张丙中关门打烊,就带着瑞珠回家去。 进了门发现外院挤了四五辆马车,她瞧着一愣问一遍的婆子,“怎么这么多车,家里来客人了吗?” “县主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婆子卖着关子,顾若离愣了愣提着裙子进了院子,到了正院外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说着话,还有孩子的咿咿呀呀吵闹的声音,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没来由的砰砰的跳了起来。 “县……县主,不会是……”瑞珠激动的话都说不周全,两个人跑着上了阶梯,刷的一下掀开门帘子。 就看到炕头上一身艳丽红装的方朝阳坐着喝茶,对面的嬉皮笑脸一脸得意的荣王,她视线一转就落在两个人旁边坐着老神在在的朗哥儿,和满地跑逗着欢颜的祥哥儿。 朗哥儿和小时候一样很安静,坐的板板整整的看着众人闹腾,圆圆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红红的小嘴儿,肉呼呼的小手搭在膝盖上,腿垂在炕下,听到动静眼睛一转朝她看过来,眼睛里露出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好奇。 祥哥儿钻在桌子底下撅着屁股在拿一个小球,短短的小腿曲折,圆滚滚的小屁股裹在裤子里,看着就想上去拍两下。 顾若离眼泪夺眶而出,没看见时她日夜思念,但因为有事做还算能分神一些,现在看到了两个孩子,她才知道自己想的有多厉害,真的是心也疼,肺也疼。 “娘,王爷!”顾若离哽咽着进了门行礼,荣王呵呵笑着道:“可算把你儿子安全带回来了,快去验验货。”顾若离又是屈身行礼,“辛苦王爷了。” “没事,我不辛苦。朗哥儿被我养的又乖巧又懂事。不像有的人,将祥哥儿养的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荣王余光扫了一眼方朝阳,冷嘲热讽的,“你可要好好管管了,免得将来你管不住。”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和他老子一样。 方朝阳就侧头来盯着他,冷声道:“你可以回去了,滚!” “我不走。”荣王哼了一声,抱着茶盅道:“我就住在这里了,要走你走。” 方朝阳抓着杯子,差一点就将茶泼他一脸。 “娘。”顾若离道:“您还好吧。” 方朝阳嗯了一声,指了指两个孩子,“交给你了,我回去了。”话落就又扫了一眼顾若离,道:“他晚上要是跟着你睡不着,就送我那边去。” “您还没吃饭呢,晚上就住这里吧,我房间都收拾好了。”顾若离拉着她,“郡主府就您一个人,多冷清。” 李妈妈在一边笑着,道:“那就住这里吧,郡主您讲究一些呗,要不然县主也不放心。” “行吧。”方朝阳昂着头道:“勉强住几天,等那边收拾好了我就走。” 顾若离就笑着点头。 和两位长辈说过话,顾若离这才转头看着朗哥儿,蹲下来和他对视,“朗哥儿,还记得娘吗?” 朗哥儿看着她蹙眉,仔细打量着,顾若离又内疚又心酸,“娘抱抱好不好?” 朗哥儿没动,朝方朝阳身边缩了缩,方朝阳就看着他,道:“是你娘,不记得了?” 顾若离眼泪落了下来,忽然裙子就被人拽了拽,她低头去看,就看到和朗哥儿一模一样的小脸,正笑嘻嘻的看着她,“抱,抱!” “祥哥儿。”顾若离总算有点安慰,蹲下来抱着祥哥儿,啪叽啪叽的亲了两口,高兴的道:“你还记得娘是不是。” 祥哥儿当然嘻嘻笑话,也学着她的样子亲她,“抱,抱!”重复着单一的字。 顾若离疼惜的搂在怀里,又去拉着朗哥儿的手,朗哥儿似乎是想起来了,看着他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顾若离忙将他搂过来母子三个人就跪坐在地上,朗哥儿哭着祥哥儿笑着趴在她怀里。 “娘!”朗哥儿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顾若离点着头也跟着哭,“嗯,我儿子会喊娘了。都是娘的错,不该留着你们在庆阳的。” 方朝阳在一边看着撇开了视线,蓦然的就想起了她当年离开时顾若离的感受。 叹了口气,她转头看荣王道:“傻乐什么,脑子被驴踢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荣王大怒,在他儿媳妇面前也不给他面子,太可恶了,“你不要以为你比我小我就让着你啊,明天跟我进宫找母亲评理去。” 方朝阳翻了个白眼,“有病!” “你,你,你!”荣王气的指着她无计可施,方朝阳被打了茬要落的眼泪又重回了眼眶,她淡然的喝着茶,神情自在。 顾若离看着两个儿子,一模一样的小脸,若非一个静一个动她确实很难分的出来。 “娘!”朗哥儿抱着顾若离的脖子,只会喊一个字的娘,但黏着她就是不肯再下来。 祥哥儿撅着小嘴凑过来亲顾若离的脸,咧着几颗小白牙,笑的眼睛成了一条小细缝。 顾若离顿时觉得心都满了,满的要溢出来。 “谁来了。”门外的风忽然灌进来,赵勋大步一跨进了门,就看到一屋子的人顿时凝了眉,视线看过方朝阳,看过荣王,落在抱作一团的母子三人身上…… “七爷!”顾若离哽咽着,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儿子到家了。” ------题外话------ 儿子来啦…… ☆、294 热闹 赵勋看着两个小不点,走的时候还一点点大,也不会走路,现在都能跑能蹦了,只是走的不稳,像两只鸭子,圆滚滚的摇摆着。 “叫爹。”顾若离拉着两个儿子起来,母子三人牵着手站在炕边。 两双眼睛黑亮亮的乌溜溜的看着他,满眼的好奇和打量。 赵勋看了一眼哭的眼睛鼻子都红红的顾若离,心便软了下来,也不等儿子喊他了,估摸着也不会喊,便拱手和方朝阳行礼,“岳母。”又顿了顿,看向正端着茶低头喝着,但是目光闪烁一脸期待的荣王身上…… 荣王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想着自救的法子,总之不能太尴尬了,要不然方朝阳还不知道怎么嘲笑他。 “王爷!”最终,赵勋朝他拱了拱手,又和两人道:“一路辛苦了哈利波特之系统。” 荣王啊的一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这么“亲昵”的喊他,虽不是喊的父王,可是对于赵勋来说,已经是让步和接纳了。 “不、不辛苦。”荣王顿时鼻子发酸,唇角直抖撇开了眼睛端着空茶盅假装喝着,却是用茶盅挡住了半张失态的脸。 赵勋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看两个小不点儿。 “去洗洗吧,一身的灰跟要饭的一样。”方朝阳蹙眉看着荣王,道:“让他们一家人说说话去。” 荣王没有回嘴顺从的应了一声,“好。”就放了茶盅一溜烟的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方朝阳瞧不起的扫了一眼,回头对赵勋道:“我去歇着了,用晚膳时再来请我。” 赵勋应是,送她出门。 而荣王早没了身影。 “你们看看。”顾若离对瑞珠还有韩妈妈道:“看看地龙热的怎么样,多遣几个人去服侍王爷。” 韩妈妈应是,和瑞珠一起出去了。 欢颜也笑着出去了,房间就剩下他们一家四口,赵勋和祥哥儿一大一小,瞪眼打量着彼此。 一个是审视,挑剔,另一个也是审视和挑剔。 朗哥儿抱着顾若离的腿,贴着她,好似他一松开他的娘就会长着翅膀飞走了一样。 “喊爹爹。”顾若离拉着朗哥儿教着他,“爹爹!” 朗哥儿余光看着赵勋,嘴巴动了动还是不会喊,赵勋就弃了祥哥儿,过来抱着朗哥儿在腿上落座在炕上,松松的单手搂着,朗哥儿倒也没有反抗就由着父亲抱着,静静的看着他。 父子俩接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七爷。”顾若离失笑,抱了祥哥儿坐在他对面,道:“怎么瞧着你这么尴尬的?” 赵勋是真的有点尴尬,记忆中根本就不知道,一个父亲应该如何和自己的儿子相处……摆什么样子的态度,是威严的还是慈祥的,是要说说话吗,还是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相处。 他懂事后就没有和荣王亲近过,所以,他也无从去学习。 “可真是。”顾若离失笑,抱着祥哥儿捧着他的小脸道:“乖乖,再喊我一声。” 第493节 祥哥儿就咧嘴笑着,“抱!” 顾若离瞪眼,重复道:“娘,我是娘。” “抱!”祥哥儿短短的肥肥的小手抓着她的袖子,没心没肺的笑着,“抱!” 顾若离笑了起来摇着头捏着他的脸,“那你告诉我,抱谁?” 祥哥儿就指着自己的,“抱!” “抱你啊。那你是谁?”她挑眉笑着,祥哥儿憋着小脸通红通红的好半天回了个,“哥!” 顾若离哈哈笑了起来欢喜的亲着他的小手,嗯嗯的点着头,道:“抱祥哥儿,那谁来抱祥哥儿呢华夏之世界天王。” 他就指顾若离。 “我啊。那我是谁?”她和他对视着,一脸的期待,祥哥儿就看着她小小的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显然很苦恼的样子,忽然的,坐在赵勋腿上的朗哥儿就道:“娘!” 祥哥儿眼睛一亮点着头,发了个古怪的音调,就是不会发“娘”这个音。 “好吧。”顾若离笑着道:“原来我生了个傻儿子,就会说两个字。” “饿!”她话落,祥哥儿就跟要证明自己不傻似的,又蹦出一个字来,“饿!” 顾若离哈哈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飞扬了起来,点着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儿子不傻。知道饿的时候会喊饿。” 祥哥儿见她笑的好开心,也跟着嘿嘿的笑。 对面一大一小极其的安静的看着他们娘儿俩你来我往的说话,赵勋看着看着脸上也不知不觉的渲染上笑意,他低头看看朗哥儿,抬起手来似乎想要学顾若离摸他的脸,可手抬起来居然就放在了祥哥儿的肩头,拍了拍! 像是拍一个久未谋面的兄弟。 手有点重了,朗哥儿一愣顿时瘪了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娘。”伸了手往顾若离这里拱。 “怎么了。”顾若离一愣看了一眼显然没弄懂情况的赵勋,就看着儿子也不过去接他,安慰道:“没事,爹爹抱着也很舒服的,就在爹爹腿上坐着。” 朗哥儿还是哭着,不过没了声音,一抽一抽的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 “你吓着他了?”顾若离压着声音询问赵勋,他指了指朗哥儿的肩膀,她不禁笑了起来摇着头道:“我们去外面走走,今天不冷的,也带两个小家伙熟悉熟悉咱们家。” 赵勋没有反对,将朗哥儿放在了地上,顾若离抱着祥哥儿起来,刚一起身忽然就哎呀一声扶住了腰,赵勋脸色一变大步跨来,将祥哥儿提着往地上一放扶着顾若离道:“怎么了。” “起来太猛了,腰有些痛。”她扶着腰坐下来,又觉得肚子也坠坠的难受,“给我倒杯热水来,我有些不舒服。” 赵勋忙给她倒了水,她喝了半杯腰不大疼了,但是肚子隐隐的有些痛的样子。 “怎么样?”赵勋蹙眉沉声道:“你自己号脉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若离点头坐正了,这感觉不大一样,也不是如厕的反应,她正要扶脉祥哥儿就哭了起来,坐在地上嗷嗷的哭,一副自己被欺负了的样子。 “吓着他了。”顾若离也没心思管自己了,蹲下来去抱祥哥儿,“没事,没事,不怕啊。” 祥哥儿就一副委屈的样子瞪着赵勋,好似在等着顾若离给他出头报仇似的。 他这样顾若离几乎能想得到,方朝阳定然是这么做的,她柔声道:“行了,爹爹是关心娘,所以将你丢地上的,摔疼了没有?” 祥哥儿渐渐就停了哭,顾若离松了口气去看朗哥儿,他站在桌子边,眼睛鼻子也是红红的不朽天神。 “这才回来就哭了两场了。”顾若离招招手,将朗哥儿牵着笑着道:“走,我们去逛逛,后院有个池塘,改天让爹爹带你们钓鱼去。” 母子三人就朝外面走,赵勋跟上来担忧的道:“让韩妈妈带着去,你去休息一下。” “不疼了。”顾若离道:“好不容易看到他们,我哪舍得把他们给别人。” 赵勋见她真的没事,就没有再说,跟着三个人出了院子,一出去祥哥儿就松了手撒了慌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也不知道喊什么,顾若离看着忍不住笑,回头和赵勋道:“可真是傻儿子。” 她又低头看着朗哥儿,道:“去和哥哥一起跑,别摔着就行。” 朗哥儿抓着她的手也不松,跟个小夫子似的,摇摆着走的稳稳当当的。 “那爹爹抱抱呢?”顾若离有些不太敢抱了,怕又闪着腰了,祥哥儿就回头看赵勋,期待他朝自己笑笑,赵勋就板着脸也没个表示,顾若离看不下去道:“七爷,露个笑脸,要不然他会害怕你的。” 赵勋就抿唇冲着朗哥儿笑了笑,朗哥儿也看着他咧嘴羞涩的笑了笑。 父子两人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冰释前嫌了,赵勋上前去抓了朗哥儿坐在肩膀上……大概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高,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害怕的揪着赵勋的头发,一会儿工夫就将头发抓的乱糟糟的。 顾若离笑着捧着肚子。 “抱,抱!”祥哥儿一看到弟弟坐那么高似乎很好玩的样子,一阵风似的折回来眼巴巴的看着赵勋,“抱!” 顾若离哄着他,“让弟弟坐一会儿,等下轮到你。” “抱!”祥哥儿这会儿哪懂谦让,就赖在赵勋面前堵着,“抱,抱。”的喊着。 赵勋垂眸看着他,提着他的衣领往右肩上一丢,惊的顾若离哎呀一声要过去扶,不等她手上去祥哥儿已经稳稳做好了,兴奋的咯咯笑了起来。 两个孩子并不沉,对于赵勋来说根本无所谓,但是孩子会动,尤其是祥哥儿简直是一刻不停的扭着小屁股,他就不得付出所有的注意力和力量抓着他们的手臂。 这么走着,比一边扛一麻袋的米还要累。 顾若离站在小径上,看着父子三人的背影,一大两小叠在一起,伴随着两个孩子的笑声,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使得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三个宝贝。 “县主。”瑞珠和欢颜从后面跟着过来,也看着前面溜达的三个人,“这样真是太美好了。” 顾若离点了点头,主仆三人跟在后面,欢颜一脸的艳羡,“县主,我也好想快点生孩子……您说老周都回来四个多余了,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孩子来不来都是缘分。”顾若离含笑道:“你和周铮身体都很好,不愁怀不上。顺其自然就好了。” 欢颜着急啊,她好想看到这样的画面,周铮背着孩子,她跟在后面,一家三口散步,轻声说着话,满院子都是笑声宇宙世纪士兵的新战场。 荣王从院子里出来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赵勋父子三人,两个孩子抓着赵勋的发髻,一人一边笑的欢畅,赵勋也不说话但是也没有嫌弃不耐烦的样子,纵然头发乱糟糟的半点形象威严都没有了,可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赵勋和赵政的年纪差的也不多,可是……荣王仔细回忆着,记忆中他好像没有将两个儿子骑在肩膀上的经历……不但这样,他连抱他们都没怎么抱过。 最多就是带着两个人一起玩,或者去打猎。说是打猎也是将两个人交给侍卫,他自己玩的好了再过来找两个孩子。 赵勋也看到了荣王,脚步停顿了一下,朗哥儿也看到了就伸着手要荣王。 “来,给我抱。”荣王怔了怔,上前去接朗哥儿,赵勋停了一下没有拒绝,将朗哥儿拉下来递给荣王。 祖孙两人以前天天腻在一起,朗哥儿对荣王的依赖显然比赵勋还要多,他搂着荣王的脖子趴在他肩头上,赵勋扫了一眼儿子,和祥哥儿接着往前走。 “来,祖父让你骑大马。”荣王抓着孩子一副要放在脖子上的架势,顾若离看着吓了一跳,忙过去道:“王爷,他沉的很,您别伤着脖子了。” 荣王摆着手,道:“我还没试过,试一试不会有事的。” 好不容易将朗哥儿放脖子上,荣王摇晃了半天终于站稳了,他哈哈一笑抓着朗哥儿的手,道:“走喽!”话落,就跑了起来。 朗哥儿咯咯笑着,很是开心。 荣王跑过去追上了赵勋,四个人并排走着,荣王一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半天,终于道:“来!我们比赛,看谁先绕一圈走回来。” 赵勋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试试?你身强力壮,父王可是老了,不如你让我一百步,咱们比吧。”荣王说着就小跑了起来,“朗哥儿,我们要超过你爹和你哥哥。” 朗哥儿笑着很高兴。 赵勋站着没动,顾若离紧追了几步推了推他,“七爷去吧,孩子喜欢……王爷也喜欢。” 赵勋没说话,看了一眼她按住了扭来扭去急的哇哇乱叫的祥哥儿,抬脚去追荣王,就看着祖孙三代傻乎乎的吆喝着在院子里比赛跑步。 顾若离喊了孙刃,“去跟着王爷,别叫他摔着了。” 孙刃应是,回头去截荣王。 她则是在原地等着,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老远就听到荣王和祥哥儿的声音传过来,荣王喊着道:“加油啊,不能叫你爹追上来。” 祥哥儿就咿咿呀呀的回嘴。 赵勋稳稳的走着也不回应,但是确实是在和荣王比赛。 等到了近前,荣王一身的汗,头发都湿透了,孙刃将朗哥儿接下来,顾若离扶着荣王道:“您快回去换衣服,免得冷风一吹您得受凉。” “没事,没事。”荣王很痛快的样子,眼睛都亮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膛,“你爹我老当益壮啊逆天升级系统。” 他话落,赵勋和顾若离都怔了一下。 赵勋没有回他,可是也没有顶他一句。 “行了,行了。”顾若离拍着祥哥儿的手,“祖父和爹爹都累了,都回房里去,洗洗澡吃饭了。” 荣王点着头,像个孩子一样雀跃着,“那我去洗澡了啊,一会儿去用晚膳。” 就乐呵呵的走了,等进了门才拼命的捶着腰,天知道他走一趟折了几年的阳寿,太累了! 不过却意外的觉得很满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伦之乐。 两个孩子被抱了回去,顾若离笑眯眯的打量着赵勋和他并肩走着,笑着道:“今天表现很好。” “你的肚子呢,还疼不疼。”赵勋不想多谈,指了指她的肚子,顾若离道:“不疼了,可能刚刚起来的太急了。” 他蹙眉道:“回去自己检查一下。”他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回了房里。 韩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不深但是很大的浴桶来,放了一桶的水,将两个孩子剥个精光放在里面。 就跟鱼入了海,扑通的水花将喊妈妈和瑞珠弄的浑身湿漉漉的,水都从净室溢到卧室里,顾若离站在门口笑着,指着最闹腾的祥哥儿,“再泼韩妈妈的水,就不让你洗了啊。” 祥哥儿哈哈笑着,又掬水泼韩妈妈,韩妈妈哎呀一声抹开脸上的水,笑着道:“县主没事儿,奴婢欢喜着呢,让大公子泼!” “您别宠着她,回头他瞧见您也不知道敬着。”顾若离道:“抱起来吧,洗干净就行了。” 几个丫头并着婆子就讲两个人抱出来又是玩闹了半天才穿好衣服,祥哥儿拉着朗哥儿,哥儿俩牵着手去暖阁,顾若离不在就看到赵勋换了衣服正坐着喝茶,祥哥儿顿时像只小鸟一样扑了过去,“爹!” 赵勋浑身一怔,端着茶盅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儿子,第一次有人喊他爹,他以为自己会无所谓,稀松寻常罢了,可是当他看着趴在自己膝盖上,睁着滴溜溜眼睛,依赖着他的小不点儿,他的一颗心顿时就化开了。 这份甜和满足,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其中的震撼丝毫不亚于他打胜仗所带来的骄傲和满足。 “爹。”朗哥儿站在旁边一点,也歪着头看着他,赵勋抿着唇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点点头一板一眼的回了句,“嗯。” 顾若离进门正好听到,顿时感动的不得了,道:“七爷,祥哥儿都不会喊娘,这才一会儿工夫,就会叫爹了。” 赵勋扬眉,提着祥哥儿的领子将他提溜着放在腿上,颔首道:“不错!” 祥哥儿笑着,赵勋就有点嫌弃自己儿子笑的样子,傻乎乎的没心没肺的,和顾若离道:“他这是什么笑容,笑起来太傻气了。” “王爷说像您。”顾若离掩面而笑,打趣的道:“您小时候也这样。” 赵勋嘴角动了动,看着祥哥儿越发的嫌弃。 “真的是像的神级穿越者。”荣王和方朝阳一前一后的进来,笑着道:“祥哥儿像极了远山。” 话落,很慈爱的看了眼赵勋,被赵勋的冷冷的目光给挡了他回来,他摸摸鼻子悻悻然的坐下来不说话了。 “没两天就要周岁了,名字到底取好了没有。”方朝阳看着赵勋,“一件事拖了小半年,也真够你们拖拉的。” 顾若离和赵勋对视一眼,还不等他说话,荣王就道:“我取好了啊。祥哥儿姓赵,就叫赵安麒嘛,朗哥儿嘛就要顾安麟,多好听的名字。”他话刚说完,赵勋就蹙眉道:“此二字不好,太过张扬,且麟也是……” 第494节 麟与凌谐音不大合适。且麒麟亦是龙之子,不大合适。 荣王没觉得什么,他们取名字还不是想取什么就是什么,但赵勋这么一反驳他就没话说了,负气道:“那……你自己取吧。” “七爷的顾虑有道理。”顾若离劝荣王,“我们现在烈火烹油,不必要的麻烦和猜忌还是少些好。” 荣王嗯嗯的点着头。 “请圣上取吧。”方朝阳看着几个人道:“省事儿。” 顾若离笑了起来,颔首道:“索性明天也要去宫中,到时候请圣上先取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顾若离看着祥哥儿两手并用的吃着饭惊呆了,“娘,他食量一直都这么好?” “嗯。”方朝阳扫了一眼祥哥儿,“一天四顿,顿顿要肉。” 一岁的祥哥儿吃的东西比她这个做祖母的都要多。 顾若离抚额,哭笑不得,她前两天还逗四皇子来着,说他吃的多,眼下这么一比较,他儿子的食量有两个四皇子那么多。 吃饱喝足,两个孩子洗了脸在炕上玩了一会儿倒头就睡了,也不讲究什么地方,摆小床里连起夜都省了。 顾若离舍不得睡,坐在床边看着,赵勋在她对面看了一眼表,沉声道:“早点睡吧。” “嗯。”她扶着炕沿起来,一起身忽然就肚子就一坠,好似一根筋绷着了似的,疼的又坐了回去。 赵勋惊了一跳过来道:“今天怎么了,不是让你检查的吗?要不然请张丙中过来?” “不用。”顾若离摸了摸肚子,手架在他手上自己扶了脉,赵勋焦急的看着她,等了一会儿,她有些不大确定,对外面喊道:“瑞珠。” “县主,奴婢在。”瑞珠进了门,就听顾若离问道:“我记得上个月我小日子来了吧?” 瑞珠一愣,摇了摇头回道:“好像没来。”顿时露出惊讶的样子,“书院和医馆的事太多了,奴婢……奴婢忘记提醒您了。” 顾若离艰难的看着赵勋。 赵勋也看着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好一会儿他咳嗽了一声压着喜又像是忧,“有身孕了?” “不确定。”自己给自己号脉准确度不高,“明天请阿丙过来” 赵勋就没说话,觉得*不离十了量子力学之薛定谔猫! “先别说,明天确定了再和大家讲。你也去歇着吧。”顾若离有些累的样子,拉着赵勋道:“我们也去歇着吧,要是怀了我这反应应该是劳累的,有些先兆流产,卧床休养几天就好了。” 赵勋蹙眉扶着她起来,沉声道:“那这两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哪里都不准去。” “嗯。”她知道厉害所以也不逞能,回去躺着赵勋亲自给她点了个手炉放被子里,坐在床边看着她,“睡吧,我就在这里有事喊我。” 顾若离点点头,一会儿就沉沉睡了。 第二日两个孩子醒了她都没醒,睡的极沉。方朝阳见她这样就和荣王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宫里,留了他们夫妻在家里,张丙中在正厅等了一个时辰顾若离才醒。 “什么时辰了。”她扶着起来,头有些晕,赵勋给她递了温水来,回道:“辰时一刻。” 顾若离都惊讶自己睡这么久,“儿子呢,去宫里了?”赵勋点了头,她又道:“阿丙来了吗?让他进来。” 张丙中进了卧室,笑眯眯的搭着脉枕,“师父,这要是怀了准能生个闺女,那就真是完美了。” “你快看。”顾若离失笑,张丙中嗯嗯的搭了脉,号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只手,随即确定的笑了起来,“是喜脉没错啊,恭喜师父!” 顾若离心里其实已经确定了,听张丙中这么一说,她就叹了口气,“这孩子来的可真是凑巧。” 她满腔抱负的想要开书院呢,这会儿就怀了,那书院怎么办。 “别想书院的事了。”赵勋柔声道:“先把身体养好了,别的事先放放。” 也只能这样了,她点了点头笑着道:“等胎位稳了就行了。”又道:“你忙你的去,春闱刚结束没几日就要放榜了,你肯定许多事,不用在家里陪着我。” 赵勋不放心,她怀两个儿子的时候都没喊肚子疼,现在这个太惊险了,就算再多的事他也不敢马虎大意,“什么事都没你重要,你安心躺着。” “将军不用太紧张。”张丙中笑着道:“师父年轻呢,养几天就好了。对吧,师父。” 顾若离点头,“嗯。年轻有年轻的好处,身体机能调整的快。” 赵勋才不管他们师徒说什么,喊了韩妈妈进来,吩咐了一堆的事,韩妈妈也紧张的不得了,顾若离生双子的时候在庆阳,她没有伺候到,现在人回来了,她一定要好好照顾。 不过一会儿工夫,一家人都知道了顾若离又怀了的消息,吴孝之飞似的跑进来,看着顾若离道:“县主,老夫讨个差事啊。” “先生要什么差事?”顾若离不解,吴孝之就笑眯眯的道:“你看你和将军都没空了,不如将两个孩子交给老夫吧,老夫负责给他们启蒙。你放心,一定不会教歪了。” 顾若离扬眉,她没想过这么早就给两个孩子启蒙,至少也要四五岁的时候再说,她就看着赵勋,吴孝之一看人夫妻两的态度就着急了,“先是玩儿,画画啊钓鱼啊都行贞观富贵闲农。在这过程中老夫教他们知识啊,你们要相信老夫!”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赵勋点了点头,顾若离就笑着回了话,“那就有劳先生了。” “不劳不劳。两位小公子可爱有趣,老夫求之不得啊。”吴孝之高兴的摇着扇子,生怕顾若离反悔,“既然定了,那老夫就回去准备准备,下个月就可以开课了。” 话落,就高兴的出了门。 顾若离失笑,和赵勋道:“这事儿还要和我娘还有王爷说一声,他们带习惯了,突然孩子不用他们管,怕会失落。”她话落,门外就听到了祥哥儿喊着爹跑着进了门,祥哥儿紧随其后,两个孩子都趴在炕边看着她。 “见到曾祖母了吗,玩的开心吗。”顾若离摸着两个头,祥哥儿就撅着屁股想要爬上来,赵勋一扯他又掉下来,委屈的看着自己的爹。 赵勋道:“你娘不舒服,自己玩儿。” 祥哥儿委屈的憋着嘴,朗哥儿则依旧趴着像只小猫一样贴着顾若离的手。 “又怀了?”方朝阳进了门,看着她问道:“多久了?” 顾若离回道:“两个月,我也没有想到。” “都不省心,这一个接一个的,身体受得了?”她话落冷冷的扫了一眼赵勋,明晃晃的埋怨着,赵勋咳嗽了一声心虚的没接话,他哪里想到这么容易就怀了。 “娘。”顾若离打断方朝阳的话,“我都怀了,您说这个话做什么。” 方朝阳哼了一声,道:“我把孩子带郡主府住去,你自己休养着吧,省的他们闹你。” “不闹。”顾若离摆手,“我歇个一两天就好了,以后不抱他们就行了。” 一说抱,祥哥儿就来劲儿了,嚷嚷着,“抱,抱!” “祖母抱。”方朝阳抱着祥哥儿,和顾若离道:“我和圣上提了,他取好名字让苏顺义送来,你们挑一挑。” 顾若离应是。 “我又要有孙子了吗。”荣王一阵风的进了暖阁,眼睛发亮,“娇娇啊,我又要有孙子了吗。” 赵勋想要女儿,顾若离忍着笑,道:“是!” “这回不姓顾了吧。”荣王高兴的跳起来,“那我从现在就开始想名字,非得亲自取个好名字才行。” 赵勋视线落在顾若离肚子上,就想到了司璋的女儿,顿时期待起来! 晚上,赵安申亲自送取的名字来,一共取了八个,一家人凑在一起挑了半天……祥哥儿定了赵含之,朗哥儿叫顾引之。 又文雅又好记。 ------题外话------ 上次一个妹子辛苦取了两个名字,我觉得很好听。后来仔细一想这名字对于两个小不点的身份来说,有点张扬了,所以就没有用了。谢谢妹子,害你白费了脑细胞!啵一个。 ☆、295 人情 “恭喜七婶。”赵安申进来时还奇怪顾若离怎么半靠在炕头上,现在才知道她又怀了身孕,笑着道:“七婶辛苦了。” 顾若离掩面而笑,有些不好意思和小辈说这些事儿,便道:“近来事情多,我听说你连着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觉?” “朕瞧见龙案上那么多奏疏等着裁夺,朕就睡不着。”赵安申又笑着看了一眼赵勋,道:“七叔也辛苦。若不是七叔帮着,朕以后恐怕都没有觉睡了。” “事情永远做不完。”顾若离劝着道:“你还在长身体,为了以后长久现在保重好自己才是关键。我有个建议提一提,你可要听。” 赵安申就放了茶盅,正色看着顾若离,道:“七婶请说。” “你每日让苏顺义给你列一个行程表,只要不出意外你便按照行程表的时间工作。这样一来工作和生活就能区分出来,这样生活作息正常了,还能挤出一点时间锻炼身体,长远来看对你是有好处的。” “这就是苏公公说的养生吗。”赵安申眼睛一亮,笑着道:“苏公公说以前金福顺跟着您要了一套养生的法子,是这个吗。” 顾若离笑了起来,摇头道:“若说养生,这就算养生吧。身体的运作也有他自己的时间,你要配合它,而非是让它来迁就你,时间久了它就会怠工,容易出问题。” 赵安申听的有趣又新奇,回道:“那朕回去就让苏顺义列一个行程表出来,排出每日作息来。” “好!”顾若离想了想,又道:“你年纪还小,不需要吃什么调养的补药,切记着多运动就好了。就像你七叔那样,不管刮风下雨月升日落,他每日都会练上一个时辰,这样是巩固武艺更是强身健体。” 赵安申点着头,“朕记住了。”身体是一切的根本,他再有宏图大志,没有一个好的体魄,一切都是空谈。 “时间不早了,圣上早些回宫吧。”赵勋看了一眼时间,怕赵安申在路上不安全,“微臣送您出去。” 赵安申点头应是,和顾若离道:“那七婶您好好养着,朕改天再来看您。” “圣上慢走。”顾若离也没有起来送,目送赵安申和赵勋一起出了暖阁,叔侄二人并肩走着,赵安申忽然停下来看他,问道:“七叔……皇祖母提到说要选秀,此事您可有好的建议。” 赵勋向来对后宫不关注,女人对朝纲的影响他也没有那么重视,便道:“既是要过一辈子,你自己舒心就好了。” 反倒是认为,圣上婚姻是生活稳妥一些,对他还是略有一些正面促进和影响的。 赵安申点头应是,道:“朕只求安生一点不要折腾就好了。”话落,他就想到了韩苗苗,好似老天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一抬头就看到迎面蹦蹦跳跳的跑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说话声便是再隔的久远,他也能分辨的出。 “咦。”韩苗苗和梁欢停下来,她高兴的道:“安申,你也在这里啊,来看县主的吗?” 梁欢就怼了一下韩苗苗,朝赵安申行礼,“学生叩见圣上。”又转身来和赵勋行礼,“赵将军。” 像个童生的样子了。 “你还和朕客气什么。”赵安申很高兴的看着他们,只有看到他们他才会意识到自己才十五岁,才会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还能有满地疯跑疯玩的活力。 “是。”梁欢笑了起来,三个儿时的伙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赵勋心照不宣,颔首道:“既是碰到了,就一起在这里坐会儿说说话吧,我去陪县主。”又看着韩苗苗,“韩姑娘照顾好圣上。” 韩苗苗点着头,笑着道:“赵将军去忙吧,我们去你家后院走走。” 赵勋颔首而去。 “我们去后院?”韩苗苗朝赵安申挑眉,他笑着点头过来搭着梁欢的肩膀,道:“听说三月要考秀才了?” 梁欢和他一起走着,点着头道:“是的。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好。”赵安申点着头道:“朕在金銮殿上等着你。” 梁欢哈哈一笑,一股子冲天的豪气和激情,“六年后,咱们金銮殿相见。” 赵安申点头。 第495节 “得了。”韩苗苗拍了一下梁欢,笑着道:“六年,合着你就肯定你一路顺风顺水啊,可别说大话。我家那边有个举人老爷,考了几十年都还是举人老爷。” “那是他时运不佳。”梁欢嘿嘿笑着,“你来看看我,我运气多好。当年遇到了县主,紧接着认识了你们,认识了赵将军……现在更是和当今圣上是好兄弟。这时运好到,我认第二,都没敢说第一。” 三个人在夜幕中畅快的笑起来。 在后院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梁欢见赵安申的样子,就站了起来,道:“我憋不住了,要去方便一下,你们先说着话。”话落,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他一走,亭子里的气氛就莫名的有些尴尬了。 “上次……”赵安申有些犹豫,“苏顺义说了一些不当的话,你别放在心里。”苏顺义说了什么后来都告诉他了,韩苗苗的反应也都和他说了。 过后韩苗苗就跑回家,回京城后也没有捎话给他。 “他没说什么啊。”韩苗苗故作轻松,“再说,这样更能体现他是好公公啊,一切都替你这个主子想。” 赵安申抿唇笑笑,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太皇太后的话来,“……你要真喜欢那姑娘,就娶回来。女人一辈子不就是生养孩子伺候夫君,她能做贵妃也好,有命做皇后也罢,这是她的福分,她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家安申还能配不上她不成。” 他不赞同太皇太后的话,可是……可是却想最后努力一次。 “苗苗。”赵安申有些口干舌燥,脸上满是绯红,“春闱落定后曾祖母和母后就要给朕选秀了。” 韩苗苗本来是看着他的,听到这话也是浑身一怔,目光顿时缩了回去,撑着身后的手就抓住了抚廊,紧紧扣着……心口就像是被他这句话打了一个闷棍,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心痛是什么。 说不出话来,喉咙也被人揪着,若是白天她能想象得到她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幸好,幸好是在晚上见到他。 赵安申也看着她,看到了她的反应,满眼的期待。 过了好久,亭子里静静的,韩苗苗深吸了口气,艰涩的笑着道:“是吗,可要我帮忙?要选个好看聪明的才行,这样生的孩子才会好看又聪明。”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冷冽的刮在脸上,赵安申眼里的亮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他原本前倾的身体渐渐坐直了,也笑了笑,道:“不用,朕自己都不用选。” “哦。”韩苗苗道:“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时间久了就会喜欢了。” 她说着话,目光闪烁声音发虚,如坐针毡一般的突的站起来,道:“那个,时间不早了,我怕宵禁就回不去了。你……你也早点回去吧,都穿点衣服,夜里还是很冷的。” 她说着也不等赵安申回答,一边喊着,“梁欢,梁欢,我们走了。”一边快速的出了亭子往前面大步的走,“梁欢,你掉粪坑去了啊,我不会拉你的啊,你再不来我就先走了。” 她一边说,脚步越跨越大,等觉得赵安申看不到的时候就拔足跑了起来,路上遇到了韩妈妈,惊讶的道:“苗苗,你跑什么啊。” “白姐姐在等我,我要回去了。”韩苗苗的声音飘的好远,一瞬间就消失在如意门外。 赵安申静静的站在亭子里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一双拳头紧紧攥着过了一刻痛苦的蹲了下来,抱着头无声的哭了起来…… 梁欢站在亭子后面看着,也红了眼眶,叹了口气绕着远远的走了。 赵安申蹲了一会儿擦了脸才站起来,缓缓吐出口气来慢慢出了亭子,苏顺义迎了过来,心疼哑着声音:“圣上,咱们回去吧。” “嗯。”赵安申应了一声,由苏顺义扶着,两个人在外面上了马车,赵安申喝了口热茶也不说话,苏顺义跪在一边看着他,黑漆漆的马车里就听到赵安申道:“苏顺义,你说宫里就真的这么不好吗?” 苏顺义楞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的道:“奴……奴婢自小过的辛苦,没有活路。所以奴婢晓得只有进了宫才能活着,所以,所以宫里对奴婢来说,就是最好的地方。” 赵安申看着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苗苗姑娘还小。”苏顺义劝着道:“您让她想想。或者……或者您让她多玩几年,见见世面呢。等她知道了生活的不易和艰辛,她就会想回到您身边来了。” 赵安申摆了摆手,道:“她不会……她和别人不一样。” 韩苗苗对于她来说是特别的,风一般火一般的女子,那个给他活力和生命的女子……他还是自私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喜爱,就想折断她的翅膀囚禁在自己身边。 他颓丧了下来。 “其实,其实喜欢就是这样的啊。奴婢没喜欢过别人,可是您看赵将军和静安县主。以静安县主的性子她肯定也是想要天南地北的走,想要更大的成就,奴婢还听说她的梦想就讲顾氏同安堂开遍大周,可是她最后都没有做,只是在京城办了个书院,赵将军去哪里她就在哪里……还有赵将军呢,以前打杀人多不眨眼的,脾气也不好,可自从成亲后,他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开杀戒了。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赵安申怔住,心里头仿佛咀嚼着苏顺义的话,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叹气道:“你说的没错。可见我们彼此都喜欢的没那么深,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和埋怨。” 苏顺义摇着头要说什么,被赵安申按住,“为难你了,让你搜肠刮肚的来劝朕,朕没事……就像曾祖母说的,和天下相比,朕的这颗心实在算不得重要的。” “圣上……”苏顺义红了眼眶,忽然觉得做皇帝也不见得好,那么多的不得已。 车子慢慢进了宫门,朱红的高门吱吱嘎嘎的关上,一切都安静下来。 韩苗苗坐在银杏树下,树叶上透着青了,可抬头看着依旧光秃秃的,白世英端着茶从药房出来看到她没声没响的坐着发呆有些惊讶,问道:“见到县主了吗,胎稳不稳,气色怎么样。” “白姐姐。”韩苗苗侧过头来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和白先生在一起?” 白世英一怔,随即走过来看着她,打量了一会儿问道:“见到圣上了?” “嗯。”韩苗苗垂着头道:“他和我说他要选秀,我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可是他一说我的心就好痛啊……一抽一抽的,现在都痛着。” 白世英摸了摸她的头,道:“不必困扰,这样的感觉熬个三个月也就没了。” “啊?”韩苗苗看着白世英,就见她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道:“人这一世有人像县主那样,寻得意中人共度一世,恩爱相伴甜甜蜜蜜……有的人这一世却什么都没有,不过这都没什么,感情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已,你还有被的事情可以做,你还有被的路可走,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作茧自缚有什么意义呢。” 韩苗苗点头,她道理都懂,可这些道理却麻醉不了她此刻的心痛。 “白姐姐……”韩苗苗叹气,白世英摸了摸她的头,弯腰看着她淡淡的道:“不过,我说的这些都是虚的,但是心痛是实实在在的。你自己权衡一下,他和你要的生活你选哪个。或许……或许其中并没有冲突,又或许,你有办法解决这些冲突,总之,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了。” 白世英说完将茶递给她,自己回了房里。 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因为连她自己都一直身在迷雾陷在沼泽,又有什么立场去劝别人不必在意……说的轻松的,都是因为事不关己。 “算了。”韩苗苗蹭的一下站起来灌了一杯茶进肚子,“天大的事都要睡觉,等睡醒了再说。” 话落,她就钻自己房里闷着被子睡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白世英推开门看了一眼不禁羡慕,像韩苗苗这样的,才是真的洒脱吧。 顾若离听瑞珠说完怔了一下,看着赵勋,道:“……怕是都不好受,这两个孩子真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事谁都帮不了,只能自己去调节了。 “睡吧。你身体不好,这些事都不要管。”别人感情的事他没闲暇管,他自己媳妇儿都这样了,“你不睡我闺女也要睡的。” 顾若离被他大乱了思路,顿时笑了起来,侧身看着他道:“你就知道是闺女,要是儿子怎么办。” “不会。”赵勋很肯定的道:“是闺女。” 顾若离歪在他怀里轻轻笑着,手不自觉的放在肚子上,一开始她有些慌,比怀双子的时候还要慌张,因为确实是意外也没有准备好……经过一天的适应她这会儿好多了,也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我忘记了一件事。”她忽然想起来,“我娘回来没有提大姐,也不知道她在那边怎么样。” 他们没有看到崔婧容就想当然的认为她留在庆阳了,因为本来就是说好的事,现在想起来应该问一句崔婧容是怎么说的。 “明天问。”他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准管别人的事。” 顾若离就哦了一声靠着他,又想到抓周礼,“娘说她这个祖母操办,可我们也不能放手不管,是不是要准备点东西?” “让韩妈妈去办吧。”赵勋道:“过不过都一样,男孩子不用这么讲究。” 顾若离不赞同,脑子里一堆的事情都涌了上来。 第二日一早她被两个孩子闹醒,赵含之撅着屁股钻被子里来,咧着嘴看着她笑,顾引之则站在床边看着他,也是一脸的期待,等着她起来陪着他们玩儿。 “用早膳了没有?”顾若离抱着赵含之看着顾引之道:“娘这就起来,陪你们去院子里玩好不好。” 两个人就点着头,都笑了起来。 瑞珠端着盆进来服侍她梳洗,问道:“您不多躺一天吗,将军特意吩咐了,让您今天躺着不准起来的。” “我是大夫,我知道的。”顾若离穿着衣服下床,“不爬高趴地做重活就好了。我昨天休息了一下,今天感觉也很好。” 瑞珠拿她没办法,梳洗完韩苗苗就亲自送早膳来,摆了一桌子的汤,煲,燕窝粥还有饺子点心,母子三人坐下里她吃惊的道:“就我们三个人吃吗?我娘和王爷呢。” “就你们三个人没吃了。”韩苗苗笑着道:“郡主回郡主府去了,说要回去准备抓周礼,王爷一早也出去了,他没说做什么奴婢就没有敢问。” 顾若离就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叹气,和两个小的道:“吃吧,多吃点啊,比浪费。” 她瞧着东西多,可半个时辰内母子三人居然将一桌子的东西都吃完了。 韩苗苗站在一边伺候着一脸的笑,带着瑞珠收拾桌子看着顾若离道:“县主中午想吃什么。” “妈妈现在可不能问我,我这会儿吃的撑的难受,都不敢想中午要吃什么。”顾若离捂着肚子,赵含之老爷似的靠在椅子上,喊着,“饿,饿!”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是撑,撑的很。” 赵含之笑着从椅子上滑下来一手拉着顾引之,一手拉着顾若离指着外面。 三个人就在院子里散步,吴孝之提着两根竹竿来,几个人就晒着太阳钓鱼,顾引之还能坐得住,板板整整的盯着钓鱼线,赵含之钓了一会儿就开始拿竹竿打水玩,溅出水花来他就趴在一边笑,抹着脸得意的不得了。 顾若离在一边笑着看着。 晚上方朝阳回来,顾若离引着她坐在暖阁里,问崔婧容的事,“你们走时她怎么说的,就留在庆阳吗。” “她说就留在那边不回来了,让我们不要惦记她。”方朝阳回道:“我就没管她,也不是她一个人在宅子里,自有人看顾。” 顾若离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怕崔婧容觉得茫然和孤单,便道:“那我给她写封信去。”又道:“她娘和爹充军去了,她还不知道。” 方朝阳想到了崔延孝和二夫人,皱了皱眉,道:“那就不要和她说,没什么可说的。” “嗯。”顾若离也觉得,说了反而让崔婧容不安,指不定又做出什么事情来,夜里她给崔婧容去了一封信,让她安心住着,等五年后这边安定了他们就去庆阳定居了,到时候大家在一起就不会无聊了。 也让她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风景,这样日子就不会觉得难熬。 其实,再难熬也比宫中好,走来走去就那么大的一间殿,才叫真的熬日子。 抓周礼那天镇国将军府异常热闹,虽没有广发请帖可到底亲眷连枝不少,顾若离不敢乱动就在暖阁里陪着太皇太后以及方樱说着话,不一会儿功夫暖阁里就坐不下大家移去了花厅。 都知道她怀了身孕,纷纷来祝贺,方夫人坐在方朝阳身边端着茶笑着道:“姑奶奶这一年在外面似乎是过的好了一些,庆阳那边如今也不错了吧?” 她这是没话找话说的,方朝阳一向不待见这个嫂子,淡淡的应了一声,“乡下还是乡下,再怎么变也还就那样。” 方夫人脸色一变,就觉得方朝阳是在暗射她,忍了又忍她还是笑着道:“那倒是。不过乡下也有乡下的好处,你说是吧。” “要开始了。”方朝阳直接起身走了,也不接她的话,方夫人坐在一边尴尬不已,转过头来和宜春侯夫人说话,“外孙女生的可真是好,那日瞧见了我也是忍不住抱了好一会儿。” “小孩子都可爱。”颜夫人道:“一会儿你瞧见了两个小公子,还更加的可爱,长的一模一样,我楞是半天也没分出来谁是大哥儿,谁是二哥儿。” 方夫人笑着,道:“见过了,前两天在宫中就见到了,虽说话不利索,可说的话都懂。看着人啊,这心都化掉了。” 两个人说着话,那边方朝阳和荣王已经将两个孩子抱着进来了。 穿着大红的短褂,下身是条松松的裤子,扎着高高的小小的发髻,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个笑着好奇的咕噜噜的转着眼珠子,一个安安静静的待在荣王怀里,静静的看着众人。 “哎呀,这生的可真的好看。”众人都迎过去看着,也不管是有心捧还是真心夸,方朝阳和荣王顿时被围在了中间,好一会儿才得空将两个孩子摆在桌子上。 顾若离也跟着过去站在一边看着,顾引之直接抓了一本花着花草的书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看着上面的画,三夫人就笑着道:“这是抓的医书吗,将来是要跟我们娇娇学医术继承顾氏衣钵那。” 大家都笑着和顾若离说恭喜。 顾若离也很高兴看着顾引之想要他学医的心更坚定,他若是愿意,顾氏就真的有后了。 “祥哥儿。”方朝阳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看看喜欢什么。” 赵含之坐着看不清后面,楞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大家就围着桌子护着,看着他在桌子上扫了一圈,忽然往下一趴挤掉了一桌子的东西,就只剩下一支笔在上头。 他什么都没抓,三夫人一愣打圆场,“这是缘分啊,将来定然是个大文豪。” 第496节 顾若离失笑,本来桌子上是放了弓箭和小刀玩具的以及吃的零嘴,太皇太后说不上台面就让人撤走了,现在摆的不是算盘就是书笔之类的文样儿,祥哥儿是一个都瞧不上! 她笑着道:“快抱下来,要不然一会儿他就该从桌子上跳下来了。” 她话落,赵含之还真是趴在桌沿一副要下来的架势,方朝阳上去搭了个手他就顺利滑了下来,蹬蹬蹬往太皇太后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喊,“饿,饿!” “哎呦,我的小乖乖。”太皇太后高兴的不得了,一把接住冲过来的赵含之,“你娘早上是饿着你了吧。想吃什么,曾祖母给你拿。” 赵含之就拱在太皇太后的腿上坐着,抓着甜心吃的一脸一嘴的,还往太皇太后的嘴里塞。 “可真是可心的孩子。”太皇太后心都要化了,“我的小乖乖,这是曾祖母吃到的最好吃的梅花糕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看着一老一小玩着。 顾引之就坐在桌子上盯着书本上的花看,顾若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指着上面的字,小声道:“伤寒论。” “喜欢吗。”她笑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教着,“这是曾祖父的书,上面还有他亲笔写的注解,等你学会认字了,娘教你好不好。” 顾引之看着她,似乎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笑了起来,唇红齿白真的是精致的如同瓷雕的娃娃。 “县主。”瑞珠从外面进来,在顾若离耳边小声道:“建安伯夫人在外面,说有事找您,人就在外院的马车里。” 齐思敏?顾若离没有邀请她,大家也几乎不来往的,她怎么会来的。 “我知道了。”顾若离提醒荣王照看顾引之,就带着瑞珠去了外院,过了如意门就看到一身桃红色妆花缎褙子的齐思敏站在车边,看见她淡淡一笑,福了福道:“恭喜你。” “崔夫人客气了。”顾若离迎过去回了礼,“既是来了一起进去坐坐吧,三婶也在的。” 齐思敏朝里面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道:“我就不去了,怕扫了你的兴。”又犹豫了一下,看着她道:“我来……是有事想和你说。” “崔夫人请讲。”顾若离颔首等对方开口,齐思敏顿了顿不大好意思的开口道:“这话我实在是推不掉,便厚着脸皮来了,你……你只管听一听也别动气,我说了就走,你要怨我,我也受了。” 顾若离没说话,但是已经大概猜出来她要说什么了。 “荣王妃缠绵病榻有一年多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起来走动走动,不好的时候我们连棺材都搬出来了。”齐思敏叹了口气,“太医说她活一天是一天,也不知道哪天就走了……可是,在走前就想看看两个孙子,别的……别的她什么都不求。县主,你能不能将两个孩子带去给她看一眼,就一眼可以了。将来她要真走了,也能瞑目了。” “我知道,我知道有些唐突。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她都这样了,你就当做善事行不行。”齐思敏哀求的看着她。 顾若离看着齐思敏,她能理解对方的为难,毕竟是姑侄,她帮荣王妃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却不能应了这件事,“抱歉,这事儿我不能应。要不要带两个孩子去,得由七爷同意。” “七爷要是愿意,我没有意见。”顾若离回道:“崔夫人要是没别的事我就不多陪了。” 齐思敏满脸通红,虽然来前她想过这个结果,可真看到顾若离这么不通情理的时候,她还是尴尬的不得了,“那、那行,我打扰你了,这就告辞了。” 话落,逃也似的上了马车,顿了顿又掀开帘子看着她,“县主,是人都会老,是人也都年轻过。谁都做过错事做过不得当的事,既然王妃悔了,你为什么不给她一次机会呢。” “你错了。我和她没有纠葛,但是七爷有。这个娘他认我就随着他认,跟着喊一声娘也是应该的。可是他要是不认,我断不会违背了他的意思去原谅王妃。我和他先是一家人,其后再去谈别的。崔夫人你说呢。” 齐思敏嘴角动了动,没了话回,“告辞。”话落,就放了帘子马车慢慢处了赵府。 顾若离看着她出去也重进了如意门,瑞珠道:“崔夫人这是做什么,要怎么样也不是她来出头,好似在指责您似的。” “虽她吧,我和建安伯府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看在崔茂燊和三夫人的面子罢了。”顾若离漫不经心的说着,要不然她也不会认她齐思敏是谁,更不可能和她站在这里说半天没可能的话。 荣王妃怎么样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全看赵勋的意思。 “也不知道荣王妃是不是真的要那什么了。”瑞珠道:“您要和将军说吗。” 顾若离点了点头进了内院,三夫人迎在了小径上等着她,“是不是我们家的夫人来了?”又道:“我刚才听到瑞珠和你说的话了。” “嗯。”顾若离问道:“荣王妃您去过吗,那边现在什么境况。” 三夫人就和她一边走一边解释,“也不是没有人照顾她,家里两个庶子都是老实人,饿不死她也冻不着。估摸着瞧见你们越来越好,又生了两个儿子,做为长辈她想见一见倒也能理解。” “不过你不见就是了,没必要去迎合谁,以你们现在的地位,这大周也还不是瞧你们夫妻脸色办事的。”三夫人笑着道。 顾若离挽着她的胳膊,也笑着道:“我晚上问七爷的意思。” “嗯。你照顾好身体,安安心心的把肚子里这个生出来。”三夫人看着她道:“把自己日子过好了,才是应该的。” 顾若离点头。 两个人回了花厅,里面的人围着赵含之热闹的说着话,顾引之不大喜欢已经被荣王抱着回去了。 中午大家在家里吃了饭就散了,太皇太后回了宫,方朝阳带着赵含之回去睡午觉,韩妈妈收拾今天收的礼,一一造册记下来。 “今天建安伯夫人来找我。”中午赵勋从衙门回来吃饭,顾若离将上午的事都和他说了一遍,赵勋听着筷子一顿眉头就蹙了起来,“我没应,这事儿你做主。” “不必理会。”赵勋道:“等她死了,我自然会去。” 顾若离应了就没有再说。 三月初的时候春闱放榜,外面热火朝天的鞭炮声……两个孩子由吴孝之带着在书房玩,弄的一身的墨汁……顾若离三个月的身孕已经很稳,她坐着轿子去了同安堂,一进门里头认识的来看病的街坊都纷纷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县主,您去后院坐吧,杨先生说她今天正想去找您呢。”韩苗苗扶着顾若离去后面,顾若离看着她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也不去我哪里玩。” 韩苗苗挠着头发,笑嘻嘻道:“我为情所伤嘛,等过阵子就好了。” 这么轻松坦然的说出来,顾若离敬佩不已,道:“那就好,实在熬不住就出去走走吧,或者陪你娘住一段时间。” “不要啊,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韩苗苗掰着手指,“我要抓药背药方,还要去书院帮忙,没两天就要开业了,事情太多了。” 最重要的,她想亲眼看着赵安申娶妻,也很看一看是谁将要和他共度一生。 “随你。”顾若离笑道:“我现在也无暇分神照顾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韩苗苗点头应是。 顾若离去了后院,杨文治和孙道同以及闵正兴一起坐着喝茶,看见她便笑着道:“县主来的正好,我们正说着初八开业的事。” “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她坐下来,道:“牌匾做好了吗,里面的东西都配齐了?” 杨文治颔首,道:“一切就绪,只待那一日了。”他笑着看着另外两位大夫,“不得不说,这书院连我们三个人都期待不已。以前而已收徒弟,可多是一两个,如今和那些夫子一样广收门生,可真是前所未有的。” 顾若离笑着点头,道:“将来,在大周行医的大夫十之*都会和我们青囊书院有关,也都会以在此学习过而感到骄傲。我们做好了,就是一个标杆啊,将来三位先生也是桃李满天下。” 三位大夫都笑了起来,闵正兴道:“老夫其实也没什么可教的,到时候就另开一课,说一说随军大夫的要点,上战场的注意事项。” “这本事可不是一日能练就的,我等都不如你。”孙道同笑着道。 大家商量好开业的事,顾若离下午才从同安堂离开,轿子在半道停了瑞珠给她买了好些零嘴,她坐在轿子里慢慢吃着,到了三牌楼时忽然对面来了一辆马车,巷子太窄他们不得不停下来,顾若离掀了轿帘道:“是堵了吗,我们退一点让他们……” 她话说了一半就看到了对面掀开的车帘子里坐着的人,不算很瘦相反的看上去精神倒还算很错,也没有齐思敏形容那样随时会离世的样子,她扶着轿子下来朝对面微微福了福,道:“荣王妃。” “你还认得我。”荣王妃并未下来,看着她冷笑道:“我以为你将我儿子拐走了,就索性不认我这个娘了。你不要忘了,我和他再有怨,他也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顾若离蹙眉,觉得她莫名其妙,“这话您和七爷说吧,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干涉,也干涉不了。” “行。那你让他来见我。”荣王沉着脸道:“我在荣王府等他,他如果今天不来,明天我就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不想好,大家就都不要好了。” 顾若离扫了她一眼,转身上了轿子,道:“路虽窄,挤一挤还是能过的。” 便不再理会对面的人。 轿子擦身而过,荣王妃扶着车壁便吐出一口血来,气的她脸色苍白,咬牙切齿的道:“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会得报应的。” 顾若离听到了却懒得理她,她也等着那天喊她一声母亲跪着和她道歉,可是也得有那天才行……就这样的态度,难不成她以为赵勋真的会在意他们那早就不存在的亲情不成。 晚上赵勋回来她说了这件事,他沉着脸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去荣王妃。 第二日一早,赵勋刚起身准备去后院练功,瑞珠就已经来敲门,喊着道:“将军,王妃让人抬着软榻堵在大门口了。” “真来了?!”顾若离也被惊醒,坐了起来看着正在穿衣服的赵勋,“怎么办?” 她居然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要了,真要在门口闹腾,说到天去她还是赵勋的生母,闹的太难看了别人会觉得他们这是不孝……更何况,两个儿子都在,父母在做子孙在看,她不想让还不懂事不明理的儿子认为,他们的父亲对生母不孝。 “我去看看。”赵勋道:“你歇着,不用起来!” 他说着,在墙上取了挂着的剑,提着剑大步就出了门! “瑞珠。”顾若离哪能睡的着,“扶我起来,我去看看。” ☆、296 母亲 三牌楼住的都是贵人,白天这里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所以,就算此刻天没有亮,这边已满是嘈嘈杂杂的开门声,说话声,洒扫声……以及打更的,倒马桶的轻手轻脚的走着路,小声的说着话。 赵勋没有换宅子,所以镇国将军的门面不大,但是因为临街所以出入方便,来往的人都会从门前的路过。 赵府不同于别的府门,即使正门关着门外也有小厮守着,但赵府却是没有,想要拜访找人都是从侧门走的。 所以,这会儿赵府门口聚了这么多人,着实让来往的人吓了一跳,窸窸窣窣的蹲在墙角门后面朝这边看着,好奇是什么人这大清早的就到赵家门口来,还带着软榻躺在上面。 看着看着,就听到软榻上的女人道:“敲门去,让赵远山出来。” 看热闹的人心头一跳顿时往后缩了缩,这是荣王妃来闹事了?! 但凡在京城住的久的人都知道赵勋和生母荣王妃的关系非常的不好,听说他十来岁的时候就被送戍边去了,一去几年都没有回过京城,等他再回来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骁勇将军,圣上也单独赐宅子,他彻底从荣王府搬离。 以前倒无所谓,可是自从赵勋成亲,荣王府世子死了以后,这局面就不一样了,荣王妃本来两个儿子的,靠的也是长子,如今长子没有了……她回过头来想要靠次子也在常理。 只是,她的常理恐怕在赵勋眼中就是无理了。 一个不慈不养,一个不敬不孝,这个理说不清。 门被啪啪拍响,一会儿开了一条缝,小厮从里面探个头出来看着来人问道:“你们什么人,有什么事从侧门走。” “让赵将军出来。”来人声音很大故意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我们王妃来了,让将军亲自出来迎。” 小厮吓了一跳,荣王妃这么大清早的来做什么,打架不成,他心头一跳忙关了门去回禀。 荣王妃在门口等了足足一刻钟才看到大门吱吱嘎嘎的被打开,赵远山一身家常墨黑道袍,提着剑大步而来,立在三个台阶的门槛上,俯视着正躺在软榻上盖着毯子的荣王妃身上。 “找了你这么多次,可总算见到你了。”荣王妃看和他,冷笑了一声,道:“我儿越发的能耐了,下立地上顶天,我这为娘的再也入不了你的眼了是吧。” 赵勋持剑看她,面无表情,“说重点!” 荣王妃哈哈一笑,赵勋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说话向来没耐性,也不拐弯抹角,只听自己想听的,她咳嗽了几声看着他,道:“自古人言养儿防老,如今我老了,自然就要你这儿子养着了。你说吧,你是要跟着我回王府伺候我终老,还是我搬到你这里来。” “凭的什么。”赵勋问道。 荣王妃又咳嗽了几声,仿佛很虚弱随时都能憋过气死了的样子,“凭的你身上流的我的血,凭的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 赵勋眯了眯眼睛,道:“你觉得行得通?” “行不通?行不通就让天下人评评理。”荣王妃拔高了声音拢着毯子坐了起来,盯着赵勋,道:“我十月怀胎,我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我老了为什么不能让你照顾我。这天底下有你这样不孝顺的儿子吗。” 赵勋凝眉攥着剑,儿时的许多事都浮现上来……御花园的池塘边她打的那一巴掌,暖阁里他抱着赵正卿嫌弃的看着他的眼神,送他去戍边时她立在门口恨不得他不要回来时的姿态。 有的事罗列不出,也说不出口,可是,那一桩桩的事情,在他幼时就是一柄柄的利剑,扎在他的心口,他身体里的每一处。 既是厌恶和不爱,又为什么要将他生下来! 生他下来,就是为了看到赵正卿和她母慈子孝,就是为了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亲热相爱,唯独他一个人像是被世人抛弃了一样,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里,如同……如同丧家之犬。 第497节 成年后,他和荣王妃吵过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动手过,但是今天…… 他褪了剑鞘,依旧立着淡淡的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消失在这里!” “弑母?”荣王妃哈哈一笑,拍着扶手大声吼道:“你身为镇国将军当朝辅臣,就是这样做天下人的表率,往后这天底下儿子都可以不养生母,一言不合就能杀兄弑母了!” “人心不古,天下大乱了啊。”荣王妃喊着停下来,能听得到各处传来的脚步声,虽没有人敢围到这里来看热闹,但是她可以肯定,在一堵堵的门后,围墙边一定有无数个耳朵正翘着听着。 是的,她今天来就是要和赵勋有个结果的……反正她活不了几天了,死在这里她也能安心去了。 赵勋根本不想和她废话,也不在乎什么弑兄杀母,他若在乎名声就不会走到今天! 他提着剑走下来,微微一抬就架在荣王妃的脖子上,眯着眼睛满目的寒光,“既是不走,那就留下吧。”他说的留,当然是死在这里。 “将军。”陪着荣王妃来的人一个个吓的匍匐在地,“将军,王妃可是您的生母啊,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杀了母亲,您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您的两位公子啊。” 赵勋目光一扫,反手就是一剑将说话的嬷嬷割了喉咙,那嬷嬷咯咯的捂住血流不止的脖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剩下的几个下人一个个吓的瘫在地上,再不敢多嘴。 荣王妃也是惊了一跳,脸色发白,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笑着敲了敲重新架在自己脖子上还滴着血的剑,道:“我的好儿子,你干脆点,娘死在你手下也算是死的瞑目了。” 赵勋波澜不惊,手一动……就在这时荣王从门口蹿了出来,“远山,等等!” 赵勋顿了顿,荣王已经跑到跟前来,一把抱住他,“远山,你冷静一下,不要冲动!”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母亲。”荣王去拉他的手,想要将剑拿过来,“你要杀,我来帮你啊,我杀和你杀结果可是大不一样。” 赵勋猛然转头看着荣王,荣王说的很认真,眼睛盯着他柔声道:“我来,我杀了这个恶妇好不好。” 顾若离也有瑞珠扶着出来,一看到场面顿时惊了一跳,赶了过来拉着赵勋,“七爷,你杀了她就如了她的意了。” 赵勋松了手,剑落在荣王的手中,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荣王妃今天来的目的,如果他接受了她的威胁,答应赡养她,那么自此以后顾若离和两个孩子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她一定百般折腾,让他们一家鸡犬不宁。 如果他一怒之下杀了她,那么更好,他赵勋这一生都要背负骂名,他不在乎,可是别人也一样会议论他的两个儿子。 她来,不是要挽留他们的母子情,她是来报复的,替自己报复,替赵政报复。 她就是见不得他好。 “你口口声声说生他养他,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荣王指着荣王妃提着剑,道:“齐氏,我们做错了,既是错了就要改过,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荣王妃讥讽的看着荣王,哈哈一笑,道:“你这个软骨头的孬种。见着他好了就贴上来,百般讨好他。可是他对你怎么样,把你当父亲了吗。你这个孬种,你不要忘了我们正卿的死的,他也是你的儿子。” “那个已经死了。”荣王大声喊道:“你还要剩下的也一起死了你才高兴吗。” 王妃蹭的一下站起来,喝道:“对!他兄长死了,他凭什么活的这么好,生儿育女,父慈子孝,凭什么,凭什么!”又道:“他说我对他不好,可你看看他对我这个娘做了什么,他什么时候把我当他的亲娘了。我齐氏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他这个孽障。” “你简直不可理喻。”荣王气的发抖,“你居然有脸说这个话,你怎么说的出口。” 荣王妃呸了一声,道:“你是说不出口,你现在做了慈父,做了祖父,你多快活多圆满。可是我说得。”她指着赵勋指着儿子的鼻子,“他欠我的,欠我的!” 赵勋拍了拍顾若离的手,许多事他其实已经忘记了,早就云淡风轻不再去想,可是看着这样的荣王妃,曾经的画面一幅一幅的那么清晰,脸还在疼,心愈发的寒,他转身要走不想再理会,却听到顾若离沉着脸道:“你是生了七爷,可是你除了给了他生命,你还给了他什么。作为一个母亲,你偏心偏的令他心寒,既是这样,你当生下他时就将他闷死在棉被里。你说你这辈子后悔生了他,我想七爷这半生也一定在后悔,后悔当日投生在你的腹中。” “一个母亲,你不给关爱,冷言冷语,他这是自己懂事明白了道理,若不然他歪了,你岂能活到今天,早就死在他的剑下了。” 顾若离气的不得了,她一开始也以为荣王妃来挽回母子情,和荣王一样,和赵勋好好说,即便今天说不透谈不拢,可是慢慢来总有化解矛盾和怨恨的那天。 弥补赵勋缺失的母亲和父爱,让他的人生更加完整,让他懂得去爱父母的同时,也学会了和自己的子女相处,也学会了如何去教育自己的孩子,养育自己的下一代。 人生轮回,一辈一辈就是这样来的,生命的延续,爱的传递,只有正面的给予,才能给自己给孩子完善的人生观。 这是她的理解,所以她越发的气愤荣王妃,“您不用在这里吵闹,我们若是在乎您在这里吵闹给我们带来的影响的人,那么今天您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站在这里。活了一辈子要了一辈子的脸,您又何必在老的时候悉数丢了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教我。”荣王妃冷声道:“我在和我儿子说话,你给我滚一边去。” 啪! 荣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手都在抖,荣王妃没站稳跌倒在软榻上,她摸着脸吃惊的瞪着荣王。 “这辈子我没和你动过手。”荣王抖着手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现在这一巴掌我替娇娇的打你。她打不得,我打得了你。” 荣王妃的怒火蹭的一下蹿上来,她起身就去揪着荣王的衣领,喊道:“行,行。你能耐了,你有儿子撑腰你腰杆子硬了。行,行,我们今天就一起死这里,都不要活了。” 荣王将她推开气的发抖。 “你们回去。”荣王举着剑看着赵勋和顾若离,“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赵勋和顾若离是小辈,许多话说不得,许多事更加不能做,但是他能啊,他们是父亲,他浑了一辈子了,总要为儿子做件事。 好让他知道,他这个父亲还有点用。 “是!”顾若离回头去拉赵勋,他真怕赵勋会一怒之下杀了荣王妃……他不是冲动的人,但是这天底下大概没有孩子能受得住自己亲生母亲这样的对待。 一个陌生人的伤害,你只会气愤,可是至亲人的伤害,你却多了一份心寒,令人自暴自弃的心寒。 这些是他经年的伤疤,荣王妃就这么血淋淋的撕下来,儿时的赵勋,渴望过,努力过,愤怒过,最后的最后只剩下死心。 是谁说的,恨的来源是因为爱。 “走吧。”顾若离拉着他,“王爷能处理好,你别管了,你要真的生气了,就真的如了她的意了。” 赵勋轻声嗯了一下,他其实已经没有多气了,想要杀了她仅仅是因为她站在这里威胁他。 至于后果,那就看看有没有人生了这个胆子,来质问他。 “你们……你们……”荣王妃看着儿子和儿媳往回走了,她喊道:“赵远山,你不是要弑母吗,来啊……来杀了我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赵勋没有回头,被顾若离拉着回去,两人走到门口忽然就看到街面上有辆马车停下来。 随即,方朝阳从车子里跳了下来,带着七八个小厮过来,一把推开荣王,往荣王妃面前一站,抬手就是一巴掌,“贱人,你要死就好好在家里死,跑到小辈门前来耍威风,是觉得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非得秉持孝道将你供在头顶上?” 荣王妃看着方朝阳。 方朝阳笑了笑,道:“我的女儿女婿向来善良醇厚,他们要教儿子孝道,所以不能伤你啊。但是我能啊……”话落,她就指着荣王妃对自己带来的小厮道:“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她带来的小厮一个个摩拳擦掌的上来,将荣王妃一干人都围在里面。 “朝阳朝阳。”荣王反应过来,上前去拦着大家,劝方朝阳,“你冷静一下,她都是要死的人了,你杀了她也脏了自己的手。” 方朝阳扫了他一眼,道:“我瞧见她就恶心,你让立刻滚,否则今儿就把命留在这里。”话落,她低头看着荣王妃捏着她的下颌,冷笑道:“远山不能杀,我替他杀,你可要想好了。” 话落甩开手,拿手帕擦了擦手指,荣王妃倒在软榻上,气的喘不过气来,一会儿工夫就脸色憋的青紫。 “快走,快走。”荣王赶着人,指挥着一地的婆子小厮,那些人也不再管荣王妃,抬着软榻就跑,荣王看了一眼方朝阳,道:“你回去看看远山,我去和这疯婆子说话。” 方朝阳懒得理他转身回了府中,让人关了门去了内院。 赵勋和顾若离在暖阁里喝茶,她进门看着赵勋道:“你就不该理他,她一个疯子闹最后还是你吃亏。”荣王妃什么都不靠,就占着一个孝字。 一个孝字能压死天下多少的英雄豪杰。 “娘。”顾若离道:“七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 方朝阳冷哼了一声坐下来,瑞珠上了茶,她端着喝了一口,道:“都是儿时的事情了,你还记着做什么,还生他的气,犯不着。往后就没这个娘,就连恨都不用有,浪费时间。” 赵勋放了茶盅,神色并无异样,他颔首道:“是!” 或许,在他内心中,还存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对母爱的渴望吧。 往后不再有了。 “算了,我也不该这么说你。”方朝阳叹了口气,道:“父母对子女的伤害,疤痕一生都无法消失。”她说着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顾若离,道:“你起来做什么,快去歇着去。” 顾若离回头看着她笑,回头握着她的手,道:“你并没有伤害过我。” “那是因为你没期待!”方朝阳哼了一声,哼完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比起荣王妃其实要幸运一些吧…… 顾若离看着赵勋,也轻轻笑了起来,柔声道:“去看看儿子吧。” “嗯。”赵勋起身牵着顾若离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问道:“王爷呢?” 方朝阳哦了一声,回道:“回王府了,说是要收拾她。” 赵勋顿了顿没有说话和顾若离去了隔壁。 两个儿子还二米醒,赵含之不肯盖被子,侧身睡着肉呼呼的小腿架在被子上,口水淌着有点痒他用袖子一擦,吸溜一声吸了回去又翻了个身,嘴巴吧唧吧唧的嗦着。 脚头,顾引之则要斯文很多,仰面躺着两只小手搁在被子外面,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的看了一眼爹娘,咧着小嘴笑了笑又闭着眼睛睡着了。 “昨晚醒了吗。”顾若离回头问乳娘,乳娘回道:“没有,两位公子都没有醒,一觉到这个时候。” 顾若离点了头和赵勋出去,赵勋却是在床头坐下来,看着顾引之的睡颜,静静看着许久之后他准备走时,那边赵含之醒了,咕哝道:“爹。” “嗯。”赵勋转了个身看着他,赵含之笑了起来,“爹,抱!” 赵勋顿了顿,还是将他拉着抱了起来,圈在怀里,顾若离道:“别冷着,给他裹件衣服先去小便。” 她话刚落,就感觉腿上一湿,赵含之就已经在他的腿上尿了,淅沥沥的转眼功夫他的衣服就已经滴答滴答的挂着水珠子。 “快,把他抱下来。”顾若离说完,乳娘已经上去将赵含之抱了起来,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冲着自己的老子笑的见牙不见眼,顾若离哭笑不得拍了他的小屁股,“知道自己憋不住还往你爹身上爬,故意的是不是。” 赵含之立刻憋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张开手喊着,“爹,爹!” “去洗洗吧。”赵勋看着他,眉色要柔和很多,“洗好了爹带你去玩。” 赵含之就不哭了,搂着乳娘的脖子乖乖去梳洗。 这么一闹顾引之也醒了,喊了一声,“娘。”顾若离过去拉着他起来,给他迅速穿了衣服,“快去尿尿,你哥哥刚才就闯祸了。” 弄了大半个时辰,两个孩子才收拾好,一家人坐上桌子吃早饭。 赵勋看了一眼门口,荣王还没有回来,他起身在门外吩咐韩妈妈,“去看一眼,若是闹的厉害,就告诉她明日就爵位削了!” 韩妈妈一怔点着头道:“是!”就点了七八个婆子浩浩荡荡的去了荣王府。 暖阁里荣王妃靠在炕头上,喘着气咳嗽着,荣王板着脸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道:“……你担心老七夺爵乱了纲常,祸及满门,可是他有吗。到最后乱纲常的是你,祸满门的是你。正卿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更是你骄纵出来的,你拿老七当仇人养,他当然跟着你学,自小不当老七是自己人,陷害,刺杀,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一个陌生人,他还不定会这么心狠。” “那是我早早杜绝了他的念头。”荣王妃怒道:“要是我不管你看看呢,以他的性子你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荣王冷笑一声,摇了摇头道:“随你怎么想。今天他的态度你看到了,无论你软硬到他跟前都不顶用,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死了他自会给你送葬,活着,你就别想他喊你一声娘。” 这么长时间,赵勋都没喊过他一声爹,就更加不可能对荣王妃喊娘。 “除非我立刻是了。”荣王妃道:“要不然,这口气我定要出个干净。” 荣王腾的站起来,扑了过来,“那你立刻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他说着,就上手去掐荣王妃的脖子,“我瞧着你就厌烦,头皮都发麻,齐氏你毁了两个儿子的一生,还毁了你自己的一生,你早该去死了。” 荣王妃翻着白眼蹬着腿,眼见就要断气了,汪道全从门外跑进来,“王爷,王爷您消消气,王妃这样经不起折腾了。” “你现在也向着她了是吧。”荣王怒看着汪道全,道:“就她这样,你向着她有个屁用。” 汪道全跪着拉着荣王的手,道:“奴婢不是向着王妃,奴婢是向着您啊。杀一个要死的人犯不着啊王爷。” 荣王哼的一声,指着荣王妃道:“你再去闹,我不会再饶了你的。” 第498节 “韩妈妈带着人在外面呢。”汪道全起身道:“王爷您回去七爷那边吧,这里奴婢替您守着,不会有事的。” 荣王心头一暖,顿时气消了一半,他儿子知道惦记他了,还派了韩妈妈过来帮他。 他回头扫了一眼昏过去的荣王妃,拂袖出了门。 汪道全叹了口气掐了荣王妃的人中,她好半天才醒过来,咳嗽着怒道:“他人呢。” “娘娘您消停一下。”汪道全道:“王爷说的话您再不爱听,可是有句话却是说的很对,现在的您已经不能对七爷怎么样了。他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将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的皇位都是他让出去的,单您一个还能为难的了他不成。” “哪又怎么样,我是他的娘。”荣王妃怒喝。 汪道全给她倒茶,回道:“韩妈妈方才在外面就说了,七爷传话说您若是不消停,他即刻就去宫里让圣上削了爵,不单削了您的连永城伯府的一起削了,这样一来您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他敢!”荣王妃拍了身下的炕,汪道全道:“他有什么不敢的,他连剑都能架在您的脖子上,还能有什么不敢的。” 荣王妃就想到方才剑抵着脖子的感觉,那寒气和凉意似乎还在。 “凭什么。”荣王妃不服气,汪道全接了茶盅放在桌子上,回头看着荣王妃,淡淡的道:“说句您不爱听的。现在的七爷,您就是一肚子的不服气也得忍着。莫说您这个亲娘,就是哪天太皇太后对他不满了,也得忍着。” 荣王妃无力的躺了下来,看着屋顶,声音嘶哑的道:“去把我二哥请来。” “娘娘。”汪道全无奈,荣王妃喝道:“你要是不想听我的就滚!” 汪道全叹了口气去将永城伯请来。 “你代我去顺天府击鼓鸣冤去。”荣王妃道:“他不孝,我就不能让他好过。” 永城伯本来就不想来,可是又怕她真要死了,他不来心里过意不去,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大怒,拂袖站了起来,“你胡闹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折腾这些。” “我最后一次请你帮忙。”荣王妃道:“你不帮我?” 永城伯简直是不认识她,可笑的道:“你认为我凭什么去击鼓鸣冤?就算他不孝你又能怎么样,让圣上杀了他,还是让天下人耻笑他,我告诉你,最后他毫发无损,你我却要命丧黄泉。” “京城的勋贵还剩几家?他这次留了我们,就证明他对我们还留着一点情。你让我去你这不是把我往死路逼。”永城伯说着说着来了气,摇着头道:“你当年不待见他,不就是因为我吗。这么多年我和你说过很多遍,大哥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当年我是动过心思,可是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杀他,他的死是意外,意外,你听懂了没有。” 荣王妃不相信,盯着他道:“不可能,好好的他怎么会骑马摔下来。” “那匹马本就有问题。而且,那日他吃酒吃多了。”永城伯不想和她解释,但是人活到这个年纪了,有的话不说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现在这个时候我没有必要不认。就算是认了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是,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让我怎么认。” 荣王妃咳嗽起来,看着他。 “你因我喜欢远山,而联想到自己家里,不待见他,防着仇人一样防着他,我干涉不了,这是你们王府的事。”永城伯道:“但是现在你反过来还要这样对他,身为一个母亲,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对他都付出过什么。” 荣王妃闭着眼睛手紧紧揪着床单,口中反复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切确实的因为她娘家两位兄长的缘故,她怕悲剧重演所以防着赵勋,现在她的二哥来告诉她,当年不过是意外,根本不是兄弟夺爵自相残杀! 笑话,怎么可能。 “你一心一意对正卿,最后他怎么对你的你忘记了。”永城伯道:“远山虽和你不亲,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害过你。大妹,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怨不了任何人。” “咯咯。”荣王妃的身体拱了起来,捂着喉咙,脑子里嗡嗡响着……她这一生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九死一生生的孩子,她含辛茹苦的养大……一个养歪了害的她身败名裂老无所依,一个自小被她赶出去,如今对她满腹的恨意。 她这一生,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 为什么,为什么! 荣王回了家里,桌子上还给他留着早膳,他笑着问韩妈妈,“远山和娇娇呢。” “县主去书院了,这就要开业了,县主说她今天要晚上回来。”小丫头回道:“将军在后院陪两位小公子钓鱼呢。” 荣王眼睛一亮笑着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水晶包子,就去了后院,赵勋很远就听到了脚步声,也没有回道,到是顾引之发现了荣王,放了竹竿歪歪扭扭的朝他走了过来。 “我的孙子唉。”荣王将孙子抱在怀里,“钓到鱼了没有啊。” 顾引之摇着头,荣王将他放在小小的竹编椅子上,这是冯匀亲手编的,负手上还刻着两个孩子的名字。 “没事了。”荣王看着赵勋,道:“她往后不会再来闹了,你消消气,别和她一般计较。” 赵勋也没有回头看,静静的看着水面,荣王摸摸鼻子在两个孩子之间坐下来,忽然,赵勋出声道:“嗯。” 虽是一个嗯,可语气却不同于以往,荣王顿时眼睛一亮红了起来,随即嘿嘿的傻笑着。 他总算和儿子冰释前嫌了。 看着两个孙子,他越发的高兴得意起来,大声道:“瞧着,今儿祖父给你们露一手,晚上我们炖鱼汤喝。” 话落,拿了鱼竿坐在水边钓鱼,祖孙三代静静的坐在河边钓着鱼。 顾若离从书院回来时已经快入夜了,她洗漱了一番一家人说笑着在桌边坐下来,顾若离看着桌子上的榆钱饭,顿时高兴的看着方朝阳,“娘,您今天下厨了啊。” 方朝阳没说话,顾若离就笑着给两个儿子一人盛了一点,“快尝尝,你们祖母亲自做的榆钱饭,独此一家味道绝美。” “爷。”孙刃在门外喊了一声,赵勋起身出了门,孙刃道:“库宁宫来了位公公,说太皇太后请您和王爷入宫一趟。” 赵勋回头看了一眼其乐融融说着笑的暖阁,微微颔首。 过了一会儿荣王和孙刃一起出来,赵勋骑马在侧门外等着,荣王坐着车出去,掀了帘子看着儿子道:“你祖母请我们入宫,什么事可说了?” 赵勋没有看他,回道:“没有。” “没有啊。”荣王嘀嘀咕咕的放了帘子坐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掀了帘子看着外面,“会不会是为了你母亲?” 赵勋皱眉,荣王顿时改口,“为了那个女人?” “不知道。”赵勋回道:“去了就知道,何必猜。” 荣王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在宫门口下车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等快到坤宁门和御花园的岔路口时,荣王就笑着道:“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幽回那里头发现了一个马蜂窝,一个人拿棍子给捅下来拉了,弄的后花园里到处都是哀嚎声。那时候是五岁还是四岁来着。” 赵勋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道:“五岁。” 他不记得他捅马蜂窝的事,但是记得荣王妃罚他跪祠堂的事,那个祠堂黑洞洞的四面穿风,像是很多人在哭似的,他直挺挺的跪足了两天直到晕过去了才被乳娘哭着抱出来。 荣王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显然也想到了那次荣王妃罚赵勋的事……他那时候在京城,也听汪道全说了,不过那时候的他没有心思管,所以连家都没回。 现在想想,真的很懊悔,才几岁大的孩子关在祠堂里,可定是又饿又怕…… 两个人进了坤宁宫,邱嬷嬷亲自在宫门外等着,看着他们进来忙迎着父子二人进去,太皇太后坐在罗汉床上,招着手道:“你们过来坐。” 两个人坐了下来。 “方才荣王府那边来回禀,荣王妃怕是不行了。”太皇太后说着叹了口气,看着赵勋道:“早上去你门口闹腾了是吧?” 赵勋嗯了一声。 “死不了。”荣王道:“一直说死,死了一年多了,今天还有力气去闹一下。” 太皇太后无奈的笑,指着他道:“这个家都是你作的,你要是好好过日子,何至于闹成这样。让远山二十多年也没过好。” 荣王嘿嘿笑着,面露愧色。 “行了。这回怕是真不行了,你们也想想着后事怎么办。”太皇太后道。 赵勋淡淡的道:“按祖制办。” “那行。”太皇太后颔首,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既然远山也这么说,那哀家就吩咐下去,这事儿让礼部的人费点神。你们父子该怎么做就这么做。多余的就不谈了。” 荣王应是。 “用膳了吗,没有的话就留在这里用吧。”太皇太后看着两人,荣王没说话,赵勋道:“来时正准备吃。我们就不叨扰祖母了,还是回去吃吧。” 太皇太后就笑了起来,摇着头道:“现在最自在舒服的就是你们一家子了。哀家瞧着都羡慕的不得了。” “那您和我一起去吧。”荣王见太皇太后不骂他了就凑着上前去,“粗茶淡饭,就图一个心安和睦。” 太皇太后就打了他一下,“行了,也是丢了五十奔六十的人,当着儿子的不要没脸没皮的。” 荣王嘿嘿笑着。 “娘娘。”说着话邱嬷嬷从门外进来,低声回道:“汪道全进宫来报丧了,荣王妃……去了。” 太皇太后一愣,荣王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都回头看着赵勋。 “我回去换孝服。”赵勋起身出门,道:“后事我来办!” 人活着什么情都不要讲,死了就不一样,一个儿子该做的,他一样都不会少。 这是还她的。 顾若离听到消息和方朝阳也是一时惊诧,过了一会儿方朝阳道:“死了后,省心省事。” “韩妈妈。”顾若离吩咐韩妈妈,“让大家赶工缝孝服麻衣出来,一会儿您先带着人去荣王府帮着汪道全处理。” 韩妈妈应是。 “永城伯府那边肯定也要去人。”顾若离将两个孩子给乳娘,和方朝阳道:“娘,这两天您别回去了,我要是过去这里就只能交给您了。” 方朝阳嗯了一声。 ☆、297 先生 赵勋的态度,决定了大家对荣王妃的态度,当他穿着孝服出现在荣王府后,第二日这边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顾若离因为有身孕,不出面迎客,只在暖阁里陪着大家说话。 赵勋静静立在灵堂里看着陈放着的棺木和灵牌,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少年的时候恨过的,恨的咬牙切齿,还甚至暗暗发誓有一天他凭着自己的努力登上权力之上时,他要灭了荣王府的满门。 只是,后来他真的成功了,那些想法就渐渐的没有了。 恨一个人也需要心力,他连这些都不想浪费在这些所谓的至亲身上。 大家两不相干就是最好的,他姓赵却不再是荣王府的二公子。 两边来往的人看他这样也都不敢上前来说话,永城伯从里面出来,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道:“远山,能……听舅舅说几句吗。” 后来的许多事,他们甥舅也早就不来往了。 赵勋没说话也没有走,永城伯顿了顿,道:“你娘走前只有我在身边……她抱着我哭了,自从你大舅去世后,她对我一直很敌对,就算来往也都是不走心的,今天第一次抱着我哭,喊我二哥。” 永城伯说着也红了眼眶,毕竟是嫡亲的兄妹。 他看着赵勋又道:“她不待见你其实是因为我,想必你早就猜到了,她觉得你大舅是被我害死的,所以,就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害死正卿而抢夺爵位。” 他想到昨天荣王妃最后的样子,抓着他的手,质问道:“二哥,我要死了……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我不骗你。”永城伯握着她的手,眼泪也落了下来,“大妹,我当着你的面对天发誓,若我真的害死了大哥,就让我即刻死了,永世不得超生!” 荣王妃咯咯的笑着,目光涣散了起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正卿死了,远山和我成了仇人。我这一辈子就生了这两个孽障,到最后我要死了,却没有一个人来送终。二哥……真的是我错了吗。” “是你错了。”永城伯给她擦着眼泪,低声道:“都是一家人,你该说清楚的。而且,孩子的性子就跟面团一样,那么小的时候,全凭着你捏。就算你担心远山,觉得他聪明戾气重,你也该去化解而不是将他推出去,让他的戾气更重,让他视你为仇人。” 第499节 荣王妃大哭起来,趴在永城伯的怀中哭的撕心裂肺,“我这辈子……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啊,二哥。” 永城伯说不出话来。 “二哥。”荣王妃喘着气,脸色越发的土灰,“二哥,我要去见大哥了,去见正卿了……你不要去找他,他要是不来你也不要求他。这辈子我和他没有母子情,就这么结了吧。结了吧……” 她说完这个话,就在他怀里咽了气。 永城伯徐徐说着,看着赵勋道:“谢谢你能来送她一程,权当了却了这一世的母子情。” 赵勋垂着眼帘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走了,永城伯看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赵勋去了小时候住的院子,赵正卿七八岁还住在正院里,而他三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客院,客院离正院很远,他晚上来吃饭的时候足足要走上一盏茶的时间,冬天下雪他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响着,等到了正院时就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正有说有笑的在吃了。 嬷嬷给他盛饭摆在一边的小桌子上,面前是从正桌的碗里拨下来的菜,他一个人坐在小凳子回头去看,荣王妃正一脸慈爱的摸着赵政的头,笑着道:“你喜欢那位先生,那明日娘去帮你请回来,咱们不去文华殿了,那边阴冷阴冷的,每回回来手脚都是冰凉。” “还是算了,我要是留在家里七弟一个去就太孤单了。”赵政回头冲着他笑,道:“我陪七弟一起去。” 荣王妃就扫了他一眼……年纪太小他记不清后面的事,也不记得前面的事,但是荣王妃那一眼一直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么厌恶。 后来他还是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文华殿里他最小,几个兄长就撺掇着来欺负他,将他的裤子脱了让他跟着后面追,大冷天他光着屁股被关在殿外冻的瑟瑟发抖,他们在里面笑,赵正卿也趴在窗口笑。 后来他长大了,五六岁的时候,就再没有人敢欺负他,他能一个人将大他四五岁的哥哥按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他能拿着弹弓往别人的茶盅里弹干了的鸟屎,他能在荷花池边蹲守一个时辰,就为了他们下学时他突然跳起来,将他们一起推池塘里去。 那些都好遥远了,远的他都记不清了。 他走了好一会儿停在一个小院子前,这里大概是荣王府里最破旧的了,两个嬷嬷一个小厮,大家住在一起,没有小厨房连水都烧不得,所以他夜里渴了都是起来趴在缸里喝凉水,嬷嬷还笑话他,说他是一只小牛犊子。 多少年都没有来了,他推开门里面还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有动过……他能想象的到,他搬走后这里一定是没有人来过,他们连他住过的地方都不愿意来看看的。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书桌一张床,墙角放着柜子,柜子里还挂着一件极小的棉袄,是赵正卿穿剩的,他还记得赵正卿和他要过,当着所有人的面非要他脱下来还给他。 他在床沿坐下来,一落坐床板就吱吱嘎嘎的响了起来,仿佛支撑不住他的重量。 赵勋也叹了口气,目光四扫忽然起身走了出来……就看到顾若离站在院子外面,一身白色的孝服有些松垮的套在身上,显得她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微微笑着朝他伸出来手来,“从哪里钻过的,一身的灰。” 他低头看看,才发现确实是一身的灰。 “你怎么来了。”他过去顾若离弯腰给他拍了拍,抬头看着他笑道:“四处看不到你,我就问了汪公公你儿时住哪个院子,就来了。” 她最懂他了,赵勋牵着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柔声道:“我没事,就是突然想来走走。” “这里还真是幽静啊。”她四处看着和他一起出了院子,“后面原来是竹林吗?小时候是不是很多蚊子?” 他颔首,笑着道:“不敢开窗,要不然飞进来可不止蚊子。” “哈哈。”顾若离抬头看着他笑道:“那时候你要是认识我就好了,我家里从来都没有蚊子,因为祖父还不等他们出现就已经熏死了。” 赵勋就轻敲了她的头,道:“那时候还没有你,怎么认识。” “不是。是因为那时候的你还不够好。”她轻笑着道:“你要等到最好的时候来遇见我。” 他也被她逗笑了,颔首道:“夫人又多了诗人的身份了。” “身份再多都不重要。”她笑着停下来看着他,摸了摸她的脸,道:“只有赵夫人这个身份才是我最欢喜的……”说着伸出来握着赵勋的手抖了两下,正经道:“很高兴认识你赵先生。” 他眉梢高高的扬了起来,眼睛都随之发亮,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将她抱在怀里,儿时的郁闷失落,成年后的愤懑和憋闷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荣王妃的眼神也慢慢的走远,逐渐消失,他笑着道:“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顾先生。” “嘘。”顾若离捂着他的嘴,低声道:“低调一点,这可是在办丧事。” 赵勋笑声不收,道:“我想笑就笑,谁来管我。” “行,你高兴就行。”顾若离道:“咱们回去吧,你一走宾客都没了主心骨了。你也不用做什么,就跟老太爷一样坐着就好了。” 本来,他是要跪在灵前谢礼的,只是他不去跪谁也不敢说他,再说,他和荣王妃的关系,他能来已经给了莫大的面子了。 顾若离也不舍得他去跪,就这样,大家各自尽了面子,就了事了。 “好。你一会儿就回去歇着,这里有我在就行了。”赵勋摸了摸她的肚子,柔声道:“别累着我闺女。” 她皱眉捏住他的耳朵,笑道:“赵先生,不要期望值太高,我怕你会失望。” “不会。”他说着蹲下来贴在她的肚子上,柔声道:“上一次我要儿子,一下子就给我送了两个来,这一回我要闺女,不用两个,一个就够了。” 她失笑,两个人去了前院。 荣王妃的丧事并未铺张,在府中过了头七后,就送去法华寺了,顾若离从马车里下来就看到主持大师领着一众的师父迎了出来,荣王和他很熟悉两人好一顿热络后将荣王妃的棺木送后面去,会连着再做七天的法事再下葬。 顾若离扶着欢颜和瑞珠去了后面的厢房歇脚,走到墙角时就看到迎面过来一人,她一愣才认出来对面剃了头发的少年是赵堇。 “你削发了?”顾若离惊讶的看着他,不是说是戴发修行吗,什么时候落发的。 赵堇一眼就认出她来,忙躬身过来行了礼,“七嫂!”又道:“年后落发的,一直洗头实在是不耐烦了,这样方便。” 他用轻松的方式将这么重要的事轻描淡写,顾若离却笑不出来蹙眉道:“你还年轻,未来还有许多的可能性,何必这么着急呢。” 她在关心他,赵堇心头跳了跳念了几句清心咒,才回话道:“人生短短几十年,其实用什么方式活都无所谓。下个月我就要随师父去云游,此事我正要去和七哥说,若能成行对我来说也是极好的经历。” “嗯。”顾若离见他这样就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的兄弟,她颔首道:“走前来和我们道别,在家里吃顿饭,也当为你践行。” 赵堇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那就打扰七哥七嫂了。” “无妨。”顾若离和他点了点头,两人擦身而过她去了后院的厢房,赵堇则去了禅房,他师父正独自一人坐在蒲团上喝茶下棋,他脱了鞋袜进去坐在对面。 师徒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后院的唱经声传来。 “师父。”过了一会儿赵堇垂着眼眸,道:“徒弟六根还是未净,请师父训斥。” 他师父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你师父我也未净哪,下山见着好看的花,看见美的衣服,遇见风情的女子都会多看一眼……可那又如何呢,我等也是人,是人自有七情六欲。徒儿,这世间很多的路,也存着太多的美,你我只是选择了其中的一条而已,选择了此路却不代表你要抛弃所有,那么遁入空门的意义又在哪里。” “看到美人会欣赏,尝到美食会嗟叹,这是本性。只要在正途上,随你自在即可。” 赵堇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顾若离的样子浮现在她眼前,从第一眼至今她在他的眼里都是特别的,但凡见到她,他的心就不会再受他的控制。 或许,或许有一天他再见到她而能自控自如,那么他的修行也就成了吧。 赵堇轻笑行了礼无声的退了出去,在前院找到了赵勋,将他想要去云游的事说了,赵勋根本没有想要将他困在京城的意思,便道:“若盘缠太紧就去和你七嫂取。” “是。”赵堇回道:“方才也碰见七嫂,他邀我走前去府中用膳。” 赵勋点了点头,道:“你七嫂觉得你一人太孤苦,你不要辜负了她的好意。” “是!”赵堇垂头应是。 赵勋点了点头,那边孙刃在喊他,他便和赵堇道:“你也去忙吧,有什么难处便来找我们,能帮的自然会帮你。”又道:“不必时时将自己当做逆贼,无人给你定罪,自然就不会当你是逆贼。” “谢谢七哥。”赵堇行了礼目送赵勋离开,他顿了顿去了后面,和师兄们一起给荣王妃唱经,也算是送她一程。 顾若离在厢房遇见了崔岩和齐思敏,两个人从前院过来脸色都不大好,应该是吵架了,她停下来和两人点了点头,崔岩快步过来行了礼,道:“这里打理的人很多,县主快去歇着吧。” 他也是知道顾若离有身孕的事。 “是,就有劳伯爷和夫人了。”顾若离颔首进了门里,齐思敏咧嘴淡淡的笑了笑,和崔岩去了隔壁,门一关上她就沉了脸,冷声道:“我可从来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呢。” “这话又是从什么哪说起。”崔岩觉得她太难缠了,“你不是累了吗,歇着吧,我去前面看看。” 齐思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压着声音质问道:“崔茂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早年间你分明就是喜欢她的。那是以前的事我管不着,可是现在你是我的夫君,我不允许你心里想着别人。” “胡说什么。”崔岩怕一墙之隔能听得到,压着声音道:“早年她是我的妹妹,我们有仇有恩就是没有男女之情,你若想的这么龌蹉,那只能代表你就是个龌蹉的人。” “我龌蹉?”齐思敏气的红了眼睛,“是,她不龌蹉她最圣洁。是啊,这样的女人多惹人爱,是名满大周的大夫,是先帝亲封的县主,现在更开办了书院,要做大周第一个为人师表的女先生,多特别,你怎么能不喜欢呢。” “闭嘴!”崔岩喝道:“她是不同,不同不是因为她多出色,而是因为她从来不会说别人的坏话,不会擅自给一个不熟悉的人下定论。这就是你们的不同。” 话落,他拂袖出了门。 齐思敏摔两个茶盅,她的嬷嬷上前来劝着道:“夫人您今儿这嘴吵的有些没道理。没来由的您和伯爷说这些做什么。” “我就是心里不舒服。”齐思敏哭着擦着眼泪,“凭什么她万人敬仰风生水起,好似是多了不得的人物一样。我们非要被她比的那么不堪!” 没有顾若离,她们哪一个不是耀眼的明珠。 “她好是她的事。”嬷嬷笑着道:“您也不差啊。再说,您根本没有必要比,大家都成亲过日子了,这成了亲女人再美也就那么回事。以前啊,是黄金是珠宝,这成了亲后还不都一样是糟糠。” 齐思敏其实也不是多讨厌顾若离,只是因为看到她那么忙碌,那么多的身份,那么的充实后,她再回头来看自己,就觉得自己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在内宅里游走,做一些谁都能做的,毫无意义的事。 “嬷嬷我没事。”齐思敏擦了眼泪,摇头道:“您说的对,我们都是糟糠。” 顾若离在厢房里睡了一觉,起来后又去拜了一番就和赵勋一起下山了,赵勋骑马她坐轿子,夫妻两人进城已经快要天黑了。 两个儿子跟着吴孝之在书房里读书,说是读书还不如说是撕书,一地的书皮碎纸,顾若离进门瞧见了,顿时哭笑不得,“先生,您可是读书人,读书人不该将书看的比命重嘛,怎么就舍得让他们撕成这样,太可惜了。” “书都在老夫的脑子里了。”吴孝之也坐在地上,一头的汗摇着扇子,“这读书想要读的好,得先有兴趣先爱书才行。老夫这是在培养他们爱书呢。” 顾若离和他说不通道理就蹲下来看着两个儿子。 赵含之脸上手上嘴巴上都是墨汁,还有碎纸黏在眼角,除了一双眼睛还是原来的样子,一身上下没一处能看的。 顾引之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上被泼的墨汁,两只肉肉的手就跟乌鸡爪子似的,她拿帕子给两个人擦着脸,道:“这要多少衣服才够你们这么糟蹋的!” “先生,什么时候下课?”顾若离看着吴孝之,吴孝之忙道:“随时。县主这就带走吧。” 顾若离就喊了乳娘进来,将两个小家伙抱走,回去一桶水都洗不干净,楞了换了两回水才两个小不点收拾出原来的样子。 “明儿他们再跟着先生去上课,您就找一点旧衣服帮他们套在外头。”顾若离道:“要不然,这好衣服才穿一回就不能要了,太可惜了。” 韩妈妈应是,让几个丫头找了几件赵勋的旧衣服出来改改。 “墨汁吃不得。”顾若离捏着赵含之的小鼻子,“你要玩可以,但是不能塞嘴巴里,也不能塞弟弟嘴巴里听到没有。” 赵含之原本笑着的,可看她一脸严肃也收了笑容,点着头,喊道:“娘。”撒着娇。 “撒娇也没有用。”顾若离给他梳头,“再让娘看到,我就打你的屁股!” 赵含之就斜着眼睛看着顾引之,一副娘为什么只骂我不骂他的样子,就故意拿脚踢弟弟,顾引之扫了他一眼趴在桌子上接着打盹儿。 顾若离瞧见了就拍赵含之的小脚,“给我老实点,他没有惹你,你逗他做什么。” “爹……”他的小嘴一咧就哭了起来,一副顾若离欺负他的样子,赵勋从门口进来,赵含之就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来过去抱着老子的大腿,“爹,爹。”的喊着。 似乎是在告状,可惜年纪太小说不出来。 “怎么了。”赵勋也不管儿子看着顾若离,她就将事情说了一遍,“玩就玩了,居然还吃墨汁,还将墨汁故意往弟弟嘴巴里塞,你说说该不该训。” 赵含之哭的地动山摇的。 “行了。”赵勋低头看着儿子,道:“去和弟弟道歉,说你错了。” 赵含之的哭声戛然而止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老子,好像在说我这半天白哭了,他根本就不护着他。 “去。”赵勋眉头一拧,立刻就显得很凶,赵含之瑟缩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不瞌睡的顾引之,撅着嘴屁股一扭一扭的过去了,敷衍的拉着弟弟袖子摇了摇,又头一拧蹬蹬的跑过来邀功。 好像在说,你看我已经道歉了。 “这样不行。”赵勋看着他,“等弟弟抱你了,你才算道歉成功了。” 第500节 赵含之又回头看顾引之,想了想拔腿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顾引之,顾引之被他冷不丁的一撞两个人就一起朝后栽了过去,幸好赵勋手快三两步上来,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提溜起来。 顾引之还好,淡然的下地又爬凳子上坐着,赵含之知道自己错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去面壁。”顾若离指着墙,“等你知道错了再回来。” 赵勋将他放下来,他就一边嚎着一边站墙边,靠着墙眼泪鼻涕糊着一脸,那样子说不出的委屈。 “饿不饿。”顾若离不再管他,而是看着老二,“娘给你找吃的来好不好?” 顾引之点了点头,目送顾若离出了门,他又回头看看赵勋,见赵勋已经躺在软榻上养精神了,房间里没人瞧见,他就悄摸的下来走过去拉了拉哥哥的手,拿袖子给他擦眼泪。 赵含之哭的更凶。 两个人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话,叽叽咕咕的赵勋是没有听懂,但是余光中两个孩子站在一起的样子,让他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 外面的脚步声传来,顾引之立刻扭着头极快的跑回去,又坐回凳子上偷眼看了赵勋,见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这才松了口气,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顾若离拿了糕点摆在桌子上,自己坐下来看着赵含之,那小家伙见自己娘看他,顿时讨好的咧嘴笑着跑过来,站在她面前眨巴着眼睛,拍着肚子,“娘,饿!” 顾若离忍了半天才忍住了笑意,板着脸问道:“知道错了没有?” 他点着头,表态似的去拉顾引之的手,兄弟两人手牵手的,算是和解了。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知道吧。”顾若离给他擦脸,“去外面找瑞珠姑姑擦脸洗手,然后回来吃东西。” 赵含之就跟小鸟一样,撒了欢的跑了出去,一会儿又飞了回来,拱上凳子坐着,小手规规矩矩的摆在桌子上眼巴巴的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递了块栗子糕给他,他一看娘不生气了立刻笑了起来,抓着糕递给顾引之,“饿!” 顾引之接了也给他拿了一块,兄弟两个咯咯的笑了起来。 “小孩子,就是忘性大。”顾若离捏了捏两个人的脸,“记吃不记打。” 两个人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你一块我一块又给顾若离和赵勋一块,四个方向都摆了好几块,还偷摸的往怀里里塞了好几块,顾若离道:“塞衣服做什么,想吃厨房还有。你们放怀里会压碎的,就不能吃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滑下来蹬蹬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顾若离跟着两个人出去,两个小不点一出门就分道两边走,一个往左跑一个往右边去,她这会儿才知道,两个人是把东西送去给方朝阳还有荣王。 方朝阳看着赵含之从怀里掏了两块碎糕点不禁笑了起来,接过来捧着问道:“给我吃的?” 赵含之点头。 方朝阳就放嘴巴里吃了,点着头道:“好吃。” “没白疼。”李妈妈在一边笑着道:“吃什么都记得您,您这一年没白疼白教。” 方朝阳抱着赵含之难得情绪外露亲了他一下,微微笑着眼角微红……不是她教着孩子道理,而是孩子们教会了她做人的道理。 顾若离和赵勋站在院子里,她回头笑看着他,道:“你不用担心,两个人就算打架也只是兄弟间的闹腾,很快就和解了。” “嗯。”赵勋看着她,微笑道:“因为他们有个好母亲。” 顾若离掩面而笑,一点都不谦虚的点了点头。 荣王妃的灵柩六天后下葬,顾若离和赵勋送她入土后就各自忙了起来,书院开业的事情拖了好几天,终于定了日子。 瑞珠和欢颜一人提着好几件衣服,瑞珠叹气道:“……奴婢早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开业的时候让您穿呢,银红的多喜庆,又大方。” “谁能想得到呢。”顾若离将孝服挂好,想了想让瑞珠找了一件肖纱的罩衣出来,虽也还是一身白,可到底看上去有些轻盈的感觉,没那么沉重。 第二日一早,赵勋亲自送她去书院,书院外的路上聚集了许多摊贩,都知道今天开业所有都早早的聚拢过来。 一百多个学生,分男女排列,穿一色的杏色长褂,女子梳着黑黝黝的麻花辫,不准涂脂抹粉,男子则是直裰长褂带着平角冒,更是不准敷面。 这一百人站在偌大的院子里,浩浩荡荡很有氛围。 顾若离和杨文治以及孙道同几位大夫站在上面,各自做了介绍,顾若离道:“是书院就要有书院的规矩,你们来是学知识的,和学习无关的事就不要在书院里做……校规一会儿发放下去,每个人可以不用背,但是必须知道,你做的事是不是可能违反了校规。” 她话落,下面的人齐声回应道:“记住了,先生!” “今天第一天上课,大家应该知道自己的教室和座位,现在各自去做好。”顾若离道:“记得上课做笔记,尊敬每一位给你们上课的先生。” 众人应是,四散而去。 顾若离去了女子学堂,她要说的是护理学,所以这课除了她别人都上不了。 讲台略高一点,后面搭着木板,炭笔写字能看到清楚,她一进门里面三十几位学生就都站了起来,躬身喊道:“先生好。” 她心头一跳,就有些紧张起来,还是头一回给人这样上课。 “都坐吧。”她笑着放了教案,直接开始上课,“我们今天将常见症状的护理……先讲呼吸困难的护理。” 没有仪器,也不会去做更大的手术,所以这里的护理就要简单很多。 一节课半个时辰,她从起初的紧张到后面的兴起,等教铃响起来才惊觉时间已经过了,她合了教案笑着道:“住在这里的,就回去将今天的笔记多看看背熟,不住这里早点回家去,免得天色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是!”众人应是,三三两两的出去,韩苗苗从最后跑过来,拉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先生,她叫翠娘,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 顾若离嗯了一声,看着翠娘道:“可听懂了?” “懂了一半。”翠娘生的有些黑,个子很矮,容貌是那种一眼让人能记得住的很有特点的样子,“不过先生说的很浅显,是我太蠢笨了。” 顾若离失笑,道:“没事。回去多看看笔记,不懂的就来问我,往后上课的时间我都会在这里。” “是。”翠娘点着头,韩苗苗道:“先生,我和翠娘去男子那边看看去啊。” 顾若离颔首收了教案出了门,她一天两节课,女子这边一节,男子那边一届。 赵勋坐在她的房间里等着她,见她进门问道:“还顺利吗?” “一开始很紧张。”她笑着道:“不过说了半节课后就没事了。给他们讲课也让我自己巩固复习了一下以前学的知识。” 赵勋随手翻了她的教案,呼吸困难的护理,消化系统疾病的护理,心血管的疾病护理,他扬眉道:“以前学的知识,谁教你的?” “啊?”顾若离喝茶的动作一顿,心头跳了跳,道:“怎么,你也想学吗。” 他就抓着她的手坐在他面前,摸了摸她的肚子,道:“这些顾老先生肯定是不知道的。你老师和我说,这些你都从哪里学来的?”又道:“再有天分,也不当十三四岁就如此能耐,这可是亘古未有的。” 顾若离拍着他的肩膀,道:“我还有课呢,你先回去吧,晚上我们再说。”她话落,换了一本教案逃也似的出了门。 赵勋就看着她的背影笑着,翻着她用炭笔写的东西,很整齐罗列了很多病症,还有一些不知是写多了还是错了,就划了出去,他辨认了一下,就看上面写着“颅内压监测常规护理。” 颅内压是什么?他当然看不懂,这仿佛是天书……很显然她也知道大家可能听不懂,所以就用线划掉了。 他合上本子笑了起来,反正是她媳妇,无论是人是仙还是妖怪,总之这辈子她就得是他媳妇儿了。 顾若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猫着腰偷偷看了一眼赵勋,这才松了口气,忽然背后有人喊她,“顾先生。” “嗯?”她惊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学生,三十出头的年纪姓苏,她记得是扬州过来的,十五岁跟着师父学徒,二十四岁开始做大夫的,算得上经验丰富了,她颔首问道:“什么事?” “世间到了。”苏大夫恭敬的道:“以为您不舒服,就来看看您。” 她失笑,回道:“没事,我们一起过去吧。” 两个人就边走边聊着,苏大夫问道:“您说的眩晕区别治疗法,那本书我看了,不过还有一些不大懂的地方,能不能请教您。” “有书吗?”顾若离奇怪,苏大夫回道:“是的,署名也是您。” 她没有出过书,便道:“稍后等下课你将书拿来我看看。” 苏大夫应是,两个人一起进了教室,这边的都是各地来的大夫,有的才入行,有的则要比苏大夫还要年岁长,入行时间更久,她其实不用说什么,就和大家一起讨论经方,各自将曾遇到的难题说出来,一个一个讨论解决。 “我有个病者,患风疹七年有余,皮肤瘙痒,间断的发作,发作的时候团块一身都是,先是别的大夫开的当归饮子,喝了七八剂也没有用,到我这里来了以后,我就改成了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也没有起效。我从家中启程来京城时,他的风疹略好点,可依旧没有药治。” “我也遇到过。”顾若离点头,道:“年前同安堂有位病者从青州来的,此病已有七八年之久,有时候好倒不大影响,但发作起来便奇痒难捱。那日我正好当值便接了此人,就在后院病房住了七日,我宜试了麻黄连翘赤小豆,两剂后毫无作用,便改用了桂枝汤加生黄芪,益气固表,调和营卫。” 她在后面的题板上写了药方,桂枝12克,白芍,生姜,大枣,炙甘草,生黄芪为臣,连服五剂,又道:“起初只当普通的风疹,后来细细问了,才知道病者恶寒,还易出汗,所以我便改用了此方,用了五剂后便康复了。至于有没有再复发,他人不在京城倒不不知道,但以我的经验来看,应是不会再复发。” “那我今晚就写信回去,让他也试一试此方子。” “嗯。”顾若离道:“经方虽好,可到底因人而已。许多病症看着相似雷同,但因为体质不同一样的病用同样的方子,得到的效果也是不一样。说到底,还是要靠望闻问切细细盘问,区别对待每一个病症,才能做出适当的加减,治好病。” 众人听着鼓起掌来,点着头附和道:“顾先生说的是,有时病者多了,我等便又些不耐烦,简单询问后便会照着经方开,有时候有效果,有时却不见效,病者就会来闹……一来二去,彼此都损耗了信任。” “急不得。”顾若离笑着道:“我们看每一个病者,就当自己的修行,见识的病症多了,治愈的病种多了,我们的经验也越加的丰富,再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也就不在话下。” 他们聊的高兴,她站的累了也坐了下来,杨文治也孙道同也从后门进来,大家就都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顾若离很喜欢这种氛围,他们说的许多病她也是第一次听说,一起推敲着方子。 下午结束她又去了同安堂,忙到晚上才回去,两个孩子早洗干净吃过了饭,见她回来围着她转,方朝阳道:“一天就往如意门跑,估摸着是想看看你回来没有。” 顾若离一愣,看着两个孩子,顾引之就盯着她一脸的期待,赵含之则是笑着围在她打转。 “那明天和娘一起去书院吧。”顾若离心头一动,想要带着顾引之去听听课,听不懂没关系,从小熏陶一下,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不过不准闹腾,知道没有。” 两个小不点儿都点着头。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方朝阳放了茶盅,道:“免得你忙起来没工夫管他们,让他们磕着碰着。” 顾若离笑了起来,抱着方朝阳道:“娘,您最好了。等肚子里这个出来,还要麻烦您照顾。” “你要生十个还都给我照顾不成。”方朝阳推着她,“去,去,我自己的日子还没过呢,整日里跟老妇人似的,随着孙子转。” 顾若离不松手,笑着道:“可您已经有孙子了啊。不过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祖母。” 方朝阳白了她一眼,自己却是笑了起来。 赵含之看着顾若离,顿时也学着她的样子抱着方朝阳的大腿,昂着头喊着,“娘,娘!” “去,你娘在那边。”方朝阳敲了他的额头,他也不哭,跑过来抱顾若离的大腿,“娘,娘。” 顾若离和方朝阳都笑了起来。 ------题外话------ 看,我想万更就万更了吧。哈哈哈哈~!为什么没有人表扬我呢…我这么努力的……快来,看到我一脸期待表扬的脸没有,真是又嫩又白又美丽,快来爱我。 ☆、298 新生 顾若离带着两个小不点坐轿子,一人一边的挤着他,赵勋站在轿子外面盯着两个人,冷声道:“不准挤着娘,挤着妹妹,记住没有?” 两个小家伙点这头,却又是一脸的懵懂,四处的找,赵含之咦了一声看着顾引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仿佛在说妹妹是什么,哪里有妹妹。 “在娘的肚子里。”赵勋指了指顾若离的肚子,“肚子里有妹妹。” 顾引之眼睛瞪的老大滑下了座位就盯着顾若离的肚子看,赵含之更直接掀了衣服就去找妹妹了。 “七爷。”顾若离哭笑不得,“你和他们说这个做什么,你看看,一会儿要是当着学生的面掀我衣服找妹妹怎么办。” 第501节 赵勋嘴角抽了抽,他也没有想到小孩子会这样的反应。 “行了。”赵勋将两个小不点提溜起来一人一边塞着坐好,“在肚子里面,现在看不到的,再等七个月就能看见了。” 两个点着头,但依旧是一脸的发懵,没懂。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去衙门吧,我自己留心着不会有事的。”顾若离知道自己的身体,闹腾一下不会有事,毕竟她身体还年轻,也没有别的毛病,不受重创不会影响到胎儿。 “嗯。”赵勋还是不放心,和韩妈妈以及一群婆子交代了几句,这才放了轿帘。 方朝阳坐在后面的轿子,再往后则是吴孝之的轿子,他吵着闹着要跟着一起去,因为两个孩子不在,他一个人在家里无聊,赵勋看着他,问道:“先生不和我去衙门,许多事等着你呢。” “将军自己做就行了。”吴孝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跟着赵勋了,实在没有体现出他的足智多谋,因为主子比他强,他就显得这么无足轻重了,“老夫要去陪小公子玩儿。” 赵勋摇了摇头,也不拦着他颔首道:“那先生多费心了。” “再会,再会。”吴孝之抱了抱拳,一行人三辆轿子热热闹闹的出门,还不到影壁荣王从后面跑来一阵风似的,“等等,我也要去。” 赵勋看着他,道:“那边是书院,你去做什么。” “见识见识啊。”荣王嘿嘿笑着,“再说,我孙子都去了,我这祖父自然也要跟着,不然不放心那。” 哪是不放心,分明就是自己玩儿,赵勋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家里即将有三个奶娃娃,还有一个难缠的岳母以及两个没长大的老头子。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成家后会有这么多的家人。 “再取顶轿子来。”赵勋吩咐小厮,小厮摇头尴尬的道:“爷,家里就三顶轿子。” 赵勋蹙眉,荣王已经道:“没事,我和吴先生挤一挤就好了。”话落就跑去吴孝之那边挤了上去,“再添两个轿夫抬着,别压坏了啊。” 又喊了两个轿夫来抬着。 “我说王爷,您是不是太胖了。”吴孝之被挤的没地儿坐了,“您这一上来,这里面也太挤了,哎呀,老夫的衣服早上刚熨好的。” 荣王接着挤,“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天还和我孙子在地上打滚儿,今儿在我这里装风雅了,皱一点怎么了,穿着更有风骨。” 两个人就一边吵嘴一边出了门。 一家人走了,就剩下赵勋一个人站在门口,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和周铮骑马走了。 顾若离牵着两个的小手,笑着道:“娘教你们唱歌好不好啊?” 两个人点着头期待的看着她。 顾若离就背起了五味歌,“五味辛甘苦咸酸,治疗作用不同焉,辛行气血主发散,甘和补中急能缓,苦燥降泄能坚阴,咸能润下且软坚,酸能固涩又收敛,淡渗利水要记全。” 调子很轻快朗朗上口,但是两个孩子如同听天书一样,看着她。 顾若离失笑摸了摸两个人的头,笑着道:“听不懂没关系,这叫熏陶。” 赵含之就趴在顾若离的腿上开始打盹儿,一脸兴味索然的样子,顾引之倒还好靠着她的手臂嘴里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念叨着哪里的话,顾若离听不懂就低头看着他,道:“那我们来背药名?” 顾引之点着头朝着她笑着。 顾若离就开始拍着赵含之看着顾引之慢悠悠的背药名:“人参,人发,卜芥,儿茶,八角,丁香,刀豆,三七,三棱……” 这些都是她上学的时候背的东西,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算背了七八成,后来跟着顾解庆又复习了一遍,每天一早起来都要站在顾解庆的面前,将药名背一遍,背完药名背经方。 这大概是每个学医的人都要经历的事,她看着顾引之问道:“药名是不是都很有趣,也很好听?” 顾引之不知道听懂没有,反正很配合的点着头,朝着她笑,“娘,听!” “咦。”顾若离高兴的道:“会多说一个字了,真棒!” 顾引之就露出高兴的样子,看着她,顾若离心都要化掉了,摸着他的小脸道:“快点长大,跟着娘一起做大夫好不好啊。你姓顾呢,以后我们顾氏可就要交给你了。” 顾引之眨巴着眼睛冲着她笑,顾若离道:“接着听娘背药名。” 赵含之趴在娘的腿上已经睡的开始流口水,顾若离也无奈,这才刚起床没一会儿工夫,他怎么就说睡了睡着了。 背了一路到了青囊书院,三月初晨的太阳拨开薄云暖暖的挂在东面,赵含之怎么都喊不醒,她只能喊乳娘过来抱着她,自己牵着顾引之进去,方朝阳和荣王以及吴孝之一起下来,两个人一起啧啧惊叹,“还以为是个小书院呢,没成想后加盖了这么多院子,颇有些气势和规模啊。” “先生。”韩苗苗和翠娘带着几个学生一起从里面出来迎着她,几个半大的丫头一看到她手里牵着的孩子顿时惊呼起来,“好漂亮的宝宝啊,先生,是您儿子吗,张的真是好看。” 一起围着顾引之蹲下来,打量着他。 顾引之有些害羞靠在顾若离的腿边看着她们,顾若离拍着他和众人笑着道:“离不开我,我就带着来了,一会儿上课就让他坐苗苗身边,也一起听听。” “那我抱着。”韩苗苗蹲下来抱顾引之,“和姐姐一起上课去好不好啊,你娘上课可有趣了。” 顾引之点着头,回头看着顾若离。 那边赵含之睡的跟只小猪似的,乳娘不得不抱着她去了顾若离休息的房间,方朝阳带着李妈妈去后院转转,荣王和吴孝之则满院子的乱窜,又钻杨文治上课的班后面搬着凳子坐着听课。 杨文治正解析药理一回头就看到两个不速之客,顿时哭笑不得。 “你上你的。”荣王纡尊降贵的和杨文治打手势,又和一干年轻的学子摆手,“本王就来旁听,不必多礼。” 杨文治抚额,他本来也没有想要行礼的,可荣王这么一说,他的学生听到了就一个个的起身行礼,“叩见荣王爷!” 这京城也没几个王爷了,那么几个王爷里能来这里听课的,除了顾若离的公爹荣王,大概没有谁了。 杨文治也不得不行礼。 荣王扬着眉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吴孝之,吴孝之翻了个白眼忍着没挤兑他。 顾若离带女子班接着昨天的护理课,今天接着讲,又摆了长桌子让姑娘一个一个上来学急救的手法和步骤,韩苗苗就抱着顾引之解释,也不管听懂听不懂,“这是急救手法,呼吸困难的人都可以这样用。什么溺水啊,憋气啊等等,都可以。” 顾引之好奇的看着,安静的不得了。 几个学生分别做过后,顾若离又在黑板上画了气管结构图出来,正要说话门口蹬蹬跑了个小人进来,“娘,娘……” 顾若离一顿,就看到赵含之跑了进来。 教室里一阵喧哗,“怎么又来了一个。” “哎呀,一模一样的。哪个是弟弟,哪个是哥哥。” 赵含之才发现教室里许多人顿时被吓的停下来,皱眉看着一群姑娘,那群姑娘也好奇欢喜的看着他,他顿时咧嘴笑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拱手朝众人抱拳。 “哈哈。”学堂里顿时爆发出惊叹和大笑声,有人喊道:“先生,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两个生的一模一样我们分不清。” 顾若离也被逗笑,过去看着赵含之指了指后面,“去找弟弟去,娘在上课不准胡闹。” 赵含之看到了韩苗苗和顾引之,就咕噜咕噜的跑过去也拱着坐在韩苗苗的另外一个腿上,然后冲着依旧看着他们两兄弟的姑娘们笑。 顾引之也羞涩的笑着。 姑娘们年纪都不大,看他们一笑顿时都捂着脸喊着,指着他们笑着道:“县主,县主……两个小公子笑起来太好看了。” 顾若离也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看来要是这样长大,以后她的儿媳妇是不是就不愁找不着了……想想就觉得很遥远。 “上课,上课。”她不得不拍着桌子提醒大家,“再这样今儿的课就不要上了啊。” 大家就不敢再说话回头去看顾若离上课,赵含之坐不住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撅着屁股捞前面姑娘的大辫子,揪在手里绕圈圈,前面姑娘时不时回头看着他,他就冲着人家咧着小嘴笑。 人家姑娘就不好意思喊疼,任由他玩辫子。 好不容易到下课,顾若离松了口气,还不等她说话,一群姑娘就将两个孩子围住,一个问道:“你们谁是大公子?” 赵含之看着大家。 “我觉得这个大公子。”姑娘指着顾引之,“他好安静还好稳重啊,一定是哥哥。” 另一个道:“那二公子好可爱啊,上课还一直玩娟子的辫子呢。你看看小手,肉呼呼的真想要一口。” 赵含之吓的赶紧将手塞后背里藏着。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行了,把作业写了就快点回家去吧。”这里的女学生在家里都是要做事的,所以上了课顾若离也不留她们,做了作业中午前就都走了,大家哦哦的点着头,又忍不住围着七嘴八舌的说话。 赵含之很得意,觉得在这里比和吴孝之在家里吃墨汁有趣多了。 “和娘走。”顾若离拉着一个,韩苗苗抱着一个,“和姐姐们再见。” 两个小不点就回过头来笑着挥着短短胖胖的小手。 “带来就是错的。”顾若离一脸的无奈,她这节课就没好好讲内容,“一会儿我还有课,苗苗你把他们交给郡主和王爷去。” 韩苗苗亲一下赵含之,笑着道:“先生,带他们来挺好的。一会儿就交给我们了,我们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玩儿。” 这下好了,不愁没有看顾孩子了。 一会儿顾若离去上课,赵含之就由韩苗苗带着在院子里玩,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姑娘围着他,顾引之非要跟着顾若离去上课,她就让苏大夫带着坐后面,一节课和大人一样坐后面听着,不管有没有听到,但是他听的特备的认真。 顾若离时不时看着他,觉得很欣慰……或许,他真的有顾家人的基因,从小就对这些感兴趣。 后院中,方朝阳撑着伞立在高坡上,回头看着坐落在山脚的书院,她指着前头道:“我记得原来那边有个亭子的,现在怎么看不到了。” “是有个亭子,不过今年好像被圣上拆掉了。”李妈妈回道:“郡主想去看看吗?” 方朝阳摆了摆手,回道:“没什么好看的。”她想到了顾清源,当年他们曾在那个亭子里歇脚,四面来风那个亭子颇有些雅趣。 她回头往下走,就看到一个少年提着裤子老远从后院跑出来,也不看人就朝这边跑来,钻草丛里背着里这开始尿尿,方朝阳看着一愣撇过头去,生气的和李妈妈往下走,拿帕子遮住眼睛怒道:“要和娇娇将,这些学生也没个样子了。” “参差不齐是肯定的。”李妈妈往那边扫了一眼,少年已经尿好了放好衣服准备走了,她叹气道:“县主也官不了这些私事。” 方朝阳轻蔑的扫了那边一眼,那少年转头过来才发现这里有两个女人,顿时一惊满脸通红的倒退了一步……方朝阳有意要教训他一下,就索性停下来看着少年,一脸的讥讽。 少年被她看的一愣眼角嘴角不停的抽,忽然捂着脸一转身就跑走了。 等跑了几步又停在墙角边看着方朝阳。 “看样子年纪不大。”李妈妈道:“顶多二十出头,还是个知道害羞的。” 方朝阳冷哼一声拂袖回了前院,刚一进去就和刚才那个少年迎面撞上,她打量了对方一眼,剑眉星目皮肤瓷白,长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蹙眉道:“让一边去。” 少年就蹭着靠门边站着,偷摸的看着方朝阳。女子估摸着有二十左右,梳着妇人的发髻,说不定是和顾大夫一样是个女大夫,不过……长的可真是好看啊,比顾大夫还好看,尤其这气质,真是高贵。 少年贴着门等方朝阳走远了他才回神,摇了摇头跑了出去,他的小厮在门口等着他,喊道:“表少爷,世子在城门口等你呢,让您一下学就过去。” “嗯嗯。”少年点着头在门口上马,又回头看了一眼,扬鞭而去等到了内城就看到颜显正坐在茶寮等着他,他翻身下来喊着道:“表哥,劳你久等了。” “成林。上了两天的课,感觉怎么样?”颜显看着他,“我娘让你住家里去,那边再好毕竟没有人伺候不方便。” 魏易的表字叫成林,刚从颜显的外家松江上来,生的就是江南贵公子的样子,又因自小身体不好就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但好在长的还算高,不至于太像个小姑娘。 “我住在那边挺好的,同窗还能一起背药名。”魏易笑着道:“我和你说,我今天在书院看到一个特别好看的夫人,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颜显顿时皱眉,“夫人?你好好的看人家夫人作什么,别乱惹乱子啊。” “我就和你说说。”魏易纯粹欣赏的道:“比顾先生还要好看哪,你想想看得有多好看。” 第502节 颜显蹙眉,这京城若真论女子貌美,他还真没有听到过谁家的夫人比顾若离还要胜几分的,便道:“行了,你那眼神估摸着也没看清。往后别这样,小心被人打。” 魏易红着脸摸摸鼻子,“表哥你都不信,那位夫人不是说五官比顾先生胜出几分,而是因为那位夫人的气质很好啊。顾先生呢为人平和,待人也没有架子,我们都愿意和她说话。”还是和美人说话,简直赏心悦目。 “但是那位夫人就不一样啊。”魏易啧啧叹着,“高高在上的,就跟天上的云一样,遥不可及。” 颜显觉得魏易是自小见的世面太少了,也不想多说他什么,自家的表弟是什么人他还是知道的,便不再多管,起身道:“我和赵将军约好了,你不是有事要和他回的吗?” “对,对。”魏易点着头跟着颜显去衙门找赵勋,两人并肩牵着马走着,他又想起什么来,问道:“表哥,姑母说的那位姑娘我瞧着还不错,虽说容貌算不得多好,但是听说性子很好,还很温柔。” “嗯。”颜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淡淡的应了,魏易又道:“你答应了?” 颜显点了点头,他不答应怎么样呢,总要成亲的……颜氏的将来都在他这里。 “你不高兴啊。”魏易侧身看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你不会心里有人吧?” 颜显皱眉,训斥道:“现在胡说无妨,去我娘跟前不准乱说,她会当真的。”他说着越发的没了兴致,摆了摆手,道:“还是说说你那高贵的夫人吧。” 魏易哈哈笑了起来,摇着头道:“我就说说,人家都是高贵的夫人了,我还能怎么样,只是好奇谁那么好运气娶了这位夫人。”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你说,顾先生应该知道吧?那位夫人那么特别,顾先生一定知道。” 颜显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第二天,魏易就真的去找顾若离,看着她带着儿子在房间里说话,他就靠在门口上不得台面似的喊了一声,“顾先生。” “是成林啊。”他是颜显托她收进来的,今年和她一样才十九,久病成医后懂一些药理,她就收了,“找我有事吗?” 魏易就凑过来,问道:“那个……我们书院里收的女学生都未婚的吗?” “应该是吧。”顾若离没细问,而且也没有必要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不反对自由恋爱,但是不能在书院里恋爱,免得坏了风气,到时候她辛苦弄出来的青囊书院在百姓的眼中就变的不正经了。 “我……我就好奇。”魏易没什么心思,纯粹好奇,“昨天看到一位夫人来这里上课,我就想问问来着。” 他说着也红了脸,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举动很唐突。 “哦。”顾若离打量着他,想着是不是要再问问颜显这个表弟的人品怎么样,还不等她说话,门外方朝阳进了门,边走边道:“娇娇,这里的午膳做的太不精致了,李妈妈今儿带着厨娘来,让厨娘做了给我送来。” 她站在门口吩咐着,魏易一听到她的声音顿时眼睛一脸回头去看,就看到一身银红广袖长袍的方朝阳,如同一团火似的明艳的不可方物。 “夫……夫人。”魏易顿时红了脸,心口砰砰的跳,方朝阳也认出他来,顿时皱眉嫌弃的看着顾若离:“这也是你学生?品行不好,赶紧轰出去。” 顾若离惊讶的道:“娘,他冒犯您了?” “没有。”方朝阳扫了一眼魏易,不耐烦的道:“看他不顺眼。”就牵着两个孩子转身走了。 顾若离就魏易,魏易也艰难的转头过来看着她,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好半天才道:“……夫人是您娘,那……那就是朝阳郡主喽?” “嗯。”顾若离挑眉看着他,“你别惹我娘,她脾气不好,说的话会让你下不了台。瞧见了躲远点,不然我真要让颜显来领你走了。” 魏易哦了一声点着头失魂落魄的出了门。 是朝阳郡主啊,对啊……她和顾先生有几分相似的,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再说了,这京城也没有几个人的样貌能和静安县主媲美的了,唯一不相上下的,就是她的母亲了啊。 真是笨,魏易敲了脑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就站在墙角边偷看,方朝阳带着两位小公子在院子里玩闹……他啧啧的摇着头一时间画兴大发,回宿舍取了笔墨就席地坐在地上开始画画。 他的笔功很好,自小就喜欢两样东西,一个是医一个就是画,其他的都没什么兴趣,这一次来京城也是他头一回出门,路上足足玩了小半年。 画中满是鲜花,在鲜花丛中有一个女人迎风而立,如火的衣袍随风轻舞,发丝曼妙,整幅画色彩非常的明丽,让人眼前一亮。 方朝阳没亮,环手包胸的看着他,厌恶的和李妈妈道:“撕了!” 赵含之也附和的点着头,仿佛在说,明明一院子的人,怎么你就画了祖母一个人。 “我……我自己撕。”魏易心虚的将画揪了一团,爬起来行了礼,“冒犯冒犯,实在抱歉。”然后调转头就跑了。 方朝阳回头拉着两个小的,蹙眉道:“走了,走了。这里的学子品行太差。” 魏易下午就被顾若离说了一顿,他逃回了宜春侯府,颜显也得知了他在书院言行不端的话,就拉着他去书房质问道:“你是不是骚扰那位夫人了?” “不是夫人。”魏易回道:“是朝阳郡主。” 颜显啊了一声扶着额头,道:“这话我希望最后一次听你说,你要是再这么不靠谱,就赶紧给我回松江去。” “我也没别的意思。”魏易皱着眉头,“就是欣赏美人啊。” 颜显敲了他的头,道:“郡主是美人吗,是你能欣赏的吗?” 魏易就哦哦了几声,不敢再说话。 颜显叹了口气,正要再训斥几句,他的常随在门口敲了门,他就撵了魏易出去,看着常随道:“怎么了?” “庆阳那边来信了,您看看。”常随将信给颜显,他立刻关门拆开了信,信是他遣去庆阳的小厮写的,他静静看着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 小厮说,上个月崔婧容就从顾府的宅子里消失了,大家都在找,那边的信也快到京城了。 “失踪了。”颜显将信纸揪成了一团,手撑在桌面上,“她哪里都不认识,能去哪里。” 他想着忽然打开门出去,边走边和常随道:“去将我的马喂饱了,我今晚就出门。” “世子,您要去哪里?”常随跟着问着,他也不说话大步去了内院,颜夫人一听到他说要出一趟院门,心里就有数了,“什么时候回来?婚事怎么说,我可是给人家放了话六月初六下定了。” “您……您看着办吧。”颜显垂着眼帘,回道:“六月……六月我一定能回来。” 他说着大步出了门,颜夫人跟着他追出来,喊道:“你不要做糊涂事。” “我知道。”他头也不回脚步却是顿了顿,“娘,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颜夫人泪眼朦胧的走过来替儿子理了理衣襟,心疼的道:“我儿婚事太坎坷了,这一次就听娘的话好不好,让娘给你挑一个好姑娘。” “娘。”颜显也红了眼眶,颜夫人摸了摸儿子的脸,“喜欢和过日子不同的,你听娘的好不好。” 颜显抱了抱颜夫人,道:“儿子明白!” “那就好。”颜夫人拿帕子给他擦着眼泪,“娘在家中等你回来。” 颜显颔首快不出去,他不去这一趟这一辈子都会惦记着……他想要个了断,也更想要将她的余生安排好。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他一路找过去,又在庆阳找了她很久,多方打听他在草原上看到了她,那时候已经是五月中旬,离他回京不过二十天的时间。 他到时,崔婧容正坐在茂盛的青草里,包着头巾穿着牧民的衣服,抱着腿坐着含笑看着远处如一朵朵白云的绵羊。 听到马蹄声渐近,她回过头来看见了他。 两个人都是一怔,一年不见她瘦了很多很多,皮肤也不如以前那般细腻,眼神也少了时时的惊恐和不安,就那样静静看着他,让人觉得美好而宁静。 他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朝着她一笑。 她站了起来朝着他福了福,道:“颜世子。”她常常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如同天降一般,从草丛中,从羊群里,从云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天,她心里百般念叨的实现了。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颜显下马来慢慢走到她面前,她回道:“有两个多月了。我上街时遇到一个收皮草的大婶,她说她家在草原……我就跟着她一起来了。” 胆子真大,颜显蹙眉道:“你这样做太轻率了,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大婶不是坏人。”崔婧容朝着他笑了笑,“她带着两个女儿住在这里,很能干,比有的男子还能干。” 颜显低头看这儿她的手,她的手也不如从前细腻白皙,而是布满了长长短短的小口子,很粗糙。 “为什么不留在顾宅?”颜显道:“你走了,县主肯定也很担心。” 崔婧容目光动了动,垂着头道:“我给她去信了。而且我不想一辈子都做她的负担,我想一个人出来看看,试一试我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活下来。” “现在呢。”颜显问道:“和我一起回庆阳吧,这里太艰苦了。” 崔婧容摆着手,道:“我……我就在这里住着挺好的,给大婶放羊她给我饭吃衣服穿,过一段时间等这里的草吃完了我们就要往上游去了。草原很美,每一处看的落日都不一样。” 颜显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忽然就没了话说。 远处有人在用他听不懂的话喊着,崔婧容回过头去回应的挥了挥手,“马上就来了。”她说着又看着颜显,“颜世子……你来关外有事吗。” 没事,就只是来找你的。这话他没说也说不出口,“我去开平卫办点事,顺道来这里看看,没想到碰到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崔婧容道:“那……我走了。” 颜显看着她点了点头,“保重。” “你也是。”崔婧容抿唇笑着,道:“或许……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颜显没说话,看着她慢慢走远,颜色并不艳丽的头巾随风动着,布草的裙子像朵新开的花一样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地间。 他忽然觉得心很空,钝钝的痛着,却无能为力…… 崔婧容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她静静立着,过了好久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轻轻一笑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簌簌落下来。 就这一刻,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颜显想要过去抱着她的心,他也这么做了,一瘸一拐的奔跑着,那么快的到她面前,停下来看着她,“容姐儿。” 他喘着气,像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他喊她的名字。 崔婧容满脸的泪,点着头道:“颜世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这辈子我报答不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希望……” “没有下辈子。”颜显不想听猛然将她拉过来圈在怀中紧紧箍着,“容姐儿,没有下辈子。” 下辈子我怕我不记得你。 下辈子,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有,有的。”崔婧容靠在他怀里,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也会是最后一次,“有的。下辈子我来找你,我一定勇敢一点,像娇娇那样勇敢。” 颜显的眼泪落在她的头巾上,落在她的发髻上,紧紧抱着她在怀里,声音嘶哑的道:“和我回去吧,我们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你我在一起,就不算白过这一生。”颜显心痛的没有词来形容,像是被刀子割着,像是丢进沸水里煮着,像是被人拳头攥住了……他呼吸不过来,只有抱着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我可以死。我的命是贱命。”崔婧容抬头看着他,拿帕子给他擦着眼泪,“但是我不能连累你,我的身份会让你万劫不复的……有今天这个拥抱就够了,真的。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意就满足了,真的。” 她说着推开他想要走,“你回去吧,娶个好女子过日子。” “容姐儿。”颜显拉着她过来,捧着她脸脑中嗡嗡的响着吻着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就想和她在一起,就想这么吻着她,立刻死了他也甘愿。 崔婧容抱着他踮着脚…… 四周的风吹着,青草的香,牛羊的叫声,还有远处大婶哼唱的调子,悠扬婉转,回旋在耳畔。 崔婧容推开颜显,“你走吧。”她话落,提着裙子便飞快的跑走了,这一次没有停也没有回头,一直消失在尽头。 颜显也没有追,他看着她直直的倒在草地上,平躺着看着天,看着风吹着云从头顶徐徐的过去。 他就这样躺了很久,久到天黑了又亮了,等他起来时身上皆是露水,他沿着崔婧容昨天走的路去找,原本立在那边的毡房已经不见了,成群的牛羊也不见了。 四周空落落的,不见一个人。 他想起来,崔婧容说过他们就要去上游放牧了。 他一个人在草原上游荡了一个月,最后还是被额森那边的人认出来带了回去,大病了一场等康复时已是七月,他别了“额森”赶回京城,等到京城那日是中秋节。 颜夫人在家里等他,看见他回来大哭了一场,他跪在颜夫人面前磕头,道:“儿子任性了,请娘责罚。” 第503节 “你自小沉稳。”颜夫人擦着眼泪,“难得任性一次,娘不怪你!”她虽年纪大了,可谁又没有年轻过呢……她知道颜显完全可以跟着崔婧容走的,两个人为了爱情浪迹天涯,可是他却没有,选择了回来。 因为京城有他的责任。 “娘没给你定亲。”颜夫人柔声道:“成林说的对,让你自己看看喜欢了娘再定好不好。” 颜显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赵府中,赵含之和顾引之现在真的知道娘的肚子有小妹妹了,因为临产的肚子很大,圆圆的还会动。 “妹妹。”赵含之贴着肚子笑着,“妹妹,饿了。” 从一个字到两个字的过度,还真是不容易,顾若离笑着道:“别整天妹妹,要是弟弟怎么办呢。” “爹说,妹妹。”顾引之也贴着肚子,冲着顾若离笑,“爹说。” 顾若离无奈,正要说话赵勋从外面进来,她就道:“都怪你,他们现在认定了是妹妹了。” “本来就是闺女。”赵勋一脸肯定的道:“韩妈妈也这样说。” 顾若离不想理他了,撇过头去和两个说话。 “颜显回来了。”赵勋给自己到了杯茶,看着她,顾若离一喜问道:“他怎么说,找到她了吗。” 他点了点头,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跟着牧人去放牧了,我和陈达说过,让他派人护着一些,若有必要就接去他那边。” “没事就好。”她起身坐过来,有些可惜,“我觉得没什么,换个身份换个名字换个……” 她也说不下去,其实这一切都是外因,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彼此的决心,想不想敢不敢,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也别想了。”赵勋摸了摸她的肚子,“我陪你出去走走,不是说走动了好生吗。” 越到临产他越是害怕,比起生两个儿子时他的懵懂不知,这一次他更加的紧张和担心,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这种担心很无力,因为他除了这些,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走。”赵含之指着外面,“出去。” 顾若离摸摸他的头,道:“行,出去走走去。”一家四口就手牵着手在院子里散步…… 荣王和吴孝之在后院的亭子里下棋,两个人一边下一边斗嘴,热闹的很。 中秋节后顾若离就不敢去上课了,布置了一个月的功课,间隙让杨文治带着课……不过这次比起怀两个儿子时要轻松一些,肚子也小了许多,她愁眉苦脸的看着肚子上的斑,“这妊娠纹真是太难看了,第一次没有,怎么这一回就长了呢。” 不算多,她点着灯数了数,裂纹似的有四五条。 很难看。 “不难看。”赵勋坐在床边看着她,“我觉得很好看。” 顾若离拿脚踢他,笑着道:“就哄着我高兴,反正也不是长在你的肚子上,站着说话不腰疼。” “心疼。”他一本正经的,“恨不得长在我身上。”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就听到外面喊着道:“娘……娘……”两个小家伙一下子推开门穿着裹裤就跑了进来,“娘,睡。” 两个人轻车熟路的往床上爬。 “下来。”赵勋跟提小鸡崽子似的提溜起来往地上一丢,“回去睡。” 两个儿子就原地看着他,一脸委屈。 “铺被子打地铺吧。”顾若离舍不得,道:“你带着他们睡地上。” 赵勋一脸不乐意,他已经连着睡了七八天的地铺了……现在有了孩子,睡觉连媳妇都抱不着了。 父子三人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挤在一个铺子上睡觉,两个小家伙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赵勋睡不着时不时起来看看顾若离,又看看两个儿子,等到半夜就听到顾若离哀嚎一声,喊道:“七爷,我估计见红了,快去喊稳婆。” 赵勋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句话没讲打开门出去,在外头喝道道:“都给我起来。” 转眼功夫院子里灯火通明,顾若离吩咐着厨房给她做吃的,又惦记着两个儿子,又安慰赵勋,“才见红,别着急,估摸着要到天亮才会发动。” 赵勋一手的汗,点着头附和着。 顾若离吃了东西又打了盹儿,卯时三刻肚子就开始痛了起来,两个儿子就站在门口闹着要进去,一起哭着……李妈妈抱在怀里,道:“是这样的,娘生弟弟妹妹的时候,哥哥都会闹腾。他们不懂但是母子连心呢。” “抱走吧。”方朝阳道:“哭的她也心不安。” 李妈妈让乳娘将两个小不点抱走,回头没找到赵勋,咦了一声,“七爷呢。” “在里面呢。”方朝阳指了指,自己也站不住了,“给我端个椅子来。” 她就坐在院子里,心里头砰砰的跳。 ☆、299 来去 这一次生产明显就要比前面一次顺利一些,不过疼还是照样疼的,顾若离抓着赵勋的手看着他喊道:“要……要是儿子,你不准动手啊。” “不动,不动。”赵勋不以为然,一定是闺女,“是我们的孩子,不管男女我都喜欢的。” 顾若离点着头,看着两个稳婆在忙活着,她又看着站在一边急的脸色发白的白世英,“白姐姐,你出去吧,我怕吓着你。” “没……没事。”白世英怎么说也是半个大夫,她留在这里必要的时候还是能帮上忙的,“你不用管我,生你的。” 顾若离点着头,指着床头碟子里摆着的人参,“七爷给我嘴里塞一片。” “好。”赵勋给她拿一片切薄薄的人参放舌头上,她闭着眼睛等一阵疼渐渐消失一些的时候就抓紧时间打个盹儿,随即又是一阵碾压过来,她疼的醒过来哀嚎一声,满头的冷汗。 赵勋紧紧抿着唇握着她的手,按着她说的帮她捏着虎口,两条剑眉紧紧蹙在一起。 “哎呀,你捏疼我了。”顾若离拍着他,“你轻点。” 赵勋才惊觉自己太紧张了失神了,跟孩子似的哦哦了两声给她揉着手,“还疼不疼,想吃什么没有。” “不想吃了。”顾若离摇着头道:“你别紧张,就是疼。这一次生一个没事的。” 哪会没事,赵勋都能听得到心在嗓子眼跳了,颔首道:“我知道,你抓紧时间养神。” 顾若离能看得到,他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落,后背前胸的衣服都湿透了。 “县……县主,宫口开了六指了。”稳婆检查后告诉她,她颔首,道:“我教你的手法你都记得吧,那些器具要是不会用的,就问白姑娘。” 稳婆点着头道:“奴婢都记得,记得。”给县主接生一下还学到了不少东西,她笑着道:“县主,您下一胎再生还让奴婢来啊。” 顾若离看着稳婆失笑。 赵勋顿时沉了脸,扫了稳婆一眼,生什么,不可能再生了! 稳婆被赵勋吓着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将军的嫌,就讨好的道:“将军这一胎准还是大胖小子,多子多福,多多益善啊。” 赵勋忍住了没让人拖稳婆出去,看着顾若离没说话。 稳婆就缩着脖子不敢再多嘴了,可是心里犯嘀咕,她好像也没错什么……贵人们不都是想着多子多福,子孙兴旺的吗。 子孙兴旺,当然就要儿子多,这样一代一代的家族就繁盛起来了。 “怎么样了。”门外,荣王站在院子外面探个头焦急的看着方朝阳,“生了没有啊,我孙子出来没有。” 方朝阳回头扫了他一眼,“聒噪!”她凝眉道:“生了会有人告诉你的,一边待着去。” 荣王也呆不住,想了想道:“那我陪两个孙子去。”就一溜儿的跑了。 “我生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折腾。”方朝阳焦躁的不得了,一次两次的她都烦死了,心里突突的跳比她自己还难受,“这都多长时间了。” 李妈妈给她端茶过来,笑着安慰道:“您这是关心则乱,实际算算也不过才一个多时辰而已,有的女子能生一天呢,您别急。” 方朝阳都觉得过了好几日了,便不耐烦的摆了茶盅,摆了摆手,道:“我出去走走。” 她起身打算出院子,等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顾若离好像哭了起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是不是哭了?” “好像是。”李妈妈道。 方朝阳就暴躁的道:“你说她笨不笨,自己是大夫还让自己疼成这样,就没有别的法子吗。”又走了几步,站在门口,道:“你别光吼,想个不疼的法子啊。” 顾若离也不知没有听到还是晕过去了,反正是没回她的话。 “郡主,您别急啊。”李妈妈扶着她重新坐下来,“里头有七爷在呢,不会有事的。再说,县主再是能耐的大夫,可生孩子她也没别的着啊,您安心待着啊,不定一会儿就生出来了。” 方朝阳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娘,娘。”门外,两个孩子跟两只小猴子似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哭着喊,“娘,我要娘。” 他们能感觉到今天与平日的不同。 “到祖母这里来。”方朝阳招了招手,一手拉住了一个,哄着道:“等会儿你们就能进去了。你们的妹妹就要出来了。”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想明白了一样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顾引之问道:“妹妹来了?”又指了指肚子,“从肚纸里?” “嗯。”方朝阳点着头,“从肚子里出来。” 他们不明白肚子里的东西怎么出来的,顾引之蹙眉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就不是说话了,赵含之就一个激灵指着自己的屁股,“粑粑!粑粑也是从肚纸里出来的。” 李妈妈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朝阳点头道:“差不多和粑粑一样。你们当时也是这样出来的。” 赵含之一愣收了笑容,好像在说,祖母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是粑粑,我是人! “嗯。”顾引之点着头,“娘在拉粑粑。”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被逗笑了。 赵含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眼泪簌簌的落,比见不到爹娘还要伤心委屈,方朝阳抱着他安慰道:“行了,我们所有人都是粑粑,都是这么从自己娘的肚子里出来的。” “我不是粑粑。”赵含之摇着头,“我不是粑粑。” 大家笑的东倒西歪,顾引之上去牵着哥哥的手拍着他的后背,“不臭的粑粑。” 赵含之看着弟弟,摇着头,“粑粑就是臭的。” “七爷你去看看,儿子怎么哭了。”顾若离听到了赵含之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放心,“是不是吓着他们了,让我娘将他们带一边玩儿去。” 赵勋这个时候没心思管儿子,道:“哭一哭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顾若离想说什么可疼又来了,越来越紧越来频繁,她就没了力气说话也实在腾不出精神来。 赵含之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好像接受了自己是粑粑的事实,兄弟两人一人一个小凳子的坐在院子里,时不时的互相闻闻对方是不是臭的。 方朝阳忍着笑,撇过头去。 “什么时候妹妹才会出来呢。”顾引之抬头看着方朝阳,“都好久了,娘还没拉出来吗。” 赵含之点头附和着,“我拉粑粑一会儿就好了。” “我也是。”顾引之赞同,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看着方朝阳,“祖母,那我们拉粑粑的时候会不会也拉个妹妹出来?祖母也会拉妹妹出来吗。” 第504节 方朝阳抚额,忽然很怀念顾若离小时候,她就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什么都懂,主动要求分房睡,见着她和顾清源说话还会避开出去。 现在倒好,她年轻时的快活,现在讨债的来了。 “只有成亲的女子才会有孩子。”她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你们是男子,将来成亲后你们的媳妇儿才会这样。” 两个小不点哦了一声板板整整的将手摆在腿上,赵含之道:“那我要娶媳妇,拉妹妹!” 方朝阳不理他。 顾若离在房里喊了一声,细细的哭着,顾引之蹭的一下站起来又害怕的坐回来,看着哥哥道:“娘在哭。” 赵含之点着头,两个人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商量着什么,方朝阳好奇侧过来问道:“在商量什么,和祖母说说。” “娘说肚子疼揉揉就好了,我想和爹说给娘揉揉肚子。”顾引之的口齿并不清楚,方朝阳听一半猜一半,她点头道:“你爹懂的,会帮她揉的。” 两个小家伙就明白的点着头。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啼哭声,吓的院子里一老两小都站了起来,方朝阳道:“生了?” “妹妹,我要看妹妹。”赵含之就要朝里面冲,顾引之道:“等一下,娘还刚拉好妹妹还很脏。” 也对,才拉出多来的粑粑好臭好脏的。 房间里,顾若离虚脱的靠在赵勋怀中,稳婆倒提着个粉红粉红的肉团子往屁股啪的一抽,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稳婆就高兴的和夫妻两人道:“哭声好的很,长的又好。”话落,四处检查了一遍看着赵勋,道:“恭喜将军喜得贵子。” 赵勋一愣视线就落在稳婆抱着的肉团子身上,脏兮兮肥嘟嘟的肚子下面,果然有个小东西明晃晃的昭示着性别。 他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视的撇过脸去。 “是儿子。”顾若离安慰他,“三个儿子热闹。” 赵勋点点头,道:“你快歇着。我没事……儿子我也喜欢的。” “嗯。”顾若离扛着想看一眼小三子,白世英将小三子收拾好递过来,笑着道:“我看过了,手脚都全,眉清目秀。” 顾若离撑着起来,剥开包被看着,皮肤粉红粉红的,眼睛鼻子小嘴儿都是全乎的,她松了口气看着稳婆道:“你们看顾一会儿,拉了尿了收拾一下,再将乳娘喊进来,我奶水一向不大多,让她先喂着。” 稳婆应是。 顾若离就躺着昏睡过去。赵勋抱着她起来,瑞珠带着人换了床单被褥,房间里细细擦了了一遍收拾妥当,小三子就摆在床边上,睡的西里呼噜的。 “妹妹,妹妹。”老大老二从外面冲进来,方朝阳紧随其后,小小的产房顿时显得有些拥挤,方朝阳过去将小三子抱起来,细细看着就觉得眉眼和老大老二很像,便道:“怎么还长的这样的,也不换个脸。” 赵勋咳嗽了一声,坐在一边不说话,都没看小三子一眼。 “祖母,要看妹妹。”两个小不点够不着就顺着赵勋的腿爬,要站在爹的腿上看祖母手里的包裹,方朝阳就弯腰递过来,“别爬高爬低的,这里看。” 两个人就凑在襁褓上看,一脸好奇的打量着。 “有眼睛,鼻纸。”顾引之点了点弟弟的鼻子,方朝阳就索性放在床边上不管了,两个人就跟小狗撵着骨头似的贴在床边,赵含之道:“妹妹怎么还睡觉呢,这都中午了。” “他刚出来,很累吧。”顾引之说完闻了闻,又看着哥哥,“不臭。” 赵含之眼睛一亮也凑上去闻闻,点着头一脸的欣喜,“不臭。”回头过来跟发现了多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和赵勋分享,“爹,妹妹不臭。” “不是妹妹。”赵勋无精打采的,“是弟弟。” 赵含之看着他,顾引之也转头看着他,“嗯?”又道:“爹说是妹妹。” “是弟弟。”赵勋纠正又掩饰似的干咳着,“嗯……有点意外……” 赵含之哦了一声,顾引之则道:“什么意外?是妹妹不是弟弟。” “你这孩子。”方朝阳道:“都说了是弟弟了,你爹说错了。” 赵勋满脸的尴尬的。 “爹骗人。”顾引之板着脸,“是妹妹,为什么是弟弟!” 赵勋板着脸,道:“发生了点意外,就变成弟弟了。”又道:“弟弟妹妹都一样!” “不一样。”顾引之摇着头,“我要妹妹。” 他也想啊,可是都生出来了,赵勋揉了揉额头,道:“爹也想,可是已经成事实了,改变不了。” 看来,他这辈子都没有闺女缘了。 方朝阳看着赵勋心里憋着笑,面上就道:“过两年再生不就成了,失落个什么劲儿。” “不要了。”赵勋摇头,他是真不舍得顾若离再生了,再说,要是再生个儿子怎么办。 他受不了一窝子的儿子。 他疼自己女儿方朝阳也没什么可说的,便点着顾引之的额头,道:“较什么真,是弟弟还是妹妹不都一样,从今天开始你是哥哥了,要学会照顾弟弟知道吗。” 顾引之见爹不高兴了,就憋着嘴点了点头,可是他也不高兴,觉得被他爹骗了。 不过,他蹙眉道:“祖母,弟弟是什么?妹妹是什么?”他还不知道,弟弟妹妹的不同点。 “长大了是姑娘,那就是妹妹。”方朝阳简单的解释,“和你们一样,长大了是小子,那就是弟弟。” 顾引之似懂非懂点着头,又回头去看襁褓。 襁褓里的小三子好像在伸腰,撇着小嘴手握着拳头从襁褓里伸出来,那手小小的红红的还褪着皮,赵含之拿自己的手去比大小,啊啊的喊着,“好小,像猫。” 他们一直想养猫,顾若离没同意,说等三岁的时候再养。 “嗯。”顾引之点着头摸着弟弟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因为别的,小三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赵含之哎呦一声往后蹬蹬退着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自己拍着胸口安慰自己,“哎呦,弟弟好凶。” 顾若离也被吵醒,醒过来就看到这幅画面,娘抱臂站在一边看着,夫君坐一边发呆,大儿子坐地上拍胸口自己安抚自己,老二拍着襁褓哄弟弟,弟弟呢闭着眼睛嚎。 也没眼泪,可这声音真是大的出奇,震的人耳膜都疼。 “是不是拉了。”方朝阳拉着赵含之起来,走到床边去拆开了襁褓,果然一阵酸酸的气味冲出来,她回头喊乳娘,“拿尿布过来。” 乳娘应是忙进来帮着换尿布。 哥哥弟弟就凑在一边捏着鼻子看,赵含之道:“粑粑也会拉粑粑?” “他已经变成人了。”顾引之一本正经的纠正哥哥,“粑粑变成弟弟了。” 赵含之哦了一声点着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什么粑粑?”顾若离看着两个儿子疑惑道:“弟弟和粑粑有什么关系?” 顾引之就将来龙去脉告诉了顾若离,顾若离就看着方朝阳,“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他们真以为自己的粑粑了。” “有区别吗。”方朝阳挑眉道:“你别管他们来,自己好好休息。”又朝赵勋这边打了个眼色暗示顾若离,让她宽慰一下。 顾若离一愣这才想起来赵勋还坐在一边呢,等方朝阳将两个儿子领出去,小的抱屏风隔壁睡觉去了,她就拉着赵勋的手,道:“失望了?” “没有。”赵勋给她理了理头发,“我无所谓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低声道:“早让你不要那么多的期待……两个儿子是不是也觉得你骗他们了?” 赵勋有点委屈的点了头。 “活该。”顾若离捏了捏他的脸,道:“下回我再生,再生一个是闺女就是闺女,不是那也没有办法了。” 他心疼的抱着他,摇头道:“不用了,我无所谓的。你这样太损耗身体了。” “我知道保养的。”顾若离看着他道:“再说,也不是立刻就生,再等个三五年我休息好了,身体彻底恢复了再说。” 他就没再说话,私心里想着找杨文治问问去,有没有什么药能让男人一时生不出来的。 这样就省心了。 “你不用想了。”顾若离笑着道:“再好的药都伤身体,我有办法的。” 他愣了愣抱着她亲了亲,柔声道:“饿不饿,让厨房给你送吃的来,这一个你就不要自己喂养了,交给乳母去照顾就好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前面都喂了,单独他没有,显得我多偏心。”顾若离舍不得,“我年轻啊,身体又好,没事的。” 赵勋知道她决定的事他就是反对了也没有用。 荣王偷偷让乳娘将小三子抱去隔壁,他凑着看着笑的没眼,方朝阳看他不顺眼,道:“这个还姓顾。” “凭什么。”荣王顿时跳脚,“这个得姓赵。” 方朝阳就睨着他,“你和你儿子说去。” “行了行了。”荣王顿时软了下去,抱着小三子,“姓什么都行,反正都是我孙子。” 方朝阳懒得理他。 三天后的洗三礼赵府才叫热闹,上至太皇太后,太后以及圣上,下至书院的学生以及学生的爹娘,两个稳婆走的时候东西都是用马车拉的。 一边儿的高兴的和赵勋说,“七爷,下一回还记得吩咐我们两个。” 赵勋不想看到她,敷衍的点了点头。 闹腾到晚上才算清净下来,太皇太后抱着小三子爱不释手的道:“这一个的眉眼是不是像远山一些?”老大老二都像顾若离。 “我瞧着也是。”方樱点头道:“不过像谁都行,他们夫妻两个都生的好。” 太皇太后,颔首道:“时间过的真快,我还记得娇娇来京城的时候不过这么高……”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还是干瘪的小丫头的样子,现如今都二十了,做了三个孩子的娘。” “那时候才多大,十三岁对吧。”方樱看着顾若离,“这都七年了呢。” 顾若离也觉得,时间真的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一转眼的功夫都过了这么久了。 “不过,这生辰和你的日子近啊。”太皇太后算了算,“哀家记得你是二十七,这小三子是十九,十天都没有差到。” 顾若离笑着应是,道:“以后我生辰哪天也无所谓了,记得他就行了。” “都重要,在哀家眼里你们都是孩子。”太皇太后话落又看着方朝阳,“你这个祖母可想好乳名了?安申这两天可是想好大名了。” 方朝阳笑着道:“您是老祖宗,当然要您取。” “要哀家取也行。”太皇太后想了想,低头看着小三子,道:“就叫晖哥儿吧,这字哀家喜欢。” 朝晖,向着太阳生长。 “好听。”方樱点头道:“晖哥儿叫着也顺口。” 太皇太后就欢喜的亲了一下晖哥儿的小手,笑着道:“你一来让你老子郁郁了好些天,他啊,想闺女都想魔障了。” 大家也不敢笑,都拿眼角的余光看着赵勋。 赵勋就跟说的不是他一样,坐着喝茶,看着老大老二在房间里闹腾。 晖哥儿和老大老二不同,生下来份量重了许多不说,长的也更加的快,等满月的时候手长脚长份量也重,手臂就跟藕节似的一层一层的,活脱脱的一个壮汉,顾若离发愁,“这是吃的太好了吗,当时祥哥儿吃的也不少,可也没他这么能长。” “不吃你愁,吃了你也愁。”白世英喜欢晖哥儿,顾若离月子做了四十二天,她几乎有三十天都在这里抱着孩子玩儿,现在晖哥儿一看到她就笑,“娇娇,让他认我做干娘行不行?” “你都没成亲。”顾若离靠在床头看着她,“合适吗。” 第505节 白世英不觉得自己还有成亲的可能,便笑着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再说。先让他喊我一声娘,我也体会体会。” “行。”顾若离掩面而笑,“那往后你就是干娘了。” 白世英抱着晖哥儿亲了亲,晖哥儿也看着他,“等他长大了,我就将我的东西都留给他!” “白姐姐。”顾若离想到白家的事,“白夫人给你写信来了吧?你不准备回去吗。” 白世英垂着眼帘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再等等吧,等我的晖哥儿会喊我干娘的时候我再走。” “好。”顾若离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傍晚顾若离抱着晖哥儿在院子里晒太阳,拆开你襁褓顾若离将他的小屁股露出来趴在自己腿上,阳光照在白嫩嫩的屁股上,她忍不住拍了两下。 晖哥儿趴在她腿上哼哼。 “我要拍。”赵含之上来就啪啪两下,打的晖哥儿啊的一声哭了起来,顾若离哭笑不得揉着老三的屁股训赵含之,“娘是觉得可爱亲亲拍的,你怎么能打的这么重,弟弟会疼的。” 她也自责,以后再不这样拍小屁股了。 “会疼。”顾引之上去给弟弟揉着,赵含之就一脸的委屈的垂手站着,看着顾若离,“我知道了,以后不打了。” 顾若离就摸了摸他的头,道:“娘以后也不打屁股了。” “真的?”赵含之眼睛一亮,“我的屁股也不打了?” 顾若离就摇头,纠正他,“是不无缘无故打屁股,要是有理由,不管是你还是弟弟们一样都要打。” “哦。”赵含之不敢再问,上去也揉着弟弟的屁股,揉着揉着就觉得跟面团似的特别有趣,和顾引之一起哈哈笑了起来,顾若离就将老三包起来不给他们蹂躏,“听说先生昨天教你们三字经了?能不能背给娘听听呢。” 顾引之点着头,“我来背。” “娘。”赵含之就一脸不乐意,“您都没有学过三字经吗,为什么要让我们背。” 顾若离点着头,“是,娘自小就只会背药方药名,启蒙也不是三字经而是药名。所以现在想让你们教我啊。” “弟弟背。”赵含之跪在地上扒着襁褓看晖哥儿的脸,“等他不会了,我再背吧。” 顾若离就扫了他一眼,她生的儿子她最了解了,赵含之只要是这个德行的时候,一定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要不然他肯定抢在前面表现,不嘚瑟一下就不是他赵含之了。 “人之初,性本善……”顾引之的性子就老实很多,但是也更加倔强,他认定的事他就要做到底,论你劝多久他都不听,上次妹妹变成弟弟的事,他有好几天都不理赵勋,一口咬定是赵勋骗他。 直到晚上实在想要跟着爹混在娘这里睡觉的是时候,才算原谅和解了。 顾引之一口气顺畅的将《三字经》背完,笑看着顾若离,她也高兴的捧着他的小脸亲了一下,道:“娘的朗哥儿真是厉害,先生教一遍你就记住了。” 顾引之红着小脸笑着。 赵含之还趴在娘的腿上看弟弟,顾若离就低头看着他,认真道:“大弟背完了,现在轮到你了哦。” “您不是听到了吗。”赵含之扣着自己的小手,好像漫不经心的样子,“听那么多遍做什么。” 顾若离瞪眼,咳嗽了一声忍着打他屁股的冲动,柔声道:“娘喜欢听你背啊。” 顾引之坐在一边看着哥哥笑。 “我不喜欢。”赵含之蹭的一下站起来,“等我喜欢了再背吧。”话落,拍了拍腿上的灰,余光扫了一眼顾若离,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祖母,祖母……我饿!” 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去告诉哥哥。”顾若离看着顾引之,道:“让他来和我说实话。能做得到吗。” 顾引之点着头,也跟着哥哥跑走了。 “就知道耍小聪明,玩心眼。”顾若离抱着晖哥儿起来,“你以后不能和大哥学,你大哥一身的心眼,娘看见就想打他的小屁股。” 晖哥儿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乖巧的跟小猫崽子一眼打了哈欠睡着了。 “过两天带你去书院上课去。”顾若离笑着道:“娘都缺了一个多月的课了,再不去学生都该不记得我了。” 晖哥儿睡的极其香甜。 赵勋下衙回来,看了一眼正头靠着头睡的沉的母子俩也没有说话,就换了衣服坐床边看着,他窸窸窣窣的顾若离就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你也别睡了。”赵勋过来扶着她起来,“今天感觉好一些吗。” 她点头,恶露已经止了,身体恢复的还是很好的,“两个儿子没来,一会儿你见着祥哥儿了就让他背三字经。” “嗯。怎么了?”赵勋给她拿衣服,她穿着起来将下午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就知道和我耍心眼。” 赵勋颔首,道:“等会儿我来收拾他。” 外面韩妈妈问晚膳摆在哪里,顾若离将孩子交给乳娘,赵勋喝了口茶道:“杨倓松明日就启程了。” “这么快,不是说过了年吗。”顾若离是知道的,杨清辉早就定了要去云南外放的,那边很乱尤其靠近安南以及沅江那部分,非常难治理,前朝还有知府半道被人杀了的事。 “现在走到那边过了年,适应个两个月正好赶上明年的春播,这样不耽误时间。”赵勋道:“我建议他三年,他自己觉得三年不足以有所建树,估摸着要待上六年才能回来。” “这么久。”顾若离想到他的闺女还很小,“家眷带着吗?” 赵勋摇头,回道:“就算要去,也要等开春,他将那边安排好了再派人来接。” 想想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带着妇孺就更加不安全了。 两个人说着去了宴席室,荣王和吴孝之出去喝酒了,方朝阳带着两个在软榻上坐着说话,顾若离一进去赵含之就蹬蹬跑过来,道:“娘,您不是要听我背三字经吗,我现在就背给你听。”话落还叹了口气,一副拿顾若离没有办法的样子。 顾若离就看了一眼顾引之,顾引之和她挤了挤眼睛,一副他有把握的样子。 “好,正好爹也在,我们和祖母一起听听。”她坐下来看着赵含之,“来吧,娘洗耳恭听。” 赵含之就郎朗的背起来,没有顾引之背的熟,也不如弟弟背的抑扬顿挫有感情的样子,他是平铺直叙倒出来,不过……好在是背全,背完了他看着顾若离,道:“以后您就喊大弟背,别喊我。” “为什么不能喊你。”赵勋蹙眉,赵含之就朝方朝阳身边缩了缩,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着自己的老子,“因为我累。我要照顾大弟,还要照顾二弟。” 方朝阳忍着笑摸了摸他的头,防止他们父子争执起来,就道:“去洗手,吃饭。” 说着,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外面洗手。 “看到了吧。”顾若离掩面笑着,“再过几年我们就治不住了。” 赵勋揉了揉额头,一想到以后儿子娶媳妇再生儿子,一家子人住一个院子里闹腾,他就头疼……想想还是应该将庆阳顾府再加盖的大一些,到时候就不用天天在眼前晃悠了。 第二天,杨清辉来府中和他们道别,顾若离孝期没过依旧穿着孝服和方朝阳以及赵勋一起去的外院的花厅。 赵勋曾了程仪,端酒道:“滇南如同铁块,踢不动割不断,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又道:“等京中形势稳定,我会亲自过去看看,将那边治理好,才算是消了隐患。” 杨清辉明白赵勋的意思,拱手道:“赵将军放心,此番只要倓松不亡,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辛苦。”赵勋拍了拍杨清辉的肩膀。 顾若离以茶代酒碰了一下,“小杨大人一路顺风。” “多谢。”杨清辉看了她一眼,生完孩子后胖了一些,但是人显得更加的丰润有风情,他目光一扫而过放在别处,道:“等我安排好那边的事,县主可和赵将军一起去玩个一年半载,听说那边风景极美。” 顾若离是知道的,云南那边的风景从古至今都是难得一见的,“好。” 杨清辉又和方朝阳行了礼,方朝阳颔首,道:“那边乱,路上注意安全。” “谢郡主提醒。”杨清辉应是辞了行和赵勋一起出去,赵勋边走边道:“我遣了两百虎贲将士送你去,一年后他们会离开那边,这一年有事你尽管吩咐他们去办。” 不带着人,单凭杨清辉的话,做事就太难了。 “多谢。”杨清辉感激不已,拱了手在门外上了马车,带着自己的小厮常随出了城门,两百虎贲军在城门外等着,一行人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京城。 赵勋直接去了宫里,赵安申在御书房等他,见他进来问道:“七叔,小杨大人走了?” “嗯。”赵勋坐了下来,赵安申在他对面坐下来问道:“您拍了两百人给他用,这……够不够?我听说那边经常生乱,我怕是……” 赵安申对杨清辉还是很重用的,这来源于他们早年私下里的交情。 “无妨。”赵勋回道:“我已经给沿途和周边几处招呼过,那边的驻兵会再增加一些,当地的白人也有一只寨子联系过,只要他们不是胆大包天,就不会敢动他。” “还有一件事。”赵安申犹豫着,“当初的毛氏您还记得吗,现在还在沅江,朕听说势力依旧不小,是不是要让小杨大人多留意一些。” 赵勋就想到当初的毛叶,进城时他没精力顾那么个小人物,就由着她潜逃走了……不过,以她能力就算回去也没有,注定要被家族遗弃的,“毛氏的事他走前已经商讨过,一去就要做的几件事,就包括平定毛氏。” 不过,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一两年恐怕都做不出功绩来。 先要稳定民心,在当地的百姓心中有一定的微信和地位,其后再着手整治就会易上手。 要实在不行,一个文官摆不平的,那他就明年亲自去看看,就不信几个小小的外族人,也敢兴风作乱。 “那朕就放心了。”赵安申松了口气,赵勋又和他商量了别的事就起身告辞了,苏顺义蹑手蹑脚的进来,低声道:“太皇太后请您去一趟坤宁宫,说是画像都送来了。” 年前,他是一定要成亲的,定的几个女子都是江南和各地的小姐,或侯府或异姓王府,前一番在赵梁阙的谋朝的事情中,态度很稳定的。 皇后的地位也不用太高,免得再扶持一个起来,方氏就要被压着一头,这是太皇太后的私心,赵安申不点破也默认了。 “朕知道了。”赵安申无所谓娶谁,“你去回一声,朕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就过去。” 苏顺义应是而去。 太皇太后挑挑拣拣都快一年了,当天晚上终于人选定了,淮阴侯林氏的嫡长女,今年初夏才及笄,生的容貌自不必说,闺名也是有趣,叫林珑。 “哀家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不错。”她满意的点点头,“听过去的嬷嬷说性子不错,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庶出的姐妹兄弟也不少,没闹过矛盾,可见是个有容人之量的。” 赵安申看着画像点了点头,说不上多好看,他见过好看的女人太多了,后宫中,外面的包括顾若离书院里还有几个姑娘也生的眉清目秀。 他要的,是特别的。 不过……不够这也不重要了,他道:“祖母喜欢就行。” “哀家喜欢有什么用。”太皇太后道:“先将皇后定了,等她有了身孕再添别的宫,你不反对吧?” 赵安申摇着头。 “那就这么定了。就这个林珑姑娘。”太皇太后将画像给邱嬷嬷,“告诉礼部和内务府,让他们派人过去。”又道:“你也挑两个可靠老实嬷嬷一并过去。” 邱嬷嬷应是。 赵安申面露微笑,静静坐着。 ------题外话------ 感觉到了米有,这是接近尾声了啊……我不定这两天就可能请假码结局来着!哎呀呀,好舍不得…。我再想想还能写几天呢… ☆、300 青春 赵安申坐在坤宁宫的院子里,看着面前一堆小子在玩闹,八月十五留着的灯现在被他们翻出来堆了一地。 兔子灯,莲花灯,桃子灯,走马灯…… 看的他眼花缭乱。 第506节 二皇子像是个领头羊,领着有些呆的三皇子,四皇子,赵含之,顾引之,四个小子笑做了一团。 他忽然就想到了住在西苑的赵凌,如果……如果他好好的,如果没有那些事,正直壮年的父亲此刻应该坐在御书房里,而他……他是不是也和弟弟们一起玩闹呢。 他说着叹了口气,明黄的直裰滑下来拖在地上,苏顺义跪下来小心翼翼的扶住,因为不能脏也不能皱,否则就有损他帝王的形象了。 “行了。”赵安申忽然看苏顺义有些讨厌,“你去歇着吧,朕在这里坐会儿。” 苏顺义多精明,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心情不好,顿时点着头应是,“那奴婢去看看我干爹。” 苏召病了,顾若离也看过,开药给他吃了不一会儿就吐了,她说苏召没有求生的意志了,所以身体知道了就自动的有了这些反应。 最多这个月,恐怕就撑不过去了。 赵安申遣了四个人照顾着,苏召一整日昏昏沉沉的睡着,睡着了就说胡话,念着先帝,先皇后,念着金福顺。 “去吧。”赵安申颔首又想到什么,“去厨房把早上给朕炖的燕窝一并带去。” 苏顺义道谢行礼跑着走了。 赵安申又去看着几个孩子,赵含之回过头来朝他招着手,“皇上,你来!” “好。”他起身过去蹲在小小的赵含之面前,笑着道:“喊我做什么。” 赵含之就给了他一只兔子灯,咧着小嘴笑着道:“像你。” “像我?我像一直小兔子吗。”赵安申提着小小的灯,赵含之点着头,指着眼睛,“像啊,红通通的。” 赵安申就揉了揉眼睛,他昨晚没睡,一早知道顾若离来了下朝就想着来这边坐坐,看着小孩子闹腾他也觉得轻松多了。 “你要多休息。”顾若离从内殿走出来,站在赵安申后面,“听说你昨晚没睡,这会儿快去吃点东西然后补个觉吧。” 赵安申起身提着灯笼看着顾若离笑道:“七婶。朕睡不着。” “不能占着年轻不顾惜,人总有老的时候,那时候再调养就不如现在好了。”她知道赵安申为什么睡不着,就和她今天来坤宁宫的目的一样,因为太皇太后给他定亲了。 下了圣旨,十二月初八完婚。 “嗯。朕记得您说的话,就这几天忽然就有些失眠。”赵安申有些窘迫的样子,笑着道:“以后不会了。” 顾若离心里也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道:“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书院上一天的课,就说我顾家的亲戚来旁听一天?” 就当散心吧,而且,那边很多年轻人,还有和他一般大的小姑娘。 和同龄人在一起闹腾肯定比在沉闷的宫中有趣。 “我?”赵安申惊讶的道:“可……可我听不懂。” 顾若离掩面而笑,道:“含之和引之也听不懂啊,就是在那边玩玩,热闹一下。下课的时候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那行。”赵安申道:“我明天就去。” 他想到了韩苗苗也在那边上课,还可以再见她一面。 顾若离笑着点头。 “用膳了。”方樱站在门口拍了拍手,“都去洗手吃饭了啊,谁要是再胡闹,今天就不给饭吃。” 几个男孩子一听,顿时丢了手中的东西一溜烟的跟着嬷嬷去洗手,二皇子笑着过来站在赵安申身边和顾若离行礼,“七婶,两个弟弟特别可爱,也好聪明,你闲了能经常带他们来玩吗。” “行啊。”顾若离颔首笑着道:“你不去学堂的时候,也可以去我们家里玩儿,随时欢迎你。” 二皇子轻轻笑着,点着头。 顾若离回了内殿,赵安申拿帕子给弟弟擦着头,问道:“大妹呢。” “在家里学绣花,说是要给你做一件衣服穿。”二皇子道:“绣的丑死了,我都不好意思说她。” 赵安申柔柔的笑着,他们兄妹三个自小就没有娘,相依为命长大,弟弟妹妹就是他全部的依靠,“让她学吧,她性子静难得喜欢一样东西。”又道:“你呢,你想学什么,还想学骑马射箭吗。” 二皇子点着头,“想!” “那我明天和七叔说,让他给你找一个师父。”赵安申道:“二弟,你和大妹只要高高兴兴的就好,我就满足了。” 二皇子抬头看着哥哥,这才发现哥哥已经长大了,他笑着道:“你也要高兴,你高兴了我们也高兴。”又踮着脚贴着哥哥低声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个韩姑娘,明天我去帮你把她带到宫里来,关着她,她就逃不走了。” 赵安申心头一跳,顿时沉了脸看着二皇子,“你怎么能这么想,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我。”二皇子被吓着了,摇了摇头,“我……我就是想让你高兴。” 赵安申严肃的道:“你记着,你想要的东西可以去争取,可以去努力,但是不能抢夺。尤其是人,既然喜欢她当然是希望她高兴,把她抓来关起来,最后她不高兴,我也会伤心的。” 二皇子懂了,点着头羞愧的道:“哥,我错了。” “嗯。”赵安申叹了口气,“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和我商量一下,知道吗。” 二皇子点着头。 顾若离和方樱在茶水间泡茶,方樱朝外头看了看,低声道:“你刚才和圣上说什么?他对婚事是不是不满意。” “没有。我是因为看到他精神不大好,所以邀请他去书院体验一天的课,那边年轻人多,热闹!”顾若离低声道:“你怎么神神叨叨的,是因为怕安申不满意婚事,而和你和祖母生罅隙吗。” “祖母不怕,可我不一样。毕竟不是生母。再说,我还有个四皇子,谁知道将来呢……有的心思我是没有,可是不保证别人没有啊。”方樱叹了口气,看着顾若离,“还是你好,早就说好了,等到了时间你们就能去西北了。我和四皇子就不得不一直困在这里。” 这种事,顾若离也没有办法去说,毕竟变数可能很大,谁又知道将来呢,更何况,四皇子的身份和他们还是有些不同的,“你别胡思乱想,安申不是多疑的人。至于婚事,他也没有不满意,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为了韩姑娘是吧。”晖哥儿洗三的时候方樱和太皇太后都看到韩苗苗了,容貌算不上好看,但是英姿飒爽的很有些不同风情,“那姑娘像只小鸟一样,关在笼子里,可惜了。” 顾若离也觉得,韩苗苗要是进宫确实可惜了。 但是,感情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她要是愿意也无所谓,当然,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第二日,赵安申穿着一件杏色的袍子,待着书生的平角帽,背着书包站在书院门口,来上学的男女男女们依次进来,老远就听得到叽叽喳喳的说笑声,还有许多年轻的姑娘,梳着麻花辫穿着杏色的短褂裙子…… 他看着,脑子里只浮现出四个字,朝气蓬勃。 “这是谁啊。”一群姑娘迎面走过来,也不和别处的女子那样羞涩,很大胆的站在他面前打量着,“你是新来的吗。” 反倒赵安申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道:“是!” “哦。”翠娘点着头道:“看你的样子就不是个大夫,那就是识字多的初学大夫,你的教室在后面的第二个,上面挂着初级的牌子。” 赵安申文质彬彬的拱了拱手。 “还是多礼的。”几个姑娘都笑了起来,围着翠娘一边笑一边闹,“长的不一般,不过气质真是不错啊,像是贵公子呢。”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背着书包要走,忽然翠娘看到远处骑马来的人,挥着手道:“苗苗,你快点啊,今天顾先生来上课,你要是迟到了中午就没饭吃了。” “驾!”韩苗苗一溜烟的过来,老远就单脚踏着马背,像一只要展翅飞翔的燕子,跟着马的颠簸一路过来,翠娘和几个小姑娘都兴奋的拍着手,“苗苗,你的马术又进步了,什么时候教我。” “行啊。”韩苗苗一个凌空翻了下来,稳稳的落地来了个谢幕的手势,挑着眉梢神采飞扬的道:“叫我一声师父,本姑娘就教你们。” 大家都笑了起来,指着她道:“没脸没皮,我们喊你师父,你敢答应吗。” “不敢。”韩苗苗怂了,哈哈笑着,“我哪敢和几位先生一起做你们的师父啊。” 七八个姑娘哄堂大笑,引着后院里的少年们纷纷趴在墙上看,有人耐不住打了个口哨,喊着道:“我这里有早饭,你们谁没有吃啊,免费赠送。” “丢下来啊。”翠娘道:“我么都没有吃,一点点可是不够。” 墙头上的少年们就笑着,道:“那饿一早晨,等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后山烤肉吃。” “我们才不信。你们先将肉准备好了。”翠娘道,“不要连肉都不会切,回头还让我们来做。” 那边的少年们道:“我们可是大夫,你们太小瞧我们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杀鸡能把一整只鸡骨头都剔出来,还你一整只完好无损的鸡。” “吹牛吧你们。”韩苗苗叉腰啐道:“都没骨头了还完好无损什么呀。” 里里外外都笑着闹着。 赵安申像是一群鸡里混进来的兔子,就这么站在院门边上,那样的格格不入……他甚至听不懂他们的调笑,也惊讶大周的风气何时这么开放,少男少女们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玩笑。 不过,这样真好啊,好像他们才是年轻人,而他已经是垂暮的老者,背着残破的心和躯壳,缓慢的爬行着。 “滚!”韩苗苗捡了个石子,“再不走小爷就要试试新得的暗器了。” 大家都知道韩苗苗有拳脚功夫,所以呼啦一下闹着从墙头缩了回去,她叉腰哈哈笑着,和翠娘几人道:“别跟他们闹腾,蹬鼻子上脸。” 那边的少年们又露个头出来,冲着韩苗苗道:“你那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嫁什么,我自己一个人好的很。”韩苗苗哼了一声,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先生来了。” 大家顿时都噤了声,一下子院子里就安静下来,人做了鸟兽散。 顾若离的马车在门口的院子里停下来,她下车来韩苗苗扶着她,顾若离笑着目光四处一扫,道:“都躲起来做什么,刚才我老远就听到你们的说话声了。” 她话落,墙头上,窗户里还有门后面探出十几个脑袋来,又都笑嘻嘻的跑了出来,拱手和她行礼,道:“先生!” “怎么不闹腾了。”顾若离看着大家,“还有人能把鸡骨头剔了,留一只完好的鸡,是谁说的?” 所有的手唰的一下指向墙头的那个人,那少年脸通红,“我……我是可以的,先生,您要是不信,中午我回家抓只鸡来剔给您看。” “行啊。”顾若离点头道:“带着厨娘去多抓几只来,我们书院出银子,你负责杀鸡,中午我们就吃炖鸡汤了。” 大家都拍手,高兴的道:“好啊,先生第一天来我们就有加餐的了。” “快回教室去,把桌子收拾了,看看笔记,一会儿我就来上课。”顾若离哄着姑娘们,又指了指墙头的少年们,大家笑闹着一哄而散,她顿了顿看着韩苗苗,道:“怎么没看到安申,他一早就来啊。” “安申?”韩苗苗一愣,她左右看看摇头道:“没看到啊。” 她话落,赵安申就从一边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其实他站的地方不算隐蔽,而且他也没有藏着自己,可是韩苗苗就是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韩苗苗惊讶的道:“怎么都不喊我,我光顾着和他们说话了。” 赵安申笑了笑,道:“我在一边看热闹呢,听你们说的很有趣。”话落和顾若离互相见了礼,她道:“你去杨先生那个班上,魏易在那边,你和他坐一起。” 魏易是颜显的表弟,他是见过赵安申的。 “好。”赵安申点头应是,韩苗苗道:“走,我送你过去。” 赵安申颔首,两个人和顾若离打过招呼就走了,两人走着走着就沉默了下来,方才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就消失了,韩苗苗停下来看着他,道:“安申,你今天来了,我正好有话想和你说。” 赵安申看着她,点头道:“我也有话和你说,你……你先说。” “嗯。”韩苗苗看着他,道:“我有点喜欢你的,这段时间我只要安静下来,总会想到你。” 赵安申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是……可是我更喜欢自己。你知道的,我的梦想就是背着药箱四处云游。”她说着顿了顿,赵安申已经按着她的手,微笑着道:“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我……我成亲的时候你记得跟着七婶去喝喜酒啊,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韩苗苗后面的话没说完,她想说,让她再玩几年,几年后她再来找他,如果还爱她想试一试…… 不过,算了,几年后的事情了,以后再说吧。 “好啊。”她点头笑着拱手道:“先预祝你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赵安申笑着回了礼。 第507节 韩苗苗送他去杨文治的班上,魏易正坐在最后面打盹儿,赵安申走过去推了推他,魏易也不睁开眼摆着手道:“走开,走开,别打扰我睡觉。” “你坐过去点,给我留点位置。”赵安申又推了推他,魏易嘿了一声拍着桌子上站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后面的话生生的卡住了,他结结巴巴的指着赵安申,“你……你……” “是我。”赵安申道:“我今天来试听。” 魏易捂着嘴眼睛四处一扫,见大家都好奇的看着他们,就挥着手道:“看什么,还不背书一会儿先生考你。” 大家就不再看他们。 “圣上!”魏易捂着嘴小声惊呼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赵安申拉着他坐下来,“我闲着就来散散心,这里同龄人多,热闹啊。” “你……你厉害啊。”魏易竖个大拇指,又兴奋他今天居然和圣上坐在一起上课,就凑着他问道:“圣上,那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吧。” 赵安申就斜睨着他,好像在问你是什么意思。 “那个……”魏易拿笔记本遮住两个人的脸,头贴着赵安申的头,问道:“那个,圣上您能赐婚吗。” 赵安申不说话,眯着眼睛看他问道:“你要赐婚?赐谁呢。” “没有……没有。我就问问啊。”魏易本来想说的,让赵安申将他赐给方朝阳……不对,将方朝阳赐给他……但是一想又不对,方朝阳可是赵安申的姑奶奶,哪有侄孙子给姑奶奶赐婚的。 乱套了啊。 还是算了,魏易呵呵笑着,道:“我就好奇,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最好。”赵安申挑了挑眉梢,警告的拍着魏易的肩膀,“好好做你的大夫,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魏易心头一跳吓的不敢说话了,难道赵安申发现了? 不可能啊。 赵安申当然没有发现魏易爱慕方朝阳的事,而是以为魏易对顾若离动了什么歪心思…… 杨文治进来,和赵安申点了头就坐在前面的椅子上开始,赵安申听的似懂非懂,但是觉得很有趣,下课的时候,大家都被顾若离召集到院子里,就看到上午那个说能剔鸡骨头的少年,真的拿同安堂的手术刀站在台阶上剔鸡骨头给大家表演。 “手法很好啊。”顾若离看着也很惊讶,因为这些她只会说,完全做不到他这么好,“谁教你的。” 少年回道:“我和岑大夫学的,他的刀法比我好多了。” 顾若离就去看岑琛,岑琛笑着道:“这孩子有天赋,我就教了一些,没想到他练的这么熟练。” “是很好。”顾若离感叹,他们这是生不逢时,要是再晚一千年出生,很可能就是一个出色的外科手术大夫了,“若是有人想学可以和他还有岑先生学学,以后有机会我们用人体来做解剖试验,让大家知道人体内的构造。” “用尸体吗。”有人在下面喊道:“先生,谁家能把尸体给您用。”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嘘了一声,道:“这个,得有人自愿捐献才行。”她总不能说我们去义庄买几句无名尸回来。 中午果然喝到了鸡汤,大家都围在一起说说笑笑,赵安申觉得一天的时间过的真快。 方朝阳带着晖哥儿过来,她无奈的道:“哭闹了一个上午,这孩子也太闹腾了。” “比两个哥哥粘人。”顾若离叹气将晖哥儿接过来抱着,他顿时就不哭了,偎在母亲的怀中呼呼睡的香甜,方朝阳道:“你瞧瞧,他这是哭累的狠了,憋着忍着等见着你才睡觉。” “等过几天适应了应该就没事了。”顾若离将儿子送房间里去,方朝阳就随着她上了台阶,刚一上去里面蹿出来一个人,笑的没脸没皮的,“郡主好。” 方朝阳顿时拧住了眉头,看着他道:“离我远点。” “是,是。”魏易蹭着地退了两步,看着方朝阳笑,“郡主,我又给您画了两幅画,您……您要不要看看。” 方朝阳就挑眉看着他没说话。 “您等下啊。”他说着一溜烟的跑走了,过了一会儿拿了三张画出来,还没有裱,风一吹画纸轻轻抖动着,上面的人就好像鲜活的一样,动了起来,裙摆舞动,容色鲜亮,“您要是喜欢,我晚上回去就裱了。” 方朝阳伸出手,魏易顿时兴高采烈的递给她,“您喜欢啊,那您看看,这三张我画的非常满意。” “满意?”方朝阳看也不看顿时将三张纸给撕了,挑眉冷冷的道:“我不满意。” 魏易啊了一声想要去抢,可是手伸出去又害怕的不敢碰,急的跳脚,“别……别撕了啊,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方朝阳将碎纸丢了,指着他的鼻子,“小子,按辈分你该喊我什么你知道吗。” 魏易摇摇头,又点点头。 方朝阳和颜夫人是一辈的,虽年纪差了一些,但是辈分是一样的。 “知道就好。”方朝阳眯着眼睛将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魏易看着她离开又委屈的苦着脸蹲在地上将画纸都捡起来,跪在地上拼凑着。 “你在做什么。”顾若离从另一边出来,手里还抱着哼哼唧唧的晖哥儿,魏易看到她过来吓了一跳,迅速将一地的纸合拢抱在怀里,摇着头道:“没……没什么。” 顾若离蹙眉,她似乎是看到了画纸上是个年轻的女子,但是是谁她就不知道了。 难道是在书院里谈恋爱了?她说过在书院里禁止这些,毕竟不是现代,她不能改变所有人的观念,就一定不要把摊子铺的太大,免得收不回来。 “先生,我去上课了啊。”魏易将所有的纸塞自己怀里,一溜烟的跑走了,顾若离留了个心眼,去后面喊了魏易的同窗出来试探了一下,同窗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打算晚上和赵勋说一声,让颜显去套话。 要真是相中了姑娘两情相愿的,那就两家人见见谈婚论嫁,别弄的有的没的,坏了风气。 “怎么又抱出去了。”方朝阳在房里坐着喝茶,见女儿进来就道:“那个姓魏的小子,是颜释文的表弟?” 顾若离点头,问道:“怎么了?他对您说了不敬的话?”方朝阳是不会夸人的,她要提着谁当然就是因为那人不好。 “没什么。”方朝阳摆了摆手,道:“长的太丑,我瞧着烦。” 顾若离一愣顿时哭笑不得,“娘,生的好看不好看人家又不能决定,您这样说没意思啊。” “我不喜欢又怎么着。”方朝阳接了晖哥儿过来抱着,“你上课去,我在这里守着他。” 顾若离应了拿了教案又回头看着狐疑的看着方朝阳,忽然想到了什么,跳了起来,“……他的那些画纸,画的不会是您吧?” 方朝阳扫了她一眼,本来不觉得什么,可是看顾若离一副看老年人的眼神,她就不高兴了,挑衅的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顾若离摆着手,难以接受这件事,她是想着方朝阳要是有喜欢的,她一定会鼓励她追求幸福,可是……可是魏易太小了,差了一个辈分,以后赵勋和颜显见面,要怎么称呼? 想了一通,她觉得太难以接受,忙跑出了门。 方朝阳翻了白眼,抱着晖哥儿喝茶。 晚上顾若离回去犹豫着,还是没有将这个重大的离奇的发现告诉赵勋,免得他生气跑去将魏易揍一顿,就魏易那个身板,估计挺不过两拳就得去了。 “今天圣上在那边怎么样?”赵勋换着衣服看着她,她将一天的经过说了一遍,道:“……和我一起回来了,很高兴。” 他颔首,道:“你这个法子不错。叫什么来着……” “减压。”她笑着道:“赵将军要不要去减压?免费教学不收费的。” 赵勋就凑过来坐她身边,在她脸颊亲了一下,低声道:“我是要减压了,但是不用去书院,你一个人就好了。” “太猥琐了。”顾若离哈哈笑了起来,推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将她手里抱着的晖哥儿丢床上去,抱着她坐自己腿上,贴着她的耳边道:“我怎么猥琐了,嗯?” “没正经。”她轻笑被他呵气呵的痒的难受,“行了,行了,晚上给你解压还不行吗。” 他简直等不了了,抱着她就去净室,“就现在,晚上再另外算。”话落放着她下来,就开始剥她的衣服,顾若离按着领子,“老三还在外面呢,一会儿就要醒了。还有两个大的说不定就跑进来了。” “他们在和先生作画。”赵勋娴熟的很,三两下给她上衣拉下来露出里头雪白的肌肤,玲珑的曲线裹在淡绿的肚兜里,“一时不会来。” 他话落,就讲她压在墙边吻着,就似多久没吻着似的,不知疲倦的。 顾若离也被他撩的一身的难受,喘着气道:“那你快点啊。” “快不了。”她抵着她低声道:“解压哪有随便就能解的。” 赵勋兵临城下两个人都有些紧张,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啪的一声推开,就听到两个儿子交叠着喊道:“爹娘,我们出去散步。” “咦?”两个人发现卧室没人,可是弟弟还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帐顶的鸳鸯发呆,“爹娘人呢。” 顾引之就侧耳听着,好似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指了指净室,赵含之就跟离弦的箭一样蹿了过去,“爹娘,你们快出来啊。” 两个小不点冲了进去。 就看到赵勋就架着二郎腿坐在里面的椅子上,脸色就跟结冰似的冷飕飕的看着他们。 顾若离正好相反,脸颊红扑扑的,正扣着领口的扣子。 气氛很诡异,两个孩子不懂扑去顾若离腿边,“娘,你和爹在做什么,为什么躲在这里面?” “我们说点事。”顾若离瞪了一眼赵勋,又看着儿子道:“要出去散步吗,那我们去吧。” 赵含之和顾引之都点着头,又回头去看赵勋,“爹一起。” “我不去。”赵勋理了理直裰,将腿盖住,“你们去吧,爹有些累了。” 他的样子实在是有趣极了,顾若离忍着难受又不好意思笑,就拉着两个儿子出来,“走,娘带哥儿三去散步喽。” 娘儿四人就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赵勋就坐在椅子上,板着脸半天没动。 顾引之一边走一边回头往院子里看,若有所思的样子,顾若离问道:“怎么了?” “爹爹奇怪。”顾引之看着她:“他不高兴。” 顾若离摸了摸他的头,“那等我们散步回去后陪爹爹说说话好吗。” “好。”顾引之点头,又问道:“娘,什么是连翘?” 顾若离咦了一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连翘的,从哪里知道的?” “娘背的。上次的轿子里。”顾引之道。 顾若离惊喜的不得了,那次她背了很多,但顾引之只记得连翘……可是这已经很不容易了,都过去半年了他居然还记得一味,“你想不想每天都和娘一起去上课?” 顾引之点头,赵含之顿时摆手,“不要。他去我不去。” “随你。”顾若离点了点头赵含之的鼻子不管他,看着顾引之道:“你想去吗?喜欢背药名?” 顾引之点着头,他能感觉到顾若离很希望他去。 “好儿子。”顾若离高兴不已,“以后天天跟着娘去,从小耳濡目染,将来我的朗哥儿一定是个不世出的名医。” 顾引之也跟着她笑。 赵含之就睨着弟弟,好像很高兴他娘一直夸赵引之而忽略他一样,就哼哼了两声,看着顾引之和他不不一样的湛蓝色短褂若有所思。 晚上,大家一起用过晚膳,等顾引之睡着了,赵含之就撑着眼皮爬起来,抓了弟弟的衣服就穿自己身上,趁着乳娘不注意从房里跑了出来,站顾若离门口敲门,憋着声音,乖巧的道:“娘,我害怕。” 赵勋和顾若离正要睡,听到敲门声她开了门,就问道:“朗哥儿怎么害怕了,哥哥呢。” “哥哥睡了。”赵含之扭捏着,“娘,我想和您睡。” 顾若离很奇怪,顾引之鲜少这样的,她回头看了一眼赵勋,见他没有意见,就将儿子抱进去,一边走一边道:“哥哥睡了啊,你是觉得明天要跟着娘去书院,所以打算早点起来吗。” 赵含之很乖巧斯文的点着头。 第508节 “真乖。”顾若离欢喜不已,和赵勋道:“朗哥儿就是乖,又懂事啊。” 赵勋就温和的看着赵含之,问道:“引之,你喜欢医术?” “喜欢。”赵含之点着头,有些绷不住语速又快了一点,他发现了忙捂住嘴生怕露馅了,顾若离看着一愣眯着眼睛问道:“你怎么了?” 赵含之摆着手,“娘,我困。”话落,就掀开被子钻进去睡在最里面。 顾若离和赵勋对视一眼,赵勋倒是没有发现什么,顾若离就指了指赵含之的耳朵。 上面有个很明显的红色胎记。 这是老大根本不是老二。 “嘘。”顾若离摆了摆手拉着赵勋在一边低声道:“被戳破,我明儿就当他是引之,看他能装多久。” 这个孩子居然和他们耍这种手段,还扮作弟弟来骗他们。 “嗯。”赵勋恨不得踹儿子的屁股,小兔崽子人不大一身的心眼。 第二日一早,赵含之醒过来要回去洗脸,顾若离抱着他,道:“让乳娘将你衣服拿过来,不用回去了。” 昨天晚上的事,他睡一觉醒就不记得了,摇着头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朗哥儿。”顾若离摸了摸他的头,“今儿不是说好和娘一起去书院吗。” 赵含之只想骗睡觉,根本不打算去书院,“娘,您弄错了,我是哥哥,大弟在房里呢。” “你是哥哥啊,那昨天晚上怎么说自己是弟弟呢。”顾若离拿他昨晚穿的衣服,“还穿着朗哥儿的衣服。” 赵含之瞪大了眼睛捂着嘴,他……他把这件事忘记了,怎么办? “我穿错衣服了。”他摇着头笑嘻嘻的,“真的,娘你连儿子都分不清吗。” 还倒打一耙,顾若离眯着眼睛,道:“娘认得清,只是娘在等啊,想要给有的人一个自己认错的机会。” “我没错。”赵含之摇着头,“我就是穿错衣服了。” 顾若离就将他往地上一放,愠怒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有意骗娘的。” 赵含之摇头。 “给我趴着,裤子脱了。”顾若离找了个戒尺出来,赵含之往后躲,点着头立刻认错,“我错了,我错了。” 顾若离指着凳子,“趴好了,十个屁股,一个都少不了。” “娘,您可怜可怜我吧。”赵含之一边哭一边脱裤子趴凳子上,“娘,打屁股好痛的。” 白花花的小屁股露出来,顾若离就有点心软了,可是又觉得不能骄纵了他,就狠心抽两下,一次一个红痕,她问道:“你可怜吗,我看我才可怜吧,被你骗的团团转。” “娘不可怜。”赵含之哭的惊天动地的,“娘又没有被打屁股。” 顾若离实在有点舍不得下手了,可咬着牙愣着抽了十下,其实也不算重,就是小屁股太嫩了,看着让人心疼,“疼不疼?” “疼啊。”赵含之吆喝着,顾若离道:“记住疼了没有。” 赵含之点着头。 “以后还骗娘吗?”顾若离问道,他摇着头,“不敢了。” 顾若离就坐了下来,拉着他过来把裤子提好,道:“你自己来娘会不留着你睡觉吗,非要假装弟弟做什么。” “没面子。”赵含之垂着头,“娘不喜欢我,喜欢弟弟。” 她偏心了吗?应该没有吧,顾若离反思了一下,大概是她对顾引之的期待太高,对赵含之就要松弛一些,他就觉得她偏心了,“娘要是偏心了,娘就反省自己打板子。但是这和你骗我没有关系。” “嗯。”赵含之点头,“以后不敢。” 顾若离就嗯了一声,道:“自己洗脸吃早饭去,别在我跟前晃悠。” “哦。”赵含之一瘸一拐的出了门,顾若离看着他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想问问怎么就瘸了,可是又忍着了,要不然刚才白打了,瑞珠从外面进来指了指,道:“您打大公子了?走一路一瘸一拐的,是不是下手重了。” “你偷偷去看看。”顾若离指了指外面,“别叫他发现了。” 瑞珠应是悄摸的跟着出去,就看着赵含之一瘸一拐的出了院子,似乎想要去找方朝阳,想了想又拐着去罩院了,一边走一边往回看,等发现后面没人跟着,一溜烟的跑了起来。 动作顺畅的不得了。 瑞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喊着道:“大公子,奴婢给您打水洗脸。” 赵含之猛然停下来接着一瘸一拐的走着进了院子,顾引之就坐在门口的小凳子托着腮神色不明的看着他。 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 ------题外话------ 哎呀,吭哧吭哧居然有三百章了!我也是太厉害了。一天一章我整整写了三百天了…。不过更厉害的是你们,居然跟连载跟了三百天,忍着没发飙…来,我们给自己鼓掌!哈哈哈哈。 我们都是牛人,啦啦啦啦啦! ☆、301 问心 赵含之一愣,看了一眼弟弟短短的腿迅速跑了起来,要进房里。 “大弟。”顾引之拦着他,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大弟?他才是哥哥好不好,赵含之敲顾引之的头,“我是哥哥!” “我是哥哥。”顾引之冲着她一笑,咧着小嘴和赵含之平时一模一样,“大弟我饿。” 他说着,将赵含之一推就进了房里,瑞珠打水过来,顾引之就凑上来笑着道:“姑姑,我饿!” “大公子,先把脸洗了,我们就去用早膳好不好啊。”瑞珠拿帕子给顾引之擦脸,“刚刚的屁股疼不疼啊,你娘其实是疼你才会特别生气的。” 顾引之点着头,一副明白错了听懂了的样子,“我知道了。” “大公子真乖,一会儿姑姑给你做好吃的,买你最爱吃的板鸭好不好啊。”瑞珠哄着,她以为顾引之是赵含之,“好好补补。” 顾引之就回头看了一眼赵含之,笑着点头。 “我是,我是。”赵含之凑上来焦急的道:“我是,我是!” 瑞珠就有些纳闷了,以为顾引之平日话不多也鲜少这么激动的说话,她蹙眉道:“二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是大公子。”赵含之急的不得了,“你弄错了。” 他们并不知道彼此间在耳朵上是有胎记区分的,而且年纪也小,根本解释不清楚。 “啊?”瑞珠也被弄糊涂了,看着顾引之,“你是二公子?” 顾引之就不再说话了,过去坐在小凳子上板板正正的看着赵含之,瑞珠看着更加糊涂了,忙拉着赵含之过来看耳朵。 果然耳朵上是有胎记的。 那就是她刚才认错人了?那顾引之……故意逗她的? “我说了吧。”赵含之一副你太笨了的样子,“姑姑你认错人了。” 瑞珠笑了起来,道:“是,姑姑太笨了。”实在是太像了,根本分不清啊…… “奴婢去拿早膳来,两位公子等一下哦。”瑞珠又回头看了一眼顾引之,这才念念叨叨的出了门。 “你敢冒充我。”赵含之一回头,猛的就冲了过去,一副要和顾引之决一死战的样子,兄弟两人顿时就抱团在地上打了起来,一会儿你上一会儿他上,也不打别的地方,就用小手啪啪的打脸和脑袋。 打着打着就一起哭了起来。 “是你先装我的。”顾引之哭着推开赵含之坐地上,“就不许我装你了。” 赵含之哼了一声,又踢弟弟一脚,“我是哥哥,你敢打我。” “我是弟弟,你敢打我。” 两个人就这么一人一句,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吵的不可开交。 两个乳娘进来拉,丫头婆子一起涌了进来,你一句,“大公子消消气。”她一句,“兄弟两个有误会好好说。” 两个小不点就一起哼了一声。 “又怎么了。”顾若离一早上被赵含之弄的头疼,晖哥儿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凉了一直闹腾,现在两个大的又一起哭的惊天动地的,她抱着晖哥儿进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把眼泪鼻涕擦了,一个一个和娘说。” 赵含之就用袖子一抹鼻涕,第一个跑来告状,“娘,大弟骗人。”然后就半句话一个字的把事情说了一遍,顾若离听的不算很明白,就去看顾引之,“你来讲,为什么和哥哥打架。” “他假装我,我也假装他。”顾引之垂着头一脸的委屈,“他打我,我也打他。” 顾若离被气着了,就道:“不错啊,这么有脾性。” “娘。”顾引之轻轻抽泣着,“娘,我错了。” 赵含之就指着弟弟看着顾若离,“打屁股,十个屁股!”他的屁股现在还疼呢。 “真打?”顾若离就看着赵含之道:“你们两个打架,你还手没有?” 赵含之心虚的躲了躲,猜到了娘后面要说的话了,摇头又点头的,声音跟蚊子似的,“嗯。” “那就一起打屁股。”顾若离道:“你们自己选,是面壁还是打板子。”她实际是舍不得了,所以给了面壁的选择。 赵含之一句话都不说,跑过去站墙边,乖巧的不得了。 顾若离不再管他,看着顾引之。 顾引之就脱了裤子趴在凳子上,一边抽噎着一边等着顾若离来打他。 这孩子就是倔,估摸着是看赵含之前年被打屁股了,他要以示公平所以也甘愿被打,她起身拿了戒尺过来将晖哥儿交给瑞珠,上去就轻抽了一下屁股。 顾引之咬着牙,小脸憋的通红,眼泪啪嗒啪嗒的落。 赵含之回头看着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脸后怕的样子的。 “娇娇,娇娇啊。”荣王一阵风的跑进来,“这打的很疼的……”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朝阳从后面拉住衣服,他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就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朗哥儿那么小,怎么能打呢。” “闭嘴。”方朝阳眯着眼睛,道:“你能活多久,他娘不心疼,就你知道心疼。” 荣王嘴角抽了抽。 “你哪里来的滚哪里去,以前怎么没瞧见你心疼自己儿子的,现在来这里装腔作势的。”方朝阳拦着他站院子门口,“听不懂人话。” 荣王也是一脸委屈,撇着她看着,道:“你这么太扫兴了,我以前也不是不管,这不是……”是没心思管,而且,教养孩子一向都是女人的事嘛。 再说了,他现在知道错了,这不是在弥补吗。 “行了,行了。”方朝阳瞧不惯他,“你还委屈了。”话落,就拂袖进了房里,顾引之的屁股打完了,自己提着裤子站在顾若离面前。 就听到顾若离问道:“你是觉得哥哥这么做,所以你要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 第509节 顾引之点头,“教训了,以后就不敢了。” 顾若离真觉得,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难缠……赵含之是心眼多,时不时就耍小聪明,但是认错也快,见好就收了。 顾引之呢,就是头小倔驴子,没事的时候又安静又好说话,可要是脾气上来了,比赵含之难缠多了。 两个人还一口一句道理的,她觉得只要再大个三五年,她就说不过他们了。 想哭的是她啊!顾若离道:“哥哥已经被我打过了,你凭的什么又来打他呢。” “让他记住。”顾引之垂着头攥着拳头,一脸的倔强,“我不好欺负。” 顾若离点了点头,“现在目的达到了?” 顾引之点头。 “祥哥儿过来。”顾若离喊赵含之过来,拉着两个小家伙站自己面前,先问老大,“你觉得自己做的对不对?弟弟做的对不对?” 赵含之摇头,“我先错,弟弟后错!” 顾若离又问道:“那弟弟打你了,你想不想打回去?” “想!”赵含之脱口就回了,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立刻要改口,顾若离不给他机会就看着顾引之道:“哥哥还想打你。等他打回去,你是不是还要再打哥哥呢?” 顾引之一愣抬头看着自己的娘,蹙着眉头。 “这样你打我,我再打你。要打到什么时候呢。”顾若离看着两个人,“长着嘴巴做什么,不用脑子想不用嘴巴说理,三句话说不清就动手了,那和路边的小狗狗有区别吗。” 顾引之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反正娘的意思就是他应该和哥哥说道理,而不是直接用同样的办法报复,他想了想回头看着赵含之,赵含之也看着他,忽然冲着他,“汪汪!” 顾引之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鼻涕被吹了个泡泡,顶在鼻尖上,赵含之拿手啪的一下给戳破了。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汪汪。”的叫了起来,笑着抱在一起闹成了一团。 顾若离松了口气,也被惹笑了。 “行了,行了。”顾若离将两个人拉开,“知道错在哪里没有。” 赵含之冲着顾若离汪汪了两下,然后笑着点头,“娘,我以后只吵架,不打架。” 顾若离瞪眼。 顾引之附和,“是!” 原来,她说了一堆话后,他们就听懂了这两句哦,不过也行了,才这么点大的孩子,她不能要求太高。 “嗯。去梳洗吃早饭,朗哥儿不还要跟娘一起去学堂吗,快一点,要迟到了。” 顾引之就被乳娘牵着去梳洗,赵含之就黏着顾若离,“娘洗。” 顾若离没忍住,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一副没羞没臊的赖皮样子就笑了起来,捏着他的鼻子道:“你长大了,要自己洗。” 赵含之也无所谓,只要娘笑了,那么她会不会给他洗脸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咕噜噜的爬起来去洗脸。 方朝阳站在院子里微微笑着,将晖哥儿接过来抱着慢悠悠的走着,低声道:“你长大了,是什么样子呢。” “也不会是个好惹的。”荣王也不知道从哪个旮旯犄角里钻出来,突然站在她面前,说完话就抬手制止方朝阳,“好好说话,我没得罪了。” 方朝阳懒得理他,抱着晖哥儿径直出了院子。 荣王就跟在她后面,喊道:“朝阳,要不咱们带着三个小的去爬山吧,香山的枫叶正红呢。” “和你?”方朝阳扯了扯嘴角,“红叶再美,有你也煞风景。” 荣王被她堵的没了话,拂袖哼了一声愤愤不平的走了。 方朝阳却动心了,她好多年没有去香山了……自从顾若离生了孩子后,她明显感觉自己老了,这种老不是容颜的衰老,而是心里面忽然平静下来,以前年轻的时候她不能理解太皇太后说的女人一生只求一个安稳,觉得那么安稳了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死了才叫安稳呢。 可是现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点改观了,也感觉到安稳和儿孙所带来的幸福感。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如果真要这样,她真不如真的死了。 更不想有一天看到自己和寻常老妇人一样,老态龙钟的坐在罗汉床上,满脸的皱纹,丑态毕露……这不是她方朝阳,她活着不是有一天让所有人看到她丑态的。 她不老,正当年。 “娘。”顾若离从后面走过来,接着晖哥儿看着她,“您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朝阳喜欢顾若离和她说话时的态度,她经常不用敬语,说着说着就如同平辈之间一样开始和她斗嘴,还会打趣……以前她是不喜欢的,现在反而觉得很轻松,让她觉得他们不是母女,而像是朋友。 “打算去香山走走。”方朝阳抚了抚鬓角,道:“一会儿我送你去书院后,就去香山。晚上要是回不来我就住客栈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道:“那你多带几个婆子护着啊,那一路不好走。” 看,她的女儿就是这样开通,虽说她也没有办法管她这个娘,可这态度就是让她觉得舒坦,方朝阳颔首,道:“嗯,我回去换件衣服。” 出去走走,看看风景对于她来说是好事。 赵含之留在家里跟着吴孝之钓鱼,顾若离就和方朝阳带着顾引之和晖哥儿一起去了书院,方朝阳将晖哥儿哄着睡着交给乳娘后,就优哉游哉的出来了。 她今天心情很好,一身银红色广袖宫装逶迤拖在地上,梳着牡丹髻,发髻上别了一直红宝石的海棠璎珞,戴着长长的红米粒似的耳坠,那坠子在一截如雪似的脖颈边撩着晃悠着,越发让看着的人如同失了魂一般。 方朝阳扫了一眼四面八方没方向主人的眼神,冷笑了一下不屑的上了马车,依在垫子上道:“走吧。”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她寻了游记出来看着,算起来她也好些年没认真看书了,更不说这样骗小孩子的游记了。 今儿看着还不错,虽说情节写的乱七八糟,但风景描写的还算不错。 她漫不经心的翻着,等一本看完了他们的车就到了,李妈妈扶着她下车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山上走……满山的红叶,清风中都带着香甜的气息,李妈妈笑着道:“郡主您今儿出来走动是明智的,这天气这么好,来这里看风景可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嗯。”方朝阳颔首,送了李妈妈的手,“你带着婆子们也四处走走吧,我去那边的亭子里坐会儿。” 李妈妈晓得她这是想要一个人待会儿,以前她也常这样,所以就应了带着婆子们远远的退在一边看着她这边。 方朝阳随手摘了一朵叶子,漫步走亭子里坐下来靠着柱子,闭着眼睛听风声,鸟声,还有远处忽远忽近的说话声,这要是在庆阳或者草原上,这样的情景就该有人唱歌了吧。 高高低低的小调悠扬好听。 她今天的心情真是太好了,她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瑶琴声,悠扬婉转,她眉梢一扬听出这曲子出自哪里,便不自觉的哼着小调。 忽然,瑶琴的声音慢慢近了,好像越来越近似的,她微讶,难道还有人边走边弹不成。 心里想着,她慢悠悠睁开眼睛,随即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下。 就看到远处一辆慢吞吞爬着坡子的老牛拉着一个板车,车夫走在前头使劲儿的拉着,在这风景如画的香山,这一人一牛显得格格不入,坏了风景,而这些都还算不得什么。 只看牛拉着的板车上,有一位面若冠玉的少年正盘腿坐着,腿上架着瑶琴,他正认真的拨弹着。 这画面,很不和谐。 方朝阳顿时嫌弃的皱了眉头正要站起来,就发现弹琴的少年忽然抬起头来朝她一笑,她顿时沉了脸。 是魏易! 不会这么巧在这里碰见,而是这小子跟着她来的。 看清是谁她索性就坐了下来,琴声停了魏易抬头看着她咧嘴一笑,从怀里拿了五两银子给车夫,拱着手道:“有劳,有劳。”他想找马拉的板车,可这附近只有牛没有马。 实在是有损他翩翩公子的形象了。 魏易理了理衣服腾挪着从板车上下来,那姿势看在方朝阳眼里就跟一只蛆似的。 车夫吆喝着拉着老牛走了,魏易抱着琴含着笑风度翩翩的来了,站在亭子下面一拱手,“好巧啊,郡主。” 方朝阳拿眼角睨着他。 “今天天气好,我就和先生请了一天假,想要这里陶冶身心。”魏易指了指方朝阳身边不远处的地方,“在下可以坐吗。” 方朝阳扬眉忍着,依旧没有说话。 魏易坐下来一回头就看到方朝阳的正脸,微挑的长眉,如碧潭一般的眼睛,清冷孤傲……高挺个的鼻子,红润的唇瓣,还有雪似的肌肤,魏易艰难的移开了目光,假装咳嗽着吞了吞口水。 太美了,他手痒的厉害,恨不得立刻架着画布泼墨一副,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画。 她来看风景,却不知道她自己就是这香山最美的风景。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呢。 魏易扶着胸口小心翼翼的侧过一点头,用余光偷偷去看,忽然眼前影子压了下来,他本能往后一躲,一阵香风擦着他的鼻尖挥舞过去,他惊出一身汗来,还不等他喘息,那香风拐了弯啪的一声打在他的眼睛上。 “嗷!”魏易顿时捂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一阵阵的火花四射,但耳朵却听的很清,方朝阳道:“想死是不是。” 魏易捂着左眼,用右眼委屈的看着方朝阳,摇头,“不想。” “不想你就跟着我?”方朝阳忍他很久了,“昨天和你说的话你当耳边风了,看来你长耳朵脑子都没有用了是吧。”她话落,喊了李妈妈指着魏易,“把他给我扣了,我即可就去宜春侯府,我要叫颜夫人亲自跪下来给我磕头道歉。” 魏易真被吓着了,摆着手道:“我……我给你磕头,你别找我姑母,她身体不好会被吓死的。” “你,你什么。我是长辈,你娘教你和长辈说话用什么了吗。”方朝阳还想打他,可打人手也疼的。 魏易点着头憋着嘴,“我知道了,您大人大量。” “没量。”方朝阳就抱臂看着他,道:“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的绑着你走。” 魏易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松了手他左眼虽没有青紫但是眼珠子却被打红了,方朝阳就是有心要戳瞎他的眼睛的…… “我自己走。”他起身走了几步又想起来自己的琴忘记,弓着身子回去拿着抱在怀里,方朝阳上了车就让魏易跟在后面跑,一开始还好,跑着两盏茶的功夫,他就受不住了开始脸色发白喘着气,呼哧呼哧的。 “郡主,我不行了。”魏易自小身体不好,药罐子里泡大的,这会儿没死也算是他命大了,“跑不动了。” 方朝阳根本不是怜惜人的性子,马车接着走着。 魏易眼睛一翻就栽地上了。 “郡主,他晕倒了。”李妈妈掀开帘子朝后面看着,几个婆子围着魏易,方朝阳蹙眉道:“死了就丢山里去。” 李妈妈知道方朝阳不是开玩笑的,道:“您别这么说,他是宜春侯夫人娘家的侄子,颜世子和七爷还有县主关系都好的很,您要是真把人弄死了,往后大家见面不就尴尬了。” “行了。”方朝阳不耐烦,“给他喝点水,让他自己滚回去。” 她算是打算放他一马了。 李妈妈笑着应是,将马车停在路边她亲自端着茶下去,喂了茶歇了好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有些紧张的道:“……脸色难看的,奴婢怕他真要死在半道上了,您看……要不然让他上马车躺会儿吧。” 方朝阳抚额,嫌弃的摆了摆手,李妈妈就打着帘子招呼着婆子抬着魏易过来塞马车里。 魏易蜷缩着脸色确实不好看,李妈妈道:“听说颜家的表少爷自小体弱多病,我们快点回去找县主看看吧。” “走吧,废话这么多。”方朝阳往里面缩了缩,李妈妈又给魏易喝了口水就将放好了躺着,她自己坐车外面…… 车其实很小,魏易一个大男人塞进来还躺着的,方朝阳就没地方坐了,她蹙着眉踢了他一脚,魏易就哼哼了两声忽然没反应了,她一愣惊讶的用手去探鼻息,还有热气出来,她又松了口气。 “扫兴。”她本来心情很好的,现在被他这么一闹,真是后悔今儿不该出来,“谁养出来的儿子,脑子有病。” 她决定非要找颜夫人聊一聊,只要这人不死,她非得收拾了不可。 好大的胆子,敢动她的歪脑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第510节 方朝阳喝着茶,马车颠簸着走的很快,魏易虚眯着眼睛偷偷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就发现正坐他对面,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辆车里。 他感觉自己心就要从嘴巴里蹦出来来了,不敢动就眯着眼睛看着她。 好美,太美了。 “别装了。”方朝阳冷冷的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再闭着眼睛装死,我就将你丢车下去。” 睫毛眨着,魏易犹豫了一息的功夫睁了眼,爬着坐起来看着方朝阳拱手道:“多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谁救你了。”方朝阳道:“正好,一车去宜春侯府。” 魏易就知道她不是好说话的人,顿时扑过来抓着方朝阳的衣角,哀求的道:“郡主,您要打要骂随便,可千万别去惊动我姑母,她要是知道一定会气病的,我就罪过大了。” “我也气的快死了,不是她死就是我死,不然你就去死。”方朝阳冷哼,魏易抬头觑了她一眼,咕哝了一句什么,方朝阳冷哼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说您这么年轻,身体好的很,不会被气死的。”魏易笑着捧场。 方朝阳指了指外面,“下车!” “我一会儿又要晕的。”魏易哀求,“我身体不好不是骗人的,就是因为吃药吃的多了才略通了医术来青囊书院学医术的。” 方朝阳没说话,越看他越讨厌。 “不想死也行,往后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立刻就要你的命。”她不想再和他废话,指着车外,“下车!” 魏易哦哦了两声,车停下来,他磨蹭着不想下去,方朝阳抓了茶盅就丢过去,他吓的嗷的一声叫直接跳了下去摔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呼。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凶。”一边过路的客商瞧见了,立刻停了车下来扶着魏易,隔着帘子对里面道:“男子有男子的尊严,你一个娘们儿居然对自己夫君这么凶,小心他把你休了。” 帘子唰的一下掀开,方朝阳盯着说话的人,一字一句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那人一看她不但生的貌美还盛气逼人,顿时缩了一下丢了魏易就跑走了,一边跑一边嘀咕着,“京中的女人真凶,还是我们江南的好。” “快走,快走。”话落,路过人的车就跑远了。 魏易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方朝阳,方朝阳扫了他一眼放了帘子,和李妈妈道:“还不走?打算在这里过夜?” 李妈妈应是,怜悯的看了一眼魏易,上车走了。 顾若离下午才知道魏易没在上课,说是不舒服回家休息去了,可好巧不巧的是颜显下午来找她寻个颜夫人要用的方子,她问道:“魏成林还好吗。” “这两天没见着他。”颜显一愣问道:“他不在书院吗?” 顾若离就将他回去休息的事说了,颜显派人回去问,就知道魏易根本没回家,他就没有离开走在书院等到快关门了才看到魏易一瘸一拐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你做什么去了。”颜显负手看着表弟,打量了他一眼,头发上还插了半片碎了的红叶,便挑眉道:“你去香山了?” 他可是听说方朝阳也去了。 “说来话长。”魏易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表哥,我这一生注定了不平凡啊。” 颜显怕被人听到,拉着他到后山里,压着声音道:“你跟着郡主的,你知道不知道你在什么,疯了吗。” “人就活一次。”魏易一屁股坐地上,“我五岁的时候大夫就说我六岁死,我六岁的时候大夫说我七岁死……说不定我再活两年就真的死了呢。我要就这么死了,多冤枉,多亏啊。” “你想怎么样。”颜显觉得魏易真是疯了,所以他说的有点咬牙切齿的,很害怕他下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拳头都攥紧了。 魏易就抬头看着他,道:“只要我能和她在一起,我立刻死了都甘愿。” 方朝阳真的是太与众不同了,就连凶巴巴的时候都那么美,她的美还和别的女子不同,清冷孤傲不近人情。 他觉得他前面二十几年白活了。 “魏成林。”颜显揪住他的衣领,道:“你立刻给我回松江去,明天就走。” 魏易摇着头,“我不走,我就待在京城。”又道:“表哥,你不敢做的事我敢,喜欢就是喜欢,管他什么辈分什么身份。” 颜显气的抬起了拳头,又放了下去,拉着他就丢上了马车,一路回了侯府让人将魏易关了起来。 方朝阳回了郡主府,他洗漱上床躺着又让李妈妈去和顾若离说了一声,便不想动了,想想今天就气的不行,明天就去宜春侯府找颜夫人算账去。 登徒子,居然敢打她的主意。 “郡主。”李妈妈劝着道:“奴婢说句实话,那位表少爷其实人很老实的,就是性子乖张了一些,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显得单纯。估摸着以前家里养的太细了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会儿一看到您的样子,就迷的失了心智。” “还怪我不成了。”方朝阳道:“他就是找死。” 李妈妈就给她顺着气,含笑道:“奴婢这话说的有点眼皮浅了。说起来,这样也说明您不减当年哪。” “是眼皮子浅。”方朝阳白了李妈妈一眼。 李妈妈就在一边掩面笑着。 第二天,魏易就被颜显和颜夫人绑着送回松江去,颜夫人亲自去郡主府登门道歉,方朝阳爱理不理,颜夫人灰头土脸的出了郡主府,回去就生了一场病。 “人走到哪里了?”颜夫人养了半个多月身体终于好一些了,颜显回道:“走水路,这会儿已经出山东了。” 颜夫人叹了口气,拍着床板,“这个孽障,让他来京城学医术找点事情做,没想到他惹出这么个麻烦事情来。朝阳郡主也是他能肖想的。”不说辈分了,就是身份和性格他们也要不起啊。 “人走了就行。”颜显也无奈,正要说话他的常随隔着门焦急的喊道:“世子爷,表少爷趁着床靠岸补给跑走了。” 颜显脸色一沉,颜夫人气的顿时要晕过去了,指着外头,道:“去,派人在京城九门守着,看见他就给我抓回来。”又担心的很,“身体那么差,这要是折腾的出了事,我怎么和他娘老子交代。” 颜显亲自出了门沿途去找了。 方朝阳和顾若离都知道魏易闯了祸被送回去了,但是不同的是,顾若离不知道魏易闯的什么祸,方朝阳是懒得提。 这要进了十二月京城纷纷扬扬的开始下雪,林皇后进了宫,方朝阳跟着忙了几天就不想动了,一个人住在郡主府不再出门。 闲了就在院子里散步,闷了就让人将赵含之接过来住两天。 郡主府伺候的人不多,小厮不过五六个。小年的时候四处在打扫,她牵着赵含之去外院看扫尘,就见一个瘦不拉叽的小厮踩凳子上摇摇晃晃的扫门头。 “新来的?”方朝阳没见过,那小厮被她的声音吓的一跳也不敢回头,点着头粗声粗气的回着,“是,新来的。” 方朝阳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他,那小厮听见脚步声走远他才偷摸的回头看,咧着嘴巴笑。 笑着笑着,就看赵含之忽然回头过来盯着他,一脸试探好奇的样子。 小厮吓的不轻忙撇过头接着干活。 “怎么了。”方朝阳问赵含之,“你认识那小厮?” 赵含之点头,“认识。” “那让他陪你堆雪人去。”一个下人还是半大的小子,方朝阳根本不会去看对方的长相,“那谁过来陪大公子堆雪人去。” 小厮哦了一声垂着头蹑手蹑脚的走路,一副贼兮兮的样子。 “什么德行?”方朝阳不耐烦,让他跟在后面三个人进了内院,她就坐在一边喝茶,那小厮就陪着赵含之玩,赵含之忽然道:“叔叔,你不去上课了?” 那小厮猛然捂住赵含之的嘴巴,回头看了一眼方朝阳,见她没有发现才低声和赵含之道:“嘘!你不要说这件事,我天天陪你玩。” “真的?”赵含之就坐地上看着他,忽然抓雪球灌魏易领子里,咯咯笑着,“这样?” 魏易嘶了一声吸着冷清,咬牙点着头,“也行。” 赵含之就撇着嘴一副没劲儿的样子,扒着他领子将雪团抠出来,“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我娘打你屁股,不敢去了。” “对,对。”魏易点着头。 赵含之就喜欢上了魏易,大家有共同语言。 在颜显这里,魏易就消失了,派人找了大半年,到第二年的夏天还是影讯全无。 松江和京城这边都当他死在外面了。 颜夫人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顾若离送走了第一批毕业的女学生,这些女学生一毕业就被各处的医馆抢走了,顾若离留了翠娘在书院,和韩苗苗一起再学医术。 书院就停一年招收女学生,一来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输送,二来,女学生确实不容易招。 晖哥儿一个人坐在炕上,手里抓着个包子吃的一头一脸的油,顾引之拿手帕给他擦脸,训斥道:“说了多少遍,吃东西细细的吃,你这样狼吞虎咽对胃的消化很有影响。” 晖哥儿听不懂,一边吃一边和二哥笑。 “真胖。”赵含之回头嫌弃的看着二弟,“你看看他的手,跟猪蹄似的。” 顾引之就扫了一眼哥哥,道:“娘说了,不能这样评价别人。” 晖哥儿啪的一声,将包子朝赵含之丢过来,砸的不远但却露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胖子!”赵含之哼哼了一声,从炕上滑下来出去,“我去找祖母和林成玩。” 人就走了。 顾引之拿着药草的书翻着,认的字不多就看看图片,他也看的津津有味。 晖哥儿将丢去砸赵含之的包子捡回来接着吃。 “在做什么。”白世英从外面进来,顾引之立刻下炕行礼,道:“姨母好。” 白世英摸摸他的头,道:“含之乖,你去玩儿吧,姨母看顾一会儿弟弟。” “那辛苦姨母了。”顾引之道了谢,拿着书出门去找吴孝之讲解……白世英抱着晖哥儿,给他洗脸洗手,晖哥儿笑着冲她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她听不懂,道:“什么时候会说话呢。” 晖哥儿傻笑,六颗白晶晶的小牙和小老虎似的。 她抱了一会儿就沉手抱不动了,放炕上,“你娘给你吃的什么,长的也太结实了。”她记得老大老二这么大的时候虽也不瘦,可绝对没有晖哥儿这么敦实,这孩子虎头虎脑的真是不知道像谁。 晖哥儿抓了块掉炕上的包子馅塞给白世英,她笑了起来就着他的手就吃了,“真香。” 晖哥儿咯咯笑着钻白世英怀里腻着。 在赵府待到晚上,等顾若离回来她留着用了晚膳便回去了,走的时候笑着道:“我明日再来,晖哥儿一天不见都会变个样子。” “这孩子和你有母子缘。”顾若离掩面笑着道:“和你比和我都亲。” 白世英是真的喜欢,道:“他也是我儿子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白世英从赵府出去,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在街上,自从圣上成亲后韩苗苗就不大回来住,一直跟着翠娘在她家待着,闲了两个人就出去疯玩,她一个推开院门的,院中的雪积了一层,上面有枯叶落着,她看着一愣朝着院子里看去,几处的门都是开着的,但是没有点灯。 雪地上有许多脚印,但是家里却没有灯,说明不是韩苗苗回来了。 她吓的转身就走,刚一转身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刀,有男子在他身后低声道:“跟我走,否则不死后果自负!” “要杀就杀。”白世英看不到对方,更猜不到对方是谁,冷声道:“你威胁不到我。” 对方冷笑一声,递了一颗药过来,“这个呢,你也不在乎。” 是白家的秘药,除了她就只有她娘会了。 “你什么人。”白世英喝问道:“抓了我你也出不了京城。” 第511节 对方呵呵一笑,浑不在意,“你以为赵远山是无所不能的?天下太平之际带你一个女人走,还不是易如反掌。”又道:“乖点,把这颗药吃了,我保你醒过来时一切安然无恙。” 对方换了颗药,静静摆在白世英的眼前。 她抓起来丢进嘴里吞了,对方道:“有脾性,不错!” 几息的功夫,白世英就倒在那人怀中。 第二日,京中一早就有人发丧,抬着棺材出了京城…… ------题外话------ 大概明天写一章,后天就要写结局了! ☆、302 结局前章 因为白世英并不是每日都来,她常泡在药房里,一待就是好几日,而韩苗苗这几日正好也不住城里,所以等顾若离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还是张婶来书院找她,急着道:“县主,您看见白姑娘了吗,她住你家去了?” “没有啊。”顾若离正下课出来,抱着教案奇怪道:“怎么了,她不在家里?” 张婶摇了摇头,回道:“家里没有人,门锁的好好的,我以为她住你那边或者出门了呢。” “不会啊。”白世英三天前还去她家看晖哥儿了,怎么可能突然就走了,再说,她要走也该来和她道别的,她顿了顿道:“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她放了教案就和张婶坐车回了石工巷,白世英院子的门果真是锁着的,她犹豫了一下和张婶一起将锁砸了进去,院子里依旧和以前一样,但是桌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她又看了衣柜,柜子里的衣服明显少了几件。 难道真走了,走的很急所以没有来和她道别吗。 这不太像白世英的作风,她又四处看了一遍去了药房,就看到锅里烘着的药,原本应该是小火烘着的,每次添一点柴火留着火星焙上一两天的,现在药还在锅里,但是灶底下的火却熄灭了。 但是药却还没有焙好。 “县主……”张婶显然也感觉到事情的奇怪,“您说会不会是……” 顾若离点了点头,沉声道:“她要是真打算走,也不可能急的将药就这么丢在锅里,应该是自愿的。”药对于白世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她就算有事急的不得不走,她也应该会来告诉她,让她来看顾一下,或者去韩苗苗叮嘱一句。 “我们再四处看看。”顾若离出去在院子里走了一通,除了锅里的药她还真是没有发现什么,看来,很有可能是带她走的人想要将这里做成她自己急着离开的情况,所以还拿了她的几件衣服。 “我回去找七爷帮忙找人。”顾若离看着张婶道:“你找把旧锁把院子重新锁起来,一会儿七爷的人或许回来查看,你给他们开个门就行。” 张婶点头应是,顾若离就出门上了马车,回家让小厮去衙门找赵勋。 赵勋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顾若离等着门口见着他来就急着将事情经过和他说了一遍,赵勋蹙眉道:“……会不会是白家的人抓她回去的。” 因为上次白世英回去后也是被关在家里的,白夫人的手段还是强硬的。 “我感觉不是。”顾若离摇了摇头,可是除了白家还能有谁会带走白世英呢,“你说……会不会是白素璋?” 白世英的人际很简单,她也很少主动去和谁来往,就如同当初她和崔婧容住在一个院子时,前后好几个月,两个人说话的次屈指可数。 “这样。”顾若离和赵勋道:“我给白夫人写封信问她一下,如果她真将白姐姐带回去了,没有必要瞒着我。你再派人四处找找,还有白素璋也想办法找到他。” “嗯。”赵勋颔首,安慰道:“按你所言对方走前还故意欲盖弥彰的留了假的线索,就表示他们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很有可能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顾若离也这么觉得,如果真是他们所想的这样倒是好了,至少白世英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 下午她给白夫人的信就送去了,一直等到晖哥儿快周岁时的八月才受到白夫人的来信,白世英并未回家去,而且,他们也联系不到白世英。 白夫人的意思,他们也会派人四处去找。 顾若离心里就跟着了火似的,一直惴惴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沙漠里迷了路,一望无际的看似都可以走的通,可是心里却很清楚,哪一条路都可能是死路。 白世英到底去哪里了,被什么人抓去了。 “白素璋也没有消息吗。”顾若离晚上睡不着,赵勋搂着她在怀里,低声道:“不过有件事很有趣。” 顾若离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什么事有趣的,就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安南动乱有两年多了,当年我们打回京城的时候,那边也在内战。”赵勋说着微顿,又道:“上个月内战停了,安南的新王登基了,听说是一位流落在外许多年的王子。” 安南动乱顾若离是知道的,赵勋还打算等大周调息好了他要亲自走一趟,现在突然听他提起来,还说起王子,她心头就是一跳坐起来看着他,“你是怀疑……这位新王是白先生?” “嗯。十之*。”赵勋没有亲自去,来的消息也都是多方打听的,所以他目前为止也只是猜测,“这位王子三两岁时走失在外,此后就一直不曾寻到,后来突然出现在安南,切暗中还有兵力。不但如此,他的财力也是雄厚,在大周各处有许多的生意,与青禾帮也有来往。” 青禾帮不就是霍繁篓的青禾帮吗。 难道……霍繁篓也在安南?要知道,沅江和安南相距不过十来天的路程。 最重要的,有人说霍繁篓和毛氏一起去了沅江,可是杨清辉去了一年多了,在那边一点霍繁篓和青禾帮的消息都没有,而且……不但没有霍繁篓的消息,就连毛氏一族也从沅江连根消失了。 毛氏的族人不说上千,也的几百人吧,繁衍了那么多年了,就这么突然的毫无预兆的肖氏在沅江,整个云南和岭南那边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她顿时觉得赵勋的怀疑很有可能,如果白素璋真的是那位王子,那么这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 霍繁篓和白素璋是认识的,同样都的岳庆城养大的。 “那要不要派人去安南暗中打听一下?”顾若离觉得做了国王的白徵还是很有可能抓走白世英……她忽然想到岳庆城的墓,白徵因为岳庆城的死和白家的相处很尴尬,似乎很恨,又似乎不恨。 这不太像一个儿子对父亲死亡后的态度,而且他明明在墓前盖着房子守着的,却又偏偏不打理,任由坟头上长了那么多的杂草,像是一处慌坟似的。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总觉得白徵对岳庆城的感情很复杂。 现在想想,如果白徵真的是当年走时的那位王子,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被岳庆城或者说,是被赵梁阙和岳庆城一起拐走的,赵梁阙想要在安南布线留退路,就将安南的以为王子给岳庆城做了儿子,带在身边。 这也是,为什么都不是亲生的,白徵的教养和待遇远远比霍繁篓以及隋景和沈橙玉他们要好很多。 “已经派人去了,我也给杨倓松去了信。”赵勋给她拢了龙被子道:“相距太远,一时不会有消息来。” 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就和当年虎贲营横穿大周去岭南一样。 “其实。”顾若离犹豫道:“如果白姐姐真的是由白徵派人带走的,还让我放心一点,他们两个人虽相处不好,可到底不会害她性命。” 赵勋颔首,想的却是别的事。 白徵这个人很不简单,看着云淡风轻的,可是凭着一己之力在大周营造了那么多的财富而不被人发现,独自潜回安南后,就带来了内战,并在两天间就收复了整个安南做了王。 这对于别的王子来说或许并不算难,可是他自小流落在外,在安南可谓是一点势力都没有。 安南王登基是要派使臣来受封的,再等两个月,若那边没有人来,他就要考虑是不是带兵去,在他们还没有恢复前平了那边。 免得留了祸患。 “别想了。”赵勋安抚的拍了拍她,道:“既然有线索了就行,再等等那边的消息如何说。” 顾若离也没有办法,这天下太大了,一个人想要隐藏自己,论是他们三头六臂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找得到。 只能等了。 她躺了下来睡在他怀中,就想到了颜怡,“她不是年中启辰要去找小杨大人的吗,去了吗?”她一直忙着,没有注意杨家的动静,便是和杨文治见面,大家也都是聊着书院的事,还真是没有说起杨家的家事。 “去了。”赵勋回道:“四月去的,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原来已经过去了啊,顾若离哦了一声,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话,天亮前略睡了一会儿。 “娘,娘。”赵含之拉着晖哥儿和顾引之一起站在床前,赵勋早就去衙门了,所以母子四人对视,她看着三个小不点儿笑了起来,道:“娘睡过头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顾引之道:“弟弟饿了,可非要等您一起用早膳。” 顾若离嗯了一声翻身坐起来,瑞珠带着小丫头打水进来,晖哥儿回头看看赵含之,又看看顾引之,一脸的懵懂,显然又分不清谁是大哥谁是二哥了。 顾引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是二哥。” “记衣服的颜色啊,笨。”赵含之就敲了一下晖哥儿的头,晖哥儿被打顿时皱了眉头,一回头瞪着大哥,肉呼呼的拳头呼啦一下就招呼了出去,赵含之眼疾手快练出来了,蹬蹬后退了一步,晖哥儿的拳头就落空了。 他哈哈一笑,扭着屁股拍着手,“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晖哥儿憋着嘴,他被哥哥打了,可是却没有打到哥哥,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比一顿没有吃还要难受,顿时迈着小短腿跟着赵含之后面,赵含之毕竟大他一岁多跑起来稳了很多,晖哥儿才会走路没几天,跑着跑着就跌一跤然后爬起来接着跑,嘴巴里恶狠狠的喊着,叽里咕噜的顾若离听不懂。 她也不管,和顾引之道:“去和韩妈妈说一声,让她将早膳送暖阁里去,你带哥哥和弟弟去洗手。” “是。”顾引之应是,冲着哥哥和弟弟喊道:“都站住!” 晖哥儿停了,赵含之没停笑嘻嘻的一脸的得意,摇头摆尾的笑道:“你抓不住我,你这个胖子。” “坏。”晖哥儿忽然就蹦出一个字来,惊的大家一跳,顾若离也忙丢了洗脸的帕子过来蹲下来看着晖哥儿,“你刚刚说什么?” 晖哥儿就指着赵含之,带着口水喷了顾若离一脸,“坏。” “哈哈。”顾若离擦了擦脸捏着晖哥儿的小脸,“我家老三会说话了,可是怎么不是喊爹娘,而是骂人呢。” 晖哥儿跺脚也跺不好,还是指着赵含之,“坏!” “好,你说的啊我坏啊。”赵含之哼哼着走过来指着他,“一会而去钓鱼划船,不带你去。” 晖哥儿就憋着劲儿猛然一推,赵含之没有想到冷不丁的被他推了一下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他反应很快一咕噜爬起来,上脚就要来踢晖哥儿。 顾若离将晖哥儿拉开,盯着赵含之,“是你先动手的,你不要忘记了,赵含之!” “哼。”赵含之指着晖哥儿,“给我记住了。” 晖哥儿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顾若离无奈的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来,捂着脸,这三个家伙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她都不敢想象等他们七八岁狗都嫌弃的年纪,家里会是什么样子。 谁来救救他,三个儿子,她实在是管不好了。 “赵含之。”顾若离板着脸道:“去摆碗筷,一会儿吃过饭去和大弟找先生上课去。我带晖哥儿去祖母那边。” 周岁礼没两天了,她要去问问方朝阳这个祖母准备的怎么样了。 “哦。”赵含之不敢反驳,瞪了一眼晖哥儿蹬蹬跑走了,顾引之拉着晖哥儿对顾若离道:“娘,您去洗漱吧,我带着弟弟就好了。” “我的朗哥儿最懂事了。”顾若离摸摸顾引之的头,他就是个顺毛驴,你知道不碰他的底线他就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孩子,想的还很周到,可要是碰了逆鳞底线了,那可比赵含之要头疼多了。 顾引之点着头笑着拉着晖哥儿坐娘刚才坐的地方,和晖哥儿道:“我给你背药名吧。” 晖哥儿摇着头,药名不好听,“坏!” 刚会说的一个字,所以要不停的说,不管是不是他想要表达的那个意思。 顾引之哈哈的笑了起来,学着娘捏着弟弟的脸,“好。” 晖哥儿动动嘴想要学着说,没学会就放弃了,冲着哥哥笑,几颗小牙白晶晶的一脸的肉非常可爱。 他比两个哥哥小一岁,可是个子却矮不了多少,顾若离常和赵勋说,将来老三肯定和他一样人高马大虎背熊腰。 为此赵勋还和她好好论了理,什么是虎背熊腰。 晚上好好收拾了她一顿。 “娘好了。”顾若离过来看着两个小大人似的聊着天的儿子,道:“小朋友们,我们去用早膳喽。” 第512节 顾引之站起来点头,晖哥儿就一咕噜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到娘脚边,他觉得很有趣哈哈笑了起来,抱着娘的脚脖子抬头看着。 “小崽子。”顾若离哭笑不得,“怎么就喜欢在地上滚,娘怎么教你的啊。” 晖哥儿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摇摇晃晃的跑门口去了。 娘儿四个一人一边坐着吃早饭,晖哥儿正是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不要人喂,自己双手并用抓着饺子,点心的糊了一脸,赵含之吃的西里呼噜的像只小猪,顾引之斯文很多,吃完了一粒渣子都没落桌子上,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赵含之。”顾若离看着老大,赵含之一个激灵顿时绷直了腰动作也慢下来,西里呼噜的喝羊乳的声音也不见了,抬头挂着两条白胡子冲着娘笑,“这样,您满意吗。” “就该这样。”顾若离道:“只有小猪崽子吃东西的时候才会西里呼噜的,我们祥哥儿是漂亮的小伙子,当然不会是小猪崽子,对吧。” 赵含之不受捧,咧着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顾若离,好像在说:你就知道说这种话哄我,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不就是想捧我不要我发出声音来嘛。 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顾若离被他的表情气的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可是小伙子什么都没说她还不能发作,只能忍着端茶喝着,忽然,晖哥儿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虾饺砸赵含之脸上,奶声奶气的喊道:“坏!” 虾饺咕噜噜的滚桌子上,赵含之嘿了一声拍桌子,“你想找打是不是。” 晖哥儿觉得自己赢了哈哈笑了起来,东倒西歪的又将丢出去的饺子抓回来塞嘴巴里咕叽咕叽的吃了。 “哼!”赵含之用手挡着脸不让顾若离看着,等着晖哥儿,“你给我等着。” 晖哥儿又抓了一个饺子丢过来,这一回正好落在赵含之的碗里,他哈哈一笑抓起来塞嘴里示威一样的龇着牙。 “坏!”晖哥儿气的不得了,那是他的饺子,他憋着劲儿一副在想办法的样子。 顾引之安静的放了筷子,和顾若离道:“娘,我吃饱了。”然后看了一眼哥哥弟弟,自己一溜烟的跑一边坐着去了。 她知道顾若离要发作了。 “吃完了吗。”顾若离一字一句的问着,一大一小点头,她就指着墙,“这都是粮食,辛苦种出来的,辛苦做出这么好看好吃的食物给你们吃,你们就这样糟蹋?” 两个人不说话了。 “面壁去。”顾若离指着墙,“我就在这里看着,一刻钟内谁敢动一下就多加一刻钟。” 晖哥儿是第一次,赵含之已经轻车熟路了自动的跑过去面对着墙站好了。 晖哥儿有样学样也跟着过去,攥着小拳头贴墙站着。 “都收了吧,也别扔了,中午再给他们吃。”顾若离指着一桌子的东西,“下一次再看到他们这么糟蹋东西,就罚一顿不给吃。” 韩妈妈心疼的看着两个孩子,又不敢说什么垂着头带着人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下去。 “从明天去,一早要吃什么晚上就和乳娘说好了,吃几个娇子,喝多少的牛乳羊乳说清楚了。少了不准哭,多了就留着中午吃,一直吃完了为止,听到没有。” 三个儿子都点着头,跟捣蒜似的。 她也不再唠叨了……以前最烦人在她耳朵跟前嗡嗡唠叨,没有想到因果循环有一天她也快要成了唠叨的老婆子了。 晖哥儿站不住一刻钟,就扶着墙,赵含之就喊道:“娘,他动了。” “他才会走路,能站稳就不错了。”顾若离回道:“你对自己倒是很宽松,对别人怎么长了这么多的心眼呢。” 赵含之撇撇嘴不说话了。 站够了一刻钟,她也不多说什么,先送两个大的去找吴孝之,等去了外院才知道,吴孝之和荣王去庙里了。 她就后悔了,应该请个正式的坐席先生回来。 “那就和娘一起去找祖母吧。”顾若离拉着三个儿子带着三个乳母并着婆子浩浩荡荡的出了门,方朝阳在院子里剪花枝,一边的小厮正弓着腰给她递剪刀,听到脚步声方朝阳和小厮一起侧头过来看他们。 “怎么一起来了。”方朝阳拿帕子擦手,起身走过来,赵含之就跟燕子似的扑过去抱着她的腿,“祖母!” 方朝阳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怪,早膳用了没有,祖母这里有刚酿好的蜜饯的。” “吃了,不够可以再吃点。”赵含之笑着,方朝阳就回头喊那个小厮,“把大公子带暖阁里去吃。” 赵含之就扑了故去,喊道:“林成。” 顾若离回来的少都是方朝阳过去,而且,就算她来也是带着几个孩子,根本没心思去管丫头小厮长什么模样,这会儿赵含之忽然朝一个垂着头的小厮跑去,还一脸的亲昵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看着就是一愣。 “去暖阁里吃点心去。”方朝阳拉着顾引之摸了摸晖哥儿的头,顾若离就凝目看着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厮,先是垂着头然后又拿袖子遮住脸,跟着赵含之一溜烟的往院子里蹿。 她觉得奇怪而且还眼熟,这背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娘,这小厮我怎么没见过?”顾若离看着那个小厮,方朝阳哦了一声回道:“林成啊,还算乖巧我就留着用了,怎么了?” 林成?林成?顾若离心头一亮忽然冲着那个小厮道:“你给我站住。” 那小厮撇开赵含之就后院跑,顾若离就喊着婆子,“将他给我拦住。” 就跟过街老鼠似的,三两下林城就被拦住了,他捂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顾若离。 “怎么了。”方朝阳也跟着过去打量着林成,就见顾若离盯着对方,忽然拉开他的手,道:“魏成林!” 魏易啊了一声拱手作揖,“先生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来郡主府的,你不知道颜释文在找你啊。”顾若离真是被气的哭笑不得,魏易偷看方朝阳的脸色,顿时吓的脸色发白,低声回道:“我……我给他写信了。” “魏易?”方朝阳这个人,长的丑他莫说记,看都不会看几眼,而且,魏易来府里特意把脸用药抹黑了一点,黑黑瘦瘦的跟苍白的弱不禁风的魏易大相径庭。 而且,一个小厮而已,她根本不会盯着人家的脸去细看。 但是顾若离这么一讲她就明白了,眯着眼睛看着魏易一字一句问道:“你是魏易?” 魏易点着头,“郡主!” “都退下去。”顾若离挥手,让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退了,三个孩子也被乳娘抱走,她回头看方朝阳,“去房里说。” 颜家的表少爷冒充小厮在方朝阳身边伺候,这话好说可不好听。 “不错。”方朝阳指着魏易,“不错,你很不错!” 魏易一脸的委屈看着她,“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您看我这一年多兢兢业业的伺候着,我真习惯做郡主府的小厮了,也没有别的心思打算,就想,就想守在您身边做个下人。” 顾若离和方朝阳一起回了暖阁,魏易跟着进去心虚的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对面母女俩冷着脸坐着。 “这么说你来一年了?”顾若离真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潜伏在这里做下人,还在郡主府,这让颜显去把大周翻了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得到,“你来这里就为了留在郡主身边做小厮?” 魏易点着头,保证似的道:“我就是这么想的。”身份是鸿沟他一辈子都越不过去,而且,方朝阳根本没正眼看过他…… “娘。”顾若离回头看着方朝阳,“你说怎么办?喊颜释文来?” 方朝阳没说话,抄了手边的茶盅就丢在了魏易的头上,魏易顿时被淋了一头的茶水茶叶,人也被砸的晕了勉强扶住了桌子才没倒下去,她站起来走过去盯着他,“给你两个选择,一个立刻死在我这里,死了你就永远留这里了。另外一条,跟着你魏家的人一起死,你选一个!” “我……我自己死。”魏易说着,在地上就捡起碎了茶盅照着脖子就去割,顾若离惊了一跳过来拉着他,看着方朝阳,道:“娘,找人送他回松江吧,您把他逼死了也没用啊。”再说,中间还有颜显呢。 方朝阳冷哼了一声,拂袖回去坐炕上,冷目看着他,“快死!” 魏易就真的拿瓷片去割脖子,一划拉就是一条深深的血痕,但是就一个瓷片想要割断喉咙还真是不容易,他又回头接着割,顾若离已经夺了下来摔地上,“行了啊!” 魏易垂着头站着,他真的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留在她身边。 现在她让他死,他就去死,死在这里他做了孤魂也还能围在她身边。 “瑞珠,去找颜夫人过来。”顾若离对外面吩咐了一声,又回头看着方朝阳,劝道:“娘,他做法是不好,可是……” 方朝阳揉着额头扫了一眼魏易脖子上的血痕,摆了摆手,“让他滚,即刻滚出去。” “走吧。”顾若离拉着魏易出来,低声道:“你怎么这么胡闹,这么大的人做这种事出来,你爹娘知道该多失望。” 魏易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方朝阳,她并未抬头更不曾正眼看他,他又回头跟着顾若离出去,低声道:“我从小身体不好,冬天的时候我娘怕我出去受凉生病,夏天的时候她又怕我被蚊虫咬了,热了晒了……县主你可能不相信,直到二十岁我都没有出过家门,我不知道城外集市上的小吃什么味道,我不知道扬州水汤包子是甜的还是咸的,我不知道运河水汛时水位有多高……” 顾若离停下来看着他。 “因为您开书院,我写信给表哥,表哥才说服我娘让我出来……我在路上整整走了半年,看什么都新奇。我觉得,这辈子我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坚持的一件事就是来京城学医了,真的。” 他脖子上还流着血,顾若离叹了口气,拿帕子给他按住伤口,魏易朝她笑了笑自己接过来按着,“我知道我喜欢郡主大逆不道,您也会很讨厌我,还有我表哥也讨厌我……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啊。县主,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顾若离没说话。 “来这里做小厮,是我二十几年做的第二个大胆的决定,我费了很多功夫,脚磨了好多的泡,我睡在破庙里跟着乞丐要饭,我等着郡主府买人,好不容易混进来……我就想待在这里,就算她不记得我是谁,一辈子都认不出我,我也愿意。” 顾若离有些动容,她对方朝阳的感情从来都不干涉,也没有理由干涉,所以只要她愿意,她是和魏易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引起什么轰动其实她并不是那么在意,但是现在方朝阳明显对魏易没兴趣,她只得劝道:“我娘的性格你不了解,她今天让我带你出来已经是给了你面子了,要是依着她,她是不会顾后果的,这一口气是定然要出的。” 当年她和先帝都能翻脸,何况一个小小的魏易和宜春侯府。 “嗯。先生我知道了。”魏易拱手,“有这一年的时间我也心满意足了,所以先生能不能帮我和我表哥说说,我还想去书院学医,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来骚扰郡主。” “这个不行。”顾若离拒绝了他,“就算颜释文同意你留下来,我也不同意你再去书院学医了,这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人家还当我们是儿戏呢,你回去吧,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学徒,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写信来问我问杨先生都可以。” 魏易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正院,跟着顾若离去如意门,才到门口宜春侯府的马车就来了,颜夫人和颜显几乎是跳着下车的,颜夫人哭着颜显脸色很难看,朝顾若离拱了拱手,也不好意思再多言,只道:“还望县主替我向郡主赔礼,是我们颜氏错了。” “带他回去吧,脖子上的伤他自己治没有问题。”顾若离看了一眼被颜夫人抱着的魏易叹了口气,颜夫人松开他过来和顾若离行礼,“老身实在是没脸去见郡主了,还请县主转告一句,改日……改日老身再登门赔礼。” 顾若离点了头,目送三个人离开。 她回了暖阁,方朝阳冷着脸坐在炕头上,李妈妈站在一边也不敢说话,说实话她还真怀疑过,因为看样貌是很有点像的,可是就是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谁能想的到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会乔装打扮来郡主府做下人。 李妈妈见顾若离进来就出去了,顾若离坐在方朝阳身边看着她低声道:“娘,您也消消气。这两天颜释文肯定要送他回去的,以后他就不会在您跟前晃悠了。” “嗯。”方朝阳一开始是很生气,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猫了一年多,还义正言辞的就想看看她,想看她的人多着呢,难道她都要留在府里养着,给别人看着。 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行,“行了,往后别和我提着小子,听了我就烦。” “知道了,知道了。”顾若离笑着道:“不过,也可见我娘的魅力还是无人能及……” 方朝阳白了她一眼。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隔了两天颜显就将魏易收拾好送松江去,方朝阳当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院子里带着赵含之剪花枝,赵含之好奇的道:“祖母,林成不回来了吗。” “别和祖母提他,祖母不喜欢撒谎的人。”方朝阳低头看着小不点,“你以后也不准和祖母撒谎。” 赵含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拍着胸脯道:“我不会。”又道:“祖母,等您老了像太皇太后那样的时候,我天天陪着你。” 方朝阳挑眉笑了起来,捏了捏他的小脸道:“祖母才不稀罕你陪我,你自己肆意过自己的人生去。” 赵含之不懂,以为方朝阳不相信,就保证的点着头,“真的,真的!” “嗯。祖母信你还不成。”方朝阳不再说,李妈妈从一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他,“郡主,门外一个婆子送来的,说是您的信。” 方朝阳放了剪刀接信过来拆开,里面的字很好看,龙飞凤舞大气滂沱的,署名是魏成林。 “字和画倒是不错。”方朝阳看内容,内容一共有两张纸洋洋洒洒和她道歉,她一扫而过懒得看,视线就落在最后一句上,“郡主,县主他们要去西北,我听说您不喜欢西北,那我们约好,二十年后我来陪你,陪你终老!” “到时候,我们都老了,老人家也没什么丑不丑了对不对?然后啊……我陪您说说话,养养花,您就把我当下人。” “二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一定还活着!” “无聊。”方朝阳将信揪成了一团想要扔,想了想又摆在了信封边上接着做事,赵含之就道:“祖母,我帮您扔。” 第513节 方朝阳看了他一眼,含笑道:“祖母没老呢,这些事还做的了。” 赵含之笑着…… 顾若离被赵安申请去了宫里,从坤宁宫一路过去,在半道上遇见了林皇后,容貌很美,清秀可人笑起来甜甜的,而且性子也非常的温顺,听说两个人成亲一年多,一句嘴角都没有拌过。 “七婶。”林珑穿着一件大红的宫装,梳着牡丹髻莲步过来行礼,顾若离让了也回了礼,道:“皇后娘娘安好,您这是要去坤宁宫?” 林珑应是,道:“炖了点燕窝,给老祖宗还有母后送去。七婶可用过午膳了,要是不嫌弃也吃一点。” “吃过了。”顾若离回道:“圣上和七爷还在等我,我就不多耽搁娘娘的时间了。” 林珑应是让开,顾若离先行往御书房而去,林珑回头看着她和身边的女官道:“玉娘,你说做女人是该安稳舒坦相夫教子,还是应该像七婶这样独挡一面,能干强势呢。” “各有各的好。”玉娘回道:“不过,奴婢是觉得安稳舒坦只要命好点都能得到的,可是独当一面能干强势却要靠本事了,奴婢觉得后者就难点,也累点。” “也是。”林珑点了点头笑着道:“本宫还是喜欢安稳点好……人活着本来就够累的了,还做那么多的事得多辛苦啊。” 玉娘掩面而笑。 顾若离进了御书房,杨文雍和翁阁老以及赵勋还有杨文治都在。 “圣上。”顾若离进去和众人互相行了礼,她有些好奇的看着赵勋,不知道他们请他来做什么。 赵安申请她坐,她便坐在了杨文治的下首。 “县主看看这封信。”杨文雍递了一封信过来给她,“是倓松从云南送回来的,八百里加急,一个时辰前刚到。” 顾若离接过来一看,随即露出惊讶之色来,看了一眼杨文治,惊道:“天花?” 杨清辉说天花是从安南传过来的,安南那边似乎是有人故意散播出来的,意在动摇新王的朝纲…… “现在是传到云南了吗?”天花不论大人小孩都有可能被传染,而且死亡率也很高。 杨文雍叹气的点了点头,道:“还不算严重,只有沿边的十来个人得了,都被隔离了,死了人也立刻埋了。” “埋了也不行。”顾若离凝眉,杨文雍一惊道:“那……依县主的意思,死了的人应当如何处置。” 顾若离回道:“烧了才行。包括他们用的衣物都要一并处理了才妥当。” “这……”杨文雍点头,“那速速给倓松去信。” 顾若离想到了杨清辉的妻儿,“还在云南吗?不如写信让他们速速离开,孩子太小极易被传染。” “县主说的是。”杨文雍点头。 一直未开口的翁叙章道:“……那边群族繁杂,一旦出现这种大规模的瘟疫,定然会生乱,而且……”他犹豫的看了一眼赵勋,沉声道:“各位不要忘记,那边靠近岭南,阙郡王对那一代很熟。” 他认为,一旦让瘟疫传到大周来,生乱还是小时,说不定会再次让曾经暗中追随赵梁阙的人蠢蠢而动,野火重燃。 “阁老的意思不如明说,我等一起商量商量。”赵安申看着翁叙章,就听到他接着道:“老臣的意思,封锁两边,任何人不得出入。” 杨文雍道:“安南的使臣不日就要到京城了。” “也不准进京。”翁叙章道:“谁知道他们其中会不会有人得了这种病。” 杨文雍没有反对,因为翁叙章说的很有道理。 “这是治标。”赵安申蹙眉,“要想到治根的办法。朕方登基大周还在恢复之中,若此番能恩施安南,将来对戍边的稳定也有莫大的好处。且,对朕的声明和威望也有助益。” 这都是他的亲信,赵安申不用顾忌。 “圣上所言甚是,可是这根并无法子。”翁叙章说着回头看着顾若离和杨文治,“若真有也只有问县主和杨大夫了。” 杨文治治不好,他这辈子也没有理出天花治疗的药方。 “老夫无能。”他摆了摆手,转头看着顾若离,“县主可有办法?” 顾若离是知道种牛痘,用天花病人的病毒接种,可起到预防作用的……可是……她不觉得她会做这个。 要是白世英在就好了,她能和她商量。 “我不确定。”顾若离如实道:“我有法子,但是从来不曾用过,所以……不知道能否成功。” 赵勋忽然抬眼朝她看来,沉声问道:“几分?” 她一愣,回道:“三分!” “圣上。”苏顺义站在宫门外道:“安南的使臣先一人到京城了,奴婢派了太医去给他查了身体,太医说那人身体康健,您看要不要让他进来?” 赵安申看着赵勋,赵勋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安南的使臣进来,一进门就跪着磕头,喊道:“圣上……我们安南王有封信要交给贵国的静安县主,还请……”他没说完,大家就都奇怪的看着他,赵勋蹙眉道:“信中说什么?” “回将军的话,在下也不知道。”使臣行了礼,“能否请将此信交给县主。我们安南王说信中交代的很清楚,只要县主看到就知道了。” 赵勋和顾若离点了点头。 顾若离出声道:“我就是。” 使臣一愣打量了她一眼忙将信奉上来,顾若离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过,脸色越看越沉,那边使臣将安南国内的事和赵安申细说了一遍,“……原不过一人得了此病,后来被人恶意传播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如今我们安南已经成了人间炼狱了。” 他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不止安南,就连云南镇宁几处也有百姓陆陆续续的被传染,我们安南王也没有好的法子,所以……所以来求圣上协助,只要度过此难关,他愿意出以往两倍的进贡,此生将担负起边境稳定之责。” 这是安南王的承诺。 顾若离将信看完看向赵勋,道:“你料的没错,信是白先生写来的。” 赵勋微微颔首。 “圣上请看。”顾若离将信递苏顺义,回头和众人道:“是白先生写来的,当初他在大周时我们曾经有些交情……此刻才知道他就是安南的新王。” 杨文治也有些惊讶,因为他是见过白徵的。 没有想到那个年轻人居然是安南的新王。 “白先生写信来问我,可有法子治疗预防天花,如今安南已是尸横遍野。”她说着叹了口气,蹙眉看着赵勋。 赵勋没说话。 “白姑娘也在那边?”赵安申放了信看着顾若离,“这么说她从京城失踪后就去安南了?” 顾若离摇头,“应该不是她自己去的,而是被人带去的。” “朕会考虑。”赵安申看着使臣,“尔先下去休息,等有了决议再告知你。” 使臣应是行礼,被苏顺义领着出去。 随即,大家都看着顾若离……如果有把握,能帮当然是要帮的,毕竟安南也是大周的属国,且都是新帝彼此建立信任和附属的关系很重要。 “七爷。”顾若离看着赵勋,“我们……”她想去试试,碰见天花是早晚的事,她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去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呢。 这真的是实实在在的一件对百姓来说莫大的好处。 不再怕天花,可以大规模普及牛痘。 将来,天花就不再会是大周最可怕的传染病之一。 就算不成功,她也能告诉大家预防,也能……见一见白世英和白徵。 “嗯。”赵勋懂他的意思,颔首道:“我陪你去。” 杨文治也接了话,“老夫和你们一起!”先是大头瘟疫,再是天花,若真能治好以及防疫……他杨文治能亲眼见证这些也不枉活这一辈了。 “七婶。”赵安申从龙案后下来,激动的站在顾若离面前躬身行大礼,“安申替天下百姓叩谢七婶。” 顾若离扶着他,道:“此去路远,我要先回去和七爷商量一下,也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七婶要什么尽管吩咐。三位弟弟朕也会细心照顾左右!”赵安申期待的看着顾若离,这是他上任以来出现的第一件很可能影响深远后果严重的大事,他想做好,也愿意为此付出更多的努力和代价。 “我想想。”顾若离颔首,她现在想的还不够仔细,事情出现的太突然了,便道:“有什么要求,我定然会和圣上再提。” 赵安申应是。 ------题外话------ 以医开头,所以以医收尾,安南天花梗一直存到这里才写,o(╯□╰)o。 我明天要是能把结局弄出来我明天就更,如果更不了我可能明天回请假一天…应该不会超过两天的,所以各位么么哒! ☆、终章 赵勋和顾若离一起回了家,荣王翘首等在门口,见着他们回来就焦急的道:“我怎么听说你们要去安南呢,不是真的吧。” “王爷。”顾若离行了礼,“我们刚从宫中出来,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对于身为大夫的她来说,这是一次挑战也是一次试验,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不算白去这一趟。 不过,几个孩子她还是不放心。 “你这孩子可真是。”荣王叹气余光看了一眼自己儿子,想说话可是不敢,还是缠着顾若离讲,“你们放心去吧,我在家里看顾三个孙子。” 顾若离行礼,道:“若我们要去,恐怕这一两天就要动身,三个孩子就请王爷您多费心了。” 荣王摆着手一脸的无奈,“去吧,去吧,我在家呢。” 赵勋看了一眼荣王没说话,和顾若离一起进了内院,在暖阁坐下来她问道:“小杨大人是不是也给你来信了?” 大概还和赵勋说了什么事。 “嗯。”赵勋颔首拿了封信递给她,她接过来看了一眼,杨清辉这封信里的内容远比给朝廷的信要言重很多,云南的天花根本不是一两个的事,而是一整个镇子染了一多半的人。 他现在派兵将整个镇子都困住了,按照顾若离早年治疗大头瘟疫的办法,将未染病的和已染病的都在镇子里隔开,再派大夫进去消毒。 但是天花和大头瘟疫不同,大头瘟疫是传染快死亡快但是有药治,天花不同,传染快死的略慢点但是无药可治。 染上了,就是凭运气了,能熬过去最多一脸麻子但是命还在,若熬不过去…… 那就只有死了。 “这么严重。”顾若离放了信看着赵勋,道:“这是安南那边的祸乱波及过来的,是有人想要挑起新王和大周的矛盾?” 想要借刀杀人。 看来白徵的对手不简单啊。 “想借也要有这个本事。”赵勋手指轻敲着桌面,淡淡的道:“你将治疗天花的方子写下来,我带几个大夫过去。” 他的意思,顾若离留在家中,他带人过去。 “我不去?”顾若离一愣坐过来看着他,“你一个人去,我在家焦心难受,还不如跟着你去呢。更何况,我的办法我自己去都没什么把握,何况让别人做呢,我更是不放心了。” 赵勋蹙眉看着他。 第514节 “我不会有事的。”她低声道:“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而且,我打算从书院调个学生一起带着,也让他们历练一下。” 人手多了,办事也容易。 赵勋摸了摸她的手,问道:“不怕?” “怕啊。”顾若离叹气,“我们一走儿子们没爹娘在身边就好可怜。” 可是,要是她成功了,他们三个知道了,也会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骄傲的。 所以,她非去不可。 “那就去准备吧。”赵勋道:“后日一早启程。” 顾若离点头在桌子上取了笔墨,铺开纸仔仔细细的将她要准备的东西和事情都列了下来,等列好了已经是半夜…… 第二日她去了青囊书院,将要去安南的事告诉了所有学生,她话一出顿时底下一片嗡嗡之声,议论起来,有的人惧怕有的人兴奋,有的人跃跃欲试…… “先生。”岑琛道:“这次还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顾若离是要带一些人,岑琛无疑是最好的,比刘大夫和方本超他们这样家眷念着的更好,“好,那岑大夫你去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就启程。” 岑琛应是而去。 韩苗苗在下面急的挥舞着手,“先生,我和翠娘也想着跟着您去,我们能帮忙的,也不怕苦累。” “嗯。”顾若离点了头韩苗苗和翠娘高兴不已,她们话落,下面一阵阵请愿的,顾若离挑了两个有经验的大夫和两个新收的学生。 将书院的事交给孙道同几个人,她和杨文治一起回城里,临分别时杨文治道:“明日一早老夫在城外等县主。” “好。先生记得多带两件厚实的衣物,这一路至少要走一个月,路上可能就要冷了。” 杨文治颔首而去。 顾若离回去看着三个小不点,围着桌子坐了一圈,顾引之道:“娘,您要出门?” “嗯。娘要出门。”她说着摸了摸顾引之的头又看着晖哥儿,“娘走的急,我们老三的抓周礼都来不及看了,等娘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晖哥儿不懂,也体会不到离别的愁,但是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他感觉到了,也不闹腾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 “娘,你什么时候回来。”赵含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顾若离心疼的道:“最快,也要过了年才能回来,等娘回来我们祥哥儿就已经三岁了。”又道:“不过,娘答应你一定早点回来。” “嗯,嗯。”赵含之点着头,拍着胸脯,“我一定照顾好大弟和二弟。” 顾引之点头,晖哥儿指着大哥,“坏!” “你再说一句,等娘……”等娘走了我就把你丢出去。后面的话他没胆子,就冲着晖哥儿瞪了瞪眼睛。 晖哥儿抬脚踢哥哥,兄弟两人就在桌子底下,你来我往的倒腾起来了。 没良心的小家伙,顾若离抚额头,觉得赵勋说的对,养儿子没用,这两个东西她都要走了也不嚎两嗓子哭一哭表达一下不舍。 “娘去收拾东西去了。”顾若离哼了一声,顾引之看了一眼老大老三跟着娘后面,“娘,我帮您,” 顾若离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笑着牵着老二的手,道:“还是娘的朗哥儿好,知道心疼娘。”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斗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决定不管了。 一个都不吃亏,打哭了她再罚。 见着娘走了,赵含之哼了一声也跟着下地,晖哥儿也跟着喊了一声,“娘……”也跑过去了。 顾若离收拾衣服,摆了一件棉衣在床上,赵含之就趴在床上好奇的道:“娘,还没冬天。” “现在不冷,过段时间就冷了。”顾若离回道,赵含之一愣,“啊?” 好像刚刚意识到他爹娘这一回真要走很久呢,这都带着棉袄了。 “爹。”顾引之看到赵勋从外面进来,三个孩子一起行礼,行了礼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晖哥儿在一边假忙活,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朝顾若离的行礼里塞,顾引之就跟着后面,念着,“这些是你的,娘不用。” “坏!”晖哥儿瞪哥哥,把哥哥拿出去的东西又统统塞了回去,还护着一副不让哥哥再拿出去。 赵勋就坐在一边看着三个儿子闹腾,视线又落在顾若离的肚子上……还真是想要生个闺女。 顾若离收拾好了又带着三个儿子去了郡主府,方朝阳也知道了他们夫妻要走的事,就道:“三个就放这里吧,你们安心去就行了。” “我真要和您说这件事。”顾若离道:“若是放这里,那王爷肯定要经常来的,到时候您不要和他斗嘴了。” 方朝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晚上,一家人在郡主府用晚膳,荣王大摇大摆的进来,方朝阳难得的没有赶他,一顿饭吃的安安稳稳的。 第二日一早三个儿子早早就醒了,顾若离在门外牵了马看着荣王方朝阳抱着牵着的三个小不点顿时心中酸涩不舍,三个小家伙却是没心没肺的冲着她摆手,哪有半点不舍。 难怪说养儿都是讨债的,顾若离愤愤不平的上马走了! 青囊书院并着大夫一共十六个人,都是会骑马的,所以速度很快,至于辎重则是在后面由周铮和胡立押着……杨文治毕竟年纪大了,跟着赶了两天就以后跟着周铮他们一起,坐着马车了。 一路上,赵勋不断收到安南的来信,每一封信的内容都要比前一次严重,顾若离斟酌着给白世英去了一封信。 微暗的篝火下,她趴在马鞍上,赵勋在一边看着,道:“明晚我们找间客栈休息吧。” “不用。”顾若离回头看着他,“大家精神都还好,不如趁着天气还暖和多走点路,后面就要渐渐冷了。” 赵勋望着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她接着写信,赵勋则去和几个属下商量事情,他们这一去说不定还有战要打,所以虎贲军已经早一天出发,会在沅江附近等着他们。 顾若离将天花的接种方法在信中大概告诉了白世英。 白世英对这些的实际操作的熟练要远比她有技巧和周到,说不定她没有到白世英就已经想到办法了。 信第二天送走,他们一行人接着上路,顾若离独自骑马大家都走的很快,一开始的几天还很兴奋,因为要出远门还是横跨了整个大周,可是走了二十多天以后大家就都沉默下来。 气温骤降,骑马不再是有趣的体验,一天下来脸被风吹的开了列,大家累的倒在火堆旁就开始睡觉,说话都没了力气。 韩苗苗翠娘并肩靠在一起,翠娘道:“没想到真正赶路的时候这么累,当初你们……”她压低了声音,“你们打到京城来的时候,路上是不是也这么累?” “比这个可累多了。那时候可是寒冬呢,冻的我手满是冻疮。”韩苗苗低声道:“还有脚,一进房间里鞋上的冰坨子化开后才有了知觉,就又疼又痒,用药水泡脚后才会觉得略舒服一点。” 翠娘啧啧惊叹,指了指那边的火堆,“我们也去听听。” “好。”两个人就挪到对面,顾若离原本和杨文治以及齐戎几个人在说商讨药方的事,说着说着打盹的人不再打盹儿了就过来听着,大家否决一味药又添进去一味,就这么来来回回的,不知疲倦。 两个月后他们到了滇南,杨清辉派人在闸口等着他们,虎贲军已扎营在镇宁附近,对面就是安南,一行人又走了近十天终于到了镇宁。 “赵将军,县主!”杨清辉在镇宁驻军衙门口等着他们,一进镇子里他们就感觉到这里和别的地方的不同,异族人多且不说,而且看见他们汉人来目光中隐藏着敌对。 而且,镇宁的守卫明显要别的地方更加的严一些。 “杨大人。”众人纷纷和杨清辉行礼,杨清辉一一回了又看到伯祖父从车里出来,忙过去扶着,道:“大家舟车劳顿快和我进衙门休息一下,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一年多不见,杨清辉比在京城的时候消瘦了许多,有一种人入中年后的沉稳,但又多了一些月朗清风般的亲和。 大家散开去了各自的客房休息,杨清辉请了赵勋和顾若离在书房落座。 “现在是什么情况。”顾若离有些焦急,他们路上走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早期得病的人能活的应该已经痊愈了,死了的早就死透了,她问的是传染的情况。 “明天我带县主去看看。当初和您说的一个镇子上有近半的人得病,上个月那镇子只剩下了十之二三的的人活下来,其他的人……我让人抬去深山里烧了。”他顿了顿又道:“还有衣物也按照你的说法悉数烧掉了。” 顾若离凝眉,情况和她想的差不多。 “现在的情况是,不但那边了,还有周边的两个庄子里都有人染上,村民们自发的将人送山里隔离了,现在到底里面是什么情况,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没有人知道。” 他要管的事情太多,实在分身无暇了。 “除了这两个地方外,沅江也出现了几列,但其中有一个孩子族中地位不同,他的父亲是族长,所以他不同意将孩子送走隔离,以至于……那个孩子现在还在村里。” 顾若离点头看向赵勋,赵勋喝了口茶放了茶盅,问道:“安南那边这几日如何?” “有的城几乎成了空城。”杨清辉想到那种场面便有些受不住,无论是谁遇到那种尸横遍野的场景,都会受不了,“听说几处都发生了暴乱,谣言说新王乃是不祥人,以至于一登基就发生了这种大规模的瘟疫。如今新权动摇,国本不稳。” 在这个时候不止住天花肆虐,做什么说什么都是虚的。 “你和那边联系过吗,白先生你应该见过吧?”顾若离道:“白世英你见过吗。” 杨清辉摆手,又回道:“两边都封锁了,我和安南的新王还不曾见过,但是有书信来往,至于白姑娘,前几日还给我来过信,她的自有并未受到影响,似乎一直跟着那边的大夫在研制新药。她信中问我你何时到,那时候你们刚入境,我便回信估算了你们来的时间。” 顾若离也打算和白世英还有几位一起研究一下,她有两个方法,一个比较快但是效果并不算好,另外一个则是略慢的,且到底如何提炼她还要再做几次试验。 “那你速速派人去告诉她,就说我到了。”顾若离和杨清辉道:“我在路上给你画的图纸,你有没有照着样子让人做出衣服来?” 她画的是加厚的隔离服,没有新科技的材料,但是略挡住一些接触和隔离总是好的。 “做,做好了。这半个月我们赶制了六百套。”他说着和两人道:“稍等一下。”话落开门出去,过了一刻就提着两件衣服回来。 一件墨黑的男式的隔离服,连身服装并着涂了防水漆曾的手套,帽子一直兜住脸,只露出用纱隔着的口闭眼的位置。 女式的则是白色的,和男式相当但要小很多。 材料都是顾若离建议的,也是她和杨文治几位大夫一路过来商量出的结果。 “和我想的一样。”顾若离将男式的衣服递给杨清辉,“让所有将要和我们一起去疫区的人都穿上,我这里你留下三十套就行,若是可以再多做一点出来。” 杨清辉一一应是,顾若离提着女式的衣服,和他道:“我让苗苗过来,一会儿将大家召集过来,给大家演示一遍这衣服如何穿,在疫区要如何防备。”又道:“我让你准备的药材在哪里,我要取一部分出来先煎出来,再给我几个大缸装要,还有牛车。我们略休息吃点东西就出发。” 时间不等人,病她并没有办法治好,去了只能帮着得病的人尽量减少痛苦……最终要做的,还是预防和隔离。 “好,病区的事就交给县主您了。”杨清辉第一次和顾若离共事,也第一次感受到她在做事时的严谨认真,就连和赵勋说话也是公事公办不留半分私情,他眼中不由露出敬佩的样子。 “嗯。你派几个当地的人给我们,每到一处都要找几个能听懂我们的话也能说本族方言的人过来。”顾若离说着打开门出去,又想到什么看着赵勋,“七爷记得穿这衣服,虽不一定有用,但一定比你们暴露皮肤任意接触要好。” 赵勋颔首看着她道:“稍后就穿。” 夫妻二人就对视了一眼,又恢复到以前合作时的状态,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互相配合互相支持,她微微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回去略梳洗了一下召集了所有人出来,让韩苗苗演示过衣服怎么穿,又教会了衙门里的捕头,让他带着衣服去告诉所有人。 一个时辰后,药煎好装入翁中,顾若离就带着三十个人的队伍骑马驾车有着衙门里的捕快开路,往清泉镇而去。 清泉镇靠近安南,离的很近,近到翻过一座十来里路的森林就到了,所以,这里最先染上瘟疫……听说是因为有染病的人半夜逃出森林躲在了清泉,最后,病情是从一个好心给他看病的大夫传出来的,就这样,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清泉的百姓都染上了。顾若离站在集镇外面,这里设了关卡,比上次大头瘟疫时还要严密,但是不同意当时的官员态度,杨清辉要仁慈很多,他只是隔离了,却不曾将所有得病的人烧死。 “你们是京城来的大夫吗。”隔离守备的军士见着一队人过来,忙带着人迎过来,岑琛抱拳,回道:“我们正是从京城来的大夫,还请你打开闸门让我们进去。” “进去是能进去的。”那几个人显得很高兴,京城来的大夫当然比这里的大夫要好,而且听说来的还是那位举世闻名的静安县主,有她在这一次天花瘟疫肯定能熬过去,“但是你们进去以后,轻易就不能出来了。” 虽然知道意思,可是大家还是皱了眉,顾若离带来的学生就有人跟在后面嚷道:“这里治好了我们当然就要出来,要不然别处怎么办。” “可是……你们进去了说不定会染病,很可能会……” 两面就争执了起来,顾若离摆了手,对方说的确实如此,她回头看着杨文治,道:“先生,你看我们要不然分成两路,一路在外面守着,要是我们有进展了,你们还能立刻去别的地方救治。” 杨文治顿了顿,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们就将大夫和学生分成了两路,顾若离和杨文治带着十五人先进了里面,岑琛则领着剩下的人在外面候着。 镇子原本应该是个繁荣的镇子,街面两边店铺林立,但是现在里面死气沉沉,包子铺不再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胭脂铺子里也没有婆子上街来拉着小姑娘们进店试试他们新制的口脂。 第515节 “那些得病的人都在哪里。”顾若离回头问来迎他们少年,十八九岁的样子,以前在饭馆里做小厮,他爹娘前两天就死了抬后山烧了,他本来可以走的,但是却说要守孝非要留下来。 少年叫秦义中原人,七八岁的时候跟着爹娘来这里谋生,所以这里好几个族和寨子里的话他都能说也都听得懂。 “大夫。”秦义指着街道末尾的左边,“在那个后面,当时那个安南人就躲在周大夫家后院的巷子里,后来周大夫生病,他家里的老老小小也跟着都得病了,那边是最先传开的……所以杨大人就让没得病的人挪到西边去住,南面就住着得病的人。” “那现在那边还有多少病人。”顾若离在街口停了下来,秦义回道:“我没有数过,但百十个人肯定有的。”说着垂了眉眼叹了口气,“大刀也生病了,他是我好朋友,已经发烧烧了四天了,恐怕活不了了。” 顾若离嗯了一声,回头跟着她一起来的周大夫和几位学生道:“你们将药都沿路洒了,再去西面找百姓来一起搭着灶台煮,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漏。” “是!”众人应是,各自忙活起来,顾若离看着秦义,道:“你带我过去。” 秦义应是,众人穿着“隔离服”随着秦义去了隔离区,说是隔离区,这里并没有搭闸门更没有人看守,若是想要过去的人,还是随时都可以去。 一进入巷子里就有股奇怪的腐朽的气温扑鼻而来,是尸体的腐败味,是病人的颓败气。 “这个院子原本住了几个人,不过……”不过都死了,秦义说着指了指前面,“那边就是周大夫家的院子,他们家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子住在里面,不过他运气好,脸上虽留了好多麻子,但是人没有事了。” 只要好了,就不会再得了,顾若离道:“他恢复的如何,你能不能带他过来?” “恢复的挺好的,我喊他过来。”秦义说着上前去砰砰拍着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个披麻戴孝满脸斑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秦义指着顾若离,“俊子,这是京城来的大夫,想见见你。” 周俊打量着顾若离一行人,又打量着他们古怪的穿着,视线重新落在秦义的面上,声音嘶哑的道:“大夫有什么用,来了还不是等死。” 随着就要关门。 “等等。”顾若离推着门看着他,道:“我们人手不够,想找你跟着我们一起帮忙,你得过一次了就有免疫力,许多事我们不能做的,你却能!” 周俊没说话,盯着顾若离露出的两只眼睛看。 “我们现在需要你这样得病康复的人帮忙。”顾若离沉声道:“让这个病就在清泉终止,让更少的少年不要再像你这样……”家破人亡。 周俊扫了一眼顾若离,推开她的手反身啪的一声关了门,闷闷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你们走吧,我帮不了你们。” 顾若离蹙眉,秦义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大夫。” “算了。”顾若离和指了指前面,和秦义边走边道:“你没有被传染,是因为小时候得过吗。” 秦义摇头,回道:“没有。” “那……”几个人在另外一个院子前面停下来,顾若离道:“你家曾经养过母牛?” 秦义听着一愣,顿时点着头道:“您怎么知道的,我家以前养了两头母牛,我爹本来是要卖掉一头的,后来我娘生我奶水不过,他就两头都留着了,那牛一直到我们来这里前才卖掉的,我每天早晨都会去挤牛乳喝呢,小时候我就比别人长的高长的壮,我爹说是因为我一直喝牛乳缘故。”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爹娘都不在了。 “县主。”韩苗苗好奇的道:“喝牛乳的人不会被传染吗。” 顾若离看着她,道:“路上不是和你们解释过吗,你都忘记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因为牛的乳头会容易得一种叫牛痘的病,人常接触也会被传染。这种病被传染后不算重后,可能就几个水泡就痊愈了,但是得了这种病的人以后就不会再得天花。” “是的!”顾若离叹气,“可惜,现在想要得到这些并不容易。” 秦义惊讶的看着顾若离,呵呵笑道:“京城的大夫和我们这里的大夫就是不一样,懂的也多。” 顾若离笑笑,跟着秦义进了个院子。 院子里的气味更重,一股脓臭味,韩苗苗顿时干呕了一声,拿帕子捂住了口鼻,一行人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光,两张床头尾相连,床上各两头躺着两个人,一边是两个老人,一边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怎么会这样。”翠娘和韩苗苗惊呼,就看到床上躺着的几个人满身的水泡,有点像被开水烫了一下起的水泡,一排排一片片连在一起,只有眼睛是好的,其余的地方全是这样大大小小的水泡。 有的水泡破了正朝外冒着水,有的成熟了流出浑黄的液体,气味很臭,看的人头皮发麻。 “想不想喝水。”秦义走过去看着几个人,躺着的年轻男子回道:“阿义,你看到我家毛毛了吗。” 毛毛是他的儿子,今年七岁,不过在前天就死了,秦义撇过脸去又转了过来,点头道:“他好着呢,在西面的柿子胡同里住着,有大夫照顾着,除了脸上一点麻子,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年轻人松了口气,说话似乎很艰难,满脸的痛苦,“麻子就麻子,以后好好做事挣钱,还是能娶到媳妇的。” 秦义点着头应是。 “我看看。”顾若离上前去拿手帕搭在年轻的人手腕上号脉,过了一会儿收了手,秦义问道:“怎么样大夫。” 顾若离回道:“已经到中后期了,就看这两天他能不能熬过去。”她话落回头对韩苗苗道:“将药拿来让秦义喂了。” 天花病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全身大面积溃烂脓创而引发感染导致败血病而致使死亡。 她预备消炎方子,手中还有一些白世英走前留下来的白药,来时点算过,一共四百二十一粒,她不知道够用不够用,但是当下是先见到谁就救谁。 最好的,是立刻见到白世英,让她将白药多制作一点出来……不过,她认为白徵带白世英来安南的一个原因,应该就是为了白药,她既然来了又遇到这样的事,必然是制出了许多的白药。 韩苗苗应了是,将煎好的药端出来。 顾若离又看了年轻夫人的水泡,看过两个老人家的水泡,重新回到这边指着年轻妇人,道:“用她的吧,她的症状轻一点。” 她话落,秦义惊讶的问道:“大夫,要水泡做什么?” “取脓液。”顾若离道:“放在健康人的身体里,做人体试验。” 用病症略轻的人脓液要相对安全一些。 将皮肤割开将脓液放进去……实际上她是第一次这样做,在现代根本不再需要考虑这些。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重新思考,做一些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原始试验。 “什……什么?”秦义听了吓的不行,“那……不是要得病的。”他们避之不及,现在居然要将这些东西放身体里,不是找死吗。 顾若离道:“暂时和你解释不清楚,你在一边帮我的忙吧。” 秦义哦了一声,喂了几个病人吃了消炎药和药,他帮着顾若离挤脓液,翠娘看着跑出去在院子在将中午吃的馒头都吐了出来…… 她吐完了擦了擦嘴又回来,尴尬的道:“对不起县主,我……” “没事。”顾若离回头看着她,道:“等这里弄好了,你们跟着秦义去找几个康复了的病人,让他们帮着去发药。” 翠娘应是,韩苗苗问道:“县主……那谁来做实验?” “我自己。”顾若离看看取的差不多,就盖好了瓶子起身,和秦义道:“我想住到周大夫家的院子里去,你能不能和那个少年说一声,他不会被我传染,所以,若是我生病的话,他能帮着我照顾我一二。” “不行。”韩苗苗拉着顾若离,“让我做实验,要是我生病了您还能想别的办法,可要是您出了事,我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主心骨了。” 顾若离蹙眉,她主张的实验怎么能让别人去冒险,“先不要讨论这个,把紧要的事情做完。”她说着又看着正在发愣的秦义,“去告诉大家,康复的人不会再被传染,让他们自由活动帮助别人。” 秦义应是放了药碗跑了出去,又想到什么,回头来看着顾若离,“大夫……要不然我帮您做实验?” “不用。”顾若离笑着道:“你有免疫力了,做不了。” 秦义哦了一声,就跑走了。 顾若离又看了十来个院子,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养病,而更多的人家已经绝了户。 顾若离又重新去了周俊那边,站在门口等着,隔着门她能听到秦义和周俊的说话声,韩苗苗跟着她劝着,“县主,让我来吧,我身体比您好多了。” “我知道你怕我出事。”顾若离道:“我心里有数,就算有事也顶多发烧而已。”其实,重要的是后面的再试验,要是没有反应,就表示她现在做的就成功。 还有个方法更方便,用棉花沾了脓液塞在鼻子,这样的效果却不如直接放在伤口里好,或着将痘痂碾成粉末吹进鼻子里。 更好的,当然是种牛痘,只是现在的条件不被允许。 院子门打开,周俊站在门口看着她,他看了一会儿将剩下的半扇门一起打开让了道,顾若离看着他道:“多谢。” 她和韩苗苗进去,顾若离在中堂坐下来,周俊走过来看着她,站在她面前伸出手,“用我试,我命大。” 她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话,笑道:“你不行,只有没有得过的人才可以。” 周俊愣了愣收回手,道:“那你就住在这里,我会照顾你。” “多谢。”顾若离笑着道:“劳烦你带韩姑娘去烧点水。”她将药箱给韩苗苗,“把刀煮了消毒。” 韩苗苗犹豫了一下应是而去。 过了一会儿东西都准备好端来,大家都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顾若离迟疑了一下脱了外衣,将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又将刀递给韩苗苗,指了个地方,“就在这里,划个十字出来,入口深点。” 韩苗苗红了眼眶拿着刀手都在抖,哽咽的道:“……您在路上都没有和我们说要用这个方法,您为什么不早点说。” “说了你们都要害怕的,再说,只是试验成功了以后再讲也不迟。”不做这些,他们就是白来,让大家挺过去还不是一样的,根本不需要他们长途跋涉来这么多大夫。 “可是……”韩苗苗抹着眼泪,“可是您都没有和将军说一声,他知道我这么做,一定会怪我的。” 没有人知道,这刀划下去脓液和血液融合后会发生什么事,或许她只是发烧一天然后就痊愈,或许……她就真的得了天花危及生命。 “没有可是。”顾若离蹙眉道:“总要有人第一个尝试,是我提出来的,当然由我来试。” 韩苗苗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拉着顾若离的手,刀怎么都划不下去,顾若离看着不耐烦,叹气道:“行了,我自己来吧。” “我……我来。”她摇着头刀尖搁在皮肤上重重一划,白皙的手臂上顿时出现一道口子,再横过来一刀血已经滴滴答答的落下来,顾若离开了小瓶子倒脓液进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周俊和秦义看的胆战心惊,顾若离拿布擦拭着手臂,解释道:“这叫人痘,我们也可以像秦义那样种牛痘。” 几个人听不懂,看着顾若离将手臂处理干净,她看着韩苗苗,道:“不着急,要是我成功了,你们都是要种的,过段时间要去安南,那边疫情更重,不提前种好这些,我也不放心带你们去。” 韩苗苗点头,给她止血。 “这里应该养乳牛的很多吧。”顾若离问秦义,秦义点头道:“离这里有点路,要翻一座山,那边的族人都有喝牛乳的习惯,所以母牛也很多。” 顾若离点头,道:“那过两天让杨大人派人跟着你去那边看看,你知道得牛痘的牛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秦义摇头,顾若离笑道:“等会儿我细细和你说。” 她不便再出门,就吩咐了韩苗苗出去办事,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轮流去照顾这边的病人,天花病人若护理得当,康复的几率会提高,所以众人都忙活了起来。 反倒顾若离闲了下来,坐在院子里和周俊说话。 “我爹也是大夫。”周俊道:“他在这里很有名,大家生病都会找来看。” 他说着垂着头,满面的悲恸。 “他是好人。”顾若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要不然他也不会给那位安南人看病,虽结果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是他的初衷是值得我们敬佩的。” 周俊很惊讶,“真的?可是他们都说是我父亲害死大家的。” “有的祸避不开。你们这里离安南那么近,就算那个人不来,这里也可能不会幸免。”顾若离道:“你不要耿耿于怀,这结果没有人想得到。” 周俊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院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惊了他们一跳,就看到赵勋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和我说。”他站在顾若离面前,一身怒气满面的担忧,顾若离起身看着他也是蹙着眉,“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这里病气太重了。” 赵勋拉着她的手起来掀开了袖子,就看到上面显目的疤,脸色更加的难看。 “没事的。”顾若离道:“我是大夫,我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周俊无声的回了房里。 “你快回去。”顾若离看着他担忧的道:“也不穿隔离服就这么进来了,要是染病了怎么办。” 第516节 他伸出手来,沉声道:“给我也种,我陪你一起。” “等我好了,确认没事了再给你种。”她说着,想起牛痘的事来,“你派人跟着秦义去找乳牛,再找个兽医跟着,但凡生了牛痘的牛都带这里来,我要用。” 赵勋没说话,直直的看着她,她笑着道:“快走吧,三个儿子还小,我不会死的,你相信我。” “什么时候会有反应。”赵勋没准备走,他来这里是为了平息戍边暴乱,为了安南政权稳定,可是这不代表他愿意看到顾若离为了别人去冒险。 顾若离回道:“如果快的话今晚我应该就会发烧,得出结果应该在两三天后。” 赵勋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不要担心。”她柔声道:“我是大夫,我的心里有数的,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贸贸然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再说了,最坏的事就是我试验失败得了天花,可是就算得了天花我也不定会死,我们带了这么多的药,还有白姐姐做的药,顶多……我病好后落了一脸的麻子,你会嫌弃我?” 他将她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道:“若你死了,我便平了安南再去找你。” “和安南有什么关系。”顾若离嗤笑一声,赵勋蹙眉道:“祸因他们而起,自由他们来担责。” 她笑着摇头,推着他出去,“你快离开这里,出去前记得周身衣服都脱了换掉,还有手脸都要用药水仔细清洗。” “我明天再走。”他不放心,而且也不安心,“疫情都已经扩散,不着急这半天的时间。”话落,左右看看,“晚上你住哪里?” 顾若离拧不过他,就指了院子客房那边,“那边,我将苗苗他们指派出去,没有想到你却是来了。” 他在院子里坐下来,陪她说着话。 顾若离并没有什么反应,除了手臂有点疼以后,其他的一切正常,晚上和秦义还有周俊一起吃过饭,顾若离交代了两个少年,“再各家各户去巡视一遍,若有人烧的太高就再给一次药,若情况还算稳定就不必多管。热水烧足了,不要让他们脱水了。” “是。”秦义点着头,“我们又找了几个人来帮忙,顾大夫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做好的。您养好身体,我们……我们等您好起来。” 顾若离和两人道谢,看着两个少年一脸朝气的样子,不由对事情的结果也升起了更多的期待。 院子里安静下来,顾若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着赵勋道:“我有点低烧了,你扶我进去睡会儿。” “好。”赵勋索性抱着她进了房里,将她平放在床上,她眼睛有点睁不开,握着赵勋的手低声道:“反应上来了,可能要昏睡个一夜,到快要天亮的时候你来看看我,要是起了二十个以上的疹子你就给我吃药,若是不超过就没事,给我喂点水就好了。”又道:“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都是正常反应。” “睡吧,我今晚就在这里不走。”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烧越来越高,身上也烫的厉害,但是并没有起疹子的样子,顾若离道:“帮我将衣服脱了,剩下肚兜和裹裤就好了,到时候你检查起来也方便一点。” 赵勋颔首,无声的帮她解开衣领,将外面的衣服脱了盖上被子……半夜的时候顾若离要喝水,他小口小口的给她喝了一点,她又沉沉睡着,似乎睡的并不踏实,不停的说着梦话。 他靠在她头边认真听着。 话断断续续的,能听得清却听的不大懂,“老师……我下乡的事已经考虑清楚了,若是顺利我六年后再回来,我到时给您打电话。” “六年不久,一眨眼就过去了。”她低声说着,带着一丝期待的样子,“那里偏僻,山民们生病想要去医院太艰难了。” “老师,我安全到达了,过几天我将报告发邮件给您。” “老师,我刚刚给一个产妇接生了……”她声音很慌张焦急,“有血崩的迹象,我将具体情况短信发给您了,您看看我这样用药行不行。” “别乱说,等我从山里回去收拾你。听说学校宿舍楼新修了?我们原来的宿舍还在吗,老师的职工宿舍也换了吗。” “救命……救命……”她摇着头,脸通红通红的,赵勋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开始咳嗽起来,也反射性的抓着她的手,“你们怎么来了,快出去,这里火太大了,不用管我,快走。” “我走不了了,烧伤面积太大,出去无法立刻就医还是要死。”又道:“帮我论文带出去,帮我交给老师……” 赵勋忽然紧张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娇娇,娇娇我在这里!” 她的梦话戛然而止,开始喊着,“七爷……” 赵勋忽然松了口气,他不知道心头刚刚那是什么感觉,他总觉得那一瞬间顾若离就要从他生命消逝了,就要被在梦里救她的人带走了,带走了……他就没有娇娇了。 这辈子,谁都不能将她带走。 “娇娇。”他抱着她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我在这里,在这里。” 顾若离轻嗯了一声,轻的几乎听不清,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回应他,他高兴起来紧紧的将他箍在怀里,“你的试验一定能成功,你会好起来的,这一次也一定会如同你自己所言,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顾若离又嗯了一声。 外面,院子里传来走动的声音,过了一刻杨文治和岑琛几个人都进来了,隔着门杨文治焦急的问道:“县主可还好?” “在发烧。”赵勋舍不得放下顾若离,对外面吩咐道:“你们进来吧。” 门推开大家都进来门,赵勋将她的被子拢好抱在怀里,杨文治看见顾若离的样子惊了一跳上去试了体温,又检查了手心脚心,“这热度太高了,手臂上……”他看着一惊喊道:“把灯拿来老夫看看。” 韩苗苗将灯点亮端过来,杨文治照着顾若离落着伤口的手臂,看的触目惊心,“这伤口周围是不是水泡,你们来看看。” 大家都凑过来看,果然四周开始长了小小的红点,亮晶晶的白头。 “怎么办。”韩苗苗惊疑不定,岑琛也担心不已,“这是被传染了发病了吗。苗苗,去将剩下的药都拿来。” 赵勋看着顾若离手臂上刚刚发出来的疹子,拧着眉头道:“娇娇睡前说若是疹子数量少,不用理会,等她醒了再说。” 韩苗苗出去的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那就听县主的。”杨文治叹了口气坐下来,“我们都在这里陪着她吧。” 赵勋没反对,问道:“清泉的病人药都发下去了?” “都发了,如何护理也教给了那些病愈的百姓,接下来就看各自的造化了。”杨文治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看县主能不能醒了。” 醒了,就表示她的试验成功了,就可以给一些身体好的人接种,等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免疫时,那么天花也就不再可怕了。 他这辈子真的见到了预防的方法,也不算白活了这辈子。 大家都沉默着,都无法去肯定的说顾若离到底能不能醒。 下半夜,顾若离的烧越发的高,但手心和脚心还是冷的可怕,她瑟缩着靠在赵勋怀里,周俊拿了两床被子给她盖着。 “你们都去休息吧。”赵勋始终抱着她,不敢松开一刻,“明日各自都有事,别耽误了正事。” 杨文治应了带着众人就在隔壁房间里或坐或躺的休息。 赵勋摸了摸顾若离的脸,低着头看着她,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天都快要亮了,他才哑声道:“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你都是我的娇娇。” 这个问题,其实在很久以前他就感觉到了,她身体里住着的,就如她自己所言的那个“灵魂”并不是顾若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认识的就是这样的顾若离,至于真正的她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一生她在他眼前,能握着她的手,直到终老。 赵勋亲了亲她的脸,掀开被子细细去数她身上的疹子,有点数不清了,她的思维也更加的模糊…… 他开始紧张起来,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天色不知不觉的亮了起来,他眼睛熬的通红,杨文治他们过来查验过,又出去查看别的病人,将药分派去别的病区。 这里稳定后他们还要过境去安南。 “将军,您先吃点东西。”韩苗苗端着稀饭和馒头进来,“您一夜没睡又不吃东西,一会儿县主醒过来肯定要怪我的。” 赵勋接了碗一口将稀饭喝个底朝天,又三两口吃了两个馒头,便不再说话。 时间过的很快,又似乎很慢,快中午的时候顾若离的烧还是没有退下去,他靠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天色又渐渐暗下来。 夜里,顾若离似乎觉得自己醒了,她能听到周围的说话声,脚步声,她还听到了院子里的吵架声和打斗声,她想要睁开眼来,因为那两个说话的声音她太熟悉了,她喊着,“七爷……霍繁篓。” 是的,她听到了赵勋的声音,还听到了霍繁篓的声音。 不过,霍繁篓怎么会在这里。 “娇娇。”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恍惚睁开眼睛,就看到赵勋站在床前焦急的看着她,她笑了笑道:“我有点渴,给我喝点水。” 他倒水过来扶着她喝了,她感觉好了一点将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胳膊上的红疹子很小,像是不小心引起过敏的症状,并且,她能感觉到它们在慢慢的消失。 “怎么样。”他蹙眉问道。 她靠在床头摸了摸赵勋的额头,又量了自己的温度,颔首道:“没事了,成功了。” 没有大规模的起疱疹,没有难以熬捱的症状,只是高烧了一天一夜她就醒过来,除了因为高烧和空腹引起的虚弱外,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你请杨先生他们进来。”顾若离握着赵勋的手道:“你自己也快去休息,休息不够免疫能力会下降。” 他点头也不多言转身出去,顾若离忽然抓住他的手,他回头看着她,就听她问道:“霍繁篓来过?” “没有。”他淡淡一笑,道:“我去将杨先生他们请来,也要去办事了,你既没事了就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需要我帮忙,就遣人去告诉我。” 她笑着点头,挥了挥手,“夫君再见。” 他轻笑,看着她轻松活力和他说话,比什么都重要,他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就觉得外面的天忽然都亮了起来。 杨文治一行大夫就都来了院子里,顾若离已经穿好衣服出来,大家开始就种痘的事商量实施方案。 赵勋出了院子,院外拴着马还有一辆马车靠墙停着,他翻身上去就听到马车里有人问到:“她没事了?” 赵勋扫了一眼马车,拍马而去,马车在墙边逗留了一刻,似乎能听到里面若有似无的松气声,随后渐渐消失在院子里。 顾若离问杨文治,“乳牛可有找到?” “找到了七八头,我仔细检查过,确实是生了牛痘。”杨文治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若离道:“拿干净的瓶子去将牛痘的脓液都收集起来,若是结痂了就讲痂取下来碾成粉末。”又道:“再一些症状轻的病者,先将这些收集好,先将这一代的人都种上,等这一波平复后,我没去安南。” 杨文治颔首。 当天晚上他们挑着灯,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就给韩苗苗以及六位学生都种了。 个人反应都有不同,年轻越轻身体越好的反应就越小,尤其是韩苗苗只是低烧了一个晚上就生龙活虎的起来了,除了手上的疤,她连一个疱疹都没有发。 其余的五个人有一个和顾若离一样比较危险,但是两天一夜后醒了过来,一点事都没有。 顾若离放了心,派人去找赵勋和杨清辉,将结果告诉他们,“将这个镇子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集中种痘!” “好。”赵勋颔首,道:“不然,我先来?” 她轻笑,低声道:“明天牛痘会到,晚上我给你种牛痘,反应会更小也更安全一些。” 私心里,她到底不舍得让赵勋和她一样经历高烧发病的症状。 他摸了摸他的手没有说话。 第二日,赵勋将镇子里所有未曾得过病的人统统召集在镇头的空地上,他站在高出看着众人,道:“一个一个排队来,种痘,种了这个痘子,以后你们就不会再得天花,也不会被传染,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杜绝天花的传染。” “难道不是应该将得病的人治好再说预防的事吗。”下面有百姓质问,“不用先管我们,把病人治好再说。” 什么京城来的大夫,还不都是骗人的,也不知道朝廷给了多少银子补贴,跑这里来骗人。 赵勋目光一扫,脸色很不好看,老子媳妇为了你们种痘预防自己以身试险,你在这里和老子啰嗦,他懒得和众人废话,抬手打断杨文治要解释的意思,指着说话的人,道:“从他开始!” “你这位将军怎么这样。”那人被虎贲军的人拖出来,随即扒开衣袖,岑成拿着消毒好的刀过来,那人吓的嗷嗷叫,“……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作为,居然杀我们无辜的人。” “昏官,贪官!” 赵勋听着很不耐烦,和岑琛点了头,岑琛立刻在那人手臂上划了两刀,随即将脓液滴到伤口里,那人捧着手臂嗷嗷叫,道:“你们……你们太过分了,你往我肉里倒的什么东西,臭死了。” “天花脓液。”韩苗苗凑过来不怀好意的道:“从天花病人身上挤下来的,恶心死你。” 第517节 那人嗷的一声惊叫晕了过去。 赵勋让人带他下去休息,又看着慌乱做一团的几百人,道:“要杀你们易如反掌,现在是为你们好。识相的就快干脆点,不止你们这里一个地方。” 闹哄哄的,那些百姓就想逃走,谁也不愿意把胳膊划开滴那么恶心的东西进去。 更何况,这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明明没有得病,还非要让人得了,这事情有什么意义。 不是害人是什么。 这几个大夫加当官都是脑子不好。 这几百人就都被控制住,顾若离站在一边看着想要解释,可是现在去解释这些没有用,她低声对杨清辉道:“稍后让文书写个公告贴衙门外,让大家自己去读吧,免得闹的人心惶惶的,等明天我们去别的地方就不好办了。” 杨清辉颔首,看着她道:“你瘦了一些,感觉可还好?” “我没事了。”她含笑道:“稍后你和七爷一起,把夫人和孩子带着一起,我们收集了牛痘,稍后给你们种上,牛逗要比人痘的效果好危险系数也低。” 牛痘太少,她只能顾着自己人了。 “好。”杨清辉道:“县主已经亲身试过,我等就更加不能退缩了。” 她微微点头转头看着虎贲军们押着大家种痘的情形,心中感叹……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主动自发的来要求种的。 现场哀嚎声不断,顾若离顿了顿上前去站在赵勋身边,挽起袖子给众人看,“大家不要慌,这些是为了预防。就在前天我亲身试过也种了,不但是我,其他的六位大夫也都种了,安然无恙。所以,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保证你们没事。” 闹哄哄的那些百姓就停下来看着她,她和几个学生抬着手臂过去给大家看伤口,“一样的伤口,若我们没有亲身去试是不会让你们冒险的,相信我们,这样才是真正杜绝你们再次感染天花。” 他们手上的疤真真切切,那些百姓看着就都沉默下来,有人问到:“那那些得病的人,你们治好了吗,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探望了。” “我们来了七天,已经有十二位在康复中。”顾若离回道:“再等几天会有更多的人好起来。你们要相信大夫,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是为了看热闹,进了这里也不是为了休息,而是真正想要你们好,想帮助大家度过这次难关。” 她唱着白脸,再看看一边冷面红脸的赵勋,那些百姓就是心有害怕也不敢反抗。 大周历史上第一拨种人逗的百姓,就在这样诞生了,再很多年后牛痘在顾若离的推及下如同伤风咳嗽吃药一样普通的时候,清泉的百姓时常还得意洋洋的说起这些事,他们是第一批种牛痘的,是由静安县主和镇国将军亲自督促种上的。 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轻轻一笑。 顾若离留下来观察了三天,三天后这一批接近四百人的人痘种植者的症状都消失了,反应最重的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高烧了近三天,小腿和手臂上都起了疱疹,但是第三天后半夜就退烧了,身上的疹子也随之消失了。 而他们来时的感染的天花病人,在吃过消炎药得到护理之后,一百多人的病者只有初期进来时当天死去的两个,其余的人都活了下来。 他们紧接着又去了别的几处,效果都出乎意料的好。 唯一不乐观的是,他们的白药只剩下几十颗。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剩下的药肯定不够了,她看着赵勋,“要尽快和白姐姐联系上才行。” 赵勋和杨文治以及杨清辉和他的家眷种的是牛痘,反应小一些,几个人只有一老一小有些微的反应,其他种完后就如同没事人一样做事做去了。 “她在安南北河,离这里不远。”赵勋说着牵了她的手,在镇宁的街道上慢慢走着,他们来了半个月,这里渐渐地开始恢复生机,两边的百姓看到他们夫妻两人都远远的,用他们听不懂的话打着招呼。 顾若离和众人应理,又侧目看着赵勋,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对面。” “你来决定。”他停下来看着她,道:“这一次,你是主帅,我们都听你的指派。” 她掩面而笑,道:“行啊,那就明天下午吧,你负责带好你的兵,今晚我们各自开会将接下来的注意事项以及要做的事都讲清楚,明日申时出发。” “好。”赵勋看着她,蹙眉道:“这一次过去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事先和我商量,不准自作主张。” 他还惦记着她拿自己做实验的事情,点头道:“行,我知道了赵将军。” 他无奈一笑,柔声道:“回去吧!” 两个人回了衙门,杨清辉的常随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人一到就笑着上前来,道:“将军,县主,我们大人请你们去家里用膳。” 顾若离和赵勋都没有推辞,一起去了杨清辉赁的宅子里。 颜怡亲自下厨做的菜,端着汤碗笑盈盈的看着他们,道:“特意跟好几个人打听了,赵将军和县主的喜好,我学着做了几样,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怎么会,这一路来我没事一次像样的饭菜都没有吃着。”顾若离微笑和她一起进去,杨文治和几位大夫都在,大家说笑着坐下来,杨清辉端着杯子道:“这一次劫难顺利度过,皆仰仗各位,杨某代此地百姓谢各位!” 吃了就,大家将明天的形成商定,第二日下午他们就离开了镇宁进了安南境内,镇宁的百姓自发的来送他们,沿着长长的官道蜿蜒曲奇看不着尽头,却能分得清每一条挥舞着的手臂。 顾若离坐在马背上会看,轻笑,暗暗松了口气。 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许多,但是也只是这里,毕竟都是大周的人就算有外族,也终究是自己人……但是安南那边就不好说了,语言不通不说,连敌对的关系都不明朗。 连着在林中走了两天,夜里他们宿在林子里,赵勋带了一千人护送,另外五千虎贲营有事要办随后就到。 点着篝火,众人围着火堆烤着馒头,岑琛看着顾若离问道:“我们去了安南后,是要找乳牛种牛痘,还是和前面一样?” “人痘方便。”顾若离道:“若是人数太多,我们尽量将这个方法多交给当地的大夫,大家分散开比我们做起来要轻松多了。” 就是白药太少了,普通消炎退烧的药远不如白药来的好,这一次能有好的效果,主要还是白药…… “白姑娘在哪里等我们?”杨文治蹙眉道:“我听说剩下的药不多了,一进安南应该就要用药。” 顾若离回道:“说是在北河,离这里还有四天的脚程。” “不过她制药还需要十来天的时间。”杨文治说着微顿,正要接着说,忽然就听到四周密林里风声乍起,一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周窜起来,周铮喝道:“大家都不要走动,蹲下来。” 顾若离立刻拉着韩苗苗一起蜷缩下来,余光中她能看到暗处似乎有无数个影子在晃动。 是什么人,来偷袭他们的? 还是阻止他们入境的。 她的想法还未落实,就听到四周传来嗖嗖的箭离弦之声,划破空气带着浓浓的杀气铿铿定在他们脚边,身前。 “偷袭的。”顾若离低声喊道:“水壶呢,将火扑灭。” 她说着,抓了手边的水壶将水倒火堆里,转眼之间十几个火堆的火都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四周彻底暗了下来,顾若离耳边响起赵勋的声音,“对方人数不少,稍后我撕开西面的出口,你跟着大家往那边撤。” 这样的事顾若离都不问,只听他的吩咐,“好。我们的药都在车上,怎么处理。” 这些药都是他们接下来要用的,绝对不能丢。 “我会带出去。”他抬头四周一看,目光微眯略扫过沉声道:“明天中午前,我去找你,” 顾若离握着他的手,道:“好!我在那边等你。”又道:“你自己小心。” 赵勋轻嗯了声松开她的手消失在她的身边,她扶过杨文治低声道:“先生,我们走。” 杨文治颔首,跟着顾若离往西面走。 风声箭声在耳边呼啸,顾若离第一次感觉到安南内境的情况远比他们想的还要严峻! 行宫中,长长的桌案之后,一男子穿着深紫的绣蟒蛇图案的广袖脚踏朱红色马靴,大刀阔斧的坐在桌案之后,他对面立着一人身着墨绿的锦袍,将手中的信件递过来,道:“陛下,请您过目。” 男子拿过信件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将信丢在桌子上忽然起身往外走,他身后的随之跟着问道:“您打算亲自去接赵远山?” “嗯。”男子回道:“他千里迢迢来这里,地主之谊不敬不可。” 他身后的男子嗯了一声,道:“不过,赵远山来这里的目的可能不单纯,若是处理不好,他可是比大皇子一行人难缠多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要想对应之策。” “他鞭长莫及,所以安南对他来说如同鸡肋,他来的目的我知道,不过是想要谈好条件约束我一二,以保大周边境几十年无外患而已。”他负手停下来看着冷冷清清的宫殿,淡笑,“他与我所想一样,我为何不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男子转头看着对方,道:“隋景,霍繁篓可回来了?” “没有。”隋景回道:“他走前说半个月后回来的,现在还没回来,估摸着是碰见静安县主了。这世上除了那个女人外,也没几件事能大乱他的节奏了。” 隋景又道:“素璋。”话落他惊觉自己喊错了名字,又改了口,“陛下,可要我派人去找?” 白徵摆手,道:“我亲自去接赵远山,你留在这里照看。疫情未稳定前,一切都是虚妄。”他话落大步出了门,走在半路上就看到白世英从小巷中出来,穿着一件鹅黄的对襟褙子,人比以前瘦了一些,越加的清冷,看着他问道:“娇娇他们到了?” “嗯。”白徵回视,也不说过多的话,对于白世英他说多了也没有多少的用,“你可要一起去?” 白世英抿唇转身就走在了前面,白徵看着摇了摇头跟在她后面,两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白世英想起什么来,问道:“我族人,你如何安置的。” “在白家的宅子里住着。”白徵淡淡的道:“他们既是来到这里,我断不会亏待他们。” 两个月前,白夫人带着人找到安南来,白世英和白夫人见过,也见过白徵,许多事情说清楚说透了便没有再过多纠缠,白夫人就在行宫外住了下俩。 白夫人也在等,等白徵和白世英的结果,成,他们便留在安南,白家凭的药所以无论在哪里他们都能立足,不成,他们就带着白世英离开这里回白家寨子,有白世英这个传人在,白家定然会东山再起。 白夫人留下来的理由白世英知道的,但是她当下并不关心,她在等顾若离来,等顾若离带来克制天花的疗法。 就在几天前她听说了,镇宁那边的天花已经压制了,她还听说顾若离以身试险尝试过后,才推广让百姓们都接种了人痘。 但是具体如何操作她还不知道。 安南各处已经是民不聊生,就算不是同胞同族,可看到这么多无辜百姓死去,作为医者她也不能全然无动于衷。 这是她留在这里不走的原因,和白徵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徵跟着她看着她背影,岳庆城在死的时候告诉他,他并非他亲生的儿子,而是很多年前从安南偷出来的……他不姓岳不姓白,而是随着安南王朝姓李。 李什么?岳庆城去世后半年他就亲自查到了,他心里有恨却又恨的不那么真实,霍繁篓走青禾帮,他便也暗中开始做私盐做生意……生意做的不算大,但是银钱却已不少。 他回过安南,还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在这里开了药铺,现在安南境内最大的药铺就是他名下的,他接了岳庆城的手艺,安南的乞丐大周边境的乞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人在世总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所以他做了这些,却不曾想过他要回这里来争夺王位。 有了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应该是在草原上,白世英弃他而去的那一刻,他和隋景过沅江到了安南,回到宫中…… 随后历经了两年的内战,最终他赢了,他站在了这里,而白世英也站在这里了。 白徵目光柔和,牵过马来递缰绳给她,柔声道:“我们要赶路会走的很快,你若是受不住可以坐马车。” “不用。”白世英翻身上马居高零下的看着他,“白素璋,你不用假仁假义对我,也没有必要委曲求全,因为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对你的厌恶。” 她说着策马而去,白徵无奈摇了摇头紧随其后。 其实无所谓她说什么,只要能看到她在这里,他就心满意足了。 白世英很拼走的很快,白徵带着数千骑兵紧随其后,走了一天的路,夜里只是略休整了一下,两人没有再说话,天亮时他们到了北河,一进北河就明显感觉到气氛不一样,这里离王都远且一直都是大王子官辖。 所以就算白徵登基也得到了大周的认同,但是这里的权他还没有腾出手来收复。 街道上行人匆匆但都多没什么精神,整个城市中都弥漫着一种极其难闻的腐朽之气,白世英从马上下来,白徵看着她也随在她身后,低声道:“天花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是有人将以为天花病人的衣服四散出去,许多人接触过,然后就在几天之内爆发了天花瘟疫。 白世英四处看了一遍,低声道:“娇娇就在这里?” “还不清楚。”白徵看着她道:“他们在过境的密林里遇到了大王子的人,想必他打算阻拦赵远山他们过来,所以半路设了埋伏。” 白世英愠怒看着他,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们是来帮你的,你不去救他们,还在这里云淡风轻的说着话。” “你如何知道我不曾派人去。”白徵看着她,似乎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头,可手指动了动还是收了回来,“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迎他们来的。” 白世英蹙眉,没有耐心和他说话,只要一天不落实顾若离和赵勋一行人安全,她就是一刻都不会踏实,安南太乱了,乱到她无法想象……才来时会有男子在路上和她说话,一开始她以为对方是普通百姓来问路的,可没有说两句,对方就是一副色胚的样子。 夜里,白徵不让她出门,她也不出去,因为你不会预料的到,从这个门出去,还有没有可能再回来。 第518节 乱到这个程度,连她都觉得这个地方,需要明君来管制,否则,这里不会有将来。 “那你还不去?!”白世英不想和他说话,径直往前走,白徵随着她道:“我给你安排了住的地方,晚点我会来接你,你就在那边等我们。” 白世英看着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隋景上来,朝白世英拱了手,道:“白姑娘随我来。”话落,朝一边的巷子里走去,白世英没有再看白徵跟着隋景去了。 直到看不到白世英的身影,白徵才翻身上马而去。 是个不大的院子,但是位置很隐秘,四周都有人把守,隋景就住在隔壁,她在房里坐了一刻实在是有些急躁了,便开门出来,随即隋景也出现在院子里,看着她含笑道:“白姑娘可是饿了?” “有消息回来吗?”白世英看着他问道。 隋景摇头,回道:“没有,白姑娘放心,陛下不会有事的。” 谁担心他的安慰,白世英蹙眉道:“我是问你赵远山和静安县主他们有消息没有。” “这个没有,不过应该很快了。我感觉他们就在这附近。”隋景说着又道:“天色不早了,这里不安全白姑娘早点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肯定会有消息传来。” 白世英根本睡不着,可也懒得和隋景多啰嗦,转身回了房里。 隋景去了衙门,以极快的速度将这里的控制住,但是并没有大王子的消息,但赵勋那边却有消息传来,他们刚出密林,但是身后纠缠的人一直未断。 白徵留了一部分守着衙门,随即带人去了密林,在林子外找到了赵勋。 两人相隔三年后再见,白徵拱了拱手,道:“赵将军辛苦了。” “陛下亲自来迎接,赵某荣幸之至。”赵勋打量了一眼白徵,话锋一转,道:“不过陛下的手脚太慢了点,两年的时间,居然还留了这么大一个祸端。” “打仗一事白某若能及得上赵将军一二,也就不会用两年的时间了。”白徵含笑走过来,面露无奈,“白某能做的,也只能智取了。” 实际上,他一个毫无依仗和势力的王子,最后登上了王座,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了,赵勋当然知道,便道:“得陛下夸赞赵某荣幸之至,既来之则安之,今日就协同陛下铲了祸端。” “能得赵将军相助,白某感激不尽。”白徵拱手,指了指密林,“请!” 赵勋淡淡一勾唇,道:“陛下,请!” 两人说着一同上马,白徵忽然道:“不知县主在何处,世英在北河城内等她。” “她已经去了。”赵勋回道, 白徵颔首跟着赵勋打马而去,两人并肩飞驰在林子里,四周树木倒退,白徵道:“当日草原之事,白某虽无悔可略有过错,深感抱歉。” “记着吧。”赵勋不和他客气。 白徵哈哈一笑,笑声豪爽,和他以往大有不同,赵勋侧目看了他一眼…… 顾若离一进北河就有接应的人来接他们,他们一行近百人浩浩荡荡穿过街道往白世英住的宅子里而去,领路的人敲门,门敲了许久都不见里面有人来开门,顾若离蹙眉拉着那人,问道:“你确定他们在里面。” 那人点头应是,“确定。” 她回头看着孙刃,吩咐道:“你进去看看,小心一点。” “是!”孙刃翻墙进了里面,过了一刻开了门,扫了一眼领路的人道:“院子里没有人。” 一行人就都看着领路的人,领路的人脸色却是大变推开孙刃跑了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大惊失色的样子,“出事了,他们一定是被大王子的人抓走了。” 顾若离和孙刃对视一眼,孙刃回头又在院子里查看了一番,出来后点头道:“他说的应该没有错,这里的人应该离开不久。” “怎么办。”韩苗苗急的也进去看了看,又跑出来焦急的道:“白姐姐被人抓走了吗。” 顾若离也不知道怎么办,这里人生地不住,虽然和大王子的人已经交上了手,可是他们并没有人见过他,甚至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想办法通知通知你们陛下吧。”顾若离看着领路的人,“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领路的人点着头,拔腿就跑远了,顾若离她们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一天后密林之中,大王子就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两厢对峙白徵负手走过去,站在中间拱了拱手,道:“兄长别来无恙?” “你这个野种。”蹩脚的中原话夹杂着安南的方言,大王子的容貌和白徵倒有几分相似,只是连日的躲藏和逃窜,他已经狼狈不堪,丝毫没有王子的风范,“安南是我的,你一个野种不配坐王位。” “我坐了。”白徵挑眉看着他,“你当如何。” 大王子啐了一口,不再看白徵,将视线投向远处正悠然坐在马背上的赵勋,喊道:“赵远山,你来不就是要好处的吗,只要你愿意帮我杀了他,助我登基,安南的政权我算你一半。” 赵勋没说话,大王子以为他的诱饵还不够,又道:“每年安南所得的税收,我也可以交出一半。这么好的条件,他这个野种可不敢应允。” “陛下。”赵勋挑眉看着白徵,道:“你听得下去?” 白徵回头朝着赵勋一笑,无所谓的道:“他说的也没有错。”话落又转头看着大王子,“是野种也登基了,你奈我何!” “是吗,我不能对你怎么样,但是有人能啊。”大王子说着拍了拍手,随即他的下属就押着白世英和隋景出现,白徵顿时眯了眼睛看着对方,面色冷沉的道:“你抓了他们,原来如此。” 大王子一直没胆子露面,跟老鼠一样东逃西窜做见不得光的事,现在居然敢露面对峙了…… 原来是抓了白世英。 “你不用管我。”白世英看着白徵,道:“杀了他们!” 她话落,大王子回头就扇了她一个耳光,她的面颊顿时肿了起来,他捏着白世英的脸笑的张牙舞爪,“贱女人你要再多嘴一句,我立刻就能当着他的面将你办了?我不会让你死,而是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抓着白世英的领子往下一扯,露出她的一截雪白的脖颈,白世英大怒照着他的脸啐了一口,道:“你要有胆子就来,我们同归于尽。” “白姑娘。”隋景低声道:“你冷静一点。” 白世英不屑的着看着大王子。 “还挺倔。”大王子冷笑,捏着白世英的脸回头看着白徵,道:“你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啊,那么她呢,你有所谓吗。” 白徵没说话。 “现在给你两条路。”大王子道:“第一,你在我面前自杀,我放她一条生路。” “第二,我在你面前将她办了,你我同归于尽。” 白徵一步一步走过去,他身后并未带着人,慢慢走着视线落在白世英的面上,盯着她问道:“你让我怎么选?” “你不是要做大事的吗。”白世英蹙眉,冷声道:“不要儿女情长期期艾艾,我一条命而已,怎么死都是死,无所谓!” 大王子看着他走近,大喝一声,“站住。”手就按在了白世英的胸口,挑衅的看着白徵。 白徵停了下来,看着白世英道:“要不……我去死吧,我死了这事就解决了。” 白世英皱眉,她料不准白徵话中的真假,可是不等她想清楚,白徵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匕首,泛着冷光由他把玩着,他看着大王子,道:“将你的脏手松开!” “哈哈。”大王子松开了手,大笑着,“野种还真是痴情啊,为了一个女人连命和江山都不要了。” 白徵挑眉讥诮的看了对方一眼,刀摆在心的位置轻轻往里一推,刀尖就入了心口,他看着白世英,道:“和他了结也和你了结,他如何想将要如何做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所想。你满意吗。” 白世英红了眼睛,抿着唇静静的看着对方。 “那再近一点。”白徵将刀又推进了一分,看着白世英,“这样呢。” 白世英眼泪落了下来,喝道:“疯子!” 白徵一笑,淡淡的,面容犹如初春的白玉兰……鲜少有男人美如同他这样不染尘埃,出尘脱俗。 白世英冷声道:“卑鄙!” 白徵又是一笑,看着很干脆的承认:“我是卑鄙!” 身后,周铮看着白徵低声和赵勋道:“爷,他真要自杀?他要是死了我们不是白来了?”这白徵也太不靠谱了,人家让他死,他就死! “不急。”赵勋摆了摆手依旧不急不慢的坐在马背上,“这个人,确实很卑鄙。” 以前倒是不明显。 “你想怎么样。”白世英看着他问道,白徵道:“嫁给我……就算我死了,你也为我守寡到终老。” 白世英蹙眉没有说话,视线一直盯着他,大王子一看这情景,两个人居然就这样公然谈情了,他大怒又扇了白世英一个耳光,指着白徵道:“快点,少废话!” 他迫不及待的等着白徵的刀扎进肉里,死在自己面前。 白世英的脸高高的肿了起来,嘴角有血迹溢出来,她没动也没有搭理大王子,始终盯着白徵盯着他胸口的刀,道:“娶我,你不要后悔。” “不后悔。”白徵又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得逞后的孩子气,“不娶才后悔。” 白世英撇过脸负气的不看他。 “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他笑着将刀拔出来,血浸湿了衣襟,大王子看着大惊,道:“看来你是想要她死是吧。” 话落,他就回过头去扯白世英的衣服。 “不是她死。”白徵道:“是你死!” 他话落,忽然从他身后一支箭飞了过来,破空之声尖刺磨耳,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支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而来,白徵身体一侧被他挡住的箭就擦过他的身边飞了过去。 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大王子一手抓着白世英的衣领,一手拿着刀,还不等他抬刀去挡,那支箭已经噗嗤一声钉在他太阳穴,横穿了头森冷的箭头正好露在白世英的眼前。 大王子瞪着眼睛想要回头去看,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倒了下去。 白徵回头朝赵勋拱了拱手,道:“又欠你一份情。” “记着。”赵勋收了弓,稳稳坐着。 大王子一死,他的人如同受惊的鸟雀顿时四散想逃,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被白徵的人包圆了……白徵走过去看着白世英,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大王子的尸体,对隋景吩咐道:“阿景,帮我将他的两只手剁下来喂狗。” “是!”隋景应了拿刀剁手。 白徵过来给白世英解开绳子,抬手给她整理了衣裳,柔声道:“受惊了?” “你故意的?”她盯着他胸口的伤,赵勋要杀早就能动手了,他们两个分明就是故意的,白徵更是卑鄙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来胁迫她答应婚事。 白徵摇头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伤是真的。” “死了也活该。”白世英收了手,手心里都他流出来的血,他一笑猛然将她抱在怀里,道:“嗯,死在你怀里,我是活该。” 白世英没挣扎,任由他抱着。 “我找我媳妇儿去。”赵勋掉头就走,白徵松开白世英看着她,道:“你和赵将军去找静安县主,稍后我过来找你。” 白世英蹙眉,还是拿了药出来递给他,“吃了。”话落,又给他将胸口的血止住了,“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是为你守着的。” “不管以前为谁守。”白徵笑着道:“以后就是为我守。” 白世英懒得理他,可是嘴角却不由自主的露出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来。 一行人回到北河,顾若离在城门口等他们,顾若离先看见赵勋,问道:“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没有。”他翻身下来,她低声道:“见到白先生了吗?还有那个大王子怎么样,除了没有。” 赵勋将大概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听的目瞪口呆,第一次知道白徵也有这么“卑鄙”的一面,她道:“……我怎么觉得来这里不是为了平息战乱和瘟疫,而是来吃喜酒的?” 赵勋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也不随礼。” 第519节 “嗯。不随!”顾若离点着头就看到随后一辆马车进了城,还不等停下来白世英就已经掀了帘子跳了下来,“娇娇……” 顾若离也迎了过去,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白世英道:“我听说你以身试险种了人痘,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了没有。” “没事了。”她道:“现在安南的疫情怎么样了,主要都分布在什么地方?” 白世英道:“就在这北河附近的几个村落,死了估摸着数百近千人了,有的村是一个人都没有剩下来。” “你的药呢,用了吗。”顾若离拉着她往他们住的地方去,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完全忽视了赵勋,他不得不跟在后面走着,一脸的寥落。 白世英回道:“我没有用,不过这段时间我被他逼着做了许多药出来,应该是够用的。这药对天花也有作用吗。” “主要还是消炎。”顾若离和她解释,“大面积疱疹和创伤会引发感染,这情况其实和外伤烧伤大同小异,所以您的药是能用的。”又道:“不过预防更加重要,这件事要做也不同意,要白先生协助才行。” 她将在镇宁给百姓种痘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大家都不理解也很抵触。” “软的不行就用硬的。”两人说着进了院子,杨文治等十几位大夫都在,大家一番寒暄后,就直接坐在院子里商量起来安南的救治计划,白世英道:“药的话让白素璋去准备,他有药铺准备起来很快,明天我们就能分散两匹去给药。” “你给我也种痘吧。”白世英看着顾若离,道:“就现在,我还不知道你这痘到底怎么种的。” 顾若离回道:“不着急,明天给百姓种前先给你种,你将是安南的王后,堂堂王后带头种,这多有说服力。” “拿我打趣。”白世英失笑,不过她已经答应白徵了,也就不会再藏着掖着,“那就明天给我种。” 晚上白徵处理好大王子的事便回到这里,顾若离也是许久没见到他,两人互相行了礼,白徵拱手道:“当年的事白某愧对县主,时隔数年,白某给县主道歉。” “看在白姐姐的份上,我便原谅你了。”顾若离含笑道:“只是没有想到白先生居然安南的王子,实在是让人意外。” 白世英也很意外。 “许多年前我也没有想到。”白徵含笑道:“来过这里,却没有打算留在这里。如今想想,我应该早点回来的,这样我和世英也不会耽误这么多年了。” 白世英扫了他一眼。 “我定了席面。”白徵和众人道:“各位千里迢迢白某感激无以言表,等瘟疫平息,白某再好好行感谢之礼。” 众人笑着,韩苗苗起哄道:“白先生想要感谢我们,就早点成亲吧,我们也好吃你们的喜酒。” “此事我不敢做主。”他看着白世英,“要问问世英才行。” 白世英拂袖没说话。 第二日,他们一行人去了北河边的几个村子,给所有患病的人派了药,又将附近的百姓聚召在一起,如同在镇宁一样给大家种痘。 白世英做第一个,当着数千人的面,由顾若离亲自种进伤口里,白徵亦是…… 由白徵和白世英做表率,安南的推广果然要比镇宁顺利很多。 半个月后,在安南的王宫中,白徵拿到了大周的敕封圣旨,正式成为安南的王,同日,他和白世英办了婚宴…… 白徵喝的微醺回了殿中,安南后殿很安静,因为这里只住了他们夫妻二人,剩下的就都是下人,他进了门白世英洗漱好,正坐在桌边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疤,他走过去在她对面落座,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娇娇的种痘法。”她若有所思道:“她说种牛痘更好,但是当下的条件受了限制,不宜开展。”她说着抬头看着白徵,道:“我打算试试,你觉得可行。” “行啊。”白徵道:“改日让隋景给你找点牛来养在后宫里,你想做什么都行。这里都是你做主。” 白世英微怔抬眉看着他,“做了王不是要三宫六院?就由我做主?” “好不容易娶到你。”白徵握了她的手,眉色温柔,“我岂敢再娶别人进来扰你的清净。” 白世英推开他的手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垂着眉眼,道:“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这一生我只后悔当年没紧跟着你。”以前他们都年轻,端着架子怕落了面子,现在想想有时候真的没有必要,比起喜欢的人,那些你在意的都不重要。 顾若离和赵勋携手回行宫里,她今天很高兴,连着敬白徵七八杯酒,也说了许多的话,絮絮叨叨的她这会儿都记不得了,现在想想却有觉得可笑,“安南和京城太远了,离庆阳更远,以后想要再见他们一面,太难了。”她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不舍,从来没有想过她们会天各一方,“早知道应该早点撮合他们在一起,这样白先生说不定不会来安南。” “你这是什么思维。”赵勋挑眉道:“这里是他的故土,他回这里是早晚的事。” 顾若离就停下来看着他,问道:“你今天上午都和他谈了什么?”她是知道赵勋不会白来一趟,既然来了当然要将这里的事一并处理了。 “条件他早就知道,没有必要多言。”赵勋拉着她回房关了门,揽着她道:“他现在羽翼未丰自然事事答应,此时不给掣肘,将来就更不容易了。” 人和人之间是有信任的,但是信任远不如利益来的可靠。 “赵将军英明。”顾若离轻笑,赵勋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道:“那日你发烧生病,霍繁篓曾来过。” 他当时不说,是因为懒得说,那小子也神气活现的来质问他,他媳妇儿他凭什么质问。 现在说,是因为有必要让顾若离知道,那小子还没死。 没成想,顾若离一点都不惊讶,道:“我知道,昏昏沉沉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我已经好久没有梦见他了,所以应该不会是我梦中所想。” “表现不错。”他贴在她耳边,道:“梦见我就好了。” 在安南国了年,顾若离就实在呆不住了急着要回去。 白世英不舍的拉着她的手,递了一封信给她,“我和娘商量过,这个给你,往后你再用药就可以亲自操刀了。”她将白药的药量和制法细细写在里面了。 顾若离不推辞,接了在手中,道:“往后你是安南的王后,白家秘药也要成为安南的了。对于大周来说是损失,我得为圣上挽回一点损失。” “贫嘴。”白世英看着她红了眼睛,“往后……我们可能再见就不容易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给我写信。” 顾若离点头,道:“你也是。管好白先生,不准他后宫再纳新人进来。” “他纳了才好。”白世英回头看了一眼两个站在她们后面,跟两尊佛似的男人,含笑道:“他纳了我就能去西北找你了。” 顾若离挑眉随即同情的看了一眼白徵,道:“白先生可真是不容易,等了你十几年,后半生更是被套牢了。” 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往外走,赵勋和白徵就一人一边负手跟着,也不说话,小步小步的走着,走着走着两个人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有点尴尬,白徵咳嗽了一声,道:“还未恭喜赵将军得了三位公子。” 这是赵勋的痛,他扯了扯嘴角,道:“白先生也当要努力才是,我们在京中等你们的喜讯。” “是该努力。”白徵扫了一眼白世英又看着赵勋,“我父王生了六个儿子也不曾得一位公主,所以他在民间寻了一个生女儿的方子……得了此方后他连着生了三个女儿。” 赵勋眉梢高高的扬起来,看着白徵,但是没开口说要的事。 “明年年贡,在下会一并送去,还望赵将军笑纳。”白徵道。 赵勋扫了他一眼,道:“白先生还是不要盲目的好,娇娇说什么生儿秘方都是无稽之谈,你切不能伤了身体。” 话落,就昂着头走了。 白徵挑眉若有所思。 顾若离在马队前停下来,韩苗苗站在白世英身边也挥着手,顾若离看着她叮嘱道:“你不要玩闹的太过了,早点回去,免得你娘担心你。”又道:“还有,有什么事要和白姐姐商量。” 韩苗苗的意思,她难得出来一趟一定要好好玩个够,所以打算在这里待一年,“我知道了,我五月就从这里出发,明年一定能到京城。” 她有身手人也很机灵,顾若离倒是不担心她,给她留了银票就由着她了。 一行人上了路,先去镇宁和杨清辉道别,车马徐徐行走在官道上,越走越远,在远处的山顶上临风立着几个人,领头的男子身材修长玉面如桃花一般美艳,他身边的则是以为身材精装虎背雄腰的男人,在往后则是两位女子,一红一绿随侍左右。若要细看,还能看到那红衣男子手中牵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牵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四肢不能动,趴在地上像一只土狗。 “我的狗……”红衣男子拍了拍趴在地上的“狗”,“来,叫一声给爷听听。” 顾若离并不知道身后的事,他们走的不算快,一路看着风景聊着天,但是和以前不同的是,他们每到一个地方,来迎接他们的不是当地的官员,而是满城的百姓…… 似乎一瞬间,这天下人都知道了静安县主,知道了她种人痘,种牛痘的事。 山呼海啸的喊着她的封号,尤其是越往北走,他们走的就越慢,到后面她索性停下来,在当地召集大夫,将天花的预防传授出去……她一路走着,晚上停下来便开始整理这一次的经验。 四月初,京城已经略有些热了,满城的人脱了春装换上了下装,生机勃勃的样子……顾若离站在京城门口,看着赵安申带着朝臣迎出来,看着他左右手牵着的三个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眶湿润。 几个月不见,三个小家伙都长高了许多,尤其是晖哥儿长的又高又壮。 “爹,娘。”赵含之和顾引之松开手朝这边跑了过来,晖哥儿也蹬蹬的朝这边跑,也跟着哥哥一起喊,“爹,娘。” 顾若离迎了几步,三个小家伙扑到她怀中,母子四人抱在一起,赵勋上前去,嫌弃的将三个小家伙提溜起来,放在一边冷声喝道:“撞什么,没看到你娘肚子里有小妹妹吗,伤着妹妹怎么办。” 赵含之和顾引之这才发现,顾若离的肚子有点鼓鼓的,鼓的不明显但是真的是鼓的,他们有经验了,就顿时转头过来看着赵勋,满目的怀疑。 在家里休息了五天,顾若离重新去了书院,学生们都拥着她过来,争先恐后的问着,“先生,您给我们也种痘吧,这样以后我们就不怕天花了。” “先生,我们家养了乳牛,我回家将牛牵来给您看看。” 顾若离站在台阶上,看着一院子的学生,笑着没有说话。 许多年后,这些人成为大周大夫的中流砥柱,就如同读书人一般论起出身来,他们都会自豪的说一句,“我是顾先生的学生,是出自青囊书院。” 顾若离挺着肚子在讲台后,给一位请来的病者看病,并给学生们演示,现场百十人鸦雀无声,但教室后面却是窸窸窣窣不断有声音传来。 “爹是骗人的。”赵含之盯着顾若离的肚子,“上次就说晖哥儿是妹妹,最后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赵勋黑着脸看了一眼晖哥儿。 晖哥儿一脸的无辜,指着赵含之,道:“坏。” “就知道说这一句,笨死了。”赵含之嫌弃的道:“等娘再生个弟弟,你就不吃香了。” 晖哥儿撇过头去不理他。 “嘘。”顾引之拉架,低声道:“是弟弟也没什么,挺好的。” 赵勋敲着桌子,提醒几个人,“这一次肯定是妹妹。” 两个儿子不信他了。 “得了。”方朝阳支着额头看着顾若离,道:“她要说多久,我听着都累了。” 荣王喝着茶,吸的西里呼噜的,“这么多人,她不说够一个时辰,也对不起大家在这里听着啊。”又看着这么多老老少少一脸求知的听着她讲课,顿时骄傲的道:“看我儿媳多厉害!” 赵勋抱臂靠在椅子上看着顾若离,她略长胖了点,笑起来脸上肉肉的让他很想捏一下,他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看着看着画面就变成了顾若离抱着一个漂亮的小闺女站在他对面,冲着他笑。 小姑娘浓眉大眼,皮肤瓷白,比她娘还要好看几分,看见他小姑娘朝着他伸着手,奶声奶气的喊着,“爹爹,豆儿要宝宝。” 赵勋笑着,满眼放光。 ------题外话------ 这大概是我写的最平淡的结局了,哈哈哈哈哈。 关于新文,可能过段时间会开个坑占着年后再说更新的事。 关于番外,后面会再写点小朋友的事,我要写霸王们打架的事。 关于出版,本来是元旦左右上市的,但是中间负责我们的编辑离职了,耽误了许多的时间,所以出版社说要年后上市了,我也很无奈。 关于几个cp们的结局,就留着念想吧。 关于这篇文,有太多的瑕疵了,有时候感觉自己水平太欠费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本来一腔热血想要写的精彩,可是最后的结果不如我意。 期待下一本。 关于你们,有太多的话要说,谢谢,谢谢包容,包容不完美包容错别字,谅解情节慢热甚至拖沓,感谢不离不弃,希望下本你还能不嫌弃,咱们继续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