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清穿日子》 婉宁华丽的人生告白 By 水陌轻寒 我看的那些作品里,只要女猪一出场,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大把帅哥纷纷的哭着喊着的扑上来……女猪不用会武功,不用长的多美,不用才高八斗甚至特白目也没关系,反正帅哥们的眼睛都是瞎的。 女猪笨,那是憨态可掬。任性,那是个性鲜明。女红厨祚一点儿不会,那不怕,反正男猪多金又有权,咱雇了下人就解决问题。 爱哭那是率真善良,到处惹祸那是增进了情趣促进了感情……尤其是穿越了时空的女猪们,唱个歌倾倒一片,背个诗震倒全国,有事儿没事儿改进下纺车水车毛驴车,再偶尔失言说出个三十六计,那更加的不得了,这是天降神女啊,比那xx河的女儿还要抢手火爆……) 在看了无数的清穿文后,可以倒背康氏家谱的时候,我终于华丽的穿越了。 康熙朝啊,康熙朝啊,多么华丽的年代,多么浩瀚的让我展示的舞台。感动,撒花,泪奔,我终于可以和数字军团来一个华丽丽的接触,来一段你死我活,颠倒众生,惊天地,泣鬼神,鬼哭神嚎的爱情。 我面冷心热,冬天里的一把火的四四,我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谁匹敌的八八,我妖艳美丽,纵然人妖也风liu的九九,我莽撞憨直,被打击被龙套的十十,我多才多艺,永远的蓝颜知己的十三,我敢爱敢恨,永远的痴情男配的十四,我,来了,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山无陵天地合,冬雷滚滚夏雨雪,一朝选在君王侧,衣带渐宽终不悔,两情若在长久时,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但是,却发现,本来的多选题变成单选,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八八还在尿床,十三十四还不会跑,心情不是不低落的,但幸好,老天为我留下了终极boss,雍正大大,这实在是太华丽了~~~~~~~~~~~~~~ 寂寞的四四,冷傲的四四,就让我,塔塔拉氏婉宁,成为你不可撼动的女主角,来抚慰你内心的创伤吧。 为了成为一名成功的主角,我从小就要显示了过人的天赋。以前我被逼着看了几页《资治通鉴》,借着一个机会背了几句,反响出乎意料的好,就此打出了知名度。四四,快由于好奇向我扑过来吧。 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一名优秀的女主一定要有一个华丽的靠山,我的额娘,那拉氏,自从我看她用非常手段处置了父亲的一个小妾以后,我就坚信,她一定是配角,一定还是反面的配角,会在我的前进道路上设置障碍的,所以我要选择更加强悍的后台。 康熙大大,是不可能的,太后老佛爷,是还没见到的,所以,目标锁定家里的关卡boss,我的祖母。很快,我就如愿以偿的赢得了她的好感,对我万般宠爱,媛宁也就是我那个又丑又笨还不识时务的堂妹,因为嫉妒我还跟我说,奶奶疼爱我是因为我长得美,将来结亲能给家里带来很大利益的缘故。呵呵,她一定是嫉妒我漂亮,没办法,女主身边一定要有这样的配角,才能显出女主的清高和优雅,所以,我宽恕她。 不过,媛宁的父母,我的二叔二婶倒是很好的人,尤其在我给他们提出了几个现代社会的经营应技巧的点子以后,就对我佩服的不得了。而我偶尔在街上救了的陈氏姐弟也被二叔二婶发现了经商的天赋,天啊,我果然是女主命,这陈氏兄妹不就是女主在人生低潮或者无可奈何之际,不离不弃,誓死不二为女主提供强大的精神与物质支持的忠仆吗? 我在女主的道路上不断的努力前进着,很快,我通过自己高超的交际手腕,和才女的在外名声交下了一圈权贵好友,这其中也包括我的四四,以及男配五五(没有八八九九十十,以及超华丽男配十三十四的加盟,只好用五五凑活了),果然,男配会最先爱上女主的,自从五五或明或暗的表示了对我的特殊好感后,我就暗喜在心,男配已经爱上我了,男主还会远吗……………… 初遇四四,我就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非同一般,仿佛会穿透我的心灵一般,也许,在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华丽丽的相爱了。 那一天,我故意在他的面前摔了一跤,他果然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天啊,这就是清穿女主被四四爱上的第一步啊。五五过来扶我,并笑了我几句,我很硬的顶撞了回去,这样才能让四四发现我的与众不同,这样才能让他知道,我的直率与天真,才能让他为我痴狂,为我沉沦,为我相思,为我憔悴,为我伤风,为我感冒……果然果然,四四的眼神果然更冷了,四四,你果然是爱着我的。 没多久,我的听说三叔回来了,我才想起来,我三叔叫张保,他的女儿好像就是后来五五的福晋,一见面我就表现出了自己的热情与友好,我用了一个王熙凤的登场,用了宝玉的台词,用了黛玉的才情,用了宝钗的大度,用了元春的雍容,用了迎春的稳重,用了探春的率直,用了惜春的年纪,用了孙二娘的…… 总之,面对我的闪亮登场和华丽台词,这位淑宁妹妹却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女主果然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啊,我还什么也没有做就被嫉妒,就被排斥,就被伤害了吗?淑宁妹妹,你放心,虽然五五钟情于我,但是,我是不会同你抢他的,虽然以后你会有一点吃醋,一点愤怒,一点伤感,一点无奈,五五在面对你的时候会因为想起我而有一丝忧郁,一丝不甘,一丝痛苦,一丝为难,但是,我是不会同你抢五五的,他只是一个过程,一个跳板,毕竟,我的真命天子是四四啊。 不过端宁哥哥倒是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啊,莫非,他就是另一个男配,看他对我和煦的微笑,温和的眼神,以及低下头偶尔微微的走神,端宁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也是爱上我了,你一定会在以后伤心的问我,为什么你这么爱我,我们却是兄妹。对不起,端宁哥哥,因为我的男主是四四,命中注定我们没有缘分啊。华丽丽的泪奔。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在我受到伤害的时候无怨无悔的保护我,包容我,爱护我,照顾我,不惜与世人为敌只为博我红颜一笑。 我发扬女主坦荡胸怀的精神,去探望端宁哥哥,顺便去看看那个让人同情的注定要伤心的女配淑宁妹妹,却发现她会丝带绣,哎,还以为她也是穿来的,却原来只是有些小聪明,不过这样也好,女主身边的女配如果太愚蠢了又怎么能显示女主的形象更高大呢。 为了化解淑宁的敌意,善良的我巧妙的安排了一次她和五五的见面,可是,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五五依然对我大献殷勤,这是很正常的,可是,淑宁,你应该对五五有所反应而不是和四四窃窃私语啊。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啊! 因为我是善良温柔,体贴活泼,宽宏大量,优雅大方的女主,所以与我作对的女配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为了不让淑宁走上那条不归路,我特地强调了她应该选择的故事路线,以及四四究竟说了什么,一问才知道,原来我和四四居然还是亲戚,原来我和四四的缘分是如此牢不可破。四四,你看,连上天都在眷顾我们呀。 女配果然都是用心险恶的,我努力牵起的芳宁的爱情之线她居然想斩断,听到她对芳宁说的话,我只听到了两个字,吃人,这样可怕的封建思想,这样可怕的棒打鸳鸯,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只要有我在,那个男的爱不爱芳宁算什么,身份差异算什么,父母亲人算什么,家族利益算什么,选秀作弊算什么,满汉不能通婚算什么,家法有什么,国法有什么,天大,地大,皇帝大,没有爱情力量大,家事,国事,天下事,比不过最浪漫的事。(背景音乐响起: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卖卖电脑) 在爱情面前,一切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只要有爱情,一切都会出现奇迹。在伟大的爱情面前,康熙皇帝也只是一包康师傅方便面,随你搓圆搓扁,想泡就泡,想煮就煮,想干拌就干拌。 我毅然决然的决定捍卫芳宁的爱情。我相信,只要有我在,地球,不,太阳系,不银河系,不,整个宇宙都是围着我转的,小宇宙,爆发吧!!! 面对淑宁女配的责难,我用慷慨的语言,激昂的语调,对她进行了坚决的反击,面对我华丽的语言攻势,她终于认输败退,我相信,她不会这样善罢甘休,我也坚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的。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我的意料,一定是淑宁女配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而对我进行的报复,芳宁的爱情故事居然被告发了,面对祖母从未有过的严厉,我决定既然芳宁是注定被牺牲的,那就让她为我牺牲吧,反正她只不过是一个龙套,为了保护女主而牺牲,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没有想到,大反派媛宁居然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指责我,污蔑我,妄图以此来打压我,报复我,但是,我坚信女主小强不死论,星矢算什么,十面埋伏里的小妹算什么,xx河女儿算什么。我,婉宁,一定会笑到最后。 果然,通过我自己的努力,又重新赢回了祖母的喜爱,女主就是女主啊,怎么会这么讨人喜欢呢?可事后,我才发现,告发我的并不是淑宁,为了表示女主的宽容与大度,我特特命人按照我的主意做了一些这里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点心——曲奇,并且送了她一个价格昂贵,华丽耀眼的万花筒表示我的歉意,看她身边的丫鬟大惊小怪的样子,果然是被我高不可攀的智慧所折服吧。唉,被人仰慕果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 我本想让淑宁找个机会接近五阿哥培养感情,顺便能让四四知道我在府中被束缚,被压抑,被封建恶势力打压的痛苦生活。可是居然被淑宁拒绝了,女配果然就是女配,没有任何魄力和利用价值。后来听说,我上次做主成全了小芬的婚事,没想到额娘竟然许了三房里素云的亲妹子给了我的那个色狼表哥,我稍微愧疚了一下就觉得,说不定那个女孩子就是表哥的真命天女,两个人一相见就天雷勾动地火,从此表哥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淑宁要离开了,我真诚的表达了我对他们离别的不舍之情,反正不过是去广州,女配临时退场才能给主角更多的展示空间啊,淑宁妹妹你就放心的去吧。 没多久,三叔一家就要去广州任上了,幸好他们留下了端宁哥哥,只可惜,端宁哥哥竟然是一个食古不化书呆子,每天只会让人学这个,学那个,唉,看来他是空长了一张男配的面孔,而不具备男配的心灵啊。 这时我想起了另一个男配,那就是陈良本陈种马,按照正常的情节同穿而来的不是男主,就是女主强有力的后台,我坚信陈种马是后者,虽然后有可能他一见到我就为我放弃整个后宫,为了我这一棵美丽的小树而放弃整个森林,但是我坚信,我的男主是四四。我决定去拜访他一下,为了我以后纵横后宫找一个坚强的后盾。 可是要拜访陈种马总要有些理由,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写首诗给他个提示,可是写什么呢?毛主席诗词,红军不怕远征难,不行,政治氛围太浓,红楼的花谢花飞花满天,太长,我背不下来,况且,男的看红楼的只怕也不多,徐志摩的我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不太适合,万一陈种马想多了怎么办,我还准备写给四四呢………最后,我灵机一动,挥毫写下一首后世广泛流传的小诗”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左飞飞,右飞飞”。 可怜我本来抱着多么浪漫多么美好的幻想来的啊,可是陈良本实在过份,和电视里一点都不一样。 我看的那些作品里,只要女猪一出场,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大把帅哥纷纷的哭着喊着的扑上来……女猪不用会武功,不用长的多美,不用才高八斗甚至特白目也没关系,反正帅哥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女猪笨,那是憨态可掬。任性,那是个性鲜明。女红厨祚一点儿不会,那不怕,反正男猪多金又有权,咱雇了下人就解决问题。爱哭那是率真善良,到处惹祸那是增进了情趣促进了感情……尤其是穿越了时空的女猪们,唱个歌倾倒一片,背个诗震倒全国,有事儿没事儿改进下纺车水车毛驴车,再偶尔失言说出个三十六计,那更加的不得了,这是天降神女啊,比那xx河的女儿还要抢手火爆……) 可是,陈良本他居然拒绝见我,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视我,我是女主啊,女主啊。我愤怒了,我出离的愤怒了,我要向世人宣扬陈良本是一个骗子,他的诗都是抄的,他的作品都是剽窃的,让世人来谴责他,嘲笑他,让他现出原形,一文不名,可是,我失败了,原来,我的人生,不是甜文,而是虐文啊! 我第一次被祖母打了,还被送到了保定的庄子里,坊间居然还传出对我闲话来,主角竟然还是陈良本。四四,你一定要相信我啊,不要被流言所困惑啊。太后还曾说要找我进宫说话,也没了消息。我发出的求救信也石沉大海,连本来应该出现的救火队员五五也杳无音信。原来,世情如此凉薄,没关系,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既然是虐文,我就要更改戏路了。 我坚信女主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女主有若干次(君不见多少女主穿了又穿,穿了又穿)。女主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她不会因为没人追求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没有一群阿哥尾随而羞愧;临终之际,她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康熙的儿子们而奋斗!” 四四,相信我,i——ill——be——back!!! 临近选秀——“婉宁的谋划” by 沁愿春 四四再次与婉宁在房山不期而遇…… 婉宁仿佛是不经意的回头,便一眼看见从石阶上走来,正准备进佛堂的四四。婉宁忙笑着上前打招呼道:“四阿哥,真巧啊!我正好准备进佛堂去祈福呢?真没想到竟然又遇见了四阿哥!”。此时,婉宁瓷白细致的脸,挂着两弯新月般的淡眉,一双深邃如湖水的明眸,配上微微翘起的绛唇。真个是艳丽端方、楚楚动人。 四四略过了婉宁深情的目光,微微有些无奈的想道:“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在房山碰见她了,她言语中表露的深意已不言而喻。真是令人头疼啊。看来这房山不能再来了,还是换个清净点的地方去礼佛吧”。做好打算后的四四,再深深的看了婉宁一眼,不禁想道:“外人眼中伯爵府的“四朵金花”,我还是比较欣赏那个远房表妹,通过以往的接触,感觉她不仅知书达理,聪慧可人,而且气质温婉,犹如散发着阵阵“幽香”的茉莉!只是……”。 四四心里也只是这么转念一想,脸上却不露出丝毫,仍客客气气的回礼道:***婉宁小姐,没想到在房山还能再次遇见!可见小姐的佛心很虔诚!!哦~对了....我想起来,最近五弟也是经常来房山礼佛,说不定你还能看见他呢!***说到这里四四瞄了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婉宁,继续说道:***不是我夸赞我这个五弟,人人都道他人品好而且很实在,懂礼节守孝道,与婉宁小姐相处的也是很融洽吧…”。 婉宁眼神一暗,便随即解释道:“其实..我与五阿哥只是小时候见过几面,长大了就不怎么联系了,四阿哥,你可不要误会啊~!”。 四四收起颇为严肃的脸,忽爽朗的笑道:“呵呵,婉宁小姐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我只是个外人而已!…嗯,如果婉宁小姐没有其他事情。我要去住持那儿一趟,就不陪你了。”说完便向婉宁微微颔首,转身向佛堂里走去。 婉宁听后,便也微一行礼道了句:“四阿哥慢走”。起身后的婉宁,脸色像阴沉的天空,忽明忽暗的变幻着。 身后的月荷看的明白,不禁在心里一阵的鄙夷:“二小姐也太没本事了吧,这都见了多少次面了,还搞不定四阿哥。哼,只要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能打动他的心。真是个笨小主啊!看四阿哥的模样,估计是没戏了。实在不行的话,我看还是五阿哥吧!虽然为人懦弱谦厚点,但是确实是对小姐是真心实意地,也不怕以后吃亏。放弃了倒是可惜,好歹那也是位得宠的阿哥啊!似乎比四阿哥还强些。也不知道小姐图他啥,放着好好的姻缘不要,却要自讨苦吃。…如果小姐真的嫁给五阿哥,说不定以后我也能一跃成为人上人呢…”。想到兴奋处,月荷不禁低低的笑出声来! 婉宁心里正憋气,忽听到有人在笑,回头一看是月荷,便生气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还不赶快去上香,上完香好回伯爵府!” 月荷低下头道:“小姐不等四阿哥了吗?”。心里不以为然道:“往常你不都是等四阿哥上完香再走吗?怎么今天不等了呢?难道真是被刺激到了??”。 婉宁不耐烦的喝道:“叫你做你就去做,那么多话干嘛,快去~” 月荷心里愤愤不平道:“明明就是你在四阿哥面前受气,背后却拿我撒气,当我是出气筒呢??”。 虽然心里愤愤不平,但月荷还是立马恭谨的回道:“知道了小姐,奴婢马上去做~” 婉宁看着月荷走了进去,暂时压抑住心中的烦闷,找个树荫的地方继续的胡思乱想。等月荷出来后就转身出寺坐马车返回伯爵府。 马车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伯爵府。 婉宁在马车上想了很多,一直在想如何去赢得四四的钟情。但是一想到多次的失败还是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叹道:“每次跟额娘说去房山礼佛都得事先讨好一番,编了各种的理由。这样一个月也只能去两次。为了成功吸引四四的目光,每次去的时候都精心打扮了好久才坐车上山去守候,但是……” 婉宁一想到四四的冷淡的目光就怒火中烧,急速呼吸两下,才按捺住心中窜起的怒火。便又继续乱想起来:“每次见面他都对我甚是冷淡,难道是因为我不够美吗?”。但是对于自己的容貌婉宁还是很自信地,虽然不能说闭月羞花之容,但也是娇艳迷人,非寻常的女子能媲美。 “嗯,那就应该不是。那他..看重的不是女人的容貌?…而是女人的智慧?女人的内涵吗?嗯,大概是了!”婉宁回想起以前看的那些穿越类女主,不都是既有美貌又有智慧,而且兼具手段。 “如果这样的话,看来我要打动他冰冷的心,要花点心思了。要找机会跟他谈风弄月,吟诗作对或探讨风土民情,品评天下之事。让他知道我婉宁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子。不仅仅拥有别人嫉妒的容貌,还拥有他人莫能争锋的才华。咯咯~”想到这得意之处,婉宁暗淡的眼睛开始闪现出许多的小星星,一时间光彩照人。 月荷坐在车里,偷偷打量着从一上车就开始陷入沉思状的婉宁。看见婉宁满是阴霾的脸上陡然焕发出摄人的神采。心下有些费解的道:“这位小主难道又想到了什么不靠谱的事情了?似乎一出现这样的神情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月荷心里一紧,额头上布满了黑线! 婉宁回到伯爵府小院里。听下人们说三房一家回府。 一听说三叔一家回来,婉宁便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圆圆的小脸,清秀而雅致的五官,以及温和淡雅的微笑。但是婉宁从小就对这个三叔家的小妹妹不感冒。总觉得她跟自家的其他姐妹不大一样,似乎懂得比自己还多,却行事很低调。婉宁不喜欢这种为人处事,感觉与自己的原则相违背。 婉宁刚一联想到淑宁,便不禁又生起气,颇为气恼淑宁对自己的百般恳求不给予支持和帮助。再又回想到以前明明自己都处理好的事情,最后却让她搅合的一团糟。不禁对淑宁有些怨恨。 婉宁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再去思考这个妹妹的种种不是,跟三房一家打好关系,对自己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首先,她们一家与四四关系匪浅。有条通往罗马的捷径,当然不能因为这些小事情就放弃。其次,似乎淑宁在历史上还是五五的福晋,而我绝对不会嫁给五五。所以打好关系对于我日后嫁给四四也是有好处地。最起码四四的夺嫡行动也无形中增加了一个法码!” 想到五五,婉宁心里微叹道:“五阿哥,我一直不喜欢你,甚至还利用了你的身份去接近四阿哥。但是你不要怪我,因为这并非是我的本意,而是命运的作弄。今生的你注定不可能是我生命里的夫君,性格决定命运,无论如何这皇家龙袍是不会罩在你的身上!虽然你年轻貌美,温文尔雅,又对我真心真意。但是上苍奈何没有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历史上没有你辉煌的事迹,让我这个清穿女如何下决心去抉择你呢?还是放弃对我的痴恋吧。以你醇厚的个性,一定不会让我受委屈。不如协助我夺取最终的幸福,成就我和四四的千秋霸业吧!”。 婉宁一时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点燃,一股豪情油然而发,直冲云霄。便打开窗户,遥望着湛蓝的天际,不禁低沉的吟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选自*《忆秦娥?娄山关》) 婉宁正沉浸在自己波澜壮阔的憧憬中,忽听见有人掀门帘的声音,便按捺住心中的熊熊烈火,收回激动的情绪。扭头看见俏云走了进来。 俏云对婉宁说道:“二小姐,五阿哥在客厅里想要见你,夫人正等你回话呢?” 婉宁听得一愣,想这才想到五五,五五就自动上门了! 婉宁稍作沉思便回道:“你去和额娘说一声,我马上就来!”。心里想道:“这是个机会,既然房山那边行不通,那就在五五身上下点功夫吧!似乎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婉宁稍作打扮了一番,便带着月荷去客厅。 一进屋便看见那拉氏正陪着五五闲聊。似乎五五有点心不在焉,端着茶杯不时的往着门口瞄。看到这里婉宁笑了笑。心想:“好个呆子!!” 婉宁对着五五笑道:“五阿哥,今天好有兴致,竟有空来看我!真是我的荣幸,招待不周还请阿哥见谅!”说完,便走到五五的身边,行个礼,然后又对着那拉氏行个礼。就坐到五五的对面,微笑着看着五五! 五五一看见婉宁,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婉宁移动,眼神的痴迷一览无遗!见婉宁对他行礼,便也忙回个礼。 那拉氏把五五的神态都看在眼里,眼中忽掠过一道光芒。咳嗽两声,见五五回过神看向她,便对着婉宁说道:“婉儿,你好生的招待五阿哥,不得怠慢了。额娘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下就不陪你们了!”说着又向五五道:“五阿哥,老身先告退了。五阿哥请自便,有什么事就跟婉宁说吧。” 五五忙站起身道:“夫人请自便,我…就是来看看婉宁小姐的,坐会我就要回去了。” 那拉氏笑道:“不妨事,五阿哥尽可多待。婉儿可以陪你聊聊天!”说完又看了一眼月荷,使了个眼色。便走进了内堂!月荷自然明白那拉氏的意思,逐悄悄的离开了屋子,守在外面。 婉宁见额娘走了,又看见五五神色尴尬,就不禁咯咯的笑出声来! 五五听见婉宁的笑声就更加的局促不安。 婉宁看五五着实尴尬,便止住笑。道:“五阿哥,请坐吧!你大驾光临是来找我有事情呢?还是就只为来看看我呢?”心中暗喜:“看来五阿哥对我很着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五五坐下后,见婉宁问。便尴尬笑了笑道:“我..我其实没什么事情找婉姐姐,只是来看看姐姐的!不要再叫我五阿哥了,听着怪生分的,还是叫我胤祺吧。” 婉宁笑道:“这可不敢当,现在可不是小时候,说话行事用不着忌讳。如果不懂,乱说话。被别人知道后,指不定背后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呢?” 五五又笑道:“我们叫我们的,管他们如何去说呢?只要我们在长辈面前遵礼守节就好。在没外人的时候还是随意点,这才显得亲近些!” 婉宁略带羞涩的点点头道:“好吧,那就这样吧!就按五…胤祺你说的去做吧”说完脸上飘过一缕霞红,给脸上增添了几许的艳色。 五五听见婉宁同意,很是高兴。便问道:“婉姐姐最近做什么呢?前几次来都说你很忙,总看不见你的身影啊!”。 婉宁做出一副愁大苦深的模样叹道:“唉,还不是那个老东西,人老了就老了吧,还喜欢折磨人。最近我都被她折磨够了。一天天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可把我累坏了。怎么还能抽得出时间去见客呢?”婉宁说完低着头不语,眼睛却闪过一道狠辣的光芒,转瞬即逝。 五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头道:“原来如此啊!真是难为婉姐姐了。我听说你们府请进了一个管教嬷嬷。不曾想就是王府的嬷嬷啊!听说这些宫里出来的嬷嬷甚是严厉,王府里的小姐们都很怕她们。不过因为她们管教的确实很有成效,所以上头没发话,自然也就没人敢动她们!” 婉宁用手帕擦了擦了眼角,抬头柔声道:“还好这位何嬷嬷不知怎么生病了,额娘怕她传染给我,便送她回府了!这些天我也算是松快些!所以便出来见见你”。心里却暗骂道:“老不死的,这次就饶过了你。等我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有你好瞧了。哼~” 婉宁眼珠子一转又细声的道:“胤祺!我想跟你个事好不好?你听了不要生我的气。”说完用楚楚动人的眼神看着五五! 五五看见婉宁一副柔弱的模样,便怜惜的道:“婉姐姐,不管姐姐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不回生气,你就说吧?” 婉宁低垂着头轻轻叹道:“胤祺,其实..其实我们..或许不适合。你还是不要把我放在心上了,这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你不要再想我了…也不要….再难为我了”。说完婉宁抬起头用坚定而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五五。 五五陡然听到婉宁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脑袋一片混乱,心似焚烧般难受。站起身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们小时候便在一起,那时不是挺愉快的嘛!我一直对你心有所属,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婉婉~,你为什么要遗弃我们的感情!难道你不知道吗?人人都说我们俩是最相配的。你不是这么认为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你阿玛或额娘反对吗?那我这就去求母妃给咱们俩赐婚…”。说完,五五便抬脚就要离去。 婉宁一听,吓了一跳,心道这可不好,要是真给赐婚了,那她向谁去伸冤啊!不行得先稳住五五。 婉宁稍做镇定,便一把拉住五五的手臂,勉强笑道:“看你忙什么?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五五背对着婉宁,脸色复杂的长出了一口气,冰冷的说道:“好,你说吧,我听着~!” 婉宁看见五五的脸色犹如霜蜡,苍白而冰冷。心中不禁一凉,身体微微颤抖,强做镇定的沉声道:“其实这不管我额娘和阿玛的事,是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我不想让你再误会,因为我…我早有心上人了!” 五五一听如五雷轰顶,顿时如陷入疯癫状,摇晃着婉宁的肩膀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是谁能夺走你的心,你的心中不是只有我吗?你告诉我是哪个混蛋,我决不饶他…” 婉宁被五五强烈的摇晃,顿时感觉呼吸有些急促。勉强的说道:“胤...祺…,快停下来,我…….要不能呼吸了……咳咳。” 五五听到后,神情有些恍惚,看了一眼婉宁苍白的脸色,便反应过来,迅速的放开了手。手足无措的道:“不好意思婉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气啊!” 五五用懊恼和自责的神情看向略显狼狈的婉宁。 婉宁在五五松手之后,头发晕,整个人便感觉像虚脱了似的没半点力气,摇摇晃晃的似乎马上就要摔倒。 五五一看婉宁的状态不太好,便想上前去搀扶住婉宁。但是婉宁却一把推开了五五的手,晃悠两步,扶着椅子坐下来! 缓了缓,婉宁在心里不禁感叹道:“这古代女子的身体果真太虚弱了,简直弱不禁风啊。”又不禁联想道:“那像现代女子的彪悍。一个物主追小偷追了十多条街。到最后,那个小偷实在跑不动了。对那个彪悍的物主恳求道:大姐,你放过我吧,我把这些东西都给你还不行?你就不要再追我了吧。那位年轻的小姐则甚是得意的说道:小样,你跑啊!你咋不跑了呢?你当你是兔子啊?如果你是兔子,老娘就是那猎豹。嘿嘿~你还能逃出老娘的五指山?快把东西还回来,要不老娘要你好看!”。婉宁心里一笑,但是面上却冰冷,抬起头狠狠的瞪着五五。 五五感觉浑身的不自在,便又真诚的道歉道:“婉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情急之下才…” 婉宁打断五五的话,厉声的喝道:“不要再叫我婉姐,阿哥的身份尊贵,小女子可担当不起!什么情急之下,难道你想在情急之下,就想谋杀了我吗?哼~” 五五一时被婉宁的话,堵的没有语言。只得喏喏的道:“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杀”你呢?我珍惜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杀…哦~不…是伤害你呢?” 婉宁听五五这么说,忽然诡谲的一笑,微翘嘴唇道:“真的吗?你真的很珍惜我,爱护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对我不离不弃吗?” 五五看着婉宁的微笑,有些呆楞。下意识的回答道:“这是自然,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婉宁听见五五的回答很满意,便站起来轻盈的走到五五的身边,凝视着五五欣喜的问道:“哦,胤祺,你真的肯为我做任何事情吗?不管这件事情有多难,都会肯定为我而去做吗?” 五五看着婉宁洁白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便又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婉宁见五五答应了,便亲热的拉住五五的手臂,把他按在椅子上。高声叫道:“月荷~端杯茶过来,五阿哥的茶凉了!需要换一杯”。 月荷在门外应道:“知道了,小姐,奴婢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月荷就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和一盘精致的点心进了屋,放在五五的桌上,细声慢道:“五阿哥,请喝茶”说完又对着五五笑了笑,便转身出屋了。只可惜五五此刻的心情有些糟糕,根本没有留意到月荷的心意。 过了会儿,五五才缓过神,看向婉宁。感觉婉宁转变的也太快了,从疏远到冷酷再到热情,直让人无法理解。 婉宁一直在偷偷打量着五五,看见五五似乎回过神来,便略一沉吟道:“胤祺,我还是实话实说吧!其实…其实我喜欢的人你也认识!“ 五五半是疑惑半是恼怒的道:“我也认识,那他是谁啊??难道是端宁吗?你喜欢他啊!!” 婉宁听到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端宁?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他可是我哥哥啊!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啊!!!”婉宁在心里嘲笑道:“我怎么可能喜欢端宁呢?端宁的身份还不如你身份尊贵呢?再说我一个现代人,难道还要嫁给近亲吗?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五五听后更加疑惑的道:“哦,不是端宁!那会是谁?” 婉宁觉得还是不要和五五猜谜了,便一字字的道:“这人就是你的四哥哥,四阿哥~胤禛!”说完便打量着五五的神情。 五五听到是四四,脸色突然变得很愕然,眼睛里满是不解的问道:“四哥?你怎么会喜欢胤禛呢?似乎你们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啊。”五五紧张的看了一眼婉宁道:“难道你一直与他有联系?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婉宁忽做羞涩之态,喃喃的道:“其实就是小时候看见了四阿哥,心里就有了他,或许这就是上天的缘分吧!即使到现在我依然还是忘不了他。” 五五看着婉宁的这副神态,又听她说的话,心下顿感一片灰暗,心中已经说不出什么滋味了!只是感觉很难过,很难过,就像有人把他的心都给掏出来一般! 婉宁没有看五五的神色,继续羞赧的道:“虽然我很喜欢四阿哥,但是四阿哥却似乎不明白我的心意,这让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罢便低垂着头,眼泪倏忽倏忽的往下掉。心里却想着:“五五你可不要怪我心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四四那边行不通。而我没时间再跟你搅和在一起了。因为你的态度对我谋取四四的计划有影响。更何况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摊开来对大家都有好处。希望你不辜负我的期望,助我一臂之力”。 五五听不见婉宁心中的真实想法。只是看见婉宁这样,又于心不忍,沉思再三之后,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婉…婉宁,你真的喜欢胤禛?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他,那我…可以帮助你”。说罢,五五站起身走到婉宁的身边,掏出袖子里的小帕子,轻轻的抬起婉宁的下颚,凝视着婉宁美丽的大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五五才反应过来,而这时的婉宁双颊早已嫣红如落日彩霞!看的五五神情又是一呆! 婉宁盯着五五的表情,有些好笑。但是目的还完全达到,还得再接再励。便柔声唤道:“胤祺~” 五五摇摇似乎有些发胀的脑袋,对着婉宁道:“恩,什么事?” 婉宁用期盼而纯净的眼神,看着五五说道:“你能成全我和胤禛吗?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因为…我马上就要大选了。我不想留在宫中,做个红颜白发的可怜人。又不想嫁给其他人,我求你,胤祺~!我现在只能求你了!你能成全我嫁给胤禛吗?我现在就给你跪下了”说着便要往下跪去!婉宁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五五忙双手扶住婉宁,又仔细看了看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婉宁,你做这个决定以后绝不会后悔吗?”五五见婉宁坚定的点点头,便眼光深沉的道:“既然你这么坚持要嫁给四哥,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去阻碍你们的好姻缘!嗯…这件事情我会向我的母妃去提一提,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说完,便不再看婉宁一眼,转身毅然离去。 婉宁看着五五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一块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但是婉宁忽又感觉空唠唠的,似乎天地还是那么大,而自己却是变的渺小起来。犹如落日夕阳,孤单影只…… 婉宁摇摇头,抛去脑海中的不良情绪。在心里叹息道:“唉,大概是被五五离别时的凄凉所感染了吧!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选秀的时候再看看情况随机应变吧!!” 忽感觉头有些发昏,便呼唤月荷进来,扶着她缓缓回到房中去休息了! 月荷感觉有些奇怪,今天这两位主子,怎么脸色都不好啊!莫不是吵架了?刚才在门外,似乎听到有些争执声!刚想问问问婉宁,但是看见婉宁的脸色很差,便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心想:“要不要跟夫人说一声呢?四阿哥已经没戏了,如果五阿哥又失去了,那我要如何出头呢?实在不行的话还得让夫人出马吧!” 回房的路上主仆俩人都在想着各自的事情,默然无语的回到了屋中。 离选秀的日期,一天天的临近。 在这些天,婉宁似乎有些茶饭不思,几天下来,人清瘦了不少。婉宁的生活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学女红,学厨艺,看书练琴。完全符合大家闺秀的规范。看上去比以前懂事规矩多了,见人也是和气有礼。 来往的亲戚们都在夸赞婉宁现在行事乖巧懂事,那拉氏听了很高兴,也说了很多的谦虚话。婉宁则心里不以为然,不过也没心思去理这些。其实婉宁心里很烦,五五离去后一直没有音讯,也不知道事情办的如何?所以有时总是心不在焉。亲戚们见面,也只是敷衍。但是嘴甜哄人一直是婉宁拿手好戏,如何哄不好这些三姑六婆?自然让大家对她的印象改变了许多。即使是二房媛宁一家来伯爵府,也是客客气气的,面对媛宁的挑衅也不予理睬,就当作没看见,没听见。感觉媛宁太頢噪了,便对她展颜的一笑便施施然离去,倒是把媛宁气的够呛。 这一天淑宁一家也回伯爵府长住,估计是要待到选秀结束。 婉宁一看淑宁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惊讶的问淑宁道:“三妹妹,怎么几日不见,你竟胖了许多啊?”婉宁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从小就比较低调内敛的三妹妹。 淑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姐姐,我最近有些贪吃,这大概是心宽体胖吧。所以身体渐渐丰盈起来。额娘也说过,女孩家不要吃这么多东西。可是我…却总也忍不住。” 婉宁看着淑宁,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但是没有心思去细想。 以后,婉宁去看淑宁的时候。也没看见淑宁的减肥行动。依旧是好吃好喝,反而在伯爵府呆着,变的比来时更加的丰盈起来。本来就圆圆的小脸,现在都嘟嘟着。不禁让人想上前去捏一捏她光滑的小嫩脸。 这天淑宁正在给自己的衣物绣些小图案,正低着头。连婉宁走进来都没有觉察! 婉宁盯着淑宁看会儿,便“噗嗤”一声捂嘴笑道:“三妹妹,真是好专心啊!人进来了都没有看到啊!” 淑宁这才抬头看见了婉宁,便也笑道:“二姐姐,看起来很悠闲嘛!怎么不忙着学厨艺,女红了。” 婉宁咯咯笑道:“即使要学也要休息啊!这不一休息就来看妹妹你了嘛!” 淑宁一看婉宁来了,也就不再做活了。便和婉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日常的小事。 临近中午。丫鬟月荷来找婉宁,婉宁便离开了。 婉宁快步回到了小屋,月荷跟在后面。急促的行走,让婉宁不仅有些气喘。待到屋子后,便有些焦急向月荷问道:“是五阿哥的来信吗?你快拿来我看看!” 月荷看着婉宁心里有些疑惑,自那天后五五离去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伯爵府。也没看见小姐提过,这一听说五五的来信便又急不可耐啊!月荷很是不解,不过心想这也是好事啊! 月荷心里思考,但是手脚并不慢,连忙把刚送来的信交到婉宁手里。 婉宁的神色有些激动,手有些颤抖的打开五五的信。但是婉宁来回看了一会儿信中的内容,便由激动转为疑惑,又由疑惑转为平淡。 月荷看着婉宁脸色的变幻,心里很是好奇五五究竟写了什么竟让婉宁如此模样。正觉得纳闷呢。婉宁便随手把信仍给了月荷,淡淡的道了句:“拿去做纸张吧,以后写字会用上”。便面无表情的回到内屋歇息去了! 月荷疑惑的看向书信,结果看完也是疑惑不解。不理解五五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婉宁自从接到五五的来信后,心思似乎变的更加飘渺!一个人发呆的时间更长了。也不去淑宁及众姐妹的房中溜达了。婉宁似乎远比之前更加的“安静娴雅”。 那拉氏,佟氏,索绰罗氏,还有从山东回来的他他那氏,这些天都在忙里忙外,开始着手为自己的女儿做选秀准备! 这天,那拉氏把婉宁叫到房中。一手拉着婉宁的手做到自己的身边,一手摩挲着婉宁的秀发,细细的打量着婉宁。只见婉宁的模样身形,已如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真是女大十八变!那拉氏对婉宁慈爱的笑了笑。 婉宁一时被那拉氏弄糊涂了,这几天那拉氏一直忙着为选秀做准备,怎么今天叫上我了,只顾看着我却又不说话!面对着那拉氏的慈蔼的笑容,一时让她有些恍惚,不禁微微有些发呆。 那拉氏打量够了婉宁,便叹口气道:“婉儿,你知道你就要选秀了吧?”婉宁柔从的点点头。那拉氏见婉宁点完头后,便正色的说道:“现在以我们家如今的地位和恩宠,自然是不可能让你去进宫去做妃嫔。我和你阿玛会上下打点,为你选秀后谋个好的夫婿。所以你放心,额娘是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毕竟你是我的亲骨肉,我如何不疼你!”说到这深深看了眼婉宁。抚mo着婉宁的头,柔声细语道:“我知道你自小便不与我亲。似乎还有意躲着我。其实额娘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你不喜欢呆在额娘身边,孩子不都是喜欢和母亲在一起吗?看着你与周围人的亲密。额娘心里很难过。自从我嫁给你阿玛,生了几个小子,便一直想要个女儿,因为你姥姥说过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啊!可巧老天感受到了我的祈祷,便把你送给了我。你不知道额娘生了你后,是多么的高兴。而你小时候又长的粉雕玉琢,小模样很是讨喜。人人都夸赞你长的好,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额娘听了心里很是得意。但是我看着你一天天的长大,却感觉你一天天的远离我,额娘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很不舒服。不过额娘并不怪你,因为你还小,不懂事。可能是受了他人的蛊惑才会如此。所以在老太太去世后,我便加紧教导你,因为你毕竟是我女儿,我不能放任你不管,额娘想要你成为一个标准的名门闺秀,也只有这样,才能配个好人家”。说着,那拉氏的眼圈便有些红,声音有些哽咽。 婉宁看了那拉氏一眼,怯怯的叫了声:“额娘~…” 那拉氏笑了笑,擦了下眼角的湿润。对婉宁说:“不要紧,额娘只是一时的感慨!现在你也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任性,也懂规矩了。礼仪上也有大家风度了。额娘也没有什么好烦恼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接下来给你找个如意郎君。”说完,那拉氏舒展眉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婉宁,倒把婉宁瞧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拉氏看婉宁脸薄面上发窘,便笑着打发婉宁回去了。 婉宁回到屋中,侧卧在榻上。一改刚才在那拉氏面前的羞怯。冷静的思考着那拉氏的一番话。想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额娘已经在宫中打点了。但是额娘他们会找什么人呢?刚才想问,但又咽了下去。因为即使问了,额娘也不见得回答”。婉宁一直觉得那拉氏是个顽固腐朽的家长。只怕在她身上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引起她的猜疑,不值得! 又想道:“唉,不知道额娘找的那宫里人的想法是不是跟我的想法一样,如果不一样那可怎么办啊?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嘛!”婉宁心里有些烦闷。 月荷早就看见婉宁回房了,却一直没有听见婉宁的吩咐。便知道婉宁此刻的心情不好,说不定是被太太给骂了。便也就没敢去触霉头。坐在外屋的小凳上开始做剩下的针线活。 俏云因为前些天那拉氏的人手不够,便被婉宁派过去帮忙了。 自从月荷留在婉宁的身边。婉宁现在的丫鬟中,月荷可比俏云的地位稍稍高点。这是因为俏云既没有月荷的心思灵巧会来事,又装不出她的柔顺恭谦低姿态。她心的地比较实成,没有什么野心和心计。所以即使对于月荷争宠的做法有些怨言。但是在婉宁面前只能忍住。毕竟还没有抓住月荷大的过失。所以现在也只是对月荷没有好脸色罢了。 婉宁自然也察觉到了房中的几个丫鬟的明争暗斗。但是她觉得既然作为主子,面对下人的争斗还是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睬。 虽然她作为今人,认为人人地位都应该是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面上对待俏云和月荷似姐妹。其实在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认为这是在古代,丫鬟就是丫鬟,再怎么争斗也是个丫鬟的命,鸡窝里飞出金凤凰是不可能的。至于对于月荷的“看重”,也只是见她识过字,为人又“谦和有礼”。而且在何嬷嬷管教她的时候援助过她。所以对于她好,只是因为比较得力有价值而已。 这一两天,婉宁一直想着选秀的事情。一想到那拉氏在选秀上的打点,就甚感虚弱无力。觉得只要不坏了自己的好事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现在也只能顺其自然。 再回想那天看完五五的信,婉宁心中疑惑道:这个五五是什么意思啊?怎么送来一张白纸呢?这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可是这一张白纸能代表什么呢?白纸上空空的什么都可以画,完全取决于人的心思。是告诉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思去办事吗?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就可以顺利达成心愿。不管如何既然五五没有明写拒绝和不理想的事情发生,那么这就是好事了!接下来就应该好好筹划一下如何应付选秀的事情了。 婉宁转念又想到那拉氏对她的慈爱之情。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婉宁觉得她无法像真正的女儿一样对她产生深厚的孺子之情。母女之间总像隔了一层纱似的,能感受到却抓不到。希望日后飞黄腾达了再让她享尽清福。婉宁想到这里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回想起生前的一些事情,那个穿越之前的自己。 那世的她,由于从小父母离异,便一直呆在奶奶身边长大。所以她对于奶奶有着深厚的感情。刚穿越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梦里总能看见奶奶慈祥而苍老的面容。但是在这里慢慢长大后,前世的记忆似乎像潮水一样在脑海里慢慢的消退。现在的她都快记不清奶奶慈爱的面容了。或许她现在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对于前世的父母,婉宁心里是一直怨恨的,看着同龄孩子无忧无虑的欢笑,就觉得甚是刺眼。偏偏他们有父母的痛爱,而自己除了年迈的奶奶却没有任何人关心,就像是被遗弃在角落里的旧布娃娃,心就像针扎的一样痛。虽然没有把这种怨恨带到今生,但是却也始终无法对今生的阿玛,额娘,像其真正孩子般去依恋他们。 前世的婉宁对于清朝的理解十分有限,也只是在历史书上或其他一些读物上,有些片面的认识。穿越之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对于课外读物里清穿故事很是感兴趣。而前世的她也曾想过,如果自己去清朝,也要做个清穿的“女主”,与康师傅的数字军团来场多角恋爱。最终也像那些女主一样收获美丽的爱情,享受荣华富贵。或许上天真的听到她的话,一次小小的意外,就让她美梦成真了。 婉宁回过神,看向窗外黑蒙蒙的夜色,一股凉风吹过,浑身一颤,却下意思的感觉身体的凉远比不上心灵的冰冷。 婉宁吸一口凉气,振作起精神。这次的选秀就是她人生目标中的最大考验,她绝对不能失败,一定要把握住各种机会顺利的嫁给四四。即使做妾也无所谓。婉宁自信她肯定不会输于那些清穿女主和那些呆板的封建女子。 婉宁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远方风云际会的皇宫,良久良久…… 桐英番外 by 阿锈喳喳 呼!手下的公事告一段落,让桐英终于有阵子可以坐下来,稍微闭闭眼。周边的杂事那么多,唯有想起心中那个茉莉花般的清秀少女时,才会有上那么一会心灵上的安宁。 “是谁家的下人在此撒野?!” 清脆稚嫩的童音响起,仿佛削掉了周遍熙熙攘攘的一切杂声。 光溜溜的两条大辫子,一身旗装的清秀女孩也就是6、7岁的样子,但她的气势却把狗仗人势的包衣奴压得胆怯起来。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淑宁,一个很有气势的小丫头。 本来以为只是偶见而已,却不料第二天和好友去试马,又见到了那个女孩,而她竟然就是好友的宝贝妹妹。 一说到他的这个妹子,端宁都是一脸的骄傲,让他也都好奇不已,谁让端宁把她说的天上没有,地上无双。而经过昨天的事,再看今天,这个叫淑宁的小丫头却是能够让她哥哥为之骄傲的,说话做事落落大方,偶尔的调皮让人感到与她相处的轻松。 和端宁在马场里骑马奔驰,分外畅快。偶一回头,自己却看到那女孩竟和丫鬟做在草地上。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愣,他认识的女孩子中可是没有这样的,但看她一脸的享受,害他也想坐上去。 端宁将妹妹拉上马,揽在胸前,在马场里小跑了三圈。瞧她跟端宁之间那浓浓的兄妹之情,却是让自己也有些眼红,为啥自己就没有这样的个妹妹呢! 真真的眼红了,所以端宁的邀战,他一定要赢…… 他感到自己真的合这对兄妹很合得来,虽然自己出身比他们高,但是他们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与他交好,而他也把淑宁看做了自己的亲妹妹,她可比自己家里的那群可爱懂事多了。 不料,他们还是有分别的一天,希望他们兄妹不要忘了自己这个朋友…… 端宁经常来信,说着京城里的事,他身边的事。 他的父亲要去广州外放,可是他却要被留下呆在京城里。虽然信上没有多写这方面的事,但是自己还是从中觉察到了那么一丝丝的不舍。当他提到他那宝贝妹妹会画出当地景物回来的时候,自己去信让他也寄些来,因为他也没有看到过啊! 之后很久,他才收到了淑宁给他哥哥画的一张画,不过也是唯一的一张,那个小气哥哥可是把它们当做宝贝留着呢! 当他看到这张画时,笑到了肚子疼:房屋店铺风景都还可以看出个样子,但那些顶着圆圈的干树枝代表的意思他可是想了很久才看明白的。呵呵,淑宁妹妹还是这般有趣…… 后来,他终于也来到京城了,不过,这里的人不如奉天,一个个都虚伪的不得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他没有什么心气认识新朋友。 而端宁的变化也很大。长高了,壮实了,一张脸笑得温温文文的,没有了在奉天时的那份爽朗,他差点以为端宁也变了。但是两个人相处时,他感觉端宁没有变,他不过是成熟些了。 作为好朋友,端宁应了他的要求拿出了淑宁画的那些画,画的可是比自己看到的那张要好多了。知道端宁再次去信,叫他也稍去自己的问候……而后的自己跑到了草原上。 那段日子真的很苦,他差点坚持不下去。手里拿着要命的东西,左转右转,能够想到帮助自己的人却是好友端宁。听说他家在房山有别院,就在傍晚摸了进去。 那想刚刚跳下墙来,就见到个丫头在后院。怕她出声,便圈着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直到追他的人马跑了过去,才放开她。 月光下的少女亭亭玉立,娴淑宁静,经逢刚刚的意外,却沉静询问:“你是何人?” 这女孩看上去分外的眼熟。细细打量几眼,他忍不住笑道:“小丫头,你不认得我了?” 真的还是小丫头么?刚刚拥进怀的纤细身子,手掌接触到的柔软,还有鼻间那抹淡淡的幽香,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变快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先在端宁家的枕霞阁住下,每日的三餐都是淑宁送过来。 面对她对自己的关心,心中暖暖的他忍不住出言逗逗她,当然晚饭上他就吃了苦头。这让他再次领略到了淑宁的手段,看来她也是有性格的嘛! 第二天看到饭里有个豆腐菜,他有心扳过一回合,但是这个少女竟然又一次让他失算。 第三天的中午他就又次收到了淑宁的战术——他最讨厌吃的鱼。不服输的他吃下一个鱼丸,就体会到了其间的用心,其他的鱼菜也都非常的好吃,真的没有想到淑宁竟然还有这等的手艺。笑着说她嫁人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对劲。但看到淑宁看自己的眼光,古怪到他忘了心中的感受。 当他和端宁说到将来想娶的女子时,心中闪过的身影让他一惊,连忙就端宁口中出现的那个“心爱的人”转移了话题。 本来不想把淑宁扯进来的,但是他和端宁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了。收拾好他们手边的事,还要变着花样的给他们做吃食。实在不想她太过麻烦,所以他拿言语刺激了一下她。 事情做完了,他也要离开了。 离开了,才知道这里的好,他经常用“采风”的牌子到房山别院住上那么几天,住的当然就是端宁的院子了,时不时的逗逗淑宁这个小丫头,你来我往换招的同时,他们之间的感情好似又回到了在奉天的时候。 但是突然发生的那件事,让他意识到淑宁再也不是当初在奉天时那个小小的女孩了,她已经长大了。虽然他那时他也很不自在,但他还是觉得那张羞红的小脸很可爱…… 一向知道她的伶俐,但是淑宁给哥哥出的主意还是让他大为惊讶,但她递过来的目光他不由传回了一道赞赏。端宁眉间的愁云散了,他这个做朋友的也感到高兴,因为那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但没有多久,他就感到有些不爽。 崇礼这小子连连看淑宁,跟淑宁说的那几句不明不白的话,还有他那微翘的嘴角,让他忍不住打断崇礼的话,把淑宁支了出去,然后就瞧着这个让他莫名不爽的年轻贝子,对他说的话,自己更是忍不住隐隐道出自己和这家主人的亲密程度。之后出现的伯母话里话外不把自己当外人,让他吃饭的时候心情也好多了…… 他现在的身价吸引了姹紫嫣红的婀娜女子围绕在周围,烦人无比却又无法将她们哄走。作为自己亲近人的天阳不帮自己就算了,却还给自己添乱,来到房山别院后就被派去洗衣服。 能够看到淑宁,就已经感到心里好受点,忍不住拿出自己根据她在广州时寄回的画所做的百拼图。不料在时间上却闹出了大笑话,把一年四季的广州风景都一网打尽了,让自己的老脸有些发红。有心废了这精心描绘的画卷却有些不舍,淑宁提笔的一首《广州歌》给了这副画最好的诠释。 美人嗅花本就是个动人的画面,无怪他看呆了眼。那茉莉花真得和淑宁很称,或者说淑宁就象那茉莉花般淡雅。莲花虽香,闻久了也会腻,淡雅的茉莉花外貌虽然并不出众,但是相处久了才知道它的好,就象淑宁一样。 他和别的朋友相处时,一提端宁,就会随着说起他的那个名满京城的表妹,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向往,但是他却不觉得那女孩有什么好的。第一次见到那女孩就感觉得她心里藏着很多的事,漂亮的大眼里盛的东西,嘴里说的话,都让他感到无法与她相处。故意拿话挤兑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让她失去和自己交往的想法。不过关于端宁的亲妹妹,却没有人能说清楚,几个见过淑宁的就只能记得她长的很清秀,人很文静。但是怎么个清秀,怎么个文静却是没有人记得了。 当他发现这些的时候,他自己心里是为淑宁叫屈,但更多的是庆幸她的不引人注目。每次看到淑宁,都能发现她的变化。虽然说不上是绝世佳人,但是清秀的容貌,晶莹的肌肤,亮丽的乌发,文静的气质,只有他知道这个女孩是多么的好。会管家,会厨艺,女红出色,而且还写的一手好字。文静又不失活泼,会体贴人,又极有主意,思想活络不死板。他没有发现第二个少女有如她一般。 真的想把她的美好都藏起来…… 淑宁是妹妹,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念头!他到底想什么啊!忽然的念头让他心头大乱,他手里慌乱起来,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死拍自己脑袋想把那莫名的念头打飞掉,偶一抬头才发现淑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那作俑一切的茉莉花静静立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想从来不站在大众眼前的淑宁…… 又要到选秀了,真不知道端宁他们家到底有什么想法,虽然这不应该是他一个外人该惦记的。虽然知道淑宁已经做好了落选的打算,毕竟她的那堂姐堂妹都是不得了的角色,一个自从幼年就名动京城,而另外一个却又身后有势,但是……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还早,还早…… 想着想着,桐英感到眼皮越来越重。 桐英哥哥……桐英哥…… 娇甜的童声,轻脆的嗓音,伴着诸多带着喜怒愁乐的娇嫩容颜在他的脑海里换来换去…… 在他被天阳叫醒前的最后画面竟然是红色喜服照衬下的一张娇羞的动人容颜! “少爷,喝茶!” 端过茶来的天阳心里揣揣,主子的脸色可是不怎么好啊!看着自己的眼光也很纠结的样子。不过,现在天凉了,在这睡觉的的话可是会着凉的!谁让咱是下人呢?!有啥委屈还是要装心底的,主子病了那事可就大啦! 桐英抹了把脸,恢复平时的心态,重新进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 端宁番外 by 阿锈喳喳 某个凉爽的下午,房间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并膝而坐,低声说着话。一会儿的功夫,只见面容娇好的年轻妇人手抚上了没有变化的小腹,被丈夫温柔的缆到了怀里,两人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和幸福,直到3岁的儿子跑了进来。 “额娘,额娘……” 少妇急忙离开丈夫的怀抱,站起身来,迎面接住那个小小的身子。“跑什么,这么着急……” 男人干咳了一声,也站了起来,立在他们娘俩儿的身后。 “额娘,小桃说你要给我生个弟弟,是不是,是不是啊!!” “那个多嘴的丫头!”嘴里念叨着,少妇的脸上却忍不住羞红了一片,和丈夫说是一回事,和儿子讲却是另一回事,此时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和儿子说,求助的眼光不由抛向了她的丈夫。 男人见状不由露出抹古怪的笑容,得到妻子千娇百媚的一眼,忙把儿子抱了起来。 “端哥儿,告诉阿玛,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我要妹妹!”不由多想,小小的孩童大声说道。 “哦?你怎么不想要弟弟呢?” “我,我就是要妹妹啦!额娘~”小孩子说不出原因,小脸憋的通红,转向母亲求助。 “哎呀,你逗孩子做什么啊!”少妇娇嗔道,但心中却是幸福一片。 “三爷,”忽然,清脆娇甜的声音传来,一抹桃红的动人身影走进屋子。男人把孩子放下,让妻子牵着,面向来人。 小小的手被母亲握着,男孩抬头看着母亲。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可是,为什么母亲的手这么凉,手握的那么紧,他有点疼…… …… “额娘,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啊?”小手抚mo着母亲的肚皮,手心能够感受到其中一波波的动静,男孩真的好好奇,妹妹为什么躲在额娘的肚子里。 “不要着急啊,再有2个来月,你就可以看到小妹妹了。”少妇懒懒地坐在贵妃椅上,秀丽的脸因再次怀孕而丰润起来,但是她的眉宇间总是缠绕着淡淡的忧愁。只有低头看向自己孩子的时候,那片愁云才会暂时消散不见。 “额娘,将来妹妹要叫什么名字啊?” “哦?你想给妹妹起名字吗?你想叫妹妹什么呢?” “叫,叫……叫小妞妞好了~!” “呵。”儿子话逗笑了少妇,伸手抚mo爱儿的头…… …… 二嫫把男孩困了一天了,不让他出去,男孩的心里好焦急。 今天下午散步,母亲本来走的好好的,谁知突然滑了下,摔倒在地上,当时脸就变了颜色,大滴大滴的汗掉了下来。吓的一旁的端哥儿高声,却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只知道好多人把母亲围了起来,而自己被挤在了外面,看不到母亲的一片衣角。 他还小,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那么慌,转眼间,好象一个嫩绿的身影在某处消失不见。 直到2天后,男孩才被允许去看母亲。但是才一阵子的功夫,少妇就又睡着了。 他想二嫫央求了好久好久,她才让自己看到了襁褓中的妹妹。 那是个好小好小的小人,稀疏的寸长黑发,小小的五官皱皱着。男孩忍不住探出手指,轻轻点触那张小脸,却感到手下丝滑一片,让他忍不住又深了出去。不过,这次却被二嫫给挡下了。 撇了撇嘴,男孩又把眼光调到小孩子的脸上,惊讶的发现她张开了眼睛。 黑漆漆的眼珠定定的看着男孩,小嘴弯了弯。“妹妹看我了,妹妹对我笑了。” 兴奋的男孩忍不住叫出了声,也惊醒了他那浅眠的母亲…… …… 水好凉,好凉。 男孩奋力的把妹妹举过头顶,虽然池水并不是很深,但足可没到他这个5、6岁孩子的下巴。那位姨娘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把他和妹妹叫到这里玩,当妹妹掉到水里的时候却只在岸上大呼小叫。自己一定要象个男子汉!现在只有他能保护妹妹了,他一定要把妹妹保护好! 脚下的泥泞让他稳稳立住,左摇右晃,女孩的位置却是稳稳的沾不到一点水。 虽然女孩先掉进水里,但因为穿的严实,而且又是马上被男孩举了起来,所以身上没有多少水。但现在的她却是一动不动的任哥哥把自己晃来晃去,她的情况没有被慌急的一大一小注意到。 直到听到有其他人赶来,跳下水,接过手中的孩子,男孩才松了口气,毫无知觉得被人抱了起来…… 头晕晕的,嘴里发苦。男孩一醒就要见妹妹,看到那张平安无事的小脸,男孩才算是松了口气,握着她的小小手,摇晃着哄她,看着那双望着自己的漆黑大眼,看着妹妹对自己的笑脸,男孩感到自己头都不是那么晕了,身上有劲了。最后,还能抱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身子,说不出心中幸福感觉的男孩一阵就睡着了…… 没有多久,那位姨娘就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男孩才在意这样的事,他的一切心思都放在了妹妹身上。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真的很舒服,他可是好不容易抱到可爱的妹妹,就连妹妹摸了摸自己的脸都觉得是件好高兴的事。跑到母亲面前去显摆,却换回了脸蛋上一阵微微的肉疼,不依的跑到了门口。门口车马很多,他一一指给妹妹,还看到了他的几个经常一起玩的朋友。更是趁着二嫫的手松了,跑到了大街上。 不想热闹没有看见,却把自己个吓着了。还好妹妹没事,不然他的心里一定非常非常不好过。此后,他被母亲领去亲自抚养了,因为看妹妹的时间比原来大大减少了。 不过没几天,妹妹就能叫他哥哥了!让男孩笑的见牙不见眼,不住的逗弄妹妹让她再喊自己,每一声都让他感到如同出了糖般的甜。 而妹妹的名字也定下来了,叫淑宁,但男孩还是经常叫她小妞妞,过了好久才换成她的闺名。 …… 男孩长的很快,认识很多字。但是他发现缠着他问这问那的妹妹更聪明,有两回他念错了白字却被两岁多的妹妹指过来,真真的是太没有面子了。 他发奋,他刻苦,很快的,男孩经常能够得到丁先生的赞赏。而第二年成师傅到了后,他开始练习骑马,还有学射箭、刀枪和打猎,真是太让他兴奋了。 不过,在家和母亲学习的妹妹依然让他惊奇和骄傲,小小年纪的她竟然开始读大人的书,而且每天还练大字。她的才学竟然隐隐有盖过自己的迹象,让压力大增的他更加认真的学习。有时妹妹被人拿来和京中那位出名的堂姐妹想比时,他总说:“我妹妹最强!” …… 妹妹一天天的长大,越来越清秀,虽然不在能和男孩一起学习,但是她依然是男孩心中的骄傲。 出主意帮父亲解决街上马车堵塞的问题,虽然事后无人知道是个小小的女孩提得醒;一双棉纱手套温暖了他的心,虽然手工不是很好看,也比不上羊毛线做的保暖,不过接着的一双露指手套可是让他在朋友中间引起了轰动;她自制的一件小小斗篷更是大受奉天女性的欢迎,即使那位京城里的老祖母也喜欢至极,虽然男孩觉得只不过是件衣服款式而已,不过他也承认妹妹穿起来真的非常的好看,六岁的女孩会做衣服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了;父亲身边多了个师爷,听说也是妹妹找来的,真不明白她是怎么办的,不过,父亲十分满意这个苏秀才;棉靴真的很舒适,冰灯也很美丽,在迎接皇上接驾这件事上,它更是出了大力,他真的很为这样一个聪慧的妹妹感到骄傲。 男孩和朋友在草地上飞奔,妹妹坐在了地上。心疼妹妹的他把女孩抱在怀中,共成一骑,小跑一圈。 在奉天的这些年真的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而父亲任满回京后,这样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传闻中的那位京师明珠,确是很美丽,但是轻狂了些,比较之下,还是妹妹好。瞟眼过去,却忘见妹妹拘束的样子,男孩真的有些心疼,但是他来不及多想,祖母和这位堂妹百般的与他交谈着,心里感到有些烦,还好前些年在奉天的那些别家太太那里练出了心口不一的本事。抬眼看见妹妹正看着他这边,轻轻眨了眨右眼,马上恢复刚刚的神情…… 虽然京城繁华,新奇东西到处都是,吃穿用度都比在奉天时高出不少,但男孩心中还是感到压抑。到佟氏族学去附学,但是那里多是佟氏子弟,对他不是很友好,免不了磕磕碰碰弄得一身脏破。妹妹关切的目光让他觉得身上的伤痛算不了什么,他更不会说出族学里那些不好的事来让妹妹担心。 男孩不怎么喜欢那个二堂妹,但不能不说那个女孩子做了件好事,她把妹妹叫进了教琴棋书画的课。免得让妹妹在这个“家”里无聊。他可是知道妹妹的性子的。 第一次认识到自身的渺小,那是在透过门和妹妹说话的时候。 明明是那个二堂妹的事,自己的宝贝妹妹却无辜受到了连累,心中怨极恨极,但都挡不住浓浓的心疼。妹妹打小就没有受过委屈,全家人都很疼爱她。到这里才多长时间就被关了禁闭,即使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也只能隔着门板和妹妹说话。 你一言,我一语。自己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和妹妹打趣,还不若说安抚自己激荡的心情。他一定好好好读书,好好练武,日后出人头地,绝不会让额娘和妹妹再受委屈,一定。 只不过雄心刚起,就要面对和亲人暂时的别离。 为了时间心中大愿,呆在京城是必须的。他用心学习,刻苦练习骑射,收敛了自己往日的脾性,面带笑容的接近那些族内的兄弟,和他们搞好关系,学会把真正的感情落在心底,而不放在脸上。 妹妹的信一封封的来到他的手上,那草草的画让他忍不住失笑。她细细的讲诉身边发生的事,让他错觉好似就在家人的身边,没有远离。身体累到了及至,这些信就成为了最好的心灵补品。 听闻家中多了一个小弟弟,他写了很多的话,有他的心情,和最近发生的事。再加上准备好的一些东西,正装满了一个匣子。每每联想到妹妹看到这些东西时脸上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但更多的却也是对亲人的挂念。 听闻家中遭受了劫难,妹妹更是身受大伤,心急之下赶往广州,也借机躲开某事。在看到妹妹的那刻才稍微安下心来。细细看那那伤口恢复的不错,估计在有一两个月就看不见了。 这下,他不愿再和家人分开…… 桐英番外 by 冰天雪儿 穿越了啊…… 先郁闷一下,看着我这可怜的小胳膊小腿儿,再看看我这病弱的小身板,怎不让人欲哭无泪啊! 穿越,最近正流行着呢,就我看的网络,十本里面至少八本是穿的。说起来,那些穿回去的人貌似全都是五项全能啊,数理化不用说,诗词歌赋也不用说,几千年的底蕴在呢(这个要看穿越的朝代,如果是唐以前,那么恭喜你,唐诗宋词元曲随意选。)! 不过看看我周围的人,我就死了关于抄袭的心,咱不指望在文坛出名了——为啥?没看见周围的人都拖着一个大辫子么?咱来的是清朝! 这个,唐诗宋词元曲是甭指望了,可红楼梦记不清,民国的不合拍,至于毛爷爷的,我也得敢抄啊?不让康老大一巴掌拍死我! 康师傅康老大,历史上当皇帝当的最长的那位啊! 文学没指望,这数理化……咱也没学好不是?要说我有什么地方比较拿手,那就是画画了,可是,在清朝,画画能有什么出路? 不过呢,我还算是穿了个好人家,简郡王,不错吧?也算是爱新觉罗家的,嫡子,虽然是行二,起码吃穿不愁,当个纨绔混一辈子完全没有问题。 我抱着这样乐天的想法,开始融入我的新生活。 可事实证明,我开心的太早了,别的不说,就说我这身体吧,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的,我找了最好的医生都来给我治病,可他们都说,我身体没问题,没有任何类似遗传病(我说的)之类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从别的地方找找吧! 一找还真找出了问题,原来周围的都是敌人呐!加倍小心的我三不五时的看到丫鬟婆子往我的食物啊、茶水啊里面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自然是要加倍小心了。 后来,我身边的丫鬟什么的全换了,这日子才好过了,身体也健康起来,我的第一步目标,保命,终于暂时达成了。 然后,就要开始学习了,既然穿越来时没有带上那么多的知识,咱只好后天弥补,怎么着从小孩抓起,将来也错不到哪儿去。 可是,我再度被惊吓了! 《将进酒》不是李白写的? 汉献帝英明神武?? 宋朝有个驸马叫王静庵??? …… 老天,这是什么世界啊?穿越者的乐土么?或者是穿越历史的综合体?在如此多的穿越同仁的努力下,历史居然左拐右扭的拧回了清朝,真是不容易啊! 看完历史,我摸了把汗,无语了…… 就在我了解历史的不久,奉天又出了个新状况。 奉天城有个铁帽子郑亲王,他的庶子叫富查,是个小官吏,本来为人老实肯干,前程也不错,可这位富查大人的二儿子可了不得了,居然惊动了皇帝? 不过也是,一个口口声声喊着“为王为帝、打下一个大大的后宫”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子,也是不能见容于皇家的。他死是肯定的,可惜连累了他们一家。 我在了解了情况后,对这个穿越同仁实在是同情,唉,被穿越文给洗脑了哟!穿越过来不了解时代背景,又不考虑自身状况,完全的死搬硬套,最离谱的是,为王为帝、后宫这类帝王专用词语,那是能轻易说的吗? 别说是康老大了,就换个昏庸的,也是斩立决杀无赦啊。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我决定,还是低调的好,当个闲散王爷,闲暇时间画几笔画,再游览游览这个未被污染的世界,领略真是的自然风光,那多好!如果画的好,说不定做个大画家啥的,留芳千古呢! 那个穿越同仁的死除了给下人们多了不少谈资之外,没有任何波澜,我想除了我偶尔会想起他并引以为戒之外,估计没什么人记得他了。 不过,另外一个穿越同仁倒活的滋润无比。 他叫陈良本,为人花心,倒也是个能臣,本来我对他倒没多的心思,可他那一首“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可就彻底暴露了他穿越众的身份。 同样是穿越者,他可比那个富查家的小子强多了,没有什么为王为帝的野心,到是像个能臣、纯臣的样子,可惜就是为人太花心了一点。 前世我时,基本上所有的yy者都幻想着,自己左拥右抱,外带三妻四妾,还指望妻妾和睦?我从来都不那样想。 人都是自私的,男人不能忍受自己妻子有外遇,那妻子又为什么忍受丈夫的花心?虽然这是古代,可这几年,我老爹的妻妾们,斗的你死我活的,我也连带着遭殃。 好色虽然是男人的天性,可美女么,看看就算了,娶回家引的后院失火,那问题就大了,妻妾争斗不休,年年如此,月月如此,天天如此,家还是家么? 看着自己的丈夫有了别的女人还一点都不吃醋的女子,我强烈怀疑她根本就不爱她的丈夫! 奉天是清朝的龙兴之地,康老大隔几年总要来一次,今年,他又要来,本来这没我什么事,可迎接圣驾的冰灯却让我大开眼界也大吃一惊,貌似冰灯在现在并不流行吧?难道有个我不知道的穿越同仁在? 我仔细的打听了打听,原来是一个官员看到自己家小丫鬟玩冰灯来的灵感,我不由得感叹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哪来的那么多穿越者?而且还都集中在奉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认识了新的朋友,叫端宁的,一个很不错的小男孩,学习也刻苦,一来二去的,我和他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 这不,我们约好了明天一起去骑马么?不过说起来我就生气,难得有了几匹好马,竟然硬是被这小屁孩子抢了匹去——哼,我是大人,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随意走到门口,打算出去转转,结果刚到门前我就听到一个清脆好听的童声在叱喝:“是谁家的下人在此撒野?” 听声音是个小女孩,不过挺有威严的感觉,再一看,她一身旗装,虽然年岁小,可看着清清秀秀的,再配上她现在有些生气有些沉郁的脸色,还真让人觉得这个小丫头不是那么简单。 再看她叱喝的人,我的眉头皱起来了——是我家的下人?这人在府里的风评就不怎么好,不是看着他爹在府里当管家还算勤恳,早就赶他走了,莫非是他惹事了? 我皱着眉看着,暂时不打算插手,毕竟我还不了解事情经过。 这时,那个小女孩带着的一位老家人开口了,原来她是他他拉家的,那奴才居然骂人家快完蛋了?果然该打。 我开始思索怎么处理这个包衣奴才了——这样到处惹祸的奴才只会给主子带来麻烦!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奴才还真说惹事就惹事,他居然敢跟宰相扯上关系?他难道不知道,我们宗室不能牵扯朝堂争斗么?那纯粹是找死!康老大对自己兄弟是很不错,前提是他的兄弟得有做臣子的觉悟! 康老大是皇帝,是天子,是整个大清朝的主人!他的兄弟首先是他的臣子,而且还是必须要避嫌的臣子!怎么能和当朝宰相牵扯不清? 我赶忙过去喝止了那个奴才,正色对那小姑娘说:“我们王府跟那两位都没有关系,小姑娘切不可胡说。方才是我家下人无礼,我替他们给你赔罪了。” 那小女孩脸色好了许多,只说了让我管好自家下人就走了。 目送着她离开,回想一下她那清秀的稚气小脸上和年龄极不符合的气势,我知道,这小女孩不简单。 把那个惹祸的下人和他爹赶出府,我便回去了,明天还要去骑马呢,这样的小事,处理过就算,我还是先去看看我的黑云吧!这时代的好马可比得上未来的宝马呢! 第二天,端宁来了,同来的还有他的宝贝妹妹淑宁。 我可不止一次的听他夸他的宝贝妹妹了,按后世的话说,他是个纯粹的“妹控”! 在他口里,他的妹妹聪明、懂事、伶俐、可爱……总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词汇都能够用在他妹妹身上。 我从不多说,心下却是怀疑的,他妹妹再好,也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能有多厉害? 可今天见了他妹妹,我有点相信他的话了——他妹妹淑宁,就是我昨天遇到的、那个有个和年龄不相称的聪明和沉稳的女孩子。 我过去赔礼,她笑着回礼——昨天的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她果然是个聪明的小丫头,看着旁边一头雾水的端宁,我笑了,没有给他解释。 接下来自然是骑马,端宁带走的那匹枣红马本就跟我的黑云亲近,今天还是如此,可端宁那家伙得陇望蜀,竟然敢跟我说什么把黑云送给他?这不是纯粹找打么?算他机灵,知道及时后退避开了我的一拳。 接下来我和端宁有了点小小的分歧——他喊他的马“红云”,我则叫那马“小红”,端宁不乐意了,去找他妹妹寻求支持。 那个聪慧的小丫头给出了个让我意外的答案,她居然叫这马“红枣儿”?比我的“小红”还逗乐!看来这小丫头不仅聪明,还很顽皮呢!看着她那带了几分慧黠几分淘气的笑脸,我有点知道端宁为什么这么宠爱这个小妹妹了。 我也想要一个这样聪明淘气的妹妹啊,可惜,在王府里,我找不到这样浓浓的亲情。 看着端宁和他的宝贝妹妹说笑,我没来由的有些羡慕了。 赛马回来,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坐在草地上,一点贵族形象都没有,看她那稚气的小脸上愉悦的满足,我有些惊奇也有些好笑——她小小年纪,也懂得享受大自然的馈赠?可看她那祥和的表情,我知道,她一定是懂的,绿草蓝天,温和的夏风,这是我们难得的享受呢! 不期然的,对着这个小女孩,我有了一点点遇见知音的感觉。 端宁过去了,跟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抱她上马,一个半大的小男孩外加一个小女孩,骑在马上,踏着碧草,迎着夏风,轻快的前进着。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很羡慕,心里也有点酸酸的,是嫉妒么? 揉着额头苦笑了一下,我不再看他们那欢快的背影——重生到这里来将近十年了,我却从没体会到什么叫做亲情,大哥虽然对我不错,可我知道,他一直在戒备着,就怕我会夺了他的位子。 可他又怎么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向往着权势的,我只希望能够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如此而已…… 繁华富贵的王府,对我而言却是冰冷的牢笼。 端宁,我真的很嫉妒你。 ……也很羡慕你。 端宁走了,他父亲任期到了,他们一家人回京城了。 奉天城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每日里看着周围人们或巴结或谄媚的笑脸,我就很想念端宁,只有端宁一个人把我当真正的朋友,在他眼里,我是桐英,而不是小王爷。 站在书房里,我又想起了那日赛马时候,端宁,还有他的妹妹小淑宁。 楞了会儿,我铺开纸笔,开始描绘。 我喜欢画画,不过我那王爷爹爹不喜欢,在他看来,这是不务正业。 在他的高压之下,我没有把这个爱好发扬光大,不过也没有放下就是。 半晌,我放下笔,纸张上,端宁、小淑宁还有那草地、蓝天以及周围的人们,虽然算不上栩栩如生,也还算传神。 满意的看了看,我把那画放在桌上,等它自动晾干。 过了几天,我收到了端宁的来信,看他的语气,他在京城里也不是很快活。想了想,我便把那画夹在信里寄了去。希望昔日美好的回忆能够让他在京城那个超级大染缸里保持着那一份真诚。 我不想让端宁也沦落成我周围人的那样子。 再次见到端宁时,已经是年前了。 父亲带我入京城,说要我入皇家宗学,入就入吧,作为宗室子弟,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我见了端宁,他一如在奉天时,让我很高兴。 可惜端宁一家都已经去了广州,而且听说佟氏伯母是带着身孕去的,如今已经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小宝宝。 不知道那宝宝像不像端宁?看端宁拿着信欢呼雀跃的样子,我也替他高兴。 除了端宁,我也认识了端宁的几个堂兄弟,不过最让我惊讶的还是端宁的一个堂妹,婉宁。 说实话,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真是辜负了她的名字,婉宁?她可一点都不婉约。 相反,她闹腾的很。 婉宁很漂亮,长大了一定是美女,而且是很美的美女,而且她也是穿越来的…… 一进京城就听到了阔别多年的《笑傲江湖》,很怀念,可也真够囧的。 穿越的人这么多吗?我有些郁闷,也有些无奈。 不过婉宁倒和陈良本一样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物,看她小小年纪就天天和宗室子弟混在一起,尤其是康老大的那一帮儿子,她在其中可真是如鱼得水呀! 对她的行为,让我很无语。她是女子,在封建礼教如此严苛的古代,她这般轻浮张狂的行为,很容易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她现在年纪还小,大家也只当小孩子爱玩爱闹,不会多管,可她年岁大了若还是和数字军团们混在一起,那她的闺誉可就全毁了。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不打算干涉她,但是也不想跟她牵扯在一起,她来找我时,我便跟她谈论画纸、谈论笔墨,不几次,她就再不来了。 我忍不住想笑——端宁这招儿还真管用!我谈论画,端宁一见她也是规劝她读书、学习女红,很快,我和端宁就成了她的拒绝往来户,这下子可安全了。 婉宁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她太浪漫,总以为事情会像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可惜,穿越了不代表就是主角,这不是yy。 而婉宁惹麻烦的能力比我预料的还强,她居然跑到陈良本大人家里求见他?她也发觉陈良本是穿越的了么? 我不太明白婉宁怎么想的,就算陈良本是穿越的那又如何?她有必要去找他么?毕竟穿越前他们也是互不相识的,难道穿越后就有了“老乡见老乡”的无产阶级革命情感?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我可不会因为同是穿越者就对一个陌生人关爱有加,想必陈良本也是如此吧?而且他多年混迹官场,说不定比我更狠呢。 她真是太不慎重了。 婉宁的事情我不管,可端宁的事情我不能不管啊!听说他爷爷想让他当皇子侍读,这可是个大问题。康老大还能当好几十年的皇帝呢,现在接近那帮数字军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正想办法要让端宁拒绝呢,他自己就拒绝了,真好。 不过也不能让他无法跟他爷爷交代,我便为他争取了到宗室当侍读的机会,这下子他总能交代过去了。 和端宁在一起时,经常听他说起他的父母,还有小淑宁。 每当他提起小淑宁,我总会想起那个自然的坐在草地上仰望蓝天的小小身影,还有她那慧黠可爱的笑脸,到了四月就一年了吧?也不知道大了一岁的小淑宁是不是更可爱了? 在给端宁给小淑宁的回信里,我画了几张端宁的画给她,听说端宁的瓜皮小帽是她做的,真是看不出来小小年纪的她如此的心灵手巧呢! 时光飞逝,一转眼间,我在京城待了将近三年了。 端宁要离开去广州了——说来好笑,这小子的桃花运真是好,居然招惹了那么刁蛮的一个大小姐,可端宁本来就是谦谦君子,而且那个大小姐又不懂拒绝。 我看他去广州,八成是去看望手上的父亲的妹妹,还有两成是躲避这更像灾祸的桃花运吧? 一、二、三、四! 好了,就是这个! 看看周围,追兵还远的很,我翻身跳进了院内——老端啊,真是累死我了! “啊!” 一声女子的惊叫吓了我一跳,为了避免被追兵发现,我赶紧掩住那少女的嘴巴,也顾不得是否失礼了。 “别出声!”我低声叮嘱,听着远远的马蹄声,警惕着。 等马蹄声远去了,我才放开那少女。 那少女很镇定的样子,虽然有些受到惊吓,可还没有惊慌失措,真好定力。 她挣开我,后退了几步,饱含着警惕和疑问:“你是何人?” 唔……这少女看起来好面熟啊…… 又仔细看了看,她的面孔和我记忆里一张清秀稚气的小脸渐渐融合起来——小淑宁?! ……这可真是……囧!! 我强自压下尴尬,笑了起来:“小丫头,你不认得我了?” 话虽如此说,可真是让人够尴尬的,我本来是找端宁的,结果跳到人家妹妹院子里…… 难道我数错了?端宁明明告诉我,他住第四个院子的! “你是……桐英哥?”小淑宁认出了我,让我很是欣慰,毕竟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的。 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怀里的重大军情绝对不容有失。我又不能和淑宁多说,便让淑宁带我去端宁的院子,就是路上小丫鬟那别有意味的眼光让我万分尴尬——不过我不会笨到把尴尬表现出来。 在端宁的屋子里稍微梳洗了一下,淑宁便带着她父亲过来了,我把事情告诉了张保伯父,他也了解这事情的重要程度,自然是全力配合我。 我住在僻静无比的枕霞阁,开始认真整理脑海里记忆的军情和地图。 我记忆力虽然好,可毕竟称不上过目不忘,我不敢休息,生怕自己一觉醒来忘记什么重要信息,只能是日夜赶工,在自己依旧记忆清晰时把信息整理出来。 每日三餐都是淑宁这小丫头送的,这也是为了保密,毕竟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淑宁是个细心的小丫头,她很体贴人。 发觉了我一直熬夜赶工之后,她劝我多注意身体、多休息,可是我哪敢?记忆里的地图已经有一小部分模糊不清了,我必须赶工才成。 可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让人很舒服,心里暖洋洋的,一时间,我有种这里才是我家的错觉——想想那个只让我巴结康老大的父亲,还有那个视我为仇敌、生怕我夺了他的继承权的兄长,我真是心头难受,真心的关切竟然要在朋友家里才能感觉到,实在是让人心酸又心寒啊! 看着淑宁关切的眼神,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前听端宁说过,虽然你是他的妹妹,但他觉得你又是更像他的姐姐,我今儿算是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其实他说的不全对,与其说你像姐姐,倒不如说你更像娘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果然,淑宁脸上关切的神情褪去,眼睛眯起来,洁白的牙齿似乎磨了一磨……我怎么觉得,脊背有些发冷? 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我说:“哥哥说错话了,淑妹妹不会生气吧?” 听了我的道歉,她笑的极甜,甜的让我忍不住打冷战——貌似、貌似惹祸了…… 她可是端宁的妹妹啊!那个从小就聪明慧黠的小淑宁啊!那个六七岁就比不少大人更厉害更明慧的淑宁啊!我怎么可以小看她呢?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猪肝汤,我欲哭无泪…… 端宁、老端,一定是你说的对不对?我记住你了!!! 啊!我讨厌猪肝!!! “快喝吧,这是最补血的,桐英哥最近流了不少血,一定要好好的补一补。”小淑宁笑的纯真可爱天真无暇,那无辜又纯洁的眼神让我丢盔弃甲……我、我喝…… 这小丫头,跟老端一个样子,腹黑的很! 怀着报复的心态,我开始给淑宁说猴儿脑的问题,可淑宁再一次让我惊讶了,她从头至尾听完了,神色变都没变。这、这还是个十二三的小丫头么?我古怪的瞪着她——我早该知道,端宁和他妹妹,那都不是一般人! 第二天我又后悔了,明知道那丫头不好惹,我怎么笨的连惹她两次?看着她托着的鱼制品,我又开始郁闷了。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小丫头做的鱼丸很香,也没有那股腥气,倒很好吃。 凭这手艺,淑宁这丫头嫁人是没问题了,不过,像淑宁这么好的女孩子,真不知道谁配得上她。 吃过饭,淑宁看了我一眼,找了个借口出去了,让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不是吧?还不肯放过我啊?我可再也不敢跟这小丫头开玩笑了,吃亏的总是我! 可等下淑宁进来时,她手里拿的,是几件秋衣——她注意到我的衣衫单薄了?我接过衣服,一时间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康熙的自白书 by 小孙北京的那只 我的自白书(作者:爱新觉罗·玄烨) 我,爱新觉罗·玄烨,《清史稿》记载生于1654年,8岁继位,16岁擒鳌拜,其后灭三藩、统台湾、签尼布楚条约、平噶尔丹之乱……。 我的一生是光辉灿烂的,当我还不是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我所开创的朝代令后世无数穿越者前赴后继,而我本人即使不能作为男主,也是任何读者都不能忽视的超级男配。我给男女穿越者们提供了可以让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忘死的名利场和风月场。我甚至记得曾在某论坛看到过写给我的感谢信,在此特对那位童鞋表示感谢,将来你穿过来的时候,一定不要学淑宁的低调,务必令朕知晓,朕一定替你指个上无公婆、下无子女、一嫁过去就当家作主,没有其他妻妾通房,并且也是穿的、特能理解你的好人家。 但是,各位,当你们匆匆忙忙穿往熙朝的时候,不觉得有点儿怪异吗?不觉得这个朝代有点儿太适合穿越了,不觉得我老康几乎不用加工就是天生的男主吗(特指非平凡女穿)? 你们不觉得玄烨幼年出天花九死一生是个很好的机会吗?不觉得天真小娃搞定位高权重老祖母这个戏码眼熟吗?不觉得那么小的孩子勤学苦练,这种自制力与人类天性冲突吗?不觉得小屁孩继承帝位、智斗权臣太过老辣吗?不觉得我对海外诸国的忧患意识很强吗?不觉得我数次开海禁海折腾得过于执著吗?不觉得我对汉人不错吗(别提*哈,那是为了统治,大明朝比俺过分多了,满族毕竟是俺这一世的根基,要照顾情绪的)?不觉得我对科学特重视,并且身先士卒吗? 当你们和你们的前辈后辈已经把五千年的历史穿成筛子的时候,你们指望你们的目的地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吗?你们难道没想到像淑宁桐英这样刻意隐瞒身份的穿所在多有吗?我不过也是这样的穿越者中的一个罢了,很不巧的是我穿成了皇帝。 我承认我不是非常合格,没有开疆拓土、统一地球,也没有做玻璃、建电厂,直奔工业革命。但是大家要理解我,我穿之前不是数理化三项全能啊,穿之后也没有百神相助的**运。我能做成这样已经尽力了,不错了。我曾经忏悔过无数次,如果早知道会穿过来,我当初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但是过来了就晚了。我相信现实中像我这样的穿越者一定比起点小说里普遍存在的那种多。 而且我勤奋努力,营造了一个适宜穿越的环境。我养育了二十多个很不错的儿子,欢迎后来的穿越者来做谋士、兄弟、对手,妻妾、情人、丫环,及红蓝颜知己。我每天擦亮了眼睛、树直了耳朵,寻找我的同行,尤其是藏得很深的那种,并尽量给予帮助。在不动摇国本的情况下,我宽容地对待穿过来的小白、种马。我自认为是一个很好的先行者,值得后来的穿越者怀念、感念。 这个秘密我隐瞒了60多年,我从来没有像桐英那样露出蛛丝马迹,也没有在御花园挖个地洞说我的秘密,我是一个真正低调、平凡的穿越者,虽然我散发了王八之气,又做了种马。现在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我把这个秘密写下来,一个人如果带着这样的秘密离开世界,实在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这种孤单和寂寞是其他人所不能理解的,这是所有低调穿越者共有的悲哀。 最后,我想说,虽然已经过去了60多年,我还是很想念我在那个世界的亲人朋友,很想念在起点看小说的日子,感谢起点清穿小说给我的启迪,让我做好了穿越的思想准备。也要告诫还没有穿越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你,一定要早作打算,看小说要有取舍,不要被小白文所误。 玄烨 康熙六十一年 胤禛自白书 by 慈心仁宇 同是穿越人,相煎何太急——胤禛自白书 我就是中国历史上最勤勉的皇帝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满族,清圣祖玄烨第四子,是清朝入关后第三位皇帝,生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1722—1735年在位,主要从事天下治理方面的研究。我的主要研究成果有:1.整顿吏治;2.摊丁入亩;3.创立军机处;4.秘立皇储;5.改土归流;6.废除贱籍;7.废除腰斩;8.征服青海;9.抵制准噶尔叛乱;10.治理西藏;11.签订《布连斯图界约》。除此之外,我还是个小小的诗人,虽然很少有人注意到,但是我至少有54首诗留给后人。 看了我皇阿玛的自白书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穿的。也?!不错!咳~~~我也是穿的,而且是婴儿穿,我那曾经在孝懿仁皇后佟佳氏身边当过侍女的母亲成功勾搭上我那种马穿阿玛生下第一个儿子的一瞬间,电光火石,我穿了,可怜我一生下来就给佟佳氏抚养,由于穿越性失忆我一直以为佟佳氏是我亲妈。泪~~ 我养母高贵温婉、仪态端庄,视我为己出,殷勤备至,关爱有加,而我蒙其庇荫,承其恩泽,算起来当是老康诸子中除了二阿哥胤礽(生母为索额图之侄女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初谥“仁孝皇后”)、十阿哥胤誐(生母为温熹贵妃纽祜禄氏,孝昭仁皇后之妹,遏必隆之女)以外,位份最为尊荣的一位皇子。幼时的我凭借着这层得天独厚的机缘,被鞠养于康熙宫中,得到父皇的亲自抚育,所谓“‘母’爱者子抱”,一时之间其乐融融,甚为温馨和谐。我和老康间的感情基础也因这层关系,而显得特别深厚牢固。 当我认识到自己身份的时候,我也发现自己来到的年代不是正史、不是野史、而是穿越史~!惊了~我感到壮志难酬,穿越之旅步步维艰。我要大隐隐于朝,隐于大boss老康的眼皮子底下。我感到全真角色扮演游戏难度远超专家级,在老康皇子教育政策的铁鞭下,我战战兢兢的扮演着4阿哥的角色,生怕一步踏错,断送自己的一生,更怕断送无数穿越女华丽丽的征服44梦,我怕被口水淹死。 我三岁那年从奉天传来富查家小儿子的荒唐事,我深感穿越日子不好混,无知种马定倒霉。感谢这位先驱的牺牲~!撒花~~~ 谁知福祸相依,我7岁那年太奶奶招见发现名满京城的神童才女塔塔拉·婉宁进宫,好吧,我承认她真是个漂亮的萝莉,可惜是个穿来的,更可怕的是她看我的时候总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还经常找“茬”约我出去玩,幸好她还叫上了老五。我一直以为老五忠厚老实,可是看到他的自白书,我才发现丫是腹黑啊,居然为了心上人婉宁就诬陷我和他经常借故跟婉宁跑出去玩,口胡啊~!分明是这小子早熟楞要拖着我。我平时学习那么忙,一天休息日都没有,偶尔有空还被他和婉宁抓住,幸好一起玩的还有玉敏,我未来的贤内助,我可以就近观察她,没办法,命中注定的妻子,我能不关注么?! 随后不久我又发现了陈种马,顶级腹黑种马穿,还哄到了“纯”臣的称号,可惜后院经常着火。整个一小妾太多的反面典型。 九岁那年我跟着皇阿玛一起去奉天【正史上我养母佟佳氏是我十一岁的时候死的,没想到了穿越史,她早死了好多年,泪~~】。奉天真冷啊~幸亏佟氏族人送来了一些土豆饼玉米饼还有两件温暖牌的新棉袄。后来我打听到原来是养母的堂妹,张保的妻子送来的。泪~太感动了~我那撒手人寰的养母啊~你苦命的爱子一直生活在母爱中~【非知音体不能表达】。后来我们约定姨母以后给我东西就送到南瓜胡同,幸福啊~~ 在奉天我第一次看到了哈尔滨冰灯的历史版,再惊~我好怕出现婉宁二号啊~苍天啊~让我安静的沿着正史的足迹生活吧~不要再派穿越女来骚扰我了~种马的体力和心力都有限啊~我想活满57岁~不想为了满足穿越女的感情需要,撕心裂肺的恋爱~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待我那些命中注定的妻妾了~不要再增加替补席了~皇帝家也没余粮啊~ 看来上天没有抛弃我~听说这冰灯是一早就有的,只不过被张保家第一个做出来,又经玉桓同意全城都做了。我脆弱的小身板啊~终于保住了~ 在那之后我和桐英交好,又和端宁确定了明面上的关系。姨母心里牵挂我,经常送些东西给我,我跟张保一家也越来越亲近。 不过老康的儿子真是不好当啊,我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办差、学业上了。自从那位穿越女乱点鸳鸯谱事发后,我就狠心拒绝老五,不去找她,以前为了老五我经常自己送上门去,谁知婉宁对老五没那个心思,反倒是对我垂涎欲滴。看她一副玉敏闺密的姿态,我常想她打好朋友老公的主意,一心做小三,怎么就能面不改色的面对玉敏呢?!我未来老婆交友的眼光不够敏锐啊~要好好教导~ 自从我趁机在老康面前闲聊过跟端宁、姨母的关系后,彼此交往也不像以前那么多忌讳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分寸把握得很好。端宁的祖父、祖母去世后我请旨去上了香,充分展现了我身为皇子的本事,又正式拜见了姨母一家,真是愉快啊~多亏了两位老人家的去世,谢谢~安息吧~但也有点不爽就是又被婉宁逮到了,她对老五冷淡了不少,我有心帮帮老五,没想到她居然还没对我死心~不过我已经是纳了妾的人了,又是个热爱正史的,自然不给她希望。作为穿越人就要懂得不给不爱的人希望~在这一点上婉宁是失败的~可怜了忠厚正太老五芳心错付~ 我对姨母家的情况一直都很留意,自从张保在房山卖了庄子后,我礼佛常到姨母家小住,听听姨母的“唠叨”。 我和宋格格的女儿夭折了,我很伤心,小宋更是悲痛欲绝,要给夭折的女儿做法事,我答应了。我虽然不像陈种马那样,但也不忍心对妻儿太刻薄,都是一家人,这些女孩子也不容易,就在自己的底线范围内多多宽容她们的小心思。不过我真是越来越有皇子的范儿了~!我命人带信给姨母在她的园子里住一晚。做法事之前我领旨去伯爵府颁旨嘉奖兴保,走****运没遇到婉宁,万幸~ 做法事那天,听下人说有个贵族小姐想上前打招呼,下人给拦住了。拦得好,伤心的小宋需要我的温柔安慰,哪家不顾体面的小姐不私下安慰小宋,偏等我在的时候过来,真是不知避嫌,别又是个穿越女,我可吃不消啊~给寺院香火钱的时候看到婉宁大小姐居然捐了刻了闺名的镯子,看在老五的面子上,给她赎回去吧,不过这个钱可是要算在老五身上。 听说宫里娘娘们又有意给婉宁指婚了,估计是指给老五,这小子一定求了很久。只是最近老五回来后对我很是冷淡,又积极表现,难道是放弃我这棵大树想夺嫡了?看了他的自白书,我终于肯定了这个判断,真是伤心啊~乱我兄弟者——婉宁,远离之【不敢杀,也没必要杀】。端宁大婚那天我和佟家两个堂表兄带着家眷过去喝喜酒。借口醉酒叫了玉敏过来正式拜见了姨母,又和淑妹妹见了礼,正聊着偏婉宁又缠了过来。多亏了淑妹妹能干,淑妹妹要选秀了,姨母说她和老桐相处的好,这小子果然有眼光,不过他家水太深,我得想办法帮帮淑妹妹。姨母一家都是我穿越一来意外收获的亲情,自然要好好维护自家人。 最后以我的小诗做结尾。我是穿越,但我不盗版~!这就是胤禛做的,如有雷同,必诛九族~! 《咏自鸣钟》 巧制符天律,阴阳一弹包。弦轮旋密运,针表恰相交。 晷刻毫无爽,晨昏定不淆。应时清响报,疑是有人敲。 《宫中直宿作》 宝殿烛辉煌,承恩宿未央。御炉香不烬,宫漏滴初长。 阶砌移花影,罘罳透月光。太平无一事,常愿奉君王。 《自鸣钟》 八万里疏域,恩威悉感通。珍奇争贡献,钟表极精工。 应律符天建,闻声得日中。莲花空制漏,奚必老僧功。 胤祺的自白书 by 淡蓝色水晶风铃 胤祺的自白书——献给我深爱的婉宁 我是一个平凡的人,不很突出,也不算平庸,挤过了独木桥,不出风头也不落伍,我未来的梦想就是毕业后找个金饭碗,娶个可爱的女孩,生几个小孩,一边谈情说爱一边慢慢变老。当我正在向梦想靠近的时候,华夏大地吹起一股最hot最in的旅游之风,不是火星月亮,也不是九天瑶池,而是穿越!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流行的东西,我只喜欢合适我的东西,我对我的一切都很满意,就算让我穿回去当皇帝我都不去,不是我清高,而是实在太难,当个明君吧,太辛苦,当昏君吧,不晓得那天就给废了。我实在不懂班里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还露出小小虎牙的漂亮女生为什么整天就想穿回去,还很辛苦的背着康氏族谱(其实应该是爱新觉罗族谱才对,但是我懒的纠正她),先不说她能不能正好穿到康熙朝,就算她穿到了那里,她又怎么知道是穿到了谁身上?万一是个小丫头呢?就是传到满人大族,但万一不是嫡生的呢?就是是嫡生的大家闺秀,也不一定就刚好是能嫁个那些数字军团的啊,这比中500万还难呢。 天啊,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有没有穿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穿了,不仅是穿,而且还穿在了著名的数字军团里面,成了数字军团的一员。胤祺:康熙第五子,三十七年封贝勒,四十八年封恒亲王,雍正十年逝。虽然我没有背过爱新觉罗族谱,但是这股风太盛了,我还是记得的,据说康熙帝亲征噶尔丹时,曾领正黄旗大营,而且没有结党,也没有争储,下场也不算太惨。 算了,没办法,虽然我是穿来的,但我可不敢托大,而且这个身份也比较满意,有金饭碗,还可以挑个可爱的老婆,虽然也许她不太会谈情说爱,但是并不妨碍我跟她一起慢慢变老。很快我就确立了我这辈子的理想,慢慢的跟四阿哥亲近,也结识了很多朋友。不久我就发现这里的历史有些不同,这是个穿越世界,很多穿越者留下过足迹,不过每次足迹都意味着一次大动荡,真是一迹留下万骨枯啊,幸好最后都会回到正轨。我可不想做那个那个留下足迹的人,我决定尊重历史,融入这个穿越者的世界。 威远伯爵家的二姑娘婉宁惊才绝艳,名满京城,我们几个皇子都听说了,那天我跟四阿哥聊天,看到她突然摔了一交,于是我过去扶她,然后她假装凶恶的顶了我几句,我笑了,宫里的人太规矩,我其实很闷的。于是我和四阿哥就经常借故跟她跑出去玩,不过她总喜欢拉上玉敏。她花样很多,很新奇,我觉得很熟悉,终于我发现她竟然是穿越者,她似乎根本不懂得掩饰,不过我不在意的,她的很多思维方式让我很亲切。四阿哥发现我喜欢婉宁,于是每次出去,他都故意跟玉敏一起,其实我还太小,而且我知道皇室婚姻的困难,我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而不是卷入这场漩涡。 虽然我知道历史,但我也知道历史并非一成不变的,我只想融入历史长河,慢慢的漂。估计很多穿越者都跟我一样,因为我又发现了好几个穿越的,比如简亲王家的小子桐英,虽然他隐藏得比较深,但是我还是试探出来了,他也是个穿越的,当然还有陈种马那种根本不隐藏的。其实我最看不出的是四阿哥,因为我发现他的老成跟年纪不符,我有点怀疑他也是穿的,不过我不敢试探得太过分,因为我还要隐藏自己,算了,无论是不是穿的,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婉宁把她堂妹淑宁介绍给我,那是一个很清秀细致的小姑娘,眼珠灵灵的,哎呀,自从发现存在好多隐藏穿越者后,凡是遇到行事神态跟年纪不符的人我都忍不住试探一翻,小小京城我试探出十几呢,有茶店老板,有城郊地主,县城小令等好多。不过这个淑宁真的好复杂,试探不出了,八面玲珑的又中规中矩,爱闹但又有分寸,善良却又懂得尊卑。哎呀,除了四阿哥外第二个暂时看不透的人,同样不敢试探太多,免得婉宁还以为我对她妹妹有意思呢。 婉宁跟我暗示淑宁会是我未来老婆,难怪她总喜欢把我们拉到一块,难道她还不知道这里的历史并非已成不变的么?后来她听说带自家姐姐去私会年轻男子,我惊呆了,她难道不知道这里并非现代么?我决定好好跟她谈谈,哪怕暴露我身份我也要挽救她,毕竟我们是同一个世界来的。可是后来她跟陈种马的事传出来,我无语了,我不是怀疑她,我跟她都是穿越的,我可以理解她,可是我无法不能说服别人也理解她,不行,我还是继续隐藏,待在她身后吧,毕竟在后面才有可能扶住她。 婉宁被禁足了,她的求救信我收到了,可是,天啊,这个时候让我去找她,只好更乱,她难道就不看不明白吗?她现在应该断绝跟男孩子来往,最好能离京避一避,幸好她家人不是白痴,很快,婉宁去了保定老家。我更加努力学习了,希望能让父皇重视我,以后婉宁闯祸我才能够抗起来。 3年后婉宁回来了,听说更加漂亮了,虽然错过了选秀,但是根本不是问题,就算她参选也会留牌的,因为我很积极的表露喜欢她的心思,想来父皇不可能不知道,要担心的是几个阿哥,特别是四阿哥,因为婉宁好像很喜欢他,不过四阿哥那么多老婆,婉宁一个穿越者嫁过去是不可能幸福的。 我不想去招惹她了,其实她很善良的,她对下人很好,还经常救济穷人,虽然常耍小聪明,但是从没用过阴招损招,也从来不因为身份而看不起别人,只不过她的行为经常好心办坏事,比如她经常说把奴婢当姐妹,我知道的,一个穿越者很少有什么主仆念头,可是人家不是穿的啊,你这样说不是吓人家吗。 虽然我很少去找她,但是她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她竟然对四阿哥念念不忘,我很惊讶,虽然我一直知道她喜欢四阿哥,但是我觉得四阿哥大婚后,她应该会淡忘,开始我还以为她只是想加入皇族,要不我也不会那么刻意的表现我要娶她,虽然我很喜欢她,但是我并不希望她卷进来,我觉得在这个时期一个女子能嫁一个安安稳稳的丈夫,家庭和睦,儿女成群,颐养天年就是最幸福的了。不过她非要跟数字军团打交道,那还是让我来吧,我相信我能给她幸福。 可是她的行为我无法理解,四阿哥老婆都有好几个了,而我连屋里人都没有,她竟然还对我视而不见?我想不通,论长相,论才学,论脾气,论什么都好,我就没觉得我那里输给了四阿哥,何况她还是一个穿的,难道她宁愿去跟抢人家小妾的位置,而放弃堂堂的一家之主的位子吗? 我打算写信问问,于是去找了淑宁,我以为她会很灵活,可是她竟然拒绝帮我传信,我知道我有点着急,可是我还不是想帮你姐姐吗,后来只好找了个丫鬟。谁料婉宁自己把那个丫鬟抖露了,大小姐啊,你拒绝我不要紧,可是你有必要跟丫鬟过不去吗,你不需要这么做,我都可以知道的心思,而且四阿哥肯定也知道,这年头谁家没有几个暗线呢。 我去找了月荷,显然月荷比俏云说得更清楚,而且也很会抓重点,婉宁对四阿哥的疯狂让我如遭重击,特别是还透露了一句我能听明白的话“你不知道未来,你无法明白的。”是的,她是穿的,我一直知道,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四阿哥是未来的雍正,未来的皇帝,还有谁大得过皇帝,我以为她不在乎的,原来她在乎的啊。 知道婉宁的心思后,我连续几天精神恍惚,额娘都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无言以对,额娘知道我的心思,太明显了,是个人都知道我是因为婉宁才精神萎靡,于是额娘打算教训她,我连忙阻止,额娘心疼我,帮我找了个侧福晋,我想拒绝,不过额娘说了,她不忍心对儿子下手,但是其他人她可不会放在眼里。不得已,我娶了侧福晋,不过晚上我都和衣而睡,那个侧福晋有点乖,不过我跟她是陌生人,我才不会管,第二天我就回军营去了。 有消息传来,婉宁常去串门,难道是去相亲?我忍不住了,我决定去看看她。她一出门我就得到线报,我风尘仆仆的赶会京城,她正从子爵府出来,远远的看到她走上车,步履是那样的缓慢,身型是那样的较弱,带不起一丝尘土,双眼有些模糊,我知道我的眼眶湿了,当年她是多么脱跳,多么飞扬,开朗傲气不做作,还喜欢打抱不平,可如今变成这样,我很痛,心象刀割一样,见惯了世间的无奈,我以为我的心不会再痛了,可是没想到原来不是不会痛,而是还没到痛的时候。 一直远远盯着,马车慢慢变小,直到再也看不见,我才离去。回到宫中,碰到了胤禛,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再喊你四阿哥了,我没有理他,直径走开了,虽然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无奈和难过,但是对不起,我是穿来的,我跟婉宁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更加努力,无论军事还是政事我都干得很出色,我不再隐藏实力,连续得到皇阿玛的赞赏。那一天上朝,我连续驳了胤禛的两个折子,虽然我知道最后肯定会通过,但是我的目的很明确,我就是要告诉大家以后我和胤禛就是对手了,你们看着办,想站那边就站那边。未来皇帝又如何,我——爱新觉罗·胤祺,正式向你挑战,就让我们在历史的长河上来一场真正男人的决斗吧。 刘佳氏的自白书 by 余杏舞 刘佳氏的自白书——献给小白童鞋 写在前头:此文源自于真是白痴童鞋写的《胤祺的自白书——献给深爱的婉宁》,他新奇独特的视角给了我创作的灵感,这年头,单人穿不如众人穿,穿越确实无处不在,既然五阿哥都可能是穿过来的,那么从未正式出场的侧福晋刘佳氏也可能是穿越人士,所以我写了这篇文…… 正文:21世纪是穿越盛行的年代,看了几年的穿越小说,却是今年看的《明朝五好家庭》和《平凡的清穿日子》最能打动我的心,我想是因为作者描述了一段平凡真实的穿越人生吧。《五好》已完结,《平清》还在连载,每天看着淑宁在那样的一个清代平凡而真实地活着,就觉得很感动,很敬佩,有时候会想如果是我穿到古代,我一定要以她为榜样,不仅自己要好好地生活,还要默默地回报家人的关爱,不会任性地想要成为光芒四射的穿越人,只想好好做我的乖女儿、好姐妹。 有了这样的想法,不免在平时也直嚷嚷着想穿回到康熙朝,也开始很辛苦地背着康氏族谱(我知道其实应该是爱新觉罗族谱,我这样叫只是出于对一代帝王的尊重,古代明君数得上号的人也就唐太宗和康熙两个吧),我嚷着,可其实我根本不想真的穿回去,因为在现代我有个疼爱我的妈妈,有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小白童鞋,为了他们我也不想穿回去的说。可是每每我对着小白嚷的时候,他总以为我真的想穿回去,他想不通,我也懒得解释,谁叫他叫甄小白呢,我要看穿了他的疑惑又直白地对他呛声,想必他男人的自尊要受到十足的伤害吧,哎,做人家女朋友难,做小白的女友更难,做小白的善解人意的女友更是难上加难。 可是,天哪,我想不到我真中大奖了,我不仅穿回去,还穿到了一千金大小姐身上,而且幸运的我还是嫡生的大家闺秀,而据我倒背如流的康氏族谱记载,我将来的老公是那些个数字军团里少有的有善终的五阿哥——爱新觉罗*胤祺。只是大幸中的不幸,我只是他的一个侧室:侧福晋刘佳氏,刘文焕之女,胤祺第一子第一女之母。囧,想我一堂堂接受高素质教育的现代好青年,居然沦落到做妾的地步。算了,没办法,虽然我是穿来的,但是我也不敢标新立异,在保守传统的古代做名满天下的奇女子简直是找死,而且这个身份虽算不上金饭碗,但也算得上银饭碗吧,而且老公是天潢贵胄的一员,老康对他评价也挺好:心性甚善,为人敦厚。这样的性子做皇帝是不行滴,但做个富贵闲王却是很好滴。而史书也记载胤祺没有结党,也没有争储。雍正即位后,借故削其子的封爵,下场还不算太惨。 虽然对现代的母亲和小白童鞋挂念不已,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努力地好好活着。很快我确定了我这辈子的目标,要向淑宝宝学习,孝敬父母、兄妹友爱。至于夫妇之间,我不求他对我宠爱有加,但至少做到相敬如宾,我不爱他,所以我不会争宠,他也不至于太过冷落我。我真的不想当小三,不过我不想改变历史,因为那很可能代表着自身的灭亡。我决定尊重历史,融入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不久后我就发现这里的历史有些不同,这是个穿越世界,很多穿越者留下过足迹,不过每次足迹都意味着一次大动荡,真是一迹留下万骨枯啊,幸好最后都会回到正轨。发现了这点后,我更加庆幸自己的明智,蝴蝶无心的扇翅就可能引起数万人的灾难,更别提庞大的穿越一族有意的作为很可能导致千千万万人的毁灭。 只是我怎么看都觉得这里的历史有点眼熟呢,终于我发现这里居然是平清里的那个世界。天啊,您对我可真好哪,知道我心目中排名no.1的偶像是淑宝宝,您就安排我穿越来有机会和她近距离接触。兴奋过后,我冷静下来,喜欢她不代表要不顾她的意愿接近她,我知道她最大的愿望是要平凡安定地过完这一生,她身边的几个穿越者已经给她带来莫大的困扰,我不希望她的生活因为我的出现而起波澜。我还是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先吧,这才是喜欢她最好的表现方式。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这里是平清的世界,那么五阿哥胤祺会极度迷恋婉小白,而且因为这份迷恋他的智商也会被同化,参与夺嫡的混乱中。 要死了,他可是我未来的老公啊,眼光不好也就罢了,偏偏脑子也要烧坏掉了,他以为他想夺嫡就有希望夺嫡成功的么,他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是吧,学人家冲冠一怒为红颜,也要有点自知之明好吧,就他那智商,既然知道四四最有可能成为皇帝,他说翻脸就翻脸,立马得罪了一超级大boss,连虚与委蛇都不懂,连隐藏实力也不懂,他怎么跟人家四四、八八、十四争啊,心机、才智、圣宠明显都不再一个段数上的嘛……黑线ing,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小白,还是你好啊,蠢蠢的可是很可爱,只是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吧,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在这里还要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希望你在现代能过得幸福快乐…… 虽然心里很是担忧,可是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改变嫁给他的命运,只能等着成亲后想办法提点他一下,毕竟他是个古人,不知道历史嘛,做错决定也情有可原,只要及时改正就好。总算,我等到了嫁给他的那一夜,在我还没想好怎么不露痕迹地提点他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我有种天崩地裂的晕眩感,天哪,小白,原来你也穿过来了。虽然你貌似变帅了,变高了,变得有才了,可是你那双纯良懵懂的眼睛还是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很兴奋,正想和他相认,想说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班里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还露出小小虎牙的漂亮女生。可是你看我在发呆,以为我很乖,居然直接无视我的存在,你真是太……过分了…… 好你个甄小白,换了个身份就把我给忘了是吧,亏你那时还一个劲地对我甜言蜜语:说什么你是我的光明,你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你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就算你没了可爱的虎牙,漂亮的脸蛋,我对你的爱还是永恒不变;对你的爱已经深刻到烙印在我的骨子里,就算我忘了其他所有一切,也还是会记得你;亲爱的,表担心,来世你变丑变凶了,我也还是会去找到你,继续爱着你……结果呢,一穿越到这里,你就爱上另外一个漂亮mm,果然男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还好那时出于对男人的不信任而本能地犹豫了一下没接受你的告白而继续延长考察期,结果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你这三心两意的臭男人还在这边装情圣,和衣而睡,为心上人守贞,喵喵的,你要真情圣怎么不跟你额娘坚持不纳妾呢。说什么不得已,全是p话,你的不得已其实就是你的自私,就是你的虚伪,你也许真的有点爱上了婉小白,可是她只是你追求的一个目标而已,你可以为她付出一点东西,但是你的爱情不会坚定到放弃自己的权利、自己的富贵,你知道如果你真的坚持反对纳妾,惹你额娘生气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你会给皇室集团大boss——老康一个不孝父母的印象,你知道老康极为看重儿子的品行,所以你不敢反对,怕老康一火就摘了你的爵位,这样你的金饭碗就会化为乌有。 小白呵小白,我真的没想到看似温良敦厚的你也是个虚伪至极的人。别说我曾经是你的心上人,就算我们素不相识,可是你在毁了一个女子一生的同时用一句不得已轻轻地揭了过去。你何其残忍,为了成全自己痴情的名声,娶了我却不碰我,你可知在新婚之夜的第二天我被发现没有落红没有情事痕迹会被高堂被下人如何地藐视如何地轻蔑,我在这府里将再无立足之地,你可好,醒了就跑去军营,对我的遭遇不管不顾,为自己的痴心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是小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婉小白要为自己的错误获得报应,你也要为自己的辜负付出代价!!! 后记:我的文笔没有真是白痴童鞋的好,只是这是我一点挥之不去的疑惑:以爱为名便可以不负责任地去伤害其他人么……其实构思的时候,还想到很多有意思的巧合,比如说现代的“我”因为父亲为美貌小三抛妻弃女而受到很深的伤害,小白童鞋看到我笑容背后的痛楚而对“我”由怜生爱,对小三及“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极为痛恨,结果后来我们仨都穿越了,bingo~~婉小白就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一世的小白喜欢上同样貌美的婉小白,于是能体谅她想成为小三的心,而对身为他侧福晋的“我”却漠不关心,这让“我”很伤心却也同时放下了对他的爱恋,坐在侧福晋的位置上,冷眼旁观这对奸夫****(她眼里是这样滴)的最终下场,而老天爷也不负她所望,婉小白还是黯然嫁给胤祺,但是她的不情不愿惹起胤祺的不满,他逐渐淡下对她的情思,决定实行雨露均沾,所以婉小白虽为嫡福晋却毫无所出(机会有点少,运气也不好),但是他对于四四却更加的痛恨起来,急切地想要扳倒四四却先被老康不喜而再无翻身机会,四四登基后恨他无情对他百般折磨直至身亡。而“我”在胤祺准备碰我的那一刻道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在他无比懊恼悔恨中自尽而亡,一道白光中回到现代,在小白回来的时候明确地跟他说再见,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某l注:咳……对前言作了一些修改,只是希望少些火气,请余杏舞大人不要见怪……^_^b) 登上清穿末班车 by 悠韵芩 婴儿穿,清穿,世家穿,该占的俗套都占了。年到三岁,始学诗书,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筛子穿。 乌雅氏锡恩很无奈,也很庆幸,出生于康熙五十八年——阿哥们的儿子女儿都可以打酱油了,不用担心成为恶俗的女主穿梭于数字军团之间。乾隆?那就算了吧,可不敢高攀,记得似乎他的妃子多得和康熙有的一拼。 乌雅氏穿越前也是个爱看书的,静得下来,虽说穿越后万事从头学,还可以适应,也交了几个闺中密友,其中有各王府旁支的小格格,也有皇家格格。虽然来往都不密切,但是相互之间还是很关心的。其中简亲王府旁支的一个福晋和她母亲曾经是闺中密友,所以两家走得尤为亲近。 某日,乌雅氏去向病中母亲请安,正碰到母亲和探望的福晋聊天。“小女是我中年所出,平时管教不严,不知礼数。”一边谦让,一边聊天,锡恩作为小辈也只有这么坐着,还不敢走神,不时回话什么的。 请安离去时,隐约听到:“婉宁现在还是那个样子,老是叹气。她到现在还看不开,那也没法子,你这个做妹妹的也是尽力了...” 话说乌雅氏知道的穿越众之一就有婉宁,五阿哥的侧福晋。听说以前很受宠爱,可是渐渐的就被冷落了,生了两个孩子两个都夭折料。这个还算混的好的,还有个窜了毛诗的大臣,已经发配到宁古塔那边去了。——这也是乌雅氏从不张扬的原因之一。 时光匆匆过。。。一晃就到了雍正十一年。锡恩一头黑线,为什么选秀没有把她刷下去——指婚于康熙二十四子。结果还是嫁给了数字兵团的一员,虽然这个数字很冷门。好吧,认命——至少连以后的乾隆皇帝也要敬三分,谁叫是他婶婶呢..... 后记:本人想康熙的小辈们儿子很少人惦记,至少都在14之前...俺就写个嫁最小儿子的——当长辈听着众人喊婶婶其实很不错啊。不知道柳大安排的结局是什么,就胡诹了个。; 我为什么不想一棒子打死婉宁(三更先生) 我为什么不想一棒子打死婉宁by三更先生 《平凡的清穿的日子》让我想到的是经典名著《堂吉诃德》。《堂吉诃德》嘲讽了假大空的传统骑士文学,而《平》教育了我们——穿越就是一傻x。 《平》不是言情,不是“清穿”,甚至不是所谓的“平凡”文(私以为还是有理想化的痕迹)。《平》是对穿越文化的嘲讽与颠覆。大人一开始就甩出了一个个穿越俗套典型:奉天小种马、厚黑陈良本、“清穿女”婉宁大姐。人物不多,但都是某种套路的集大成者。不需着墨很多,就能典型的发指。因为大家多半与他们神交已久,闻声即同见面。 奉天的小子是小白文的受害者,因为小白的太厉害徒惹众人耻笑,连骂他一句也不屑。 陈良本和婉宁似乎走的是高端路线,重生的伊始也似乎真的风生水起,但可以大胆臆测这两位在后文中并没有赢得他们所以为的那种人生。暗讽某些腹黑斗争的“大作”和小白核心思想并无不同。 婉宁是一张脸谱,站在她背后的是百十位“前辈”的影子。背诗、结交阿哥、新奇的小玩意、做生意…怎么俗怎么来,在打着现代思想的大旗背后其实是我们这一代个性里普遍背负的硬伤。拿别人的东西出来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明在监督不够的情况下道德底线是多么脆弱?势利眼看人,老想往权力中心爬,爱情、亲情、友情必要时充当了物质的粉饰;以自我为中心、冷漠,对别人的关心浮于形式和表面;人际交往中,和父母的关系反而被排在最后,可以被故事感动却不会被父母感动;幼稚,不成熟,无知当个性,把责任推给别人,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关键时刻却没有担当。但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谱,居然被那样的追捧过、推崇过。原来,我们曾喜欢过的发光的东西,不是金子…… 但即使是神智不清的,疯狂而可笑的堂吉诃德性格也具有两重性。和婉宁一样,他越疯疯癫癫,造成的灾难也越大,几乎谁碰上他都会遭到一场灾难。但他又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化身,代表着高度的道德原则、无畏的精神、对正义的坚信等。 婉宁当然不够格自诩为理想主义的斗士,但世界上如果都是淑宁又何尝不是可怜的呢?循规蹈矩不也是蝇营狗苟的表现形式么?淑宁无疑是可爱的,值得学习的。但若是人人皆淑宁,妇女的地位可能千年低下,整日洒扫烹煮度日,社会将如何看待“一肚子无用的诗词歌赋”?真正有才的女人将何处容身? 当然淑宁可以悉心教育出开明的下一代,但那是建立在淑宁是穿越女的前提下。阻碍民主进程的反而是有为的明君,扼杀改变的往往是对平凡的热衷。淑宁精神当然好,但不是一昧的好。婉宁当然讨人厌,但也不用一棒子打死。 堂吉诃德的侍从桑丘·潘沙是作为反衬堂吉诃德而创造出来的一个典型形象。堂吉诃德充满幻想,桑丘·潘沙则事事从实际出发;堂吉诃德学识丰富,而桑丘·潘沙是文盲;堂吉诃德瘦而高,桑丘·潘沙胖而矮。桑丘有小私有者的缺点,然而到真正把他放在治理海岛的位置上时,他又能够秉公办事,不徇私情,不贪污受贿。 二者和淑宁与婉宁相较,何其相似?婉宁是满脑子虚幻理想、持长矛来和风车搏斗,以显出骑士威风的堂吉诃德;淑宁是要从人际关系和物质生活中享受人生滋味的桑丘。她们一个是可笑的幻想家,一个是缺乏浪漫色彩的实用主义者。但是婉宁属于过去,淑宁却属于未来。随着对成人世界的迈进和社会资本主义价值观的日渐上升,理想的人就不是婉宁,而是淑宁。 桑丘·潘沙从反面烘托了信仰主义的衰落这一主题。《平》说明读者在渐渐成熟,yy文化正在势衰。而淑宁和婉宁身上,一些东西成长了,一些东西消逝了。 婉宁和淑宁同是现实的映射,一个人正在成长为淑宁的时候她会为自己曾经婉宁的行为而羞愧,但若是她完全变成了淑宁又难免去挖掘过去的自己。只是,那时候她把“自私脑残”说成了“年少无知”,恰如母亲原谅了我们的一次次错误。 p.s.希望在婉宁可以预见的悲剧人生结尾的时候,有一个能升华全文的死法,最好让她有点感慨什么的,不要让我们只留下嘲笑和鄙夷。 因为我的私心,我一直觉得争议是好作品的一部分。 家长很重要~ by 天山一颗葱 家长很重要~那拉氏对孩子的教育很失败~- 我觉得婉宁淑宁现在有如此大的不同,那拉氏和佟氏对她们的影响也很重要sa~~~ 不得不说在子女的教育上那拉氏远比不上佟氏。婉宁因为支持小三所以从小和那拉氏不亲先不提,光是大房的儿子就够让那拉氏郁闷头顶...... 其一,庆宁的功课就是半吊子水。高不成低不就,好容易混个职位还是靠了家里的荫蔽,不过端宁去考科举时说不定张保也会帮一把,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但相信端宁不靠家里的照顾就能得到很好的功名,他的学问连康熙都是夸奖了的,庆宁就肯定不行。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儿子的学问应该是父亲管得比较多,那拉氏作为母亲肯定会督促庆宁的功课,不过有多严格就说不定了。事实上我认为那拉氏在管教孩子方面很松,同时又极重视孩子的好名声。 淑宁一家还在奉天时,那拉氏为了淑宁自己做的的一件新奇小披风都要寄来婉宁“发明”的蕾丝裙子反击,来捍卫自己女儿伯爵府孙女辈第一聪慧的地位。由此可见她对幼时了了的婉宁非常骄傲,并且非常的护短。坏事我家孩子不会干,好事只有我们才能干,你淑宁又见披风又怎的,我们婉宁可是创作了一件正装~~~。那拉氏即觉得觉得婉宁早慧,同时又基于她的“护短”心里,自然就放松了对她的教育。比如说日常的开销。 端宁他们来京后通过顺宁(??记不太清了,好象是他吧...)知道婉宁花钱非常大手大脚,每次银子都是几两几两的花,一起逛街的花销抵得上同辈人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月钱。虽说她有自己的外快,但是能挣钱并不意味着可以狂花钱,尤其和婉宁同一辈分和小一辈分的子女有好几个,她这么花销对于别人肯定是一个刺激。淑宁是灵魂成熟无所谓,但是就连男孩子里的顺宁(???)都羡慕的不得了,爱比较爱美丽的女孩子就更别提了(尤其是媛宁...)。当时要教育婉宁勤俭或许会遭到婉宁和老太太的反弹,但是让婉宁学会控制自己的零花那拉氏还是可以做到的。但她不但没有让婉宁注意日常花销,反而还默许了她的方式。由此及彼,虽说庆宁不如婉宁聪慧,但作为长子,那拉氏肯定也很爱护庆宁。他的业余生活虽不及婉宁潇洒,但应该也是很趁他自己的心的,花天酒地谈不上,但绝不会是练书法或复习功课,那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爱玩呢。 其二,儿子对婚姻随便的态度。从端宁跟桐英的交流就可以看到佟氏和张保的婚姻对他影响不小,事实上家长的生活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子女对待婚姻的方式。那拉氏和晋保相信在和子女在一起时并没有特别温情的相处,而且她给儿子取得貌不出众的李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庆宁起了逆反心理。如果李氏不是那么让庆宁厌烦,庆宁也不会对秋菊那么“执着”。对于结发的妻子李氏,庆宁一开始是厌烦不搭理,后来经过秋菊一事才觉得李氏体贴,多少爱惜了些,但是仅仅因为正妻对老公纳妾很宽容不计较而爱惜老婆,可见庆宁对李氏的唯一概念就是持家,而非相守。再看庆宁的小妾,头一个蜜官,除了长得比李氏漂亮和会唱小曲外一无是处,成日里只会争风吃醋,对待其他的妾又手段狠厉,最后是闹出了极大的事才送出府,没走之前把庆宁的后院弄得多乌烟瘴气可想而知。再看秋菊,庆宁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收她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梦中情人,所以对待秋菊只是发泄对于美人不可望不可得的遗憾,而非爱惜,否则不会不体贴秋菊流产后身体虚弱非要和她上chuang弄得秋菊一命呜呼。由此可见,庆宁对待他的婚姻,无论是正妻还是小妾都是非常随便的态度,并且糊里糊涂,甚至可以为了一个妾跟母亲翻脸,又为了同一个妾才觉得母亲对他很好很爱护(秋菊)。他从没想过在家里夫妻互动的温情,对他来说妻子是持家管账的,小妾是调情泄欲的,家是每天晚上睡觉用的,除此以外无它。试问一个毫无家庭概念的人又怎么会对他的家人有很深的感情呢???秋菊死了后慌了神,只想着善后而不念和她的情分。因为李氏和那拉氏完事妥当才感到老婆母亲的好。这样一个对妻子对家庭毫无责任感的人对事业或其他事又怎会有承担呢???现代找老公,有责任感和孝顺都是首要条件,由此可见那拉氏对庆宁的教育有多不成功了。 其三,持家之道。在婉宁还小的时候没有系统的教育她很正常,但是相比佟氏潜移默化的一点点的交给淑宁,那拉氏又落了下称。奉天时同时就让淑宁开始正式的学女红,在广州又开始让淑宁接触厨艺和厨房的管理——要知道一大家子的伙食是很难管理的,熟能生巧啊。回到京城,淑宁又开始学习对待下人的方法(月荷)并培养高雅的品味(装饰房间和梳妆打扮)。这些都是比较明显刻意的。潜在的,淑宁在日常的生活中从佟氏那里学到了一些管家的经验(年关一章),交际的方法(忽悠婉宁),还有如何保持婚姻里爱情的热度(为了新家的亭子假意和张保争执)...还有很多,有作者描写出来的,也有还没有登场的淑宝宝的优秀表现,比如说马上出场的淑婉对抗~~~持家之道是很全面的一件事,就像年关一章中所写的,不仅仅有婉宁感兴趣的饮食和装饰,小到下人之间的关系平衡,大到其他门户的利益往来,都是需要仔细观察学习的。明五里狄希陈到南方做官,还要小心翼翼的处理和底下人的关系,生怕一不小心被他们整了去。更何况现在伯爵府一大家子的人,关系只会更复杂而不会更简单。婉宁现在变得会思考了,但仅仅是限于如何让四四注意到她,如何抢到玉敏的未来老公。以后无论是嫁入皇家还是和其它贵族子弟成亲,把精力放在争宠(或许形容得过了些,在婉宁看来就是坚决捍卫她自己纯洁高尚的爱情)上,持家却勉勉强强马马虎虎,不仅仅在府里无法让丈夫放松,在外也会影响丈夫的仕途(奉天秦夫人乃其中极品也~~~)。 其四,论管理下人的手段,那拉氏也差了一节。佟氏对家里人管得很严格,多嘴的一个都没留,奉天的小桃就是一例。而那拉氏,她和丈夫谈论芳宁的婚事,明明是私下里的商量,本应该就几个人知道而已,结果很快就泄露出去了。由此可见那拉氏对下人管理的并不严格。婉宁以前的丫头除了忠心的俏云其它都在保定,现在的丫头里头一个月荷就不是省事的人,佟氏一眼就看准了“没有比小姐还像小姐的丫头”,那拉氏却没有看出来,或者说看出来她不安分却任由月荷给婉宁当大丫头。再加上芳宁屋里的大丫头春燕,可见那拉氏识人或是观察人(包括让下人注意房里丫头的品性)的能力不如佟氏。 再者,处理和二房三房四房的关系。虽说明面上那拉氏和二房关系不错,但是在孩子中,媛宁和婉宁有嫌隙不亲密是很明显的,那拉氏并没有要婉宁注意改善她和媛宁的关系,一是因为自傲于婉宁“京城明珠”的称号,二是因为她认为伯爵府日后肯定是自己当家,二房无论如何都在下手,只维持明面的关系和睦不成问题。而且,三房在奉天时那拉氏寄来婉宁“设计”的裙子来扬婉抑淑,心里肯定也存了打压的念头,后来拉拢佟氏也是有原因的,而非主动的想改善关系。四房常年在京城,但是容保和沈氏为了避嫌一年到头在伯爵府里住的日子并不多,可见他们和大房的关系也不亲密。作为伯爵府的主母,那拉氏并非非常完美。 最后,那拉氏自身的段数本就不及佟氏。先说两人都被老太太塞的翠字辈的小妾,虽然刚开始佟氏忍让不过吃了大亏(淑宝宝穿越的契机),但是之后佟氏成功的把住了了丈夫的心。并且在那个翠什么给张保当妾之前,三房是没有其他妾的。张保纳了她也仅仅是因为佟氏生产的缘故,可见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而反观那拉氏,虽然大房的翠什么(囧,配角中的配角不受重视鸟~~)对那拉氏为命是从,但是陈姨娘的孩子已经很大了,可见晋保很早就纳了她的。并且,那拉氏和晋保之间并没有什么温情的感觉~~~ 加上柳大已经通过淑宁明确的说明论持家手段佟氏是三妯娌里最好的,因此,可以说佟氏作为一家的主母和孩子的母亲,远比那拉氏高明~~~~所以淑宁和端宁会强过婉宁和庆宁,一方面是因为淑宝宝比婉宁要成熟,看问题全面,并积极的影响了她的兄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佟氏是一个优秀的母亲和主母~~~~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总是很大的~~~~~ 给康熙童鞋的感谢信 by 漫漫水色 亲爱的老康: 你好! 作为一个合格的清穿粉丝兼骨灰级的外貌协会会员,我要对你献上诚挚的感谢。 第一,正是由于你长年来不辞辛劳,勤奋刻苦,生了诸多优质的儿子——尽管你可能顶着一张长着麻子,并不美观的脸==,才为广大的穿越女们提供了一个宽广的表现舞台。让她们贯彻实施“为狗血赴汤蹈火,死而后已。”,“为数字寻死觅活,劳心劳力。”“为专情死去活来,虐恋情深。”的三大基本战略目标。皇宫,沙场,别院,江南,大漠……心有多宽宽,世界有多大,处处皆有黄腰带,处处都有地雷阵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第二,正是由于你的戏路多变,无论是红脸还是白脸都能演得入木三分的高超演技,才为众多口味怪异的宅女霉女们提供了yy的素材,爆笑剧是相信外星来客的说法,轻喜剧是认个私生女,正剧是点点鸳鸯谱,悲剧是发配辛者库,虐文就直接赐毒酒白绫……老康童鞋,说真的,找出那么多的理由来发展剧情,深化“爱情力量大”的主旨,发展男女主角配角的感情戏,你真不容易啊! 第三,做皇帝难,做有一群儿子的皇帝更难,做有一群数量多质量高的儿子的皇帝是难上加难。在这个到处都是金子的康熙朝,要在一群优秀得另人发指,或冷面热血,或温文如玉,或俊美阴柔,或莽撞豪爽,或侠肝义胆,或热血少年中突出自己的领导地位和人性特点,大放异彩实在是太难了。然而你仍然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让大多数的清穿女以及各路主角炮灰都知道,在这个世上,最终的幕后大boss只有一个! 第四,不是所有穿越女都是冲着太子,四四,八八,九九,十十,十三,十四……等人来的。选择清穿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在“九龙夺嫡”开始后才开始自己光辉灿烂,跌宕起伏的一生的。老康你自个儿就曾经是个清穿剧的热门男主角啊!你的老搭档螯拜童鞋,明珠童鞋,索额图童鞋这都几次了,又翘辫子又发配又蹲大牢的……在炮灰难当的日子,大家能牢牢地把住这个路人甲乙丙丁兼布景板的位置并时不时地篡篡位,都不简单啊! ………… 总而言之,养家糊口不是好干的活儿,在清穿横行的这几个年头大家的生活都过的挺艰难。不过好在,老康,你终于熬出头了!在一部名为《平凡的清穿日子》里的剧本上,你和你的众儿子们,只是一群走过场的群众演员,偶尔在第三人称的旁白中客串一下,露露脸。不用火里来,水里去,常年在准葛尔丹的战场上为某著名场景作铺垫地一会儿吐血一会儿风寒。在实行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的大清朝,正正经经地当了一回理应最享福的职业——皇帝。 。:不知道上镜少了,你的工钱怎么样。但是就你这将近四百多的年纪,早超过国家规定的退休年龄段啦,还是多休息休息吧。(反正你有那么多可以养你的儿子^^) 不知名的xx 二零零八年九月十九日 火星qc省gx市 ; 五福晋的一天 by 月望羽 听着那娥皇女英的劝言,媛宁不自觉地笑了。她这位夫君可是痴情的典范,除了大婚那天,一直在侧福晋那里为她的堂姐守身如玉。现在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希望她主动劝说额娘纳婉宁为侧福晋。也罢,就了他这个心愿吧。 说起她这位曾被誉为京师明珠的堂姐,现如今已将近二十,却依然无人敢来求亲。是啊,谁又敢与皇子争抢女人。大伯父受其影响一直仕途不顺,去年受人牵连更丢掉祖辈血汗换来的爵位。相反父亲受太子大恩,连连升迁,已是一等子爵,前途一片光明,世事真是变幻无常。 淑妹妹的劝告,她心里也明白。国无二君,但为了她的弘皑,她不得不争。是的,婉宁说得不错,五阿哥绝对不会爱她。可上天垂怜,有了这个嫡长子,谁又能越过她去。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要是得到了呢? 坐在进宫的马车里,媛宁整了整衣襟,无声哭泣后,小心地拭干泪,但眼周的红肿却暴露了痛苦与悲凉。看着镜中苍白的脸色,媛宁满意地走下马车。这个时辰,皇阿玛应该在额娘宫中。 将银两隐秘地塞给宫外的小太监,媛宁得到了意料中的回答,端庄地朝宜妃宫内走去。 “额娘……臣媳见过皇阿玛,皇额娘。”压抑着隐隐不稳的颤音,媛宁恭敬地行礼。 “是媛宁啊。”宜妃慈爱地扶起她,突然脸色大变,“瞧你又清减许多,难道弘皑出了什么事吗?” “是吗?”康熙也焦急地问道,他这个孙子虽然才两岁,却天资聪颖,惹人疼爱。” “皑儿还好,只是……”媛宁顿了顿。 “那是?”宜妃疑虑地问道。 “皑儿一直嚷嚷府里不够热闹,想要个弟弟陪他。臣媳也觉得府里子息单薄,除了皑儿就一个小格格。臣媳自知愚笨,不能为皇家开支散叶,而馨兰妹妹因为小格格的原因,身子一直不好,爷又不肯纳妾……” “皇上,娘娘,奴婢知道这样很荒唐,但为了爷,奴婢也只有恳请废了奴婢,立婉姐姐为福晋……”媛宁跪着抱住宜妃的腿,“只是皑儿……求娘娘答应一个母亲卑微的请求,好好照顾他。”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母亲,为了弘皑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就知道那是个祸害,这么多年还不肯安生!宜妃转向康熙,说道:“皇上,媛宁只是一时糊涂,请不要怪罪。”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康熙直视媛宁,但她眼中却是一片清亮,“刚才朕什么也没听到,你先回去吧,朕心里有数。” 媛宁恭敬地告退,复又端庄地离开了皇宫,“这天似乎更蓝了。” ———————————————————————————— 傍晚,一顶二人抬的青色小轿来到了前伯爵府。伴着夜色,抬着那位有名的大小姐,不紧不满地前往五贝勒府中。 “不过是个侍妾,还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姐姐,你说这可气不可气!”刘佳氏抹着眼泪说道,“爷都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我可怜的女儿啊,生病了连阿玛都见不上一面。” “爷这么多年一直闷闷不乐,难道这么高兴,就顺着他一点。花再娇艳,也总有看腻的那天。”媛宁放下茶盏,擦了擦嘴角,“现而今婉姐姐总算有了归宿,我们得大度。” “您当她是姐姐,可她哪将你放在眼里。我就不说了,可您是皇上御赐的嫡福晋,这么多天也没来向您请安。”刘佳氏站起身来,行了个礼,“罢了罢了,好歹我还有云儿这个念想。您不为自己着想,可得为大阿哥着想。妹妹我先告退了。” 婉宁这段日子过得是春风得意,贝勒府的人还算有眼色,知道谁是真正的主子,哪像在家里,吃点东西还得向大嫂报备。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婉宁随意地问道。 “福晋和侧福晋要去雍郡王府赴宴。”一旁的奴婢,恭敬地说道。 “是吗?”婉宁看着镜中越发美艳的容颜,淡淡地说道,“就那件大红镶金边的袍子,对了胤琪上次送来的大东珠也替我拿来。我可是四福晋最好的朋友,怎么说也得去看看她。” “是。”犹豫了片刻,想起福晋的话,一定得对她百依百顺,珠儿立即前去取来衣物。 “媛宁那丫头呢?”一身花团锦簇的婉宁高傲地仰着头问道。 “福晋自然是赴宴去了。”二管事爱理不理地回道。他跟贝勒爷可是奶兄弟,一个小小的侍妾竟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真是可笑。 “你是什么态度?!”婉宁几乎是咬碎了银牙,恨恨地说道。 “呼延大哥。”珠儿拉过管事,小声地说了几句。 “小三子……”二管事偏着头喝道。一旁的小厮知机地前往马厩。 —————————————————————————————————— “这算什么?!”打量着无精打采的老马与寒酸的车身,婉宁生气地跺脚。 “府里就剩这辆车了。”二管事冷冷地说道。福晋是那么高贵,她的堂姐竟这般上不得台面。 “我们走!”想早点让那没眼光的四阿哥见到自己天仙般的美貌,婉宁压下火气,扭着腰肢钻入了车厢。 —————————————————————————————————— “这又是哪的妾室?”眺望着远处驶来的马车,雍郡王府前的奴仆们好奇地切切私语。福晋只邀请了各府的福晋、侧福晋,是谁这么自不量力? “扑哧。”看着那不住喘气的老马,仆役们不禁笑出声来。看来车主人也不是什么受宠的样子,就连宋格格也是两匹马拉的精致小车。 蓝色的布帘被纤细的手指掀开,珠儿小心地将婉宁扶下马车。 竟是大红色?!莫非是哪个没落宗室的嫡福晋?小李子连忙上前打了个千,说道:“不知是哪府的福晋驾到?” 婉宁没有答话,直接向王府内走去,“玉敏我来看你了。” “我们是五贝勒府的。”珠儿福了福身,急忙追了上去。 “五贝勒府?”望着远去的主仆,小李子狐疑地念道。可五福晋不是先前就到了吗? “三姐姐可是好福气啊,像桐英贝勒这样疼爱的妻子的好男人可真是不多啊!”媛宁的打趣中透露着隐隐的凄凉。无关爱情,但哪个女人能够忍受丈夫将自己视为陌生人。 “四妹妹……”淑宁也听到了那个传闻。前伯爵府的二小姐无名无份地抬进了五贝勒府。这对她们两人都是伤害。 “小巴郎一直嚷嚷着要见弘皑哥哥了。”絮絮温柔地笑道。巴尔图待她很好,虽然被迫纳妾,但只有她身子不适的时候才会去妾室那里。她已经很满足了。 “雅晴格格啊?”看着四福晋带来的高贵少女,众人笑着起了身。虽然还没开始选秀,但大家都知道她会是未来的八福晋。 雅晴直爽地同众人打了个招呼,笑了笑坐在媛宁身边。这个表嫂对她倒是不懒,可惜表哥始终看不到她的好。 “七福晋到。”众人抬起头,却是魏菀到来。 这位福晋是个极为看重礼数的人,互相行礼后,她才缓缓坐到淑宁身边。 “玉敏,我来看你了。”听着那熟悉而响亮的声音,众人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吆,这又是哪府的福晋啊,怎么没听说过?”雅晴拈起颗瓜子,随意地说道。 “皇上什么时候给二姐姐指婚了,怎么不告诉大家一声。”婉宁又了好的归宿,絮絮打心底为她高兴。 “……”瞧着那一身艳红,淑宁欲言又止,想来她也听不进去。 “还没到大选,按理皇上不会下这样的旨意。”七福晋思索着说道。 “二姐姐,我知道你不爱听。在府里你这样就罢了,可在外面好歹给爷留点面子。要是让皇阿玛知道了……” “原来是表哥府上的,表嫂你这就不对了,怎么没教好她规矩,就让她随便出门呢?”雅晴摇了摇头,“算了,我知道你的难处。今儿我就越俎代庖替你好好管教一下。” “容嬷嬷,先带她下去换身衣服,竟然尊卑不分!得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免得再往表哥脸上摸黑。”雅晴冷厉地命令道。 一旁的嬷嬷们卷起衣袖,压住婉宁的挣扎,硬生生将她拖了下去。 “住手!”一声大吼,却是五阿哥到来。他刚求得太后若是婉宁诞下子嗣,即立她为侧福晋,便高兴赶回府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却没想到她去了四哥府上。害怕她旧情复燃,五阿哥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没想到竟看到让他心痛的一幕。 “胤琪,她们欺负我。”婉宁见到救星到来,不依不扰地闹道。 “表妹这是?”五阿哥疑惑地问道。 “格格是好心,都是我的错。”拉了拉正要发脾气的雅晴,媛宁委屈地拭了拭泪水,“我知道在爷的心里二姐姐才是真正的嫡福晋。本来,让爷高兴是作妻子的本分,所以二姐姐在府里当家作主,我不敢有任何怨言,她想怎么就怎么。只是出了府,这有违礼制的事情,若是让皇阿玛知晓……” “五福晋根本没有错。”虽然不爱管闲事,但魏莞实在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这是怎么了?”太子妃刚进府便看到这闹哄哄的景象。 “太子妃吉祥!”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行礼。 瞧了瞧衣着华贵的婉宁,再看了看委屈的五福晋,怒目而视的雅晴格格,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今儿是我们妯娌的聚会,应该开开心心的。”太子妃温和地笑了笑,“大家别站着,快坐下吧。” 众人纷纷落座,婉宁也不甘示弱地坐下。 “放肆!”一向宽厚的太子妃突然勃然大怒,“什么时候奴才也和主子坐在一起了?!” “婉婉,你先回去吧。”五阿哥向太子妃讨好地笑了笑,急忙拉起婉宁,小声劝道。 “谁是奴才?”婉宁不满地瞪向太子妃。 此话一出,连一直维持笑容的五阿哥也变色了。我的小祖宗,这可是在外面,人家是太子妃,君臣有别啊! “以前本宫还不敢相信,现而今可算是看个清楚。五弟的一番苦心可算是白费了。”太子妃平复了表情,说道。皇祖母白给她这次机会了。“把这奴才拖下去……” “你……”婉宁捂着脸,实在不敢相信五阿哥居然会打她。 “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管教!”五阿哥赶紧插话,便连拖带拽地将婉宁拉出了雍郡王府。 仿佛从未发过火,太子妃又亲热地同众人聊了起来。大家似乎将刚才的闹剧抛在脑后了。 —————————————————————————————————— “你凭什么打我?你说,你说!” “我的姑奶奶,你别在闯祸好吗?” “你不爱我了!” “是,是我错了。” “什么时候你才能废了那个**?” “……” 时间慢慢地流淌着,终于到了大选。婉宁喜滋滋地在家里等待着消息。虽然胤琪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但她对目前的身份很是介意,雅晴总是用身份来折辱她,虽然这次只是侧福晋,但等她生下子嗣,五贝勒府名义上和实际上的女主人都会是她。 “秀女瓜尔佳夕云温柔贤淑,品貌双全,特册封为五贝勒胤琪之侧福晋,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硕色府上一片喜庆,除了身份高贵的八福晋以及上记名的秀女,谁能比得上他们的恩宠?更何况这婚事是五阿哥亲自求来。 “这么寒酸怎么行呢?”还没得到消息的婉宁尚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高兴地指挥着仆役们布置新福晋的院落。 “今儿才知道原来二姐姐也是这么宽容大度啊!”媛宁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小家子气啊?”婉宁不屑地说道。 “你那跟屁虫怎么没来啊?”婉宁觉得今天一定是她的幸运日,连那个老跟她顶嘴的坏女人也没来。 “我倒要替新妹妹谢过二姐姐,你有心了。”媛宁掩口笑道,“家和万事兴嘛。” “新妹妹?”婉宁疑惑地问道。 “刚宫里来了旨意,‘秀女瓜尔佳夕云温柔贤淑,品貌双全,特册封为五贝勒胤琪之侧福晋’。”媛宁接着说道,“这位妹妹是爷亲自求来的,可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姐姐这么主动,倒替我省下不少工夫,我这儿先谢过了。” “你在胡说,胤琪怎么可能背叛我?他怎么可能看上别的女人?”婉宁歇斯底里地说道,“骗人,你们全都在骗人!” “额娘,谢谢你。”五阿哥高兴地对宜妃说道。那容貌,那神情,不正是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形象吗。虽然他得到了婉婉,可总觉得她和以前有些不同,现而今遇到夕云,他才彻底拥有了梦中的仙子。 “傻孩子,作额娘的心愿就是要你们幸福。”宜妃慈爱地看着大儿子。第一次见到夕云,她也吓了一跳,活脱脱的少女时代的婉宁。但她很快发现这两人完全不同。无论是气质还是心性,婉宁都不配与她比较,一个是珍珠,一个是鱼目;一个是金玉,一个是败絮。相信娶了夕云,胤琪一定能去掉那女人带来的晦气。 接下来几天,五阿哥都没回府,公务之余就在礼部,期待着早点能够迎娶爱慕的女子。 “明明说过只爱我一个的。去死,全都去死!”看着满地破碎,丫鬟们畏缩着不敢收拾,生怕落得和珠儿一个下场。不过是劝说几句,这位主子竟然拿花瓶砸她的头。若非福晋赶到,珠儿一定会被活生生砸死。 “你闹够了吗?”刘佳氏气势汹汹地带着两个老妈子冲了过来,“小格格都被你吓哭了。” “哎呦……”没来得及躲闪,一个老妈子被飞来的茶盏砸得满脸鲜血。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低贱的侍妾!”刘佳氏抚着胸膛,喘气道,“给我掌嘴!” 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李嬷嬷第一个上前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你敢打我?!”婉宁疯一般拉扯着李嬷嬷,却被一旁地王嬷嬷压住双手。 “好好教训这个小蹄子!”像是要发泄多日的郁积,刘佳氏厉声喝道。 “我要告诉胤琪……”婉宁抽泣道。 “爷的名字你也配叫!”刘佳氏托着婉宁的下巴,扭曲地说道,“爷已经对你没兴趣了,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说着长长的指甲在雪白的脖子上划过一道深深的血痕。 “侧福晋,格格呛着了。”慌张跑来的丫鬟将婉宁解救出来。担心女儿的刘佳氏急忙地赶了回去。 对于婉宁来说,这段时间真是度日如年。不知道刘佳氏是哪来的依仗,天天都要来羞辱她一次。她从来没有这般思念胤琪,对媛宁更是恨之入骨。自己明明是她姐姐,她不但不必恭必敬,反而冷眼旁观,任由刘佳氏耀武扬威。等胤琪回来了,刘佳氏就滚去柴房,替她作牛作马;至于 媛宁,就让她端茶倒水,贴身伺候。 对于五阿哥,这段时间过得也是太慢。他的思慕之情充盈着整个心胸,他多想向佳人倾诉炽热的爱语。为什么礼部的人这么磨蹭?罢了,为了让他心中的女神能够风风光光,他什么磨难也能忍受。 日子一天天的临近,新福晋的软轿终于进府。就像是个青涩的毛头的小子,五阿哥的心里忐忑不安。婉宁派人来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听见,只是全心全意地等候着伊人的到来。 精奇嬷嬷扶着夕云,正慢慢走来。五阿哥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手足无措地望着那抹倩影,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你就是为了这贱人,一直不肯理我?!”突然一片混乱,却是婉宁冲了出来,死死地抓着夕云,想要把她的盖头掀开。 “不要,好痛……”听着佳人的求救,五阿哥赶紧上前,一把推开婉宁,似乎忘了昨日心中的珍宝。 “你们这对狗男女!” “你们楞着干什么,快把她拉下去。” “是,福晋。” “胤琪,你的心都被狗吃了吗?贱人,你绝对没有好下场……” “快塞上她的嘴!” ………………………… 再深的爱恋也会磨光,以色侍人绝非长久之计。五阿哥对婉宁的爱恋随着瓜尔佳夕云的到来越变越淡。过去的好现在的错,少年的冲动,如今更是觉得可笑。 ————————————————————————————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四月初六日未时,侧福晋刘佳氏诞下第一女多罗郡主,后下嫁蒙古王公; 康熙三十六年初,嫡福晋他他拉氏诞下第一子弘皑,后和硕睿恪亲王; 康熙三十九年庚辰七月二十六日申时,妾他他拉氏为五阿哥诞下第二女,出生后即夭折。 康熙三十九年庚辰八月二十六日申时,侧福晋瓜尔佳氏为五阿哥诞下了他们第一个儿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弘蛭,这位历史上的和硕恒恪亲王死在五阿哥昔日最爱的女人——婉宁手中。瓜尔佳氏悲痛欲绝,导致产后身体极其虚弱,后来几次怀孕,都不幸流产。 康熙三十九年庚辰八月二十七日辰时,妾他他拉氏殁。 康熙四十一年壬午十一月二十五日丑时,庶福晋马佳氏诞下第三女; 康熙四十年初,侧福晋瓜尔佳氏殁,从此五阿哥一蹶不振,终日与草木为伴,怀念着过去的美好时光; 康熙四十四年乙酉四月初三日丑时,嫡福晋他他拉氏诞下第三子,后恭恪贝勒品级弘升,其同胞兄长即和硕睿恪亲王; 康熙四十四年乙酉十一月初八日巳时,庶福晋马佳氏诞下第四女; 康熙四十九年庚寅九月十八日寅时,庶福晋钱佳氏诞下第四子,同年殁; 康熙五十年辛卯八月初四日未时,庶福晋张佳氏诞下第五女; 康熙五十年辛卯九月二十三日丑时,庶福晋钱佳氏诞下第五子,奉恩将军弘瞳。 陈种马的无奈告白 by 淸穿水煮鱼 穿了、穿了……我居然穿越到大清朝来了……我的妈呀…… 一个现代人穿到大清朝,真能活得好么?我苦命啊我…… 不过还好,穿后不久我就发现穿越带给我的特异功能: 我简直就是个会走路的百科全书、有鼻子有眼睛的百度加谷歌啊~ 不过很不幸的,是有点bug、不太可靠的百度加谷歌……《将进酒》和《蜀道难》居然是银笛秀才作的?李白什么时候改吹银笛啦? 靠着不太正确的超强记忆力,我顺利中举,春闱又考取状元,风头一时无两。 其实我本来不想这么招摇的,但是不招摇就活不好啊……要知道这个年头,就算当大地主,家里也不一定有余粮啊…… 想发明创造?以前的穿越前辈们都干完了。 造飞机大炮?咱大清可还没那条件,真以为车床是可以用熟铁硬锉出来的么?别傻啦~ 没办法啊,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有身边亲友们的未来,我只有好好学习、天天上进了。 趁着顶上吏部尚书这个缺的时候,我抛出一个重要的改革措施,把京中的低品闲职官员和滞留京中等候外派的进士们分批借调到各地衙门去见习,一方面让他们学习政务、积累经验,日后真的获得官位,也能迅速上手,另一方面,也能让他们领取临时津贴,帮补家计。这样一来,那些无事可做的低品官员也不至于一边混吃等死,一边家计艰难了,他们那点俸禄,其实要支持一个家还有打点送礼做人情之类的支出,是远远不够的。这项措施成效相当显着,赢得许多低品官员的支持,我也因此获得一大政治资本,在三十二岁那年入了上书房。 这个点子其实在几百年后没什么,就是所谓的”有钱大家赚、有汤大家喝”。要不我这无权无势没背景没靠山的小子,凭什么上位?凭什么过好日子? 再说了,当初我是遇到大地震穿来的,保不定现在还有许多一起穿来的同僚呢…… 就算我不做,他们也会做。一但他们做,我就没得做。 为了自己的好日子,只能委屈其它的穿越同伴了…… 对了,你问我为什么不抄抄诗词、显显才华、取代袁枚、干掉曹雪芹? 傻了吧你,真当诗词是那么好抄的? 古代写诗填词那是要应景滴,不但应景,还要应人应事应物应时应节气、注意避讳、不能犯禁…… 游长江咏黄河、赏秋菊赞春花,那是会被笑死滴!就算有百度谷歌加持,挑出好诗好词也不是那么容易滴! 更何况,天晓得穿越前辈们到底抄了多少……说不定在一些小地方就有庙宇佛寺被题过诗词了,我没听过不代表那没被前人抄过啊…… 万一我说是原创,却被某个小地方来的芝麻绿豆官揪出**……那还不冤死我?虽然我本来就是**的没错…… 闲话休题,再来说说我的官路吧。 既然我这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官路亨通直上青云,难免就有很多人想要巴结我…… 钱是不能收太多的,我不能被人家抓到把柄嘛…… 礼物也是不能太挑,我对古物没有眼光嘛……对我来说,咱大清的东西全都是古董啊,哪还能分辨好坏? 我能收、能分辨好坏、又不怕别人嫌话的……只有女人了。 表pia我,我实话实说咩! 不是我想做种马,是别人逼我做种马! 你想想啊,有这么一个年轻人,他又帅又多金、有权又有势,却不贪财不好色、既清廉又能干……这样挡人财路、断长官升迁的混蛋,还能用吗? 所以说啊,我并不好色!我支持一夫一妻!即使在咱大清朝活了这么些年头,我可还念念不忘我的初恋女友、我的干妹妹、我们学校的校花、图书馆的绝色师妹、还有我老婆…… 我真的不好色。真的。我都是被逼的,有好色这个弱点才显得我平凡、我不是圣人嘛…… 我假装好色,方便别人攻讦我。 我闺帏不睦,方便政敌打击我。 因为我修身齐家不行,才更显得我治国平天下的才华不同凡响嘛!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不是我不坚持一夫一妻,是万恶的封建制度害得我不能一夫一妻啊! 举个明显的例子。伯爵府的二丫头大家都认得吧?大清朝的绝色才女啊!还跟我同样是个穿的,简直就是天赐良缘啊! 不过我对她完全不假辞色,严正地拒绝了老乡认亲泪汪汪的恶俗桥段。 我不好色!就算没有满汉不通婚的问题,我也绝对不会接受他他拉婉宁的! 这绝对不是因为她行事张狂为人轻挑、她到处惹祸从不消停…… 说起惹祸的功夫,我家里那几个女人也未必输给婉宁多少了…… 总之,我其实是个很专情的男人。真的。 后宫那是不得已的,种马是我不情愿滴。 谁叫我倒楣穿到了这个种马后宫模版呢?你总不能期待我去跟数字军团玩bl吧?那我倒不如自杀再穿一次算了…… 平凡于康熙末年 by 淸穿水煮鱼 重生于康熙末年+平凡的清穿日子 场景:主卧室 桐英:”小曹提的那件事,妳怎么看?” 淑宁:”夫君还叫他小曹啊?明明就是老曹…” 桐英摸摸头:”叫习惯了么,小曹听着亲切嘛……如果小曹变老曹,曹小二莫非变成曹老二?” 淑宁羞红脸:”死没正经的!” 桐英摸摸头:”啥……啊……哦……一时转不过来……哈哈哈……” 桐英搂淑宁:”怎么办?夫人这模样看得夫君又想要了……” 淑宁扭柳腰:”别……这还正大白天的呢……小曹还在外面呢……” 场景:客厅里 曹顒:”到底怎么回事?这夫妻俩商量个小事也要这么久?我可是一刻钟几十万两上下的……” 某日 桐英:”天王盖地虎!” 小曹:”宝塔镇河妖!” 小曹泪流满面:”俺终于找到组织了啊…” 另一日 淑宁:”同志们辛苦了!” 小曹:”为人民服务!” 小曹惊喜交加:”不会吧,您也是穿来的?” 再一日 小曹:”还是咱社会主义好啊…” 桐英:”啥是社会?是社稷的意思么?” 淑宁:”啥是主义?是煮鱼的意思么?” 小曹:”…………………………………………” 小曹心里打鼓:”不会吧?这两个人还不知道对方是穿来的?天啊!ohmygod!” 关于端宁的采访六则 by 漫漫水色 其实是好人——关于端宁其人的采访六则 随着柳大笔下的众多jq逐渐浮出水面,有关于男主女主,男配女配的讨论也开始进入白热化~今天就附上有关于目前在配角中人气最高的端 宁筒子(大概是吧……哥哥党们都来冒个头吧^^)的采访六则: ---------------- 一:乖巧的亲妹妹眼中的…… 狗仔一号:可爱的淑宝宝,可以请你谈谈对端宁筒子的看法么? 淑宁:[托下巴,思考三秒]哥哥是个很值得依赖的人。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是以“救命恩人”的形象出现的,虽然那时侯他还是一个小屁孩,咳咳!在成长的过程中哥哥也帮了我很多,非常温柔得包容着我,有时候我觉得大概不管我做了再任性的事情他都能原谅我。在他身上我最先感受到“这里就是我的家,他们就是我的家人”这样的感觉。 二:麻烦的堂妹妹眼中的…… 狗仔二号:前些天很活跃的婉宁小朋友,你觉得端宁筒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婉宁:啊?[呆楞中,仔细回想记忆此人到底是哪只]哦!说到这家伙,刚开始我还觉得他长得挺帅,是我伟大的清穿旅程中标准的裙下之臣x号,为我抛头颅撒热血的男配y号呢!但是没想到是个老古板,一天到晚就是“规矩是……”,完全辜负了我的期待嘛!白张了一张那么经典的配角脸,三百多年的代沟果然不是说着玩玩的啊! 三:心仪的女朋友眼中的…… 狗仔三号:最新的话题女主角真珍,到你了,你端宁筒子有啥看法?哪方面的都行! 真珍:[脸红,害羞状]恩……,唔……,就是……,[组织语言中],就是端宁他很优秀,很成熟,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留下的印象是好友的哥哥,一点也没有现今的一些纨绔子弟的夸浮之气,很稳重很得体。后来发现他也很细心,对我也……,让人有种云端之上,心似蓝天的感觉,所以,我就……然后……[沉默鸟] 四:多年的损友眼中的…… 狗仔四号:人气同样很高的桐英童鞋,端宁在你眼中的形象如何? 桐英:老端?[不假思索]知己!老端他是世家子弟中很少有的,让我觉得一见如故的人。开始就觉得他为人端正行事正派,后来经过地图的事情,对他又多了信任和感激,把他当作了最好的哥们。(期待端桐配的狗仔四号失望地怨念ing)人生得一如此知己实属不易……嘿嘿,再说淑妹妹的菜着实可口,美事可是人生一大乐事~(原来您老跟端宁筒子交朋友是看上人家淑宝宝…………的手艺啦~) 五:亲生的老爹眼中的…… 狗仔五号:混了一百多章仍然是路人甲的张保,你呢?对儿子最近的行为满意不? 张保:孝顺懂事的好儿子~有前途! (为什么分给我的版面那么少n_n……你们不能因为我是路人甲没人气就剥夺我的话语权!) 六:最终的“幕后黑手”眼中的…… 狗仔六号:……………… 狗仔六号?狗仔六号你怎么了!!!(背景音乐:一路走好~) 由于采访柳大的人数实在太多,狗仔六号技艺不精(主要是太矮了),在无数鞋子的臭气中不幸身亡。本篇采访内容待填中。 狗仔六号的遗言:[星星眼]柳大~你就看在俺为了平清死都甘心的精神上透露下对端宁的看法和他的未来吧~! ---------------- 总而言之,综上所述,端宁其人虽然在不同人眼里形象有点不大一样,属性有点难以判断,但大多数的评价都属于“优点”的范畴,故简称为: 好人!囧! 狗仔x号 二零零八年九月二十一日 冥王星pq省gz市 五五探母 by 淡蓝色水晶风铃 11月的一天清晨,五贝勒府上,胤祺匆匆吃过早餐,回到卧房,媛宁正在梳妆打扮,今天她还是穿那件经常穿的淡黄色镶边棉袄,略施粉黛 ,结婚一年多了,她还是那样的纤细苗条,不过胤祺可没心情欣赏这些,因为昨晚传来宜妃病重的消息,他心急如焚,虽然自己对这个世界没 什么好感,不过毕竟生活了近二十年,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暖宁坐在蓝雕屏风梳妆台前,心情有点紧张,因为宜妃生病了,而且昨晚还特别传旨要自己随同五贝勒一起前去探望,应该不止生病这么 简单,自己的这身谈雅装扮不知道是不是合适。胤祺看到她拿起妆粉后又放下,于是随口问了句:“怎么不继续上妆了?” “今天探病,淡雅一些比较好。”媛宁回答。 “衣服简单就好了,妆还是鲜艳些好,显得好气色,免得额娘还以为我欺负你。” 媛宁咬咬牙,拿起妆粉对丫环秋云说:“帮我上妆吧。” “算了,就这样吧,赶时间间。”胤祺阻止道。 媛宁没说什么,反正五五反复无常,她也习惯了,两人出门坐了马车,一路上就象陌生人,基本上没什么话。其实这比媛宁预计的要好很 多了,因为她听姐妹说过,很多变态男人不喜欢老婆,常常用一些很变态的方法折磨老婆,比如禁止随意走动,故意不吃饭或者吃两口就饱了 ,最残忍的就是打老婆,当然都是挑那些看不见或不好检查的地方打,她为此也做了很多准备,不过一个没用上。胤祺现在就像一潭死水,似 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从来不管她,她也乐得清静,不过有时候看到他混吃等死的模样又不禁有点心软。 来到宜妃住的养心殿,宫女给他们喝了两碗参汤,说是预防伤寒的。进到里屋,顿时感觉浑身舒暖,胤祺快步走到病榻上,只见厚实的金 丝被褥下,宜妃安详的眯着眼睛,听得有动静,立即睁眼,露出喜色,招呼道:“祺儿,快坐下,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 胤祺于是侧身坐在病榻上,看到宜妃打算坐起来,媛宁立即抢在宫女前,伸手扶起宜妃,宜妃笑意盈盈的把媛宁拉着坐在自己身侧。 “咳,咳。” “额娘,你怎么了?”看着宜妃急速收缩的咽喉和脖子上的青筋,米祺焦急的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媛宁则一手搂着宜妃的腰,不让她倒下,另一只手轻按其胸口,过来好一会,宜妃的喘咳才慢慢平息。 “不用了,没事,这几天突然降温,着凉了,休息几天就好。”宜妃摆手道,然后接着说:“娘也好久没看见你们了,我记得自从你父皇亲征葛尔丹后,你们两个就没有一起来过。” 惭愧,别说一起来这里了,就是平时,两人都很难在一起,胤祺看着母亲微微泛起的皱纹,她还不到40岁啊,年华易老,尽管她养尊处优,但是无情的岁月还是悄悄的爬上她的眉头。 “我记得你小时候虽然跟太后一起住,但是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害得你父皇老说我。后来你慢慢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见,弓马骑射,琴棋书画,诗词文采,礼数教养样样都拿得出手,娘打心眼里高兴。”说着宜妃拉起胤祺的手,接着说:“后来威远伯爵家二丫头的事,额娘对你是过分了一点,可是额娘我真的是担心你啊,额娘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只要你过得好,额娘就算被笑话被冷落又有什么要紧。” “额娘你别说了,祺儿明白。”看着宜妃日益憔悴的面孔,胤祺不禁回忆起童年的欢快时光,虽然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可是正因为这样,从婴儿起,宜妃对他的呵护备至,一点一滴都尤为清晰,她左手食指根部关节上的那条伤痕就是自己推dao屏风时为了挡住砸向自己的镜台而留下的,不过她从来没有提起。 宜妃看到温情牌起作用了,话锋一转:“祺儿,额娘别的都不担心,就担心你折磨自己啊。” “怎么会呢,额娘别担心了。” “怎么会不担心呢,你跟四丫头成婚也一年多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宜妃有点动气了。 “啥动静?”胤祺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媛宁立即明白宜妃今天的目的,不禁有点害羞的说道:“娘娘不用担心,其实是因为媛宁身体不好,大夫说恐怕比较难生养。” 汗,胤祺算是听明白了,不过媛宁肯帮他圆谎,倒是有点意外,他虽然没有刻意为难她,但是除了例行公事外,他从来不跟她在一起。 宜妃可不是那么好骗得,紧接着问:“那个大夫说的?我看你身体很好嘛,你们每月圆房几次?胤祺你说。” “这个……”胤祺抬眼看了看媛宁。 宜妃看胤祺半天没说话,不禁眼睛泛红,说道:“祺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以前都是很知书达理的,额娘知道对四丫头不满意,你恨我给你乱配媳妇,可是你也不要折磨自己啊,额娘心里难受啊。” “没有没有。”看到宜妃痛心的模样,胤祺慌了,母子连心啊,20年的感情可不是假的。 “娘娘,贝勒爷其实对我很好,只是娘娘那样问法,贝勒爷怎么好意思说呢。”媛宁也开始劝说,然后对宜妃附耳悄悄说:“……” 宜妃听完,叹了口气,对胤祺说:“唉,既然四丫头一心维护你,额娘也不说什么了,祺儿你可要好好对她啊。” “祺儿谨记额娘教诲。”胤祺感激的抬头看了眼媛宁。 接下来媛宁又跟宜妃说了些京城贵夫人间的琐事,不久两人就起身告辞。走出养心殿,寒风直灌颈脖,媛宁不禁拉了拉棉袄领子,胤祺见状,把身上的绒毛领口大衣脱下,给媛宁披上,媛宁连忙阻止说:“我不冷,习惯拉领口而已。” 胤祺坚持帮她披上,媛宁只好依他,胤祺的体温随着大衣传遍她的身体,媛宁轻轻的说了声:“谢谢。”不料就在她开口都同时,胤祺也说了句:“谢谢!”顿时一愣,随即明白对方是谢谢自己刚才的表现,不过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同一句话,不禁让她怦然心动。 胤祺似乎没什么感觉,转身大步向前走去,媛宁迟疑了下,快步跟了上去。“皇上驾到。”随着一声传呼,康熙走了过来,估计是来看宜妃的。 胤祺闪过一边,向康熙鞠躬算是见礼,大冬天的,除了很正式的场合胤祺都不会向康熙行大礼,媛宁走过来,正准备跪下,胤祺一把拉住她,说:“大冬天的,地上冷。” 康熙走过来说:“免礼,祺儿,你额娘情况好点了吗?” “好多了。” “看到你们夫妻恩爱,我很欣慰。” “难道还有你不欣慰的事情吗?” 康熙一愣,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了,忍怒道:“当然有了,宜妃病重,让我很焦急。” “你少纳几个嫔妃,我额娘就不会病重了。” 康熙怒道:“放肆,这种话也是你可以说的吗?” 胤祺刚准备开口,突然右手掌一紧,两只柔软的小手环握上来,用力一拉,胤祺语气一窒,原本的话就没有说出口,没了冲动,那些话自然就很难说出口,于是胤祺把头扭到一边,心想有本事就处罚我,反正我说得没错。 康熙立了半响,走过来,拍拍胤祺的肩膀说:“祺儿,你长大了,长得比皇阿玛都高了,怎么还象小孩子一样,皇阿玛是皇帝没错,可是有很多事情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希望你能早点明白,今天看在四丫头的份上就不追究了。”康熙说完就走了。 胤祺回头,看到媛宁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握住自己的手都变得有些冰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有多冲动,自己固然不在乎,可是身边的人呢,宜妃,还有媛宁,甚至是媛宁的娘家。胤祺伸手握住媛宁的小手,说道:“你不要紧吧?” 媛宁恢复平静,有点后怕的说道:“不要紧,贝勒爷以后不要再这样对皇上说话了,好吗?就算是媛宁求贝勒爷好吗?”说完,紧张的仰头注视胤祺,生怕对方说出一个‘不’字。 胤祺看到媛宁焦虑的眼神,回想到不久前的片刻还是那么光彩明亮,不禁有些愧疚,突然就升起一种想拥抱的yu望,于是伸手到对方背部,往自己怀里揽。媛宁瞪大眼睛,不知道胤祺想干什么,等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伏在对方怀里,胤祺大衣里面就穿了件绸缎袄子,媛宁伏在他怀里,外面大衣一罩,整个人就像缩在暖袋里一样,温暖的热量,舒缓的心跳,还有谈谈的香料味,媛宁感觉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热了,然后就是心脏不由自主的加速,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可是她又舍不得推开对方。 胤祺也感觉到了,不过当他发现自己也开始心跳的时候就推开了对方,然后两人开始返回府上,路上,胤祺突然说了句:“以后不要用妆粉,象今天这样谈雅最好。” “可是不上妆粉,显得不够白嘛。” “白有什么好,象僵尸一样。” “哦,那好吧。” 灿烂亦或毁灭 by 淡蓝色水晶风铃 灿烂亦或毁灭——写在指婚之前 婉婉: 见信安好! 这些天你在用心选秀,我也在牵挂,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心痛不已,虽然明知道有人要对付你,可是我却不能在你身边替你抵挡-_-,我请太医去帮你疗伤,又求太后去帮忙照看你,得知脚伤无碍,我心中稍定。 如今选秀虽然已经结束,但是这几天我仍然寝食难安,不为别的,而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知道你也是在为我们的幸福而努力,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宫女回来告诉我,你手皮擦破了,脚踝瘸了,却还忍痛又唱又跳,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我感觉得出,你是在争那一口气,不仅要告诉大家,还要告诉那个人,你才是最好最棒的一个。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祈祷你收敛一点。这几天选秀中发生的这些事,难道你看不明白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你我都还是根基不牢的小树芽,又怎能斗得过封建狂风。 选秀前我就央求明姑姑告诉你,希望你简朴一点,我知道你很出挑,你不必做得很好,只要挑不出错就可以,我这边全部都打点好了,只要你留牌,立即请皇阿玛指婚。可是你却在会上艳光四射,技惊全场,我无语了,我不是怕有人看见你的好要跟我抢,而是怕你惹怒了太后和皇阿玛,过于出色的女子他们都是不喜欢的。因为历来正室的要求都是端庄贤淑,样貌到再其次,而我对你的袒护已经是满朝皆知,虽然我自认不惧,但是太后和皇阿玛肯定会担心我迷色丧志-_- 如今皇阿玛迟迟没有指婚,我也不敢过分要求,生怕惹怒皇阿玛。根据我的推断,无非三种情况,第一种就是把你指给他人,我想除非皇阿玛不想要我这个儿子,否则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第二,就是把你指给我,但是不是嫡福晋,而是侧福晋,这种情况非常可能,因为封建正室的标准就是不能太出挑,不能太宠,而你虽然很好,可是却过头了,不过不要紧,我跟他们不一样,到时候我爱你宠你,等到有了权力再帮你扶正,虽然我没有告诉你,不过我也是穿来的,我最满意的生活也是一夫一妻,他们强塞给我的福晋我绝对当成摆设,你只要暂时忍耐就可以了。第三种情况就是留牌记名,这种情况我最担心,因为我怕你受不了会大吵大闹,你闹开就完了,虽然我不介意跟你一起被毁灭,但是我更希望能跟你一起白头到老。 婉婉,我的天使,我多希望能飞到你身边,互诉衷肠,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这封信也无法发出,因为我们现在不能再露出任何可以让人攻击的把柄,所以我对你的话只能埋在心底。看着那四副白纱上的梅兰菊竹,脑中浮现你随风而动的身影,擦破皮的纤纤细手肆意挥洒水墨丹青,每一次落脚都带起眼眉中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楚痛,一阵阵心酸袭来,梅兰竹菊渐渐模糊,似乎化成两只蝴蝶,一个是你,一个是我,飞舞在满是荆棘的大草原上。 化蝶么?灿烂过后的消亡?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在你的身边,流星也罢,毁灭也罢,遇上你就是我此生的幸福^_^ 胤祺 一箭泯恩仇 by 淡蓝色水晶风铃 一箭泯恩仇——胤祺媛宁生活琐事 12月初,过年前夕,南方出现雪灾预警,根据天监司报告有可能出现数百年不遇的超大面积雪灾,4贝勒上奏请求朝廷拨款预防,不过遭到多人反对,理由:1、征讨葛尔丹消耗未成恢复;2、若是情报有误会造成民众恐慌危害社稷;3、拨款数额巨大,容易滋生贪污腐败。其中反对派以5贝勒胤祺最为坚决。双方言辞犀利,数回合下来,康熙也拿不准主意,于是只好押后再议。 回到府上,五福晋迎上来替胤祺松开披风,说:“爷怎么今个回怎么晚?” “最近比较忙,你还没吃饭?” “等爷回来呢。” “都说了,不必等我。” 媛宁把披风交给丫环,然后把手放嘴边哈了哈气说:“丈夫没回,那有妻子自个先吃的道理。” 胤祺见状,脱了手套,拉过妻子的手说:“身体要紧,别饿坏了,对了,等会你吩咐下人去采购几个热水袋,多买几个,50个,不,100个好了。” “买这么多做什么?” “以备万一,反正你买就是了,好了,我们吃饭吧。” 吃过午饭,胤祺又匆匆往外走,媛宁不禁问:“怎么又要出去啊?”“是的,去调查些东西,天冷你别乱走,小心着凉。”说完就离开了,媛宁看着胤祺的背影不禁沉思起来。 “晚上我们去看马戏好不好?”吃过晚饭媛宁询问道。 “马戏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就算陪我去好啦,免得晚上回来我怕黑。” “怕黑就白天去嘛,干嘛非挑晚上。” “那有白天看马戏的,而且我已经跟三姐姐约好了,好几天前就约了的。” 胤祺不由问道:“跟淑宁一起?除了她还有谁?” “没有了啊,就我和三姐姐两个,最多她带上桐英贝子爷,不会有其他人,好嘛,马车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媛宁拉着胤祺上了马车。 不一会两人来到马戏场,媛宁定的是一个贵宾包厢,侍从很殷勤的接待了他们,推开包厢,走进去,胤祺不由愣住了,里面的不是桐英跟淑宁,而是胤禛和玉敏。媛宁跟进来一看也吓了一跳,胤禛和玉敏也转过头来,显然大家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 胤祺转头看着媛宁,只见媛宁咬了咬嘴唇说:“相信我。”过来半响,看到胤祺不置可否,于是拉起胤祺的手轻声说:“要不我们回去吧?反正我也不是很爱看。” “看,怎么不看,要不银子不就白花了。”胤祺对可怜兮兮的女子的防御力为零(汗!)。 于是两人走过去依次坐下,只有玉敏起身招呼两人,胤禛没动也就点点头表示打过招呼,胤祺甚至头都没点,直接把44当成空气。4个人并排坐着,最左边的是44,44右边是玉敏,玉敏过来是媛宁,最右边是55。 “怎么是你?我三姐姐呢?”媛宁小声问。 “她说身体不舒服,可是票又退不了,所以送给我了,我也不知道旁边坐的是你们。” “三姐姐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我记得前两天订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可能是最近突然降温,着凉了吧。她还算好的了,最近好多人都生病了,听说今年南方也冷。” 玉敏跟媛宁边看边聊,渐渐的就聊到了南方气候异常上面,而两人虽然都生活在富贵之家不过都是很善良的人,所以又免不了感叹怜惜底层的穷苦百姓。 “他们都好可怜,要是能帮帮他们就好了。”媛宁还是很善良。 “放心吧,如果真的发生雪灾,朝廷一定会拨款赈灾的。”玉敏回答说。 “那为什么不提前拨款预防呢,这样会减少很多无辜受难的灾民啊。”媛宁感慨道。 胤祺插口说到:“先不说会不会真的有雪灾,就算有,如果控制不当,危害社稷,只会增加更多受害之人。” “雪灾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而且怎么会危害社稷呢?”四四接过话题。 “国库空虚,拨款肥私,难道不是危害社稷吗?”五五针锋相对。 “国库缺银,可是事情也有轻重缓急,预防就是最急迫的事,如果让雪灾大面积扩散,难道就不危害社稷了吗?至于拨款肥私,我对天发誓,无论是谁,我决不轻饶。”四四 “现在稳定才是一切,仓促拨款,根本就控制不了局面。”五五 “事在人为,没去试过怎么知道控制不了。”四四 “不要以为每件事都会顺着你的意思,事情没那么简单。”五五 “只要拼尽全力就一定可以,我对自己有信心。”四四 “哈,拼尽全力就一定可以?当初那件事怎么说,你不也说了绝对没问题吗?结果呢?是你没拼尽全力?还是我没拼尽全力?又或者你本来就喜欢她?”五五 四四忽的站了起来,大声说:“我再说一次,那件事我问心无愧。” 五五也站了起来,反问:“难道我就问心有愧了吗?” “那件事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如果你坚持要怪我,就拔出刀子一刀捅过来,又何必拿千百万无辜的老百姓出气。”四四怒道。 “我没有拿谁出气,我只想告诉你,很多时候的结果根本就不是你我可以控制得了的,如果这次雪灾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而那些拨款又被层层官吏蚕食,你以为国库还能撑多久?”五五毫不示弱。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绝对不会放弃的。”四四 “你说对了,成事在天,你也看到了,就你在坚持己见,你以为你的奏折真能通过吗?”五五 “你说错了吧,支持我的也不在少数。”四四 “哈,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些支持你的那个不是冲着油水去的?到时候银两经过他们的手还能剩多少,需要我提醒吗?”五五 “我已经准备好了,奏折一通过我就会亲自前往南方。”四四 “奏折不会通过的,你也不用准备了。”五五 “不由你说了算。”四四提高音调。 “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实。”五五同样大声反驳回去,一时间两人互相瞪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四拳紧握(两个人)。 眼看局面无法控制,玉敏连忙站起来挡在四四前面,握住四四的两只拳头,连声急喊:“爷,您别生气,都是自家兄弟,坐下慢慢说。”媛宁也站了起来,抱住胤祺的腰,紧紧贴着他,口中喊道:“不要啊。”包厢外的侍卫和丫环们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侍卫们握刀柄的手都捏出了青筋。 良久,胤禛突然说了句:“五弟,我们来个了断吧。” “好。”胤祺似乎等这句话很久了。 所谓的了断就是比试箭法,这是满人的传统。于是两人也顾不得看戏,一起来到了校场,玉敏和媛宁自然也跟来了,这时候谁还有心思看戏啊。只见寒冷的夜空下,一轮新月挂在树梢,寂静的靶场远处挑起了20个大大的灯笼,四四跟五五两人全副武装,骑着高大的蒙古战马,飘落的雪花落在两人身上,远远看去犹如黑暗中的两朵冰淇淋,冷冽犀利中透着热气。 玉敏和媛宁坐在看台上紧紧又兴奋的看着各自的夫君,只见场中两人策马拉弓,蹴蹴蹴……连发数箭,箭无虚发,把把中的,双方都是10个10环,错身而过的瞬间,似乎双方都有那么一丝停顿,接着拉弓蹴蹴蹴……有是把把10环,两人都射了19个靶心,最后一箭(一盒箭有20支),双方凝望,嗖——四四发出凌厉的最后一箭,直插120步开外的圆心(大约80米左右)。五五举箭沉思,媛宁不禁有点担心,对方已经全中,自己夫君最好也就是个平局,转头看到玉敏却紧张得站起来,媛宁不禁微酸道:“敏姐姐还紧张什么啊,4贝勒肯定输不了了。” 玉敏没有回头,说道:“自从两年前开始,四贝勒就从来没赢过五贝勒。” 媛宁不禁惊讶,起身跟玉敏并排而立,问:“是吗?可是现在4爷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啊?” 玉敏苦笑道:“你一定是不知道五贝勒的箭法,他能把别人钉在靶上的箭给射落。” “啊,有这么厉害吗?”媛宁禁不住一阵欣喜,可是如果自己夫君赢了,那四贝勒就要收回奏折,那样万一南方受灾,那不五五不就是害了无数人?媛宁感到自己即希望五五赢,却又不忍心看他赢,就在媛宁心情纠结中,五五发出了最后的一箭,似乎是感应到媛宁复杂的心情,破空而去的长箭显得有些沉重,啪,钉在了9环和10环的压线处。四四策马走过去,伸出手,良久,五五终于回应,以后的事情很难说,但至少现在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谢谢。”玉敏 “谢我什么呢。”媛宁 “自从那件事后,五贝勒无论什么都是不肯让的,今天一定是看了你的面子。”玉敏 “敏姐姐说那里话呢,他们的内心本来就是想和好的,我们不过是催化剂罢了。”媛宁 “是啊,十几年的骨肉情分哪能说丢就丢呢。”玉敏 “她还好吗?”说到骨肉情分,媛宁不禁想起了婉宁,那个自己追逐了十几年的背影,虽然现在自己已经远远越过了她。 “……”玉敏沉默。 “他们是十几年的兄弟,我和二姐姐又何尝不是十几年的姐妹呢。”媛宁 “兄弟跟姐妹是有区别的,兄弟在怎么抢也没办法共一个老婆,姐妹就不一样,现在她跟我共一个老公,你叫我怎么办?”玉敏稍稍提高音调 “……”媛宁沉默 “如果是其她人,我根本就不会在乎,你知道的,我手段多的是,可是她偏偏是我最最要好的姐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除了贝勒爷,我什么都愿意跟她分享,可是她偏偏要跟我抢,你叫我怎办?出手对付她我心痛,不对付她我还是心痛,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了,我们曾经那么好。她现在好吃好喝,还一天到晚的想着计算我,我都不知道该怎办,只好见她就躲,真的是怕见她,见了她我心就痛,不管是我赢还她赢了我都会痛啊,我们是好姐妹,十几年的好姐妹,她对我怎样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没法下狠手,那种感觉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 玉敏越说越激动,最后忍不住抱着媛宁哭了起来。 “我也有过那种感觉,就是无法还手的感觉。” “就是那种感觉,没办法还手,只好避得远远的,我真的很难受啊。” 媛宁抱着玉敏,自己也百感交集,那次如果她选的不是四四而是五五,那自己会不会跟玉敏现在这样,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那种记忆交集的姐妹情,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敏姐姐还有四贝勒全力支持,而自己呢,如果二姐姐选了五五,那自己只怕会更惨。 这时四四跟五五已经卸掉盔甲走了过来,玉敏整理了下仪容,对媛宁说:“谢谢你刚才肯听我说,这些话我憋得太久了,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没关系,以后敏姐姐想找人说话,尽管来找我好了。”媛宁 “好啊,我知道你不愿来我府上,以后想聊天,我就去找你好了。”玉敏 “没关系,我们可以约在外面见面嘛,就像今天这样。”媛宁 “我知道了,今天一定是淑宁搞的鬼。”玉敏 “我们都被她计算了,改天一定要她好看。”媛宁 …… 第二天上朝,五贝勒胤祺一改口风,全力支持四贝勒的折子。终于康熙下定决心,拨款预防南方雪灾,当天下午,胤禛和胤祺立即启程前南方。 一轮皓月当空照 by 沁愿春 一轮皓月当空照—“人月两团圆” 璀璨的星空,闪烁着世间的欢乐与悲愁,淡如轻烟的浮云飘过,一轮皓月散发出清丽的光辉,洒下人间。 这已是多少个等待的日子,这己是多少个期待的月圆。记忆的片段在回忆里深深浅浅的荡漾,似飘离似沉沦,倏忽间便淡忘了许多.....。 今天是中秋,月圆之夜。晚上的喧闹还在继续,欢笑谈论声远远飘来,传到耳边感觉不到其中丝丝的欢愉,似号角在心中回荡,入耳的欢愉变成了一段段的嘲讽。婉宁独居在这个月圆孤寂的小院,仰望着天空,难掩心中的酸涩,殷红了双眼,但是干涸的眼腺似再也流不出半滴的眼泪。 这是多少个日子积累的等待,早由满心的期望转换为灰心的失望。冷漠的心再也感觉不到伤口的加深,一道道的划在心上再也无法愈合。 忽然感觉眼睛很干涩,便不再注视着代表着人间团圆,相聚的中秋之月。微凉的晚风轻轻吹拂着婉宁散落在肩上的秀发,淡绿色的裙子轻轻的摆动,恍如月下仙子。苍白的脸上没有哀愁与悲怨,似乎只剩下茫然与淡漠。 转身,婉宁离开窗棂,身影隐迹到黑暗之中。侧卧在更觉冰凉的床上,思绪飘啊飘,飘过这个宇宙,这个时空,回到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那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日新月异的生活匆忙却惬意。那里的蓝天也是一样的蓝,星空也是一样的迷人。但是为什么...我现在这么渴望拥有那里的一切,渴望那些平凡却满足的日日夜夜。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要珍惜....难道永远不能满足的只有人的心吗?婉宁冷漠的脸上透出淡淡的苦涩,曾经熟悉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又无所留恋的遁去。最终一串串如珍珠般的泪水,温热而湿润的顺着素面缓缓流下,印湿了一大片的枕巾。 屋外的欢歌笑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歇,夜晚似乎是虫儿的世界,白天沉寂的虫儿在这个凉快的月夜欢快的歌唱,窸窸窣窣不止。 月高风清,已是一更时分,院外曲终人散。婉宁似乎想到什么,便起身,点燃屋内的烛火,明亮的火光驱散了屋里的黑暗。婉宁来到梳妆台前,查看镜中的自己。光洁的镜子里,在温馨的烛火下,显得镜中人比月下美人多了几分艳色和尘世气息。只是镜中人的双眼略显暗淡无光,几丝愁云萦绕眉间,憔悴的小脸使得年轻的面容多了几分沧桑与淡然。 婉宁缓缓的梳着如瀑布般漆黑柔靓的秀发,双手灵活转动间一个美妇人的发髻凭空出世,新颖而独特。不知道这主人练了多长的时间才能如此的熟练,及完美。在这个发髻下更衬的婉宁脸似雪肤,形似水滴倒落,尖尖的下颚,与洁白细腻的长颈,构成一个美丽的弧度。 打开胭脂盒,点沾一抹胭脂,涂在无甚血色的淡色樱唇。脸上也略加些粉底,使得原本苍白的肤色变得圆润和美。 轻勾眉线,娥眉淡扫,近看似远山黛颦,远观如浮云轻烟。一双柳眉下原本暗淡的眼睛恢复了几许的神韵,明眸流转婉约间,一幅宫装美妇人跃然于镜面。婉宁脸上无喜无忧,放下眉笔。凝视着镜中的人,不断的打量,似乎感觉还不太满意。良久,婉宁轻叹一声,不再看镜中人。起身拿出一套华美的服饰,配上相得益彰的首饰,越加把婉宁明艳的气质表现的无余,整个人如陷入美轮美奂的梦中,身边竟似有淡淡的光环萦绕。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最后的时刻到来,婉宁恍恍然又来到了窗边,仰望虚空。似乎屋里的温馨远比不上天上月光的清冷,冷冷的却让人的心整个沉静下来。 “这是最后一次吗?还是下次的前奏?皓月你再美丽,再令人痴迷,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你的孤寂无人能触及,寄托相思的只是你月光下的人,你从来没有感情,只是世人对你的美化,把你当成感情的寄托。你可有可无,没有你的光辉普照大地,人们也会再去寻找另一个心灵寄托而已。你不要把世人的甜言蜜语放在心上,为他们付出不值得,悲怜世人的多情与无情更不值得。千古以来爱情能成者几何,没有时间打磨的爱情,只是纸上谈兵。收获一份感情多么的不容易,不珍惜就会一点点的失去。可是一开始就不可能的爱情,难道就真的不能去收获与珍惜吗?我不信,我婉宁从来不信世上没有收获不了的感情,哪怕飞蛾扑火我也心甘情愿为此付出。我婉宁不是第一个为爱情付出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肯为爱情付出的人。我的付出只为我认为这是值得的。上天能听见吗?我婉宁在此起誓:此生此世绝不放弃,也绝不后悔,哪怕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此情此心终不会动摇和改变半分。” 婉宁对着无垠的星空洒然一笑,清丽的脸上焕发出逼人的自信与魅力。回视空荡荡的屋子,转身安逸的端坐在椅子上,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这时,屋子进来人了,俏云面上有些焦色,但见自家小姐在看书。不禁一楞,按捺下心中的忿忿不平。 婉宁抬头一看是俏云进来了,心中逐一喜,顿时又是一忧。失望之色盈满脸上,对俏云道:“他还是不肯来吗?”。俏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逐默语不答。婉宁恍然不觉又喃喃自语道:“他真的这样绝情吗?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我有那点比不上那些女人,值得他这样为她们,却独独伤害我。” 俏云看着满脸凄苦之色的婉宁,心里也不好受,刚才的不平之气消散于无形,只是想着如何安慰自家小姐。 俏云呐呐的道:“小姐,你不要放在心上,四阿哥可能只是有事不能来,也许明天...以后肯定会来小姐这的,小姐这么美丽,任何一个男的都会为小姐动心,四阿哥也不例外...” 婉宁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俏云,不要再安慰我了,事情如何我心知肚明,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吧,强求...不来。” 俏云看见婉宁无力的靠在的床边,阖上了眼睛,神色疲惫而绝望。俏云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悲伤,泪水无声的流下,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消失在空气里。 少顷,俏云止住了哭泣。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轻声呼唤道:“小姐,我伺候你洗漱休息吧。” 婉宁点点头,睁开眼,凄楚的一笑。 俏云看见,差点又止不住想流泪。还好婉宁站起来到妆镜前,把头上的首饰一点点的拔掉,缓慢的动作似在告别,或许以后再也没机会戴这些首饰了吧。 俏云这时已经打来水,婉宁安安静静的洗漱完毕。准备回床上休息,疲惫的神经再也经不住任何的想法,一个念头,只想早点进入睡眠。 与此同时,京城的一个深宅大院门前。忙碌了一天的淑宁,结束了在夫家的晚宴。与夫君桐英一起坐车返回到自家的宅院。 深秋的月色笼罩在京城的大路上,一阵阵清凉的风不时的掀起马车的窗帘,吹进车里。淑宁此时正靠在桐英的膝盖上打瞌睡,憨态可掬的样子,直让桐英笑意盈盈。轻抚着淑宁被风吹起的秀发,转眼看见车外中秋的月色,皎洁清丽,一轮明月低垂悬挂,似乎就在城墙上,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欣赏了会儿月色,桐英又把视线转移到他的福晋的脸上,感叹天上月亮再清丽也不及身边佳人的秀色可餐。嘴角微勾,一丝调皮之色浮现在脸上。桐英缓缓低下头,不敢打搅沉睡中的小可人儿,只是轻轻的吻在淑宁微翘的小嘴上。淑宁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嘴唇有丝痒痒的,便用小舌头舔了舔。蜷缩了身子,挑了个最舒服的睡姿又心满意足的睡去,笑容挂在脸上似乎还沉浸在晚宴的欢愉中。 桐英强忍住笑出声,只把淑宁环抱的更紧些,生怕她被夜晚凉风吹的着凉。一阵阵睡意袭来,桐英便靠着车背,在马车的颠簸下也打起了盹。 回到居住的宅子门前,桐英浑身都感到轻松爽快。抱着还沉睡的淑宁轻轻的从马车上落下,把一帮等候的仆人都打发走,独自抱着淑宁回到了卧室。轻轻的放下,让她安稳的睡去。自己出去洗漱完毕再回屋,发现淑宁已经醒过来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桐英脸上似有片枫叶掠过,转瞬即逝。讪讪的道:“宝宝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难道我脸上有花?” 淑宁淡笑不语,亮晶晶的眼睛只是盯着桐英看。桐英一耸肩,便也坐在床边微笑的看着淑宁。 两人含情脉脉的注视片刻,淑宁先打破沉默,刮了刮桐英的鼻子笑道:“桐哥哥,难道你做过什么不知道吗?还让我说出来?” 桐英含糊的道:“亲亲的宝宝,我做过很多事情,你指的是哪一件啊?”说完还冲着淑宁调皮的眨眨眼。 淑宁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就你会耍滑,油嘴滑舌的惹人讨厌。”说完斜了桐英一眼,嘟嘟着小嘴,但眼眸里却泄露心底的秘密,溢满着笑意。 桐英大笑道:“如果不是靠我的油嘴滑舌,骗的你为我倾心,只怕我现在还讨不到妻子呢?是不是妻子大人?” 淑宁心里甜蜜,但是面上却道:“也不知道你这张嘴欺骗过多少小姑娘为你倾心啊?哼~”。说完便转头不去看桐英。 桐英赶紧表态道:“我的亲亲宝宝,我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只对你真心,其他女的我只当...只当是母猪” 淑宁听后扭头去看桐英郑重的表情,一手搭在桐英的肩上,一手捂着肚子,笑道:“我受不了了,母猪?亏你想的出来,你家的三姑六婆难道也要看成母猪吗?” 桐英有些尴尬的搔搔头,道:“我不是情急之下胡言乱语吗?刚才憋在那儿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了,不过我对其他的姑娘确实是无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天地可鉴,我对宝宝你绝对不会变心。” 淑宁看着桐英坚定而真挚的眼神和话语,心下感动,长叹道:“有此夫君,余愿足矣。”感动的上前紧紧的抱住桐英,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坚定的道:“君若做磐石,妾愿为蒲柳,磐石无转移,蒲柳韧如丝。” 桐英也紧紧抱抱着淑宁,听着淑宁动情的话语,感受怀中佳人的柔弱。轻声说道:“今生的肩膀只为你一人依靠,胸怀只为你敞开,为你遮风挡雨。此生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桐英与淑宁携手来到窗前,打开窗棂,窗外淡淡的月光,挥洒进来,一层光晕照在这对壁人身上,反射在俩人含情脉脉的眼眸中,眼中灿烂的光辉似乎停止在了这一刻。相信两人以后幸福而甜蜜的时光会在平平凡凡的日子里一直延续,直到永远......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斜撒进来,模糊的光线隐约能看见屋中的摆设。婉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伸手触摸到枕边藏着的一物件。便拿出来细细摩挲,原本干涸的泪腺似乎久逢甘雨,倾盆而出,身体弓成一团抱着那个物件抽搐起来。婉宁紧紧的咬住下唇,想抑制住哭泣,但止不住的泪水犹似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齿间流逸出的哭泣声,更似夜莺的鸣啼,伤人心肺。 一盏明灯忽然点亮,婉宁感觉到屋内的异样,便转身对内侧卧。 “小姐,你睡着了吗。”一声呼唤打破了室内的孤寂。俏云走到床边,低头看去,只见婉宁哭潮还未退去,身子还在薄被中颤抖。俏云心里轻叹,替婉宁攒好了被子。把长发捋起放到枕边的一侧。便吹灭烛火,退出去。 婉宁睁开眼,又拿出那物件。想到刚四贝勒府,那时天真的她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去争取,就会一定能得到。但是没想到一连串的打击一点点的销毁她的自信,让她身心疲惫。与那些她看不起的宠妾争斗不是她所愿,她只想胤禛能对她多点关怜。但是上天似乎连这个都不肯满足,胤禛冷漠的心,不屑一顾的眼神,深深伤害了她对他一往情深的心。他丝毫不理会她的种种付出,是什么让他如此忽视,难道就是那些封建礼教吗?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遵守?她坚信自己的信念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不公平的待遇?婉宁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紧紧闭着双眼,滚烫的的泪珠再次缓缓的流下。 不知何时,闭着的眼睛,又感受到一丝的光明。室内的烛火又一次被点燃,她无力睁开眼,也不想睁开眼,或许真的很累了,她想就这样睡去,或许对自己是最好的归宿吧。 一双手轻柔的抚mo着落在枕间的秀发,躺着的人毫无所觉,是真的睡着了吗?还是不想起来看看这双手属于谁?存在的隔阂,虽彼此近在咫尺,却远似在天涯?坐在床侧的人,正打量着安睡的人,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两道潮湿的沟壑,轻蹙的眉头不曾在梦中舒展,楚楚动人的神态让人心生怜意。曾经明亮灿烂的双眼紧紧的闭着,浓密的睫毛随眼珠间或的转动而上下抖动着,似乎躺着的人心绪不定,连睡眠都不是那么安稳。 这双手是谁的?竟这样这样温柔,让她的心为之一暖?是俏云的吗?不是她还能有谁?现在留在身边的人也只有她能明白她的心思。咦,不对,这股淡然清爽的气息萦绕鼻尖,是那么的熟悉,曾经她深深的嗅过,就让她眷恋不已。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让她心伤。是他~,他来干什么?他还想再伤害她的心吗?还是想来看看她现在凄凉的模样?婉宁咬紧了牙关,脸色更加的苍白。 胤禛看了看婉宁,知道她应该还未睡着。但是不知道要不要打扰她睡觉,以及说些什么。踌躇之间,最后决定还是转身离开。 一直立在一旁的俏云看见胤禛来了又要走,便有些着急,想拉住胤禛,又想叫起自家的小姐。但是对于四阿哥,俏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不敢过分的放肆。便三步并两步来到床边想摇醒婉宁。一看之下,俏云不禁一呆,只见婉宁已经起身坐起来了,双手撑着的身子微微颤抖,苍白的脸孔上一双哭肿的核桃眼,正盯着四阿哥的背影。轻柔如山涧溪水的流淌声,柔美而焦急的唤道:“不要走…胤禛不要走。” 胤禛迈出的步伐为之一顿,但并没有回头,也是轻声道:“你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婉宁把脸转到一侧,掩面哭泣道:“你会来吗?你还会来吗?下次不知道又是多少个日子。你还想让我等下去吗?世事难以预料,下次你...还以为会见到我吗?” 胤禛身子为之一僵,缓缓转过身子,注视着一直忽视的女子。只见她曾经的青涩与洒脱悄然而逝,只有淡淡的哀愁笼罩在身上。“红颜未老恩先断,我是不是太过分,虽然不喜她的任性与妄为,不喜她的虚荣与纠缠,但是她的执着不是曾经让自己心动。一个女孩不顾一切的独闯围猎场,敢于在皇阿玛面前说出赐婚于我。但是我从来不明白她执着的由来,众多阿哥中为什么偏偏挑选我,明明五弟爱她如珍如宝,她却不珍惜轻易放弃。玩弄手段,欺骗了五弟的感情,让我和五弟之间产生无法弥补的隔阂,间接的离间了我们的兄弟情深,她想让我该怎么办呢?看着她只觉心烦,不关注她心竟也有些浮躁。虽然现在府邸里的佳丽不少,但是她依然是夺目的,一颗心也比其他有所图的人干净透亮。自从她来府今年已是第四个春秋,经历过那些纠葛和难堪,她还没放弃吗?她的执着为什么现在让我不想再忽视了呢?” 胤禛踱步走了过去,站在床前低头深深的注视着婉宁的脸庞,消瘦了不少。原本略显尖尖的下颚,现在更加的纤小。微蹙的眉头让人心疼的攥起。胤禛脸色放缓,目光柔和的看着婉宁,柔声的道:“婉宁,你变瘦了”。 婉宁放下掩面的手,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胤禛,接触到胤禛的温柔亲切的目光,不禁大声哭起来,上前紧紧的抱着胤禛,生怕胤禛就此离去。笑容浮现在胤禛的脸上,环抱着婉宁。心道:“或许你不是最好的伴侣,但是在我的人生中你是第一个让我心牵梦绕的人,既然你早已做出选择,那么我现在也做出选择吧。不再轻易抛弃你,会一直宠爱你,像胤祺一样待你如宝如珠”。 轻声的哄着婉宁睡去,喜悦的笑容还残留在婉宁的脸上,一直抓着胤禛的手不肯放。婉宁像小孩子一样的表现让胤禛眼眸里的笑意加深。摩挲着婉宁消瘦而疲惫的小脸,不禁心酸。放心吧,你的手我也再不松开。一转眼,看见枕边有个物件掩盖在被子下,只露出一点头。胤禛拿出来看了,微笑的摇了摇头,这是一双鞋,毫无疑问是双男鞋,华丽的缎面,松软的里层,厚实的鞋底,穿着想必也会很舒服。只是这女红的做功还略显欠缺。胤禛俯下身子,打量一下婉宁,逐轻轻的吻在婉宁的朱唇上,便也和衣侧躺在婉宁身边,环抱着婉宁。 俏云心里早已被大惊喜所笼罩,见胤禛今晚就在这休息了,这时才反应过来,便轻声的问胤禛道:“阿哥,要不要洗漱下再休息?”见胤禛摇了摇头,便上前轻轻脱下胤禛的鞋子,放下床帘,吹灯退去。 退出房屋,走到屋外,俏云才发现今晚的月亮真的是这样圆,这样的美丽。回想以前的种种,替自家小姐既高兴又难过,对月祈愿道:“愿小姐与四阿哥至此白头到老,一生不离不弃。…” 天空的月亮,仍如恒古未变,照亮大地,洒下人间清辉,或许该变的只是世间的更替变迁罢了。 YY老康的心里话 by 不爱吃鱼的鸟 yy老康的心里话-血与泪的交织 老康: 其实俺也不算花,俺喜欢的,也就那么几个,你问为什么俺的娃还那多,俺没辄呀,俺得有后不是,俺喜欢的,不能让她们生,她们会要求太多,她们也会在宫中很危险。 俺不喜欢的,也得跟她们睡,为什么,人家那么大家子人都看着呢,俺不光得跟她们睡,还得睡出成果来,你们说俺每天的心理压力大不大。 俺不光有喜欢的,不喜欢的还有更多的关系户,俺不能让她们猜到俺到底喜欢的是谁,男人嘛,得保护自己的喜欢的女人不是,所以俺都得跟她们睡,还得睡得平均,你们说俺睡得辛苦不。 俺的娃里有个五五,娃是个好娃,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喜欢女人就喜欢吧,非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下好了,他喜欢他娘不太乐意,俺能怎么办,那女娃,俺也看过,花俏有余内行不足,小五就已经够缺心眼的了,不能让他两口子都太白了,将来还不给我生一堆小太白出来。 四啊,儿啊,你爹对不起你,把这绣花枕头塞给了你,不过这下你也知道了吧,虽然你爹是万人之上的人上人,可是面对女人的时候,真是连面首都不如啊,有名的面首要价高还能挑客,你爹这么多年来没得挑啊,那群母狼给我挑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呀,真正的极品美女,你爹这辈子只能在梦里yy了 孩子们啊,知道了吧,为什么皇帝长寿的不多,累的呀,这位置不好坐,天天早起不说,晚上还常常开夜车加班,不容易啊 其实俺真的不容易,想想别的人睡了,都是有收获的,只有俺睡了,不光没收入还得支出,光是封这个妃那个嫔的,俺得花多少家当出去,不光得赏俺睡过的,还有她们的家人,那们家里的狗都指着俺要吃要喝,俺看天下男人就数皇帝最惨了,别的男人上妓院就只付一次钱,俺睡一个得给一大家子人安排工作,还得在俺继续睡这个人的时间段内给她全家涨薪,还得在她给俺生娃的时候给调级加薪外带配车配房,说句收里话,以俺的审美观看来,俺睡过的女人中99%都不是美女,可俺还是义无反顾地睡下了,狂泪~~~~~~俺觉得,俺是天下睡得最差劲的男人了,角落里去蹲画圈圈去鸟 关于今年选秀,其实俺从大年初一开始就兴奋地期待了,这老天爷太不开眼了,哪年发难不行,哪时发难不行,非得在选前摆我一道,虽然俺心中打着小九九,也幸好这两年的旷男怨女存积了不少, 可是哦,那些个大臣哦,就你们家没适婚的吗,非得让我取消,虽然宫里那些个母狼们都劝俺不要取消今年的选秀,可俺知道,她们是想借机让俺,和俺未曾谋面的江南mm说拜拜, 俺的心,在滴血,俺的肉痛呀,俺有那么多丑女俺都没计较,为什么,她们非跟俺计较多那么两个美女,俺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俺有颗年轻的心,俺还是可以加班的, 看了今年选的秀秀们,俺不得不说,俺就中意那两只小白兔,别错意,小白兔是留给俺娃的,俺的娃跟着俺没少接收丑女,俺是亲爹呀,得给俺娃留点好的吧。 第一只小白叫絮絮,听这名字就知道,性子软,给俺那天残的小七,不怕小七打不过,这软性子打不过还骂不过吗,可恨巴尔图这小色狼,俺去听墙角那是美的欣赏,你那双熊耳能听懂什么,这样就把俺的小白兔听走了 没关系,俺还有一只,那只叫淑宝的,配俺的小五再合适不过,多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什么,桐英这混小子,你受伤住哪家不好,那么多旅店你不去住,我的儿媳妇又被别人相中了,最可气还红袖添香,俺怎么不知道她好,俺再怎么说也阅人无数,俺不开口就是怕别人要啊 说起来,当皇帝真可怜,别人要什么,除了这个位置,通常都得给别人,就算舍不得,你还得笑迷迷地给别人,别人说天下都是俺的,给点小恩小贿是应当的,可是俺有什么,连女人都不能自选 还说俺那天听墙角,发现剩下的一堆里都是些个小灰兔,小黑兔,还有两只大尾(音同以)狼,一只披着兔皮的狼叫:常露,另一只白眼狼叫:婉白,其实,嘿嘿,俺呀,就喜欢口味重点的 可两只太多,俺年纪也不小了,也得悠着点,俺把那只兔皮的留给了自己,另一只白眼儿狼可不好对付,决不能让她祸害俺家小五,把小白兔给别人已经够对不住小五了,可俺不大好意思出面,就让小五的老娘去对付好了 原来有这么多的童鞋们都关心俺的xing福生活呀(害羞地掩面一笑),那俺也来个真人秀,都在等猛料,俺就给你们来个大的,那个,这个,就是,嗯,嗯,人家的第一次啦。 想当初俺也是水当当的小正太一枚,在俺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被n+1只寂寞的宫女们给看光光摸光光,这也不说了,谁没走过这一遭,但是,不光是宫女,俺还被n+1个非男非女的人类用眼睛,给非礼得没有一块纯洁的地方鸟 在俺还不懂事的时候,俺以为,洗澡的目的不在于干净,而是为了给这n+1的两群人提借福利,让宫女们发挥一下母性本能,让公公们回忆一下当初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东东,长大一点后,俺每次洗洗时,也万分胆寒,总是能见到一双又一双的绿眼睛,以及一双又一双的红眼晴,(宫女的是绿光,公公们是绿光,原因亲们都懂,偶就不多说了,人家是粉纯洁的) 于是乎俺的第一次,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雨夜,消失在了一双黑手中,您们要问具体那黑影的眼睛什么色的,俺记得粉清楚,那双眼睛开始时是黑色的,最后时是彩色的 佟氏番外 (一) by 不了然520 人穿我也穿,我是淑妈——佟氏番外 “鸾妹妹,别难过了,以后你跟着堂婶婶,堂婶婶会待你好的”一把细细的声音传来,我抬头,好萌的小萝莉~~~~ “鸾妹妹~~~”声音略带了点鼻音,眼里带着浓浓的担忧与关怀,我暂时放下心事,对着眼前的小萝莉扯开一个笑容。 小萝莉也跟着笑了,呃,萌啊!!!!!!!!!我看呆了。小萝莉双手环住我,让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恩,香的。 我的思绪也慢慢清楚起来了,一场突如起来的车祸,印入眼前的强光,让我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一下子失去了意识,而当我醒来时,却看见一个古色古香的横梁结构,再转头,木结构,雕花,白麻……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医院吗?还没等我想清楚,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进来:“姑娘,二老爷家的大姑娘来看你了” 看来这小萝莉就是那什么大姑娘了,那我就是那个姑娘?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抱着小萝莉,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怎么变小了??? 正疑惑着,小萝莉松开我,然后说着“鸾妹妹,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这几天你吃也吃得少,又老躺在屋里,会闷病的……”我呆呆得看着小萝莉的嘴巴一张一合,觉得越来越晕了,终于小萝莉发现了我的不对劲,赶紧叫住旁边的丫头“香儿,快去叫婶婶来”,接着就是一阵忙乱。 接下来的这几天里,我总算搞清楚了一件事,就是我华丽丽的~~~~穿越了!天啦,我居然穿越了,而且看着周围人的打扮,还是清朝,老天啦,我居然变成了清穿女!!! 我在心底呐喊着,可是面上却是呆着,看着大夫,婆子,丫鬟等进进出出。想到那天来看我那个雍容的妇人,那是我的嫡母,对我倒是很温和,絮絮叨叨对我了好多话,交代香儿好好侍侯我。通过这几天,我也对我目前的景况知道了个大概,我叫佟文鸾,今年十一岁,现在正是康熙十年,父亲原本是汉军镶黄旗人,随其叔叔佟养真长大,现任山东巡抚,而我生母则是父亲的妾,是个汉官的女儿,前几天病逝了,今后就由嫡母认养,嫡母只有个儿子叫文安的,今年8岁。之前那个小萝莉是二伯父佟国维的女儿,比我大一岁,跟我关系很好,所以我生母过世后常来安慰我。 我心理怨怼着,这破老天干嘛让我穿到清朝来啊,我对清朝的了解只有一些个清穿文和连续剧,都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会儿是康熙十年,好像鹿鼎记里讲的就是这时候,有个熬拜什么的,有韦小宝吗?其他我也不清楚了,唉!!不过这些跟我这个十来岁小丫头没什么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的活下去,既来之则安之,貌似这个家还是挺富裕的,至少不会饿死了,噢,我的要求可真低啊!!! ---------------偶是5年后的分割线---------------------- 时光梭得一下飞过去了,我已经十五岁了,在这时代是个大姑娘了,所以逃不掉的要选秀,万恶的旧社会啊!怨念~~~~~~~这5年里一直跟着堂姐姐一起学习女红啊,礼仪啊,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好歹表面上看来我已经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了,至于内心里,pia飞,当然也是大家闺秀了,难道有人有不同意见,一律无视。 还是说说正题,就是选秀。恩~~~~~~选秀的过程我就不赘述了,什么,说我偷懒,你不会去看《金枝欲孽》啊! 选秀的结果就是,堂姐姐入选了,我落选了。我早就料得到,我一个庶出的女儿,佟家可不会抬举我,有堂姐姐入宫就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嫁给康熙那个麻子,最重要是他老婆儿子超级多,我才不要去淌这个浑水咧。 在我还在烦恼堂姐姐入宫后该跟谁玩儿的时候被通知我要准备嫁人了,没错,是被通知,难道还有人会跟我商量吗?? 我要嫁的人是一个伯爵的三儿子,叫什么张保,姓他他拉的,我还以为姓张的呢。通过各丫鬟婆子的八卦,我了解到了我未来夫君的情况,原来这张保出生时难产,几乎害得生母丢了性命,母亲对他一直不太喜欢。他又是排行第三,刚出生半年,母亲再次怀孕,于是全副精神都放在小儿子身上,自然就忽略了他。他身体不好,练不好武艺,无法象其他兄弟那样立下军功,为家族增光,因此在家中一直立场尴尬。本来象他这样的八旗子弟也多,说不定家人就以为他是个白吃饭的闲人了。他为了争一口气,下功夫读了几年书,考了个举人,因为满人考科举的不多,出身显贵之家的就更少了,殿试时颇引人眼球,搬了个二甲进士回家。他本以为家人会对他另眼相看,但满人家庭,还是军功第一,他虽有了官职,但位卑职小,也没什么光明前途,在父母跟前还是不如其他兄弟得宠,反而因为他身为满人,不是凭荫任官,却去考科举,让父兄在亲戚朋友受了些闲话。所以他父亲哈尔齐出于联络勋贵以为援助之意,帮他订了康熙帝的舅舅佟国维的同族兄弟一个没通过选秀的女儿为妻,就是我了。 原来如此啊,我大大的叹口气,谁叫你是庶出的女儿呢,还想嫁给谁?再加上自从父亲从从山东巡抚任上期满,就一直没谋到好差事,在京中势力大不如前,只能依附族兄佟国维,能嫁给伯爵家儿子不错了。不过这个张保倒真是还不错的,不想做白吃饭的闲人,硬是争气考了个二甲进士,算是很有志气的了,我开始幻想张保长什么样儿了…… 一年后,我抱着儿子,叹着气,再次鄙视这万恶的旧社会. 婆婆不喜欢我,应该说是讨厌我。为什么呢?其实我也想不通,因为我没有像两个嫂嫂那样满嘴马屁??可是也不至于这样吧,整天叫我做这做那,还要挑三拣四。嫌我把鲜花摆在房里碍眼,嫌我用字画做装饰不好看……拜托,我没嫌你们村就不错了,看这屋里的摆设用具,那叫一个俗,一家子女人字也识不得几个。唉,好吧,我不该嫌弃你们文盲,毕竟古代妇女地位低下,我是该同情你们的,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一大好现代女性,不与你们这些古人计较。 除了婆婆让我心里不痛快之外,还有一个人让我也级不舒服,就是老公的那个大丫头,别看小小年纪才不过十三,可那个狐媚的样子哦,我知道她就想给我老公做小三。哼,休想,迟早有一天,要找个借口赶出去,死翠花,哦,是叫翠蕊。 没多久,我就怀孕了,god,我才15岁,居然就要当妈妈了,我一面担心又一面庆幸,担心古代要安全生个小孩不容易,再加上我还那么小,又庆幸,我怀孕了,婆婆不会为难我了吧,再生个儿子出来以后日子就好过了。忍受着怀孕的不适,我整整咒骂了张保四十周(当然是在心里),终于我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其实脸皱皱的像个猴子一样,一点也不好看。不过我总算舒了口气,以后日子会好过点了吧。 可还没做完月子呢,我就感觉到了,境况还是没好转,厨房不再为我想吃消夜而专门开火,很多好东西也越来越少了。我就一直纳闷,我八字跟伯爵府犯冲吗?为什么我那么不受待见,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知道,原来婆婆原本是打算把她娘家伊尔根觉罗氏的一个远房侄女给张保做老婆的,结果拗不过公公,不甘不愿地放弃了本来的打算,所以打从我一进门起就对我十分不喜,得了,这下我觉得未来更是一片黑暗。为了我的生活,为了我的儿子,我只有仰天怒吼:我忍,忍,忍~~~~~~~~~~~~~~~ 我就这样在伯爵府委委屈屈的过了四年,其中的辛酸提起来就是泪呀,还好两年前堂姐姐被封为贵妃,时常与我通信,还不时送些东西过来,让我有一点点安慰。不过这到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来,二伯父佟国维是康熙的舅舅,我记得康熙曾经娶了个表妹做皇后的,难道就是我这个堂姐姐?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我就在考虑别的事了,原来我听张保说,他可能要调到奉天去,这可让我高兴坏了,我缠着张保一定要带着我去,说了一大堆漂亮的话,什么不放心他一人在外,要跟去好好侍侯什么的,其实是我终于等到离开伯爵府的机会了。 初到奉天我很不习惯,因为我是南方人,很有些受不了这里寒冷的天气,这时又没有暖气的说,所以总是大病小病不断。不过我始终觉得是因为太早生孩子,身体机能都没发育成熟就生孩子,这能不病吗?真是再次怨怼这万恶的旧社会。还好,庆幸的是,张保对我还好,虽然那个翠花一直想钻到张保床上去,不过张保因着我一直没点头,也就一直没收那丫头。再加上这里没有伊尔根老太婆(请原谅我这么称呼我的婆婆,反正她听不到)在压着我,我的日子过的还是舒心的,虽然穷了点,不过我的要求本就不高不是么。而且有包子脸儿子可以玩儿,我的儿子3岁了,已经从猴子脸长成了包子脸,太萌了,我最喜欢捏他的脸蛋儿了。对了,儿子叫他他拉端宁,名字还是挺好听的吧,家里人都叫他端哥儿,不过我一直在心里叫他包子。 包子5岁的时候,我的第2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不过这次生女儿可真是不容易啊,本来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中秋忙了些动了胎气,所以生了女儿后就一直卧床不起。 在生病的这段日子了,我想了很多,我想到可能我就要死了,死了也许还能穿会现代,又想到在现代我也是死了,穿回去会穿成什么呢?然后我很舍不得我的两个孩子,因为他们才让我深切的感受到,我是生活在这个时代,而不是一直站在高处看戏。就这样拖拖拉拉的,半年后我的病居然慢慢好起来了,原来我还有小强命呢,这样都没死?命是保住了,可是我却失去了另一样重要的东西,就是老公的宠爱,在我生病的这半年里,那个死翠花终于抓住了机会,爬上了张保的床,哼,男人果然是靠下半shen思考的动物!算了,我也想开了,管你们怎么样,我只要好好的带好我的儿子女儿。你张保再宠那个翠花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会把我休了? 翠蕊如愿当上了姨娘后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经常在我面前炫耀张保又给她买了什么东西啊,经常呆在她房里让她都没时间做针线啊什么的,切,小样儿。我故意示弱,你越不把我放在眼里,越得意就越容易出错,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厉害!!衣裳首饰我不会少你的,可能比我还做的多,你在下人面前夸口说要取代我,我也当没听到,不过这些我都清楚记下,有你坏的时候。 小妞妞(我女儿)长到一岁了,因为生她的时候我身体不好,所以小妞妞身体也不是很好,一直小小的,也不会说话,而且过了周岁才断奶,我也很担心。这天,天气挺好的,我和二嫫带着包子和妞妞出去走走。那个翠花看见了,跑过来假意的逗两个孩子,还抱着他们周围走,刚走到水边,突然咚的一声,两个孩子掉水里了,我看见那个女人还拿了根树枝,好象要把我两个孩子往水里按,我一下就吓晕了,只到二嫫在叫人,把孩子捞起来,我才缓过来。可我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成了我们家今后生活的一个大转折点。 翠花,偶不,是翠蕊,这个小**终于死了,以后看谁还跟我争,我可是在现代锤炼过的新女性啊,难道还会输给个古人,得意张狂中。而且还让张保感觉亏待了我,之后他待我是越发好了。对于这个有些个花心的老公我的要求也没多高了,以后不让他轻易纳妾,就算纳妾也要找个老实本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翠花这丫头给刺激到了,最近我对下人总是特别的防备,像那个二嫫,是包子的奶妈,妞妞也是她奶的,跟两个孩子都亲,抢我老公我可以忍,抢我孩子就绝不允许,得时时敲打着她。不过包子还是我来亲自带着,妞妞还小,不懂事,可以让她先带着,等妞妞大点了我再自己带。 想着想着,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些天听说的关于富查家儿子的事。本来我是不太注意外头这些事的,可是富查家的事闹得太大了,特别是对我的震撼最大,我想没什么人比我更震惊了吧,以为富查的儿子也是穿的。天!!!我好久没叫老天了,不过这次真的叫了它好多次了。我从没想到过同时代还有人也穿越了,以前在娘家读书的时候我也隐约感觉到一些,以前有前辈穿越过,毕竟历史不一样了,像阿斗变英明了,武则天没当上皇帝等等。我都怀疑是有人穿越了,早知道以前多看点穿越文也好啊,除了穿前才看的两三部清穿,加上一本穿越到北宋的小所,再加上早前知道的关于穿越的《寻秦记》《交错时光的爱恋》,其他穿越文我都不熟,都看玄幻去了。 扯远了,还是回头说说富查儿子吧,那个白痴小子是疯魔了吗?这是什么时代,居然敢叫什么成王成帝的,以为跟现代一样言论自由啊,就是现代,这些话也不能乱喊的啊。或者穿的时候撞坏脑子了,最后被人当成妖孽给咔嚓了。我还真是被吓到了,为了不让他们看出什么来,当时我让长福去打听,又吩咐二嫫和小梅看好儿子女儿,就自己回屋了,可不能让别人看的袄我现在的样子,估计脸色很吓人的。 有时我会看着包子发呆,心里想着,会不会我家包子也是穿来的呢,人穿越都是经历了什么危及生命的大事,前阵子包子不也出事了。看着眼前儿子虎头虎脑的样子,眼睛黑漆漆的,嘴角还有一丝口水,肉呼呼的小手扯着一团碎布。管他呢,穿就穿吧,反正不管你是谁,你都是在老娘肚子里从一颗受精卵变成现在这一团肉(噢,原谅我的粗俗吧,我还是一个大家闺秀来的,刚才谁也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张保给妞妞取了名字叫淑宁,我黑线了一下,幸好我们家不姓郭络罗,我笑道:“那为什么不干脆叫‘宜宁’呢?那就再适宜不过了。”听到张保提到宜室宜家,我就想起在宜家买的那张羔羊皮,噢,买来还没来得及用呢。唉,又走神了,随口调笑着回了张保几句,突然发现儿子女儿都瞪大眼睛看着我,god,赶紧遮住脸。前后世加起来都是老太婆的年纪了,真是丢脸啊!张保还笑着睨了我一眼,唉,这个冤家啊!!! 一转眼,我26了,已经是奔三的人了,唉,真是岁人催人老啊。这几年,也发生了一些事,像是端宁小猴儿已经开始读书习骑射了,不再是当年的包子脸,现在像个皮猴了,所以我又在心里管他叫猴子了。还有宝宝(人前我还是叫她淑儿),也开始习字了,会看书了,而且还特别聪明,居然还想到一个整理书房的法子,让张保借鉴在公事上受了褒奖。二嫫也成了我的心腹,家里虽然过的仍是节俭,但是还是和和乐乐的,我觉得很满足。唯一让我伤心的是两年前,堂姐姐过世了。自从堂姐姐被册封为皇贵妃,我又因生宝宝而生病,所以书信联系渐渐的少了,想到刚来的时候一直与堂姐姐在一起,感情很好,后来疏远了,现在又天人两隔,我很是难过了几天。 不过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于我来说,我将会永远记得今年的这个重阳节。张保升任了五品的奉天府治中,专事文书档案的管理。老公终于升官了,我们全家都很高兴,重阳节还同老公的同事一起摆了宴,宴席上的闺争不必细说,宴后全家在家里的闲谈才是最重要的。 申时回到家,跟老公聊起那个秦夫人的事,我心里一阵感慨,这年代的女人啊!!老公还是那么贪吃,呵呵,又顺便聊起今天堵车的事,我又不禁回想起以前每天下班都得堵上一会的事情,正恍惚间,宝宝跑进来了,“方才女儿在门外听到阿玛说起这件难事,女儿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使不使得。”接着女儿就谈起公共马车的事,我一听又一阵恍惚,公共马车,公交车……再看看女儿说话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这……是我的宝贝吗?宝宝才5岁呀?我5岁还在上幼儿园,还什么都不懂,一个念头划过脑际,还不及细想,二嫫在们外喊开饭了。吃饭时,我一边想,一边注意着女儿,听着他们说起一个叫陈良本的官员的事,听着也挺耳熟,我有点闹不清楚了,是幻觉吗? 饭后回到屋里,我还恍惚着,张保问我在想什么啊,吃饭时都不怎么说话,是不是今天累着了,我遥遥头,早早躺在床上,继续着思考我发现的这一切。 毫无疑问,我至少有七成肯定女儿淑宁是穿越的了,不然一个才5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清晰的思维,不仅仅是聪明就可以解释过去的。而且联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就习字看书,又想到女儿整理书房,我是越来越肯定了。是什么时候呢,难道……是那次?原来不是我的端猴儿穿了,而是我的淑宝宝穿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细细的回想女儿这几年来的一切,包括还是婴儿的时候,学说话,学走路,跟猴儿玩闹,粘我跟我撒娇,乖巧懂事……我的眼眶渐渐的湿润了,除了天下父母对子女的那一份心外,我对宝宝还有另一份的感情。 很复杂,首先是她来了,那原来的小妞妞就……眼泪滑到嘴角,如果不是她,小妞妞在一岁多的时候就已经……她就当我的第二个女儿吧。翻个身,我想我还是寂寞的吧,在这个世界的那种孤独感很难用语言来描述,这跟在国外啊什么的完全不一样,即使是向来没心没肺的我也是觉得难过的。淑宁来了,我一下子觉得不再是我一个人,还有我的女儿。 一整个晚上都迷迷糊糊的,想了一整晚,我只确定了一件事,我的女儿是穿越的,我接受了这个穿越的女儿,不管她前世是谁,今世都是我的女儿,而且是跟我渊源颇深的女儿。我在想着怎么跟她打招呼了,“嗨,美女,你打哪儿来呀?”“淑宁,额娘也是穿的,你知道吗?”或者来个“天王盖地虎”?黑线啊黑线~~~~~~我被自己给雷到了。还没想到呢,就听到女儿让老公把她想出公共马车这个主意给瞒下来,说成是老公想到的,因为不想要那个名声了,我不依了“好名声为什么不要?那秦夫人没有见识,何必管她,别人夸你聪明,阿玛额娘也有面子。” “可是女儿要这样的名声何用?说不定反而会受人诟病吧?更何况,若别人知道这些事都是阿玛的主意,不是更会觉得阿玛精明能干么?”宝宝的这句话让我深思起来,宝宝前世肯定是个不爱出风头的,而且可以看出宝宝是真的把他们当成她的家人了,这点让我很是感动。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对谁都没感情,即使是关系最好的堂姐姐,说实话我也没有付出太多的真心,因为我始终没有真正融入到这个世界,连佟文鸾这个身份,我也当是个npc一样,直到我生了孩子,才确定了我就是佟文鸾,佟文鸾就是我。 我又想到,女儿有这个想法,除了她本身不爱出风头外,还是因为知道我们家在伯爵府的处境了吧。以前我和老公讨论事情的时候都没避着她,原以为她小,不会懂,现在看来,她是什么都知道的了。送走老公,又把儿子赶去看书,我才望着女儿说:“你是个聪明孩子,……额娘真是没用,还要你一个孩子为我操心。”女儿故意扯到其他的逗我开心,我真的很安慰,也决定暂时不要跟她相认,就让她当我是母亲,好好享受一下这个懂事女儿的孝顺。 从此以后,我对宝宝的关注越来越多了,她每一次的“小发明”都会让我会心一笑。手套,毛线袜子,缎带绣,《金枝欲孽》里的漂亮斗篷……我知道那套洒扫用具肯定也是宝宝想出来,只是她没让我知道而是先告诉了二嫫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其实我也可以弄些这样的“小发明”出来,只是我懒,不想动脑筋,宝宝愿意做就让她做好了,现在她又想学做饭了,我的宝贝也,你别忘了你才6岁,就算你前世是个大厨,可看你现在小胳膊小腿的,说不定连刀都拿不稳呢,赶紧劝下来,顶多做做面食好了。看她这个样子,我觉得生活越来越有味道了啊,我高兴得哼哼起来! 可是显然有人看不得我高兴,马上就来招惹我了。我一见那件夏衣,倒吸了一口气,虽然别人以为我是因为这衣裳的造价不菲,其实是因为这衣裳实在是太眼熟了,好多清宫连续剧里都有这样的漂亮xi服,再一听到是大房的那个京城明“猪”婉宁二姑娘的作品,我一下子明了了。 其实当初听到那个碗的消息时我就有点怀疑,好吧,我不否认确实有天才的存在,也许是我太敏感。 可是现在就确确实实的说明了,那个碗也是个穿了的主儿,跟我们家宝宝相反是个爱出风头的主儿,哼! 我不置可否,抬头问问那个眼生的丫头是干什么的。 我怒了,这是什么意思,又想塞个女人到我们家吗?还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哼,好吧,你要塞是吧,也让你们看点我的手段。“那就留下吧。不过这名字起得不好,秋天哪里来的雪?下了雪可不就是冬天了?我家新买的丫头起的名儿叫春杏,你就改作秋菊吧。”想当初,我一直想给翠蕊改名叫翠花来着,你撞上了,先给个小小的下马威。 听了秋菊的说法,我盘算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好办,反正人先留着,也不会亏待了你就是。不过那件衣服让我心里极度不爽,妈的,难道就因为我们宝宝想了一种新的斗篷样式,你就非得要让你的名猪想一种新款衣裳来踩下她吗?我恨恨的想,不把我们家看在眼里是吧,我等着看你们的倒霉日子,走着瞧吧!! 佟氏番外 (二) by 不了然520 张保就每天早出晚归,在衙门里忙个不停,为了接驾的事有时甚至留在衙门过夜。真是的,康麻子干嘛要突然跑到奉天来呀,这里又没暖气,很冷的也。看到宝宝做的冰灯,我又开始幻想以前见过的哈尔滨冰灯节,那个漂亮啊,恩,一直点着等老公回来也欣赏欣赏。 没想到这个创意还真给用上了,哈,我也可以重温一下冰灯节了,康麻子,有穿越的人还是蛮不错的是吧? 在家中,我有些坐立不安,因为这次太皇太后也来了,我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以前看《孝庄秘史》里大玉儿跟多尔衮的私情,噢,我太八了!!!我也想出去看看热闹,不过还是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让猴儿带宝宝出去看看就好了,估计宝宝很想看看康麻子和大玉儿的样子呢,她肯定很好奇,那可是历史名人呢。看,她把荷花都要锈成喇叭花了,这个丫头啊!! 我正听着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描述外头的情形,老公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急冲冲地对我说道:“夫人可知我今天在随圣驾来的人里看到了谁?是四阿哥!!!”我楞了一下,又是一喜。平时我就挺关心四阿哥的事,老公还以为是因为堂姐姐的缘故,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啦,但主要还是我知道那是未来的雍正啊,我太激动了,找个机会见见四阿哥,能提前抱住他的粗大腿,以后我们家就不用担心了啊。 我激动啊激动,不过宝宝来劝我了,她说的都很有道理,我是不该这样去找四四。可是宝宝,你也应该知道四四是未来雍正啊,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她呢?我实在是说不出口要抱未来雍正大腿的话,毕竟我还不想破坏我在宝宝心中的形象,好吧。只是还有些不甘:“难道送点衣服吃食也不行吗?不报你阿玛的名号,只说是堂阿姨就好。”宝宝勉强同意了,还建议我只说是佟氏族人就好,唉,我怎么觉得宝宝像妈我到像女儿了呢? 张保今天被陈良本打击了,因为陈良本抛出了沁园春雪,我忍不住讽刺道“好词,这气势真是不同凡响。”开玩笑,毛老头的词能不好吗?听说他还剽窃了卜算子咏梅,喂,你该付毛老爷子版权费呀,还听说他很好色,什么样的女人都收,他以为他是韦小宝投胎啊,最重要是打击到我老公的信心,陈种马,我鄙视你!!!! 吃了一颗酸梅,压下了那股恶心的感觉,马车一颠一颠,我眯上眼睛,宝宝来给我掖了掖被角。我们全家现在回京城的路上,而我正在怀孕中。今年张保任满了,所以要回京了,其实我挺不愿意回去的,自家人在外自己当家做主多好啊,回去了就要看那个伊尔根老太婆的脸色,郁闷~!在起程前又发现我怀孕了,我对生孩子,真是怕怕也!不过大房二房都有两个嫡子,我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不好,再生一个也好。路上顺便给宝宝交代一下家里亲戚的情况的,估计宝宝会很黑线吧,现在实行计划生育哪会有那么多亲戚的哟,还全部住在一起,习惯一下吧,宝宝! 终于见到另一个穿越女婉宁了,初时很吃惊,后来我无语了。婉宁的样子,怎么说呢,就跟我穿前看的那些清穿文的女主角一样,虽然早知道她可能个性张扬,没想到会到这地步。太不和礼仪了,伯爵府毕竟还是贵族世家啊,算了,本来就不该对伯爵府要求太高。我告戒宝宝在伯爵府期间要保持低调,宝宝乖乖的应了。 某一天,这天让我咬牙切齿,早上去给伊尔根老太婆请安。这个死老太婆,开始一付慈爱的样子,等张保带着孩子走了,她的狼尾巴几露出来了。“我这屋里的几个翠,不是我自夸,论人品论相貌,都比外头一般人家的姑娘强……”什么意思?又来??你**更年期到了啊,老想着给我老公找二奶,你怎么不给你老公找几个二奶!!!上帝啊,宽恕我吧,不是我不装大家闺秀,而是实在装不下去了啊!!我刷白了脸,使劲的绞着帕子,不行,我不能让你得逞!!!“如今可正是国丧期间呢……夫君才得罪了索额图大人门下的人……被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就怕他们趁机报复……” 回到槐院,我把刚才的事告诉二嫫,听二嫫说,原来翠英那丫头是要配二爷的?我冷笑着,老太婆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哼,我可不会让你如愿的。我把这事告诉了张保,还特意装得很大肚的样子,还说要给她找一个,果然,他还是站在我这边的,第一次pk,我赢了,yeah! 宝宝跟着姐妹们出门逛街了,猴儿在宗学上课,我一个人在家养胎,很无聊!!说实话,在伯爵府里真是很郁闷,妈妈心情不好,对胎儿也不好的啊,我真想快点离开这里,不然实在不利于我生个健康宝宝。正无聊着,张保回来了,“夫人,有好消息,今天得到消息,我就快要得到新任命了”“真的么?已经确定了?”我惊喜,真是心想事成啊!宝宝和猴儿也很开心,我们的苦日子要到头了,撒花~~~~~~~~~ 没过几日,宝宝告诉我,她见到四四了,听到她跟四四像地下党对暗号一样说话我就觉得心里一阵好笑。不过我也被震了一下,因为我从来没意识到四四现在只是比端宁都还要小的一个孩子,还生活在一个那样的环境了,没有母亲的呵护。特别是想象到他说起那两件衣服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要落泪了,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打从心里关心他,而不是因为他是未来的雍正。我决定了,我要给那个可怜孩子没有享受到的母爱,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他……我正准备要大干一场(要送什么料子什么款式的衣服)的时候,宝宝又按住我了,听了她的几项提议,我深深的看着她,“有时额娘真是怀疑,是怎么把你养成这副厉害的样子的?虽然人人都夸奖你婉宁姐姐聪明过人,照额娘看来,咱们淑宁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不是吗?”其实我心里的话是,宝宝,你怎么那么的低调啊,跟那个穿越碗完全的不一样,难道你前世是个宅女???不过也对,低调是王道!! ———————————我是几天后的分割线——————————— 我正在房里做着针线,身子越来越沉了,也懒得动了,这时二嫫端了热水进来,给我擦擦脸。顺便小声的说起府里的各种事情,虽然要待在屋里养胎,但也不能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每天这个时候二嫫都来告诉我一些府里的八卦。我才知道今天宝宝在竹院跟穿越碗吵起来了,我挑挑眉,心想,宝宝跟个hellokitty一样的性子居然还跟人吵架,是被那个碗碰到逆鳞了?晚上问问她吧。 宝宝以为我在怪她,马上就认错,“我的傻孩子,额娘还不知道你吗?……”我开解她,不过她好象不想把事情告诉我呢,是跟穿越有关吗?她应该是知道婉宁也是穿的了吧,看样子是不打算跟婉宁相认,也是,婉宁那性子,是个会闯祸的。“以后还是离她远点的好,她如今是你祖母心尖上的肉,跟她闹翻,吃亏的是你,以后万事都要小心些。”既然这样,少跟婉宁打交道就好了。看她还是有点闷闷的,逗逗她好了“你帮额娘把哥哥的衣裳做起来?想必他不会嫌弃你的手艺。”呵呵,傻丫头! 后来,宝宝还是告诉我了那天的事,原来婉宁怂恿芳宁跟外头一个小子私会,我想了想,吩咐宝宝别在告诉别人。第二天,跟老太婆请完安后,同大嫂子一起走出来,状似无意的说:“大嫂子,听说芳丫头开始学茶道了呀,可真真是有情趣儿啊,什么时候把茶阁那师傅请回来让我们家淑儿也跟着学学”,没几天就听说请了个麽麽回来教导芳宁学礼仪,我淡淡一笑。 另外,张保的缺定下来了,一个是四品的顺天府丞,另一个是个五品的同知,看张保的样子,是比较属意那个顺天府丞。我没说什么,但是我其实希望张保能定个外地的缺,这样就可以不用留在伯爵府了。但是张保看样子很满意这个四品的缺,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勉强笑笑,得想个办法说服张保改变主意才行。 没想到,不一会,祸事就来了。原来芳丫头那件事,我以为就这样揭过了,没想到居然穿帮了。原来是四丫头去告的状,把我家宝宝给牵连进去了,婉宁也被老太婆给骂了。最可气的是老太婆因为我不同意收翠英的事迁怒宝宝,我狠的咬着牙,使劲的绞着帕子。宝宝居然被我连累到要被关禁闭,我一阵气苦,突然觉得腹中有些痛。又请大夫来诊了脉,闹了一阵,我躺在床上盘算着。 晚上,我哭着求张保找个外地的缺,把宝宝跟猴儿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都告诉了他,张保还不大信。我继续哭着,这次一定要张保去外地不可,再在这府里呆下去可不的了。那三个丫头都是不省心的,特别是那个碗,是个爱惹祸的主,可不能让她们再连累宝宝了。 今天又乱了一天,自从回到伯爵府,就没一天安生过。我怨恨着,不知道要照顾孕妇的情绪吗?最近我是越来越烦躁了,张保卡哄我,我也不给他好脸色,说话夹枪带棒的。不过听到他说他定了广州同知的缺我又呆了,他真的为了家人而放弃难得的正四品官位?说不感动是假的,一个古代男人能把家庭放在仕途前面,这真的很难,我破涕为笑,这个老公也很不错的不是吗? 家里感觉一下轻松起来,在为了要带什么东西去广州而讨论呢,看到宝宝和猴儿笑闹,我开心的笑呀^_^二嫫这时来问燕窝的事,想到不久前在老太婆屋里发生的事,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用周家送来的吧,比较安全。转过头来就听到宝宝说穿帮了,嘿嘿,宝宝是前世见过海,现在可被猴儿问住了吧。又听到讲起轮船,我还上邮轮玩过呢,不过我可不会说穿帮哦,只说是在山东的时候听说过。 ==================我是吃完中午饭的分割线=================== 吃过午饭,沈氏过来了,向我解释了香水门事件,我没出什么事,她也不是有心的,也就算了。翠玉跟老四的事,我也听说过,反正我对老太婆的几个翠都没好感。 还有那个秋菊,也要早点处理掉才行。我冷眼看着那拉氏李氏和庆哥儿,又瞄了眼秋菊,轻哼了一下。 全家人行动起来开始为去广州做准备了,可是临走前张保却告诉了我一个不好的消息。 宝贝儿子不能跟我们去广州了,我好想哭,又觉得内疚,这段日子以来我关注宝宝比较多,因为同穿的关系再加上猴儿是男孩子,后来难免有点疏忽。现在突然要离开他,我好不舍不得哟,我能理解以前姑姑送表弟去外地上大学的心情了,而且猴儿现在还只是上初中的年纪呢。我的小端端啊~~~~~~~~~~呜呜呜,特别听到他说“等你们回来,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再没有人能欺负我们。”我更是心酸得不行。 我把二嫫留下来照顾端端,还有好多事要交代二嫫的,首先是书香墨香那两个丫头,得看紧点,男孩子接触这些事太早会影响发育的。然后是给小四四那边的东西,以后让二嫫亲自去送……正商量着,沈氏来了,她脱我带着她娘家哥哥的一个下堂妾一起去广州,我想只是路上一起走,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后来回想起来,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最后离京的日子定在了中秋之后,还有小四四建议的,和一个退了休的太医同路,我怀孕赶路的安全也有保障了。临别的那日,我拉着端端,极为不舍的叮嘱他要注意天凉添衣,餐餐吃饱,若有个头昏身热,就要告诉二嫫或其他大人……我又忍不住想掉眼泪了,真恨不得把端端塞回我肚子里一起带走。 宝宝也过来跟她哥哥道别了,她不停的吸鼻子,两个人依依不舍的互相叮咛着,我鼻子又是一酸。这时那个闯祸碗又晃过去了,还说她会照顾端端,让我们放心,切,就是这样才不放心,看着端端不理会她的模样,我稍稍放下心,我的儿子,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害到的!加油,儿子! 在码头见到了大小刘氏,大刘氏性格比较爽朗,看样子就是个有主见不服输的主,她妹妹小刘氏就完全相反,怯怯懦懦,极秀气的样子,一提起她儿子就哭。我比起她来还是好多了,便跟她亲近起来,一路上聊聊天,倒也不那么无聊。 在船上一个多月的行程自是不提,天气慢慢热起来,终于到了珠江口,可以准备靠岸了。 在下行李的时候有一房叫王瑞宝的家人一直乍乍忽忽的,上车的时候又在嘀咕,吵得我心烦,一记眼刀杀过去。我虽然做着轿子,没那么颠,但也觉得气闷头晕,好不容易挨到府内,坐下就不想动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二嫫不在,没个主事的仆妇,还好大刘氏帮忙,把这些事顺过来了。陈太医来把了脉,又喝了药下去,总算缓过来了,就起身到外头大厅去指挥家里的仆人。 这次跟到广州来的有两房家人,一房叫王瑞宝的,是老太婆的陪房的儿子,他老婆本来品级高是个管事的,不过今天表现太糟糕,所以我夺了他们的管事地位,让另一房家人周四林家的主管内院事务。哼,从老太婆那儿出来的就没个得用的,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才。 ——————————我是有事发生的分割线—————————— 刚理顺事务闲下来,就下雨了,虽然不大,但听下人阿娣说已经旱了很多天了,我们一来就下雨,算了个好兆头了吧。张保回来说起,我才知道这边秋收过后还有粮食可以种,不能怪我是个农业盲,对以前在菜场买菜连葱跟韭菜都分不大清楚的我来说,知道通常秋收后是农闲就不错了,还是到了这个时代才了解的一点常识。张保在农耕上颇有些自得,不过却遭到宝宝的嬉笑,接着又说起方言的事,以前常在网上看tvb连续剧的时候我倒是听得懂粤语,也会说一些,不过那时的白话跟现在的又有些不太一样,再加上多年没听到过了,基本上都忘了,看来要重头学起了 很快我们一家算是安顿下来了,晚饭后,刘家叔父来接走了刘氏姐妹,我的思绪飘到了广州的美食上来了。广州菜是粤菜的一大组成部分,注重质和味,口味比较清淡,力求清中求鲜、淡中求美。而且随季节时令的变化而变化,夏秋偏重清淡,冬春偏重浓郁。食味讲究清、鲜、嫩、爽、滑、香;调味遍及酸、甜、苦、辣、咸;真真是五滋六味啊 吸了吸口水,白切鸡、白灼海虾、明炉乳猪、挂炉烧鸭、蛇羹、油泡虾仁、红烧大裙翅、清蒸海鲜、虾籽扒婆参……还有各式各样精巧的点心,虾饺,干蒸烧麦,马蹄糕,糯米鸡、蜂巢香芋角、叉烧包、春卷、粉果、及第粥……我仿佛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了,悄悄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广州美食,我来了!!!! 心里想着好吃的,所以在生产完后就马上请了一个会做药膳补品的厨子来,厨子名叫阿银,有二十五六岁了,手脚很麻利,做菜也很拿手,尤其擅长煲汤。她身世着实可怜,再加上喝了她做的鲫鱼汤后,我马上就决定要长期留下她。 阿银来了后,我天天都能享受到各种美食,光是汤品就有通草鲫鱼汤、木瓜鲫鱼汤、红豆汤、花生猪脚汤、红枣枸杞母鸡汤、瘦肉炖阿胶等十多种,还有很多饭食和小食,吃得我每天见牙不见眼的。结果一个月子坐下来,我胖了一大圈,看到张保忙得瘦了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既然自己减肥不容易成功,那就把张保也养胖点,所以拉着他每天也喝补品,这样就不会觉得不般配了,嘿嘿~~! 说起好吃的自然是开心的,但也有一些不那么开心的事,首先就是前阵子的生产。本来在陈太医的照顾下,我和胎儿一切都很正常,哪知道在陈太医回乡会亲人的第二天就出了祸事。我走过廊子的时候踩到地下的一滩水滑了一跤,接着就马上感到一阵腹痛,身下传来一片湿意,我立马意识到羊水穿了,就快要生了。接下来全家一片混乱,几个媳妇子把我扶到床上,阵痛一波一波袭来,我的心也越来越慌,陈太医不在,张保又外出视察农田,本来王瑞宝家的接生经验最丰富,结果因为那滩水是她泼的,见闯了祸整个人都瘫了根本指望不上。我更是慌了,这早产可不是小事,特别是在这古代,一个不小心……,我觉得越来越疼,快没有力气了。幸好这时刘氏姐妹来了,小刘氏轻声的安慰我,大刘氏又把下人安抚下来开始安排接生,我的心定了下来,稳婆来了以后我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把孩子给生下来了。 经过这次事件后我决定要好好整顿一下家里的下人了,以前在奉天,就那么六,七个下人,又都是跟了多年得用的老人儿,到没出什么岔子。现到了广州,家里添了三房家人又加些个丫头小厮,不立立规矩好好管管是不行的。要让下人忠心听话守规矩,不外乎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做事情做得好的勤快的除月钱外的打赏绝不会吝啬,做错事偷懒的那打扳子关禁闭是绝不手软,下人生了病请大夫给假期自不必说,要是存了歪心思,偷奸耍滑,坏了规矩的轻则卖掉或打发得远远的,重则撵出去打死的也不是没有。像王瑞宝那两口子,就趁着报信被撵回京城了,还是看他老子娘是老太婆陪房的份上不好动他。 王瑞宝夫妻离开后,长福和周四林夫妻做事少了制肘,自然是方便了许多,家里越来越hexie了,于是我就开始对女儿进行家务管理初级培训了,就是管理食材间。没想到宝宝做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本来我以为现代小姑娘都不太愿意做家事的,肯定没什么经验,结果她结合了一些现代知识把食材间打理的妥妥当当的,特别是消毒碗筷这件事,很大程度的保障了家人的健康,尤其是还是婴儿的小贤宁。于是我坚决站在宝宝这边,命令下人都要听宝宝的指挥。 —————————我是时光分隔线—————————— 我们在广州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全家人都非常的开心滋润,主要是因为手里有钱了。没想到广州的油水居然那么多,广州是中国为数不多的对外通商口岸之一,很多的本地富商抓住机会成为外商企业在中国的代理人,作为独立商人的买办,代洋行在内地买卖货物,而我国的茶叶瓷器和丝绸在欧洲市场是最热销的商品,所以利润极大。为了保住他们的买办之位,每逢年过节都会送很贵重的礼物给广州的大小官员,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了。 手里有钱家里的生活档次一下子提升起来,宝宝也跟着阿银学会了很多种煲汤,看她为了我想出各种的药膳,我一阵安慰。大小刘氏来拜年的时候很是夸了宝宝一番,毕竟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能独自做出一道复杂的菜是很不容易的,只有我暗自发笑,宝宝前后世加起来也有二三十岁了吧,才不是小孩子呢。 元宵广州有花灯可以看,我对这个可提不起兴趣,每年旅游节各式各样的花车我都看不上了,何况古代简单的花灯,倒是宝宝闹着张保带着去凑热闹了。我就在家做好各种馅料的汤圆等着他们回来吃,宝宝不知在外面吃到了什么点心,回家就开始试做,不过好象没成功。看样子像是虾饺,可惜我只会吃,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所以也没法指点她了。 没过多久,京里的信来了,老爵爷和老太婆的信都没啥好说的,只是提到端宁入选阿哥伴读名单时我闪过一丝异色,端端会给四阿哥做伴读吗?宝宝早拿着端端给她的信回房看去了,好一会才回来,端端在信里说了好多事,我含着泪,反反复复地翻着那些信。 端端在信里说不会被选上皇子伴读,到是他的发小桐英荐了他去宗学做伴读。还详细的讲了闯祸碗跟陈种马的pk故事,我心里不断冷笑,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只是陈种马的手段比闯祸碗强多了,这下婉宁受了教训,看以后怎么闹腾。最后是几张桐英画的《端宁日常行止图》,我仔细的看着,不放过一点细节,就想把端端的样子印在我脑海里,宝宝和她阿玛在旁边讨论起邮政的事情来了。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康熙三十年了,我也三十五岁了,在广州已经呆了两年多了,期间也发生了一些趣事。先是张保在宝宝的建议下搞了种‘桑基鱼塘’,这好象是现代农业总结出来的一种方法,只是我是一点也不懂,这也让张保在任上多了些功劳。再是宝宝设计出了雨衣,比现代用的材料硬了不少,不过还是蛮实用的,结果造就了一批雨衣怪客,呵呵。还有全家去参观了端午的塞龙舟,跟我在《血色湘西》里看到龙舟比赛差不多,回来的路上还看到几个外国人,像是欧洲过来的。夏天时遇到几次台风,我在现代也遇到过,之前准备的充分,也没什么大事。最后宝宝终于做出了炒河粉,结果被厨子阿银借鉴去开了的粉面摊…… 回到眼前,我看着京里的来信,隐隐有气,宝宝看到有些担心,我跟她闲聊了些女红的事情,让她回房了。我才再拿出那封信,继续烦恼着. 我已经对我那个婆婆伊尔根老太婆彻底无语了,她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给张保找二奶的事,让我很火大。她给张保看上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是张保姐夫家的一个养女,哼,张保都快四十了,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虽然张保本身没想法,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我却不得不警惕,我知道老太婆想往我们家安插人的心思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左思右想,张保升了官,一直没个妾这始终是个硬伤,但是我又真不想家里再多个人出来,首先我们感情上就不愿意,而且家里的财产什么的也想隐瞒起来,突然有个念头闪过,“假结婚”!!以前看过的很多言情小说啊偶像剧啊像《浪漫满屋》什么的都有这么个桥段,如果能找个人假做张保的小妾,那既可以对外有个说法又可以借此打掉老太婆的心思,我激动起来。 但是这事却也很不好办,首先就是那个人选问题,很难找到合适的,毕竟古代有多少人能接受假结婚呢?正烦恼着,素云进屋报说:“荣***奶派人来回礼了,说是谢太太前儿送去的玉佩和药材。”我眼前一亮,真是瞌睡遇到枕头,眼前不就有个人选吗?荣***奶就是大刘氏,她去年嫁给了一个名叫荣志的把总做正室。夫妻恩爱,大刘氏已有了五个月地身孕,她妹妹小刘氏就是我想到的人。 小刘氏的条件很合适,首先她是在旗的正经人家出身,相貌不差,但是现在处境不好,她一个寡妇,无依无靠,只能跟着婶婶过活,很不受家里人待见。然后是她心里一直想着前夫,不原再嫁人了,那么假结婚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以说这是对我们家对她是各取所需,大家都有利的事,只是这样的事很难开口,而且这么超前的想法小刘氏肯定很难接受,只有从她儿子这方面来说了,她是很紧张她儿子的。 打定好主意,我就写了贴子,命人抬着轿子去请小刘氏来作客。看着小刘氏现在的境况,我有些唏嘘,鼓起勇气向她提出来“刘家妹子,我说这番话,你别见怪。你愿不愿意嫁进咱们家来做二房?我们过半年就要回京,你随我们一同回去,也可以再见到你儿子。”小刘氏大吃一惊,很难接受,我心里有数,于是就把假结婚的意思表示出来,还把原因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又再提出帮她养儿子。看得出来她是有些心动的,我知道这事不能急,于是便柔声说道:“我知道这事太突然,难怪你会犹豫。既如此,你且回家去想两日,再来回复我如何?” 小刘氏走后,我一直想着这事,做都没心思,等晚上张保回来,我忧郁着把这事告诉他了。果然张保很恼怒,我又好好的求他,把利害都给分析的清清楚楚,再强调了小刘氏的境况不好又不想再嫁,张保还是觉得不妥,直直的拒绝了,还为这事生了我的气。另外,小刘氏还没回音,大刘氏就来了,为这事也很生气,我无奈的向她解释了一遍,还着重的说了小刘氏目前的处境,出门连件体面衣服都没有。大刘氏想了很久,她很担心要是弄假成真了,我不乐意会让小刘氏受委屈,我只有又解释了一番,她才最终松了口,但是还是要看小刘氏自己的意思。我当然忙不迭的答应了,还保证说就算她不愿意也会认她当妹子带回京。 唉,看来这事成不成还真是难说,万一不成我还得要想个法子以防万一。因此我不得不把主意打到素云的身上,素云跟着我也有3年了,一直在我房里伺候,渐渐成了我的心腹,她性子稳重,又是个没野心的,所以我准备找个机会试探了一下素云。“素云啊,你过了年就有19了吧,年纪也不小了,我一直想给你找个好人家,不想耽误了你,但是我又确实是离不得你,你看这家里那么多事,没个人帮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不晓得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没有,有你就直说啊……”素云喏喏地只说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想好好侍侯太太,我暗地叹口气,看来素云不太好搞啊,平时她就跟巧云要好,应该也是不愿给人做妾的吧。 张保生我的气宝宝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了,变着法儿的哄我们两个,再加上我一直陪着小心,终于还是和好了。我还在为纳妾的事心思不定的时候,小刘氏终于再度上门了,在再次确定了只是有名无实的假结婚后她总算是同意了,我大大的松了口气。 宝宝知道这事的时候开始很惊讶,后来应该也想通了。办喜事的时候在家里办了两桌,请了些亲友,不过聘礼我给的很丰厚,足足十二抬。小刘氏入门后每日除了留在房中做针线,便是到上房与我说话,或是照顾贤宁,跟张保相处很是客气,与其说是二房,倒不如说更像是小姨子。见到这样的情景,我更是放下心来。 只是再怎么忍是福是祸终究躲不过,这天张保又被上头给迁怒了,回来正气着,结果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拿着刀的蒙面男子闯进我们家来,我给吓坏了,忍不住尖叫起来。看见一个眉毛很粗的男子拿刀砍向张保,我下意识的便要上前挡刀,却被张保死死拉住,甩到身后。接着我看见张保抬手掀了桌上的托盘,那男子被浇了一身热汤粉,抬脚踢了张保一个心窝子,张保被他踢倒在地,正好压住我。正在这紧张关头,贤宁的哭声从后头传来,那人准备往贤宁那边去,却被宝宝抱住了。我眼看着宝宝被那人甩了一刀,摔到墙角,背后狠狠地撞上围墙,我已经快不能呼吸了。没想到宝宝胆子很大,跟那些人争论拖起时间来,我越看越紧张,生怕那些贼人一气之下伤了宝宝,还好不久就有官兵来了,那些人就从青云巷跑了。我颤抖着扑到女儿身上,狠狠打了几下。道:“你怎么敢这样大胆?你不要命了么?”然后便抱着女儿大哭。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么血腥的事情,在现代文明社会长大,这类事只在电视里见过,穿回古代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没想到有一天会碰到这样的危险。要不是宝宝拖住那些人,我真不敢想象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见她地伤口足有四五寸长,血流得整只手都是,已有些凝固了,顿时心如刀绞,边哭边拿帕子去包。贤宁在小刘氏的保护下也没受伤,全家人乱了好一阵,才慢慢冷静下来。 接下来张保淑儿都在家里养伤,后来知道梁知府被砍成重伤,我们家跟他们家相隔不远,是遭了无妄之灾。没两日,张保一好些就命暂代知府职权,主持城中大局,张保只得带伤上任了。 陆续有些后续的消息传来,那些贼人最终被抓住了,其中一个还跟广州将军有些牵连,最终广州将军拜音达礼将军丢了官,皇帝派了他的亲信武丹新任广州将军,张保被正式任命为知府。最重要的,是端端来了广州了。 刚见到端端,我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已经有2年多没见到他了啊。现在端宁已经快16了,个子长高了许多,已经是个帅帅的小伙子了。原来他是跟着广州将军的船一起来的,说是要好好的孝顺父母,连军中的名额都让给二房的诚宁了,老爵爷觉得孙子到广州来见识一下也好,我不管这些,只是觉得以后不用跟儿子分开就最好了。之后端宁详细的讲了伯爵府这些年发生的事,其中就提到了婉宁,婉宁跟陈种马pk后受了教训,被送到保定别庄管教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感觉像变好了,但是其实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没什么长进的。他也带来了小四四的消息,听到他过的也好,我就放心了。 随着武丹将军的到来,我们一家也有了新朋友,端宁跟将军家的两个儿子崇思崇礼关系不错,淑儿跟他们家的女儿真珍也成了闺蜜,我和将军的如夫人温氏也渐渐熟识起来。两家的孩子更是经常一起出游,互访,还与几位官家夫人约好,要合办今年的七姐会,让各家的女儿比比手艺。 而我们家的第一项投资也是和将军家里合作的,就是以前的厨子阿银订下了铺面,以后与学徒掌管后厨,将军家的一个副管事卞财专做经营,开了个茶楼,温氏和我分做大股东二股东,淑儿和真珍加上几个男孩子也都出了些钱。经过一系列准备,重阳前后开了张,名字叫“仙客来”,生意极好,不到三个月就回了本。年关分红的时候,小刘氏分得了一百两,淑儿也得了四十几两,都觉得这生意做的不错。 经过这项生意,我们家与武丹家的关系更密切了,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们两家更是亲近。就是真珍对我们家端宁有了淑女之思,像我的端宁这样的宇宙超级无敌美少男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扯远了,我对真珍这个孩子还是比较满意的,首先真珍长的很漂亮,比起那个婉宁也不遑多让,个性又很开朗活泼,家世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参加选秀。因为武丹将军从小跟在皇帝身边,很得圣宠,所以真珍能免选。我的端宁那么优秀,他的老婆也要相配的才好,好一点的女子多半被选秀选上,落选的都不怎么如意,所以真珍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很难得了。我私下跟温氏暗示过几回,两人算了有了默契,就等两个孩子过两年大些了再说。 就在所有事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的时候,出了一个大变故,准确的说是有两件大事。第一件是因为残酷的官场斗争,布政使司下属的一位姓贾的参议道因海关税银的事告发巡抚不成反正下狱身死,第二件是老爵爷哈尔齐死了。件件事情促成张保决定辞官回京丁忧守制,一是避开卷入政治斗争,二是回家侍奉老母亲。 虽然回京避开了是非,但是端宁刚刚萌芽的姻缘有被迫中断地危险了,毕竟两家人离得那么远,以后的事也说不清楚,所以也不好下什么承诺,只能看缘分了。离粤前,淑儿的贴身丫头春杏却留在了广州,嫁给了阿银的弟弟阿鑫。接着全家就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回京了。 佟氏番外 (三) by 不了然520 回到京城,先到灵堂上去大哭了一场,其实我和宝宝对于老爵爷并无多少感情,不大容易哭得出来,所幸我自有小法门。我拿出一个白绸青穗的小香囊,里面装的是润湿的芥辣粉,就是芥末,芥末从周代就被当作一种自然药草实用,后来一些女人家用作他途。宝宝自然懂我的意思,哭灵的时候我也给小贤宁用了些,之后就去拜见老太婆了。 这次回京,情形又大不一样了,以前老太婆紧抓府里的大权,行令禁止,说一不二,现在她病了,管家大权就落在大嫂子手里了。这对于我们三房来说到是个好消息,大嫂子掌权不像老太婆那样,毕竟不是长辈,不会插手我们的家务事,再加上刚掌权更不好得罪了妯娌。另外张保外放多年又升了官,不必再事事仰仗府里,有了经济基础说话行事更是硬气了。 回到槐院,二嫫向我汇报了近来家中的事务,府里别的事我只听听就算,也不打算插手,只要把我们这一房看顾好就行了。之后跟大嫂子聊起家务事才知道关于老爵爷去世与老太婆生病的一些真相,原来老爵爷病着的时候老太婆听了她娘家侄儿的调唆找法师来驱邪,结果闹的老爵爷病更重,没几天就去了,老太婆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老爵爷,心里愧疚就病了,我看大权旁落也是原因之一吧。 回京以后除了每天到老太婆那儿晨昏定省,我基本上都呆在槐院照顾小贤宁,反正要给老爵爷守孝,我也乐得不出门,在槐院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宝宝则去和姐妹们抄经为老爵爷祈福,我看她多半是为了练字,呵呵。 刚过了百日,皇上就下旨让大伯晋保袭爵,当上二等威远伯,四叔容保封一等轻车都尉,张保封二等轻车都尉,二伯兴保得了个骑都尉的爵位。听到张保跟端端讨论,我才知道原来老康一下子封那么多爵给我们家是因为老爵爷的死跟几个老亲王和宗室有关,老康这是在补偿我们家呢。张保的这个二等轻车都尉是从三品的爵位,每年有185两银子和185斛的米,虽不多,但总是个进项,毕竟不能光吃老本啊。谈起其他几房的奢华作风,我和张保很是不屑,我们见过的世面可比他们多多了,也没这么显摆。我们一家都是不爱出风头的,我只求几个孩子以后平平安安的也就够了。 受封以后还是有些人来相贺,所以我就忘记了一件事情,直到宝宝来告诉我,我才突然想起来。今年选秀,老康指了个秀女给四四做侧室,我才意识到四四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了,我一想到四四结婚没有妈妈(我已经自动当德妃不存在了)在身边操持,就有些失态了,马上想着要送些什么东西去好,衣料,珠宝,药材……宝宝赶紧止住我,提醒我这些事情宫里会有安排,我们要低调低调,我才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四四第一次结婚(这个说法……汗!!)我还是要送些好的东西过去的,在广州也得了些新鲜玩意,赶紧叫二嫫拿出来准备着。 这阵子伯爵府的气氛一直不大好,除了老太婆经常发脾气闹腾以外,二房的兴保两夫妻也不安分。先前兴保因为他得的爵位最低就一直不满,索绰罗氏又在老太婆面前挑拨是非,无非是对大房掌家心生嫉妒而已,从前大房二房就一直在互别苗头,老爵爷死了后闹得更厉害了。我对二房的做法嗤之以鼻,大伯晋保是嫡长子,本身官职又最高,袭爵那是理所当然的,大嫂子掌家也无话可说,你二房再怎么闹腾,难道还能把大房挤出去,再说了皇帝圣旨都下来了,你还能翻了天去? 没过多久,老太婆病情加重,中风了,时刻得有人守在身边,其实大家心里也清楚,老太婆是没多少日子了,指不定哪天就缓不过来了。过了几天,又有一次凶险,幸好连夜请了太医来,总算又躲过一次。正在全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的气却怎么也松不下来,我没想到老太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没忘往我屋里安插人的心思,她原来的几个大丫头基本上都配人了,而且我们家也有了小刘氏,我想她都病成这样了也翻不起什么浪了,谁知道她为了一定要塞人进来还特地提了一个二等丫头上来。我怒极反笑,老太婆是越来越变态了,她真觉得这样给各房安插小妾的做法有效吗?看她之前派出去的几个翠,都有什么用,她以前掌权时或许还有些作用,可是她都现在这样了,难道只是一个执拗的想法在作怪? 张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很诧异,因为现在还在孝中,没有老爹才死了几个月儿子就纳妾的道理,这传出去那可是个不孝悖礼之罪。古代就是这样,父母亲死了按传统要丁忧三年,孝中别说娶妻纳妾了,连怀孕都是不可以的,所以张保都觉得老太婆的病糊涂了。我淡淡笑道:“夫君太多心了,额娘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她只是说,我们屋里人手不够,也没个合心意的人侍候你,因此将心爱的丫头送来照顾你的起居。她老人家几时说过是给你送妾来着?你可别误会了额娘的好意。”我的话外之音张保一听就明白了,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这事后的第二天,老太婆就去了,看来头天的精神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这下全府的人又为了丧葬的事忙了起来。其间又有不hexie的因素,由二伯兴保打理的酒楼茶楼一向是府里的一大进项,而府里因着这两桩丧事用去了不少钱,现在兴保把外面的产业当成自己的,不愿意拿钱出来,于是几个兄弟又争吵起来,最后还是张保带头,各出了些银子算数,由次可见,以后为了这事还有得闹了。 男人之间的争吵在女人间也一样体现出来了,4个妯娌之间,我和大嫂子走得较近,也帮着她处理一些家事,四弟妹一向不管府里的事,二嫂子则是常常避着我们,碰了面也没好脸色,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了一段时间。但是我们三房还有一个老太婆留下的麻烦要处理掉,那个翠莲是冲着被张保收房而到这里来的,她满以为老太太这样安排了她就一定能被抬举成妾,结果三房里的人都还是当她是丫头,所以她不满意了,想要欺负小刘氏被宝宝给训了,想勾引张保又找不到机会,到我这里来抱怨又被我用冠冕堂皇的借口给忽悠走了。 翠莲没办法只有孤注一掷准备给张保下药来造成既成事实,不过我和张保早就是心里与数的,所以翠莲当然不可能成功,还被我们抓住机会整治了一番后卖给人做了妾。至于这件事最终传了出去被老康知道还讨论了一番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从此我们三房又像铁桶一般再没外人能轻易打主意了。 接下来的一件大事就是我终于见着了四四,四四这次是奉了圣命来的,只是因为威远伯府的老伯爵和老夫人接连去世,皇上也很难过,因此特命他来上一柱香,以慰亡者在天之灵。我在内院紧张的要命,可面上还得摆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只是使劲的绞着帕子,虽然我心里一直把四四当儿子,除了给他送些东西来,因着避闲从来没见过他,今天也许就能见到他了,我能不紧张吗? 我在这里紧张着,婉宁却有些过度兴奋,一直拉着吴新达细问,还想要出去,那拉氏喝住她她还不以为然。我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这个婉宁又想整什么妖蛾子,这个时候还不守规矩,要是再不知好歹,我就要忍不住呵斥她了。不一会儿,外头就传话来说四四要来向我请安,我激动得马上答应了,四四是没有见其他人的意思,所以就直接去了槐院,我急忙带了女儿回院去了。 开始时,因为有侍卫在旁边,我们跟四四只有装作不太熟的样子,后来四四找了借口把侍卫打发到书房去了。我让长福和二嫫在门口守着,屋里只留下我们一家人,四四才站起身,正正经经地向我行了个礼,我赶忙拉住他,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四四虽然比端端小些,长得却比端端高,但是有些瘦,透着超越年龄的成熟,看着像个小大人了,我心里一酸,在那样的环境里,他一定不好过吧。接着我又想到他这样跑来,万一被人不怀好意的说是结交外官,四四连忙解释,我们才知道处置翠莲那件事老康也知道了还在闲聊时说起,四四正好趁那个机会向老康说出了我们的关系,看老康没什么不高兴,才求了个旨意过来上香顺便来拜见我。我听了才安下心来,又详细的问了他的饮食起居,告诉他现在是吃长饭的时候要注意多补充钙质维生素,当然我会换成他能听得懂的说法,接着又问了他结婚的事。他有些不好意思“纳个格格,算什么娶亲呀,姨母送了那么大一箱子东西过来……” 我却说“好歹是你的第一个妻妾,自然要郑重些……”然后有些话就不方便宝宝这样的姑娘家听了,于是给她使个了眼色,她笑着告退了,端宁也避到右房,我才靠近四四小声的跟他说着。 主要是要告诉他现在这个年纪xxoo的事情做多了会影响发育,不节制的话可能引起前列腺炎或者功能障碍,还告诉了他如果想要孩子的话怎么计算排卵期等等,我不知道这些事有没有人会教他,不过他到是很受教的听了。聊了一会儿我又想到他在皇宫里也许没啥好东西吃,不是皇宫的东西不好,只是也许没什么新意,便准备让他尝尝南边民间的点心,我吩咐二嫫让宝宝拣几样好的送过来。 结果婉宁跟着宝宝一起来了,我有些意外“二姑娘怎么到咱院里作客来了?倒是稀客。”看见婉宁我心里有些不喜,于是转头对女儿说:“既然你二姐姐来看你。怎么不好好陪她,反倒要麻烦她跟你一起送东西过来?”不理婉宁,我笑着让四四尝点心,四四觉得香菇荸荠馅的小饺和花生糕味道不错,还和端端打趣说要以后做了要给他送一份去。婉宁这个不安分的抢着让四四去尝她做的牛奶冰,我皱了皱眉头,说下雨天吃生冷东西不好,心想可不能让四四吃婉宁做的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谁知道有什么,于是就催四四回去了。婉宁不死心,还说以后要做几样粤菜给四四尝,我更是眉头大皱,马上吐嘈:“我倒不知道二姑娘也会厨艺呢,什么时候做两道菜给三婶吃吃?”从来只听说婉宁叫人去做“新奇”菜色,要她自己下厨,不知会做出什么来?婉宁一直想跟四四多说点什么,都被四四不着痕迹的推了,最后走的时候她还不死心的追上去,我看在眼里,冷哼了两声。 我算是明白婉宁的心思了,她知道四四是未来雍正,所以想提前抱他的粗腿,说不定还想像那些清穿文里一样跟四四来段什么暧mei恋情呢,宝宝也真是糊涂,怎么把她拉来了。宝宝解释了我才知道,唉,这个丫头啊,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别人哀求些什么她都不好拒绝,看来我得从大嫂子那边做功夫了,让她把婉宁看紧点。 前阵子府里为钱财一事的争执现在终于爆发出来了,先是张保无意间听到小五伟宁露了口风说二房要分家,我们都有些疑惑,分家对二房没什么好处,毕竟他们虽然有钱但是没权,而且分家影响很不好,还是宝宝提出了个想法,二房是不是找到别的靠山了?果然经过一番打探,二房是抱上太子的粗腿,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居然是攀上了太子爷,怪不得……他们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我心里不停冷笑,这些白目的古人,不知道太子是最靠不住的,两次被废不说,还落个圈禁到死的下场。我问张保,要是二房真要分家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分?张保的意思是不打算分的,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们家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有安乐日子过就行了,有伯爵府在前头,也可以少操些心。有了这个打算,我跟张保也分别做了些事,像是调查这几年来伯爵府的进项跟用度,还有二房做过哪些事是上不得台面的等等,为今后在分家谈判中多些筹码。 果然不久后二房就提出要分家,他们兄弟怎么谈的我不知道,不过妯娌之间是huoyao味浓重,大嫂子先占住了大义教训索绰罗氏,索绰罗氏就把庆宁在孝期让小妾怀孕又流产的事抖出来,不过大嫂子是早有准备,说法早就想好了,还栽了一个二房收买人做假证的罪名,又把索绰罗氏妻妾争宠设计小妾翠英的事拿出来说,索绰罗氏讨不了好,只好落跑了。之后我听说婉宁还跑去桃院闹过结果被嘲笑回来的事,我一向不喜欢婉宁,她吃亏我也乐意。 分家的事闹了几日,最后各退一步,大伯同意分家,但是是有条件的,最后二房带着五家酒楼茶楼等产业分出去,胭脂铺子是索绰罗氏私产,也一并带走,府中地田产与古玩一律不分给他,而且为了补偿其他兄弟,他还要拿出名下的四处房产和一半的空铺面。这些财产大都归了公中,只是大伯想到张保和四叔在分家过程中的帮助就给两兄弟各分了一处房产,四叔选了内城广济寺附近的那处三进宅院,张保选了外城云居寺胡同的那处五进大宅。至于张保用这处房产换了房山的别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在广州时我曾经对女儿进行过一次家务管理初级培训,也该是时候进行下一项家务管理课程了,正好伯爵府准备添些新的下人,所以我让宝宝去挑我们这房需要的丫鬟,实践一下。这次需要给宝宝和小贤宁各挑一个贴身丫头,而端端则需要两个,端端年纪不小了,通常近身丫头都是准备着给少爷收房的,因为我对丫头收房一事深恶痛绝,所以我希望宝宝能挑老实本分的,不过我没告诉宝宝,只看她怎么挑。 最后,宝宝给小贤宁挑了个温柔稳重大概十五岁的丫头,又给端端挑了两个两个相貌中等、老实本份又手脚利落的女孩子,我看着满意的点点头。最后她给自己挑了个相貌只是清秀曾在书房里侍候过的丫头,我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挑个才貌俱佳的或者针线活好的,其实我最想问她怎么不挑那个整体素质最好的芙蓉,难道是因为被芙蓉这个名字给雷到了? 宝宝解释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我把她堵回去,她才说了实话,我趁机教她:“挑选仆役,不是光长得好看,或是你自己喜欢就够了,应该是能做活地,而且是你需要的,挑人时,也不能忽视原本侍候你的人。”我还告诉她我对于端端贴身丫头的看法,端端以后的媳妇是我们自己家的人,没必要叫人不痛快,我可不赞成古代那样的婆媳相处模式,媳妇也算半个女儿,家和万事兴嘛。宝宝闻言又崇拜了我一把,我很得意~~~~~~~~~ 端端开始在国子监上学了,我准备去竹院跟大嫂子说说仆役的事,结果还走在半道上就被人叫了回去,说是有个贵人在槐院跟端端吵起来了。我急忙赶回槐院,就看见端端和一个紫红色的蒙古袍的姑娘冷着脸说什么,宝宝在旁边紧张的看着。我打量了众人一眼,扬声说到:“这是怎么了?端宁淑宁,既然有客人来,怎么不把人请到屋里去坐?太失礼了。”然后淡淡笑着对那个蒙古姑娘说“小孩子不懂事,太过失礼了,格格不要见怪,过门都是客,请进屋喝杯茶吧?”然后幽雅不失和气的就开始忽悠起那个姑娘来,什么茶啊天气啊姑娘的身份啊穿的华丽衣裳什么的,然后淡淡说出我们家在居丧跟她要出嫁的姐姐犯冲啊什么的,一会就把那个小姑娘给忽悠走了。 我才知道这个蒙古郡主娜丹珠从去年开始就缠着端端,当初端端赶着去广州也有点逼着她的意思。为了不让事情闹大,我叮嘱端端这段时间就呆在府里别出去,如果那个娜丹珠再来也要婉转的把她忽悠走,另外我也让张保请大伯到旗主那儿去说项,毕竟我们家还在孝中呢。我早就想好了儿媳妇的人选,可不愿意儿子娶这么一位刁蛮姑娘进门。 这段时间,小刘氏母子和端端就先一步搬去了房山别院,就是当初张保用家里分的那处房产换回来的那处庄子。 说起那处庄子,就不得不从张保去看房产那天说起了。张保在外城碰到了肃春阿,就是嫁入康亲王府的肃大小姐的阿玛,经他介绍认识了张飞虎,白敏良等人,正好那两人准备买一座宅院,偏又不够现银,所以商量好用他们在房山的一处宅院换张保的这处,再补上差价。张保去看了房山的那处宅院,觉得很满意,宅子建在山脚下,离云居寺大概有十一二里地,正好位于云居寺与十渡之间,房屋也多,十分干净清雅,还有一个大花园,里面亭台楼阁俱全,有一个小湖,还有一小部分在山上。张保还用补的五百两差价在宅子附近置下一份田产,于是全家商量好等房屋翻新好年后搬过去,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端端和小刘氏先一步搬去了。 虽然三房并没有分家,但是一直住在府里不自由不说还容易牵扯进府里的是非,所以在外置个别院,大部分时间就在别院住了,加上这算是三房第一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我和张保都非常开心,就种什么蔬果样什么水产商量个不亦乐乎。 到年底的时候,我们全家终于正式的搬到房山了,张保已经提前带人运送行李去了,后来端端再护卫着我和宝宝小贤宁带着几个随身丫鬟仆役上路。几个孩子各自去了,张保带着我参观我们住的正院,正院全部是张保亲手布置的。进院先是画了鸾鸟的影壁,我心下一阵感动,知道这是取了我名字的意思,影壁后面就是宽敞的庭院,院子中间用各色卵石围了一个浅浅的水池环绕着中间的假山,池子里有些小鱼儿和田螺,假山上面还有精致的小亭子和小桥流水,整个假山布满了花草和青苔,远远看去像个大型盆景。 正对假山有三间正房,中间是厅,正对着门口的墙下摆放着丈高的四联红漆坐屏,屏风下是红檀木的案子,案子两侧的宽椅算是主座,左右两侧雁翅排列了四把椅子,我平日里处理家务就是在这里了。左房是我和张保的起居室,中间有一个屏风隔成两间,外间靠墙砌了两尺来高的矮炕,抗头是顶房高的格子柜,炕上摆着一个软榻,还有一个小案几,炕边还有两把椅子,里间是红檀木的雕花大床,配套的梳妆台,大床后面是一个百宝格和一个大衣柜。右房有一面大的书柜,还有书桌,锈案等,靠墙也有一溜矮炕并一排椅子。 张保一边不停的说着当初是怎么设计的,我心里暖暖的,一会儿一个媳妇子过来叫我们去吃饭,我心情很好,面上带笑,还常常挟菜给张保,张保则是笑着吃了个精光,又给我挟,完全当几个孩子不存在一样。几个孩子闹着要去看花园,张保温柔的对我说:“夫人饭后休息一下吧,时间还早呢,等你睡好了,咱们一起游园去。”我略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在房山是日子可说是无比快活,早上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然后宝宝帮着我料理家务,张保不是去果园就是巡视田地。吃过午饭后,我就哄着小贤宁睡午觉,下午就在房里做点针线或者跟张保聊天,偶尔去逛逛园子,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园子里有几处亭台楼阁,我们分别命了名,林子边的两层小楼被宝宝命名为枕霞阁,与枕霞阁相对的一处八角亭子端宁取名叫观澜亭,湖中心的亭子被我很没有创意地定为“湖心亭”,那处建在平台上的房子则张保叫做的“凌波台”。 很快年关到了,我们全家还是要回伯爵府过年的,我带着几个心腹管事提前回京,帮着大嫂子为过年过准备。接近年关的时候,张保带着儿子女儿也回府,小刘氏母子就留在房山过年。第二天一早,我和大嫂子四弟妹就坐在荣庆堂上共同理事,李氏与喜塔腊氏都在旁边陪着,婉宁淑宁也列席。婉宁对家务管理不太有兴趣,听说我们家别院有园子也想去玩,宝宝不想让她去,看了我一眼,我会意的笑道:“几间屋子还是有地,二丫头若有兴趣,便到我们那里住几天吧?横竖坐了马车,也不过大半天路程而已。”果然让婉宁打了退堂鼓。接下来的商议过程中,婉宁除了装饰与饮食方面外没提出什么好的建议,还生搬硬套《红楼梦》里的一些人员安排,可是根本不合实际,相反宝宝倒能提出很多有用的建议,大嫂子和四弟妹都夸我教女有方,我面上一脸谦逊,其实心里得意得要命,一直弯着眼角,嘴边带着若有若无地弧度,还不时常常整理右边的发簪……恩,还是不要做得太明显了啊。商量完后,宝宝几被婉宁拉走了,我则和妯娌们闲聊。 那天之后,我稍稍收敛了些,不再显摆女儿的本事,安排事务的时候只是偶尔问问,不过我也发现了宝宝不足的地方,对于人际关系公关这方面她就不怎么懂,想着现在她年纪还小,也不勉强她忙着学了。 终于到了举行祭祀的那天,很多亲戚亲族都会来,二伯兴保一家也来了,现在我们也已经确认了他是攀上了太子,在内务府谋了个缺。索绰罗氏大概是数月来身居主母之位,增了些涵养,说话虽然还有些刻簿,我很是瞧不起二房这一家的人。只是没过多久,几个姑娘那边就闹起来了,原来媛宁透露消息说宫里的宜妃属意她的一个出了名的花心子侄叫文翰的配婉宁,把婉宁给吓到了,还病了一场。在荣聚堂我看见大嫂子面带愁容,就安慰了她一番,四弟妹还提意可以报逾岁,大嫂子看样子是有些意动。 二房因为分家的事闹得很不堪,这次祭祀也想在亲族中修补一下形象,结果不成功,而索绰罗氏想在妯娌中炫耀反而被说有违制的嫌疑,又传出了媛宁性情暴烈、刻薄寡恩的闲话,所以大礼一结束,二房一家就匆匆离开了。 正月里也有很多客人上门,其间宝宝表现的很不出挑,我问她为什么要故意藏拙,宝宝是打定主意不想出风头了,她说她的好自家人知道就好,我也拿她没办法。只是她手臂上的伤让我很心痛,那是祭祀那天被婉宁给抓了的,如果不是冬天衣服厚,只怕会被掐出血来,我更是恨那个婉宁,再次叮嘱宝宝要离她远点。 考虑到我们家还要在京城呆上几年,不可能不跟外人打交道,于是我暗自留心可以结交的人,来访的客人中有一位姓富察的子爵家的太太很对我的脾性,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朋友,宝宝也和那家的女儿富察欣然交往起来。 大年一过,我就借口别院田产要春播就带着家人回房山了。 回到房山,我们又过起了hexie的小日子,现在地里庄稼和树苗都种上了,只是上次张保买的那块地是块废地,种什么都不会有产出,张保为这事生了一通气,觉得他们故意骗人实在太可恶。因为那块地靠近我们家的花园,宝宝就建议在地里挖出一个池塘来,在里头种荷花养莲藕,几番讨论下来,就决定先挖塘养莲,以后还可以养鱼养虾什么的。我开始浮想联翩起来,以后要是荷塘建起来,又养了鱼,把周围的环境收拾收拾,再建个小庄搞个农家乐什么的,赏花钓鱼踏青,不是可以赚很多钱??我笑着摇摇头,真是异想天开啊。 因为我们的别院附近有很多寺院,这天就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四四素来信佛,也常到位于房山的云居寺礼佛,所以在回程的路上借机到我们家来看我。我把他安置在芷兰院里,为了保密我连宝宝都没告诉,就我和张保带着端端接待了四四,晚上小了宵禁的命令也不许下人们到处走。我们也没聊公事,就聊了些家常里短,看得出来四四很喜欢这样的气氛。第二天我才把这事告诉了宝宝,宝宝很担心人多嘴杂会传出去,所以建议把花园里的枕霞阁收拾出来接待四四,平时加强园子的管理不让人轻易进去,特别四四来的时候找老实可靠的人守住园门,我觉得有道理就允了。 今年宝宝十三岁了,越长越秀气,而且皮肤好好,我很开心可以好好打扮宝宝了,想起以前玩过的芭比娃娃,我嘿嘿的偷笑,宝宝啊,满足你额娘的小小心愿咧。宝宝看样子不大愿意啊,是觉得年纪小了吗?现代好多初中的小姑娘都开始化妆打扮了呢,宝宝的性子也太沉稳了些。 在老伯爵的周年祭上,小姑福丽带着女儿絮絮也来了,小姑长得跟老太婆很像,我看着这脸总有些不舒服。小姑不是个好相与,也骄傲的很,跟二嫂子见面就掐,跟婉宁媛宁一样,我哼哼。待宴席后半段,外客走了以后,我看见索绰罗氏便拉着女儿走到坐在上首的同族太婶和八太姑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付委屈的样子,还时不时地扫了我们这边几眼,接着那两位长辈听眉头一皱,便小姑叫了过去。结果是小姑刚才说了媛宁什么,因为索绰罗氏母女穿戴过于华丽,是对先人不敬,索绰罗氏则指责婉宁和淑宁也衣服绣花带金发饰,结果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倒丢了脸讪讪的走了。后来宝宝才告诉我,她用绒花代替了珠钗特地等着索绰罗氏来跳坑呢,我暗笑,宝宝也是个腹黑的。 日子一天天照常的过,别院这边的产业发展也步入正轨,远离了伯爵府的是是非非,我们家的小日子过的很有滋味。快五月时,我收到了富察家太太的信,说欣然已定了中秋前出嫁,想请我们母女近日去府一趟。我连忙叫人准备送的贺礼,又让女儿快收拾东西准备回京,我早知道欣然指给了一个宗室,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出嫁了。 富察家太太着急请我上门,却原来是听说我们家藏有一些广东带回来的大件玉器,其中不乏珍品,想要找一两件给女儿做陪嫁,我立马答应了。富察家太太给我看一下他们为欣然准备的嫁妆,我看了很有些吃惊,花样很多,而且值不少钱,还陪嫁了个院子,我吃惊归吃惊,面上还是一点不露。富察家太太说还有别的东西,准备那么多的嫁妆一是就欣然一个女儿很受宠,二是未来女婿家环境不是很好,还打算置办些田产。 从富察家出来,我一边看着宝宝一边盘算着,是该着宝宝准备嫁妆的时候了,因为端端18了,我就先考虑到了他娶老婆要用的东西,想到宝宝还小,不着急。也是我想岔了,总当是现代,那13岁是很小了,不过在古代这年纪已经可嫁人了,而且欣然的嫁妆都是准备了好几年,我也要早早准备好了。宝宝被我盯的很不自在,我还要让她继续用护肤品和喝羊奶,这时中国还没有奶牛,所以只有叫人买了羊,喝羊奶了,看宝宝的表情,也许她觉得很黑线吧。 刚回到府里,就听说大房的两个小老婆吵起来了,就是芳宁的妈和翠萍,为了芳宁拒婚的事起了口角。芳宁因为以前那个茶馆小开的事名声坏了,一直没找到婆家,再加上守孝三年后就二十了,在这个年代可是很老的老姑娘了,所以大嫂子想先找到合适的人家议好婚,满服后就嫁人。结果有两家人来求婚的都被拒,一家是因为年纪较大,没什么前程,还休过妻,据说性子懦弱所以推了,另一家条件很好,但是是图大伯家的权势所以也给推了。芳宁妈为这事闹个不停,又跟翠萍吵起来了,偏偏大嫂子四弟妹又没在,只有我去管管了。到了竹院,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命令不许谁再就芳宁的婚事议论,芳宁就算是庶出也是主子,不是那个姨娘可随便议论的。宝宝也觉得芳宁很可怜,去看了她回来后就求我带房山去住一段时间,我想了想,几个侄女里面就是芳宁我觉得还不错,就同意了,不过还是要大嫂子同意才行。 芳宁到了房山后,被宝宝和小刘氏经常带到寺里去礼佛,慢慢的人开朗些了,人也长红润了。不过芳宁气色好了,宝宝却瘦下去了,她又要陪芳宁外处,又不愿意落下功课,还要做针线活,睡得不够,连黑眼圈都出来了。我这段时间因为老太太周年祭以及采收果子莲子等事忙得团团转,都没注意到宝宝的情况,还是素馨和冬青告诉我我才知道,所以马上叫宝宝来不让她出门,好好休息养回来,至于芳宁,让小刘氏跟她一起去礼佛就好,反正小刘氏也是常去的。 快到中秋了,张保让我带着孩子回京过节,其实我不是很想回去的,因为中秋后不久就是宝宝的生日,这样路上来回折腾,宝宝的生日总是匆匆的过了,不过因为张保这样说了, 没法子,只有回去了。回到伯爵我到是意外的注意到了婉宁的变化,说话,行事,待人处事都透着大家风范,都差点让人认不出来了,只是太有范儿了,总觉得假的很。我知道大嫂子请了麽麽来管教,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她这样子也装不了多久。 因为刚过了一年孝,中秋伯爵府也不好大肆庆祝,只有大房三房四房,席间还是很河蟹的。大嫂子很有些志得意满的样子,因为如今她管家已管得很顺当,儿子女儿也开始懂事了 ,夫妻关系也有所改善,再加上庶长女的婚事也有了下落,她心上几块大石都落了地,言谈间便不自觉地带了些出来。芳宁现在的变化还是因为在房山住了一段时间调理出来的,所以大嫂子夸了我好几句,我是挺得意的,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大嫂子还提议好好的办办宝宝和芳宁的生日,因为芳宁定了亲事,在家也呆不了两年了。说来这还跟我们家有关系,芳宁定亲的那家就是先头来提过亲的,因为听说前程不好性子懦弱被推了,结果那家的太太在房山寺庙里又见到芳宁,对她很满意,所以才再次上门提亲,而那家的儿子不像传闻那么差,人是极好的,而芳宁自己也愿意,这亲事就这么定了。 快到重阳的时候,因为我跟富察家太太约好了,她家欣然出嫁后便要去看她,谁知就在启程前一天,张保因看人收莲藕,不慎踩到石子拐了脚,伤势虽不重,大夫却说最好是静养。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宝宝便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父亲,我这才放了心,带着两个儿子回京去了。我不知道在京城的日子里,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端端的发小桐英在失踪半年后突然出现了,还是很狼狈的出现了。 后来我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原来桐英前阵子去蒙古写生(我看是去玩儿吧),回来的路上救了朝廷在准葛尔的密探正被葛尔丹派人追杀,那密探受了很重的伤,就把所有的情报都交给了桐英,又拿出地图让桐英记下,便带着那几幅地图引开追兵,后来死在追兵的刀下。可是那些追兵也盯上了桐英,桐英没法入城,只有往西边北边走,出了玉门、安西,沿哈密北上,横穿大漠折回东边,再借道乌兰察布盟回来。在逃亡的一路上桐英也没闲着,把经过的地方的地形地势、气候、村落、水井、流沙、植物、药材和有粮食出产地地方都打听清楚了。谁知在入关的时候大意了泄露了行踪,桐英只有和随从分开走,并逃进了房山的院子。 那时只有宝宝和张保在家,桐英把事情告诉张保,希望能在房山躲一段时间,因为外面可以还有人在找他,还要把地图和情报整理出来,张保把桐英安置在枕霞阁,由宝宝每日送饭过去,马三儿夫妻负责送洗漱用品,长贵准备一应用具,派了两个小厮守住园门,其实各人都不允许进园子。 重阳后三天,我和端端回房山了,端端被拉去枕霞阁帮忙了,连宝宝后来也去打下手了。我有些担心那些蒙古人会不会找上门来,在广州经历了那次危险后我一直有点杯弓蛇影的,张保安慰我这里毕竟是京城腹地,再说那些人也不会知道桐英躲在这儿。我稍微放心了,又想起回来宝宝跟我提到一个下人王贵打听园子里客人的事,那个王贵就是王瑞宝的儿子,也是个容易闯祸的,为了以防万一,张保决定把他打发到保定庄子上去,再叫人看住他,别让他乱嚼舌根。 等桐英终于完成所有的情报整理工作后,已经是9月了,我们全家准备一起出动给桐英打掩护,路上虽然出了一个小插曲,但总算是安全的回到京城。之后桐英是经常来房山,直接就住在了端端的院子里,我起初觉得不妥(泪汪汪的~不是我腐啊,不是我故意往歪处想啊,而是他们的情况实在是……),还是桐英多番劝说,才勉强同意了的。我坚信我儿子是正常的,就算桐英有什么非分之想端端也一定会拒绝的,对的,一定是这样!!! 毕竟桐英不能常呆着房山,端端为了迁就好友,也要搬回京城去,我怨念!!不过想到端端与桐英来往的同时,也常与各家权贵子弟相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得了机缘。端端满服后就快19了,也要准备出仕了,为了端端的前程,我只好忍痛暂别儿子。还好我的忍痛是值得的,端端偶然遇上了老康,还被嘉奖了几句,现在也是名声在外了。 端端名声显了,上门来提亲的人家就多了。这些人家的女儿,几乎全都是落选的秀女,我是看不上这些人家的,选秀落选,意味着不是容貌平平,就是身体有什么缺陷或疾病,又或是品性不好,为人庸俗不堪。端断三位堂兄娶的妻子,李氏算是不错了,但相貌的确不出众;喜塔腊氏也是长相一般,性子还偏懦弱;二房的诚宁新近定了亲,听说对方姑娘倒是个美人,家世也还过得去,却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我的端端那么优秀,当然也要娶个相配的老婆才行,算起来,还是在广州的真珍最合适,只是隔着那么远,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啊。 想到端端的婚事,我又开始忧心起来,现在除了真珍,我还真没找到能配得上儿子的,可是真珍那边又还没定下来,要是有个什么变化……端端都19了,大房的庆宁这个年纪都做爹了,我到不是要儿子早婚,只是想把对象先定下来才安心啊,不然好的都被选秀选上了怎么办啊。我盘算了半天,最终决定,未来儿媳妇才貌性情一定要好的,家世差些没关系,因为除了姑娘本身不好的,只有家世差的才可能落选,反正端端不指着沾岳家的势,如果真珍那边不成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我又想到端端的前程,其实我不愿意端端太出挑而牵扯进夺嫡的是非中,只要踏踏实实的做的实干派官员,不要掌什么权,熬资历把基础打好了等二十多年后四四登位了再出头会比较安全。凭着我们家跟四四的感情,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的,那时候端端也不到四十,真是发光发热的时候。要是提早被标上哪个党的人很容易成被攻击的对象,以前张保就被牵连过几次了,我不想儿子也这样。唉,想远了想远了,这都几十年后的事情了,还是先把现在过好吧。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接近四十了,来到这个时代快三十年了,算起来我在古代生活的日子比现代长很多,现在我也说不清楚我算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张保已经四十多了,开始中年发福,看起来倒是有些威严,不过我知道他也只是个纸老虎。连小刘氏也胖了不少,当初脸上抹不去的哀戚神色已完全看不见了。小贤宁还是那么调皮,不过也已经开始读书了,小宝沉稳了许多,身体也长结实了,不再是当年的豆芽菜。我的宝贝儿子端端已经长成一个大帅哥了,身材更是棒,完全可以迷死一堆小女生。宝宝长高了很多,现在都有一米6了,完全是个大姑娘了,她的“大姨妈”终于来拜访她了,不知道她这时候会不会怀念“护舒宝”“苏菲”啊? 我发现宝宝是越长越好看了,可能再过几年会成为大美人呢,不是都是女大十八变吗?我开始教宝宝怎么打扮了,从化妆、梳头到衣着、佩饰无所不包,其实我想宝宝应该懂这些东西的,只是她总是懒得打扮,我越来越肯定她前世是宅女了。 今天,我和宝宝在家里准备待客,因为周茵兰和她妈妈回京路过房山要在我们家住一夜。周茵兰一家跟我们家在奉天就很要好了,后来回京后又来往了一段时间,所以两家很有些情谊。周茵兰已经定了亲,这次回京准备把婚事办了,而周妈妈身体不好,据说是心脏病,我想心脏病在古代可算的上是绝症了啊。不过周家很幸运,遇上了一位名医,那位名医有一张专治心疾的药方,给周妈妈用了之后,总算暂时保住了性命,可以多活几年了。 两家人见了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丫头还下厨为长辈们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饭后又聊了一会,就安排周家母女休息了。 我一个人坐在房里,心里很是难受,因为周妈妈给我讲了他们与那位名医的交往经过。那位名医出生医学世家,一身医术很是了得,本来是准备要入宫做太医的,结果在上京考太医院的路上,遇到几位官眷,因其中一位夫人与他妻子一见如故,对方便邀他同行。没想到因为对方衣饰华丽,引来了几个路匪。他妻子在混乱中被砍伤,又受了惊吓,从此一病不起,香消玉陨了,从此他便心灰意冷,出了家。 这件对别人没什么影响,对堂姐姐就影响大了,堂姐姐当初就是得了心脏病去了的,如果那位名医入了太医院,说不定堂姐姐能多活几年,不至于让我还没真正体会到姐妹情的时候堂姐姐就不在了。更巧合的是,那惹起祸事的官眷就是陈种马的几个老婆,我一下就想到了这一定是蝴蝶效应,如果不是陈种马穿来了,历史说不定不是这样,这样想着,我更是讨厌陈种马了。 我的伤心宝宝看到了,劝了我很久,我知道我是因为当初对堂姐姐不够真心而觉得愧疚,经宝宝的劝解也好过了些。不过宝宝问了我是不是佟家其他人也得过心脏病,我马上反映过来是,心脏病好象是会遗传的,所以第二天就问周妈妈要了那份方子以防万一。 因为老伯爵的忌日快到了,所以我们与周家人一起回了京。到了伯爵府我就与大嫂子商讨准备老爵爷祭礼的事了,宝宝就自己去和姐妹们聚聚。谁知宝宝回槐院的时候带回了一个荷包,原来是婉宁也听说四四家刚生了个女儿所以叫宝宝帮忙送个荷包过去。 我拿起那个荷包,发现里面还有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有一条锈满佛经的娟帕,我心里冷笑,让宝宝把荷包还给婉宁。婉宁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我本来就不喜欢她打四四的主意,更何况四四才生了女儿,我怎么可能帮着其他女人送荷包给她,那我成什么人了,拉皮条的??宝宝把荷包收回去了,我又叹了口气,肯定是婉宁一求宝宝就心软了,唉,什么时候她才能硬起心肠拒绝婉宁呀。 本来大祭之后,我就打算马上回房山的,谁知道顺宁的老婆突然查出怀孕了,而且胎还有些不稳,没办法,大嫂子要照顾媳妇,家务就落在我和庆宁老婆的身上了。宝宝也只有跟着我留下来,不知道她和婉宁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明显感觉她对婉宁的冷淡,恩,这样才对。 只是很快有噩耗传来,四四的女儿出生没多久就得了重病,没几天就夭折了,我很是为四四心疼,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我不记得四四历史上有几个孩子,除了记得第四个儿子是乾隆外其他的都不清楚,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自己的孩子夭折了肯定难过死了,我没办法当面去安慰他,只能写了封信送了些药材去。就在四四女儿去了没几天,我就听到消息说费杨古家的女儿玉敏,被指给四四做嫡福晋了。我觉得很惊讶,这个时候怎么会指婚,后来才听说这旨意是早就定了的,只是要押后公布,婚期定在秋天。 除了四四的事,我还在为张保的事烦恼。因为以前奉天府尹玉恒的关系,我们家跟陈种马关系还算可以,陈种马也偶尔会在工作上提携一下张保。而以前陈种马一直以一个纯臣的形象出现,倒很得老康的欢心,可是是一久难免就分堂分派,而张保已经被人看做陈种马那派的人了。最近有御史参了陈种马,张保就想着跟那派的人打个招呼,有事也可以帮忙什么的。我拦下来了,我不太愿意张保跟陈种马有太多的接触,一是因为我很不看不惯陈种马的为人,二是我觉得陈种马的风光日子快要到头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做不到一个纯臣了,老康对分党分派的做法是很不喜欢的,我不想张保被连累。毕竟老康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张保只要单纯只忠于皇帝就不会有太多的祸事,而且张保现在正在丁忧,也有好的借口可以远离是非。 因此张保仍旧过着悠闲的生活,只在家里看书写字,不与官场中地朋友来往,隔几天就回房山料理一下产业。过了没几天,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陈种马的事情翻了,御使参他的折子曝了光,很多官员又跟着落井下石,平时跟陈种马交好的官员都被牵连了,包括玉恒。张保因为在家丁忧,又因为佟家的关系和最近的低调,才没有受到影响。为了避风头,张保带着宝宝先回了房山,我因为要在伯爵府管家,则和端端留下来。 絮絮也想跟着宝宝去房山,我跟大嫂子说的时候,她提出让婉宁也跟着去,我本来不想同意的,但大嫂子好说歹说。因为五五老是纠缠婉宁,之前还让芳宁的丫头私下送信给婉宁,她不想婉宁留在京中被五五纠缠,希望能到房山避一避。我想婉宁到了房山也不可能翻起什么浪来,让宝宝盯着她就好,于是就同意了。 宝宝听到这个消息时一脸苦相,看来她现在是避婉宁不及啊,我安慰她:“你有什么好担心地?那里是咱们家的地方,你又是主人,二丫头不过带了几个人去,能把你怎么样?再说,还有你阿玛在呢。”我看宝宝只想着怎么躲婉宁,就教她:“遇上看不过眼地人物,若是只知道躲,别人还会以为你好欺负。你且耐下心来与二丫头相处些日子,不必去与她置气,但总要让她知道你不好欺负,让她不敢再招惹你才是。”宝宝一付受教的样子。 接着她又担心去要是四四去房山了怎么办,这个到不用担心,四四来我们家主要是看我(我很得意呢^_^),我和端端都在京城,他就算去房山也不会去我们家,再加上他现在要准备结婚呢,肯定走不开。宝宝总算安心的准备回房山了,只是在走之前,本来说好也要去房山的絮絮突然说不去了,我觉得很疑惑,难道絮絮是在躲婉宁吗?之前说要去房山,现在婉宁要去她就不去了,我一下子明白了,之前那个何麽麽突然被赶走,我就觉得奇怪,肯定跟婉宁脱不了关系,絮絮跟婉宁住一个院子,肯定是看到什么了。 过了几日,我把伯爵府的事料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庆宁老婆应该能搞得定了,于是就决定回房山,而絮絮听说大房的金妈妈准备去把婉宁接回来,也打算跟我去房山。 回到别院,婉宁跟着小刘氏和宝宝去云居寺上香去了,等她们回来,金妈妈就提出五五已经回军营了,不会再来骚扰婉宁了,所以要把她接回去。 婉宁一听就急了,很不愿意回去,金妈妈坚持,婉宁就又想了个借口:“金妈妈,其实是这样的。今天我去云居寺上香,听那里地和尚说,后天是药王菩萨圣诞,寺里有法会。我想着,也该为阿玛额娘祈祈福,还有二嫂子,她这胎不是不稳么?我要好好为她多念几遍经。我也是一片孝心,金妈妈你就答应了吧。”我一听就皱眉,这些话她还好意思说的出口,看来婉宁不只是心气高,还很自私凉薄,我借着喝茶暗地里呸了一声。 小刘氏不知就里,就约婉宁一起去参加药王菩萨诞的法会,因为有个大夫要去做台(做台?汗)。金妈妈没办法,只好妥协了,但要求婉宁大后天一定要回去。婉宁不回去,我还有一层担心,就是今天四四要来我们家,可不能让婉宁给知道了,得想个办法。 于是我状似无意的提到人多要排队的事,怕晚上都轮不到,果然小刘氏担心轮不到怎么办,我又提议请大夫到家里来,可惜这个大夫只做云居寺的台不接外诊(当然这个我早知道,故意这么说的),最后我提出让小刘氏晚上就住到寺里开的别院去,还特意说了婉宁不必提前去。哼哼,婉宁果然上当了,忙不迭的也要跟去外面过夜。果然,婉宁大概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消息,毕竟四四要去上香的风声总可能会走漏的。 宝宝对此很不理解,我告诉她是因为四四要来,当然要想办法把婉宁打发出去,宝宝很是佩服我的先见之明,我坏心的想,婉宁,恭喜你与四四擦身而过啊^_^ 佟氏番外 (四) by 不了然520 傍晚的时候四四到了,先安置在枕霞阁,吃过晚饭后,就会到临渊阁中与我聊天,这次端端不在,就是宝宝陪我去见四四的。四四看起来又成熟了些,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很多,唉,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宝宝在四四面前特别低调,见了个礼后一句话都不说,真是一点都不像个清穿女,你说有哪个清穿女在数字面前不是刻意显摆的呀,唱歌斗嘴落水什么的,反正怎么引人注意怎么来。不说宝宝了,我问起四四怎么在这时候来房山,而且还带着宋氏来,宋氏身体怕是还没养好吧,这时候马车可没减震器,坐那么远路简直是受罪。 四四一脸苦笑,原来四四从没有带过哪个老婆来云居寺,宋氏是借着这事挣脸面呢。不过四四也没让宋氏知道他和我们家的关系,这样比较安全,我也只想私下里跟四四打好关系就行了。 再聊了些家常小事,接着我就开始叮嘱他要结婚的一些事,这次结婚是娶大老婆,婚礼的事不用操心,主要是结婚以后怎么处理夫妻关系,还是大小老婆之间的关系等等,说了好多,口水都说干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四四是不是觉得我罗嗦,四四笑着摇头。等我和宝宝回到院里已经一更天了,宝宝说要去看看絮絮,我知道她以防万一的心思,让她去了。 第二天,小刘氏和婉宁回来了,小刘氏带小宝看了大夫,得了张秘方,心情很好。婉宁却是阴着个脸,我问她话她也是勉强应付,就打发她回房了,然后我叫了一个一起跟婉宁去的丫头小蝶,就是王二的女儿,来问话,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婉宁昨天在住的地方遇到了宋氏,宋氏在嫁四四以前就跟婉宁认识的,只是两人关系不很好,所以婉宁向宋氏问好,宋氏爱理不理的,婉宁就开始生气了。第二天,婉宁又看见了宋氏做法事,四四也在旁边,她就想接安慰的机会接近四四,结果被四四家里的下人给拦住了,四四根本看都没有看见婉宁。 婉宁的计划没成功,当然心情很不好,反正她明天就要走了,我也懒得管她。结果晚饭过后,四四派人来说他还要住一晚,宋氏身体不好又晕过去了,大夫建议要再休息一晚再赶路。我赶紧把宝宝叫来,婉宁还在这里,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四四来这里的消息。最后,我让宝宝到婉宁那儿把她拖住,不能让她发现有什么不对,我就带着二嫫去招呼四四。 在临渊阁里,我跟四四说了婉宁现在住在这里的事,今天宝宝去陪她了。结果四四拿出个绸布包给我,我正奇怪呢,打开一看,是婉宁的那对蓝田玉镯子。我心里有数了,当初宝宝跟我说起婉宁在寺里的那些做法,我当时就觉得婉宁抽风了,以为会有某个帅哥注意到她的慷慨善良,然后来断感天动地的热恋?切~~~~~~只怕惹来的不会是什么翩翩佳公子,而是风liu浪荡子吧,说不定落到哪个纨绔手里,说是婉宁送她的定情信物什么的,那婉宁是跳进黑龙江都洗不清了。 四四说在寺里看见这个镯子,觉得婉宁虽然是好心,但这种刻了女子闺名的贴身首饰还是不该流落在外,便买下来了。我知道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好说婉宁的做法太轻佻了,只是婉转的说不合适,我勾了勾嘴角,端起茶:“二丫头是有些不知轻重,但我这个做婶娘的也不好管教她什么,毕竟她有自己额娘在呢,我也只能管教好自家女儿淑儿,还好淑儿一向是个懂事的。”抿了抿茶,我又淡淡一笑。四四明了的笑笑,我知道他能听懂我的意思,三房是三房,其他人的什么做法不能代表我们三房。 第二天一大早,金妈妈就催着婉宁准备出发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把镯子还给婉宁,还说:“这是我叫人买回来地,付的钱都让寺里用来做善事了,侄女儿就放心吧。只是这种东西非比寻常,日后还是不要再捐出去了,要是落到登徒子手里,反而坏了侄女儿地名声。”最后一句我特意说得比较重,还看了金妈妈一眼,把镯子递到金妈妈手上,我看到婉宁的脸色,暗自冷笑一声。 终于送走了婉宁那个瘟神,我松了一口气,就叫马三儿去整理枕霞阁,四四天还没亮就起来走了,要赶到寺里接宋氏回京。自从上次四四留在这里的一条腰带被桐英发现后,每次等四四离开,我都会叫马三儿两口子再去把枕霞阁仔细的打扫一遍,以防再留下什么“证据”。没过多久,端端回来了,到正房给我请了安,桐英也跟着他一起来了,说了来要画什么画,看样子桐英是把我们家当成度假村了。也难怪,简亲王府的水比我们伯爵府还深,桐英自然是不喜欢呆在自己家里了。只是每次看到端端和桐英站在一起,我心里就觉得别扭,当然如果端端不是我儿子,也许我还觉得赏心悦目,我也知道是我想太多,可就是不自觉会想歪,看来就算我在古代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是改不了的腐啊~~~~~~~~~~ 我一上午都在料理家务,快中午的时候,前院突然闹了起来,我正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就有一个媳妇子跑来说是婉宁突然闯进来了,还一直往园子里闯。我楞了一下,婉宁不是应该在回京的路上吗,怎么又跑回来了?往园子里闯,难道她察觉到了什么?应该不会,四四昨天晚上很晚才来,来了没多久就睡下了,早上一大早又走了,婉宁不可能碰得上他,也没什么外人到园子附近,家里下人知道这事的都是可靠的。算了,不管婉宁察觉到什么,她现在跑去只能看到桐英。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见月荷和俏云扶着脸色惨白的婉宁过来了,金妈妈在旁边弱弱地叫了一声“三太太”看见我脸色不善,不敢再继续说了。我冷笑着对婉宁说:“二姑娘怎么突然跑回来了,一个姑娘家就这样在路上抛头露面的怕是不合时宜吧,再说我们家园子里正在接待贵客,二姑娘要去见也该通报一声,就这样闯进去人家小公爷会觉得我们他他拉家没家教的。”接着又对金妈妈说:“看来是我思虑不周了,金妈妈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所以连照看姑娘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到,我索性把二嫫派去帮你一把吧?” 宝宝过来问起为什么,月荷才说在路上遇见王贵,是王贵说四阿哥住在这里。我冷哼一声:“王贵?那小子天天不做事,还偷主人家的钱去买酒喝,我早就把他撵走了,没想到他还敢胡说八道!”心里却恨恨的,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只会坏事,看来要想想办法了,听说王贵的老子娘不久前被大房撵出去了,我勾了勾嘴角。 转头就听见宝宝说:“不管那王贵说了什么话,还请二姐姐记得,桐英辅国公到我们家来,是瞒了外面的人的,怕有人打扰他,还请姐姐……”她扫了一眼两个丫环和金妈妈等人,“以及诸位,都把嘴闭紧些,不要告诉别人,免得搅得我们家不得安宁。”说的漂亮,赞一个,这样就把事情焦点撇到桐英身上了,再让二嫫把桐英上次来画地图的事透露一点出去,王贵不正是因为那次的事被打发到保定去的吗,这下四四的事就完全掩饰过去了。 婉宁不在,最开心的就是絮絮了,天天都笑呵呵的,那天不知道絮絮跟宝宝说了什么,宝宝突然拿了一份增肥菜单来找了,她准备在选秀的时候吃胖点好落选,我听了觉得好笑,现代女孩子都想着怎么减肥的,宝宝怎么会想到增肥的。其实要选上难,要落选就很容易了,再加上我们佟家在宫中也是有些脸面的,只要宫里的佟娘娘露个意思就行了。 —————————我是很久没出现的分隔线————————— 端午刚过没几天,真珍来京城了,准确的说,是武丹将军回京述职,将军一家人就一起回京了。这次武丹将军回京特别的高调,因为他们带来了三座极精美地自鸣钟,是从西洋工匠处学得制钟技艺后,由本土工匠独力制成的。武丹把制作工艺献给了老康后,得了个男爵,崇礼得了个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还有一大份田庄和地产。老康还亲自给他家长孙赐名,命武丹留任广州将军,并全权主办在广东开设自鸣钟工场事宜。 总之,真珍他们家现在在京城里可大大的出风头了,我一听说真珍回来了就马上想去找他们把端端的婚事定下来,谁知,武丹因随皇帝出京巡视河堤,崇礼身为侍卫也要随驾,而温氏又病了,带了真珍往新得地良乡庄子上静养。 过了两天,宝宝接到真珍的邀请,去良乡的南园茶庄上聚聚,宝宝回来后告诉我过两天温氏就会带真珍来房山了。温氏带着真珍来房山别院做客时,同行的还有大刘氏,大刘氏现在已经是五品的诰命了,打扮得也是个十足贵妇人样,不过性格还是没变,还明说了这次打扮的这么富贵就是为了在亲戚面前显摆的。我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我到很喜欢大刘氏这样性格的人,我让小刘氏带着她姐姐回自己院子里,让她们有机会说说私房话,宝宝也带着真珍去她的小院说话了,屋里只剩下我和温氏在聊天。 聊了一会家常后,我就把话题扯到端端和真珍的婚事上来,端端快19了,真珍也有16岁了,两个孩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我直接就问了温氏他们对两个孩子婚事的看法。温氏一听神色就有些不对,我又接着说:“凭我们两家的关系,夫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温氏才告诉我因为如今要向真珍提亲的人极多,而且非富则贵,甚至有皇子牵涉在内,因此他家现今不敢轻易定亲,怕得罪了人。 我觉得有些奇怪,一二三四五当中一,三都有大老婆了,四四也马上要娶大老婆了,太子妃也内定了,五五谁都知道他迷恋着婉宁呢,难道将军家会让女儿去做侧室吗?我把疑问提出来,温氏隐约提了一下三阿哥和大阿哥,不过他们家是不会让女儿去做侧室的,只是有那么多不能得罪的人牵扯在里头,他们实在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定亲。温氏还说崇礼和真珍的婚事他们都会拖着,等这段时候风头过了,再来谈亲事,将军的意思是不会拿儿女去联姻的,让我们放心。 我听到这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说这事过段时间再谈吧,然后又和温氏聊了些别的像茶楼的生意一类的话题。下午温氏带着真珍离开了,我一个人坐在桌边,眉头紧皱,回想着跟温氏的谈话。这时宝宝进来问我怎么了,我叹道:“淑儿,你哥哥的婚事……怕是有些麻烦。”接着把温氏跟我说起的事情都告诉了宝宝,宝宝听了也沉默下来,最后我只有让宝宝跟真珍见面时探探真珍的口风。 晚上,端端急马飞奔回房山别院,知道与真珍错过,很是惋惜,我把端端叫进房里。先是问了他现在对真珍到底是怎么想的,端端脸红了半天只说了觉得真珍很好,我看了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啊看来是陷进去了。我还是把跟温氏的谈话告诉了他,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不是大人能给他做的了主的,如果他真的很爱真珍,也要自己去争取一下才行。 我跟端端说了很多,包括我的一些想法,端端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句“我知道了,额娘”,我知道他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就叫他回房了。之后端端一直跟我们说什么,也没有多做什么事情,没有专门去良乡会过真珍,没有特地给真珍送礼物,没有单独跟真珍见过面……表面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我知道端端心里是很难受的,因为他在回别院的那个晚上在练武场射了整整一晚的箭。 我很心疼,但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这种感情上的事我根本插不上手,只能靠端端自己慢慢去体会。但是我却从端端的一些做法中看出了他的用心,他对真珍一直恪守礼仪,是为了以后不让人有机会说真珍的闲话,他没有去纠缠真珍是尊重真珍的选择,不想用以前的情分束缚她。我知道端端是对真珍用了真心了,心里叹着,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天,端端突然宣布要到良乡去,桐英也说要去探望旧日同窗崇礼,跟端端一起去,连宝宝本来也要打算去的,我纳闷,这仨孩子在搞什么秘密的名堂啊。看样子端端是要为自己的婚事做努力了,也好,男孩子主动一点也不错,我就在家等着他们的消息吧。 傍晚的时候,两个孩子才回来,宝宝给他们准备了茶饭,我只是注意的看了看端端的脸色就回房了,让孩子们单独聊聊。回到房里,我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良乡之行还是算成功的。后来我才知道是桐英劝说端端主动出击的,在良乡的时候也帮忙交涉,看到桐英真的对端端好,我也把他当子侄一般看待了。 这天,端端突然宣布要到良乡去,桐英也说要去探望旧日同窗崇礼,跟端端一起去,连宝宝本来也要打算去的,我纳闷,这仨孩子在搞什么秘密的名堂啊。看样子端端是要为自己的婚事做努力了,也好,男孩子主动一点也不错,我就在家等着他们的消息吧。 傍晚的时候,两个孩子才回来,宝宝给他们准备了茶饭,我只是注意的看了看端端的脸色就回房了,让孩子们单独聊聊。回到房里,我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良乡之行还是算成功的。后来我才知道是桐英劝说端端主动出击的,在良乡的时候也帮忙交涉,看到桐英真的对端端好,我也把他当子侄一般看待了。 端端主动来找我和张保商量,说是跟真珍两人算是捅破关系,要定下来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不让真珍家得罪那些求亲的贵人。 我想了想,要不得罪贵人,最好是让比那些贵人更贵的,就是最大的boss老康出面。张保也同意这个看法,端端说过几日真珍和崇礼会来房山,他们到时再商量一个稳妥的方法。 过了几天,崇礼带了真珍到房山来了,说是来看望宝宝,我知道这几个孩子要商量端端和真珍的事。看他们到了园子里的观澜亭,就吩咐下人都不要到园子里去,开饭的时候再派人去叫孩子们就行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热情地招呼真珍兄妹多吃点,也注意看着他们的神色。端端和真珍不时的互相挟菜,我满意的笑笑,看来是成了,崇礼一直板着个脸,宝宝偷偷的给端端打眼色,看来崇礼是不满端端和真珍这样亲密呢,桐英在旁边一直笑咪咪的吃菜,遇到什么开心事了,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我也懒得招呼桐英,反正他把我们家也当自己家一样了。 饭后,我就睡午觉去了,他们商量的什么事等私底下我再去问宝宝。宝宝告诉我,桐英在京城打听到消息,三阿哥虽然对真珍有意,但不可能让真珍去做侧室,也是知道事不可为的,而大阿哥,纯粹是为了跟三阿哥作对才放出风声的,一般的权贵看着两个皇子相争,也就不敢再来求亲了。宝宝就提议让将军直接去求老康,就说他们家不愿攀附权贵,只想做老康的纯臣(反正老康就好这口),而且当初在广州和端端议过亲,留了信物说好日后再议的。 宝宝还告诉我,当初桐英献地图的事端端也是出了力的,如果桐英把端端的功劳上报给老康,那更是十拿九稳了。果然不久后,真珍送了封信来,说是老康同意了等端端满服后就给他和真珍赐婚,我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不过在旨意未下达之前,这个消息暂时还要瞒着人,真珍因此也到她外婆家去避风头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度过,我和张保忙着准备秋收的事情,端端除了读书温习,就是练习骑射和教两个弟弟,宝宝就是上课、练习才艺女红和帮我管家,絮絮的才艺也有了很大长进,性格也开朗许多,我们家的邻居李家和卢家结了亲,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中秋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在别院的园子里度过,几个孩子来了个才艺表演,大家都过是很是开心。 宝宝生日过了没几天,我大姑他他拉氏来房山看女儿了,因为絮絮在这里被照顾的很好,大姑突然对我和张保很热情,让我们觉得非常不习惯。张保一向和这个姐姐不亲,没说两句就说要去料理秋收的事走了,端端也说要跟着父亲学本事,也跑了。看来这两父子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大姑呀,他们能找借口跑掉,我就跑不掉了,只有硬着头皮跟大姑说笑。 我跟这个大姑其实在许多事上都看法不同,性情也不大相投,跟她说笑是件非常痛苦的事,直到宝宝和絮絮下课来给我们请安,我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午休过后,大姑又跑到我房里来跟我聊天,我在心里哀叹,上帝啊,饶了我吧~~~~~~!幸好我把话题扯到絮絮身上,大姑果然不停的讲去絮絮的事,我只要听着,再随口附和几句几好了,其实心里恶毒的想,你说那么多话,我不给你添茶,渴死你。直到下午3点多,管家报说有事请我处理,我才脱了身。 端端主动来找我和张保商量,说是跟真珍两人算是捅破关系,要定下来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不让真珍家得罪那些求亲的贵人。 我想了想,要不得罪贵人,最好是让比那些贵人更贵的,就是最大的boss老康出面。张保也同意这个看法,端端说过几日真珍和崇礼会来房山,他们到时再商量一个稳妥的方法。 过了几天,崇礼带了真珍到房山来了,说是来看望宝宝,我知道这几个孩子要商量端端和真珍的事。看他们到了园子里的观澜亭,就吩咐下人都不要到园子里去,开饭的时候再派人去叫孩子们就行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热情地招呼真珍兄妹多吃点,也注意看着他们的神色。端端和真珍不时的互相挟菜,我满意的笑笑,看来是成了,崇礼一直板着个脸,宝宝偷偷的给端端打眼色,看来崇礼是不满端端和真珍这样亲密呢,桐英在旁边一直笑咪咪的吃菜,遇到什么开心事了,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我也懒得招呼桐英,反正他把我们家也当自己家一样了。 饭后,我就睡午觉去了,他们商量的什么事等私底下我再去问宝宝。宝宝告诉我,桐英在京城打听到消息,三阿哥虽然对真珍有意,但不可能让真珍去做侧室,也是知道事不可为的,而大阿哥,纯粹是为了跟三阿哥作对才放出风声的,一般的权贵看着两个皇子相争,也就不敢再来求亲了。宝宝就提议让将军直接去求老康,就说他们家不愿攀附权贵,只想做老康的纯臣(反正老康就好这口),而且当初在广州和端端议过亲,留了信物说好日后再议的。 宝宝还告诉我,当初桐英献地图的事端端也是出了力的,如果桐英把端端的功劳上报给老康,那更是十拿九稳了。果然不久后,真珍送了封信来,说是老康同意了等端端满服后就给他和真珍赐婚,我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不过在旨意未下达之前,这个消息暂时还要瞒着人,真珍因此也到她外婆家去避风头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度过,我和张保忙着准备秋收的事情,端端除了读书温习,就是练习骑射和教两个弟弟,宝宝就是上课、练习才艺女红和帮我管家,絮絮的才艺也有了很大长进,性格也开朗许多,我们家的邻居李家和卢家结了亲,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中秋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在别院的园子里度过,几个孩子来了个才艺表演,大家都过是很是开心。 宝宝生日过了没几天,我大姑他他拉氏来房山看女儿了,因为絮絮在这里被照顾的很好,大姑突然对我和张保很热情,让我们觉得非常不习惯。张保一向和这个姐姐不亲,没说两句就说要去料理秋收的事走了,端端也说要跟着父亲学本事,也跑了。看来这两父子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大姑呀,他们能找借口跑掉,我就跑不掉了,只有硬着头皮跟大姑说笑。 我跟这个大姑其实在许多事上都看法不同,性情也不大相投,跟她说笑是件非常痛苦的事,直到宝宝和絮絮下课来给我们请安,我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午休过后,大姑又跑到我房里来跟我聊天,我在心里哀叹,上帝啊,饶了我吧~~~~~~!幸好我把话题扯到絮絮身上,大姑果然不停的讲去絮絮的事,我只要听着,再随口附和几句几好了,其实心里恶毒的想,你说那么多话,我不给你添茶,渴死你。直到下午3点多,管家报说有事请我处理,我才脱了身。 晚饭是我让牛小四给桐英送过去的,顺便告诉了他我大姑也在的消息,问他介不介意让大姑知道他住在园子里的事,桐英说了没关系。我向大姑透露了这位小公爷在后园小住的事,但也明说对方不喜欢他人打搅。大姑貌似有意让女儿接近桐英,可惜桐英貌似对絮絮不感兴趣,絮絮也没那个想法,因此桐英住了2天走了后,大姑也带着絮絮回家了。 大姑这一走,我们全家都松了口气,连小宝都在高兴不会再被“姑妈”翻白眼了,我暗笑,可见他他拉氏是多么不受人待见了。我让全家人“抓紧时间”轻松几日,因为到了九月就要出服了,我们就得回到京城的伯爵府。 各房早已商量好满服那天要大摆宴席招待亲友,算是伯爵府重归京城社交圈的声明。虽说这两年多里私底下来往送礼的事也不少,但毕竟没法参与明面上的活动,这种状况对于维持与外界的交往非常不利。 我一回到府里,就被大嫂子委以重任,参与到管家事务中去了,毕竟偌大一个府第,事情本就不少,还要准备大宴,大嫂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事情一多,一时顾不上尴尬,等闲下来有空想起先前的事时,太太们都很有默契地忽略了不愉快的过往,仍旧亲热得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还很真诚地关心了二侄媳妇的大肚子,并传授了几点孕妇心得,一屋子太太、奶奶们有说有笑,相处得极融洽。 到了晚上,我已经累得不行了,赶了半天的路,又忙了一下午的家务,还好槐院的事务有宝宝在料理,我可以早点休息一下。想到这儿,我又不禁觉得万分庆幸,幸好我的女儿是懂事的宝宝,而不是那个自私的婉宁,我不敢想象要是那个婉宁穿成了我的女儿,我可能会气得把她塞回肚子再重新生一个出来。 第二天又照常忙了一天,我心里不停的腹诽,怎么我就是天生劳碌命吗?管我自己家的家务我觉得乐在其中,管伯爵府的家务我就觉得很不爽。不爽的原因有二,一是伯爵府这些下人很不听话,你制定得再好的制度,执行不到位一样没戏,我恨不得来个大刀阔斧的改革,可惜我不是当家的,不在其位不某其政,免得他们说我要夺权;二是我对大嫂子不满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了,不是我自夸,大嫂子管家的本事比起我来差多了,手段不行,眼光更不行,而且还很护短,还有跟婉宁一样的有些自私自利。 才稍微歇会儿,却听得丫头来报,说是大姑来了在槐院正房里等我,我在想大姑又整出什么妖蛾子了?原来大姑准备交一个下人给我们,这个下人原来也是官家子弟,父亲犯了事成了官奴,因为长的好,容易被人欺负,因为我们三房一家人最实诚,手下地人也都懂规矩,所以想把他送到我们三房来当差。 我就知道没好事,这个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说不清楚,大姑塞到我们家怕是要将祸水东引吧,我就推说这事要张保做主。 午饭后我把这事告诉了张保,张保却微微笑了:“姐姐还是老样子,说得好听,其实瞒了不少事。”我忙问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个官奴长得太漂亮了,简直是个蓝颜祸水,说直白点,长的就像个天生小受型的人物,大姑是怕姐夫也起了这个心思,所以想把人塞到我们家来。张保想了想,准备先看看那个人本事如何,如果真有本事,留下来也没什么。 我想也是,人才还是很重要的,我们家的下人忠心是有了,就是缺点本事。我也不怕那个小受到我们家会惹起什么祸事,家里的下人都被我管得服服帖帖的,虽然我不是每个下人都能过问到,但如果哪个人犯了错,他头上的管事也会受到牵连,所以每个管事都把手下的人看得死死的。只要定好了规矩,我想没人敢犯事。 等我真的见到顾家后生时,立马感叹“果然是天生小受呀”,他长的很像现代一个经常演古装剧的,忘记叫什么名字了。不过张保跟他谈过后,发现他是有真才实学的,跟我对视一眼,已经决定要把人留下来了。给他新取了个名字叫“全生”,然后让他挑做什么差事,最后全生选了做庄子上总管的助理。 就要满服了,大家不必再穿素服,所以伯爵府做了很多新衣服,我让素云去叫宝宝来拿她自己的,然后跟小刘氏看着新送来的衣服。小刘氏那两件衣服颜色有些暗沉,而且手工不好,我知道是伯爵府里那些势利的下人偷懒。我把给我一件宝蓝色的衣服给小刘氏穿,跟上次大刘氏来穿是衣服很像,让她们两姐妹穿穿情侣装也好。还叮嘱小刘氏要摆摆主人的谱,不要老是那么逆来顺受的。 宝宝来了,她的衣服是四件秋装旗袍,一件浅粉色底竹兰草的,一件粉红缎子绣桃花的,一件银红金丝锦缎的,还有一件嫩绿的。前三件都是华丽丽的风格,是婉宁设计的,只有最后一见款式比较简单,淡雅,宝宝还比较喜欢。 我笑了笑:“二丫头别的本事不提,在这穿衣打扮上头,还真是把好手。”看来婉宁前世是个潮女啊,这些衣服很像以前清宫剧里的戏服呢。宝宝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衣服,我知道她一定是觉得这些衣服平时穿不出去,就让她把衣服收起来当大礼服,喜庆的时候再穿,反正我们三房平时也自己做了衣服的,这次大房给我们送衣服来是巴结我们的。 素馨把衣服收起拿到宝宝房里,我则把宝宝叫到旁边,让她满服的时候打扮体面点,别跟其他姐妹格格不入,宝宝点点头。接着我又问起昨天宝宝和絮絮给婉宁脸色看的事,看来宝宝是领教了婉宁的反复无常后不想再理她了,这样也好,只是表面上还是要装出姐妹和乐的样子来,免得在亲友面前让人笑话。宝宝想了想,便点头应了,接着就到竹院那边,当着芳宁的面,为新衣向婉宁道了谢。 晚上,大嫂子请了所有女眷到荣庆堂议事,她提议每个人负责一向家务,可以分工合作,也让孩子历练历练。最后分配下来,大嫂子专管宴席上的事,外头的摆设和客人地安排,还有家里的日常家务;我就帮着看看厨房,安排茶点菜色之类的;四弟妹管发贴子、迎客之类的。几个小辈,庆宁老婆和芳宁一起管家中仆役,婉宁管针线房的事,还有丫头婆子小厮们地衣裳和外头的布幔帷帘什么的,宝宝专管清点器物,只要看着他们拿东西还东西。 我一听到这样的安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次大宴,是对外交往拉关系地好机会,最容易露脸的事,就是迎客、饮食和衣装摆设这几样。表面上,大房、三房与四房各领一件,似乎很公平,但在小一辈的安排上,大房几乎占了所有机会,而且有意无意地突出了婉宁。相对而言,宝宝所领地器物管理,是最不容易出彩的一项,又因为每次大宴,总会有器具损毁或是偷拿夹带之类地事发生,她做得再好,也只是个不过不失地结果。 我紧紧的咬着牙,恨不得上去把那拉氏扁得连她老公都认不出来!宝宝看了我一眼,应下差事,还补充了一句:“大伯母将此重任交给我,我一定用心办好,不会辜负大伯母的信任的。”那拉氏听了脸上一僵。 回到槐院,一进屋我的脸色就变了:“哼,岂有此理,我又没打府中大权的主意,不过见她忙不过来就多帮着些,犯得着这样么?连对孩子也使上心计了?!”平时大房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帮衬帮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不求大房能回报我们什么,但至少不能在关键时刻踩我们呀。那拉氏,你有种,给老娘记住! 宝宝看我气得不轻,赶紧劝着我“额娘不必担心这个。我虽然没打算在外人面前露脸,却也没打算乖乖任人欺负的。” 宝宝第二天开始管理器物,引用了一些库管的方式,很快就发现有人偷东西,抓到那小偷后宝宝让他分期把偷东西的钱赔上,算起来那人要给伯爵府免费打工十几年然后被撵出去,结果那人只有把藏东西的地方供出来了。这件事后,伯爵府中的人再不敢小看宝宝了,最后器物损失还不到旧年的十分之一。 到了满服那天,全府人一大早就都起来了,为今日的大事做准备。 宝宝仍然打扮的得比较淡雅,穿的是那件绣兰草的粉色旗袍,外头套了米白的马甲。媛宁今天一改先前华丽的装扮,身上头上一应钗环簪珥,俱是简单而贵重的,脚下穿着花盆底,显得她格外雍容端庄,举止娴雅。说话轻声细语,笑容甜美却很矜持,表现出十足十的大家闺秀形象,在众人面前一亮相,便大获好评。直到明艳动人的婉宁出现为止,她一直是宴会厅中的焦点。而婉宁就打扮的艳冠群芳,席间仪态优雅,礼数周到,言语斯文又不失俏皮,赢得女客们的一致好评。 我知道宝宝还是打定主意要继续保持低调的,虽然我是很想看到宝宝出一次风头的,后来想到出了风头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就还是算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便吩咐开席,只见一群穿了整齐浅绿绸衣的丫头鱼贯而入,将一碟碟佳肴放在各张桌上。这些丫头都梳着别致地发式,脸上精心擦了脂粉,个个都包装成了美人。各色南北的美食让众人大饱口福,我听了称赞心里也是有些得意。 只是凡是总有意外,有个丫头上汤时手一颤,把几滴汤水洒在了媛宁的衣服上,那端汤地丫头吓得不停发抖,还好媛宁顾忌形象没说什么就让她下去了。结果最后撤果盘的时候,那个撒了汤的丫头又出了错,这回是把盛水果地玻璃雕花碟子给打破了,摔成了几大块,果子撒了一地。那丫头马上跪下求饶,哭个不停,脂粉都糊成一片,头发也磕乱了。宝宝见没人出面料理,便当机立断地起身走到那丫头面前,小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把东西打碎了?还不快把碎片拿出去。”然后抬头对门外的媳妇子说:“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别让客人们笑话。” 场面好不容易圆回来了,那拉氏让庆宁媳妇,芳宁和宝宝向周围行了礼,女客们纷纷说不要紧,她们才回了席。宝宝的急智出了风头,我很得意,还是我们家宝宝是最能干的,婉宁跟她比起来就像幼儿园的级别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和张保带着端端和宝宝一起回我娘家,出服后应该去向老人家请个安,除了请安,还是有些事呀向老人家禀告的。我娘家的情况是阿玛从不管家里的事,性格严肃,比较喜欢在小辈面前摆威风,摆威风的方式就是训话,内容主题不定,训完一盏茶时间就回书房了。家里管事的就是我的嫡母,她在佟府里也是说一不二的,虽然也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但我还是有些怕她。 这次主要向老太太报告的是端端要出仕和定婚的事情,和让宝宝在选秀中落选的事。老太太不是很高兴,因为她想用外孙子去联姻,让外孙女攀上皇家,我很不以为然。反正端端的婚事是老康指的,老太太不满意也没辙,至于宝宝,本来被选上的机会就不大,再加上宝宝要刻意落选的话也不难。说了没一会,老太太就让我和张保带着端端去见二伯父佟国维了。宝宝一个人要应付老太太有些紧张,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颜色。 二伯留了我们一家吃午饭,我想宝宝就跟老太太一起吃了吧,她可能会吃不惯,因为我娘家做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等我们一回去,我就看见宝宝像看见救星一样的表情,勉强忍住没扑上来。看样子老太太很满意宝宝的,借口说要给我几样东西,让我扶她进了里间。 老太太跟我谈话大概有一个小时,主要还是讲的关系宝宝选秀的事。有佟妃娘娘在,佟家就不会再出一位娘娘,年长的几个皇子都订下来了,年纪小的还是佟家的几个孙女比较配。只是老太太说宝宝什么都好,就是规矩松了些,要找个麽麽来教宝宝的规矩,毕竟是佟家的外孙女儿,不能不识宫礼,规矩还是要学的。 宝宝对于请麽麽来教规矩很反感,不知道是当初婉宁的那个何麽麽吓到她了,还是被还珠里的容麽麽吓到了,我安慰她,会找个和气的麽麽来教她的。 满服后张保也打算起复,所以想去拜见一下陈良本,看看什么地方有合适的缺。去求人当然要带礼物了,张保打算送一套文房四宝,我觉得太薄了点吧,像陈种马这样的人会看得上吗?张保说:“陈大人一向不收重礼,我送过去只怕他不收。”我很难相信陈种马不受贿,他人品不好呀。最后还是宝宝提了个折中的建议,送文房四宝,但是不是普通的那种,要古玩,这样有眼光的人就能看出价值,又不会被人说成是贿赂。 最后,张保选定了一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雕竹的紫端砚做为礼物,去见陈种马了。没想到张保到了陈种马那里却受了气,先是陈种马对张保的职责,说他被弹劾的时候张保没受到牵连也没出来帮忙说话,还有陈种马的好友前大名知府说张保用假口供害他儿子,再来就是关于全生了,因为全生的爹就是被陈种马打倒的贪官之一,说张保收留全生是想对他不利。张保被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偏偏陈种马的那个富商千金二夫人这时把他送去地礼原样递回,说他“用这种没人要的旧东西当礼物,可是不把我家夫君放在眼里”。 张保回来后就一直在生闷气,我也气的不行,这个陈种马难道变脑残了吗?居然这样是非不分的,他那个二夫人也是个不识货的白痴。宝宝回来劝了张保几句,建议张保去找玉恒,让他把这事情跟陈种马解释清楚,至少不能白遭冤枉不是。 陈种马知道冤枉了张保,就给张保写了信,附赠一份赔礼,说知道了实情,一切都是误会,还会尽力帮他谋上济南知府地缺。张保一向是个好脾气的,收到信和赔礼后,气也消了。只是心里总有个疙瘩在,对陈种马不再那么友好信任,我趁机劝他不要再与陈种马来往太多了,陈种马如今在外头名声也不是顶好。宝宝也跟着劝,说了一大通道理,可是张保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我叹了口气,张保的心也是太软了啊,在我和宝宝的再三劝说下,张保才终于点头不于陈种马再亲近。 后来张保接到陈种马的信说是定下了济南知府的缺,他本来还很高兴的,结果朝廷的旨意下来,却是另一位官员得了这个职位,而且这位官员不但是追随陈种马最久的一位官员的外甥,同时还刚刚纳了陈种马那位富家千金如夫人的侄女儿为妾。张保很生气,宝宝再次劝张保趁这个机会跟陈种马疏远,张保却仍是犹豫,说怕被人当成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宝宝又继续劝,还是端端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张保的疑虑,端端说陈种马那边的几位大人,跟结党也没什么两样了,张保知道老康很讨厌结党一事,立马决定疏远陈种马,免得别人认为他也结党。 ————————————我是喜事连连的分隔线———————————— 不久后,四四终于大婚了,我、张保和端端都受邀前往,不过只是作为普通宾客,与佟家地人呆在一起,送的礼都是寻常物品。只是私底下我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包括我亲手做地几件冬衣,还有一件灰鼠毛的褂子,以及两件镶了毛皮滚边地女式连袖斗篷一起送到南瓜胡同。 又过了几日,吏部考察的结果与任命书都下来了,端宁正式成为了一名八品的兵部笔贴式,专职翻译、拟稿和抄写等文书工作。端端算是出仕了,但是我有些发愁,这跟文员一样的工作,官职太低了,才八品啊!不过端端和张保都说这个职位容易晋升,是学东西的好机会,而且宝宝提到端端做这个工作是有基础的,因为他曾经帮桐英整理过西北的情报。 另外温夫人来信说真珍过几天就要回京了,看来端端的婚事近了,我就开始忙着为端宁的婚事做准备了。我带着宝宝细查帐簿,准备暂时用三千两作为办喜事的费用,再留两千两备用,另外我找那拉氏要了离槐院最近的一处旧院落准备给端端结婚后住。那拉氏因为婉宁的事得罪了我们三房好几次,现在需要向我们示好,所以爽快地答应了,还提出翻修院子的事由公中出钱,我当然愿意了,公中的钱不用白不用,省下的钱还可以多办点聘礼。 到了十月下旬,宫中终于传下了旨意,将广州将军武丹之女指婚给已故一等威远伯哈尔齐之孙、轻车都尉张保之子、笔贴式端宁为妻。两天后,吏部发下公文,原任广州知府张保,谦恭孝悌,尽忠职守,任内表现出色,兼有劝农平定之功,迁直隶参政道。 端端指婚我们家心里早有数,张保被任命为从三品的官,可真是意外之喜,听说还是上面下来的旨意,听端端说去年掩护桐英大概算在了“平定之功”里。我想张保除了在任期表现的好,不结党结派,又谦恭孝顺,应该是讨了老康的欢心了。 参政道,是布政使的副使,专管钱谷,正好是张保擅长的方面。只是这个位置没什么油水,又没多少实权,不过我们家反正不在乎这些,而且是在保定上任,离京城很近,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明年宝宝就要选秀了,就算我跟去保定,也可以经常回来照看宝宝,或者把宝宝带去保定也没问题。 真珍被指给端端一事让伯爵府很多人都大感意外,因为前段时间真珍实在是太出风头了,所以大房的人难免会嫉妒,我想那拉氏心里肯定很酸吧,她就是那种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的人。自从满服宴那件事情后,我心里对那拉氏是鄙视到极点,只是表面上装做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毕竟我们不可能跟那拉氏闹翻了分家,只是再让我们帮她什么大忙那是不可能的了。 那拉氏身为当家主母,还是有主母的气度的,她派了庆宁媳妇(父母、公婆、丈夫、子女俱全的全福奶奶)作为代表去将军府送定亲礼,我也客气的说准备送一盒首饰给芳宁添妆,几个侄女中我印象最好的就是疼芳宁了,给她打首饰添妆我乐意,反正不会便宜那拉氏。 接下来我们真是忙成一团,我又要准备端端的聘礼,又打点张保赴任的行李,还要接待来贺喜的宾客,和应付各路亲戚。忙归忙,不过我忙得开心,这都是喜事啊,再加上宝宝也能帮些忙,还有二嫫素云给我打下手,没多久事情就理顺了。 本来亲定过后我打算尽早下聘,但是将军府却觉得过于仓促了,要另外选个吉日,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着急张保要上任不好拖得太久。张保到是不急的,他说吏部已有人给他打过招呼就是迟一个月也没问题,我很奇怪,张保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面子啊。听了张保解释我才知道,主要是张保跟陈种马划清界线了,自然就不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了,加上官升两级,儿子又结了门好亲,所以吏部的人多少给点面子了。 我和张保又聊了聊陈种马的八卦,对于朝廷上的纷争,张保算是看开了,别管太多,只要将自己的本份做好,就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别地事都不相干,我笑眯眯的点头。 过了段时间,将军府那边由温夫人为代表,带了崇礼上伯爵府来商议下聘与举行婚礼的时间与安排。温夫人让端端和宝宝带着崇礼到外面聊天,就剩我和她在房里商议。先是商量下聘的时间,两天后就有个吉日,所以决定后日就下聘。至于婚期,因为将军在年后要返回广州,所以想在年假期间把婚事办了,最后定在了上元节前一天正月十四。 又聊了一些关于婚礼的细节和其他的琐事,温夫人问起明年宝宝选秀我们家有什么打算没有,我笑着说:“能有什么打算啊,明年我们伯爵府有三个姑娘参选,不可能都选上的,很可能就是我们淑儿会落选,反正我们也不指望淑儿选上。”温夫人听了面上一喜,我正奇怪呢,就听温夫人问到:“若是明年选秀淑姑娘落选,能否将淑姑娘许配给我们家崇礼呢?”我一楞,温夫人接着又说:“我们家将军很是喜欢你们淑姑娘,觉得她聪明贤惠,堪为良配,所以让我来问问。” 这事我可不能乱做主,只得说道:“如今还未选秀,我们家不敢许什么诺言,怕日后有变,一切等明年选秀过后再谈吧。”温夫人点头应是。再说了一会话温夫人就提出要回了,送走了客人,我把宝宝打发去做家务,一个人回到房里想着刚才的事。 虽然宝宝年纪还小,但是也不得不考虑她的婚事了,毕竟在古代十四,五岁的姑娘谈婚论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我不知道宝宝对于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可能她压根没考虑过这事呢,我当初像她那么大的时候不是也从没想过吗。凭宝宝的家世,今后多半还是嫁入大户人家的,只是大户人家里的人际关系那么复杂,婆媳姑嫂妯娌之间要是难处的话,宝宝以后怎么受得了啊。 宝宝在我们三房一向受宠,没真正受过什么苦,我一定要给她找一家人口简单好相处的人家才行,这样看起来的话崇礼的条件还是挺合适的啊。武丹将军要呆在广州,温夫人只是二房,不是正经婆婆,也要跟去广州,崇思夫妻也在广州,公婆兄嫂都不在,宝宝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了,再加上真珍在我们家,崇礼家没人敢给宝宝气受吧。 正想着,张保进来问我商量得怎么样,我把端端的婚期安排告诉了他,然后我犹豫了会儿才把将军家想娶宝宝的事跟张保说了。张保的第一反应就换亲,然后就很不理解,因为换亲是平民百姓才可能有的举动,要么就是关系特别亲密的世家。张保看样子很不满啊,他觉得崇礼为人太一板一眼,有酸腐气,配不上我们家宝宝。看张保这样,我不知道该不该把我刚刚的想法告诉他了,不过这事情还是要让他知道才行,才把我的分析告诉了他。 张保虽然也觉得我说的有理,但还是觉得不妥,崇礼的性子实在不合适我们宝宝,而且宝宝的婚事还是宝宝自己愿意才行。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呀,宝宝又不是普通的古代女孩子,自己的婚事肯定要自己做主的,没想到张保那么开明啊,他一向是很宠宝宝,连婚事都会尊重宝宝的意见,真是个好老爸呀。我和张保有了共识,宝宝的婚事还是等选秀之后再说,现在只要把端端的婚事准备好就行了。 第二天,我正在清点聘礼的时候,那拉氏来找我说要谢谢我给芳宁的金首饰,然后就开始东拉西扯,我一见这架势,就知道肯定又没好事,我不动声色,看她有什么话说。果然,等我露出要去忙的口风时,那拉氏便坐不住了,打听了崇礼的年纪、学问、品行、爱好,还打听他有没有定亲或是中意地姑娘,皇上有没有指婚地打算等等。我只略略做了些介绍,就推说平日见面不多,不太了解,若是大嫂子有兴趣,下次让他亲自来拜见云云。那拉氏忙笑说只是闲聊,不过听她的口气,却似乎真有这个打算。 这下我明白了,那拉氏这是相中崇礼了,只不过崇礼怕是看不上婉宁吧,凭崇礼的道学,婉宁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不合规矩,如果婉宁真嫁了崇礼,他们两个pk起来可好玩了。我坏心的想着,不过想到崇礼家才向我们议亲呢,那拉氏插起来做什么,我是典型的我不要的东西也不愿便宜别人的那种,我把这事跟张保说了,张保还笑话我呢。 端端的聘礼我准备了三十二抬,加上酒和成对的猪养,质量都是用的上好的,不过装的箱子比较平时,这样足够体面也不露富于人,想必将军府是会很满意的。下聘以后,真珍家也要开始准备嫁妆打家具了,我们这边给端端准备的院子也快要完工了。算起来在古代娶媳妇比嫁女儿划算啊,毕竟房子什么都是现成的,跟现代不一样,房价那么高,结个婚要花很多钱。 张保准备到保定去上任了,等过年的时候回来办婚礼就行了,我准备带着宝宝和小贤宁一起跟去,端端就留在伯爵府,小刘氏带着小宝驻守房山。就在行李什么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第二天就要出发了,就在头天晚上出了变故。 宫里来人了,准确的说,是太后派了一个姑姑到伯爵府里来了。这个事情太突然,让我和宝宝措手不及,我们悬着心在花厅里向那位明姑姑见了礼,花厅里只有婉宁在,看样子明姑姑主要是来看婉宁的,我们算是陪客吧。明姑姑和我随便聊了些关于端端的婚事等话题,就突然找借口支开我,要把宝宝留下来问话,我带着疑惑给了宝宝一个安抚的眼神,就到隔壁屋子找那拉氏。 我见到那拉氏,就马上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这时候派个姑姑来是什么意思?那拉氏看我脸色有些不善,迟疑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姑姑来了以后没跟我说两句话就叫我到这里来了,留下婉宁一个人说话。”我一直担心着,太后怎么会派人来看宝宝,我们jia宝宝应该没有引起过上面的注意啊?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和那拉氏才被请回去,明姑姑要走了,但她在走之前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一下子瞢了“府上两位格格都是难得地好姑娘,明年选秀想必会有大造化,还请夫人们多用点心。”宝宝和婉宁送明姑姑去了,我坐在花厅里,掩饰不住的震惊,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宝宝落选了,宝宝的未来一定要我们自己掌握在手中才行,不能让别的什么人任意支配。 宝宝和婉宁一进来,我就马上拉着宝宝问明姑姑跟她说什么了,宝宝说明姑姑要她请个嬷嬷来教规矩。我听了火一下就上来了,狠狠的看着那拉氏,寒声道:“大嫂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你说个明白!宫里的人好好的怎么会到家里来?还对我们淑儿说这种话?!”那拉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宝宝猜到有些端倪,那拉氏和婉宁打算要报逾岁不参加选秀,这是与法不合的,再加上那拉氏高调四处找合适的人家,引起太后的注意了,所以来警告一下。 我一想对啊,那拉氏这段时间的做法太惹眼了,就算打算报逾岁,没批下来之前还是待选的身份,难怪会惹人注意了。一想到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跟我们jia宝宝有什么关系,就因为是一个府里的姑娘就要被连累吗? 就在我快要发飙的时候,那个芙蓉过来了说这事是五五搞出来的,因为五五一直迷恋婉宁,哪怕娶了侧福晋一样,大概是听到风声婉宁打算不参选,所以才请了太后插手这件事。我怒了,不管事情真相是不是这样,归根到底都是婉宁引起,我家宝宝根本就是受了牵连,我冷笑一声,道:“罢了,我们这就走。只是有句话,我要先跟大嫂子说清楚,你我一样是母亲。也一样会为女儿打算。我本已跟娘家打过招呼,让淑儿选秀时,在头两轮就会被淘汰下来。我与她阿玛甚至还看好了几户好人家。只可惜如今这些都白费了!二侄女若有好姻缘,我们一家也会为她高兴。只是还请大嫂子与二侄女行事小心些。别无端连累了不相干的人!”说罢,也不去看那拉氏等人的脸色,带着宝宝离开了。 回到房里,我还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上次跟那拉氏的帐还没算清呢,这次又来?大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个衰神一样,谁挨着谁倒霉,怎么我们家那么命苦呢,居然摊上这样的亲戚。我真想跟那拉氏闹翻算了,一了百了,真是老虎不发威,就真当我是holleketty呀!!! 我把张保,端端都叫到正房来,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把事情大概说了以后,大家都沉默了,看来这事真是太突然,都没做好思想准备。还是宝宝最先开口,问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五五一向不出挑的啊,就算他一直对婉宁有意思,但是宫里都不同意啊,怎么突然宫里又改变主意了呢。端端知道点原由,因为最近五五在军中表现出色,升了官,封了贝勒,在老康面前分量重了,所以太后一高兴就准备遂了五五的意。 果然是婉宁这个杀千刀的,如果不是她妄想自己是清穿小说女主,在几个数字之间搞风搞雨,如今又怎么会这样。事到如今没别的办法了,因为佟妃在宫里,如果婉宁配了五五,那宝宝就不会被老康收或者配皇子了,说不定还是有机会落选的,我安慰宝宝,先别自己慌了,明天去见佟家老爷子老太太,问问他们的想法再说。 第二天一早,我就准备回娘家,结果宝宝居然病了,看来昨天的事给她打击很大啊,我叫人好好照顾宝宝,一个人回了娘家。 结果我认为不回去问这事还好,问了反倒不如我们的意。因为老太太说宫里在选秀前先暗中派人到贵族人家看应选的秀女,通常是要选皇子福晋的意思,而现在没有大婚的皇子除了五五还有个七阿哥。我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七阿哥是谁,没办法,除了那9个夺嫡的数字,其他数字我都不怎么清楚,五五还是因为婉宁才知道的,这个七七因为是个瘸腿,再加上生母位份低,所以是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宝宝听到这个消息很意外,毕竟不可能两姐妹同时嫁给两个皇子做正室的,突然又钻个七七出来又是怎么回事。我叹了口气,很不愿意告诉宝宝这个坏消息,老太太知道宫里派人来看了,而婉宁的性子不适合做皇子的正室,那么这个指婚就有可能落到宝宝的头上,不是嫁五五就是嫁七七,因为七七的娘身份不高,只要佟妃发了话,那么宝宝嫁七七可能性就很大了。 我看见宝宝急的眼睛都红,很是心疼。我本来以为娘家老太太能帮忙,结果是帮倒忙,早知道不去找他们了。我哽咽着说:“好淑儿。早知有这种事,我宁可你嫁给四阿哥,至少他会念着咱们的情份。对你多加看顾。若你真被指给七阿哥,他是个瘸子。没什么出息,将来又免不了会三妻四妾,你怎么受得了啊?”心里还加了句,好歹四四以后会当皇帝,比什么五五七七的好多了。 宝宝沉默了半天,才问我:“额娘,外祖母希望我嫁入皇家,究竟是图体面,还是想得些真正的好处?”“怎么这样问?”宝宝解释说,如果要得好处,那是没有必要嫁皇子,如果五五因此娶不到婉宁会迁怒佟家,得不到好处,而七七本身没前途没背景,也得不到好处,当然如果佟家只想图体面就不说了,不过相信佟家不会只想图个体面吧。还不如落选了,再寻一门好亲事,若是对方家世好,对他他拉家和佟家更有好处。我一楞,宝宝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淑儿,你阿玛和我都没打过这个主意,只求你将来的夫婿能待你好便成。”“女儿当然知道。”宝宝微笑道,“不过是这么对外祖母一说,好让她不要插手选秀的事罢了。” 我反应过来,是是是,这样跟老太太说就行了,怎么开始没想到,还是宝宝脑袋转得快。我准备明天再会娘家一趟,被宝宝阻止了,她是考虑到张保明天要去保定了,我也应该跟去的,真是个孝顺孩子,什么时候都想到自己老爸老妈,女儿果然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啊!!可是我又不放心把宝宝一个人留在京城,宝宝建议我先跟去保定任上,把那边的事情安排妥了再回来就是,反正也就一个月时间,不会发生什么大事的,再加上端端还在呢,我考虑再三才点头同意了。 不幸中万幸是,我从那拉氏那里听到消息,那天明姑姑离开伯爵府后,还去了二房家看媛宁,这样看来,宝宝当时确实只是顺道看看的。有了这个消息,我们全家都松了口气,我再写信给佟家老太太解释清楚,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我正写着信,宝宝来了正房,她还病着呢,我赶紧拉她上炕,张保也叫人把火盆烧旺些,又递了张薄被过来。端端拿了杯热茶给宝宝握着暖手,连小贤宁也把袖子里藏的点心拿给宝宝吃,不过宝宝是不太爱吃这样甜腻腻的点心的,我们全家就小贤宁爱吃。宝宝和端端把点心又留给小贤宁的时候,小贤宁眼睛都笑弯了,才把点心又藏回袖子里。小贤宁被端端打发回房些大字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发笑,小贤宁真是越来越萌了。 最后张保发了话:“我明天照样出发吧,夫人也跟我一块儿去,端儿要好生照顾妹妹,照看好家里,知道么?”宝宝也想跟我们去保定,可惜将来会落选,宫里仍旧会时不时派人来看宝宝的,所以宝宝不能走,只能把我们送到房山。 回到房山,我们把家里的仆人分配了一下。王二夫妻和周四林夫妻加另二十来个下人跟去保定,长贵夫妻照看别院,马三儿夫妻去端端的新院子,长福和二嫫总管府里和别院,另外那个小受顾全生,因为表现出色被提升为副管事,做为长贵的副手。家了的事情安排完了,我和张保次日一早就出发前往保定了,宝宝本来打算住在房山的,可是佟家老太太前次回信说要派个嬷嬷来教宝宝规矩,所以宝宝只能回伯爵府了。 老太太派来的这个崔嬷嬷,是已故孝康章皇后宫中旧人,以前也教过我的,所以我还有些了解,怎么说呢?人很严厉,也很有手段,好在是个知道分寸的,只要听话,就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我还是担心宝宝会受苦,因为不能在她面前耍小聪明,不然会吃大苦头地。 以后宝宝和端端在伯爵府的生活我只能从二嫫的来信里窥探一二了,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帮张保在新的任上打好夫人外交的牌,还有好好玩儿,不是,是好好调教宝贝儿子小贤宁。 ———————————我是去保定的分隔线——————————— 小贤宁跟我坐一辆马车,我不时看见他从袖子里拿一块糕点出来吃,我笑眯眯地招呼他:“贤哥儿,到额娘身边来。”小贤宁赶紧把糕点一口塞进嘴巴里,脸颊塞得鼓鼓坐到 我旁边。我一把把他抱在腿上,从他袖子里把那包糕点拿出来,我看见小贤宁一下把眼睛都瞪圆了,可是因为嘴巴塞满东西,说不出话来。我忍住笑,一脸温柔的对小贤宁说:“ 贤哥儿,把糕点给额娘吃好不好啊,额娘饿了”小贤宁一付恍然的样子,使劲点着头,我边慢吞吞的吃着,边看小贤宁用一副不舍的眼光盯着糕点,我心里快笑翻了,其实我才不 爱吃这样甜腻腻的糕点呢,只是爱看小贤宁这付萌萌的样子而已~~~~~~ 佟氏番外 (五) by 不了然520 赶了一天多的路,第二天午后,我们才到达保定,张保先去向长官报到了,我带着小贤宁和下人们就去了住的府衙,先吩咐下人仆妇赶紧收拾屋子,把炕先烧起来,被褥什么的先铺上。任命周四林夫妻作为保定府邸的管事,王二以后就跟着张保出门,忙了一下午,才把家务都理顺了,吩咐下人做好了晚饭,就只等张保回来了。 张保回来得有点晚,一回来就坐下喝了一大杯茶才喘过气来,因为张保的前任已经离任了,他是那份工作就是另一位参政道兼着,好容易等张保来了,所以那位同事急不可待的想把事情尽快跟张保交接。张保赶了那么久的路,又忙活了一下午,已经累了,匆匆吃完晚饭,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张保又早早的上班去了,还说了中午不回来吃饭,我知道张保刚上任,有很多事情要忙,只是吩咐下人中午送饭时多送点汤品点心,给张保的同事一同享用,开展一些小小的公关工作。我则在家里料理家务,让周四林家的挑些伶俐的下人去打听各种消息,算是初步的情报收集吧。至于要送张保同事的年礼在京里就准备好了,现在只要确定怎么分送就行了,当然我不会忘记各位官家太太,夫人外交这张牌打好了对于张保的工作是很利的。 除了我帮衬着张保,当初大伯晋保介绍给我们的那个师爷费成望也提点了张保很多事,还有张保前任留下的一个幕僚叶滨城,也是个很得用的。张保上任不足十天,已经把所有的事情理顺了,虽然大都是些琐碎的事情,反正张保也不急着大展身手,再加上处理这些事情本就是他的强项,所以他在新的任上做的很顺心。 各种家务安排妥当以后,我就督促小贤宁练大字了,小贤宁现在的功课是每天练一百个的字,不过他可是个坐不住的人,一会嚷嚷着渴了,一会嚷嚷着要去茅厕,反正就是找借口想偷懒。对付小贤宁这点小花招那简直是太容易了,我不动声色的告诉小贤宁,厨房里蒸着桂花糕,午饭前写完五十个大字就有得吃,没写完就没得吃,果然小贤宁马上端坐着认真的练大字。 当然也不是每次用点心就能搞定小贤宁的,这个小滑头经常会拐着弯的跟我谈条件,无非就是做不完功课也想要吃点心出去玩儿什么的,撒娇耍赖怎么有用怎么来,一旦谈不拢的时候他就会用出他的必杀招。眼睛说红就红了,小嘴儿一扁,鼻子也跟着红起来,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啊转的,还装做一付努力不想让眼泪流下来的样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喊着“额娘~~~~~~~”当然最后那个尾音要上扬三个音阶拐两个弯儿。这招用来对付心肠软的小刘氏是百试百灵的,可惜他现在遇上我了,倒不是说我对于他的可怜状无动于衷,而是他这个样子更会让我大流口水,然后会紧紧抱住那团小身子,对着他肉肉的脸蛋又捏又亲的,嘴里还会胡乱的叫着“我的小宝贝儿啊,额娘心疼死了哟,来,额娘亲亲”等等,偶尔会不注意的漏嘴叫出“好萌的小正太”一类的话,还好小贤宁这时候都没注意到我的乱叫,一到这时候他就会吓得忘记装可怜,等我一放开他,他就会马上逃开乖乖的做我要他做的事。 哈哈哈~~~小贤宁这个年纪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葡萄一样,脸上肉嘟嘟的,导致小嘴经常只有微微张着,再加上小贤宁喜欢嘟嘴,感觉嘴巴也一直是圆圆的。我最喜欢捏他揉他了,哦,我可怜的贤宝贝,摊上你这hc额娘你心里是不是很无奈呀? 虽然我人在保定,心里还是挂念着在京城的宝宝的,不知道她在崔嬷嬷的管教下会怎么样呢?想起我以后被崔嬷嬷管教时吃的那些苦头,我暗自祈祷,宝宝你一定要撑住啊,撑到我回京城。腊月过去一半了,我也准备动身回京城,因为端端的婚期安排在正月,要提前准备好啊,过年前还有一大堆的事务要安排的,张保就等放年假的再回。 腊月二十的时候我回到了伯爵府,端端和宝宝看到我都很高兴,围在我身边说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那个崔嬷嬷一来,端端就被赶到新院子里住了,而且最近兵部事情特别多,端端每天都很晚才能回家,一个月时间就瘦了一圈,我看了很是心疼,打算回来后一定要给端端好好补补。而宝宝则每天按照崔嬷嬷制定的训练时间表苦学学习规矩,我看了一下安排,从早到晚都排满了,确实也是苦的,不过还好端端想了个办法,宝宝每天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而吃的东西也被严格控制了,看来宝宝想吃胖是不太可能了,几个丫头也被要求一起学规矩。 我早就清楚崔嬷嬷的做派的,也料到宝宝会吃点苦,对此我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宝宝的头发,说了声:“苦了你了”。等崔嬷嬷来见我的时候,我笑的很灿烂地对崔嬷嬷说:“真是多谢嬷嬷对我们淑儿的教导,这次回来她真是变了好多呢,还是嬷嬷教的好啊。现在快过年了,我不好阻碍嬷嬷跟家人团聚,这就派车送您回家,过了正月还要在麻烦嬷嬷过来继续教导我们淑儿呢。”说着马上叫素云拿来十两银子和两匹尺头给崔嬷嬷,把她打发走了,然后后派人送了封信给佟家的老太太把暂时送崔嬷嬷回去的事解释了一下。 接下来,我就开始忙起来了。先是验收了新的院子,按宝宝的意思取名叫梅院,然后问了长福家具的事,又让二嫫去问一下将军府陪嫁的人的名单。第二天,二嫫把将军那边的陪嫁单子拿来了,我看了一下,发现一个问题,真珍的大丫头凉珠居然不在陪嫁的名单里。按理说,大丫头都是要跟着姑娘陪嫁的,我这么关心凉珠的事是因为我知道真珍管家没经验,而凉珠是个老成会办事的,又温柔知礼,做事细心,以后可以帮衬真珍一下。 二嫫告诉了我她在将军府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凉珠要配给崇礼做屋里人,过两个月就要收房了。我一听就楞了,接着火气一下子串起来,脱口说到:“这是什么意思!”崇礼一边跟我们家宝宝议亲,一边收通房丫头,还是妹妹的大丫头,他把我们宝宝当成什么人了!!!我气不打一处来,然后把温夫人议亲的事告诉了二嫫,二嫫听了也很生气,指责崇礼太不讲究。 我心里恨恨的想,端端娶真珍之前可从没收什么通房,现在还是个童子鸡呢,算是很对得起真珍了,那个崇礼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却是个这个的人。看来崇礼这个女婿侯选人是要被pass掉了,我也不明白将军家怎么会这么不懂规矩,哪有在议亲期间收房的,还是收妹妹的丫头,更何况是在两家就要结亲的情况下。为了谨慎起见,我让二嫫打着问婚礼安排的幌子去把事情弄清楚。 二嫫去了后,我一个人在房里生着闷气,真恨不得到将军府去质问,本来我对崇礼就不是很满意的,要不是因为他们家的条件合适,我也不会考虑他。我想宝宝是现代人,怕是很难接受老公三妻四妾吧,只是在这个年代很难办到啊,又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张保当初也有些花心的,还不是被我调教过来了。凭宝宝的本事,调教好崇礼应该不是问题,只是不能让凉珠占了先,再出一个翠蕊。我暗自下了决定,先另外找好的人家,即使家世差些的,只要人好就行,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凉珠那边就不要怪我了,真珍可马上就要成我的儿媳妇了。 宝宝的事盘算好后,我就继续筹备的婚礼的事了,可没一会,又出了事,顺宁的老婆摔了一跤,怕是要早产。那拉氏正巧出门了,府里就我一个长辈在,没办法,我赶紧叫人去请大夫和稳婆,带着素云到杏院去了。 一直忙到天黑,孩子终于生下来了,我累得不行,没吃东西,又冷又饿。那拉氏看见母子平安,含着泪对我说着感谢的话,我懒得跟她多说什么,带着素云准备回槐院。刚走出杏院就碰到了芳宁跟婉宁,她们听说一切平安都松了口气,芳宁准备叫人去厨房弄些热饭菜,可婉宁却说管家会吩咐不用她们操心,还说陪芳宁站了一天,很累了就走了。我听到婉宁的话,很鄙视她,这么个薄情自私的姑娘,真是丢现代人的脸。 回到槐院,宝宝已经备好热水,准备好晚饭了,我先喝了碗鸡汤,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饭菜也都是我爱吃的,吃完饭,宝宝拿了一颗药丸给我吃下说是能恢复批来的。今天累了一天,我收拾好东西就睡下了,躺着时候我在想,有这么懂事的宝宝,真是运气好,比起大房的两个丫头,芳宁心地是好的,只是想的不够周到,事后才想到要准备吃的,婉宁就更不用说了,差太多了。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啊,早上起来感觉神清气爽的,是昨天宝宝给我的药起效了吗?奇怪她那药丸打哪儿来的呀?有点像现代的中成药一样。刚吃过早饭,宝宝过来了,她已经把要送个顺宁老婆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我和张保的,端端,宝宝,贤宝贝,连小刘氏和小宝的都准备了,我心里那个感动啊,真是个懂事又省心的女儿啊!!! 我把东西送去了杏院,那拉氏对我很客气,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我很解气,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愚蠢白目的人计较。二嫫把将军府的消息带回来了,温夫人解释说是凉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才没有陪嫁过来,不过将军家管事说的是调到崇礼房里侍侯,哼,温夫人也是不个会做人的,这下口供没对好吧。崇礼本来就配不上我家宝宝了,家人也不怎么懂事,算了,总会找到好人家的,一定要给宝宝找个配得上她的,绝对不要委屈了宝宝。只是我在这儿为宝宝的婚事操尽了心,却不晓得宝宝已经早有打算了。 新年很快到了,张保也放年假回来了。这次家宴办得不算隆重,二房也回来了的,我们也第一次见到了诚宁的老婆万琉哈氏,我听到这姓氏时第一反应是“流哈喇子”这个姓也太……诚宁老婆长得倒是蛮漂亮的,就是脾气貌似不怎么好啊,听说就是因为善妒脾气暴躁选秀才落选的呢。 我远远看到宝宝脸色不是很好,难道是不舒服吗?我让丫头过去问问,宝宝说没事,我很担心,只有下来再问她了。回到槐院后我问宝宝席上发生了什么事,她推说没什么,只说婉宁跟媛宁吵了几句,我想她们两个哪次见面不掐呀。 ———————————我是婚礼的分隔线——————————— 正月十三,是端端婚礼的前一天,是女家送妆奁过来个日子。送来的妆奁摆在前院,整整六十四抬,是全分妆奁。下人们都赞叹新四**嫁妆丰厚。送妆来的是崇思的老婆,我热情的招呼她进新房给新人安妆。接下来就是搭喜棚,布置新院子了,我还特地托桐英找来六十盆鲜花,要是有红玫瑰就更好了,不过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看着大家忙上忙下的,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我的儿子要结婚了!!现在想起来都像一场梦一样,莫名其妙的穿来古代,体会了嫁人生子,现在我的儿子都已经要结婚了呀!!!不要在感伤了,还是忙正事要紧。 十四日,婚礼正日子到了,全家人都纷纷忙碌起来。端端一大早就起床了,穿好全套的官服顶戴,宝宝跟着忙里忙外,贤宝贝和小宝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小刘氏负责厨房的事。满人的婚礼习俗是男家临发轿之前,先用小儿在喜房里打锣***压炕***,随着鼓手***响房***。响房后点***长命灯***,***铺床***,命小儿拿***盖头***,命人送***离娘饭***,然后娶亲太太辞行,或乘绿轿或压花轿,娶亲官客乘车,鼓乐喧天,直奔女家。 “压炕”的是庆宁的儿子德瑞,接着便有预备去迎亲的鼓手***响房***,就是这些鼓手唱喜歌,响房后点“长命灯”,然后由庆宁媳妇和另一位全福太太“铺床”,在被角塞进四样有吉祥意思的干果,再之后引导德瑞去拿了“盖头”,这时二嫫让人送来***离娘饭***,我早已从家族请来几位妇人充做“娶亲太太”,有两位娶亲太太就辞行,乘绿轿,往将军府去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花轿回来了。 我一直笑咪咪地看着端端“三箭射煞”,新娘子真珍被伴嫂挽着下了花轿,抱着“宝瓶”,由伴嫂和送亲太太扶着,一路踩着红绸子,跨过雕鞍,又迈了火盆,来到荣庆堂内设的天地桌前,与端端分立两边,拜了天地…… “坐帐”时,两位全福太太撒了喜果,然后端端掀了真珍的盖头,洞房中所有人都在称赞真珍的美貌,有几位亲家太太向我贺喜,我只是抿嘴笑着,其实心里得意极了,我儿子那么完美,当然也要找个绝色的老婆的了。我发现端端都看呆了,赶紧轻咳一声提醒端端,悄悄告诉他绒花放在高处即可生男,放在低处即可生女。结果端端摘下两朵绒花,一朵放在大衣柜顶上,一朵放在角落的衣箱上,呵呵,这样就儿女双全了。 接下来是“吃子孙饽饽”,“子孙饽饽”是送亲太太从将军府带来的,接着吃长寿面,长寿面是由我们伯爵府准备的,取***子孙万代,长生不老***的意思。接着就是饮***交杯***酒,那对杯子是当年从广东带回来的东西,是用一整块青翠地缅甸玉雕成的,上头还雕有龙凤图样。两只杯子由一根红线系着,由娶亲太太送给新郎端端,送亲太太送给新娘真珍,各饮半杯而再交换一次。 我又不自觉的湿了眼角,悄悄擦了擦,让宝宝去准备打赏的荷包,接下来就是开脸的程序了。真珍梳上了妇人的发式,要开始***摆圆饭***了,席间端端和真珍坐在上座,必须都先吃一大口馒头,据说是意味新夫妇,今后必有***满口福***的意思,娶亲和送亲太太及其他宾客均坐陪座吃酒。 新房内的仪式结束了,端端就要到前面陪客,真珍就在房里由宝宝几个姐妹陪着说话,而我则借口有些累,在一间厢房里休息。其实是四四说要带着老婆来拜见我,说好了以四四醉酒的借口到厢房,然后再让宝宝把四四老婆带来。四人碰了面,正式的拜见过后,我和四四聊了一些家事,看见四四憔悴了很多,我很心疼,知道是因为那个婉宁的事五五跟四四过不去,便忍不住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男人外头的事,但到底是这府里的人,那些话我也听说了些,你别太放在心上,日久见人心,十几年的骨肉情份哪能说丢就丢?迟早会知道谁是谁非的。”四四老婆好象不知道这个事,四四老婆和婉宁关系还不错,让她看清楚婉宁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好。 婉宁知道四四来了府里,本来是想找机会见四四的,哼,我怎么会给她机会,宝宝三两句就打发她走了。接着,我和四四聊起来关于宝宝选秀的事,我告诉了四四不想宝宝选上的想法,想我们自己给宝宝选合适的人家,我提了提崇礼,不过又以不合适换亲的名义揭过了,然后又提了桐英。 说起桐英,我从前都是把他和端端放在一起想的,纯粹是我一点腐念头在作祟而已,直到那天桐英给端端送了三盆盆栽的红梅,端端又转送了一盆给宝宝,被我发现一点猫腻,难道桐英在追我们家宝宝?不过忙着端端的婚事和年关的各种家务,我没时间去问详细情况,再加上我相信宝宝自己有分数,也就没多问,只是桐英的名字也被我放在女婿侯选名单里了。只是桐英家里的那些亲戚,真是恐怖啊,于是我对四四说“”简亲王府地水太深,我怕她会受委屈。我在大家子里长大,又嫁进大家子,实在不希望女儿也受那样的苦。”四四听了说他会想办法。 我没和四四聊多久,毕竟外头还有很多客人要招待,就很开离开了。 第二天,我和张保带着孩子们到大厅准备拜祖宗了,今天族里来了很多人,我虽然心疼端端昨天的劳累,但却很坚持要端端和真珍拜见所有人,要堂堂正正向所有亲友介绍儿媳妇,从而竖立真珍在族中的名位地位。会奇怪我为什么会对真珍那么好吗?婆婆不是都应该“虐待”一下媳妇来显示自己的权威吗?切~~~~~我又不是那些古代妇女,什么千年媳妇熬成婆,婆媳之争难过的是夹在中间那个,我才舍不得我的端端受这个罪呢,再说真珍各方面我都是很满意的,以后好好调教会成为端端的贤内助。 哼哼,我站的高度就是不一样,我的眼光和远见岂是普通人能比的,我心里自恋着,脸上却带着谦虚。因为我高调的介绍媳妇,各个长辈都换了很贵重的礼物,嘿嘿,端端这次又小赚了一笔,真是划的来啊划的来^_^ 正月十六,真珍回门了,他们一走,我就开始准备张保的行李了,直隶布政司衙门是正月二十开印,张保明天就必须起程了,在保定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的。 出发之前,我和张保叮嘱了几个孩子们很多事情,特别是端端小两口,足足说了一个半小时。对于真珍,我有些不放心,一是她还没有已经成为主妇的意识,完全像个热恋中的小姑娘,不过过段时间相信她会成长的,二是她的那几个陪嫁丫头,貌似是带着收房的打算来的,这是温夫人安排的吗?她有病啊! 我特地叮嘱了宝宝多照顾真珍,有宝宝在我倒不用多担心。至于贤宝贝,当然我是要带走的,那个月在保定还没玩都呢,嘿嘿,看他对小宝那付不舍的样子,我很不cj的想,难道端端“改邪归正”了,贤宝贝又开始了?怎么我生的儿子都……难道腐还会遗传?算了,不管了,该起程了。最后,对于那拉氏示好的说法,我根本没在意,对她我是不抱指望的。 到了保定,我就开始忙着打点送给张保上司同僚的礼。张保在这任上还算是如鱼得水,只是有一个同僚好象有点不爽张保,就是之前兼了张保工作的那位参政道,也许是嫉妒吧。张保虽然到任才一个多月,就把以前很多乱糟糟的工作理顺里,很是得了上官的褒奖,而且周文山也在保定,有他的关系,张保很快在官员中得到了好名声。那位参政道颇有些清高自得的,老是插手张保的政务,总想揪出点什么错来。我很看不惯那样的人,见不得别人比他好,不过张保倒不在意,说他其实本性不坏的,只是有些傲气罢了。 张保在外面工作上的事我管得不多,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贤宝贝身上的。贤宝贝6岁了,在现代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也是最能闹的时候,在房山有小宝陪着他玩,家里人又都宠着他,他就有那么一点无法无天的了。我决定要好好的教教贤宝贝,他是个皮性子,可没多少耐心做学问,我准备先给他给讲成语故事,寓教于乐嘛。 最开始他讲的是将相和的故事,因为贤宝贝对做将军很有爱,却不喜欢文化知识,我希望能通过蔺相如的故事激励他一下。我一边讲一边看贤宝贝的表情,对于听故事他还是很喜欢的,我重点讲了完璧归赵和廉颇负荆请罪的桥段,我看他好象悟到什么的表情,我心里一喜,看来这办法有效果了。 贤宝贝听完故事就跑出去了,没过多久,他身上缠满草藤,把自己搞的跟个人参娃娃一样的跑到我房里,对我说:“额娘,我来负荆请罪了”,我正纳闷呢,他接着说,“我前天不小心把额娘的花露水瓶子丢到池子里了,就是红红的那个瓶子”我楞住,难道是我最喜欢的那瓶玫瑰味的香水??那是法国进口的啊,还是广州的时候跟外国人买的,现在想买都买不到了呢,我一直很省着在用啊~~~~~。现在真是让我哭笑不得,我心疼我的香水,但对于贤宝贝能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又很欣慰,看着贤宝贝圆圆的眼睛,没办法,我还是夸了贤宝贝几句,让他自己去玩了。 我把这事告诉了张保,张保了很是开心,对于几个儿女他觉得很骄傲,也顺便夸了夸我,都是因为我教育的好,还承诺会帮我想办法再弄一瓶玫瑰香水的。于是我又很开心的继续我的教育工作了。 以后的几个月,贤宝贝学到了很多东西,但让我哭笑不得的时候更多。有一次我跟他讲农夫与蛇的故事,农夫在田边看到一条被冻僵的蛇,就把它拣起来放在怀里,结果蛇温暖后苏醒把农夫给咬死了,农夫临死前说……我正准备说呢,贤宝贝就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额娘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奇了,难道贤宝贝知道农夫要说不该怜悯恶人,这个道理对于一个6岁小孩还是有点深奥的,难道他也是穿的?结果贤宝贝接下来说的话让我满脸黑线。“农夫肯定会说,早知道应该直接拿锅子来煮”“为什么呢?”“因为就算蛇不僵了也不能生着吃啊,还是做蛇羹最好吃,额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吃蛇羹呀?”我看到贤宝贝嘴角亮晶晶的东西了 我无语了,原来贤宝贝以为农夫是想吃了蛇而不是想救蛇,这,这,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农夫其实是心肠太好想要救蛇一命,估计他怎么也不会理解吧。好吧好吧,换个角度我一样也可以说出大道理来,这个可以解释为不要姑息养奸,惩恶要及时吧。 我给他讲乌鸦喝水的故事,结果就看到贤宝贝抱了一个花瓶过来,倒进半瓶的水,然后开始往里面丢石头。我知道他是想实践实践,因为我昨天告诉他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个概念,现在什么事他都要试验一下的,可是你也用不着拿一百多两的古董花瓶来试呀~~~我紧张的看着贤宝贝,生怕他把花瓶给弄坏了,一会儿后,水终于漫溢了,贤宝贝高兴的拍着手笑道:“额娘,果然水满起来了呢。”我赶紧让素云把花瓶弄干净收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三月底了,因为五月宝宝要选秀,我决定提前一个月回京城,给宝宝张罗张罗。这次我不就准备带贤宝贝回去了,我细细交代王二家的专门照顾他,贤宝贝很是舍不得我,他已经听我的故事听上瘾了,再加上他很想念小宝,吵着要跟我回去。还是张保开了口,贤宝贝才最终同意留下来陪阿玛。 路过房山时,我把小刘氏一起接到了京城,因为选秀的准备工作很多,有小刘氏帮手比较好。回到伯爵府,我仔细问了儿子媳妇女儿这几个月的情况,特别是真珍,她现在越来越沉稳了,家务也料理得不错,关于她的几个丫头真珍也领会到了我的意思,我感到很满意。当天晚上,端端跑到我的房里,吞吞吐吐问起我对宝宝婚事的打算,我瞄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好了”果然,端端说出了宝宝和桐英两情相悦的事,端端看我毫不吃惊,问我是不是早知道了。我说早在过年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些端倪,就等着他们什么时候来告诉我,端端很不好意思,我问问了桐英和宝宝相处的一些情形,还有桐英最近的境况,心里有了打算,就让端端下去了。 我一个人在房里考虑着宝宝的婚事,宝宝想要婚事自主,就得要落选,可是桐英是宗室,肯定是要被指婚的。不过听说老康同意桐英婚事自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成,就算是让他们两个心想事成了,桐英的家庭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如果宝宝不是被指婚而是自聘的,肯定更是会被欺负吧。我实在是舍不得宝宝受这些苦,唉,不管怎么说,总得要选秀之后再谈这些了。 还做了一件事就是我回来就把崔嬷嬷打发回去了,宝宝和她几个丫头就像解放了一样,还出去逛街shopping。我们正为选秀做着准备的时候,山西发生了大地震,我不由得想到了现代的汶川大地震,那灾难实在是太惨了。所以发现募捐的僧人的时候,我和宝宝都捐出了不少钱物。我还很担心在保定的张保和贤宝贝,去信问了知道保定那边没受影响才放下心来,只是河北好几个地方有余震,张保也一直忙与救灾的事。 因为担心房山的产业,我带着小刘氏和宝宝一起回了房山。幸好张保的水利设施做的好,防涝的准备充足,田产和山林受损都不严重,只是荷塘严重些,改成了鱼塘养鱼。 房山的事料理完后,我又带着宝宝回到了京城,刚到家,就听到大姑他他拉氏带来的消息说选秀可能要暂停。我知道,有战争或者大灾,通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次地震死了那么多,再搞选秀是有点劳民伤财了。我看了眼宝宝,她似乎为不用选秀而开心呢,可是他他拉氏却为絮絮着急,她们叫我来也主要是想让我问问娘家那边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我也就当场写了封信,派人送到佟家去了。 朝廷上的风波我们在家里知道得不是很清楚,最后只知道选秀推迟半个月举行,而且范围规定在直隶境内的满蒙汉三旗秀女,不进行全国大挑了。同时,宫里传出风声来要各家勋贵朝臣官眷捐款救灾,那拉氏代表晋保只捐了五百两,我在心里鄙视着那拉氏,面上不能越过大房去,所以也只捐了五百两,私下里又捐了一些钱粮给寺庙合办的募捐会,还准备了银票给张保去捐。 ——————————我是选秀进行的分隔线—————————— 五月二十三,初选开始了,宝宝穿着浅蓝的旗装,打扮的很素净,和婉宁,媛宁,和一个族中姐妹叫大妞的一起出发入宫参选了。中午过后,她们就回来了,宝宝一回屋就去洗了澡,然后我才慢慢的问起她初选的事情。我看宝宝的脸色有些不好,便问她觉得哪里不舒服,她说验身让人很不舒服,这是我疏忽了,应该事先准备好打点的东西,好让嬷嬷们下手轻些。 不过宝宝不舒服主要还是因为初选通过了,她本来是打算头两轮就落选的,可是好象太后跟佟家那边的意思她通过了,所以她很郁闷。我开解了她几句,她也是累了,就很快睡了。宝宝回房后,我才开始写信给娘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希望佟家插手宝宝的婚事。得到回音才知道,佟家是为了保险,如果宝宝表现出色,能选上自然更好。对于这个结果,我很无语,但是也没办法。 在复选之前,我找到宝宝,准备跟她谈谈她的婚事,主要是谈谈她跟桐英的事。 我先问宝宝,是不是确定了想落选,宝宝说是的。我勾了勾嘴角,以一付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可是落选后,许多好对象就轮不上了,比如……桐英?”我看着宝宝的脸越来越红,最后连脖子都红了,我暗自笑了笑,才告诉她知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不怪她。接着我把指婚和自配的区别跟她详细分析了下,劝她如果真想嫁桐英,还是选上指婚的好。另外还跟宝宝说了简亲王府后院的复杂关系啊,那可是伯爵府的好几倍,如果要嫁桐英就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宝宝有些低落,以为我反对她和桐英在一起,其实我只是把事情给她分析清楚,至于要怎么选择,还是看她自己的。是选择爱情还是选择平淡安逸的生活,今后的路是宝宝自己去走的,所以要她自己做决定。第二天,我看到宝宝的熊猫眼,很心疼,柔声安慰她,让她慢慢考虑,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我心底对宝宝说,不管你会选择怎样的路,我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保护你的。 终于到了复选的时候,这次宝宝要在宫里住上些时候了,我忐忑不安的送着宝宝,不知道她在宫里会不会受什么苦呀。我在府里都没什么心思打理家务了,很多事情交给二嫫和真珍处理,也可以锻炼一下真珍的能力。 宝宝在宫里的日子我坐立不安的,经常派人回佟家去打听消息,到第五天上,我终于从佟家听到宫里消息说宝宝被选上了,但是好象受了点伤,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是很清楚。我很心急,宝宝受伤了?怎么会受伤的?严重吗? 还好没过多久,大妞回伯爵府来了,她被撂了牌子,那拉氏,索绰罗氏还是大姑他他拉氏都过来了,都想问自己女儿在宫里的情况。大妞怯怯懦懦的也说不怎么清楚,只是知道几个丫头都被选上了,婉宁也受了伤,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很想仔细地问问,可那么多人在实在不方便,所以等大妞走了后,我让二嫫带了钱物跟到大妞家再详细问问宝宝的情况。 二嫫从大妞家回来时,我总算知道了个大概。婉宁在选秀过程中特别的张扬,大概是认为自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五福晋了,而宝宝和媛宁都显得低调,宝宝是和婉宁一起去参加选阅的路上被扭伤了脚的,宝宝坚持参加了复选,然后伤势好象加重了些,婉宁经过太医治疗后才参加,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而且大妞还透露说她落选就是因为穿了婉宁的衣服,遭了池鱼之殃。我明白了,婉宁太高调,枪打出头鸟,肯定被人下黑手了,宝宝是受了婉宁的牵连,我恨透了这个背时的婉宁。 佟家传来消息说因为太后病了,阅选暂停了两天,然后就没下文了,只有几个才十三的小秀女准许回家,其他的秀女就这么晾在宫里了。我在家里着急的等着,宝宝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又过了十几天,宫中有旨意来了,说是今天要送宝宝回家养伤,有太医每日到府看诊。我呆了呆,宝宝受了什么伤,这么严重,以至于要回家来养伤,不是说宝宝只是受婉宁的牵连吗?怎么后来又出了什么事?我强压住心中的担心,看到宝宝的时候我还是差点忍不住,宝宝的腿包得像木乃伊一样,连走也走不得。我使劲的绞着手帕,面上淡淡地说:“回来了就好,快回房里去吧。”叫人把宝宝背回槐院。 打发走了送宝宝回来的侍卫,崇礼是其中之一,但我确实没心情招呼他,只让真珍出来见了见兄长就让他们走了。我回到槐院,一看到宝宝就忍不住落泪了,我家宝宝真是造孽,好好的人进宫,出来却是这个样子,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宝宝却为能回家而开心,详细的给我讲了在宫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婉宁,媛宁,絮絮以及魏莞常露等其他几个秀女,还有去见老康,佟妃的情况,最后还说了老康考察她和桐英的那件事,看来基本上定下来宝宝是会被指给桐英了。 我松了口气,看来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虽然宝宝受了伤,但好在好好养养也不会有大碍,婚事也基本上能定下来了。 不久前,张保把贤宝贝送了回来,现在正拿着那甜腻腻点心来给宝宝吃呢,我们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时候,几个太太又来了,还是来打听自家女儿选秀的情况的,宝宝把大致情形介绍了一下,主要还是说的好消息,只是稍微暗示了那拉氏关于常露的事。 伤筋动骨一百天,宝宝在养伤的日子里只能做做针线,看看书,不过宝宝倒觉得乐在其中。十几天后,选秀的结果终于出来了,宝宝提起过的那个常露被老康收了,佟家的外甥女魏莞成了七福晋,而大出人意料的是最后成为五福晋的人不是婉宁,而是媛宁。伯爵府里闹开了,那拉氏更是只知道哭,然后才想起来求我去打听消息。 反正我顺便,帮她打听一下也没什么,只是对于那拉氏的白目很瞧不起,早干什么去了,宝宝早提到过常露的事,不知道去跟大姑他他拉氏打听,反而绕回娘家打听,那能听到真话吗?还有宫里的消息,早点来求我肯定能第一时间问到消息,现在只怕黄花菜都凉了,真不知道那拉氏怎么越来越蠢了,唉,她好象从来都没聪明过。 亲王郡王的指婚过后,轮到宗室子弟了,而且太医看过宝宝的脚说是一个月后就能下地了,同来的太监向她道了喜。宝宝很开心,我轻叹一声,宝贝女儿要是别人家的了。我准备去富察家太太那儿讨教讨教,她家欣然也是嫁的宗室,也是闹哄哄的大家子,如今瞧欣然小日子过得滋润。我要去问问,看怎么给宝宝备嫁妆,也陪送个庄子宅子的,好让宝宝有个地方能松口气。宝宝听了抱住我向我撒娇,贤宝贝也冲进来凑热闹,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傻笑着。 第三批指婚的旨意下来了,宝宝被指给桐英我们心里有数,絮絮被指给了康亲王的儿子贝子巴尔图,而婉宁却迟迟没有消息,没被指婚也没撂牌子。我们三房喜气洋洋,有很多亲友过来道喜的,我忙里忙外的招呼着,虽然累但是累的高兴,宝宝只负责坐着等下人来磕头,她很不习惯,我知道又是现代人人平等的观念在作祟,我赶忙拦着,毕竟活在这个时代就要适应这个时代,不然一样会被这个时代给淘汰掉。 就像婉宁,她始终没有融入这个社会的认识,始终把现实的生活当成小说,可现在有什么好结果吗?我想她继续这样下去,迟早还会有大祸的。那拉氏没得到婉宁的消息,心里着急,偏偏二房索绰罗氏还来显摆,给她添堵,唉,活该,当初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过了两天,记了名的秀女们被送回家等待指婚的旨意,婉宁也回来了,只是憔悴的很,像是大病了一场。我最近忙着送二房,絮絮家,魏家的贺礼,还有四四生了女儿也要送些东西,所以忙的很,没空去过问大房那边的事。我通过端端打听了,桐英的继母过几天就会来京城亲自主持小定,桐英的意思是等宝宝长大些过两年再正式大婚。对于这一点,我是很赞成的,看来桐英还是蛮体贴的,毕竟宝宝现在才15岁,就算心理成熟生理还不成熟呢,过两年正好,就冲这一点,我就完全认可桐英这个女婿了。 等我这边的事忙完了,才有空听起婉宁的八卦。果然婉宁太出风头,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被人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最后连皇帝亲阅都没赶上,虽说那些使坏的人被撂了牌子,但婉宁到手的五福晋位子却没了,丢了好大一个脸。等到二房的人回来祭祖,才从媛宁的口中知道更多的内幕消息,婉宁没当上五福晋其实是因为她自己行事轻佻又张扬,不适合做皇家的媳妇,而且太后的病也是因为被五五请去给婉宁压场给累的,本来婉宁是要被撂牌子的,不过她得罪了宜妃硬被压着不发而已。 知道了这事后,我私下狠狠的嘲笑了婉宁一把,她可真是能闹,生生的把五福晋的位子给闹没了,她真以为自己是开了主角模式,全程金手指吗?这次看她接不接受这个教训吧。而媛宁,我叹了口气,媛宁真是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却不可爱了,现在她也算是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了吧。 我和宝宝真珍真看着温夫人从广州来的信,说是茶楼的生意越来越不好了,竞争也越来越大,今年的分红大概还不到两千两吧。房山那边的产业也受了影响,总的来说今年进项大大缩水,比往年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不过今年有灾是没法子的事,不可抗力嘛。宝宝听到这些,建议她的嫁妆少准备点算是给家里节流,我和真珍笑道,我们家可没穷到在女儿嫁妆上节省的地步,再加上宝宝的婚事还有两年呢,有的时间攒钱准备的,我是准备给宝宝一个很丰厚的嫁妆,一定要让她在婆家底气十足。 我们正讨论家里进项的时候,大房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五五跑来看婉宁了。我听了二嫫的回报,觉得这个五五行事也这么轻狂,他都已经指婚了,还来缠着婉宁干什么,想让婉宁给她做妾吗?先不说婉宁的身份合不合适,只怕婉宁自己是看不上的吧,她除了愿意给未来皇帝四四做妾,可不会想做其他人的妾的。宝宝也觉得很生气,真珍也担心那拉氏的情形,我吩咐二嫫送了一瓶药丸过去,就让几个孩子这段时间少跟大房二房来往,这些事我们可不要掺合进去。 孩子们把这事丢开,又专心的讨论起家里的收支情况来。端端回来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升职了成了七品笔贴式,端端入仕不到一年就升迁,我叫他不要骄傲自满,端端乖乖的受教,我满意的点点头。 —————————我是祸事来临的分隔线——————————— 桐英继母来到京城,想要尽快进行小定,最好在八月初八。我却不太愿意,初八太仓促了,最好再等一个星期,等到中秋的时候,那时张保也有时间回家来参与这件事。可是桐英继母不想在京中滞留太久,她正和简亲王的侧福晋斗得欢,又不甘心把权利放给长媳,所以想尽快赶回奉天去。 礼部却倾向于把时间推到九月下旬或者更后,简亲王府就先和礼部pk起来,而桐英却随老康巡幸塞外去了。宝宝和桐英虽然不能见面,却经常通过端端传传信啊礼物什么的,照礼说这也是不可以的,不过我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是送些东西,算什么嘛,比起现代小青年谈恋爱那差的可是太多了。 就在我们家为着宝宝的小定做准备时,府里出了一件大事,婉宁在去保定庄子的路上失踪了。 最近那拉氏给婉宁说了门亲,是内大臣的马思喀的儿子,叫马龙,是端端的同学,据说以前还追过真珍呢,说是非绝色不娶的。听到对方要求的只是大家出身的绝色,我觉得这不正好吗,反正婉宁除了那张脸也没别的什么长处了,这马龙的出现不正是瞌睡遇到枕头吗?婉宁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这时候那拉氏是铁了心了,过了这村没这店,婉宁也指望不上什么好人家了。 听到婉宁失踪的消息,我马上意识到婉宁肯定逃婚去了,现代的小说电视剧里不都怎么演吗?不过小说电视剧里女主逃婚多半会逃出个好姻缘来,只是这不是小说,不是电视剧,搞不好婉宁会被人拐到青楼卖了呢。我坏心的想着,只是让大房的人不要大张旗鼓的找人,免得传出去丢人,就回槐院不管这事了。 我回到槐院,想想不对,不管婉宁这次出去遇到什么事,只怕名声都是要毁了,那我们家宝宝岂不是要受牵连?这个背时的婉宁,我不能让她连累到宝宝,所以当机立断,马上叫人传信简亲王府,依他们的意思,初八就是后天过小定。过了小定,一是不怕简亲王府知道婉宁闯的祸有对这门亲有什么意见,二是宝宝过了小定就算简亲王府的人了,名声不会受到婉宁所累。 到了小定那天,简亲王府的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亲自来了,她本来对于我们突然改变主意那么快过小定有点疑问的,我顺势说不放心张保一个人在任上,所以也打算早点过了小定好去保定,博尔济吉特氏自以为了解我的意思,我也不解释。四弟妹是知道原因的,只笑着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小定礼完成了,我正松了口气,博尔济吉特氏问起了婉宁,我赶忙说婉宁被送到保定庄子上休养了,接着又忽悠起博尔济吉特氏来,说是有人说三道四,爱坏人名声。我这是在给博尔济吉特氏打埋伏呢,就算以后传出些什么风声,也有借口可说得过,而且正好说中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心事,她就没心思想其他什么事了。 宝宝的小定过了之后,我总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而婉宁出走一事也快包不住了,这个时候我再也坐不住了了。以前我都不怎么管伯爵府里的事,就算有很多看不惯的地方,我也不会过问,大房当家,我们三房自然不能越权,可到了这时候,大房出了祸事,眼看要连累到我们了,我也不再顾虑了。 大伯晋保要上班,本来平时也不管内院的事,那拉氏病了,庆宁老婆和顺宁老婆又没经验,要是让流言发展下去,事情就收拾不了了,要制止下人们乱传流言,只有采用高压政策。 派出去找人的家仆如果回来透露出了消息,那么说的人跟听的人全部一起打板子,而且还是大挺广众死命的打,不打得见血是不会停的。还有一些平时就喜欢乱嚼舌头的婆子媳妇,也是这次传播流言的主力,我更是命人打死为止。 开始打死打伤的下人还是位卑职小的,没多少人在乎,有些府里的老人对我的“越权”行为很有意见,其中有两个管家的媳妇更是仗着是老人,平时又很得那拉氏的眼,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已经三申五令的不许议论此事,结果这两个媳妇不仅公然大加议论,还加上很多自己的臆测,言语间很是不堪。我知道了后聚集众人在二门上,当着所有的人的面,冷然下令,将两个管家媳妇活活打死。 两个媳妇子哀号了许久,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流了一地,衣服扳子全部被血染红了,直到最后口鼻全部冒出血来,渐渐没了声气。周围的下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她们的当家的,联合了几个平时就抱成团的几个管事一起来给我施加压力,哼,做奴才的还能翻了天不成,我下令将这几个出头的管事全部撤职,押送到庄子上去严加看守,全部关进黑屋锁起来不允许与外人接触,一天就只送去一顿粗食,勉强维持着饿不死。 经过这一系列的血腥手段,底下的人终于安静了,也许他们终于意识到胳膊肘是拧不过大腿的。这个年代是没有人权可讲的,下人随时可以买到,打死了官府也不会管,所以我行事是毫无顾忌,打死再多人我也不会心软。伯爵府的下人们领教了我的手段,再也不敢违我的意,生怕在太岁头上动土,说不定那天职位丢了连命都保不住,二嫫告诉我现在府里的下人都称我是“太岁娘娘”,我冷笑,这样更好,我做起事来更顺手,我也不怕那拉氏以后对我有什么看法,本来我们三房就是靠着自己打拼出来的,只要不让大房连累我们就好。 也有老人去在那拉氏面前说闲言碎语的,哼,我撇撇嘴,除非是那拉氏变白痴了,才会任由这些下人败坏婉宁的名声,那拉氏冷淡的顶回了那些人。接着我又给那拉氏出主意,让她放些烟雾弹出去迷惑一下外人,就说是有丫头跟男仆跑了,好歹混淆一下注意力。 对于我的做法宝宝觉得不能接受,特别是后来对于帮婉宁逃跑的那个丫头和男仆的处置,被抓回来后肯定是死路一条的。宝宝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只是听命于婉宁而已,就要为了婉宁的名声被牺牲掉太不公平。我淡淡地道:“若不这样做,事情只会越来越糟。何况那几个人敢帮二丫头做这种事,本就不该留了……”现代人犯了法还有法律制裁呢,可不会因为你是被人教唆就免罪了。 宝宝低下头不说话,唉,这个丫头就是太心软了,多少权贵人家,就是坏在刁奴手上,心慈手软可不行。看来这两年我要好好的锻炼锻炼宝宝,务必要把她培养成一个有魄力有手段的当家主母才行 ————————————四四说:我招谁惹谁了?————————————— 婉宁离家出走的最终结果:她被老康指给四四做侧室。我给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巡幸塞外,那些清穿言清文里差不多都有这个桥段,女主不是在晚会上载歌载舞,向一众数字大抛媚眼,就是在晚上跟某个数字来个偶遇,谈心,更进一步的还来个亲密接触什么的,我呕!!婉宁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跟去的吧,原来她还没有放弃给四四做小三啊,她真是认定了自己是主角啊,靠!干嘛非要粘着我们家四四啊,直接嫁老康不好啊,老康还有将近三十年皇帝好做啊,等老康死了你也老了,差不多了啊。 我的脸色超级铁青,宝宝和真珍都被我的样子给吓到了,我要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带着女儿媳妇到了竹院,听了婉宁讲的事情经过。原来她是跟着两个蒙古人进的围场,老康本来就准备阴蒙古人一把的,婉宁不过适逢其会,至于后来帮四四挡箭,我看其实没人要射四四,婉宁当作是故意扑上去的吧。而且老康可以说是被婉宁逼着指婚的,怕是心里对她也很不爽吧,这脸可丢得够大了。 我冷冷的丢下一句:“这件事传出去,我们先前做的都成了笑话!这是你们大房地事,我们再不过问,大嫂子好自为之吧。”回到槐院后,我还是气愤难平的,这死婉宁逼着四四娶她,四四得多委屈啊,不行,我要跟四四说清楚,这都是婉宁的自做主张,他以后不用给婉宁好脸色看。 我正准备写信给四四,结果宝宝居然提起帮婉宁逃跑的小娟,说觉得可怜,我一下子怒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宝宝还在想这些,前几天教她的她全当耳边风了。这是我第一次对宝宝发火,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宝宝心软得都有点是非不分了,难道打算改行当圣母?我强制的命令宝宝不许再过问这事,那些下人又不是傻子,既然做得出这种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宝宝看我生气了,忙向我道歉,最后都哭了,我才心软下来,但还是劝她少发这种善心,在我们自己家都镇不住这些事的话,以后嫁到了简亲王府岂不是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看着宝宝垂泪点头,我真是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她要被连累多少次才会醒悟啊? 第二天,我就带着端端去了四四家。见到四四我开门见山的对他说,我对婉宁的做法很生气,简直丢尽了伯爵府的脸,等婉宁进了门应该好好的收拾她一下,不用顾虑我。还好只是做个侧室,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只要四四不抬举她,她这辈子休想出头了。四四看我生着气,便温柔的劝我不用担心,他自有分寸,我忍不住拉着他的手,有些哽咽的道:“孩子,苦了你了”。 婉宁是如愿的进了四四府,可是伯爵府就倒霉了,因为四福晋玉敏的爹爵位不高,婉宁做小不能越过嫡福晋去,所以老康晋了玉敏爹二等子爵,而大伯晋保被一连降了五等成了一等男。全伯爵府,不,现在是男爵府了,都愁云惨雾的时候,只有婉宁一个人在为了能嫁给四四而开心,真是有够自私冷血!哼,她的苦日子在后头呢,看她最后是什么下场。 婉宁出嫁和媛宁出嫁是在同一天,媛宁家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从宫门到他家大门口,步军将士洒扫清道,銮仪卫备下全套仪仗,风风光光的把媛宁迎进了宫。而婉宁这边呢,只来了两个四四府的嬷嬷,接了婉宁,用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走了,婉宁还被迫换下了接近大红的银红旗装,我想进四四府的时候应该也是从小门进的吧,搞不好四四还不在府里呢,因为要去参加五五的婚礼啊。 婉宁出嫁的冷清,她自己还不觉得,我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不管她了,这次那拉氏请宝宝去撑场子,说是要把原本给婉宁准备的嫁妆送给宝宝,我想可以得到好几万两的东西呢,宝宝的嫁妆当然越丰厚越好,反正宝宝小定了不能随便出门,就同意了。可以拿点首饰、衣料、古董字画类的东西,以前我们三房给大房那么多支持,现在收点回来。 佟氏番外 (六) by 不了然520 这次我带着真珍和宝宝回房山,是因为真珍嫁来大半年了,还没去过房山呢,而且宝宝出嫁后房山的很多事务就要交给真珍了,现在先让她熟悉一下。结果刚到房山,真珍就觉得不舒服,大夫看过后说是以为怀孕了。这下我高兴坏了,我要当奶奶了??我们家端端可真厉害啊,结婚还不到一年呢,我赶紧派人去通知端端。本来我是打算过几天就去保定的,结果真珍这一怀孕我又走不开了,所以干脆等到过了年再去。这几个月里我要好好的照顾真珍,是头胎又是怀孕初期,要小心才行。 我找来宝宝,告诉她我接下来的打算,她这时提出建议要自己挣嫁妆。我笑了,原来她还惦记着这件事啊,就生怕她出嫁嫁穷了我们家。我告诉了她我们家具体的财产数量,宝宝才知道原来我们家也那么有钱,不过她还是坚持要出一份力,为家里减轻负担。我看她那么执着,也就应了,只是取笑她哪有姑娘家自己挣嫁妆的。 我告诉宝宝,这段时间家里的产业由她安排,她就跟着我在正院听长贵夫妻和顾全生报告别院的近况。听完汇报,宝宝有了给家里开源的主意,开粮店。经过了一番激烈讨论,再加上全生去打听回来的消息,最后决定,盘下房山附近一家粮店,另外盘下八里桥的一家粮店改成仓库出租。 宝宝总算如愿的挣起自己的嫁妆,而我们别院也在冬天的时候来了次批发结婚。因为院里很多下人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了,趁着快要过年了,就把婚事给安排了,以后也好安心的工作。在这次的结婚风潮中,我的大丫头素云嫁给了端端的长随虎子,宝宝的丫头扣儿嫁给了看守园子的牛小四,另外杨先生定了余家的小姐余桐。 我带着端端,贤宝贝和小宝去余家的时候,发生了日食。当时众人有些慌张,我却很开心,因为我在现代还没见过日食呢,顶多看了点日偏食,这次可是日全食呢。贤宝贝有些怕,钻到我怀里来,我一边安慰他,一边拉着小宝,让他们都不要怕,端端还比较镇定。回到家我问宝宝怕不怕,我想她应该也很好奇看到日食的吧。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的,只是宝宝训练了几个月嫂,我想这还是个好办法啊,古代生产的危险系数太大了,我还让宝宝多训练几个年轻点的,以后宝宝也用的着。有了月嫂以后,真珍我就不用怎么操心了,而且怀孕四个月基本上算是稳定下来了,我就起程去保定,张保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忙的呢,我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啊!!! 张保在保定任上干了一年半了,成绩很是不错的,只不过他干的都是些实事,都不怎么出风头的,又不爱钻营,所以在上官同僚面前不是特别受重视。张保也曾经有点小失落的,不过过一阵子也就好了,他本来也不想太高调的,只要做好份内的事就好了,特别是听说快要有孙子了,更是开心的只想含饴弄孙,打理好家里的产业就好了。 所以新年回京时,张保决定多呆一段时间,反正任上没什么重要事情,年关的礼信在年前已经打点好了。一回到房山,张保就开始规划起产业配置了,其实就是把大部分稻田改为小麦大豆套种而已,这事我不懂,随便他怎么折腾去。 新年男爵府过得就比较冷清了,一是降了爵位大家不会有好脸色,二是大伯和四叔开春后要随军出征了,而且没有了婉宁这个惹祸包在,这个年过的是平平淡淡。我有时觉得大伯晋保也是挺可怜的,生了婉宁这么个女儿,闯了那么多祸,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上战场去挣功劳,内院那拉氏当的这个家也并不好。不过同情归同情,我还是想跟大房划清界限的,虽然不至于要分家,但像以前那样处处帮衬是不可能了。 宝宝这几个月管家管得不错,我还是比较满意的,看来这个部分她是及格了,接下来就看人事管理那部分了,我会慢慢的再教她的。到了三月,张保要去保定任上,我自然也要同行,看来张保摸鱼的这段时间,他的上官和同僚们终于发现了张保这个辅官的重要之处了,费先生已经催了好多次,张保回去后应该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这一走,我直到六月真珍生产前才再次回到京城了。 我回到男爵府,真珍的预产期已经要到了,我先问了她的情况。真珍本来身体底子就好,在怀孕期间也坚持运动,现在精神很好,也没什么不适的反应,我见了算了放心了。其实有月嫂在根本不用怎么担心的,再加上最近端端经常陪着她,宝宝也是把真珍做为重点保护对象,我根本不需操心的。 几天后,真珍就有预兆要生了,这时家里早就准备好了,真珍刚开始阵痛,就马上被送进产房,两个月嫂和一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在产房守着,还特地请了一个大夫在家里以防有意外情况。我和端端在产房外焦急的等着,特别是端端,走来走去,紧张得不行,我安慰他,我们准备得那么充分,一定会母子平安的。还好真珍疼了不到半天,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个儿子,把端端高兴的都语无伦次了,我笑着让他快去看看真珍,自己则抱着孙子看个不停。 因为真珍孕期营养很好,这孩子生下来胖胖的,足有八斤多重,所以我给孩子起了小名叫胖胖。贤宝贝一如既往的搞笑,因为他升级做叔叔了,开心得不得了,一直想逗胖胖叫他叔叔,我跟宝宝都觉得好笑,哪有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能说话的。宝宝也对胖胖喜欢得不得了,一直说胖胖以后长大了一定很可爱,比贤宝贝都还讨人喜欢。贤宝贝立马不干了,跟刚出生的小侄儿吃起醋来,可是被端端两快桂花糕就搞定了,贤宝贝为了多吃点桂花糕,马上改口猛拍胖胖的马屁,我看了笑得不行,实在是忍不住了,急忙用团扇遮住脸,笑得一抽一抽的。 最近我们三房真是喜事连连,刚得了小孙子不说,全家的财政状况大大改善,开源工程才进行大半年,粮行已经开始赚钱了,仓库那边也就快要回本了,一年算下来,年收入上万两不成问题,跟去年年收入不到五千两比是翻了一番了。鉴于各种好消息,我觉得胖胖的满月宴要大办特办,结果跟那拉氏说起的时候,那拉氏却暗示帐上银子不多了,靠,以为我在保定就不知道家里的事,前段时间那拉氏经常接婉宁回府,几天就花费好几百两,都是公中的钱,现在我要给孙子办满月,她就说没钱了。哼,老娘现在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说到费用由我们三房自己出,只借男爵府的地方跟下人,他们只要来充充场面就行。我都说到这份上了,大伯晋保是马上答应了,我预交给公中五百两银子,算是满月宴的花费,到时候多退少补。 胖胖满月那天,张保也请假回来了,张保做了祖父,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给胖胖取了个大名叫明瑞,希望孙子聪明伶俐。我也抱着孙子到处显摆,听见人人都赞明哥儿讨人喜欢,我心里那个得意啊!整个宴会的最高潮就是四四送礼来的时候,各种各样的礼物装了一箱,抬进来时大部分客人都发出赞叹之声,我更是得意的不行,表面上还是装模做样谦虚的说四阿哥真是太仁慈了云云。 总之,这个满月宴是非常的体面,非常的风光,只是最后宝宝提醒我那拉氏有点不对,我有数了。因为四四那么高调的送了那些贺礼来,那拉氏肯定惦记上了我们家跟四四的关系了,无非又想利用我们三房,哼,她打到的是如意算盘,只想从我们这儿拿好处,连满月宴用剩的银子都不还给我们,还想我们帮她忙,做梦去吧!果然没两天,那拉氏就上门来了,东拉西扯的说了很多好话,我也只听着,看她怎么演,当她幸灾乐祸的说到诚宁媳妇小产的事时我忍不住了,讽刺她:“我们做长辈的,侄儿媳妇遇到这种事,就该多关心关心她,大嫂子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那拉氏真是一点没有做长辈的自觉呢。 那拉氏被我噎到了,我又继续:“说起来,我先前为着满月酒的事,交了五百两到账上,昨儿算账,还余下一百多两,可账房却没交回来。我记得他是大嫂子下的老人了。还请大嫂子帮着催一催,我这边还等着用银子呢。”那拉氏的脸色更是白了。哼,想贪我们三房的钱,没那么容易,你还当是以前吗? 最后,那拉氏终于忍不住提了四四的事,她还真好意思提啊,人家小辈内院的事,我们管得着吗,难道你那拉氏还会去管诚宁跟他小妾xxoo的事?我三两句就敷衍了她,说四四送礼来是看在我们是婉宁娘家的份上,还特意提出这内院的事,都得看婉宁自己,我们这些娘家人是插不上手的。那拉氏听了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最后实在没脸找个借口灰溜溜的走了,我看着她走远,翘了翘嘴角。 男爵府的事我们没再管,即使后来大伯晋保得了封赏,四叔容保更是风光,我们也不会去沾什么光。现在我的注意力放在了给宝宝陪嫁的庄子上,经过讨价还价,我们以两千两的低价买下了北拒马河那边的十一二顷田地和一处小庄。 秋过后,我在京城跟宝宝过了她的十六岁生日,宝宝现在是花季少女了啊,而且也越来越漂亮了,是因为恋爱中的女人最美吗?宝宝现在已经表现得很完美了,理财、管家、连以前比较弱的下人管理一项现在很有了很大的进步,前阵子当了男爵府几个月的家,把下人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对婉宁也不再一直心软,相信以后嫁到了简亲王府也会过得好吧。 宝宝生日过后,我就赶去了保定,这段时候张保也开始忙起来了,他现在越来越受长官的重视,以前提的很多水利设施现在开始修建起来,直隶一带经常三灾八难的,粮食经常欠收,张保来了之后,一面修改种植方案,一面兴修水利,现在情况已经大大改善了。只是这些功劳都落不到张保身上的,不过因为主官得了功劳,对张保也很客气。 贤宝贝也越来越懂事了,这两年我亲自教导他,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小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只是我经常在保定京城两边跑,所以打算过阵子还是送他回房山算了。有小刘氏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有杨先生成师傅教导文学武艺,还是小宝陪着他玩儿,是比在保定好多了。贤宝贝听了这个决定开心死了,又叫又跳的说可以见到小宝哥了,我黑线,他跟小宝也太要好了吧。 腊月二十的时候,我和张保带着贤宝贝回京城了,路过房山时把小刘氏母子也一起带来,我们全家又聚在了一起。因为今年喜事连连,我们都开开心心的准备过新年。自从大伯晋保把心思从事业上转回到家族里,庆宁媳妇又接过了管家大权,婉宁跟那拉氏总算不能再闯祸了,所以大家也都和和气气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过完年后,张保回任上了,我留了下来,因为宝宝要准备出嫁了,这个时候我要帮宝宝把嫁妆准备好了才能离开。古董字画,衣料首饰,还有药材香料这些我们已经准备了差不多了,现在的大头就是要打家具,还要添些体面的摆设,和一些大件的绣活。我和宝宝商量了,这些东西都到南方去采买,价格便宜花样又多,到时候既有面子又少花钱。宝宝对我的打算很是佩服,我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宝宝准备一份超级丰厚的嫁妆,务必要镇住简亲王府后院的那些女人们。 跟宝宝商量好所有嫁妆的筹备,派了人去料理后,我就打算去保定了,在走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听说四福晋怀孕了,而我隐约记得历史上四四的第一个儿子死得早,所以让人把几个月嫂学的东西集成个小册子,又整理了一些产妇进补的药膳方子,加上前几天求的一个顺产平安符一起给四四送过去,希望四四的孩子能平安出生长大。二是我还有很多话要跟真珍交代。 真珍嫁进我们家快两年了,之前还有些天真的性子,现在越来越成熟了圆滑了,做为一个当家主母来说这是必须要学会的。这天,我把真珍拉进我房心,细细得跟她交代起来。宝宝出嫁以后,这个家主要就是真珍来当了,一个贤内助对于一个家庭有多么重要不言而喻,我跟真珍举了好几个例子,反面例子就是那拉氏和诚宁媳妇万琉哈氏,正面的例子就是我啦,庆宁媳妇李氏也是不错的。真珍听了我的话很以为然,表示一定会跟我好好学习,我还明确的告诉她我赞成一夫一妻的看法,端端也是不愿意纳妾的,真珍很感动,说能嫁到我们家是福气,我也笑着对她说,能找到个懂事的媳妇也是我们家的福气。 经过这次的交谈,我跟真珍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就算我不在京城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这次回保定,就我和张保两人在了,算是过回了二人世界。这十几年来,我们三房一直兢兢业业的,总算是攒下这份可观的家业,回想起当初我初嫁入他他拉家的情景,还有在奉天的辛苦,我真是不胜唏嘘。跟张保提起往事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落泪,张保这时候都会揽住我,安慰我,会说很多好听的话哄我开心。 孩子们都不在身边,每天晚饭后张保都会陪我到花园里散步聊天,什么都聊,休沐日的时候张保还会带我到附近踏青,我感觉又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几个月,我们收到了京城的来信,简亲王府派人来问宝宝的衣服尺寸什么的了,意味着宝宝即将要出嫁了,我必须赶回京城参与宝宝的大定礼了。 简亲王府来下聘礼,聘礼不多,只有十二抬。我让贤宝贝负责开箱,要先向礼盒作三个揖,再拍礼盒三下,就可以撕掉封条了。之后贤宝贝笑咪咪的拿着得到的装满银元宝的荷包,我想他在心里换算能买多多少桂花糕吧。按规矩将双鹅双酒还了一半给简亲王府,再将喜饼点心分给众亲友,接下来就是亲友给宝宝添妆了。 宝宝婚礼的日期订在9.20,前一天就要送嫁妆了,我给宝宝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其实本来应该有更多的,只是当初媛宁的嫁妆也是一百二十抬,不好越过她去,所以我只有把每一抬嫁妆的分量弄得超足。四十多盒的首饰装成三十六盒,脂粉梳洗用品挤着装,家具套着装,字画卷起来盒装,总之这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是大大物超所值的。嫁妆送到贝子府的时候,很是让简亲王府的人刮目相看了一把。 晚上的时候,我和宝宝睡在一起,按规矩是要进行婚前性教育的,不过我想宝宝应该懂这些的吧,看她边听边笑的样子,我在猜想宝宝在现代有没有看过****啊,噢,我实在是太不纯洁了。明天宝宝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真是舍不得啊。 宝宝出嫁那天,我还是忍不住哭了,不晓得有没有哭嫁的风俗,我总觉得这下宝宝就不属于我了呢。贤宝贝也突然有这种感觉了吧,也冲上去抱着宝宝哭,宝宝的轿子走了以后,我一直望着那个方向呆立了很久,很久…… 送嫁的庆宁媳妇和顺宁媳妇回来后,我拉着她们问了问当天的情形,隐约知道桐英的大嫂似乎有些不满宝宝。我觉得很奇怪,就去问端端,还知道原来桐英的大嫂准备把自己的表妹嫁给桐英的,我一楞,这跟我当初嫁进他他拉家的情形好象啊,当初老太婆也是打算把自家侄女嫁给张保的。还好那只是桐英的嫂子,她再怎么样也管不到小叔的后院的,桐英又分府单过了,只要桐英对宝宝好,宝宝就能过的很幸福了。 宝宝回门那天,我早早的梳洗好了去贝子府,看见宝宝和桐英正在新房里说笑,我仔细看了宝宝几眼,她脸色红润,精神很好,总算是放下一半心来。我注意到桐英房里是由公公贴身侍侯的,又想到端端曾经说过桐英也是抱着一夫一妻的想法的,对桐英就更满意了。 回到男爵府,桐英被拉到厅里了,我把宝宝带回槐院,详细的问宝宝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虽然宝宝支支吾吾的,但看得出来桐英是很疼她的,然后我就问起了贝子府的财政状况。桐英刚开府,怕是钱不多,还要宝宝的陪嫁够多,也不怕宝宝受苦,只是将来还有那么长日子,总要好好打算打算的。宝宝说老康赏了桐英很多财物,还有两个庄子,简亲王府还分了一个酒楼和两个铺子。我听到这儿总算是放心了,这些财产算是不动产,是固定财源,再加上宝宝的理财手段,以后就很富贵了。 我还想问点其他的什么,亲戚们就来了,只有另外找时间再问了。这次宝宝回门,大部分亲戚都来了,连芳宁都大着肚子回来了,据说芳宁怀的可能是双胞胎,我不禁想到宝宝怀孕会是个什么情形呢?我看到女眷们都在取笑宝宝,她脸已经红的不行了,还是不忍心,打了圆场。 好不容易那些亲戚散了,我拉着宝宝详细问那个桐英大嫂的事情,我原来以为她只是不忿桐英没娶她表妹,顶多看不惯宝宝,但也不敢为难的,看样子好象不是这么简单啊。在大婚那天晚上瓜皮氏就想找宝宝的茬,不过都被宝宝轻易的化解了,可恶的是第二天会亲的时候当众踩宝宝,还公然表示对宝宝的不满,靠,老康指的婚你敢不满,说你瓜你还真瓜了,送人新婚礼物居然送镜子,宝宝长得可比你好看,当心我扎个草人也诅咒你!! 我气不过,宝宝倒是不在意这些,她觉得这个瓜皮氏太白了还是容易对付的,倒是简亲王的几个福晋和桐英大哥那个妾比较看不透不好对付。唉,只要宝宝不心软,我想也没人欺负得了她,再说现在她和桐英单过,不用天天和那一大家子打交道就好。 接着我和宝宝聊了聊张保打算在保定求连任的事,然后我就问起宝宝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宝宝啊。宝宝的脸一下就红了,看宝宝脸红好好笑,然后我贴在宝宝耳边,问起他们小两口ml的频率,再告诉宝宝什么时段什么姿势容易受孕……然后我看到宝宝脸越来越红,连耳朵脖子都红了,我在想要不要说点更过分的看宝宝脸能红成什么程度。可惜我的小坏心没能实现,因为真珍进来说要摆圆饭了^_^ 宴席上大家都和乐融融的,端端和桐英本就是发小,桐英以前常来我们家跟大家都熟,所以说说笑笑的好不惬意。只是宝宝走了后,我听汤圆说起贝子府的那两个嬷嬷对二嫫不太客气,我有些怒,二嫫是我的人,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所以我对贝子府里的下人留心起来,现在宝宝在蜜月期间,怕是没注意到这些事,我帮她先整理好情报也是好的。 宝宝回了贝子府,我只有逢9的日子派人给她送些东西,顺便打听宝宝的现状和贝子府的情况。宝宝过得很好,据素馨冬青说经常看到宝宝和桐英大白天亲热呢,咦,宝宝什么时候变那么开放了啊,详细问了才知道原来不过是亲亲脸蛋儿什么的,切,这算什么啊,已经是保守的了! 至于下人那边,贝子府总管内务的是内务府派来的公公,我先前已经知道桐英是让公公来贴身侍侯的,这我很满意,至少可以绝了贝子府一些丫头的心思。那两个嬷嬷也是内务府派来的,不过好象桐英没打算让她们管事的样子,所以才在回门时给二嫫排头吃吧。本来内院还有四个丫头,让宝宝给安排负责针线去了,看来宝宝是听了我的话防范于未然了。外院的事情素馨她们就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外务总管是个很精明的人,几个庄头好象也是有些滑溜的,不过我相信宝宝能处理好的,外院的事我不用操心,内院那两个嬷嬷的事让素馨给宝宝提醒一下就行了。 没过几天,我就要回保定了,现在真珍已经能独当一面,家务都交给她就行了,我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张保打算再做个两任就告老致仕了,那时也正好躲开夺嫡的风波,虽然我们家跟四四关系很好,不过离四四当皇帝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是,之前还是低调点好,低调是王道啊!再过两个月,张保任满就可以回京了,他已经向吏部递了求连任的折子,没意外的话以后还会继续留在保定,只是这期间可以回京跟家里人聚聚。 我收到真珍的来信,说是宝宝过几天就会回男爵府住对月了,我本想等张保任满一起回京的,想到宝宝,还是提前回去了。刚回到男爵府,那拉氏就派人来说请我去竹院叙话,我纳闷了,这那拉氏又想整什么妖蛾子啊?那拉氏见了我,东拉西扯了一堆闲话,看她那放低了姿态的样子貌似又想求我什么事?哼,做梦吧!说着说着,就说到宝宝身上了,又顺着说到桐英,然后问我有没有听到传言说桐英可能被晋封为贝勒? 我这下是听明白了,大房果然在打我们主意呢,以前是算计着我们三房跟四四的关系,现在又算计着跟简亲王府的关系。我很是看不惯那拉氏这副嘴脸,有好处的时候就巴着套近乎,我淡淡地道:“大嫂子是打哪儿听来这些消息的啊,我还从没听到过,怕是谣传吧,再说这上头的事,我们还是不要随意猜测的好。”那拉氏脸色白了白,我借口说还有事要交代真珍就起身走了。 宝宝回了贝子府,我只有逢九的日子派人给她送些东西,顺便打听宝宝的现状和贝子府的情况。宝宝过得很好,据素馨冬青说经常看到宝宝和桐英大白天亲热呢,咦,宝宝什么时候变那么开放了啊,详细问了才知道原来不过是亲亲脸蛋儿什么的,切,这算什么啊,已经是保守的了! 好不容易那些亲戚散了,我拉着宝宝详细问那个桐英大嫂的事情,我原来以为她只是不忿桐英没娶她表妹,顶多看不惯宝宝,但也不敢为难的,看样子好象不是这么简单啊。在大婚那天晚上瓜皮氏就想找宝宝的茬,不过都被宝宝轻易的化解了,可恶的是第二天会亲的时候当众踩宝宝,还公然表示对宝宝的不满,靠,老康指的婚你敢不满,说你瓜你还真瓜了,送人新婚礼物居然送镜子,宝宝长得可比你好看,当心我扎个草人也诅咒你!! 我气不过,宝宝倒是不在意这些,她觉得这个瓜皮氏太白了还是容易对付的,倒是简亲王的几个福晋和桐英大哥那个妾比较看不透不好对付。唉,只要宝宝不心软,我想也没人欺负得了她,再说现在她和桐英单过,不用天天和那一大家子打交道就好。 接着我和宝宝聊了聊张保打算在保定求连任的事,然后我就问起宝宝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宝宝啊。宝宝的脸一下就红了,看宝宝脸红好好笑,然后我贴在宝宝耳边,问起他们小两口ml的频率,再告诉宝宝什么时段什么姿势容易受孕……然后我看到宝宝脸越来越红,连耳朵脖子都红了,我在想要不要说点更过分的看宝宝脸能红成什么程度。可惜我的小坏心没能实现,因为真珍进来说要摆圆饭了^_^ 宴席上大家都和乐融融的,端端和桐英本就是发小,桐英以前常来我们家跟大家都熟,所以说说笑笑的好不惬意。只是宝宝走了后,我听汤圆说起贝子府的那两个嬷嬷对二嫫不太客气,我有些怒,二嫫是我的人,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所以我对贝子府里的下人留心起来,现在宝宝在蜜月期间,怕是没注意到这些事,我帮她先整理好情报也是好的。 宝宝回了贝子府,我只有逢九的日子派人给她送些东西,顺便打听宝宝的现状和贝子府的情况。宝宝过得很好,据素馨冬青说经常看到宝宝和桐英大白天亲热呢,咦,宝宝什么时候变那么开放了啊,详细问了才知道原来不过是亲亲脸蛋儿什么的,切,这算什么啊,已经是保守的了! 至于下人那边,贝子府总管内务的是内务府派来的公公,我先前已经知道桐英是让公公来贴身侍侯的,这我很满意,至少可以绝了贝子府一些丫头的心思。那两个嬷嬷也是内务府派来的,不过好象桐英没打算让她们管事的样子,所以才在回门时给二嫫排头吃吧。本来内院还有四个丫头,让宝宝给安排负责针线去了,看来宝宝是听了我的话防范于未然了。外院的事情素馨她们就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外务总管是个很精明的人,几个庄头好象也是有些滑溜的,不过我相信宝宝能处理好的,外院的事我不用操心,内院那两个嬷嬷的事让素馨给宝宝提醒一下就行了。 没过几天,我就要回保定了,现在真珍已经能独当一面,家务都交给她就行了,我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张保打算再做个两任就告老致仕了,那时也正好躲开夺嫡的风波,虽然我们家跟四四关系很好,不过离四四当皇帝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是,之前还是低调点好,低调是王道啊!再过两个月,张保任满就可以回京了,他已经向吏部递了求连任的折子,没意外的话以后还会继续留在保定,只是这期间可以回京跟家里人聚聚。 我收到真珍的来信,说是宝宝过几天就会回男爵府住对月了,我本想等张保任满一起回京的,想到宝宝,还是提前回去了。刚回到男爵府,那拉氏就派人来说请我去竹院叙话,我纳闷了,这那拉氏又想整什么妖蛾子啊?那拉氏见了我,东拉西扯了一堆闲话,看她那放低了姿态的样子貌似又想求我什么事?哼,做梦吧!说着说着,就说到宝宝身上了,又顺着说到桐英,然后问我有没有听到传言说桐英可能被晋封为贝勒? 我这下是听明白了,大房果然在打我们主意呢,以前是算计着我们三房跟四四的关系,现在又算计着跟简亲王府的关系。我很是看不惯那拉氏这副嘴脸,有好处的时候就巴着套近乎,我淡淡地道:“大嫂子是打哪儿听来这些消息的啊,我还从没听到过,怕是谣传吧,再说这上头的事,我们还是不要随意猜测的好。”那拉氏脸色白了白,我借口说还有事要交代真珍就起身走了。 宝宝婚礼的日期订在九月二十,前一天就要送嫁妆了,我给宝宝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其实本来应该有更多的,只是当初媛宁的嫁妆也是一百二十抬,不好越过她去,所以我只有把每一抬嫁妆的分量弄得超足。四十多盒的首饰装成三十六盒,脂粉梳洗用品挤着装,家具套着装,字画卷起来盒装,总之这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是大大物超所值的。嫁妆送到贝子府的时候,很是让简亲王府的人刮目相看了一把。 宝宝婚礼的日期订在九月二十,前一天就要送嫁妆了,我给宝宝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其实本来应该有更多的,只是当初媛宁的嫁妆也是一百二十抬,不好越过她去,所以我只有把每一抬嫁妆的分量弄得超足。四十多盒的首饰装成三十六盒,脂粉梳洗用品挤着装,家具套着装,字画卷起来盒装,总之这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是大大物超所值的。嫁妆送到贝子府的时候,很是让简亲王府的人刮目相看了一把。 真珍现在管家已是越来越有经验了,我现在正与她商量宝宝回来住处的安排,宝宝当然是住在槐院她出嫁前住的房间里,只桐英该怎么安排比较好呢,因为按规矩住对月期间新郎不能与新娘同房,所以要另外安排住处。槐院比较小,而且小刘氏母子现在也在男爵府住着,端端以前的房间给小宝住了,端端的梅院也不适合桐英住。那拉氏为了巴结桐英还提出过把正院让给桐英住,被我连忙给推了,最后我想还是让桐英住端端以前的房间比较好,在宝宝隔壁,他们两个还是新婚住得近比较好一点,小宝就搬去贤宝贝房间好了,贤宝贝就安排到我住的正房的东暖阁,好久没有和贤宝贝一起住了,又可以好好的“照顾”他了,嘿嘿。 我和真珍正吩咐下人们给两个孩子搬房间的时候,端端下班回来了,听了这个事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额娘,槐院着实挤了点,我以前的屋子也不大,怕是桐英住不惯吧。”这个我也知道:“那也没办法,不然让桐英住哪儿啊,再说淑儿住在旁边,想必桐英也不在意住小屋子吧。”端端眼睛转了转,笑嘻嘻的走到我身边:“可以让桐英住在菊院啊,四叔一家去了四川,那院子一直都空着,而且那里以前四婶打理的干净清爽,又暖和,地方又大,桐英会住得舒服的”虽然端端说的很是有道理,可我看他笑的那样子就觉得怪怪的,他在打什么主意啊?最后我还是告诉了那拉氏让桐英住在菊院。 真珍现在管家已是越来越有经验了,我现在正与她商量宝宝回来住处的安排,宝宝当然是住在槐院她出嫁前住的房间里,只桐英该怎么安排比较好呢,因为按规矩住对月期间新郎不能与新娘同房,所以要另外安排住处。槐院比较小,而且小刘氏母子现在也在男爵府住着,端端以前的房间给小宝住了,端端的梅院也不适合桐英住。那拉氏为了巴结桐英还提出过把正院让给桐英住,被我连忙给推了,最后我想还是让桐英住端端以前的房间比较好,在宝宝隔壁,他们两个还是新婚住得近比较好一点,小宝就搬去贤宝贝房间好了,贤宝贝就安排到我住的正房的东暖阁,好久没有和贤宝贝一起住了,又可以好好的“照顾”他了,嘿嘿。 我和真珍正吩咐下人们给两个孩子搬房间的时候,端端下班回来了,听了这个事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额娘,槐院着实挤了点,我以前的屋子也不大,怕是桐英住不惯吧。”这个我也知道:“那也没办法,不然让桐英住哪儿啊,再说淑儿住在旁边,想必桐英也不在意住小屋子吧。”端端眼睛转了转,笑嘻嘻的走到我身边:“可以让桐英住在菊院啊,四叔一家去了四川,那院子一直都空着,而且那里以前四婶打理的干净清爽,又暖和,地方又大,桐英会住得舒服的”虽然端端说的很是有道理,可我看他笑的那样子就觉得怪怪的,他在打什么主意啊?最后我还是告诉了那拉氏让桐英住在菊院。 我回来没几天,宝宝和桐英就带着一车行李和几个仆役回男爵住对月了,我们三房自然是最开心的,在槐院等着宝宝和桐英进来。一会儿,小两口满脸笑容的进了正房,端端正正地给我行了礼,我好久没看到宝宝了,拉着她的手说了两句话,瞄到桐英脸色有些不好,好象有心事的样子,我转头让宝宝先带桐英去菊院安置了,休息一会再过来陪我说话,宝宝应了声是就和桐英去了。 后来宝宝来跟我说他们进府的时候大伯晋保带着庆宁顺宁到大门口迎接,说了听到传闻桐英会升贝勒,桐英为这些传闻有些不舒服。我以为他们是怕大房又要巴上来占什么好处,告诉宝宝不用担心大房那边,那拉氏问过我这事我都给敷衍过了,反正没旨意下来传言都信不得。宝宝点头笑了笑,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桐英主要还是是觉得住菊院离得远了有些郁闷。我掩着嘴巴笑了好几声,原来端端是故意算计桐英的啊,是因为宝贝妹妹被抢了所以吃醋呢,想不到端端居然是个妹控啊!我悄悄告诉宝宝这样安排是端端的建议,宝宝听了也一直低头笑。 这以后的日子过的很开心,桐英每天一大早就过来陪宝宝梳头吃早饭,每天的请安更是不落下,而且还加倍的讨好我们。桐英现在的样子很像现代小男生在女朋友家长面前挣表现的样子啊,桐英最后还是从贤宝贝和小宝的口中知道了端端算计他的事,不过他也拿端端没办法啊,只有更加卖命的讨好我们,我也乐得和真珍宝宝在一边看戏。 因为桐英表现得好的关系,全府上下都很羡慕宝宝,我也经常不自觉的弯着嘴角,理理头发,现在我看桐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孙子胖胖,胖胖已经满一岁了,长得很壮实,真珍特别宠他,到是端端和二嫫教育孩子很有分寸,我也知道小孩子溺爱不得,胖胖在我面前到是很乖的。几个瑞字辈的孩子特别喜欢和桐英一起玩,连贤宝贝都会来争宠,我呆在府里过着和谐日子,基本上不出门,直到传来芳宁生了双胞胎的消息,我才带着宝宝和真珍跟大房的日子去舒穆禄家参与洗三礼。 洗三规矩挺多,到添盆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原来宝宝的身份已经在在场的人中身份最高的了,不过宝宝还是谦虚的不敢越过长辈去。就在洗三快要完成的时候,来了个不速之客,看那拉氏激动的样子,我知道肯定是婉宁来了。 看样子舒穆禄家是没有邀请婉宁的,是那拉氏自做主张,喜塔腊家的老封君和喜塔腊太太都皱了皱眉,等婉宁把送的礼拿出来时,更是连舒穆禄太太都皱起了眉,本来用金玉来铸佛像就不合适,更何况给刚出生的小娃娃送重礼那可以折福的啊,我看婉宁是只顾着显摆了。更过分的是那拉氏还想让婉宁坐喜塔腊家的老封君的位置,她也太把婉宁当盘菜了吧,婉宁现在的身份,顶多算得上个妾,还是个没名份的妾,这谁挨着谁倒霉的,那拉氏还当婉宁是个宝,真是脑子进水了!! 婉宁想要抱芳宁的孩子,我怕小孩子沾了婉宁的晦气,把收生姥姥拦了下来,说要尽快完成洗三礼。这收生姥姥也是个没眼色的,看婉宁送的礼贵重就想讨好处,也不看看主家的态度,还是鲁大家的会做事,先一步动作把洗三礼完成了。那拉氏对于我拦着不让婉宁抱孩子是事有些不满,她是想让婉宁沾沾孩子的福气,哼,明知道自己女儿没福气还想祸害别人的孩子吗?我一眼把那拉氏瞪了回去! 我回来没几天,宝宝和桐英就带着一车行李和几个仆役回男爵住对月了,我们三房自然是最开心的,在槐院等着宝宝和桐英进来。一会儿,小两口满脸笑容的进了正房,端端正正地给我行了礼,我好久没看到宝宝了,拉着她的手说了两句话,瞄到桐英脸色有些不好,好象有心事的样子,我转头让宝宝先带桐英去菊院安置了,休息一会再过来陪我说话,宝宝应了声是就和桐英去了。 后来宝宝来跟我说他们进府的时候大伯晋保带着庆宁顺宁到大门口迎接,说了听到传闻桐英会升贝勒,桐英为这些传闻有些不舒服。我以为他们是怕大房又要巴上来占什么好处,告诉宝宝不用担心大房那边,那拉氏问过我这事我都给敷衍过了,反正没旨意下来传言都信不得。宝宝点头笑了笑,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桐英主要还是是觉得住菊院离得远了有些郁闷。我掩着嘴巴笑了好几声,原来端端是故意算计桐英的啊,是因为宝贝妹妹被抢了所以吃醋呢,想不到端端居然是个妹控啊!我悄悄告诉宝宝这样安排是端端的建议,宝宝听了也一直低头笑。 这以后的日子过的很开心,桐英每天一大早就过来陪宝宝梳头吃早饭,每天的请安更是不落下,而且还加倍的讨好我们。桐英现在的样子很像现代小男生在女朋友家长面前挣表现的样子啊,桐英最后还是从贤宝贝和小宝的口中知道了端端算计他的事,不过他也拿端端没办法啊,只有更加卖命的讨好我们,我也乐得和真珍宝宝在一边看戏。 因为桐英表现得好的关系,全府上下都很羡慕宝宝,我也经常不自觉的弯着嘴角,理理头发,现在我看桐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孙子胖胖,胖胖已经满一岁了,长得很壮实,真珍特别宠他,到是端端和二嫫教育孩子很有分寸,我也知道小孩子溺爱不得,胖胖在我面前到是很乖的。几个瑞字辈的孩子特别喜欢和桐英一起玩,连贤宝贝都会来争宠,我呆在府里过着hexie日子,基本上不出门,直到传来芳宁生了双胞胎的消息,我才带着宝宝和真珍跟大房的日子去舒穆禄家参与洗三礼。 因为桐英表现得好的关系,全府上下都很羡慕宝宝,我也经常不自觉的弯着嘴角,理理头发,现在我看桐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孙子胖胖,胖胖已经满一岁了,长得很壮实,真珍特别宠他,到是端端和二嫫教育孩子很有分寸,我也知道小孩子溺爱不得,胖胖在我面前到是很乖的。几个瑞字辈的孩子特别喜欢和桐英一起玩,连贤宝贝都会来争宠,我呆在府里过着hexie日子,基本上不出门,直到传来芳宁生了双胞胎的消息,我才带着宝宝和真珍跟大房的日子去舒穆禄家参与洗三礼。 洗三规矩挺多,到添盆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原来宝宝的身份已经在在场的人中身份最高的了,不过宝宝还是谦虚的不敢越过长辈去。就在洗三快要完成的时候,来了个不速之客,看那拉氏激动的样子,我知道肯定是婉宁来了。 看样子舒穆禄家是没有邀请婉宁的,是那拉氏自做主张,喜塔腊家的老封君和喜塔腊太太都皱了皱眉,等婉宁把送的礼拿出来时,更是连舒穆禄太太都皱起了眉,本来用金玉来铸佛像就不合适,更何况给刚出生的小娃娃送重礼那可以折福的啊,我看婉宁是只顾着显摆了。更过分的是那拉氏还想让婉宁坐喜塔腊家的老封君的位置,她也太把婉宁当盘菜了吧,婉宁现在的身份,顶多算得上个妾,还是个没名份的妾,这谁挨着谁倒霉的,那拉氏还当婉宁是个宝,真是脑子进水了!! 婉宁想要抱芳宁的孩子,我怕小孩子沾了婉宁的晦气,把收生姥姥拦了下来,说要尽快完成洗三礼。这收生姥姥也是个没眼色的,看婉宁送的礼贵重就想讨好处,也不看看主家的态度,还是鲁大家的会做事,先一步动作把洗三礼完成了。那拉氏对于我拦着不让婉宁抱孩子是事有些不满,她是想让婉宁沾沾孩子的福气,哼,明知道自己女儿没福气还想祸害别人的孩子吗?我一眼把那拉氏瞪了回去! 洗三礼结束后,自然是女人们八卦聊天的时间了,我在一边听到婉宁在和宝宝在谈论两个baby的问题,我觉得婉宁很白痴,不知道有异卵双胞胎这回事吗?长得不像有什么好奇怪的,又听到她提到四四的儿子,我突然有个想法,她送的那个金佛,该不会原本是打算送给四四孩子的吧,被四福晋推了才拿来送芳宁?我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婉宁以前从来不会对姐妹那么大方的,如果只是为了显摆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婉宁没说到两句话就得罪了舒穆禄太太,因为她提出了母乳喂养的事,本来她是很有道理的,可惜太不会说话了,马上就冷了场,还是宝宝见机快圆了回来。我暗自摇摇头,婉宁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她可以凭借穿越的优势在同龄人中大出风头,等大家都长大了成熟了,她还一点进步都没有,一直吃老本,到现在是除了那张脸再找不出优点了,完全成了个花瓶。跟婉宁一比,宝宝的优秀就很明显了,呵呵,还是我人品好,是宝宝穿来我们家。 我和喜塔腊太太聊起别的话题,心里却还在琢磨婉宁的事儿,倒不是婉宁有多大魅力,我主要是想推断出她在四四府的境况。婉宁身上的衣服料子是不错,不过是男爵府送过去的,头饰上最打眼的那颗东珠也是陪嫁,最奇的事是婉宁送的那对金佛是用陪嫁的首饰融了重新打的。看来婉宁过得很不好啊,居然连陪嫁都开始动用起来,没过一会,我瞥见跟婉宁来的嬷嬷催她回去了,我一下子明白,这么多人跟着婉宁怕不是因为她有多受宠,怕是四四府派人看住她来的吧。 婉宁走了后,很多女眷都在探听她的身份,大房的人支支吾吾的只能说是皇子侧室,别人误会是侧福晋她们也不好意思纠正。我乐得在旁边看笑话,直到又把两个baby抱出来,我下意识的看了宝宝一眼,宝宝会意过来,脸又红了。 回府的马车上,我把我的发现给宝宝和真珍分享了一下,她们对于芳宁得了重礼很高兴呢,也不管意头好不好了,我哑然失笑,这两个丫头啊,越来越会精打细算了啊。 刚回到家坐了没一会儿,就听到絮絮那边派人来了,说是絮絮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但因为过度劳累胎儿不稳。本来我打算派个月嫂过去的,不过康亲王府拒绝了,只是想找宝宝讨些救急的药材,我先把自己收藏的药材拿出来给了那人带回去,等宝宝那边把药材拿来了再送去。后来大家说起絮絮的胎,免不了又有人打趣宝宝了,我却有暗暗叹了口气,絮絮的女儿出生还不到一年,又怀上了,她年纪也不大,连续生产只怕对身体也不好吧。别人家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抄了几个产后补身的方子派人给絮絮送去。 过了两三天,张保回来了,这次他已经确认了会在保定连任,全家高兴之余,宝宝提议要一家人庆祝一番,一是给张保接风庆祝,二是端端和桐英的生日也在这几天,就一起庆祝一下了。 十二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代在槐院搞了个小派对,几个小的都有节目献上不说,连胖胖也背了一首童谣出来。派对的最后结果就是,张保,端端和桐英都喝得大醉,事后张保觉得还不尽兴,说要过几日再喝。我黑线,张保已经好久没有和家里人这样闹过了。 时间过得很快,宝宝住对月的日子满了,张保又拉着端端桐英喝了一次酒,害得第二天桐英头一直疼着和宝宝回了贝子府。住完对月,婚礼算是全部完成了,以后宝宝可以经常回来,我也可以去看她,听宝宝说还给我专门留了个院子等我过去玩的时候住呢,我又打趣宝宝等她怀孕的时候一定去照顾她的,呵呵。 之前传言桐英要封贝勒的消息最终证实只是谣传而已,旨意下到简亲王府是册封桐英的大哥雅尔阿江为世子,桐英仍是贝子衔,我觉得桐英不升贝勒也好,升得越高,越容易惹祸事,跟宝宝一向低调的作风不符。 佟氏番外 (七) by 不了然520 不知不觉,新年又到了,这是宝宝出嫁后的第一个年,她是不能回家过年了。我只是照例带着真珍送礼收礼,虽然男爵府的几个姑娘出嫁的出嫁,在外的在外,不过瑞字辈的孩子多了,这个年也过得很是热闹。初三那天,宝宝和桐英回男爵府拜年了,看宝宝回到家就松一口气的样子,想必这个年她是过得很忙碌了。我笑了笑,宝宝现在独自当家,知道辛苦了吧。 宝宝回来只在家呆了一天,下午我拉着宝宝的手聊天聊了几个小时,先是问起她的经济状况,这次宝宝送给我们的年礼是极实用的,肯定也花了不少钱,光是给我的那些名贵药材就价值不菲了。桐英刚开府,家底不会很厚的,我担心的问宝宝钱是不是够,悄悄塞给她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宝宝没收,说是贝子府的庄子和店铺今年的进项都不错,再说过年老康还发了红包,钱够用了。 接着我跟宝宝传授了一些持家主要是送礼的经验之谈,宝宝都记下了,说是以后就知道怎么做是最合算的了。然后宝宝说讲了在宫里的见闻,说起媛宁魏莞的身孕我又开始取笑宝宝什么时候大个肚子回来给我看看啊,宝宝不依的跟我撒娇,我算了算,宝宝在几个姑娘里算是嫁的最好的了,不是说老公有多显贵,而是有爱情作为婚姻的基础,分府单过又不用怎么受婆家的气,看来宝宝才是主角啊,主角模式明显是开在宝宝身上,而不是那个霉婉宁啊。 宝宝回来还发生了个小插曲,着了贤宝贝的算计,贤宝贝伙着小宝教明瑞讨要过年红包,现在明瑞正是可爱得不行的时候,说话奶声奶气的,谁见了都爱。贤宝贝看着这情形就想到了这个主意,从过年开始他们就满府的转悠,见到哪个长辈或者来拜年的亲戚,就把明瑞抱出来让他说“过年好,要红包”,就这样,三个小家伙得了不少的红包。看到宝宝被他们三个呛住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转过头去,拿帕子遮住脸死命的笑,真是笑抽了。 吃过晚饭后,宝宝跟桐英就回去了。宝宝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我也要忙着府里的事情,张保的任命书已经下来了,最迟正月底就要去保定,这次我跟去就不会常回京了,家里的时候就要全部交给真珍。所以这段时间我抓紧时间给真珍做培训,真珍在管理日常家务上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在对于人际交往,应对这方面还有点欠缺,正好趁着过年时候让真珍好好的观摩一下。 正月的时候,我听到消息,絮絮的公公康亲王去世了,宝宝去康亲王府里照顾了一下生病的女眷,回来时候跟我和张保提起了从前的“奉天之花”肃云珠。我早就可以预料到肃云珠的性子在高门大院里过的肯定不会如意的,又是侧室,从娜丹珠身上就可以看出世子的嫡福晋是个什么德行,只怕肃云珠还有苦头要吃呢。 我知道宝宝为了肃云珠的事心里不好受,毕竟是小时候认识的好朋友,我劝着她:“你也算是尽了心了,别在多想了吧,她到底跟你不是一家,上头又有婆婆与正室,你虽说是好心,也做不了什么,别反而连累了你表姐。”看她还是有些闷闷的,我拉她进了房间,给她说起别的事。 我旁观宝宝跟桐英相处,很有些现代男女朋友相处的样子的,宝宝有些要强,桐英一般都会哄着宝宝,这在现代到是很没什么,不过在古代的话就不合适了。所以我劝宝宝在桐英面前不要太拿大了,要把握好一个度。我本以为宝宝会不愿意这么做小伏低的,没想到她早有了觉悟,明白不能只靠着丈夫的宠爱,我听了有些意外,宝宝是受了什么刺激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能这样想我就安心了。 我和张保到了保定,张保开始忙工作了,我却闲了下来,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用太操心,张保的仕途也已经打算好了,只要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就行了。一下子空下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所以下午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偷练瑜伽,其实是最近发福的有些厉害,虽然几十岁人了,但女人不管多少岁都是爱美的。只是好多动作想不起来了,也做不到了,不过动一动还是好的。 这天,我出了一身汗,刚刚洗了澡躺在床上休息,素云进来说是京里来信了。 信是真珍写来的,她先是说了一下家务琐事。现在真珍总领槐院和梅院的事务,小刘氏虽然在男爵府住着,但基本上不管事的,即使有二嫫帮衬着,但大部分事情还是要真珍过问的。就像三房新收了几房家人,有一房不是很老实,爱嚼舌根,总是把三房的一些消息散播到府里,而且还爱偷懒贪小便宜,真珍与二嫫商量后,把这两口子打发到顺丰去做杂务,然后给全生打好招呼让他仔细看着这两人,没几天,那两口子就被发现偷了店里的油被狠狠地打了一顿赶出府了。 我满意的点点头,现在真珍在管理下人方面是做得很有经验了,只是对于她陪嫁的那几个丫头总是偏着些,6如比较老实,就是不够伶俐,9儿有些想揽权,但也是为了真珍着想,这到没什么,就是七喜、八福一直不省事,虽然绝了被端端收(baidu)房的念头,但做事不认真,总想着要踩着其他的丫头,只是真珍总是心怜她们离了家不想重罚她们。 房山那边有长贵和全生管理着,一直很稳定,“恒福”的业绩增长居然是最快的,马小三为人老实,做事特别实在,所以通州一带的大粮行都爱与“恒福”合作,现在准备再加建两间仓库,当初以那么便宜的价格就把店买下来真是赚大发了。我心里预算着今年的财政状况,最近几年家里都不会有很大项的支出了,收入却在增长,我们的家底是越来越殷实了啊。我笑眯了眼,当初张保放外任到广州真是太明智的选择了,我们家的原始积累就是在广州任上开始的,也是在广州试着做生意找外快,现在却成了我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等张保退休了说不定还可以再开发点产业呢。 开心的事汇报完了,接下来就是不那么开心的事了。素云看我脸色有点变了,忙端了杯热茶给我,我抿了口茶,长出了一口气,又继续看着信。不愉快的事当然跟大房脱不了关系,那拉氏现在不当家了,男爵府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是因为府里的女眷里就那拉氏辈分最长,所以老是想借着长辈的身份委托真珍做些不合适的事。那些事当然是跟婉宁有关的,不过我事前跟真珍打好招呼了,跟婉宁有关的事一点都不要管,能避则避,不能避就装傻充愣。 我教了真珍一个法子,如果那拉氏有什么要求就说要和端端商量,一商量就拖得没下文,如果那拉氏找到端端,再让端端以内院的事都有二嫫打理为由推过去,二嫫又可以说这些事还是要真珍做主,推皮球的方法现代好多部门不都这么用吗,面子上都能说得过去,实际上就是不做。果然,那拉氏好几次想让真珍帮忙给婉宁送东西都被真珍推脱了,谁知道那些东西里有什么,而且更过分的一次是那拉氏准备送药材给婉宁时居然暗示让三房添点药材送过去。我看到这里简直哭笑不得,这那拉氏简直没得救了。 不过那拉氏还是想办法把东西送到了婉宁手里,因为她找到了宝宝。我知道宝宝又是看在同穿越的姐妹份上,总是忍不下心不管婉宁,即使她跟婉宁已经有了很深的隔阂,那次芳宁孩子洗三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宝宝看婉宁有些无聊还主动跟婉宁搭话,结果婉宁爱理不理的,宝宝才被气到不再跟她说话。这过了没多久,宝宝消气了又心软了,我只能相信宝宝会注意分寸,至少会检查了那些东西后再送去吧。叹了口气,真珍说到那拉氏听了宝宝的建议以婉宁的名义在外做善事,捐了不少钱给京里常做善事的各大佛事,如果婉宁翻了身,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不光是那拉氏让真珍觉得烦,小宝在府里还受了气,大房的安宁因为嫉妒小宝在学业上表现出色,经常挤兑他,对他大嚷大叫的,贤宝贝每次都为小宝打抱不平,不过都被小宝拦住了。我知道小宝总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一向是逆来顺受的,我有些心疼,这些年来,我也是把小宝当自己孩子的,只是他一向懂事,不用怎么操心,我们三房的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他的,不过府里的人一向踩低就高,安宁都明里欺负到小宝头上了,看来回府后我得做点什么了。真珍为这事觉得很内疚,觉得自己太疏忽了,回信给她的时候我安慰了真珍两句,也提点了她一下,唉,真珍是一下子要管那么多事,也是难为她了。 我知道真珍现在当三房的家也当得辛苦,既要照顾端端,又要照顾胖胖,本来事情就不少了,还不得不协调三房跟男爵府的的关系。男爵府的下人们是个什么德行我太清楚不过了,我在的时候那些人是战战兢兢的,宝宝也是能镇得住的,现在我们都不在,真珍就有些吃力了,再加上李氏当家经验也不是很足,那些下人就更是蠢蠢欲动了。我在回信里告诉真珍,处理那些下人不要有顾忌,万事有我罩着,有什么烦恼的地方去找宝宝出主意,另外我还写信给端端让他多安慰真珍,给她打气。 看完信,我又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不能完全甩手啊。 这几天张保回来的都晚,每年春耕时都这样,我也习惯了,只是有些担心张保的身体。刚回到保定不久张保就病了一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算是过年病吧,过年的时候生活有些不规律,张保毕竟年纪不小了,经不起折腾了。在家里养病那几日,我都是做的很清淡的东西给他吃,还是以素食为主,我特地选了些养胃润肠的蔬菜,做了好几道给张保吃,虽然味道是很好,不过张保是无肉不欢的那种,总是希望我能开放他的肉摄入量的限制,被我坚决的拒绝了,我看着张保做出的那副委屈的样子,忍不住又拿着帕子遮住脸抖了好几下。 我到厨房把温着的白菜猪血粥端进房里,算着时间张保也该回来了。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掀开门帘,果然看到张保风风火火的走进院子。我笑道:“走那么快做什么?后面有人在追你吗?”“我想着夫人的美味粥品呀”张保坐下来擦了擦手就开始喝起粥来。这几天我都会熬点粥等张保回来后喝,什么皮蛋瘦肉粥啊,腊味粥啊,玉米鸡丝粥啊,菌菇鸭胗粥等等,张保饱了口服,也就没觉得工作有多累了。 张保喝完了粥,拉着我的手道:“夫人近来辛苦了,等把万寿的礼备好了就可以歇一段时间了,到时为夫一定好好陪陪夫人”我微微笑了笑,跟张保闲聊起来。 休沐这天,我起了个大早,穿上了轻便的鞋,准备好了连袖斗篷,张保也一身轻便打扮,我们相视一笑,携手走出房间。外头素云已经准备好了,虎子已经套好车,王二家的归整车里的东西。没错,今天我们是打算外出郊游去,张保答应了我要好好陪我几天,所以趁着休沐日带我去白石山游览。 我们坐上马车赶往涞源县,在车上,张保给我讲起白石山的典故。春、秋季的白石山有“一山兼四季”的说法,不同季相的景观出现在同一时间,山脚早已浓荫匝地,山腰则是桃花初绽,而山顶阴坡一带还是白雪皑皑,我一听就特别敢兴趣,赶紧让张保多讲讲,张保得意的捻捻胡须,故意沉吟着,我笑着推了他两下,他才接着讲起来。白石山顶部是洁白晶莹的白色大理石,所以叫做白石山,古人这样记述白石山:“山多白石,连峰纵拔,秀列若屏。”张保摇头晃脑的说着,我看着又是一阵好笑。 一到涞源,我马上就看到了白石山最高的一昨山峰,高出周围群山数百米,恐怕在涞源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她,真是太美了。我们一行人住在山脚的精舍里,这一带常有人来观景的,所以很多人家都专门有一两个小院整理的十分精致的接待来的游客,这是早期的家庭旅馆了吧。 安顿好后,我迫不及待着拉着张保游山去了。白石山高大的山体,奇峰林立,巨壑纵横,断崖峭壁如刀削斧劈,棱角分明,少有曲线,我看得啧啧称奇,这简直是山岳景观中奇与险的代表啊!!看着这100多座高低错落、相对独立的山峰,我真忍不住想大吼一声,前世游黄山时,我也曾对着山谷大吼过,可惜现在不能,只能在心里意淫一下。我突然发现白石山其形其韵酷似黄山,完全是“北方黄山”嘛。 在靠近山顶的部分有大片红桦林,树干深红,挺拔修长,翠盖遮天,如红妆出浴。当云雾萦绕在峰谷之间,山峰时隐时现,似浮岛、似仙山、如梦如幻,张保说这是涞源古十二美景之首“白石晴云”。我和张保走了大半日,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到了精舍,我觉得特别兴奋,晚饭也比平时吃得多。傍晚的时候我和张保携手在精舍周围散步,我心里突然冒出那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句子来,张保停住脚,笑望着我,我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念出来了。我有些不好意思,都一把年纪了啊,张保这时低低的念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紧了紧握着我的手,这时刻真是太幸福了!!!! 第二天,张保又带我白石山西麓的十瀑峡,是一条大峡谷,清澈的泉水从山上的龙虎泉涌出,溪流跌宕,流连为潭,跳跃为瀑,常年流水不息。“双龙瀑”“飞龙潭”“无声瀑”等等名字很美,景色更美。现在真是春暖花开之时,冰瀑逐渐消融,山花与冰瀑交相辉映,呈现一幅美丽的画面。飞瀑流霞,为十瀑峡增添了诗情画意,让我留连忘返……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午饭后我们该往回走了,在车上我仍是滔滔不决的说这两日的感受,偶然看到张保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奇了,问张保怎么了?张保笑了笑,说没什么,一看就是有事,我拉着张保的袖子,扯了又扯,张保见状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慢慢开口说起来…… 今年直隶府府布政司衙门新上任一位参政道耿大人,在朝里有些背景,是索额图党那派的人。这位耿大人一上任就跟张保过不去,张保支持的,他反对,张保反对的,他支持,次数一多,人人都看出来这位耿大人是有意针对张保的。开始时张保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耿大人会那么敌视他,有算是嫉妒也不会表现的那么明显啊,毕竟那耿大人新来的没必要跟张保对着干的。 慢慢的张保觉出点意思来,毕竟张保在奉天,广州都遇到这样的事,所以现在有些闷闷不乐的,这次出来旅游,一是好好陪陪我,二就是想放松一下心情。我知道后偷偷翻了个白眼,大阿哥跟太子再怎么争没也用,最后是四四当了皇帝,这两位落得个圈禁到死的下场,平白牵连了那么多人。只是我还有点奇怪,张保从不结党,而且现在也只是个辅官,那人针对张保有什么用呢,要说拉拢还差不多,毕竟张保虽说爵位官职都不高,但背景却不简单的,一个根红苗正、妻族显赫、姻族更显赫、正途出身、为人纯孝、为官忠勤谨能的官员到哪儿都应该拉拢的对象才是。 对于我的疑问,张保叹了口气:“藩台大人明年就任满了,现下很多同僚都认为我应该补上这个缺,只是我想耿大人也想谋上那布政使的位子,所以才跟我过不去的。”我明白了,想必之前明珠重新复出引起索额图的警惕了,*主要就是依靠衍生权力,结党打击异己,张保是挡了他们的路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看得出张保都不是很精神,也许他是心灰意冷了吧,想起过年前他还为自己的政绩觉得很满意,打算这一任再做出点好成绩来的。以前在奉天是这样,在广州也昨天,现在在直隶还是逃不开。我劝慰张保:“在直隶布政司衙门几年了,政绩显赫,人缘又好,在巡抚大人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在朝中也数得上号,那耿大人一个酸人,能把你怎么样,不过是说些不好听的话罢了,何必为这样的人置气呢。” 张保总算是想开了些,可有这样一个人做同事,总归是不舒服的。这天张保又闷闷不乐的回来,喝了口茶就去书房了,我放下针线,跟到书房,问他怎么了。张保沉默了一会儿,说:“夫人,我想过了,若能升上去,就多做一任,不然等这个任期满了,我就告老怎么样?”“告老,你才四十多岁,怎么就告老?我知道你是怕再起党争,可这样早告老万一有人说你‘心存冤枉’就……”张保笑笑说:“夫人不用担心,我又不是什么风头浪尖的人物,只怕我退下来还有人高兴呢” 看张保的样子是真的有退意了,我想想也是,这一任过了,没几年就要废太子了,那时候党争太厉害,还是退下来安全些。我点头道:“一切听夫君安排,我也想早点回去抱孙子呢,我们回去后再置些田产庄子,夫君又可以大展身手了”张保听了捻着胡子边笑边点头。 跟张保把未来商量好以后,我就开始规划了,地是要多多的买,这可都是不动产啊,而且还可以再开些店做生意。我正为以后做地主婆谋划的时候,广州来了信,温夫人说决定在武丹将军离任后就结束仙客来的生意。初收到这样消息时我先是意外,接着就有些不高兴,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之前温夫人一点消息都没露,生意说收就收,好歹我也是股东之一啊,这温夫人做事怎么这么不周到呢。 其实现在仙客来的分红我并不是很看重,一年也不过一千多两银子的收入,京中我们自己的产业收入更丰厚,这项投资本来就是为了跟武丹家打好关系,做为一个纽带而已,收了我也无所谓。我叹了口气,这就是新兴贵族与世代勋贵的区别了,看温夫人的行事还有真珍在出嫁前一点管家的经验都没有学过就知道了,倒不是我对真珍有意见,只是再一次肯定了家教的重要性啊。 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事,我也不得不赶回京城了,还是要商量出一个应对之法的,另外还有一些事情我也要回京处理一下了。 我满意的点点头,现在真珍在管理下人方面是做得很有经验了,只是对于她陪嫁的那几个丫头总是偏着些,六如比较老实,就是不够伶俐,九儿有些想揽权,但也是为了真珍着想,这到没什么,就是七喜、八福一直不省事,虽然绝了被端端收房的念头,但做事不认真,总想着要踩着其他的丫头,只是真珍总是心怜她们离了家不想重罚她们。我也是拿她没办法,总不能强制真珍把那两个丫头送回去吧,只有嘱咐马三家的注意着她们,如果她们真做了什么危害大的事情,只怕也心软不得了。 我吩咐素云收拾衣物行李,又拿出纸笔算了起来。张保回来以后,看我一直写写划划的就过来问我在干什么,我把广州温夫人的来信给他说了,也说了我的想法,还告诉他我准备明天就赶回京城去。跟张保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我难免语气不善,埋怨了温夫人几句,张保笑笑对我说道:“你又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其实你也没多看重仙客来的生意,又何必这样动气呢?” “我哪有动气,只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罢了,温夫人这样做事本来就不周全。”我知道张保是最不看中广州那边的生意,他最感兴趣的是自家庄子的出产,然后是粮店的生意,“反正当初也是为了打好关系好给儿子争取一个好媳妇,现在媳妇已经娶进门了,这门生意收了也好,我们还可以投资其他的生意。”张保这时说道:“你回去跟孩子们商量时也注意点,别让儿媳妇觉得难做。”我笑了:“这我还不知道吗,我可比你更疼真珍的。” 这事商量好以后,我犹豫着要不要跟张保说说那件事,我张了张嘴,又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到:“前阵子我收到了真珍的来信,她提到过小宝在府里受了些委屈,不知道关于小宝,夫君有什么打算没?”张保奇道:“我们不是一直把小宝当自己孩子一样对待,还有谁敢给他委屈受吗?”我叹了口气:“是大房的安宁,虽说我们一直当小宝是自己儿子一样,你在过年带他出去也说是自己儿子,但毕竟他还是假子的身份,府里那些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这……夫人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张保看着我,我咬了咬牙:“小宝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跟贤宁感情很好,又很护着贤宁,我们不如让他入了他他拉家的祖谱,算做从子吧,只是还要看看刘姨娘的意思。”张保听了沉默地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事先是要看刘姨娘的意思,然后大哥那边也要去商量的。”我点了点头:“那这样吧,这事我们慢慢商量,也不急,我们可以置办一处田产给小宝,让他们母子以后有个倚仗。” 事情都商量好后,第二天我就启程回京了,路过房山时,正好小刘氏回房山小住,我便带她一起回到京城侯爵府。回到府里后,我派人给宝宝送了信,让她也回府一趟,我稍坐了一会儿就去逗胖胖了,对于这个孙子我真是疼到心眼儿里了,比当初端端的和贤宝贝是有过之而不无及,这就是隔代溺爱了吧。 第二天,宝宝来了,我就与小刘氏、真珍、宝宝围坐屋中,商议着仙客来的事情。 真珍又解释了一下结束茶楼生意主要是因为武丹将军要离任,怕没人罩着,只怕会有人盯上那块好位置。这个我明白,仙客来的位置是很好,但凡赚钱的生意总会有人眼红的,我说只是有些突然,而且仙客来近两年生意也越来越不好,收了也没什么。 关于生意不好,真珍倒了说了点,因为茶楼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卞掌柜曾经想过不做茶楼,改做其他获利更丰厚的生意,但武丹将军不许,说怕坏了名声。我没有问那会坏了名声但获利更丰厚的生意是指什么,但也猜得到一些,多半是类似妓院和赌场一类的,好在亲家没同意做这些捞偏门的生意。 宝宝问起了春杏与阿银他们,担心他们今后的生活,宝宝一向这样,念旧情又心肠软,而且现代的人权意识根深蒂固了。我看到真珍有些愧疚跟尴尬,就说道:“茶楼收了把钱收回来也好,其实京中酒楼茶楼也多,咱们让人在京里开一家仙客来那样的,想必生意也不错。”我转头面向宝宝:“你们府里不是就有一家酒楼么?”宝宝犹豫地说着我们自己开茶楼有哪些不现实的地方,我发觉我是想当然了,别的不说,如今家里就没有其他能做生意的人了。 不过对于投资做生意我还是很有兴趣,就又说起可以搭上霍买办,借他家的船做点南北货生意,赚赚差价,当初给宝宝置办嫁妆的时候就明显发现其中的好处了。不过这个提议没有人附和,小刘氏是担心本钱多,宝宝好象有些意动,但她没说什么,却问起了粮行和堆房的生意,然后建议扩大粮行和堆房的规模,暂时不要做风险大的生意,怕真珍太辛苦。我怔了怔,转头去看真珍,真珍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我明白了。 真珍最近是瘦了很多,还有些憔悴,她现在一个人管理家务和家中产业是有些勉强了,毕竟不是从小就受到这方面的训练,只是嫁过来这两年才开始学,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只怕如果事情再多她就管不过来了。算了,现在我们家也不愁银子,就维持现状好了,如果张保提前退休了再考虑其他生意也行。于是我交代真珍只把粮行和堆房的生意保持好就行了,其他生意我们就不管了,有钱就拿去买地,什么年代地都是保值的。 (未完待续) 小剧场与通信 小剧场by荧惑君 婉宁同学刚对着老五怒吼“你要我给你做妾”…… 五五咆哮马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嫁他偏偏就是不愿意嫁我 婉宁端茶远目:那不一样的 五五:做四侧福晋和做五侧福晋到底有什么区别 婉宁:“四”字跟“五”字不一样啊 五五呆滞 婉宁继续喝茶:没文化真可怕 无责任的eg番外片段小剧场(婉宁vs玉敏)byeve303 片段1 婉宁七岁,玉敏……大概也七岁…… 婉宁:我昨天见到四阿哥了,我们还一起逛街去了……(省略五千字的逛街描述) 玉敏:哦…… 婉宁:说老实话,四阿哥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省略一万字的想象与现实的差别描述) 玉敏:是么…… 婉宁:这是我买的xxx,送你你玩 玉敏:谢谢。 婉宁:你对四阿哥怎么看?我说了这么久你怎么没啥反应啊? 玉敏:四阿哥么,我没见过他,怎么看?我应该有什么反映吗? 婉宁:…… 玉敏:(婉宁真是才女啊,那篇《论现实与想象的差别》论述多么详实评价多么中肯意义多么深刻……) 片段2 婉宁八岁,玉敏也八岁!(作者:玉敏你不用这么强调吧……玉敏:难道还让你写大概也八岁么?) 婉宁:(讲某超现实主义大作中)xxx回过神来,汗湿重衣,方才那一刻直如过了一百年那般难熬,他—— 玉敏:不是只有一刻么?(作者:乃不是知道相对论么?玉敏:可婉宁不知道我知道啊。作者:乃!!玉敏:╮(╯_╰)╭偶无聊么) 婉宁:那个……(讲解相对论中)所以—— 玉敏:哦,这是你悟得的么? 婉宁:不是,这是西方一个叫德国的国家里的一个人发现的。 玉敏:德国?也象咱们大清这般大么?那里的人和咱们一样么? 婉宁:不是的……(讲解德国的地理和人口问题中) 玉敏:那……(继续提问有关德国的问题) 婉宁:……(解答中) …… 一个半时辰后…… 《大清朝旅游指南之教你如何玩遍德国》新鲜出炉…… 玉敏送婉宁离开后思索下次该问她什么呢?就意大利吧。嗯,着重让她讲讲艺术三杰,隔了这么久,都快忘光了就当是复习了,呵呵 片断3 玉敏:(作者:此处有删节具体请参考原文)……后来我一直想请你来做客,可是又一直在忙。(婉宁我想念你的即兴发挥了) 婉宁:(作者:此处有删节具体请参考原文)……四阿哥……对你好不好? 玉敏略红了脸:他待我很好……(作者:此处有删节具体请参考原文。另,玉敏乃也会脸红么?玉敏清了清嗓子:燕子坞牌胭脂,采用辽国南苑大王王妃之秘制配方,萃取天然植物精华,独特制作工艺,蕴含补水嫩肤因子,用后可使您的皮肤呈现出自然红晕,是为居家必备旅行必携杀人放火之佳品!!!燕子坞牌胭脂,专为亚洲女性设计。四百年老店,品质保证!作者:……无语中……) 婉宁脸色白了一白……(作者:此处有删节具体请参考原文) 玉敏再次清嗓子:身体不舒服么,有心悸、胸闷的困扰么?为什么不试试黄氏七草琼浆口服液?北宋黄药师精心研制,专治心痛气闷。与九花玉露丸配合使用效果更佳。实为——(作者:停!!!乃被广告大神附体了么?) 片段4 地点:四阿哥府 时间:四阿哥惯常回府的点儿 婉宁精心打扮后在花园中翩翩起舞,四月的和风吹起片片樱花,远远望去,真个是如梦似幻,恍如神仙。 半个时辰后,四福晋在花园一角的凉亭看完了一本书后抬眼看到了跳舞的婉宁姐姐。 玉敏:那不是……? 一旁绣花的宋格格:是。 玉敏:没人去告诉她今儿个四爷在宫里额娘那吃饭会晚点回么? 宋格格:…… 魔教教主by荧惑君 亲爱的西方: 近来可好? 虽然离得近了,可是见面的机会越发少了。 你在小白婉那里过得怎么样? 吃苦受罪是免不了的吧? 忍一忍吧,我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暂时顾不到你,但是实在吃不消的话就告诉我,我们另想办法,一个阿哥而已,不用为这个委屈自己。 你的圣女我照顾得很好,自从嫁过来我可没敢给她受过一点委屈。 ps:看在当初我通宵陪你一起副本的份上今年的解药早点给我吧。 ——小陈陈 ------------------------------------------------------------------ 贱男陈: 你不骚扰我我一切都好。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虽说做的是丫鬟,可是我也没吃啥苦,上班摸鱼谁不会啊。一个小白而已,我连她都搞不定就妄称魔教教主了。 只是以后需要的时候我不希望你再给我提供错误情报了。**当初你明明告诉我五阿哥未来的福晋是三房的那个小妞,差点害死老娘了。还好老娘rp坚挺,这样也能找对人。 乃就静等老娘跟进五阿哥府的消息吧~哦嗬嗬嗬嗬~ 被我看中的男人,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ps:解药看你表现。 又ps:月荷这么穷摇的丫鬟名……真是让我未语泪先流啊。 ——西方失败 ------------------------------------------------------------------ 亲爱的西方: ╭(╯3╰)╮ 听说你被打了?请让我用牧师之吻来抚平你的伤痕吧。 我就知道我们美貌与智慧并重的西方大人是不会跟那个nc丫头一起发疯的。还好你没跟去。 现在怎么样了?需要伤药吗? 我拿极品红药不留痕跟你换今年的解药可以吗?真的不留痕的啊。 ——小陈陈 ------------------------------------------------------------------ 贱男陈: 老娘今次栽了。 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会武功,我没敢用内力,那顿板子我硬扛的啊。 不过我打算闪人了,听说那个小白硬挤兑康师傅把她配给老四了,真是不能理解这些肥猪流们的大脑构造啊汗。 反正老娘不奉陪了,明天就让教里的人赎我出去了,我们另想辙吧,实在不行我就直接去表白了。 ps:敢跟我讨价还价,今年解药推迟两个月。 ——西方失败 ---------------------------------------------------------------- 亲爱的西方: otz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宽恕我吧女王。 是我冷酷我无情我无理取闹您就放过我吧。 您不看在我们网友队友加老乡的份上,也看在您的圣女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您就放过我吧。 ——小陈陈 ---------------------------------------------------------------- 贱男陈: 我表白了。—/////— 而且看来有戏。 今天心情大好,放过你了。 我最近要****里一趟,把积压的工作处理一下,然后再回来追男人。 问问我家圣女小甜甜有啥需要我带的么? 另外我进了五阿哥府后,怎么帮衬我你想出章程了吗? 限你在我回来前写出5000字报告来。 ps:你祈祷吧,我进五阿哥府之日就是你今年解药发放之时。 ——西方失败 ---------------------------------------------------------------- …… 四四、玉敏、婉宁夫妻相性50问 四四,玉敏&婉宁的夫妻相性100问之河蟹的前50byeve303 某人很rp的找出了这个东东,并顶着四四的冷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他们同意接受采访,于是…… 四阿哥:你确定真的用不了多长时间么?爷很忙的。 玉敏:(点头)可以开始了。 婉宁:…… 1、请问您的名字是? 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禛。 玉敏:乌拉那拉玉敏 婉宁:他塔拉婉宁 2、年龄是? 玉敏:你是说1695年还是2008年? 作者:…… 四阿哥:(冷光发射中) 作者:(擦汗中) 婉宁:17岁。 作者:乃确定么? 3、性别是? 四阿哥:男。 玉敏:(微笑)女。 婉宁:女。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四阿哥:(瞪)这是什么问题? 作者:(擦汗)好吧,大家都知道,就不问您了 婉宁:(迷人的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省略同类描述五百字) (黑线,自觉地记录:自恋) 玉敏:挺好的,就是有点护短。 作者:…… 5、对方的性格呢? 四阿哥:(继续瞪) 作者:(狂擦汗)您就随便说说吧。 四阿哥:福晋很好,他塔拉氏,就目前了解,不好。 (这是性格描述么?难道性格描述不应该用具体的诸如开朗内向自恋之类的词么?) 玉敏:四爷对家人蛮温柔的,也很细心体贴,是个很好的人。 婉宁:四四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所以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爱上我的。 (这个。他对乃明明很冷说。而且,这两句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必然的联系么) 6、三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四阿哥:我和福晋正式见面是大婚那天,他塔拉氏小时候就见过了。 玉敏:和四爷正式见面是在大婚时,不过之前也见过他。和婉宁应该是七岁左右在某个朋友家见的。 婉宁:和四四是小时候的玩伴,也就是青梅竹马(陷入回忆中) 作者:(喂喂)……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四阿哥:福晋吗,很秀气端庄的女子,他塔拉氏,应该就是个小丫头。 玉敏:四爷是个很好看很有味道的人。婉宁么,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与四四温柔对望中) 婉宁:(得意地笑,本姑娘就是个美女啊美女)四四么,出乎我的意料是个可爱的有些内向的男孩。玉敏,就是个小孩子。 (乃别高兴了,四阿哥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正眼瞧过乃) 8、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四阿哥:福晋很聪明,也懂分寸,把府里治理得很好,而且真正关心我。他塔拉氏,我说过喜欢她么。 玉敏:他待我很好,而且是我在这里的依靠。婉宁我也要回答吗? 婉宁:(瞪眼)我就是喜欢四四,我一直喜欢四四,我从前世看穿越小说时就喜欢四四…… 玉敏:(微笑地看着作者)下一题谢谢。 (看着婉宁仍在列举,这也行么?) 玉敏:(继续微笑,望了望四阿哥) (觉察到四阿哥的冷光,擦汗,好好,下一题下一题) 9、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四阿哥:福晋挺好的,没什么让我讨厌的地方。他塔拉氏,我能不讨厌她么。 (你果然是个记仇的人) 玉敏:四爷有两个,嗯,现在是三个侧室。婉宁么,本来不怎么讨厌还有些喜欢的,现在这样,你觉得我能不讨厌他么? 四阿哥:(看着玉敏)我有我的难处,她们……是皇阿玛……我其实……也没有办法。 玉敏:(理解地点头)我知道。 婉宁:(郁闷的看着另外两人)四四不理我,玉敏拦着我见四四。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吗? 四阿哥:跟跟福晋很好,跟他塔拉氏不好。 玉敏:跟四爷非常好,婉宁还用回答吗? 婉宁:(继续郁闷,接着充满干劲)现在跟他俩都不好,不过在不久的将来,我和四四一定会好。 (乃真有自信)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四阿哥:福晋,有时候是玉敏。他塔拉氏。 (是你和福晋们独处时称呼她的名字么?被冷光射中,爬走) 玉敏:四爷,婉宁。 婉宁:四爷,心里总是叫他四四;玉敏,(不甘愿的)福晋。 (悄悄爬****:玉敏...你确定对他俩没有别的称呼?) 12、您希望被对方怎么称呼呢? 四阿哥:四爷,希望福晋在没外人时叫我胤禛。 (那你还叫人家福晋,被瞪,好好,是因为有我这个外人在,我明白我明白) 玉敏:(干脆的)玉敏(反正名字就是被人叫的么)。 婉宁:希望四四叫我婉宁、婉婉、婉儿…… (婉大姐,别说了。没看四阿哥脸都黑了么?) 13、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您觉得对方是? 四阿哥:(升级版冷光发射中) 玉敏:过。 作者:这个能过么? 玉敏:(微笑)你也没说不能啊? 婉宁:(一脸欲说还休)我也过。 (……)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选择? 四阿哥:福晋喜欢看书,就送她书,比如诗词或是史书杂谈什么的。没想过送东西给他塔拉氏。 玉敏:送四爷文房四宝。婉宁肯定希望我把四爷送给她,所以就不送礼物给她了。 婉宁:最好是把我自己送给四四。玉敏么,随便送点衣服首饰就行。 (黑线……) 15、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四阿哥:我没什么所谓,福晋送什么都行。他塔拉氏就不必送了。 (乃不想让玉敏把自己送给乃么?顶着锅盔逃走) 玉敏:四爷送的我都喜欢。婉宁送的我也喜欢(我喜欢礼物)。 四阿哥:(无奈的看着一脸财迷样的玉敏)…… 婉宁:四四把自己打包送我。玉敏送不送无所谓。 玉敏:(乐呵呵的)你不要那就不送了。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怎样的事情? 四阿哥:福晋很好,没什么不满。他塔拉氏,哪里都不满。 玉敏:不满和讨厌不一样么?(见作者点头)那我还是对四爷有三个侧室不满。至于婉宁,她不是四爷侧室的话,没什么不满。 四阿哥:(望着玉敏,解释)爷刚刚—— 玉敏:(温柔的)我知道,四爷,我能理解。 婉宁:(郁闷的)四四不理我,玉敏不让我接近四四。 (黑线……) 17、您的毛病是? 四阿哥:(冷冷的)爷能有什么毛病? 玉敏:(黑线)四爷(叹气)算了,我的毛病是有时候太冷情,对四爷不够关心。 婉宁:(得意地笑)我这么完美,能有什么毛病。 (-_-|||……) 18、对方的毛病是? 四阿哥:(升级加强版冷光)她们自己不是说了么? 玉敏:(微笑)过。 (猛擦汗,好好,过) 婉宁:四四不理我,玉敏不让我接近四四。 (这是毛病么?) 19、对方做的什么事情(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四阿哥:(冷冷的)福晋不做让我不快的事,他塔拉氏做什么都让我不快。 玉敏:四爷去见宋氏和李氏。婉宁就随她折腾吧,只要不违反府里的规矩就行,我不会不快的(犯不着为她不高兴)。 婉宁:四四不理我,玉敏不让我接近四四。当然,要是四四肯说我爱你我就怎么都不会不快了。 (呃……) 20、您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四阿哥:(冷冷的带着不耐烦)爷会管这个? (爬起来擦汗猛点头) 玉敏:我应该没做过让四爷不快的事。我嫁给四爷做嫡福晋让婉宁不快了吧。 婉宁:虽然现在四四因为我让他娶我不快,但是,假以时日,他必然会改变这种看法,会原谅我,然后再爱上我的。 (乃这自信是打哪儿来的?) 21、您们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四阿哥:福晋和我是夫妻。他塔拉氏(冷冷的)是府里人。 玉敏:和四爷是夫妻,和婉宁应该算是上下级吧。 婉宁:我是皇上指给四四的,所以和四四是夫妻。和玉敏(小声嘀咕)是情敌。 (乃这样算不得是四阿哥的老婆吧)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四阿哥:和福晋应该是大婚那天。没和他塔拉氏约会过。 玉敏:和四爷是大婚那天。 婉宁:我小时候经常与四四在宫外见面,在我心里那就是约会了,真是美好的回忆啊(陶醉中)。 (婉宁和玉敏有约会过吗?好好,当我没说。还有,婉宁乃确定那是约会么?四阿哥好像都不怎么理乃啊——被婉宁拍飞) 23、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么样? 四阿哥:挺好的,福晋有些害羞。 玉敏:(不好意思)嗯,挺好的。 婉宁:四四还没说和我约会时的气氛。 四阿哥:(冷冷的瞪视) (擦汗,那个,婉宁姐姐,乃自己说好了) 婉宁:(瞄了瞄四阿哥)我觉得很好,他没象现在这样不理我,那时我很开心。 (有些同情的看着婉宁,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四阿哥:我和福晋是夫妻。 玉敏:h。 (汗|||还真是简洁明了-_-!) 婉宁:(恨恨的揉着手绢)记得当时年纪小! (黑线……) 发表人:eve303用户类型:普通2008-11-1022:09:38回复 -------------------------------------------------------------------------------- 1回复:[评论]四四玉敏婉宁的夫妻相性100问...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四阿哥:卧室,书房,后花园。 (和婉宁姐姐也是么?) 四阿哥:(升级加强版冷光) (找锅盔中——) 玉敏:就四爷说的那些,虽然我很想出府看看,或是去围场和避暑山庄看看。 四阿哥:(看了一眼玉敏)下次有机会爷带你去。 婉宁:(╯_╰)我现在见不到四四。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四阿哥:送福晋份礼物,其他事有下人准备。他塔拉氏的生日我不知道。 玉敏:四爷生日的话,我愿意为他做所有他希望我做的事。婉宁的话,按规矩办。 婉宁:四四的生日啊,得好好想想怎么帮他庆祝……(于是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_-|||) 27、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四阿哥:…… 玉敏:…… 婉宁:是我。 (……是什么意思?——见无人回应——悄悄记为:含蓄的爱着对方。)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四阿哥:…… 玉敏:他是我的依靠。 婉宁:不知道,总之是很喜欢。 (那玉敏和婉宁之间呢?) 玉敏:(微笑)我会喜欢她么? 婉宁:(瞪眼)我才不喜欢她。 (呃,你眼睛好大) 29、那么,您爱对方吗? 四阿哥:(瞄过来) (我明白,过) 玉敏:嗯。 婉宁:当然,我爱他。 四阿哥:(冷冷地怒视婉宁) (婉宁我崇拜你,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受影响) 30、对方说什么会让您觉得很没辙? 四阿哥:爷不会没辙。 玉敏:除了原则问题,我很好说话的。 婉宁:(揉着手绢)玉敏不让我见四四时的理由。 (呃……)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您会怎么做? 四阿哥:爷不会让福晋变心。他塔拉氏,随她去吧。 (你求之不得是吧) 玉敏:尊重他的选择。 婉宁:(哀怨的)四四的心还不在我身上。 32、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四阿哥:(冷冷的)还用再说一遍吗。 (汗,这两题不一样啊) 玉敏:我尊重他的选择。 (能原谅么?) 玉敏:(微笑)我说了我、尊、重、他、的选择。 (悄悄记:其实是不能原谅吧。) 婉宁:四四的心还不在我身上,没什么原不原谅的。 (你怎么突然理智起来了?)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半个时辰以上,您会怎么办? 四阿哥:福晋和我是在家里见面,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玉敏:(点头)他一定是有公事要做。我没事不会见婉宁。 婉宁:(扯着手里的帕子)……过。 34、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四阿哥:(冷冷的)过。 玉敏:(笑眯眯)全部。 婉宁&作者:什么? 玉敏:(对婉宁)不是说你。 婉宁:(呼~~~)四四的全部我都喜欢! (话说乃见过么?) 35、对方性感的表情是? 四阿哥:……过。 (顶着锅盔问:不能说么?一句也成——被拍飞) 玉敏:四爷认真时专注的表情。婉宁的我不清楚。 婉宁:(郁闷)四四一直很性感。 (真的么?观察研究中) 36、两个在一起时最让您觉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四阿哥:(脸微红,瞄到婉宁,立即变脸)过。 (玩味的看着四,刚刚的脸红代表什么呢?) 玉敏:他温柔体贴的时候。婉宁的话,肯定是气的。 (……) 婉宁:每一次见他都会心跳加速。 (乃开始不是不喜欢他吗,也会心跳加速?) 婉宁:(立即)会。 (太快回答通常会给人是撒谎的感觉-_-) 37、您曾向对方撒谎吗?您善于说谎话吗? 四阿哥:撒过,擅长。 玉敏:(沉默) 四阿哥:(看着玉敏)福晋—— 玉敏:(微笑)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说过谎。 四阿哥:…… 婉宁:我从来没对四阿哥说过谎,虽然我很擅长说谎。 玉敏&四阿哥:(沉默) 38、做什么事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四阿哥:福晋温柔的对我笑。他塔拉氏不在眼前出现。 玉敏:跟他在一起时。婉宁么,不惹出什么事就让我觉得幸福。 婉宁:四四爱上我的时候。 (……这辈子你是别想幸福了) 发表人:eve303用户类型:普通2008-11-1022:10:31回复 -------------------------------------------------------------------------------- 2回复:[评论]四四玉敏婉宁的夫妻相性100问... 39、曾经吵过架吗? 四阿哥:吵过。 玉敏:嗯。 (好奇状,你们也会吵架么?我还以为你们会冷战呢。——察觉不妙,转向婉宁) 婉宁:没有,四四不跟我吵。我和玉敏吵过。 (他都不理你是吧,和玉敏是为什么呢?) 婉宁:(干脆的)当然是因为四四!!! (我不该问的,就知道是这样-_-|||) 40、都是些什么样的争吵呢? 四阿哥:……过。 玉敏:…… (怎么又是……,不能具体说说么?) 玉敏:(微笑)不记得了,我不记仇的。 (那个,四阿哥可是很会记仇的……呃,明白,你已经过了) 婉宁:我没和四阿哥吵过。跟玉敏吵,每次都是因为四阿哥(她不让我见他)。 (……) 41、之后如何和好呢? 四阿哥:我道歉。 (惊!我以为你不会道歉说) 玉敏:他道歉……好像每次都是…… (被雷劈……失去意识中……) 婉宁:我跟他不用和好,因为没吵过。 (是啊,不吵是因为人家不理你。玉敏和婉宁怎么和好?) 玉敏&婉宁:我们俩和好了吗? (擦汗……) 42、转世后还希望作恋人吗? 四阿哥:爷没想过这种事。 玉敏:把握好这辈子,下辈子的事谁知道呢? (点头,人得活在当下) 婉宁:现在也算是下辈子了啊。 (黑线,这是什么回答……) 43、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自己被爱着哪]? 四阿哥:福晋一直对我很好。(发现作者还在看自己,咬牙切齿)他塔拉氏最好不爱我。 (对你好是本题的答案么?难道不应说看着你关心你等等的答案么?自觉的跑路中) 玉敏:他在意我的感受时。 (真看不出四阿哥会——找锅盔中) 婉宁:(郁闷的小声说)没有(大声)过! 44、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四阿哥:……过。 (乃不好意思说么?——被拍飞) 玉敏:他对宋氏和李氏也一样温和的时候。 四阿哥:(有些愧疚)那只是责任。 玉敏:(理解)我知道,不过还是……(伤心状) 四阿哥:(握住玉敏的手)敏敏…… (噢,大新闻,四四原来是这么称呼玉敏的,我得记下来,不,录下来留证,明天卖给《京城八卦》,这绝对是大新闻,没准能在年终评为年度最佳八卦——某人边想边奋笔疾书中) 婉宁:(继续郁闷的小声说)我从来没觉得他真正爱过我,(大声)不过那是因为他还不了解我,不了解真正的我,如果他了解了真正的我,他一定会爱上我的。 (乃没救了) 45、您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四阿哥:尽量给福晋她想要的生活。 玉敏:让他幸福。 婉宁: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会好好爱他的。 (高兴中,难得的正常回答啊)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四阿哥:这种无聊问题还要做多久? (颤抖擦汗中,您消消气,马上就结束了) 玉敏:四爷更像棵树,可以放心的依靠。婉宁应该是象玫瑰吧。 (是说漂亮但碰到会扎手么?) 婉宁:四四是君子兰,玉敏,我没想过。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四阿哥:有。 玉敏:有,其实很多...(发现四阿哥在看自己)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您不也有事瞒着我么? 四阿哥:(默默收回目光,低语)爷觉得是为你好。 玉敏:(温和的)我也一样,四爷。而且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您真想知道的话,回去我告诉您。 婉宁:有,不过四阿哥如果真的要知道我不会隐瞒他任何事。 (乃自己留在心里好了,估计他不会想知道) 48、您的自卑感来源是? 四阿哥:(冷笑)爷会自卑? (狂擦汗,陪着笑脸,那个,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玉敏:(微笑)没什么好自卑的。 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四阿哥也会开始爱我。 (可怜的娃,摸摸,谁让乃是小三呢)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极秘呢? 四阿哥:皇阿玛指的婚。 玉敏:公认。 婉宁:我也是皇上指给四四说。 (那不是乃要求的么?)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四阿哥:可以。 玉敏:应该可以。 (呃,怎么听着不够坚定啊) 玉敏:我得会保护自己。 (……-_-|||) 婉宁:我可以。 (乃是说无限期的单恋么?) 采访完毕,某人仍奋笔疾书中…… 婉宁好奇上前看,见某人写到:……共损坏四个锅盔,计一两二钱银子;被拍飞五次,计治疗费二两银子;被雷劈一次,医疗费及汤药费共一两一钱银子;其余精神损失和身体损伤赔偿费用共六钱银子,合计:四两九钱。 婉宁被雷,恍惚听到某人嘀咕:四舍五入一下,就和老板要五两好了。 四阿哥、玉敏、婉宁:-_-||| 给婉宁同学的一封信 by 土豆泥 婉宁同学: 首先恭喜你实现了你穿越课的目标:嫁给了44,成功晋升为雍正的女人之一。但是作为你的实习科目——清穿的指导老师,我要给你这门课第一阶段的成绩打个不及格。 你忘记了清穿后的标准程序!作为一个积极的清穿女,卷进数字军团当然很正常、很应该,也很必须。可是,作为清穿课程的女主角,她最重要的特点就在于:欲迎还拒!虽然你一定会在数字军团声名大噪,可是你必须表现的是不得已,不得不,在不经意之间得到数字们的青睐和追求,同时,还要表现出强硬的不屑态度,坚定的远离宫廷的追求,强烈的不慕权势只爱自由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即使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当然了,作为一个经典的清穿女,主角不死是必定的,在那之后,你将会得到更多的关注和爱慕,还会得到你心爱的44关注的目光,虽然他对待别人就像冬天般寒冷,可是他也会被你与众不同的个性所吸引,从而不惜一切得到你,即使得不到你,也会记住你一辈子。 可是,看看你,你做了什么?你丢尽了我们清穿前辈的脸,没有在44出场时欲引还拒,让44自己发现你的好,反而多次制造主动机会试图接近44,试图在课业的完成方式上作弊,结果,除了让你自己表现的像个死缠烂打的花痴之外,失去了很好的不着痕迹接近44的机会。 现在虽然你非法启用了金手指拯救计划,使用现代高科技手段催眠了蒙古王公,混进了围场,并使用穿越秘籍,达成了你当初选择清穿课时的自定目标:嫁给44,不过,基于你前面的恶劣表现,估计第二期目标:得到44的心,达成难度将会达到一个可怕的程度,其概率大约为0.000001%。 你忘了一件事,强扭的瓜不甜,特别是这个瓜在不远的未来叫雍正的时候。雍正阿,小碗,你在哪本清穿经验全集里看到雍正会在被强迫的情况下选择一个花痴性女子?再yy也不能这样吧?你不能在全无经验的情况下试图创造新的清穿模本阿,太危险了,在未经虚拟体试验之前,贸然用在自己身上,可能会导致时空混乱、受体精神失常等一系列不良反应。 鉴于目前的严峻情况,作为你的指导老师,我必须给你如下建议: 第一、低调,至少要装的像,即使你准备以后抢夺乾隆老妈的位置,你目前还是一个妾,过于花枝招展,会危害到自己的生命安全,虽然主角不死,但缺个胳膊断个腿也是不好的嘛!另外,你要记住,你不再是大小姐,而是一个妾,还想要事事计较?你有没有做好虐文主角的准备啊?以不太受宠的侧室身份出场的必经程序呀,你不会忘了吧?如果再加上一点爱出风头,如果导致主角不死定律暂时失效,提前课业结束,可就得不偿失了阿。 第二、咱商量件事好么?你的这门课要通过实在太困难了,必定会连累到你的导师我,你愿不愿意转课?我可以推荐你到13班或者88班,虽然你的年纪大了一点,但是主角嘛,总有优待,比如让你永葆青春,离开44家后过个十几二十年回来,虽然还是同一张脸,一定不会有人认为你还是婉宁的,到时候重入宫廷,再来一次,怎么样?如果你认为太麻烦,我甚至可以买通穿越转世指导委员会,让你重新投胎一次或者灵魂穿越一次,你看如何?虽然你之前打报告要求灵魂穿成纽钴禄氏的要求没有得到批准,但是瓜尔佳氏还是有希望的,郭络罗氏比较难一点,因为已经有人选了,不过我可以替你争取一下嘛,我保证,一定努力做到: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苦恼的清穿44班指导老师留 玉敏之偶也是穿滴 by eve303 21世纪最流行的是什么?当然是穿越!!!!穿越中最受欢迎的是什么?当然是清穿!!!! 话说俺是个坚定地唯物论者,一向认为这等只会发生在小说中的事是不会出现在现实中的,可是命运大神大概是为了纠正偶的这种错误的、冒犯了他老人家的无上尊严的唯物主义想法(无神论者么),让偶——穿越了!!!!╮(╯_╰|||╭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偶其实很想哭,可是哭也回不去了,只好就这么接受了。作者:承认吧,乃就是一没心没肺的主),看样子,这小姑娘顶多三岁,还好,还没啥个性。名字么,偶也是过了几天才知道滴,乌拉那拉玉敏,现在是康熙年间,再加上一个叫费扬古的阿玛,你会得出什么结论呢?四四的嫡福晋!噢,恭喜你,答对了!(不过没奖;-p)。话说,之前的偶虽然是个成年人(年龄?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嘛~~~。呕——下面晕倒一片),不过当小孩偶一点也不反感(作者:那是,平白年轻了二十多岁,搁谁谁不乐意啊)。什么琴棋书画啊,骑马射箭啊,这些之前没机会学的现在都可以学了,哈哈哈。当然,想永远比做来的容易…… 偶其实很认真的学了,不管怎么说,偶以前也从大学里混过么,本来至少也能混上个小才女之类的名号吧,可是,良好的愿望注定只是愿望,那个他塔拉家的小姑娘——婉宁——的出现,使得才女的划分标准一下提升了三十个百分点(为什么是三十?作者:随手写的),于是偶的愿望落空了…… ——————————偶是理科生偶有优势的分界线—————————————— 于是偶也想学穿越前辈们捯饬点东西出来,可是,玻璃早就有了,就算没有,偶一人也整不出来(理科生其实是纯理论派的,真正能捯饬点东西出来的大概是工科的,比如偶就合成不出塑料,只懂原理没有操作的知识没有用),而且,偶看过史书了,这是什么地方啊,整个就一穿越试验田嘛,偶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吧。低调再低调。这就是偶的行事准则了! 不过,那个婉宁还真是厉害,偶知道她也是穿的,而且很强悍的实践了一把清穿小说里的万能女主,少(四声)有才名,结交阿哥,活的可谓轰轰烈烈。 同在京城,总会碰面的,于是,在一次很平常的拜访某家小姐时,偶终于见到了京城八卦小报上的头条总数冠军——婉大小姐。 很好,眼睛比我大,鼻子比我挺,嘴巴……我很气愤!!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这个排列组合出来的效果怎么就是不一样呢?!本来还得意于自己穿越后的这张脸挺清秀可人,结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扯远了,偶正想着,就听见婉宁在跟偶打招呼,于是,偶端庄的回了一礼,继续听着其他小姐们转播的本期京城八卦小报。 “你就是费扬古大人家的小姐?”婉大小姐问。 “是。”大姐,咱刚刚不是刚被介绍认识么? “我是塔塔拉家的婉宁,你以后叫我婉宁就好了,我也叫你玉敏行么?” 我点了点头,我其实不是很会交际的人,所以多数时间都是婉宁在说,我在听。结果婉宁真的很自来熟啊,本次见面会结束后,她对我的态度就如多年老友般…… 婉宁时常会与京里的贵族子弟一同出游,刚开始我要她讲讲外出见闻,她还很乐意,并且时常讲那个四阿哥的事边讲边用一种很奇怪的类似打趣的眼光看我……我无语了……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知不知道你才七岁啊……就算是角色扮演也麻烦你专心扮好现在的角色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装小孩子已经很辛苦了,你还这么不体谅人,让我在磨练演技的同时还得磨练耐性? 好在不久以后婉宁就不再将四阿哥挂在嘴边讲给我听了,我长出一口气,终于不必再忍受那种奇怪的眼光了。于是我们的话题在脱离了四阿哥这条主线后可喜可贺的如跑题一般天马行空起来,我满意的与婉宁在热烈友好的氛围里进行着愉快亲切的会谈——这才是小孩子的人生么~~~~ 我从外婆家回京后,又去拜访了婉宁,送了几样我在外婆家那边带回了的小玩意后,开始聊起了我不在这半年京里发生的趣事。婉宁又整出了几种新的小吃,我来了她便要人送上来还叫了她那个刚回来的表妹一同来试吃,她那表妹年纪不大看起来却挺稳重,行礼什么的都很是中规中矩的,看起来蛮有意思(小孩子一副大人的样子总是很有趣的)。菜品端上来,我有些无语,婉宁,这不是水果沙拉么?正想着,就听婉宁的表妹淑宁问那白的是什么,婉宁说是酸牛乳。哦,酸奶啊。 “是酸的么?这倒有些特别,难做么?”我问,其实我到真不知道酸奶的做法,本想问出婉宁怎么做的自己回家也做了喝,可是婉宁没说怎么做。话说,水果和酸奶同吃其实是对身体不太好的,所以我没怎么吃,就尝了尝。 只是这次拜会之后,婉宁和我的会面次数渐渐少了,许是别的事多起来的原因,毕竟不是现代,女孩本就不能常出门,我倒没在意,只是有些小惋惜,她挺有意思的说。 我十五岁(周岁)那年,皇上把我指给了四阿哥,家里觉得是皇恩浩荡,我心里直抽搐,康先生,偶才十五!!不过这种想法只能憋在心里。这婚事定下来了接着便是一系列的准备工作直到礼成才告一段落。 偶在胤禛府里第一次见到他的小老婆时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现在还只有两个,想想以后会面对的粉红军团,偶心里一阵恶寒。胤禛人很好很温柔(冷面王?╮(╯_╰)╭),我倒还蛮喜欢他的。端宁成亲时,我跟着胤禛去贺喜,又见了婉宁,我很高兴,不过她似乎不是很开心。后来我随胤禛去拜见了他的姨母,我虽然有些诧异于这件事,不过姨母倒也是真正关心他。 胤禛随圣驾离京,九月初,圣驾就快到京城时胤禛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却提前回府带了封信给我,信中之寥寥数笔,言明婉宁求皇上把自己指给了四阿哥。看得出胤禛心里极不乐意,却只能领旨。我看了心道,婉宁,你的心愿达成了。只是,进这府里之后真会让你如愿? ——————————————分隔线———————————————— 婉宁是我到这里结识的第一个让我有心结交的朋友,不过了解她之前我不想告诉她我也是穿的,这算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吧。我是个天性凉薄的人,除了父母和兄弟姐妹,别人死活都与我无关,但对婉宁,或许是穿越的原因,我想我其实想把她当做亲人的…… 她喜欢打趣我,因为她知道历史,我不喜欢她这样。 她不再和我聊四阿哥,我很高兴,我不喜欢有一堆小老婆的人做我丈夫。 我喜欢和婉宁聊天,她对保养啊零食啊都挺有研究的,而且,作为一个几乎无法出门逛街的人,聊八卦实在是很无奈的行为。婉宁喜欢四阿哥,我后来看出来了,我倒没什么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想法,四阿哥之于我还只是一个知道的人,况且,这个奇怪的空间里其实什么都可能发生的,所以,如果四阿哥的嫡福晋换成婉宁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听婉宁话里的意思,似乎四阿哥对她无意。 随着年岁渐长,她对我开始有些奇怪,她似乎在强迫自己和我维持良好的关系…… 历史在我这里没有改变,我不喜欢李氏和宋氏…… 相处日久,我开始把胤禛当做亲人,他待我也好(嗯,基本做到不在本人面前提宋李二人),像是心里把我也认做亲人一样(有没有爱?我不知道……作者:会有的……玉敏太冷情这戏就没法演了)。我很满意,爱人会分手,但亲人是一辈子都不会放下的牵挂。虽然天家最无亲情可言,但是,胤禛不似历史那般冷,或许是有佟家姨母在吧。胤禛也不一样了。我们应该会这样好好的过完这一生吧(作者:乃承认吧,乃已经有点——pia被玉敏拍飞中)。 婉宁在选秀时留了牌子却没有得到指婚。然后,我看到了那封信……呵……婉宁,你心里可想过我曾是你的朋友?(作者:乃就别装作一副被朋友背叛的样子了,乃其实就是想有个借口好整整她——pia又被拍飞) 婉宁其实挺让人佩服的,这么多年还能保持原本的性格,我是不是该夸她的坚定?我在奉茶时看着她闪着厌恶和恨意的眼睛想。不过,我可是这府里的第二大boss,你这样不是有点过?我又想起无意中听说的那段话,总有一天他会发现我的好会爱上我的。那么,婉宁,我期待着你的表演,我、会、好、好、帮、你、的。敬请期待以后的日子吧。呵~~呵~~ 诗与歌 爱你爱到死——婉宁表白歌by九方然一 oh~oh~oh~(四四:狼嚎?) 爱你爱到不怕死四~四~(婉宁:这高音也忒难唱了~) 爱我请你和我缠mian一次(四四:……?) 少年绝艳伶俐赢得满城珠玉名(四四:……错觉?还以为终于不正常了……) 回眸翩然见君心湖碧水生涟漪(婉宁:自认完美地回眸一笑) 棠红翠饰新衣为求卿心似我心(四四:完了~要长针眼了……) 只盼两心依依天涯海角随君去(婉宁:眼神坚定地) oh爱你爱到不怕死(四四:很好,很惊吓……) 千里求恩赐为你挡箭枝(四四:想起来就窝火!!) oh~oh~oh~ 爱你爱到不怕死四~四~(婉宁:喉咙痛啊~) 爱我请你和我缠mian一次(婉宁:终于挤出眼泪来了!虽然是痛的……) 如今高墙冷寂门庭院落鞍马稀(四四:……原来真的不正常了……) 看花惨惨戚戚浮萍无依任人欺(婉宁:看花满眼泪,等君共我言!发电中……) 桃红银钗旧衣妾心如故无转移(四四:无视,也是一种艺术) 却见雨雪霏霏只影凝重轻别离(婉宁:电力强度似乎还不够?) oh爱你爱到不怕死(四四:无视,持续无视……) 思君如孤灯一夜一心死(婉宁:下定决心!东施捧心状~) oh~oh~oh~ 爱你爱到不怕死四~四~(四四:喂喂,破音了好不好~) 爱我请你和我缠mian一次(四四: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oh爱你爱到不怕死(四四:到底要死多少次……) 千里求恩赐为你挡箭枝(四四:还来?!) oh~oh~oh~ 爱你爱到不怕死四~四~(婉宁:掏出终极武器——穷摇牌手绢!!!) 爱我请你和我缠mian一次(四四:不、要、啊~~~!!!) 沁園春·依依by添雪斋 風也依依,柳也依依,別也依依。 正淡黃林下,何人微喟,凝眸影裏,螺髻輕垂。 指隙余溫,微香懷袖,皆是人間刻骨時。 春之日,散春魂當世,化做癡兒。 相思若已成詩。 在腕底紅梅開一枝。 把朱砂斂豔,植於君側,石青收淡,描上蛾眉。 花鈿長衫,清茶書卷,卷首雙雙蝴蝶飛。 百年後,約他生與子,執手牽衣。 ——戊子十月十六 沁園春·隱括琴志樓游仙詩次韻添雪齋by禅和子 醒也依依,夢也依依,怎不依依。 想參差樓閣,風鬟絕代;迷藏心事,彩幔霞垂。 三十三天,蓮花開落,好是幽香入夢時。 憑珍重,聽東風一霎,喚醒癡兒。 人天別有清詩。 更玉女投壺舞柘枝。 使麻姑今日,多栽紅豆;雙成雲外,不蹙纖眉。 碧海紅塵,曉風殘月,話到滄桑雨亂飛。 深夜裏,正夢中仙樂,襲上紅衣。 折子戏 暗夜四四府之婉婉大作战 折子戏《暗夜四四府之婉婉大作战》(作者mses) 出场:婉宁、俏云、四四 (婉,满面愁容,坐,念) 梧桐院落月华深,凤伫楼台已染尘。 蝶儿懒顾埋香处,莫言离恨暗销魂, (白)我婉宁,本21世纪穿越女主,更穿到这大清朝伯爵府。自小堂堂嫡女,美艳无双,京城明珠。天生聪慧,知识丰富,玲珑七巧,风光无数。按那清穿定律,历尽辛苦,终入得这雍正府~~~可可可为何却变得这般孤苦,四四对我好像陌路,思量起来,好不伤感人也…… (泣,西皮慢板)小院昏黄衰草飞,曲尽回廊风杳微。孤鸟哀声魂欲断,四四啊~~你何时才得入我闺闱~ (俏云,上,急呼)小姐,小姐~~ (婉,白)你叫什么叫?那么吵! (俏,白)小姐,我刚才在前面看到,四阿哥在花园,现在身边无人啊~~~ (婉,惊喜,急立,白)当真? (俏,白)当真 (婉,白)果然? (俏,白)果然 (婉,喜,白)俏云,快来帮我梳妆,我要去花园~~ (俏,白)是~ 场景转。花园 (四四,端坐) (婉,跑,上,白)见过四爷~ (四四,奇,白)哦。你如何来得此处? (婉,白)四爷阿~~~~~ (转西皮慢板)想当年你我二人青梅竹马,油壁车西山下一起赏花。我亦曾为救你奋身箭下,只因我深情如海无半分假~~~(转快板)却为何我一入府便海角天涯,难见你半点,只得夜夜冷月悲笳。 (白)四爷呀~~难道你真的就不念我们自小的情分,不念我救命之恩了么?~~~~~ (掩面,哭)呜呜呜呜~~~ (四四,暗白)你还好说你救命之恩?假救命胁老康你害我最深,摊上一后妈我没地儿把冤申,还怎能放过你累我倒霉的人? (二六板)婉夫人你暂且莫要哭泣,先回院子里放心休息,待转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去,那一盘子黄瓜~~~~好好补偿你~~ (白)来人啊~ (旁白)奴才在 (四四,白)速速送婉夫人回院子 (旁白)喳! (婉,呼)四爷,四爷~~我不要走~~~(被人拖下) (四四,若有所思状,吩咐)来人啊,那盘子黄瓜,切片了再送~ (旁白)喳 场景转,婉宁院子 婉呆坐,俏云端盘子上 (俏云,白)小姐,黄瓜送来了,可是……可是…… (婉,怒,斥)可是什么?快说! (俏云,白)可是切成了黄瓜片...... (婉,咬牙,西皮流水板)我不信四四对我如此无情,必定是玉敏那**害我不停!(白)罢罢罢!既然如此,俏云啊~~ (俏云,白)在,小姐什么事? (婉,白)去找人再要点浆糊,把黄瓜片给我粘起来! (俏云,呆)啊…… (婉,怒)还不快去! (俏云,白)啊,是~(急端盘子下) (俏云,端盘子上,愁容满面,白)小姐阿……浆糊不用要了… (婉白,奇,白)这是为何? (俏,西皮快板)我去那厨房找米汤浆糊,遇到那个好心的大厨,她她她她居然抢过黄瓜片,一阵乱刀啊~~~~~黄瓜成丝我拦也拦不住!然后还加了油盐糖醋,再加上红红的胡罗卜~~~(白)小姐,这凉拌黄瓜罗卜粉丝你吃不吃? (婉,怒)哎呀!气死我鸟!(晕倒状) (俏云,急上前)小姐,小姐,你要保重啊~~~(抹泪状) (婉,悠悠醒来,西皮慢板)四四府下人实在恶毒心肠,恨得我牙齿痒痒。必又是玉敏吩咐了厨房,只为了让我不得遂心所想…… (咬牙状,白)也罢~~~俏云哪 (俏,白)在 (婉,白)咱们就不要这黄瓜丝了,你直接去把那边椅子腿给我拆了下来! (俏,白)啊?是……那这黄瓜丝…… (婉,白)倒垃圾筒去! (俏云,奋勇拆椅子状,拿椅子腿,白)小姐,拆了下来。。。。 (婉,愕然,白)怎么还带钉子? (俏,无奈,白)那实在拆不下去鸟。 (婉,转目,咬牙,思索,白)切拿去找以木匠,就说我要护身防狼,但心里纯厚,不愿伤人,然他拆了去! (俏,白)是。(下) (婉,西皮流水板)端坐下让我仔细回想,我本主角怎么遭遇这等模样。想我天生丽质个性明朗,这时代有谁能比我更强? (转导板)我这细思量来慢思量,究竟故事模版是何方向?是我遇到后妈心肠狠?还是武侠一套需要我向武林闯? (转慢板)左左右右我分析一场,若后妈当初怎能得明珠名堂?若武林怎不见大侠几双?想必是我多心多想, (转快板)我必定是清穿女主无限风光! (俏云上,拿一狼牙棒,无奈状,白)小姐。。。。 (婉,大惊状,白)俏云,你这拿得是是是是什么东西? (俏,白)小姐呀~~~~~~~~(西皮流水板)我按吩咐前去找木匠,谁知那木匠太好心肠,一听说小姐要护身防狼,就直接收了椅子腿,(白)他他他……(接唱)他塞给我这根狼牙棒~~~~~~~ (婉,呆立,惊呼)哎呀~~ (西皮慢板)莫非我真的思量有错?莫非这真的是武侠大作?莫非这暗示我要冲破枷锁?莫非我我我,我要闯江湖下大漠,看那剑光霍霍~~~~~~~~ (婉,恍然大悟状,白)俏云啊,与我收拾行装! (俏,疑惑状,白)小姐,你要做什么? (婉,坚决向前状,快板)我要把那江湖闯,待二十年后做那传奇的吕四娘~~~~~~~~ (俏,晕倒) (婉,坚定站立,握拳) 落幕~~~~~ 折子戏 那一箭的风情 折子戏《那一箭的风情》(作者mses) 出场顺序:康师傅、李德全、婉宁、44、蒙古王、射箭人、侍卫、 (康熙,上,白):万岁山呼天地摇,金秋映照金龙袍。围场威震全蒙古,佑我大清万万朝~~~寡人,大清皇帝爱新觉罗玄燁。自继位以来,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平三藩、统臺湾、定沙俄,讨伐噶尔丹。如今名為围场秋狩,实则联谊蒙古各部,必将那噶尔丹赶尽杀绝~。 (李德全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辰不早,今日大肆庆祝,纵马游猎,李德全啊 (李,白):奴才在。 (康,白):摆驾,至围场 (李,白):喳 场景转: (婉宁,上,白) 万马踏、鼓声扬,众人摆驾入围场。想我清穿女主,美艳无双,京城明珠,千里奔波,奇谋百出,好容易入得围场,出手救了那康师傅。可苦候多日,却不得见四阿哥他在何处。恰今日众人随驾,疏於监督,我且偷跑了去,近前寻那四阿哥。(接西皮慢板)那惧那无数的箭雨和刀斧~~~~ (白)啊呀,有人来了。我闪~~~ 场景转: 围场众人上 (四四,西皮原板)长空万里展秋云 (五五,接原板)心忧婉婉人失魂 (蒙古王甲,接原板)被迫结盟心不甘 (蒙古王乙,西皮慢板)看我狩猎取高分~~ (众,白)参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白)不必多礼,众爱卿,今日可尽兴狩猎,大家不妨夺个头名。 (众,白)谢主隆恩 (众人分散,各自策马、弯弓、射箭) (一旁婉上,西皮导板)历艰辛我把围场入,暗小心靠近圣驾旁。(转流水板)天蓝蓝风轻轻心情舒畅,快见到四阿哥我又觉慌张。近前去留意周围人士,按定律必有刺驾惊王。到那时我奋身把人来救,定能再次惊艷老康。想我本堂堂清穿风光女郎,必定是事事遂我心想~~ (婉,白)且待我仔细观察。。。。。。。 (婉团团转身,白)唉呀,如何等得这许多时候,都不见有刺杀倾向?这如何是好? (旁射箭人上,西皮导板)发万箭齐策马把头名抢,射马鹿赶狐狸好不慌张,看我神箭闪寒光,叫一声那马鹿你必入我囊~ (婉,西皮流水)刹时閒发现可疑现象,那某人搭箭意图不良,虽然閒看似未对準四四,但我也不能放光这状况。(白)我是注定的清穿女主,四四就让我来搭救于你~~! (婉扑身上,大叫)四阿哥,小心! (距四四三丈远,拦箭,惨叫)啊~~~~~~~~~~~~~~~~~~~~~~~~ (接流水板)蹌踉踉我向四四身边靠,天旋旋我向四四怀里躺~~~~(白)哎呀,差了点,待我再晃几步。。。。 (四四,呆立,被婉撞倒) (众人惊,呼)这是何事? (众围上,老康出) (婉,躺于四四身上,插箭,虚弱状,西皮慢板)刚才见一人不怀好意,远远地瞄准四阿哥涌起箭气,我奋不顾身挡箭来救,只盼望四阿哥安然。。。(断,咳)(接上)安然无疑。。。 (老康,问)哪个放地箭? (箭人出,震惊,伏倒,白)万岁饶命啊~~~~(西皮流水)我那箭本是射树旁该死的马鹿,距阿哥尚有五丈之途。更何况我一门忠心世代,怎怎怎怎可能刺上叛主?(白)万岁,奴才冤枉啊~~~~~~~~~~~~~~~~~~~~ (康,暗白)这他他拉家的二丫头,离家出奔,私入围场,行事轻佻,还欲矇骗于朕,若非她歪打正着,令朕一擧结盟众蒙古王族,再者看其祖宗面上。朕一早治了其罪。如今又閙出这事,真真麻烦。 (怒,西皮流水板)心越想越不由朕怒火中烧,你小子为何射马鹿却不去射鸟!若是你一箭向天上跑,那她她她她怎么跳高三丈去中招! (白)来人啊 (旁,白)奴才在 (康,白)与朕拉了下去,重责四十! (箭人,哭喊)万岁爷~~~冤枉啊~~~~~~~~~~饶命阿~~~~~~~ (旁侍卫拖其下) (康回头,白)李德全,他他拉氏救皇阿哥有功,传人急救,另行封赏 (李德全,白)喳! (婉,急起状,白)皇上~~小女子不需要什么封赏。。。。只求一事。。。。。 (康,白)哦?不需要封赏?那你要求什么? (婉,晃动身躯,略开被箭划破的衣襟,虚弱状,白)皇上容稟(西皮导板)小女子自小与四阿哥竹马青梅,早已是心相映情深难悔,但求得圣上皇恩浩荡,赐小女子比翼双fei。 (四阿哥,震惊,忙跪,白)哎呀,皇阿玛,不可啊~~~~(西皮流水板)婉姑娘必是中箭后眩晕,胡言语神智不分。想她一向和五弟情深似海,还乞求皇阿玛啊~~~~~~(转慢板)还求你向五弟来赐婚~ (五五,呆若木鸡) (康,看五五,白)胤祺,你意如何? (婉,急上,白)皇上阿,婉宁是一心深爱四阿哥,并不做他人想。(掩胸口,虚弱状,西皮导板)但求得圣上皇恩浩荡,赐小女子比翼双fei。 (五五,呆若木鸡,白)哎呀,婉婉,你怎如此説话! (婉,正色,白)五阿哥,小女子自小深慕四阿哥,这样那里有错? (蒙古王甲,暗白)这丫头心不良险害我王儿 (蒙古王乙,暗白)这丫头心不正险累我族旗 (合,西皮原板)莫不如让她入皇家儿媳,日日夜扰得他怨沸起,也让老康多受受闷期~~ (上前,齐声,白)皇上,此女性个直爽,相貌堂堂,且勇救阿哥,(转原板)奋身把箭挡。(齐白)我等还请皇上念她痴情放荡,噢,错了,是看她痴情模样,(转原板)许她与四阿哥龙凤呈祥~~ (婉,含泪望人状,白)万岁爷啊~~~ (康,万般无奈状,白)也罢,他他拉氏先有报信救驾,后有隻身挡箭救阿哥,并就许他他拉氏入胤禎府為侧室。李德全啊 (李,白):奴才在。 (康,白):吩咐下去,让人严加医治他他拉家的二丫头,他人不许随意打扰,你可明白? (李,白):喳,奴才这就去準备 (婉,狂喜状,西皮流水板)早说清穿定律必遂我想,入了四四府迟早我做娘娘~~~~~(欢喜晕倒状,被抬下) (四四,无奈状,西皮摇板)谁知道此时我心彷徨,是那个后妈在我府里把火放~~~~(垂头状,下) (康,气氛状,西皮流水板)这件事实在太荒唐,实实是气得朕牙痒痒~~(甩袖状,起驾下) (五五,痴呆状,西皮慢板)哎呀呀我眼前金星乱晃,婉婉她她她她她怎变得如此心肠,日前尚说要做比翼鸳鸯,如今变心快得似纵马由繮~~(痛苦万分状,白)天啊……你怎的如此狠心!(下) (蒙古众王,开心装,西皮快板)真开心看到这吃鱉老康,是硬求是必娶没得商量,送了这麻烦女进入你家门,回报你俩算计我们蒙古王!哇哈哈哈~(大笑状,下) (侍卫某,西皮摇板)这一箭当真是风情难挡,一段三角姻缘的确很强,且待我挥大笔记上一上,请放心绝对不会那么黄~~~(猥琐状,下) (箭人,爬爬状,哭喊)万岁爷,冤枉啊~~~~~~~~~~~(一马鹿旁边闪过,箭人奋气,白)呀!都是你这该死的马鹿,害得我险险全家遭殃!我杀!(追上,猛击,二者双双晕死状。) 落幕 水墨姻缘 by 心地不老 世间男女的感情不都是轰轰烈烈红尘一梦的.至少淑宁姑娘好运的遇上了最靠谱最适合姻缘的那种:青梅竹马,细水流长. 桐英同学,那是极富传奇色彩的男主类型:龙套出身,坐地成神. 但尘埃落定之后回头看看,却也绝对叹为观止,会心不已:原来一切早有伏笔,冥冥之中,缘已注定,即使之前花开两枝,各自精彩,他们的人生也总之一定会交错在将来.因为他们都有那样的人生,那样的性格. 首先淑宁,与其说平凡,倒不如说是深谙中庸之道.柳大显受传统文化影响很深,深到塑造一个传统社会的古典淑女信手拈来,浑然天成,难得的是此女一派正统之下还隐藏着现代精英女的聪慧老练,韬光养晦. 淑宁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好,不是数字军团,不是倾世一恋,不是步步惊心,不是凤霸天下.淑宁不是婉宁,她不是心存yy的清穿女,她是即使错了时间,错了地点,也想要好好过一世的平凡人.不会过分高看了自己去,也因此人生如茉莉般清芬怡然,进退有度. 不多不少,不盈不缺.自然登对桐英同学的不显不落,不骄不卑. 这里说桐英,却似是有过往的人.莲花与茉莉一节,直让人微笑不语,真真奇文.桐英原是有过心仪的人么,那人何样,是何身份,有何故事,因何陌路?通通省过.只是眼下大家心中都已晓得:桐英小公爷,怕是对身边这支素白茉莉真正动心了. 清水文字,藏头笔法,这段真正意义上的qing动缘生处理得可说深得中国画三昧,留白恰好. 若要平凡,那便是怎样的平凡? 攀龙附凤已见流俗,宠惯后宫更是不可.天上人的传奇,写给天下人看.天下人看了,学了,却有多少人能够幸福?动辄倾城的爱恋,伤筋动骨,兼且如小说戏词里写的,总不过个生离死别,不渝不休,然爱到极处,恨到极处,最多只能为后人留下个故事,换一场泪.不是你我凡人折腾得起的.婉宁死磕44,不过是惦记着历史,惦记着传奇,到底活在故事里;媛宁愿嫁55,更见一分现实,一分无奈.淑宁外表再像,还是婉宁一路,纵不能如婉宁理想主义,亦随不得媛宁坦然认命. 柳大其实亲妈,早就安排下桐英.看似不显山露水,难得温润善良,聪慧勇敢且见识不凡.佳夫婿不是一定龙子皇孙,神仙样貌;不是一定纵横天下,情钟一人.他也可能无心仕途,寄情山水,也可能纷乱纠结,欲脱无力.甚至一开始不曾注意到你,没有为你惊艳过,没有为你倾倒过,没有令你为他背过天下锦绣文章,没有让他无意中见识过***穿越保留曲目***,然而他和你一起长大,相识却不相知,只是点点滴滴到如今,刚好水到渠成.世间良配,舍此其谁. 青梅竹马缘非浅,细水流长自成双. 淑宁同学的姻缘只同她悉心经营的生活一样,淡淡幽长,却天下无双. 平清欢迎你 by 九方然一 平清欢迎你——桐淑大婚的贺礼 part:1 【柳依华】没穿外套很冷清,决定写篇平清 【柳西西】西西睁眼变成淑宁,穿越果然流行 【奉天小种马】玩玩火yao烧玻璃,看我成王成帝 【婉宁】最是无敌清穿美女,阿哥快来这里 【陈良本】千古名臣齐人之福,知道你妒嫉 【桐英】穿古人外衣看戏,属我最神秘 【张保】我家闺女最聪明,贴心不要虚名 【佟氏】家庭和睦儿女优异,这就叫做能力 【端宁】当之无愧最佳妹控我不用客气 【贤宁、小宝】青梅竹马好关系,友爱从小起 【柳依华】平清欢迎你,宅女不是贬义 【淑宁】平凡日子也能过得很争气 【真珍】平清欢迎你,儿子你也来喘口气 【明瑞】啊啊哦哦哦咿呀咿~ part:2 【康熙】当一回正常皇帝,朕多么不容易 【四四】可怜我本活得如意,猛遇晴天霹雳 【五五】一不小心上了回镜,遭遇挺离奇 【八八、九九、十三、十四】四哥五哥作布景,我们流鼻涕 【淑宁】平清欢迎你,家长里短第一 【佟氏】职业闺秀是个深奥的难题 【真珍】平清欢迎你,能有几人像我幸运 【欣然】想幸福要自己争取~ 【婉宁】平清欢迎你,我才最有名气 【玉敏】还真以为我们都是npc 【柳依华】平清欢迎你,清穿定律这里不灵 【宜妃】用色诱也没有奇迹! 【桐英】平清欢迎你,终于熬成男一 【端宁】若让她受委屈你给我小心 【桐英】平清欢迎你,细水长流也很甜蜜 【淑宁】桐英哥莫非正得意? part:3 【清穿水煮鱼、添雪斋】铁口直断水煮鱼,添雪古文功底 【雨中梧桐020、魔镜树、扬烈残樱、青青07、头顶荷叶、灵狐拜月、璇玑阁主】雨桐魔镜残樱青青,河童灵狐璇玑 【三更先生、荧惑君】一针见血三更先生油菜荧惑君 【西瓦、糊糊3携众书友】西瓦叔叔怪阿姨,平清有人气! 【柳依华】平清欢迎你,女频我是明星 【众男性书友】谁说男人不喜好书一样顶 【众书友】平清欢迎你,评论区我们排第一 【众女性书友】姐妹个个才华横溢~ part:4 【柳依华】平清带来新风气,客串很有创意 【余桐、卢紫语】传统人物虽受欢迎,却没几个好命 【叶滨城】嫁妆罐子芝麻糊又有什么稀奇 【成嫔】滨城硬拗成成嫔,这才叫骨气 【马龙】平清欢迎你,好色我排第一 【马龙】话说奉倩立雪也有个前提 【蓝和理】平清欢迎你,这有什么好不服气 【蓝和理】我被砍也没成蓝理! 【璇玑】平清欢迎你,宫女我排第一 【璇玑】传个消息竟然也会有嫌疑 【常露】平清欢迎你,像我这样才叫神气 【常露】婉宁不过是登云梯! 【宿梦无边】平清欢迎你,喜被我排第一 【女巫的口袋】还是不比枕头与淑桐亲密 【镜底流云、惹相思】平清欢迎你,想做镜子要按顺序 【桐英、淑宁】新房似乎有点灵异? 【柳依华】平清欢迎你,偶尔雷雷也挺高兴 【淑宁】做亲妈女儿有福利~ 【众人】平清欢迎你,走过路过快来参与 【众人】又一个神话正崛起! 穿越女改编《北京欢迎你》 迎接另一个晨曦带来全新空气 时光改变身份改变灵魂还是自己 故宫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摔跤跳楼遇车祸你会变成美女 不管贵贱都是女主请不用客气 相约好了就上京我们欢迎你 谁家闺女都年轻开放每段传奇 进宫选秀吊金龟婿绝对不成问题 皇子皇帝都是情人请不用拘礼 第一次来没关系有太多话题 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皇家里的男人充满着朝气 北京欢迎你穿越女永远排第一 古代女配全是垃圾 故宫大门常打开开怀容纳秀女 皇上老了没人要全都变成儿媳 德妃良妃都是婆婆请不用客气 宜妃娘娘人不错也可以考虑 北京欢迎你木兰是块宝地 让我们都加油去寻找艳遇 北京欢迎你穿成宫女也没关系 有阿哥就会有爱情 大阿哥家门常开可惜无人问津 太子好色暴躁乖戾从来没安好心 三阿哥永远是路人别跟他客气 四阿哥有深邃双眼最有吸引力 老五欢迎你被毁容也乐意 苦情的八阿哥永远穿白衣 老九欢迎你论妖孽他永远第一 论智力老十垫底 俊朗青年是十三童年总被人欺 十四阿哥桀骜不驯甜头都在晚期 十八阿哥不幸早夭永远是弟弟 其他阿哥都没戏只能干着急 北京欢迎你让四四感动你 投奔真龙天子是最明智的 北京欢迎你八爷浪漫第一 无奈最后总被抛弃 北京欢迎你十三爷会吹笛 红颜知己都和青楼有关系 北京欢迎你十四阿哥也在崛起 当男一多不容易 北京欢迎你但不要做正妻 八福晋的下场充满着教训 北京欢迎你钮钴禄氏最了不起 生个儿子就是皇帝 北京欢迎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有穿越就会有奇迹 北京欢迎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有穿越就会有奇迹 另一个版本: 【作者】迎接另一个晨曦,大家都来意淫 【女主】飞机失事跳楼掉井,用尽一切途径 【故宫门票售票员】我家大门常打开,提供时光机器 【雍和宫环卫人员】摔一跤就穿成美女,你会爱上这里 【丫寰】昏前昏后都是小姐,请不用客气 【女主醒来见到的府上家人】相约送你去上京,我们欢迎你 【阿玛】我家闺女还年轻,前途是大大滴 【额娘】进宫选秀吊金龟婿,绝对不成问题 【女主】认不认得都是古人我不用客气 【表哥】从小定好娃娃亲,反悔真低级! 【进京矫夫】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康熙】朕的儿子个个都充满朝气 【钟粹宫嬷嬷】北京欢迎你,女主角容貌排第一 【众秀女】公平竞争全是狗p part:2 【康熙】名义上是我选妃,却占不到便宜 【德妃】年纪大了莫再花痴,赶紧物色儿媳 【宜妃】德妃姐姐德高望重,请不要客气 【良妃】我出身低没地位,在一边看戏 【太监齐唱】北京欢迎你,木兰是块宝地 【李谙达】围场是艳遇的频繁发生地 【宫女齐唱】北京欢迎你,做奴婢也很了不起 【管事姑姑】会色诱就会有奇迹! 【孝庄】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苏嘛姑姑】穿越来的loli都充满活力 【赫舍里皇后】北京欢迎你,可惜我早已经归西 【敬敏皇贵妃】姐姐有我在陪着你 【纳兰性德】北京欢迎你,偶尔我也出击 【康熙】那在这篇文里我们是情敌 【裕亲王福全】北京欢迎你,有他俩我就被抛弃 【顺治】有出场就不要挑剔! part:3 【大阿哥】我家大门常打开,可惜无人问津 【太子】好色偷窥暴躁乖戾,我就没安好心 【三阿哥】不管女主最后嫁谁我都路人命 【四阿哥】深邃眼睛最无敌,充满吸引力 【五阿哥】北京欢迎你,老九是我亲弟 【八阿哥】我出尘脱俗永远一身白衣 【九阿哥】北京欢迎你,论妖孽我肯定第一 【十阿哥】论脑瓜我绝对垫底 part:4 【十三阿哥】俊朗美青年一枚,童年老受人欺 【十四阿哥】总是说我桀骜不驯,甜头都在晚期 【十八阿哥】早夭不幸还被你们拿来当契机 【康熙】一废太子太心急,还是先复立 【四爷党】北京欢迎你,四四深情第一 【四阿哥】投奔我这里选择是明智d! 【八爷党】北京欢迎你,论浪漫我们最牛b 【十三党】北京欢迎你,美少年会吹笛 【十三阿哥】红颜知己都和青楼有关系 【十四党】北京欢迎你,后期我们也在崛起 【十四阿哥】当男一多么不容易! 【那拉氏】北京欢迎你,怨妇我排第一 【年氏】雍王府里姿色属我最秀丽 【钮祜禄氏】北京欢迎你,穿成我以后我福利 【弘历】我额娘是什么来历? 【八福晋】北京欢迎你,我洒泼耍横最得意 【雍王府众女眷】咱看以后哭不死你! 【数字军团大合唱】北京欢迎你,紫禁城帅哥哥遍地我们都意外特专一! 楔子 柳西西再度看向屋顶,那古色古香的横梁结构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她真的穿越了! !!她原本是个英美文学专业的本科生,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翻译公司混了一年多,因为受不了沉重的工作压力,辞职回家接活单做,当起soho一族来。 虽然钱赚得不多,但好歹能够养活自己,还有一点富余。闲暇时也不爱出门,除了看电视,就是上网看小说回贴。 一句话,时下最时髦的宅女是也。本以为小说中已经烂俗的穿越是绝对不会成为现实的,谁知她居然****运到亲身经历了一番。 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根据周围晃动的几个女人的穿着来看,这个时代是在清朝! !!她居然也会当上清穿女。早两年前就不再看清穿文的她,怎么能忍受这种打击? 天可怜见,她既不是历史专业的学生,也对考古学毫无研究,古文水平只是还可以,化学物理学得一塌糊涂,作为专业的英美文学,大多数已经还给老师了,还算是一项长处的英语,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用啊? 难道要她跟清朝的传教士拽二十一世纪的现代英语吗?老天爷,现在莎士比亚搞不好还没死呢! 刚刚穿越过来,还没搞清楚周围的状况,她也不敢开口,学人家穿越者说那句名言:“这是在哪里?你们是谁?哎呀,我失忆了……”那样她一定会呕死的。 不过幸好,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因为她现在的身体,还是个一岁多一点的小女娃,估计就算会说话,也说不了几个词,发音也不会太准,这让她在醒来听到周围的人那跟现代普通话不太一样的口音后,就一直担心自己会漏馅的心安定了许多。 而且据说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是因为落水受惊才昏迷不醒的,那她现在稍微呆一些,不说话,也很正常。 等到弄清楚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周围的人是谁、又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再好好考虑以后的生活吧。 一、闲话 话虽如此,但一直呆呆地躺着,实在很无聊,她只好把心思都放在房门口那两个女仆的交谈上。那两人,一个是正做着针线活的少妇,别人似乎都叫她“二嫫”,根据柳西西的猜测,可能是乳母(柳西西狂汗:一岁多的小孩应该断奶了吧?但愿不再需要她来喂);另一个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长得瘦瘦小小,性子倒是挺活泼,不过有点绕舌,因为柳西西几乎整天都能听见她吱吱喳喳地说着话,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哎呀小妞妞醒了”或是“马三哥今天多吃了一个饼”什么的。现在也是,虽然二嫫总叫她别吵着“小妞妞”(柳西西语:这是指我吗?),她还是忍不住要开口,顶多只是压低了声音。而让她如此兴奋的话题,恰好就是造成现在一旁偷听的那个“小妞妞”大病一场的原因。 她此刻压低了声音,凑近二嫫,一副神秘的样子:“东厢今儿一大早吵了一个早上呢,又摔花瓶又砸椅子什么的,还大哭大喊的,十有八九是疯了。” 二嫫冷笑一声:“可不是疯了么?她做下这样坏事,被抓住了,还有脸闹,但凡有点儿眼力劲的人都不会这么干。我倒情愿三奶奶早点把她赶出去呢。” “听说三奶奶回了三爷要撵她出去,只是三爷不发话。她天天这样吵,别人家都听见了。昨儿对门的香儿就悄悄问我呢。” 听她这样说,二嫫马上瞪了她一眼:“你还敢跟外人嚼舌头?!仔细你的皮!” “我哪敢啊,就是香儿的娘那天过来借豆油,听到东厢那边闹,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就告诉了她。香儿听说,来找我问罢了。” “就算这样也不行,这是什么好事儿?她问你,你就该堵回去。这还好是我,如果让三奶奶知道你在外头混说,当心她连你舌根都拔掉,看你还多不多嘴。” “什么呀,你胡说。”那小丫头不依,缩回头,撇撇嘴,“三奶奶怎会这样做,顶多骂几句罢了。她老人家素来最是怜下的,那样和气的人,不然也不会让东厢那个爬到她头上。” “你懂什么?上头的人哪个是易相与的?”二嫫只是冷笑,“这回也是东厢的糊涂,以为除掉端哥儿和小妞妞就能独占三爷,把三奶奶踩在脚底了?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一个丫头,能做妾就算祖上烧高香了,还妄想跟正房奶奶做对,她以为三爷会站在她那边吗?也不想想,端哥儿和小妞妞都是三爷的骨肉,出了事,心疼还来不及,怎会偏帮她这个凶手?” “可不是么?听说当初是三奶奶做主扶她上来做妾的,不然她哪有这么风光,她本来不也跟我一样,是个侍候人的丫头么?三奶奶待她这样好,她却恩将仇报,定是早就疯魔了。” 二嫫闻言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做着针钱。那小丫头见她不答话,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说起旁的事来:“不知端哥儿怎么样了,三奶奶天天在那边房里,三爷也一办完差回来就去守着,他们都只是晚上来一回,可小妞妞还是呆呆地,不哭不闹,也不出声,又不理人,这可怎么处?” “小孩子受了惊,过两日定了神就好了。端哥儿可病得不清呢,如今已是十月天,奉天比京里冷得多,那池塘的水可冰,大人都受不住的,何况端哥儿还不到六岁。” 她说完,拿起剪子剪掉线头,又把针线活拿起来对着光线看。小丫头瞧着,一脸的羡慕:“二嫫,你针线做得真好,什么时候我也能做出这样鲜亮的活计呀,你教教我吧。” “行啊。”二嫫头也不抬,“只要你把嚼舌头的功夫都用来练针线,再得几年,包你就能比我强。”说罢抬头往门外喊:“小梅,小梅,过来。” 不多一会儿就来了个十四五岁的丫头。二嫫把针线活递给她:“这是给端哥儿做的肚兜,我在上头绣了百福字,你给他带上,也算是祈个福。”那丫头答应了一声,拿了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停下,回头对小丫头说:“小桃,没事儿别老顾着说嘴,三奶奶让我叫你去厨房呢,今儿我要给哥儿熬药,没空帮忙。你去把柴砍了。”说罢就走了。 那小桃听了,整个人泄了气,转头想对二嫫说什么,见二嫫只是斜着眼睛睨她,只好耷拉着头出去了。 柳西西只是在一旁听着,有些困,就闭了眼睛养神。二嫫转过身来瞧她,见她闭着眼,还以为她睡了,上来替她掖掖被角,看着这张可爱的小脸,就想起自己远在京城府里的两个孩子,自己夫妻二人丢下他们给公婆,跟着三爷一家到这奉天来,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二丫头刚出生就离了娘,现在只怕跟小妞妞差不多大了。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却不想柳西西睁了眼,圆圆的大眼只看着她。她瞧着有趣,脸上也带了笑意,道:“原来你不是睡着了呀,你这小妞妞。”说罢把被子盖松些,也只跟孩子对着眼睛瞧:“你也算是大命了,多亏你哥哥死命举高你,不让你沾一点水,若不是这样,你一个人被丢进那冰冷的池水里去,一会儿功夫就没影了呢,你哥哥却病得不清。他这样疼爱你、爱护你,你长大了可以好好对他呀,嗯?” 柳西西这才知道,原来她之所以能穿越,是因为那位小“哥哥”英勇护妹的缘故。前世她是独生女,总羡慕人家有哥哥,想不到穿越以后,她也有哥哥了。 她对于现在的新身份,倒是挺能接受呢。 二嫫一边说些闲话,一边轻拍着她哄她入睡。也许是久了没享受到这种待遇,柳西西不一会儿就觉得困了,眼皮子耷拉下来,不一会儿就迷糊起来。二嫫只觉得小妞妞越来越正常,也不怎么呆了,想来很快就会好起来,心里极高兴,手里倒还是照拍不误。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小妞妞今天怎么样了?”声音刚落下,就有一个穿着石青旗袍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原来是小妞妞和端哥儿的亲娘佟氏。二嫫连忙起身请安,回话道:“已经好多了,原还有些呆,如今也懂得看人了,想来过两天就好了,刚刚才哄她睡着了呢。”佟氏叹口气道:“阿弥陀佛,没事就好。”二嫫又问:“三奶奶才从哥儿房里来么?他今天怎么样?”佟氏知她也当过儿子的乳母,对两个孩子都是真心疼爱的,便答道:“吃了药,已经退烧了。大夫说不妨事,我才放心过来瞧瞧。”说得连二嫫也开始念起佛来。 佟氏看过小女儿,又问了二嫫今日杂事,等满意了,才在屋子正中的椅子坐下,道:“方才见了你做给端哥儿的肚兜了,难为你有心,方才给他穿上,他就好多了,想必是你诚心,感动了上苍也未可知。”二嫫忙说道:“这个是折煞奴婢了,这分明是哥儿有福气,上天也保佑他,那个肚兜不过是凑巧罢了。奴婢没什么见识,只是听说那百福字的花样儿吉利,才想着做给哥儿试试。那里有那样大的本事,让老天爷也受感动?” 佟氏心情也许是极好,脸上一直是笑咪咪的:“你何必这样谨小慎微?当初端哥儿小的时候,我要侍候他奶奶,一天到晚都不得功夫理他,他的事不都是你一手包办的?如今你又奶了他妹妹,你放心,我两个孩子都会感你的恩德,以后必会孝敬你。” 这话却有些意味不明,慌得二嫫忙摆手:“三奶奶这话奴婢可不敢当,奴婢是府里家生子,一辈子都是他他拉家的奴才,能侍候两位小主子,是奴婢福气,就算没有奴婢,也有别人奶他们。如今主子们待奴婢这样客气,是奴婢几世修到的福份,哪还敢奢望以后。奶奶再别说这样的话,奴婢可当不起。” 佟氏笑着道:“你怕什么,一家人,何必这样小心。难道我还拿你当外人不成?几句玩笑话,慌得你这样,快别再‘奴婢’‘奴婢’的了。”二嫫只是听着,知道当不得真。 接着两人双扯了几句别的闲话。不一会儿外头传来小梅的声音:“三奶奶,端哥儿醒了。”佟氏闻言一喜,也顾不上别的,只叫二嫫看好小妞妞,就忙着赶到儿子房间去了。 她一走,二嫫就松了一大口气,这才觉得双腿有些发软,慢慢地踱到小妞妞床前,一屁股坐在床踏上,喃喃自语道:“和气人啊……” 她只怔怔地瞧着床帐子发呆,没看到床上的小妞妞睁开了眼睛,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也在怔怔地瞧着她。 二、东厢 柳西西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家庭还挺复杂的。刚才出现的母亲,她眯着眼偷偷瞧了一眼,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长相端正秀丽,表面看来脾气也不错,但从刚才那番主仆对话来看,却是个挺有心计的女人。还没见面的父亲,似乎是在衙门之类的地方工作的古代公务员,在兄弟中排行第三。这是个尴尬的排行,通常老大和老么受到的关注比较多。父母有一子一女,那个小哥哥比自己大四五岁,似乎对妹妹不错。家里的仆人不少,光她看到的就有两个丫环和两兄妹共有的一个乳母。还有的,就是那个“东厢”里的妾了。 二嫫发了一阵呆,待清醒过来,天色已经晚了。外头传来一阵阵饭香。她连忙起身,检查一下小妞妞,见没什么事,就到厨房里帮忙去了。 柳西西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天都黑了,房门外传来人来回走动的声音,以及杯碗相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二嫫就捧着一碗米糊进来喂小妞妞。柳西西早就饿了,倒吃了大半碗下去,二嫫看了十分欢喜,又喂她喝了两口水,待收了碗筷,又抱她起来,出房门去了。 柳西西只觉得周围昏昏暗暗地,似乎走过一条走廊,忽地前头出现了明亮的灯光,接着进了一扇门,迎面来了一个丫环,正是日间见过的小梅。 小梅见是二嫫,问道:“你怎么来了?”二嫫说:“方才小妞妞吃了大半碗米糊呢,可见是好了,因此带过来给三奶奶瞧瞧。”佟氏在里间听了,笑道:“可是巧了,刚才端哥儿就闹着要见妹妹呢,你就抱了她过来。”床上的男孩子更是高兴,虽然还是病弱,却向二嫫怀里的妹妹伸出了手,叫着“妹妹、妹妹”。佟氏便命二嫫把孩子抱过去放在床边,让他仔细看小妞妞。 端哥儿用自己的小手,握住妹妹的小小手,摇晃着哄她。柳西西只觉得这个小孩虎头虎脑的,虽然面色苍白,脸上还有几道伤痕,仍然很可爱,就忍不住笑起来。端哥儿更高兴了,只抓着妹妹的手摇个不停。 佟氏劝他道:“才醒了两个时辰,刚才又吃过药,不如睡下吧,好让药发散出来。”端哥儿有些不愿,她只好温言相劝:“额娘就让妹妹在这里陪你,你们俩睡一处,好不好?”端哥儿这才肯了。二嫫觉得有些不妥,在旁劝佟氏说:“万一过了病气就糟了。小妞妞到底年纪小,要是再病了可麻烦。”佟氏心疼儿子,只道儿子病已好了,不妨事,二嫫只好作罢。 因为端哥儿坚持要看着妹妹睡着了他才睡,可他明明困了,还是硬撑,柳西西有些不忍,就闭了眼睛假装睡着,他才睡了。佟氏坐在床边上,看着这一对小儿女,只觉得十分满足。把屋内灯火熄了大半,只留一支蜡烛,把人都支出去,自己坐在外间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柳西西不知不觉,也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外间传来低低的抽泣声,还有一把男声在轻声劝解。她头脑清醒过来,也不睁开眼睛,静静地听着外间的人说话。 外间,这家的男主人张保正在劝慰妻子佟氏。刚才夫妻俩因为对小妾的处置问题有了分歧,妻子说不过他,就哭了起来,倒让他手足无措了。 佟氏呜咽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定是在想这回只是意外,不是她做的,是我借机要对付她。想必她就是这样对你说的。可你也不想想,端哥儿和小妞妞都是我亲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他们遇到这样的事,我吓得魂都没了,哪还有闲心无端去寻她的不是。况且她做下这事,不光是我一个人看见了,二嫫也是亲眼见到的。她是府里的老人了,难道你还信不过她?当时还有哈大人家的阿山阿海两个,他们就在附近,因为听了二嫫叫喊,才跑过来下水救人的。你也去问问他们,当时在水边的,是不是就她一个人?” 张保听她这样说,也迟疑起来。他素来宠爱那个妾,她在他跟前也一向是和顺知礼、温婉体贴的,他原本听见妻子说起这事,就不大相信,又听了爱妾哭诉,说孩子只是失脚跌下去的,她原好意要拿树枝拉孩子起来,却被正室当是恶人,十分冤枉云云。他就只觉得是妻子在生事,因而有些不耐烦。但现在听妻子的说法,当时还有别人看见,先不说乳娘是京中的家里世代执役的可信人,光是阿山阿海两个少年,他只见过一二回,平时和哈家也没来往。若他们都出来作证,可见事情有八九分真。难道真是爱妾不怀好意,又欺骗了他? 佟氏见他有所迟疑,强压下心中的酸意,继续道:“我知道你素来觉得我是故意打压她为难她,才不信我的话,可我因为生端哥儿时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生了小妞妞后,更是卧床半年之久,你身边没人侍候,我也不快活,因她是从小在你身边侍候的,长得还算讨喜,你也有几分意思,才做主替她开了脸,想着你有了人服侍,我也好多个臂膀。这两年,我自问从没亏待过她,吃穿用度,都和我一样。若我是那容不得人的,怎会让她来侍候你?我知道别家大妇折磨小妾是常事,但我是不是这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么?”说罢又低头抹泪。 张保想起新婚时夫妻恩爱,又想到近年对她多有冷落,心里未免有愧,又递上帕子帮她擦脸。 佟氏哭了一阵,又继续说道:“我原是好意,哪知她不是个安份人,虽在你跟前一副贤惠样,背地里却总爱闹。常常要这个要那个的,家里又不是那么富裕,你在衙门里任一个小小的主事,能得多少饷银?总不过是靠家里接济。我因她是你跟前的得意人儿,不好委屈了她,让你面上不好看,自己也不做新衣裳,先把出银子来给她置装,她还嫌料子不够名贵。我也没放在心上。” 张保果然见到妻子身上穿的还是几年前从京里带来的旧衣,又想起爱妾常有新衣穿,便有些觉得她不懂事。 佟氏继续说道:“上次她说有两个亲戚想进家里当差,我没应,你就恼了。可你没见到那两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壮劳力,哪里找不到事做,还要她一个女人家不避嫌地招进家来?况且我看他们相貌都好,瓜田李下,容易出事。她自小在咱们家,从没听过有什么亲戚,因此我不答应。我小心翼翼怕招祸,你却只是信她。”说罢又抹泪。 张保并不知这事来由,只是那小妾说有两个穷亲戚,年老可怜,想接济一下,帮他们找个差事。他素来有些菩萨心肠,在朋友中是有名的老好人,因此不喜妻子不怜贫惜弱。如果妻子说的是真的,那两个男子的来历就有些可疑。况且小妾从前在京中时,就爱与家里小厮说笑。他一但起了疑心,倒觉得头上帽子颜色不好看起来。 佟氏说了一大堆话,才让丈夫的心意动摇了,连忙接着说:“她自那日后,整天在我面前抱怨,你不在家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多难听。还说我是个病秧子,侍候不了你,你不过是看在一双儿女份上才容我在家,若没了孩子,你早休了我,扶她做大了。”说到后头,已是泣不成声。 张保听了果然大怒:“这话过分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室,生病也是为了替我开枝散叶累的,你再不好,我都不会抬举她一个丫头上来。她说这话,就是不知本份了。” 佟氏再加把火:“她一向是你的心头肉,我还能说什么?只求能好好拉扯大两个孩子就罢了。谁知她这样歹毒,竟对两个孩子下毒手!她平日从不理会端哥儿和小妞妞,那日忽然要带他们去玩,我不放心,悄悄和二嫫跟在后头,谁知她竟然把孩子推进水里,还拿了根长树枝打他们,不让端哥儿上岸来,我瞧着脚都软了,幸好二嫫机警叫人,才救起孩子。素日看你面上,她要对我怎样,我都能忍,可这回她要害我的骨肉,你叫我怎么能放过她?” 张保已是信了,只觉得往日爱妾的温柔都是假的,背地里居然这样歹毒,甚至连妇道也守不好。这时里间的儿子正好嘟囔了两句梦话,他走进里间看着一双可爱的小儿女,想到差一点就失去他们,也不禁一阵后怕。 他走回妻子身边,温言劝止了她的泪,道:“素日是我不察,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是我对不住你。那个女人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儿,的确不能留了。你找人送她到衙门里去吧,我自会去打招呼,必不饶她的。” 佟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想起往日丈夫一向疼爱那小贱人,现在虽然同意除掉她,要是过后反悔,必会埋怨自己,因此道:“你是真心如此想才好。其实我也知道你心疼她,哭了这一场,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孩子也没有真出什么事,若是你实在舍不得她,就关她在家里罢,只不许她出房间,让她好生反省。只要她真心悔过,还让她侍候你。” 张保不悦:“难道我就离不得她了?笑话!她做了错事自然要受罚。而且两个孩子都大病一场,怎么能说是没真出事。这事我说了算,你不必多言!”说罢真出门去,叫人跟着去了东厢。 柳西西在里间只听到外头有个女人哭喊,还有几个男人厉声喝止她,再就是老爹生气地说话,说她不守妇道,又心肠歹毒,竟要让他断子绝孙,他绝不能轻饶。接着让人堵了她的嘴,亲自送到衙门去了。 声音渐渐远去,柳西西眼角看到佟氏轻轻走到窗边,看着外头,一言不发,身上渐渐感到一股冷意侵来。 三、富查 再过了十来天,柳西西已习惯了现在的身份,小哥哥也痊愈了,全家都十分高兴。某日午后小睡时,她听见小桃悄悄对二嫫说,东厢里的那位前几日在衙门里挨了板子,当晚就死了。当天傍晚,佟氏就召集家人,吩咐再不许提起那个人。 佟氏让丈夫知道了自己的委屈,又贤惠地帮小妾说情,但张保坚持要送往日爱妾见官,后来那女子被打死了,张保虽有些不舍,到底是心中恨意强些,因此叹了两日气,仍丢开手了。因那日妻子一番哭诉,他觉得近年的确亏待了发妻,想到她在京里时就受婆母闲气,为了照顾自己,抛却京中繁华来这天寒地冻的奉天陪夫婿受苦,勉强生下孩子,落下一身病,还为自己纳妾,受了妾的闲气也不出声。连孩子被人害了,她还替害人的小妾说情。这样贤妻,到哪里找去?正应该好生对她才是。因此对妻子越发温柔体贴,两人感情迅速回热,平日有大小事体,都有商有量,真真是相敬如宾。 柳西西因为一穿越不久就看到佟氏的手段,心里觉得真是厉害,就更加谨慎小心。二嫫自小喂养她兄妹二人,跟两孩子都十分亲近。佟氏觉得不安,平日对二嫫就有些不顺眼。柳西西觉得二嫫是真心疼爱自己的人,不忍见她受难,因此虽然并未疏远她,但一但见到佟氏出现,就扮作粘人的样子亲近佟氏。佟氏果然十分欢喜,觉得果然是亲骨肉,到底跟生母亲近。她心一定下来,加上最近与丈夫甚是融洽,看着人人都顺眼,慢慢地,也对二嫫和气许多。 一岁小女孩的日子真的很无聊,所以小桃的八卦就成了消遣的好东西,顺带打听情报,柳西西每日都会仔细听。 从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中,她大概知道了现在是康熙二十年的秋天,这个家庭是他他拉氏的一支,属正红旗,家中世代都是军伍中人,祖父有一等伯爵衔,父亲兄弟四人,都是正房所出,父亲行三,因为是早产,从小身体不好进不了军队,只好转去读书,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原在户部当个小主事。几年前年轻有为又出了名英俊潇洒的(小桃语)上书房大臣陈良本上书皇帝,建议京旗回屯关外。奉天府尹奉旨主持这件事,又找了两个八旗勋贵帮着压场面,一堆旗人就被赶着到了关外,闹得鸡飞狗跳。父亲和几个同僚被外派到奉天协助办事,为表决心,全都把家眷带来上任了。这个身体的前身,就是在奉天出世的。 虽然暂时只能打听到这些皮毛,但柳西西已经很满意了,相信有小桃在,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会越来越多的。 话说这家所在的街上,多是在衙门里办差的小官小吏的家。在街东头有一户,男主人名叫富查,却不是姓富察氏的,正正是奉天城里的铁帽子亲王郑亲王家的庶子。因为生母只是个小小的婢女,老郑亲王在成亲前喝醉了酒硬把人拉上chuang,事后也不管不顾,所以他母子俩一直不受人待见,二十多年前就被老郑亲王的福晋给赶出来,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后来那富查在府衙寻了个差事,才得以在这条街上安了家。过了几年又娶妻生子,如今已有了两个儿子,大的十三,小的也有十一岁了,非常调皮,跟同一条街上住的少年小孩们到处胡闹。 几天前,他家小儿子爬树失脚跌了下来,当时就昏死过去,几天都不醒,请了大夫来,也是束手无策,家里哭哭啼啼地,都要准备后事了。谁知前两天,那孩子突然醒过来,只是忘了前事,全家只要他还活着,只有欢喜的。但这毕竟是件奇事,不但整条街上的人家都听说了,连大半个奉天城的人都有所耳闻,甚至传得奉天府尹都知道了,也对富查说,他儿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这种奇事,八卦小桃怎么可能错过?本来东厢那位是极好的谈资,但因为女主人下令不许说,小桃早就被憋得慌,正遇上这件事,她就三天两头地抓着人聊天,还天天去寻她的好友兼同好香儿,借口买葱要蒜什么的,跑到外面去打听。托她的福,如今连“只有一岁零两个月”的柳西西,都对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那富查的小儿子醒来后改了口味不肯吃以前最爱的大蒜的事都知道了。 刚刚听说这件事时,柳西西有个奇怪的念头:这小男孩莫不是被穿越了吧?不过后来她又觉得世上哪有那么多穿越,就没再这样想了。 虽然她不这样想,但随着小桃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传来,那富查的小儿子是穿越的迹象就越来越明朗。不但口味大变,连性格行事爱好都变了。不爱爬树了,爱捣鼓小发明,想要用沙子烧玻璃,差点没烧掉他家房子,直到听家人说现在玻璃已经有了外面店铺里就有卖才作罢(柳西西语:玻璃这个时候已经普及了吗?)。后来又要去酿葡萄酒,做出来的东西比醋还酸,又丢到一边去。某日忽然爱起诗词歌赋来,扬言要成为一代才子,但因为毛笔字写得太难看,又常常写白字(柳西西插花:是简体字吧?),没两天也丢开了。过得几日,听说城外有火器营,就要去看,还在一帮半大小子中扬言,说他一定能做出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新式火器来。但那火器营是禁地,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半大小子进去?他老子富查大骂了他一顿,他才安静下来,但仍不死心,还在自己屋里折腾些不知哪里找来的东西,还从卖鞭炮的老张头那里弄了些火yao,自己瞎摆弄,结果连爆了两回,窗子都炸没了,他居然也没伤着,倒是把家人吓得半死。他那祖母亲自哭着求他,他才答应不再摆弄火yao了。 现在富查每日在衙门里无心办差,只担心家里小儿子又惹了什么祸,连连出错,府尹大人也为之侧目。张保回家吃饭时,常常提起富查在衙门里闹的笑话,逗得佟氏笑个不停。 又过得两日,小桃又有了新八卦。原来那富查家的小儿子见家里只是小康,要去做生意赚钱。他那嘴像是用蜜灌过似的,哄得老太太合不拢嘴,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他跑到大街上去找大店家,可奉天城里数得上的商号,背后都有大靠山,怎么会理会他一个小小的王府弃子之子?他见不成功,又跑到城外去,要到城效山上挖人参药材去卖,一夜没回去,惊动了父亲,带了人亲自来押他回家。直到被骂了一顿,那小子才知道旗人不许经商,而且关外不许挖参,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再说那座小山常有人来人往,是别人踏春游玩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参? 富查被吓出了一身虚汗,觉得这小子差点给家里惹来大祸,就禁了他的足。又对老母劝了半天,要她别再惯着小孙子。倒是富查的大儿子,平日就比弟弟懂些事,因近日弟弟突然出了那么多风头,心里有些不快,见他受了训斥,高兴得在朋友当中笑话他,这些事就传得整条街上的人家都知道了。 富查刚在衙门里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忽然发觉同僚都对他一副同情的模样,抓住两个好友细问,才知道自家小儿子的丑事传得全城都知道了,顿时气炸了。他素来是个要强的,小时在王府里就不愿做小伏低,因此不讨人喜欢。离开王府以后,他立心要出人头地,好给王府的人瞧瞧。他本领并不算出众,熬了这许多年,才有了一点成绩,在同僚中,还算受人尊敬。这次小儿子闹的笑话,让他多年积起的好名声化为乌有。想到说不定王府那边已经知道了,背地里一定在嘲笑他,就受不住,差也不办了,向上级告了假回家,恨恨打了小儿子一顿,又在家人中选了一个可靠的丫环,要她天天跟着小儿子,不许他再胡闹。 接下来的两个月,富查家再没出过新八卦,小桃也把注意力转到街尾的老马家的四儿子,和回屯旗人带来的汉人佃户王二家的新寡妇之间的绯闻去了。因为小桃小梅都是未出嫁的小姑娘,说这些闲话未免有碍闺誉,二嫫板起脸,教训小桃一顿。但这种事有如大禹治水,用堵怎么成呢?虽然小梅素来正经,乖乖听话不理会这种事,但小桃还是找到了新的聊天对象:上门来做新冬衣的裁缝刘婆子。有时二嫫不在小妞妞房里时,小桃就抓着刘婆子,借口这房间门口对着前庭,正好借光做活,两人就唧唧咕咕起来,让无聊的柳西西听个正着,大叹女人的八卦能力不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一样弓虽。 眼看着冬衣将近完成,小桃舍不得刘婆子走,正唉声叹气时,突然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富查家的穿越小子,闹出一件真正的大事来了。 四、大事 原来富查吩咐去守着小儿子的丫环,名叫玉珠,一向是服侍富查夫人的,为人十分老实可靠。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夫人做主把她许给衙门里一个狱吏的儿子,两人早就认识,彼此都郎有情妾有意,只等过了年就办喜事。 那穿越的小儿子不过才十一岁,人人都觉得稳妥的玉珠去看着他,最适合不过。谁知那小子小小年纪,竟然色胆包天看上了玉珠。不但对人家动手动脚吃豆腐,还说些什么日后飞黄腾达、必让她吃香喝辣的混话来。 那玉珠本是老实人,才得主人信任去照看儿子,听到这些话怎么不生气,直接到女主人面前告状去了。但在场的老太太心疼孙子,不肯信小孙子小小年纪就这样乱来,骂了她一顿。那小子知道了,越发胆大起来,当着别的仆人的面,就对玉珠说,身边有这样漂亮的女人,他决不会放过,能来人世一遭,自然要创一番事业,打下一个大大的后宫,叫玉珠乖乖从了他,日后定有好日子过。那玉珠哪里听过这种话,哭着跑了。在场的仆人背地里说闲话,叫街坊都知道了,纷纷感叹富查好好一个正经人,居然养出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混账儿子来。 谁知还有更混账的事在后头。等那玉珠的未婚夫两天后听见传言,找上门来问事由,才知道那玉珠丫头竟然死了。原来那小儿子晚上趁玉珠不备,闯进她房里想坏她清白,嘴里只说会让老太太做主纳她为妾,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要剥人家大姑娘的衣服。玉珠被他逼得羞愧难当,深以为耻,哭着把他打出门去,半夜里就上了吊。她未婚夫知道噩耗,当即哭死过去,回家和老父告到府尹大人跟前,要他做主。 富查只觉得晴天霹雳,觉得儿子自醒来后就变了个人,从前只是顽皮,现在居然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什么也不说,狠狠打了小儿子一顿,老母和妻子来拦他,他也埋怨她们惯坏了儿子,让他闯下大祸。 他夫人虽然心疼儿子,但玉珠一向是她心爱的丫头,如今横死,心里也有不舍,也不明白儿子怎么变得这般厉害。后来娘家一个积年的老家人来跟她说了一番话,她顿时醒悟过来,命人去请了几位有名的道士,看是不是有鬼怪附在小儿子身上,要不就是中了邪。 道士来作法那天,小桃因有活要做,出不得门,便用三支糖葫芦贿赂邻居家的小厮,让他去看热闹,回来说给她听。那小厮在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半天,才挤到前头,看到人家院里的情形。那几个道士果然有点道行,不一会儿,那富查家的小儿子就迷糊起来,说起了混话。说什么女人都是嘴里说不要,心里千肯万肯的,他这样做是为了一展男儿雄风,谁知她会寻死,真是傻子;说什么别人穿来都是被女人追着跑,多少公主千金格格都倒贴,怎么轮到他就这样倒霉;什么别人都能发财,为什么他就要受窝囊气,他不服,他也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为王为帝。 说到后来,已经很不象话,连做法的道士都捏了一把冷汗。富查恨不得当时就死了,这混小子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听见,方才又被人挤开了门,门外的街坊邻居,个个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下可完了。虽然来不及,但他还是带着两个人把门关上,又哄走围墙上看热闹的顽童。等到法事做完,他小儿子已经昏昏沉沉地,他连忙叫人送回房去,又招呼几个道士吃了酒饭,才送他们走。回到房里,见老母对着小孙子哭泣,妻子却坐在一边,脸色不定,大儿子只在房门口坐着擦鼻涕。他心里乱乱地,叹息一声,回院里坐在石阶上,只是发呆。 这件事再次闹得整条街沸沸扬扬。府尹大人体恤富查家中有事,也特许他不必到衙门办差了。他家门整日紧闭,除了每隔两日有人出门买菜,完全不与人往来。 张保回家跟夫人说起这事,也感叹不已:“富查老兄在衙门里做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熬出头来,却没生养个好儿子。如今这事一出,恐怕他的差事也泡汤了。”佟氏十分诧异:“不能吧?府尹大人只是让他回家处理家事,并没有辞了他啊。” 张保却只摇头:“你哪里知道这其中凶险。那日做法事时,富查小儿子说的话,有半条街的人都知道了,那可都是诛心之言啊。万一上头得知,怪罪下来,府尹大人说不定会受牵连哪,所以早早让富查回家去,以后也不会要他回来。你看平日里跟富查交好的几家,可有人到他家去慰问?”佟氏叹服:“爷真是火眼金睛,妾身就看不出这些门道来。既然如此,妾身就吩咐下去,不许下面人跟他家人来往。”张保欣然同意。 最受这条禁令影响的,就是小桃。她虽然从邻居小厮那里打听到了当日的情形,但后续也很重要,她心里怎么不好奇?但事关重大,二嫫又看紧了她,连找香儿都不能,只好留在屋里,一边做活,一边自顾自地yy。 柳西西知道其中细节,已是几天后了,还是刘婆子上门来给几件冬衣作最后修改时跟小桃闲聊,她才知道的。她没有为这位穿越同伴可惜,只觉得他太不小心,可能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子,在起点看了几本穿越yy种马书,就以为是世间真理,一来到这个时代,也不弄清楚情况,就照着yy书的做法来,起先只是闹笑话还罢了,后来生搬硬套书中的情节,居然弄出人命来了,虽然不知以后会怎么样,但想必他也受了教训了吧? 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女人都不是会乖乖赞成三妻四妾的,先别说自家老娘不声不响就干掉了一个小妾,那玉珠已经有了正经姻缘,怎么可能会愿意嫁一个小屁孩做小?可见,尽信yy种马书,会害死人的啊! 第二天一大早,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晴天。阳光洒在地面上,照得人人身上心上都暖和起来了。过了晌午,佟氏命人抱了儿子女儿到前院,好好享受一下初冬的暖阳。端哥儿听见门外孩子们的嘻闹声,心就有点痒,但他刚病愈不久,佟氏怎么肯让他出门胡闹?他只好乖乖待在母亲身边。因见妹妹在乳母怀里,阳光晒得小脸粉红粉红的,眼睛眯眯,分外可爱,便闹着要抱妹妹。 二嫫被他缠到怕了,见佟氏笑眯眯地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小妞妞轻轻放到他手上,叮嘱道:“千万抱稳了,摔着了可不是玩的。”端哥儿抱着妹妹,心满意足,一个劲儿地点头。他虽然过年才满六岁,但力气不小,把小妹抱得稳稳当当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唬得二嫫跟在后头,看得死紧。 柳西西虽有些怕他小孩儿未必抱得稳自己,但抬头见到他一脸坚毅,又抱得自己稳稳当当地,心也柔软起来。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脸,分外觉得可爱,忍不住咧开嘴,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端哥儿哪里想到“妹妹”是在吃自己豆腐?只当是她在亲近自己,喜得见牙不见眼,特特抱到母亲面前显摆,佟氏也开心不已,捏了他的脸几把,端哥儿不依,抱着妹妹跑远了,惹得母亲大笑,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家大小正和乐融融时,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整齐的步伐,似乎是哪里来的兵马。众人都在奇怪,佟氏沉吟片刻,就命一个办事老到的家人,也是二嫫的丈夫长福,到街上打听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长福就来回话,原来是郑亲王亲自上富查家去了。佟氏让他再去打听,又吩咐二嫫和小梅看好儿子女儿,不要晒得太久,说罢就回屋里去了。 端哥儿没了母亲管束,更高兴了,抱着妹妹去看树、看花,最后甚至来到大门口,抱着妹妹指着街上的行人瞧。有几个往日与他要好的孩子经过,招呼他一起去富家门口看大马,他十分想去,但二嫫拉紧了他,他又抱着妹妹,十分犹豫。那几个孩子见他这样,就一哄走了。 端哥儿见朋友都走了,心里更是痒得不行。只听见不远处的富家大门吱呀一声的开了,走出两个穿着华贵的人来。街上有不少人围着看热闹,还有几个孩童想偷偷上前摸一摸那明显跟常见的马匹大不相同的高头大马。端哥儿小孩子心性,哪里忍得住?趁二嫫也在探头探脑地瞧,手上松了,就趁机跑到街上去。二嫫连忙跟在后头。 出来的两个人,为首的是个面相威严、脸色却有些发青的青年,看着约摸三十岁上下,另一个是面色铁青的中年男子。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到马跟前骑上去。后面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捆着一个少年出门来,要往街上停的一辆马车上拖。 那正是富查的小儿子,他不停地挣扎,嘴里叫骂不已。富查跟着出了门,闭着嘴,脸色也是一片铁青。他母亲和妻子在后面哭哭啼啼,老人家几乎要抢上去拉小孙子,却被媳妇扯住,于是大骂:“难道他不是你的骨肉,你就这样狠心?”她儿媳哭着道:“媳妇如何不心疼,只是那不是我的孩儿,而是赶走孩儿魂魄、占了他身体的恶鬼,若是容他作恶下去,我可怜的孩儿又如何能超升?早早舍了他,也好让我的骨肉早日解脱。”说罢哭得更狠了,几乎站不住。那老人也悲从心来,婆媳俩哭成一团。 五、烦恼 那马上的青年男子就是现任郑亲王,富查的嫡出兄弟,听着她们哭哭啼啼早不耐烦了,招呼了手下快把他小侄子搬上车,也不理会庶兄,跟同伴一起骑马走了。 他手下的人正搬着人,也不知那小子哪来的力气,竟被他一脚踢倒一个人,逃出众人的掌握,窜到人群里去了,一帮人连忙跑去拉他回来。 也许是危机关头,人的潜力特大,那十一岁的孩子,竟然撞倒了好几个大人,脖子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嘴里嘶喊着:“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要听你们的,我不服!你们不过是无权无势的落魄亲王,凭什么在我面前耍威风?凭什么别人都能飞黄腾达,我就只能送死?我不服!我不服!上天让我穿越到这个时代,就是让我创一番事业来的!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等我以后发了达,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我要报复!我会报复!!!” 他喊叫着,正好逃到端哥儿跟前。端哥儿看着他那张狰狞得变了形的脸,吓得动都动不了。二嫫也只是吓得发呆,柳西西被他可怕的样子吓到,瞪大了眼睛,只是盯着他看。 富查几步冲上前来,狠狠刮了小儿子一巴掌,喝道:“畜牲!还敢胡言乱语!还不给我闭嘴!”说罢亲自扯过那几个男人手里的绳子,把小儿子捆起来,又脱下身上的褂子,团成一团,要堵住他的嘴。 他小儿子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等醒过来时,看到自己被困住,一双眼睛直把怒火喷向父亲,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他“你******居然敢打老子,我x你娘!!!”一听这话,他的老祖母两眼一番,昏死过去,富查老婆忙叫人抬她回家。富查已是气得青筋直冒,一把塞住了他的嘴。旁边几个人按住他,都阻不了他挣扎。后来有人一个掌刀劈在他后颈,才让他昏过去了。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上车,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见热闹没了,渐渐散去。端哥儿还没喘过气来,只是站着发呆。二嫫只觉得脚软。幸好柳西西觉得端哥儿的手有些不稳,叫出声来,二嫫才醒悟,连忙把孩子抱过去。这时旁边抢出一个人来,吓了她一跳,才发现是她男人。 长福一把抱起端哥儿,埋怨妻子:“你怎么不看紧些,这两个小祖宗被吓到了,你回去又要挨骂。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安生日子,你怎么这样大意?!”二嫫也不说话,跟着丈夫回家去了。 柳西西攀着二嫫的脖子回头看,只见那富查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大街中央,脸色阴阴地,显出一份苍老来。 端哥儿这次受惊不轻,佟氏狠狠骂了二嫫一顿,连小梅也挨了几板子。幸好端哥儿只是害怕,并不曾引发病症,不久就想起小妹妹也受了惊,硬求了小梅带他去看小妞妞,见她没事才罢。 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好歹,知道这次是自己鲁莽,主动到父母跟前认错。张保与佟氏见他这样懂事,也很欣慰,只是象征性地罚他写了一篇字,也没责怪他,但他自己知错,就改了往日贪玩的性子,认真读起书来。父母虽然高兴,却又担心他年纪小、累坏了身子,每天只是叫他多休息、多吃饭。 过了个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为过年作准备,这件事就渐渐不再被人提起。只有跟着张保到衙门去的一个年轻的家人长贵,在小桃的新鞋子和点心的攻势下,透露了他在衙门里从别家下人那里听到的消息。 郑亲王往京里上了折子请罪,又把那富查的小儿子关在王府里,没两天就传出消息来说是死了,尸体还给了富查,还给了一笔银子。富查带着全家,离开了奉天,不知去向,听说是去了宁古塔。往日认识他的人听说这事,都唏嘘不已。 那天柳西西的确有点被吓到,回想起来,大概是那个穿越小子说的“后宫”、“成王成帝”之类的话闯的祸,而且因为他性格爱好与前身相差太大,引起家人疑心,连母亲都觉得是恶鬼附在儿子身上,不愿救他。 这件事给柳西西提了个醒。虽然自己穿的是个一岁多的小女孩,没什么性格可言,但如果日后说话做事太出格,难免会引来祸患。她穿越前就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性格一向温和内向,也不怎么爱出门,只是窝在家中当宅女。因此成为不自由的古代女子,倒不是太难过的事,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行。 不过难得穿越一次,要她一个受过二十一世纪教育的大学毕业生乖乖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她又未免有些不平衡。她是好好走在路上时,遇上车祸突然就穿过来的,根本就没有死的心理准备,也就不会有“又多了一条命、能活着就好”的想法。她也希望在新生后,能做些前世不能做的事,挽回一些前世的遗憾。而且她在起点晋江也泡了几年,看的穿越小说不少,真的能不利用一下后世的知识吗?她觉得有点理解富查家小子的郁闷了。 如果要利用一下后世的知识,那有什么是她能利用的呢? 首先,这是清朝,唐诗宋词就不能用了,清朝以后的诗词,她记住的不多,就连《红楼梦》里的诗,她也只记得几句。至于晚清民国期间的诗词,多是诗人觉得国家沉沦,有感而发,背景与此时的社会环境非常不一致。而著名的*诗词,除非她是傻了,不然怎么敢拿出来?万一被人说是造反,她岂不是落到跟富小子一样的下场?而且这年头,诗人才女可不是一两首诗就能造就的。就算一时能震住人,过后没有好作品,也会穿帮。 总之,抄袭“前人”诗词,恐怕是不行了。 接着,是小发明。玻璃已经有了,而且还相当普遍。火yao火器也有了,而且就算没有,她一个小女孩,也不可能有机会在这方面出头。酿酒?这不是富小子弄过的么?失败了,而她也不知道怎么酿。钟表?拜托,清朝已经有西洋钟表了好不好?再说,她除了知道钟表要用齿轮,其他的一概不知。以前看的穿越书不少,主角们个个身怀绝技,可轮到她,就只有两眼一摸黑。她不擅长理科,也对科学杂志不感兴趣。飞机大炮轮船她是造不出来了,也许日后有了灵感,还会造些小东西吧? 然后,是历史知识。不少清穿女都是凭着对历史知识的了解,在九龙夺嫡过程中呼风唤雨、左右逢缘的。她可以吗? 摇摇头,柳西西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清朝历史的达者。她只知道最后做皇帝的是四四,太子两次被废掉,八八和九九都没好下场,十三早死,十四守陵。皇子们几个有名有姓的老婆,太子的是石氏,四四是乌喇那拉氏、钮祜禄氏和李氏,好像还有个年羹尧的妹妹,八八是郭络罗氏、十四是完颜氏,除此之外,就不记得了。其中的具体史实,她说不上来,发生的年代,更是记不清。而且这点知识还是从清穿文中来的。 清穿文到底不是历史,里面写的未必就准,绝不能拿来当历史教科书用。况且她都有两年没看清穿文了。而且,柳西西对那帮数字军团不大感兴趣。看书是一回事,现实中谁愿意跟一大帮女人争男人啊,而且说不定还会被那男人连累呢。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老老实实不出头的好。她不能跟那些历史专业出身的清穿女比。 唉,为什么当初不多看看清朝历史呢?哪怕是多看些清穿文,也比她现在两眼一摸黑强啊! 再来,是唱歌跳舞。这就更不能了。前世她五音不全,小时候虽练过舞蹈,但已有十几年没碰过了。而且她既然决定不去跟数字皇子们搅和,还唱什么歌跳什么舞呀?再说,现代的歌舞未必合清朝人的意。清穿文中女主唱的情呀爱的总能引起帅哥们爱慕不已,但在一个小丫头说说别人绯闻八卦都不行的年代,唱那些歌一定会被打成牛鬼蛇神的。 那还有什么呢?数学知识?现代会计制度?企业管理?可这些都不是她擅长的,就算可以借用,也精不了,很快就会泄底。而她比较擅长的,就是英语,但正象以前担心的那样,跟“现在”西方所讲的古典英语肯定有所不同。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莎士比亚这时已经死了,不过也只死了几十年而已。 柳西西胡思乱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她并不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优势,顶多是见识广阔一些。许多后世的知识,她因为没有深入了解,所以用不了。而且等她长大到可以利用这些知识的年纪,已经是许多年后了,到时恐怕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她不免有些泄气,低落了好一阵子。 二嫫自从端哥儿交给佟氏亲自抚育后,就只负责照看小妞妞,外加厨房的一些琐事。她见小妞妞这两日不大精神,有些担心,便想着法儿的逗她,又教她说话。 原来这个身体的前身一岁多还没学会说话,佟氏担心她开口太迟,听别人说找个爱说话的人在跟前,可以引孩子早些开口,偏偏二嫫是个少话的,因此买了个绕舌的小桃回来。但小桃说话都是背着小妞妞说,结果任务还是落到二嫫身上。 这****哄了小妞妞半天,惹得柳西西不耐烦了,就跟着说了“嫫、嫫”两声,喜得二嫫什么似的,忙忙抱了她去给佟氏报喜。 六、起名 佟氏知道小女儿会叫人了,起初十分欢喜。但一听说女儿叫的是二嫫,心里有些酸,加上自从儿子在街上受惊,她就有些怨恨二嫫照看不周,于是脸上收起喜意,淡淡地道:“总算开口了。别人家的女儿一岁就会说话了,偏小妞妞现在才开口,叫我愁得不行。我本来叫小桃去侍候她,就是想让她早些学话,偏偏你总是压着小桃不让她说话,小妞妞才这样迟开口。不过这总是喜事,我就不怪你了。” 二嫫知道主人是有意挑刺,不敢回话,低了头,不再开口。佟氏见她伏低,气也顺了些,抱过女儿,哄着要她叫额娘。 柳西西不忍见二嫫受责备,模模糊糊地“娘”了几声后,终于叫出一声清晰的“额娘”来。佟氏听了大喜,又哄着要她多叫,等听她叫了几声,又教她说“阿玛”,打定主意晚上要给丈夫个惊喜。结果一个下午,就在“额娘”、“阿玛”和“哥哥”声中度过。 晚饭前张保回家来,听到女儿喊自己“阿玛”,果然十分高兴,抱着女儿亲个不停。用过饭,他还抱着女儿带着儿子去书房说笑,不一会儿佟氏也过来了,一家人商量着要给小妞妞起闺名。 张保说:“端哥儿的大名是端宁,是人品端正的意思。我们家‘宁’字辈的孩子,按规矩起名用字都应与性情人品相关。小妞妞也是‘宁’字辈的,要找一个与品德相关的字才好。” 佟氏便问:“我记得你大哥的长女名字是芳宁,长子叫庆宁,小儿子叫顺宁;二哥的儿子叫诚宁倒还罢了,其他几个字多与性情品德不相关啊。” 张保笑答道:“其实大侄女那个名字原本应是‘方宁’才对,取人品方正的意思,原本以为是个男孩儿,所以起了这个名,谁知生出来是个女儿,只好改成同音的‘芳’字,女子品德,也讲究如兰芷芬芳,因此并不算很离了格。大哥的二女儿,只比我们小妞妞大两岁,名字就是‘婉宁’;二哥的小女儿,只有一岁大,上次来信时提到已经起了个名字叫‘媛宁’,都是女子美好之意。三个侄女的名字,俱是额娘亲自起的。至于男孩儿,按规矩却都是由各自的生父起,我大哥二哥都是军伍中人,不爱读书,他们能起这样的名字,已经很不错了,听说也是翻烂了几本书,又请教了别人才想到的。” 佟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提起家里的事,她难免有些黯然。张保见妻子难过,连忙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日后回京升了职,额娘又见了孙子孙女,心里自然欢喜的,怎里还会给你我脸色看?” 原来这张保出生时难产,几乎害得生母丢了性命,母亲对他一直不太喜欢。他又是排行第三,刚出生半年,母亲再次怀孕,于是全副精神都放在小儿子身上,自然就忽略了他。他身体不好,练不好武艺,无法象其他兄弟那样立下军功,为家族增光,因此在家中一直立场尴尬。 本来象他这样的八旗子弟也多,说不定家人就以为他是个白吃饭的闲人了。他为了争一口气,下功夫读了几年书,考了个举人,因为满人考科举的不多,出身显贵之家的就更少了,殿试时颇引人眼球,搬了个二甲进士回家。他本以为家人会对他另眼相看,但满人家庭,还是军功第一,他虽有了官职,但位卑职小,也没什么光明前途,在父母跟前还是不如其他兄弟得宠,反而因为他身为满人,不是凭荫任官,却去考科举,让父兄在亲戚朋友受了些闲话。 父亲哈尔齐出于联络勋贵以为援助之意,帮他订了康熙帝的舅舅佟国维的同族兄弟一个没通过选秀的女儿为妻,就是佟氏。佟氏虽是由父亲正室养在身边,却是庶出,生母是个汉官的女儿。佟氏自小是在生母身边养大,直到十一岁生母过世,才由嫡母认养。张保的母亲原来给三儿子看好了一桩婚事,是她娘家伊尔根觉罗氏的远房侄女,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丈夫,不甘不愿地放弃了本来的打算。但她一直对三儿子的婚事不满,从佟氏入门起,就对她十分不喜,又嫌弃她是个读书识字的反衬得婆母妯娌村,又嫌弃她不如其他媳妇伶俐讨喜,一边整日指使她做事,一边还挑三拣四。 佟氏娘家父亲自从几年前从山东巡抚任上期满,就一直没谋到好差事,在京中势力大不如前,只能依附族兄。她父兄不愿意帮她出头,得罪亲家,她只好忍气吞声。后来她生了儿子,本以为会好过些,谁知境况也没什么改善,未免心灰意冷。张保被外派奉天,她不想再待在那个压抑的府里,才跟着丈夫上任的。这时候说起京中府里的旧事,未免有些伤感。张保愧疚妻子跟着自己受了不少苦,心里只有柔情万种,想尽办法要让她欢喜起来,却把儿子丢在一边。 佟氏见他这样,有些不好意思,就转移话题:“话说远了。你说咱们女儿该用哪个字好?方才你挑了几个字出来,有‘淑’字,有‘贤’字,有‘悦’字,有‘嫣’字,也有‘珏’字,都是适合女子用的,你说哪个好?” 张保摸摸只有一点点的小山羊胡,想了想说:“用‘淑’字吧,愿她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贤淑的女子,宜室宜家。” 佟氏笑道:“那为什么不干脆叫‘宜宁’呢?那就再适宜不过了。” 张保只是摇头:“‘宜宁’的含义虽好,却有些男孩气。这是我们的长女,应当稳重些,我希望她象她母亲一样,温柔贤淑,做个纤纤淑女。因此‘淑宁’比较好。若日后又生了女儿,再用‘宜宁’这个名字吧。” 佟氏红了脸:“夫君谬赞,倒叫妾身不好意思了。” “你又讲起规矩来。我们夫妻二人,何必这么彬彬有礼地说话,倒不象是一家人了。” “亏你还是进士出身,读书人文雅些也是应该的,若我说话随便一些,你又要说我该象个夫人的样子才是,怎么能学泼妇讲话呢,是也不是?”佟氏反驳了回去,拿了帕子掩着嘴角笑,一转眼,冷不防看见儿子在一旁坐着,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又看见丈夫怀里的女儿也是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不好意思,只好赖起丈夫来:“都是夫君招的,却叫我当着儿女与你调笑。我都没脸见他们了。”说罢握了脸,万分娇羞。 张保看她这付娇态,心中一动,但儿女还在跟前,多有不便,他只是笑着睨了妻子一眼,也不说话。佟氏被他这一眼看得连耳根都红了,连忙转过头去道:“‘淑宁’这个名字也好听,就依夫君的意思吧。”说罢叫了二嫫来抱起已经昏昏欲睡的儿子,自己抱了女儿送回房去,然后找了把梳子抿抿头发,整整衣服,才慢慢走回房。至于夫妻俩之后又做了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柳西西知道以后自己的名字就是淑宁了。刚一听到这名字时真是万分黑线。幸好她不姓郭络罗氏,也没有两个好姐妹,一个叫尔淳,一个叫沅淇,不然真是呕死了。虽然自己叫淑宁,日后也有很大机会参加选秀,但绝不会走上那位小主的道路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心里霍然开朗。穿越了,名字啊身份啊,都不重要,重点是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为什么总要特地想着用前世的东西来影响现在的自己呢?不管有没有利用那些未来的东西,她本身的灵魂就来自未来,她的想法、她的性格,都是在现代生活中养成的,受现代影响极深。这样其实已经是在利用未来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刻意去想怎么利用现代知识呢? 剽窃“后人”诗词,或是用未来的科技为自己谋利顺便推动社会的发展,或是利用对历史知识的了解影响政局,所有的这些都与自己的性格南辕北辙。为什么一定要按照穿越套路来改变自己呢?她不想成为才女,不想成为发明家,不想赚一大堆钱然后为了保住它们而绞尽脑汁,更不想卷进政治斗争的漩涡中。 她想要的,大概是衣食不缺,有空闲时间学点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做点感兴趣的小手工,看看书,吃吃美食,闲了出门看看风景,有三两手帕至交,偶尔可以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八八卦……天啊,这样的生活实在太完美了!!! 现在的自己,还不满两岁,想要学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从头开始计划。就算是不学其他的穿越女,就算是不跟数字军团谈情说爱,她依然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至于未来的婚姻,还远着呢,暂时不去想它,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好吧,从今日开始,我就好好当他他拉•淑宁吧!” 这样想着,她心情也松快起来,高高兴兴地期待着穿越后的第一个新年的到来。 七、年礼 满族的新年,繁琐处也不亚于汉人的新年,而且自清兵入关后,两个民族互相杂居,风俗也渐渐趋同,而在奉天这个满人的大本营,倒还保留了一些旧时风俗。 自从秋天过后,城里各家各户都在腌制大白菜,贮存萝卜,采买各种过冬食品,还要准备红纸做窗花和福字,女孩子和小媳妇们都连夜赶制送人用的荷包。 张保家不但要准备这些,还要烦恼送回京城家中的年礼。往年送得不算丰厚,京里也知道奉天苦寒,倒没什么,但今年因奉天特制的精酒在关内打响了名声,卖得极好,京中就有传言说回屯的旗人发了财。前两个月京中伯爵府来信,话里话外就有抱怨他们藏富的意思,说家中人口多,花费大,他们一个小家通共才几口人,奉天又富有,还向家里要钱。张保与佟氏都是在兄弟妯娌中要强的人,商量了半日,决定今年宁可自家节俭些,也要办一份体面的年礼送回京去。以往都是派长福和小听差马三儿送礼回京,今年怎么也要再添一个人。 佟氏见这段时间淑宁好像突然开了窍,说话走路都会了,虽然年纪还小,但性子乖巧不哭不闹,加上儿子也大了,不必像从前那么费心照料,就决定亲自抚养女儿,趁着送年礼的机会,把二嫫打发回京去,还嘱咐她在家多呆些时日,不必着急回来。 二嫫虽然知道佟氏不待见自己,但有机会回京与儿女团聚总是好事,心里仍是将佟氏感激到十分。她见佟氏烦恼准备年礼的事,便使出浑身解数出主意,令佟氏十分满意。两主仆有商有量,就定了要送十二只风鸡、十二只风羊,再加十二坛奉天精酒。佟氏还嫌不足,还要备送婆婆妯娌们的礼。再说,两个月前的信,其实主要是为了报喜。 张保的小弟容保,十六岁时就当上了御前侍卫,在皇帝跟前挺得圣宠,刚满二十就派了外任,到天津大营去了,一直耽误到年中才成了亲,这次新年,是新婚后头一次回京过节。佟氏除了给家里的年礼,还要备一份贺礼另送小叔夫妻。她与二嫫商量半日,才决定要订做两套玻璃器皿,再请银匠打几盒精制的银锞子,遂叫了玻璃匠与银匠家的婆子来家,商量要什么花色。 淑宁学了半日走路,小胳膊小腿也累了,小桃就抱了她到堂屋去。正巧几个匠人婆子都拿了花样出来给佟氏挑,众人正眼花缭乱呢。淑宁也有兴趣瞧,就伸手叫额娘。佟氏一把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指着花样给她瞧。 淑宁看到一旁已事先挑出来的花样,是一套大小十来幅五蝠连云的全套玻璃碗碟茶具花样,还有一套是万字不尽的花样,虽然好看,但有些俗。淑宁知道这新父母在家里不太得宠,想着要帮他们一把,也兴致勃勃地帮着挑起来。佟氏只道她是小孩子心性贪玩而已,并不在意,只是低头看那花样。 淑宁发现一幅缠枝莲花的图,还算雅致,而且莲花有多子多福的含义,送新婚夫妇刚好,而且样式清新,年轻人会更喜欢,就指着那幅图样,嘴里喊着“那个、那个”。一旁的婆子笑着开口道:“府上的小姐真真好眼光,莲花寓意多子多福,缠枝又有连绵不尽的意思,真是大吉大利。这和往日的缠枝花样不同,是南边儿新出的花样,我侄儿昨天从江南回来,亲自带来的,连京里也未必有呢。” 佟氏果然觉得好,就拿它换了万字花样,嘱咐婆子交待她家的玻璃匠,五蝠连云的花样烧全套的碗碟,缠枝莲花就烧整套的茶具,都要赶在腊月初十前就要完工。那婆子忙着应了,带了花样告辞。 接着银匠老婆上前来递了花样,却都是大小不等的各式元宝铜钱的花样,太过单调了,就有一两样蝙蝠或是桔子样式的,也算常见。那银匠老婆见佟氏脸色不豫,连忙说道:“这都是常用的样式,若奶奶有想打的式样,尽管吩咐,俺们当家的定能做出来。俺们当家的原在山东,出了名的手艺好,是祖传四代的本事。” 佟氏也没什么主意,瞧了二嫫一眼。二嫫犹豫了一下,说:“元宝铜钱总是要做的,多做些桔子式样的也好。”淑宁在一旁听了,眼珠子一转,扮作小孩状,拍着手说:“桔子、桔子、果果、瓜瓜……”二嫫灵光一闪,忙道:“小妞妞说得好,既有了桔子,自然要做些梨子、李子之类的,大吉大利嘛,再来做些瓜果蔬菜,不是又新鲜,又有丰收满载的意思吗?” 佟氏点头:“这主意好,也难为你,能想到这些。”二嫫摆手道:“这是小妞妞的主意,奴婢不过帮她说出来罢了。”佟氏笑了,转头对那银匠老婆说:“就这样吧,小元宝小铜钱都打三十个,瓜果蔬菜也打三十个,另外再拣那新鲜的十二种花卉式样,各打一双银簪,都要细细地做好了,我是要送京里的。”那女人忙应了,也约好是腊月初十前交货。 这些事交待完了,佟氏又让人叫了木匠来,专做送礼的盒子,盒面雕饰与漆色,还有里衬用的面料,都细细叮嘱一番。然后就叫上二嫫,检查最近家里做的各式荷包,把其中做得最好的挑了十二个,另外包起,只等盒子做好了再放进去。 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准备送张保衙门里上司同僚的年礼,以及收拾别人送的礼,真是怎一个忙字了得。佟氏没功夫照看儿女,就每天把淑宁抱到端宁房间,让孩子们在一处玩耍,叫小桃呆在旁边,边做针线活边照看。她自己带着二嫫与小梅,还有长福马三儿,天天忙里忙外。张保也要把衙门里的事务作个结尾,有两天甚至连晚饭都来不及回家吃。就连家里赶车的老伍头,都天天赶着拉年货。 好容易到了腊月初十,玻璃器皿和银锞子都做好了,佟氏亲自带人,先把器皿装了盒,用细白棉花塞住空隙,再用绸缎包袱包好盒子。再来又叫丫头用上好红丝线缚住银锞子,打出花结来,十二个一盒地,装了两盒小元宝、两盒小铜钱、两盒瓜果蔬菜的银锞子,再装了两大盒银簪子。所有盒子全部捆好,连同先前预备的用麻布包好的十个上好绸缎,再加上风羊风鸡和酒,满满装了三大车。第二天一早,就让长福二嫫和马三儿三人,带着张保前一晚上才写好的信,赶着往京里去了。 送年礼的事告一段落,但家里也因此花费了一大笔钱,过年只好节俭些。此前已做过一次冬衣,有些还没穿过,佟氏就打算不再做新的了。过年的制令食品,数量也比往年少做了一半,连炮仗都只准备了必要的份量。佟氏没了二嫫在身边参赞,每日里都要独自绞尽脑汁,想着过年时的菜式,又要节省,又要体面,愁得她连晚上都睡不好,倒叫张保心疼不已。 除夕一天天地接近了,家人们忙着清扫庭院,张贴对联、挂笺、窗花和福字,佟氏带着小梅小桃忙着蒸年糕、做点心。张保终于放了年假,也亲自往门上贴红挂旗。放眼望出门外,街上各家各户都贴了各色挂旗,表明自家旗属,有的人家还在门前绑杆子,预备放炮仗。 长福带着马三儿在腊月二十七赶回了奉天。年礼送到了,老爷太太都觉得挺体面,亲自回了信,赏了几个荷包带回来,还有给孙子孙女们的压岁钱。张保与佟氏看了信,都松了一口气。再看四弟夫妇的回礼,原来新进门的弟媳本是斯文的大家闺秀出身,嫁人之后一直觉得婆家用具物件都俗气,见了未曾某面的兄嫂送的茶具和饰品花样清雅,又听说他们是读书人,就觉得与她同一路,亲自回了一份礼,却是几幅绣品,还有几本上造的新书。虽都是好东西,到底没什么用处。佟氏叹了口气,自将东西收起不提。 到了除夕当日,佟氏一大早起来,带着女孩子们做血肠、包饺子。张保无所事事,就留在书房里,给儿子女儿仔细讲过年的规矩,该怎么拜祖宗,从前在京里时如何如何。他说得慢,又无趣,两个孩子都听得打起磕睡来。 天一黑,全家都点起灯来,前院的杆子挂着红灯笼,是不许熄灭的,佟氏特地交待了老伍头要时刻留心续蜡烛。长福早带人在前院摆好了供桌,只等到了时辰,就要拜祭祖宗。 一家人团团围着桌子坐下,吃些过节的食物。淑宁年纪小,张保便亲自抱着她。淑宁看着桌上大大小小的碟子,奇怪怎么没有北方人过年必备的饺子? 吃过饭食,张保抱着女儿,带着妻子儿子在坑上坐着说笑。不一会儿,淑宁就觉得有些掌不住,抬头看到对面端哥儿也是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磕睡。 张保笑了:“这是饭气攻心的缘故,快带他到院子里走走,只怕就好了。”佟氏到底心疼儿子,说道:“晚上还要守夜,不如让他先睡一觉吧。”张保觉得有理,便放下女儿,抱了他上坑,佟氏又替儿子脱了外头大衣服,再盖上一床小被,看着他睡了。张保回头见小女儿也是睁不开眼,笑着把她抱到儿子旁边,让她也睡一觉。 淑宁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外头“轰”的一声,接着便是“噼呖啪啦”的爆炸声音,吓了一跳,登时清醒过来。 八、新年 原来是子时到了,府衙里点燃了报时烟花,全城得了信,都烧起烟花鞭炮来。佟氏连忙叫醒儿女,急急给他们穿上衣服,整理头发,就带了他们到前院拜祖宗。先是张保带着端宁拜,接着佟氏带了淑宁跟着拜了。等一套规矩做完了,才叫人抬出一口锅放到桌子上,锅里的饺子正在水面翻滚。原来这时候才吃饺子。 还不等起筷子,佟氏给了张保一个眼色,张保会意,忙端正坐好了,摸摸下巴的小胡子,扬声问道:“小日子起来了吗?”端宁淑宁都笑了,佟氏忍住笑,回话道:“起来了。”夫妻俩笑成一团,张保笑道:“我今儿也当一回家主了。”好容易笑完,张保一把抱起端宁,把他放到门边的柜子上,说:“儿子,蹦几下。”端宁前两年都做过,如何不晓得?便笑嘻嘻地蹦了三下,不肯要父亲抱,自己溜下地来。全家这才围到桌边等着吃饺子。 一家人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和乐融融的气氛连淑宁也受到了感染。 她自穿越过来,总觉得和现在的新父母隔了一层。原本的父母虽说自她两三岁时便离了婚,后来又各自组成新家庭生儿育女,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也没少吃少穿,感情疏离些,见了面还有几句关心问候的话。爷爷奶奶前些年先后过世后,她独自一个住着老房子,与父母只是见得少些,感情淡薄些,但相处起来倒还好。 而现在的这对便宜父母,佟氏心计深,又重儿轻女,张保人才平庸,花心,耳根子软,她本是有些看不惯的。但今晚坐着,她发觉最近佟氏劳累了许多,想到她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幸福才用心计,而张保虽然有种种缺点,对自己倒是真心疼爱。可爱的小哥哥也带给淑宁不少快乐的时光,人心肉长,淑宁渐渐地接受了新的父母家人,也渐渐融入了这个新的身份。 一家四口正高高兴兴地吃着饺子,突然,“磕”的一声,张保全身一僵,停下了筷子。原来他是吃到了饺子里包的小铜钱,佟氏忙倒茶给他嗽口,道;“恭喜夫君,来年必有大福。”张保原吓了一跳,见是铜钱,也十分欢喜,听了这话,忙回答道:“夫人同喜。”又问哪些饺子是有“馅”的,佟氏指出特地做出记号的几个,张保挟了,小心喂了儿子,让他把铜钱吐出来,交给佟氏帮儿子放进衣兜,然后又另挟一个喂女儿。 待吃得八分饱,张保拿起酒杯,对佟氏说道:“这一年辛苦夫人了。”佟氏也拿起酒杯回敬:“夫君也辛苦了,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张保摇头:“我敬你,自有我的道理。自我们成亲,我知道你在家受了许多委屈,你为了我着想,把难过的事都埋在心底不说出来。我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你也硬撑着跟来了,我心里其实是十分感激的。” 他突然提起旧事,佟氏听得红了眼,呜咽着回答说:“大节下的,说这些做什么。” 张保继续道:“如今有感而发,你就让我说罢。”说罢喝了酒,也劝佟氏喝了,又再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举着酒对佟氏说:“我这人耳根子软,容易听信别人的话,我原也知道。翠蕊那丫头,我小时候看着她还好,素来与她亲近,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那时也不知怎的一时糊涂收了房,还当她是个好人,叫你吃了许多亏,还好没有酿成大祸。如今总算雨过天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这都是我的不是,这杯酒就当是我向夫人陪罪,从此再不会那样了。” 佟氏原本听头一句话时脸色有些发白,听到后头已是忍不住掉下泪来,连忙接过杯子,微微侧了脸,抿了一口酒。等她回过脸来,已把泪痕都擦净了,强忍着露出个笑脸来,对张保说:“都过去了,日后再不许提起。” 张保连连点头,也把自己杯里的酒喝了,又从碗里舀了两个饺子,添到佟氏碗里去,劝她多吃点。佟氏笑着应了,见端宁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也从自己碗里舀了两只递过去给他,端宁有了吃的,也不再想刚才父母是在说什么,只管埋头大吃。 吃完了饺子,一家人又再说些闲话,天边已经开始发白。张保抱起睡着的儿子,把他送回房去,佟氏交待几个走得歪歪扭扭的家人收拾东西,自己也抱了女儿回房。淑宁耷拉着眼皮着,模模糊糊看到她抱着自己走过东厢门外的长廊时,慢慢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佟氏把头转向东厢的方向,看了许久。等到淑宁以为她就要在那里生根时,才听到她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贱人,你以为真能抢走他的心么?他现在又是我的了。”说罢转头继续往前走了。 淑宁看着后面东厢越来越远的门,打了个冷噤。 到第二天初一,全家都早早地爬起身来。 小桃小梅早给端宁淑宁换好了新衣裳,梳好头,又给他们带上吉祥如意金项圈,带着他们往堂屋里去了。堂屋里早已摆好桌椅和垫子,两兄妹依照别人指示给父母磕头拜年。 淑宁这是穿越后头一次给人磕头(之前是被人抱着跪牌位不算),发现以前那些琼瑶编的清装剧都是胡说八道,她还以为满族人行礼真是要把手帕往后一甩,蹲下去就行呢,原来不是,幸好有专人指导,不然可是出丑了。不过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虽然要给人下跪让淑宁很不爽,而且想到以后带要经常跪就更郁闷了,但行完礼后能从父母手里拿到压岁钱,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可惜这钱刚到手,就让小桃丫头收了过去。淑宁一脸郁闷,等到佟氏给她在手腕上系了个银晃晃的小桔子,她才高兴了些。但转过身,她心里却吓了一跳,心想难不成装小孩久了,她连心理都变得跟小孩子一样了吗? 张保抱了淑宁,牵着端宁的手,带他们来到桌上吃早饭。桌上摆了四五个碟子,还有几碗羊奶,看着很丰盛。淑宁只认得其中一种是萨其玛,一种是年糕,别的都不认得。张保一样一样地挟到她跟前,轻声问:“这是什么呀?”不等淑宁回话,就把答案说出来了,倒让她认识了好几样点心。佟氏在一旁照看儿子,不停地叫他慢点儿吃。到后来,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今天必要出去玩,我也不拦你,但你好歹慢慢吃了,别噎着才好。”端宁傻笑了一阵,果然吃得慢点。张保笑佟氏是个“无事忙”:“男孩子家,你操这心干嘛?” 果然还不等端宁吃完,就有别家的孩子来叫他出门。他坐不住了,拿了两块点心就跑,佟氏在后面只叫他走慢些。淑宁有点想出门瞧瞧,穿过来那么久,只出过一回门,还是在家门口遇上个疯子,古代的风光可是一眼都没见过。但佟氏何等精明?看到小女儿脸上也跃跃欲试,马上就说:“小妞妞年纪太小了,不能去!”让淑宁好生失望。 佟氏回座继续吃早饭,心里却暗暗称奇:“怎么才这几个月功夫,女儿就变得聪明起来,居然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了?”她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朝女儿多看了几眼,倒吓得淑宁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难不成自己太夸张了?还是低调点好。 佟氏只盯了女儿几眼,就把注意力放回丈夫身上。看着桌上的几碟点心,她一脸愧疚地说:“妾身无能,只备得这几碟点心,实在太寒酸了。”张保闻言放下筷子,笑道:“这如何能怪得夫人?家中又不富裕,为年礼的事想必花了不少银子,我心里知道家里的难处。何况这已经很好了,我们一家四口人,能吃得了多少?”佟氏仍然觉得过意不去:“虽说如此,但大过年的,只有这几样点心,到底不好看,若家里知道了,只怕要怪我不会持家呢。”张保笑笑:“谁管他们怎么想。” 他素来注重家里的看法,今日这样说,倒叫佟氏诧异不已,但她察言观色,见他似乎不想再说这件事,就转而谈起了年后给端宁请西席的事。 端宁今年虚岁有7岁了,他从小就跟着父亲读书认字,虽然不算太差,但也算不上好。张保公事繁忙,这两年都没有太多时间去指导他功课,佟氏又溺爱儿子,未免有所放纵,因此几个月前张保问起端宁学业,才发现儿子已经落下了许多功课。最近,端宁经过几番磨难,懂事了些,又勤奋起来。张保担心年后无人督促,儿子又会回复散漫,就跟妻子谈起,要请一位正式的西席来教他。 佟氏担心请的先生太严,会让儿子吃苦,想要寻一位脾气好的。张保不同意道:“脾气太好,如何压制得了他?还是请一位严师好。我托了衙门里的同僚帮我寻人。有一位周府丞,替我介绍了一位丁先生,是本地的举人,已经四十多岁了,世居奉天,学问还好,人品也方正。过了年我就上门拜访,若合适,就请他来了。” 佟氏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争论,只想着待先生上门时,请先生对儿子好点就是了。她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虽说学问重要,但我们这样的家世,还得多请一位师傅教授端哥儿骑射功夫才是。不然日后回了京,阿玛定要说我们重文轻武,有负家风了。” 张保冷笑一声:“回京?谁知道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儿呢?”这话让佟氏一惊。 九、疑虑 张保又继续说道:“一家子都舞刀弄枪的,多两个读书人有什么要紧?阿玛总说要振兴家业,难不成靠刀枪就能振兴了?兄弟们都舍不得京中繁华,不想到边疆受苦,可在京里哪里有什么军功可挣?到底还是要在朝堂上争气!” 他这番话大异平常,佟氏不敢接口,递了碗羊奶给他。张保默默喝下,也拿了碗喂女儿。 过了一会儿,早饭吃完了,佟氏叫人收拾了碗碟,陪着丈夫到书房去,见他没有生气的样子,才稍稍试探他的意思。 张保见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笑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夫妻间用不着这样躲躲闪闪的。”佟氏有些讪讪地:“也没什么,只是方才你似乎对家里有些不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因见张保脸色难看起来,她连忙道:“你若是不想说,也不必告诉我,横竖这些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她顿了一顿,又说:“你抱了女儿这么久,想必累了,给我吧,她小孩子家听了这些事也不好。”说罢伸出手去抱女儿。 张保不放手,说:“她哪里听得懂?让我多抱一会子,平时也没能见几面。”他抱着女儿转过身坐在桌前,又指了指另一边的椅子:“你坐下吧,其实这事跟你说说也无妨,好叫你心里有数。” 佟氏有些不安,依言坐下了,认真听丈夫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到奉天也有三年了,一起来的十几个人,回京的回京,高升的高升,如今除了我,只剩下三四个人,都是没什么根底的。去年朝廷平定三藩,举国大庆,我本有机会回去,只要家里疏通一下就成,但家里写信来,说是要趁机会让小弟调回京里来,兵部有个缺正好可以给他,因此银子先给他用,待来年再替我谋划。我本想家中闲钱也不多,小弟当时又准备成婚,就应允了,从没抱怨什么。去年秋天新来的那位周府丞,与我甚是相得,年前吃酒时谈起,才知道我那位大哥,夏天的时候死了一个小妾,居然花了大钱办丧事,送葬的仪仗,足足有百人,少说也得一二千银子。他有钱替小妾办丧事,就没钱替亲兄弟求个缺?我一个六品小官,能花得了多少钱?他若不愿意,直说就是,何必哄我?!” 张保说到后来,几乎要拍案而起,淑宁被他抱得太紧,有些吃痛,但此时也不敢张口。佟氏起身安抚着丈夫的背。张保按捺下来,见女儿眼泪汪汪的样子,连忙把她递给妻子,自己呆坐在桌边,过了一会儿,才再度出声: “如今我们也别总想着回京的事了。我也想过,如今只做这六品小官,这几年上官评语只是中等,就算回京,不过得一个员外郎,只怕要熬上十年八年,才有机会升上去。家里如今无心于我,我还不如留在奉天,岂不自在?就算是你,也少受些气。” 佟氏低头不语,好一阵才抬头说道:“话虽如此,我们是好过了,可儿子怎么办?总要为他前程着想,难道要他在这种地方陪我们一辈子?” “这你不必担心。我方才是说暂时留在奉天,也没打算真在这里做一辈子。这京旗回屯的事,事情繁琐又多纷争,如今我也算有了经验。再过一两年,府尹大人或是萨将军看在我勤勉的份上,也会为我说话,只要品阶升上去了,难道还怕没有前程?若是能遇上机会,为他们二位大人立上一功,岂不比回京熬资历还要看家里眼色强?说到底,与其在京中做个没人看得上的小官,还不如外放。” “那儿子……” “你不必担忧,年后我就请先生,必得好好教他读书成材。你先前说得也有道理,光会读书,不会骑射也不好。我会写信跟家里说,荐一个好师傅来。”他冷笑一声,“难不成这点子小事,他们也说不行吗?” 佟氏也不去惹他,心头大事总算放下了。虽然丈夫与家人起了嫌隙,但她素来就对婆家人没有好感,倒不怎么伤心。只要丈夫儿子前程有望,能不回大家族里去,自然是好的。如今她也是女主人一般,在自己的小家中当家作主,早已习惯了,现在要她重回那个伯爵府去受人摆布,她才不感兴趣呢。 果然过了十五,张保就托周府丞带路,亲自去拜访了那位丁举人,很是满意。虽然只是一位举人,年纪也不小了,但教儿子已是足够。他郑重带着端宁上门行礼,丁举人欣然收了学生,约好每日由家人带着端宁去他家上课,午饭也在他家吃,饭钱早已付给附近的餐馆了。 佟氏本想让儿子在家学,但那位丁举人为人有些古板,认为张保天天去衙门,家中多是女眷,有所不便。他坚持,佟氏只好作罢,每日目送儿子出门,就想着他什么时候回家。 她这个样子,家中诸事都有些懒得去理。淑宁也不理她,每日都十分努力去练习走路和说话。她是成年人的灵魂,比起一般小孩自然学得快。等到张保发觉儿子不在家让妻子魂不守舍时,就发现女儿已经能跑能走,说话也很流利了。 佟氏被丈夫说了几句,很不好意思。过了几个月,她也渐渐习惯了,不再天天呆坐着等儿子回来,转而去花时间心思想着晚上的饭菜和丈夫儿子的衣服。女儿乖巧听话,又不胡闹,于是她就放心任孩子在家中乱跑。 之前总是被人抱着走来走去,淑宁无法控制自己能去的地方,现在能自由在家中走动,又不用担心总是有人跟着,她才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家和家中的一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是越看疑问就越大。因为她看到了花露水,看到了肥皂,看到了佟氏妆盒中巴掌大的镜子,还看到了玻璃做的灯台灯罩。这些东西不是都要清朝后期才能有吗?就算镜子和之前见过的玻璃器皿已经出现了,那么花露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穿越者?难道这里的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淑宁这时真是无比想去翻翻书房里的史书,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历史真的发生了变化,那么她所生存的,还是她原以为的那个清朝吗? 可惜,无论淑宁有多聪明,两岁的小孩子去看史书,仍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所谓反常即为妖,她可不会忘记太过锋芒毕露,会有什么后果。此时她只能按捺下来,不能查书,就只能问人了。于是她装成问题宝宝的样子,整天指着东西问人“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虽然别人被她问得烦,但好奇宝宝毕竟很正常,多数问题都能得到回答。其中,八卦小桃成为最受淑宁欢迎的回答者,因为她总爱东拉西扯,往往会说出很多东西来,虽然可信度相当可疑。以下这样的情况,就常常发生。 “这是什么?” “这是肥皂。是洗白白的东西,很有用呢,能洗得很干净哦。比我们乡下洗东西的皂荚膏子好多了。听说还有香的肥皂呢,就是加了香料的,洗衣服时只用一点点,就能让衣服香足三天三夜呢!” “这是怎么来的?” “我早听东街口那个说书先生说过了,这是宋朝时就有的东西,是一位驸马爷发明的。他是为了让公主老婆香喷喷的,所以特地做出来讨她欢心。结果那位公主娘娘发了善心,特地把方子传给穷人,穷人起了作坊,做出肥皂卖了钱,就不再受穷了。小妞妞长大了也要像这位公主娘娘一样做个好人啊。” “……” “这是什么?” “这是花露水。” “什么是花露水?是花做的吗?”扮小孩谁不会啊? “这我可不知道。这是人家的秘方呢,听说唐朝时就有了呢,足有上千年啊。人人都说这花露水是用了几百种鲜花制成的,还加了很多名贵药材,能够提神醒脑,还能驱除蚊虫。买一小瓶就要花上五两银子,只有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才配用呢。三奶奶这一瓶是大瓶的,足足值十两银子呢,还是她娘家给的,来奉天这几年,才用了不到一半。” “……” 淑宁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部穿越史,这些故事她怎么听得那么耳熟啊?虽然与小说有些出入,但怎么听着那么像《宋风》和《唐朝好男人》呢?该不会是那位名叫王子豪的牛人,真的穿越到唐朝去做花露水了吧?但如果这些小说中的情节真的在历史上发生了,那历史该有很大的不同才是,为什么现在她还是生活在历史上的康熙二十一年? 慢着……历史似乎真的有点不同了…… 淑宁想起了总是听到的“京旗回屯”四个字,难道说,《水煮清王朝》也正在发生吗?可这年代不对啊!天啊,她到底是穿到了哪里啊?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头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十、学习 所有的疑问,似乎只能从史书或长辈那里才能得到解答。但淑宁还没白痴到让一个两岁小女孩去问父亲这种深奥问题的地步。天才的光环或许很耀眼,但她没有兴趣头顶着这个环。而且太过天才的话,说不定佟氏也要把她当成是鬼上身了,富查家小子的事毕竟才过去不久。要看史书的话,现在的年纪也嫌太早了,何况她还没启蒙呢。虽说家人放任她满屋子乱转,但要是她真要一个人到书房去,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来——谁放心她一个小娃娃在那里乱转。就算不怕她被书本打到,也要怕她会不会把墨汁弄到书本上啊。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淑宁决定:她要先学认字,再好好读书。只有等到她的学识足以让人觉得她看史书是件正常事的时候,才不会引来别人的疑虑。 虽然她很想知道答案,但她人都已经来了,无论这是个什么世界,她都回不去了,只好既来之,则安之,随遇而安吧。 端宁到丁先生处上课已有好几个月了,功课比起之前自然是进益了许多。但他小孩子心性,未免贪玩。在自己家里用功是一回事,每天起早摸黑上学又是另一回事了,现在他连和朋友们一起玩乐的时间都没有。如果上课不认真,先生还会打板子。父亲是嘱咐过的,一定要先生严厉管教,而且每隔几天父亲就要检查他的功课,根本没机会偷懒。在这样的高压下,虽然端宁的确有了进步,但也起了逆反之心,凡事只要达到要求,就不想做得更好,因此他的功课长期只处于中下水平,却不打算更用功了。 这天端宁下学回来,天色尚早,他留在房间里看书,一刻钟才翻得一页,眼睛倒是往窗户外头看得多些。正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看见小妹淑宁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了,伸出小手对他笑:“哥哥,哥哥~~” 端宁眉开眼笑地,一把抱起淑宁:“怎么来看哥哥了?我可好久没跟你一处玩了。” “哥哥在做什么?” “做功课呢,正看书。”端宁抱着妹妹坐回座位上,指着桌上的书本纸张给她瞧。 “指得好,正好撞上门来了。”淑宁暗暗想道。她指着纸上一个字,问:“这是字吗?是什么字?” “这个呀,是‘远’字,是很远很远的地方的意思。” “那这个呢?” “这个是‘亦’字。” “这个,这个呢?” …… 端宁很惊奇地发现,只有两岁多的小妹妹非常聪明,无论是什么字,只要教过一遍她就能记住。有两次他念了白字,居然被妹妹指正过来了。这真是太没面子了!他都七岁大了,居然还不如三岁的小丫头?!!!真是奇耻大辱!!!他决定要发奋努力,绝对不可以再被妹妹指出他念了白字!!! 小孩子心思简单,端宁这个真小孩很轻易地就被淑宁这个西贝货给套住了,不但每天放学回来都教妹妹认字,而且自己还学得更加认真了。以前偶尔会出现的白字,再也没有出现过,对于先生教的经史名篇,也渐渐熟悉起来,虽然算不上十分优秀,比起原来那勉强过关的成绩,已算得上是飞跃性的进步。张保几次从丁先生处听到赞扬,都感到十分欣慰。回家告诉佟氏,更是让她高兴得破例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慰劳读书辛苦的儿子。 端宁教妹妹认字的事,不到一个月就曝光了。幸运的是,张保和佟氏都没有阻止,只是为了不增加端宁的学业负担,把这个任务转交给了佟氏。 端宁原本教给淑宁的,都是他自己的功课,是《论语》。但佟氏接过教鞭,却从《三字经》、《百家姓》交起。淑宁早在前世就学过这些,但郁闷归郁闷,她还是得乖乖地重头再学一遍。所幸她学得很快,没过多久,佟氏就开始教她写一些简单地汉字了。 这年的夏天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后死了。佟氏与这位新封的皇后是同族姐妹,小时候也常见面,因此难过了好几天。由于国丧,未来三个月内所有有爵位的人家都要禁婚嫁,一年内要禁止宴乐,京里许多大户人家都纷纷遣散家养的乐伎优伶,有些人家就把这些小戏子转成了丫环小厮使唤。伯爵府也不例外,一下子增加了不少人手。人手的充足使得二嫫没了用武之地,于是又要被送回奉天来了。 中秋前夕,又到了送礼回京的时候了。虽然国丧期间不能大操大办,但节礼还是不能少的,佟氏省吃俭用了一个月,张罗了一车东西让长福送回京城。长福回奉天时,就带了二嫫回来,顺道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叫成昆。不过他可不是金庸老爷子笔下的那位大奸徒,而是绿营退伍兵一名——伯爵府送来给小端宁当骑射教习的老师是也。 这下可把端宁乐坏了。他终于不再需要整天坐在书桌前啃四书五经练大字了。有了张保的命令,他每天放学回来都能在外头骑上大半个时辰的马。等他再大些,时间还会加长,而且还有机会学射箭、刀枪和打猎。这怎么能不让他兴奋呢? 这位成昆老师,虽然有些沉默寡言,腿也有些跛,看着似乎有点落魄,好像不太可靠的样子,但实在是有真本事的。骑术好是不用说了,他只来了不到十天,连盛京将军都知道张保家来了一位骑术高手了。除此之外,他射箭还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百步穿铜钱等等都不在话下,难得的是还会三连发、五连发,还发发中红心。这样的高手,伯爵府是怎么找到的啊? 成昆不爱说话,但也耐不住别人磨,到底还是透露了一点,加上旁人从几个新来的回屯旗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终于知道了他的来历。 原来他是京郊绿营的一个小军官,因为本领高强,已做到了把总,但他生性耿直,又不会讨好上官,对下属又严,所以在军中颇受排挤。 去年秋天时,他出营办事,见到有权贵子弟欺凌一对卖唱的父女,就上前救人。谁知那对父女一脱身就快速逃走了,那帮权贵子弟丢了美人,拿他出气,他只身难敌对方势众,被打断了一条腿。回营后,上司不但不替他出头,还埋怨他多管闲事。因为没什么人关心他,他才发现过去自己做人有多失败,于是觉得心灰意冷。 他伤势严重,断了的腿接回来以后,还是有些跛,上头认为他不能再做军官,就给了他遣散银子,让他自行谋生去,却把他的缺拿出去做了人情。他的积蓄都拿去付医药费了,几两遣散银又能做什么?所幸有个昔日同乡帮他做保,他从前又曾有过盛名,才得以进了伯爵府当个骑射师父。但他的性格还是一如往日的耿直,处处受排挤。这次三爷张保写信回京要求给儿子找个师父,人人都当是个苦差事,怕一去奉天跟着个出不了头的三爷,就再也没有了前程,所以无人敢应,最后把成昆推上来当了冤大头。 张保知道此事,倒有些佩服他的为人,对他的遭遇也很同情,因此对他很客气,还吩咐全家,对成师父绝不能怠慢。 成昆原以为来了以后会受苦,不料这份差事轻松得很,主家也很和气,下人们都不排挤他,倒觉得比往日京中更舒心。他心中感激,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教导端宁大少爷,把他磨得够呛。 二嫫的回归并没有让佟氏有所担心。今时不同往日,这大半年功夫,儿女都在她身边成长,女儿又已懂了事,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都要人照顾,就算现在二嫫回来,也不必担心她会抢走儿女的敬爱了,因此佟氏在面对二嫫时,比从前和颜悦色了许多。 相反,二嫫却憔悴了不少,不过三十岁许人,原本的一头乌丝已夹了几缕银白,倒让佟氏大吃一惊,连忙问她是怎么回事。二嫫眼圈一红,呜咽着说出缘故。 原来她那个小女儿,自幼体弱多病,虽然有了亲生母亲在身边照顾,但还是在六月中夭折了。二嫫自女儿满月后就与她分离,直到去年除夕才再见到她,才相聚半年,就天人永隔,大受打击,精神比以前差多了。 佟氏听她讲得伤心,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也忍不住流了几滴泪,柔声安慰她道:“你也别太伤心,她是个好孩子,上天必保佑她投生个好人家,下辈子说不定怎么享福呢。” 二嫫哭着给佟氏跪下了:“多谢三奶奶这话。若不是您开恩,让奴婢回去与家人团聚,奴婢恐怕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如今不但能送她最后一程,还能陪了她这半年。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奶奶的大恩,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佟氏连忙扶起她,又叫小桃去绞帕子给她擦脸,说道:“不必行这样大礼,我知道你是个可靠人。以后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每年我都让你送年礼回去,等你儿子再大些,就让人把他调到咱们这边来,可好?” 说得二嫫大喜,连忙又跪下了。佟氏扶起她,又安慰了她几句,就叫人去喊淑宁。 淑宁来到上房,见到二嫫,先是愣了一下,想喊人,又忍住了,瞄了佟氏一眼,只见她淡淡地笑着,只问道:“你认得她是谁?”淑宁想了想,小心说道:“瞧着眼熟,只怕认错了。”二嫫忙上来抱住她:“小妞妞不记得我了?是二嫫呀。”她瞧着淑宁,倒想起死去的女儿,眼里满满地都是疼爱。淑宁悄悄瞄了佟氏一眼,淡淡地说道:“原来是二嫫,我没认出来。”二嫫只是拉着她的手细看,问些别后的琐事。 佟氏一直都笑眯眯地,只偶尔插句话,过一会儿,就叫二嫫先下去休息了。 淑宁瞧着她的背影,回过头来甜甜地笑着对母亲说:“额娘,您今日可安好?” 十一、疑史 时光飞逝,转眼已过了三年,如今淑宁虚岁有六岁了。她虽然一直力求低调,但有一个成年的灵魂,怎么尽力装也是会漏馅的,幸好她的表现还不算太出格,家人只以为她是稍微比常人聪慧一些而已。 其实她能顺利地不引起家人疑心,倒要多谢一位堂姐妹。京中伯爵府里的大伯父的次女婉宁,是他仅有的一位嫡女,美丽聪慧,多才多艺,又从小就会讨长辈欢心,虽然只比淑宁大两岁,已是京中有名的神童才女,名声传得连宫里的贵人们都知道了,太皇太后还曾经叫人带进宫里见过。全家人说起这位小小姐,都只有好话的。 因为这位姐姐太过出色,比普通小女孩聪明许多的淑宁反倒不起眼了。连知道自家女儿比别家的强的张保和佟氏,都在惋惜她比不上大房的婉宁,这倒让淑宁安心许多。反倒是爱妹如命的端宁,对二堂妹的名声不屑一顾,有人问起,也只说:“我妹妹最强。”旁人只当他是爱护妹妹,一笑置之。 其实端宁对妹妹如此有信心,是有缘故的。自从将教鞭交给母亲后,他就没再过问妹妹的学业,结果过了一段时间,他惊奇地发现,妹妹淑宁已经开始读成年人读的书,并每天练写大字了,而那时她还不到四岁。 淑宁在自己的学业安排方面非常自律。 张保每天勤于办差,因此五更就起身,卯时已到了衙门。全家人都跟着他早起,连端宁也因为要读书而早早起床。原本淑宁年纪最小,可以睡晚些,但她还是跟着五更就醒了。醒来先做一会儿运动,就是伸伸腿扭扭腰之类的,梳洗过后,先是到上房给父母请安,再来是全家吃早饭。饭后张保去上差,端宁去温习功课,过一个时辰就去先生家。佟氏回房安排一天的家事,淑宁就跟着母亲回房,先是自己看书,遇到不懂的就问母亲。 佟氏小时候跟着生母读过几年书,算是官宦人家妇人中比较少有的有学识的人,一般的问题都可以回答出来。淑宁学上一两个时辰,等佟氏安排好家事,就要开始学规矩。每日都要学习怎么走路、行礼,遇到什么人说什么话,吃饭喝水有什么规矩等等。这起码要花一个时辰,接着就是午饭了。之后,佟氏要小睡一会儿,淑宁也会午休。起身以后,就到院子里走走,然后练上一会儿大字。 练字的时间是随着年岁渐长逐渐增加的。等练得累了,她就在房中跟二嫫学针线女红,或是找母亲说话。端宁申时二刻放学回家,而张保每天都要到酉时才回来,一家人吃完饭后稍稍闲聊一阵,然后张保开始教儿女满蒙文字。过了一更天,全家才会歇下。 淑宁每天都过得极其充实,只是学规矩这点让她有点烦恼。佟氏在这方面对女儿要求极严。她本是庶出,自小不受人重视,出嫁后也受婆家白眼,如今离家在外,迟早要回到家族里去,万一儿女到时被其他几房的孩子比下来,她就更没脸了,因此她对孩子们的教养非常重视,务必要将儿子教育成文武全才,将女儿培养成完美的淑女。 但这些东西对于现代灵魂的淑宁来说,是十分痛苦的折磨。不过,她还没办法反抗母亲的要求,而且这些东西虽然烦琐,所谓习惯了就好,渐渐地也就不再排斥,甚至因为每天都练习,那些动作与各种注意事项,早已刻进她骨头里,形成条件反射了。礼仪举止方面的出色表现,给她带来一个好处:只要顺了佟氏的眼,她爱做什么事,基本上不会受到阻碍。她喜欢到父亲房里翻书,佟氏也只是叮嘱一句别弄坏弄乱了书本,就让她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淑宁获得了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翻阅史书的机会。 张保是个读书人,平日来往的也多是文职官员,在奉天住了几年,家中已有不少藏书。除了四书五经和各种时宪书籍,就算史书最多。淑宁通常拿一本浅显易懂的书做掩饰,暗地里却查阅那些大部头。越看书上记载的历史,她就越觉得糊涂。这个世界似乎与她原来所知的历史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历史的发展可以说曾经发生过多次岔道,但奇怪的是,总会拐回原来的道路上来。 比如说,三国时的汉献帝,不再是原来历史上碌碌无为的受气包,反而是十分精明强干的一代明君,做了很多事,把三国时期的百年纷争局面大大改变了。但他的继任人却因为偏听偏信,导致朝臣独揽大权,经过几十年的混乱局面后,司马家族成功发动政变,开创了晋朝。 再比如说,唐朝的高宗年间,虽然武皇后依然干预朝政,但唐高宗李治却没有得重病,也没有把朝政交给老婆,所以女皇帝没有出现。继承高宗皇位的原来应该死掉的太子李贤,因为没有子肆,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李旦,然后李旦的儿子李隆基当上了太子,于是历史的车轨在稍稍拐了一个弯后,又再拐回原来的大道上。 再比如,北宋神宗时期,王安石变法本应导致朝廷党争,但却意外地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甚至连当时的国力也大大增强。当时的政界名人中还出现了一位叫“王静庵”的驸马,发明出厉害的火器,使得宋朝军队战力大增,把西夏都干掉了。宋朝因此繁盛了上百年,被称为“神宗中兴”。可惜之后的下任皇帝命不长,下下任皇帝则是没生下儿子就突然病死了,只好从宗室中选择继承人,新皇帝的庙号也是徽宗,十分爱好书画丹青,以致朝政败坏。而同时蒙古却兴起,最后还灭了北宋。不久后,南宋就建立了。 这类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淑宁虽然不是历史专业的学生,但好歹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她已经开始有点麻木了。看来她穿越的,不是真正历史上的清朝,而是一个类似于平行世界的历史上的清朝。在这个世界,穿越是常常发生的。虽然一般人不知道,但穿越者几乎是横贯历史的每个时期。但无论他们怎么改变这个世界,历史总会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或许会留下一些印记,一些改变,但大体的走向是一样的。 淑宁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此刻她可以说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她所掌握的一点历史知识看来是靠不住了。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历史是会改变的,虽然过后会回到正轨上,但只要有一个穿越者存在,就有可能改变,而且穿越者常常有(她自己就是一个);喜的是,她不必担心自己做的事改变了历史,会导致有不好的结果。 她以前曾经听说一个理论,穿越者回到古代改变历史,会产生连琐反应,导致后来的事全都发生改变,甚至影响到了穿越者本人的出生,那么他就会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种理论对淑宁是有一定影响的,但现在她就再也不必担心了,就算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必担心会影响到未来的自己(根本不是在一个世界上,怕什么啊)。 书房中除了史书,还有几本讲述民生和各地风俗的书本,淑宁也翻看过,倒是解决了几个一直记在心头的疑问。比如说玻璃,原来是北宋那位王驸马发明的东西,工艺一直是由皇家保密的,虽然后来因为战乱而失传,却在明朝时复兴了。相传是从江南一带开始,接着传到山东,然后流入北直隶。起初也是奢侈品,后来做的人多了,就越卖越贱,发展到普通人家也用得起的地步。但清兵入关后,许多玻璃匠人逃到南方,又因为种种原因,折损极多,现在又变成了贵重东西,只有富裕人家才用得起了。 听着好像是《明朝五好家庭》。 但她已经麻木了,无意深究下去。 常常翻看书籍,使得淑宁的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她为了取信于家人而变得幼稚的行为举止,已经无法再假装下去。幸好家人以为她是看多了书的原故,并没有起疑心。佟氏也因为女儿变得稳重,说话做事有条理,而感到是自己教导有方,很是自得,完全没有怀疑。端宁更是因为见到妹妹才学有盖过自己的倾向,而感到压力大增,只好更加努力地学习,以维持做哥哥的尊严,这点倒是全家乐见的。 家人没有起疑心,令淑宁更加放宽了心。她决定要做一些事,稍稍改善一下平时的生活。首先做的,就是整理书房的书。 张保并没有好好地整理书房,总是把爱看的书放在趁手的架子上,其余的就按类别放好,并未仔细记了,要找书时,常常要找很久。淑宁按照以往看过的图书馆的法子,按照书本类别分架子摆好,再按照书名首字笔画顺序,把这些书好好排好了,做些小纸条,用天干地支结合中文数字做上编号,粘在书脊上。另外做了一个大本子,用整整齐齐的小楷按类别写上所有书的书名和编号。这样一来,要找什么书,就去查这本索引册子,再按编号去书架上找。看完了书,也可以按照编号把书放回去。 这个法子开始时张保和端宁都不大习惯,但过了几天,就发现其中便利处。就算是负责打扫书房的马三儿,也不再烦恼因为不知书的内容而常常放错架子了,他只需要依照编号放好书就行。 张保越来越觉得这个法子好用,某日,他在衙门里办理文书时,灵机一动,觉得可以把自家书房的索引法用到公事上来。 十二、摆宴 张保把所有京旗回屯事务的文书重新理了一遍,按年头月份排好安置,然后再做些小标签,也用天干地支结合中文数字做成编号,然后另编了一本索引册子出来,按地点分成几大类别,下面又设有人口、牲口、农具、种子等几个小类别,将所有文书的标题做了个索引。要查什么文书,只管按编号查就行,不必再像往常那样在文书库查半天。 这个法子得到同僚们的一致称颂,大大提高了办事效率。奉天府尹听闻,也亲自来瞧过,满口称赞。张保很是自得了几天。过了两日,就有风声传来:府尹大人正在查看张保的履历,有感他多年勤勉,打算把他调进府衙去当正式的属官。 这可是个好消息。以往张保是以户部主事的职位协理京旗回屯事宜,在衙门做事几年了也没有正式的“名份”,品级不上也不下,处境尴尬,但如果正式调进奉天府衙,就有了升迁的希望,哪怕是从“京官”身份变成外官,也比原来强。全家都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确切的消息到来。 果然过了一个多月,吏部的调命下来了,张保升任奉天府治中,专事文书档案的管理。张保接到任命那天晚上,忍不住在妻子跟前流了泪。在六品的位置上苦熬了这几年,总算升上五品了。奉天府直接受京中管辖,府尹的靠山来头极大,跟在他属下做官,不出几年,就能出头了,再也不必看家族脸色。 京里伯爵府也有信来,恭喜的同时也旁敲侧击地打听张保是不是攀上了什么大人物,要他为家族多说好话,别忘了给家族多捞好处,也别忘了家族为他升迁出的力。张保冷笑一声,将信放到一边不理,直接到新岗位上任去了。佟氏代夫回信,只说家中一切都好,张保因为多年来办事勤勉才得了上司青眼,日后在职位上也必然会战战兢兢做好本份,请家人放心,云云。 且不说京里收到信会有什么想法,张保到了新职位上,倒的确是战战兢兢。虽然按自己的法子重新整理了府衙里的文书,但又觉得这种索引法还有不便之处,有时遇到只记得大概内容的文书,或是要对比不同时期讲述同一件事的文书,索引册子就有些不够用了。 他苦苦思索几天,才想到可以做另一种索引,专按事件分类,然后还是觉得不够,又再做了一份按时间排序的,前后花了几个月才完成,试用了几天,果然很方便,就开开心心地写起文书底稿,心情好,思路也顺,简直是思如泉涌,笔下生花,写的好几份文书都得了上司称赞,直说府衙的文书乱了几年总算有人整理,调他来真是调对了。张保脸上整天挂着笑,与同僚们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甚至还会帮着别人做事,结果人缘好得不得了,诸事皆顺。 张保简直觉得人生太美好了,而这一切的转机,都来自女儿的好法子。他本就疼爱女儿,现在更是视若掌上明珠,常为她买些小礼物,弄得妻子佟氏也有些吃味了,晚上向他埋怨,他哈哈大笑,也给她添了几件首饰,再给儿子买了新的文房四宝。 淑宁趁他高兴,提出要多看些书,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除了家里的书,他有时也买些新书回家。同事中很有几个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家中藏书颇丰,他就问人家借书回来。淑宁见到喜欢的,就会抄一本,又练了字,又得了书。不但诗词歌赋,连诸子百家、风情民俗、农工杂技、医书游记,她都尽可能多地去看,扩大着自己的视野。 这年重阳将至,张保夫妻商量过后,决定与周府丞家、秦同知家和素日相与的一位肃春阿佐领四家合办宴会,招待府尹、盛京将军和城内一众同僚。各家出份子,宴席就摆在城西租来的一个叫“秋水庄”的园子里。这园子是按江南园林图样造的,本是显亲王府的一处别庄,常常租给别人游玩,倒是与城西马场极近,有宾客喜欢的话,也可以到马场去飙一飙。 宴席定在九月初八。这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真真是好天气。 佟氏早早吩咐老伍头套好车,准备带着端宁淑宁一起坐车去。但端宁不愿意,他学骑马已有几年,自觉能独自骑马了,又觉得男子汉像个女子一样坐车会大丢面子,说什么也不肯上车。 佟氏听了他的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才多大?坐车就丢你面子了?在练马场骑马有成师父看着你,我不管,但街上人多车多,撞上了可不是玩儿的,不许胡闹。”端宁犟脾气发作,就是不肯:“才不呢,今儿去的人里多的是我的同学朋友,他们都是骑马去的,让他们看见我和额娘妹妹一起坐车,背地里不知怎么笑话我呢,我不要!”说罢就干脆坐在庭前的台阶上,不走了。 佟氏拿他没办法,只能苦劝:“听话,跟额娘妹妹一起坐车,额娘让人牵了马去,到了那里,就让你和朋友一起到马场去骑马玩,好不好?”端宁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不肯。 张保正要出门,看他这样,就笑了:“罢了,让他去吧,男孩子骑马也是常事,让人跟着照应好就行,自古慈母多败儿,你也别太宠着他,该让他多历练才是。”佟氏听了,只好勉强同意。端宁欢喜地蹦起来,直冲到马厩去,吓得佟氏忙叫小心。张保哈哈一笑,就先出门去府衙与周府丞会合,先迎上司过秋水庄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这边才准备妥当出门。淑宁跟着佟氏上了马车,端宁骑着马跟在旁边,长贵就跟在后头照应。佟氏叮嘱儿子只许在马车前后跟着走,不许他放开了跑,端宁勉强同意了。 一行人来到街上,淑宁透过车窗向外瞧去,外面果然很热闹,有许多马车行人,经过城中央的街道时,甚至还发生了塞车现象。几辆马车挤在过道上,偏偏街道狭窄,不能容所有车子一起通过,但几个车主又不肯相让,争吵起来,倒让后面的车子都只能停下来了。有人想骑着马从旁边挤过去,不料碰上了路边的行人,被那人扯住缰绳不让走,一时间闹成一团。 佟氏听了长贵的回报,忙让他去找附近巡逻的城卫兵来维持秩序,然后又叮嘱端宁不许离开马车旁边。不一会儿,城卫赶来了,连骂带哄地让那几辆车依次通过,街上才再度通畅起来。 淑宁一行的马车到达秋水庄时,门外已停了不少车马。一大早就被派来的长福接到信儿,忙把马车迎进二门。佟氏下了马车,他就回报说周家和秦家的女眷已到了,只有肃佐领家的还没来。佟氏点点头,带着儿女穿过长廊,跟着长福到花厅去了。 淑宁在后面跟着,一面走一面打量这个北地的江南庭园。只见处处雕梁画栋,雕工精细柔美,园内小桥流水,倒有些江南意味,只是池中的水量不多,荷花一朵俱无,莲叶也有些枯黄,池塘里的鱼儿只躲在水深处,懒洋洋地动着。水边种着二三十棵杨柳,枝条倒有些绿意,旁边还植有几丛金菊,开得正灿烂。园里花草不少,但种类不多,而且多数是北方的花种,打理得很不错,想来南方花草在北方不易存活,这样已经很是难得了。 进了花厅,迎面就是一面玻璃雕花屏风,绕过屏风,几个妇人迎上来,笑吟吟地问好。佟氏行了礼,拉着端宁淑宁要他们拜见诸位婶娘。淑宁见到面前年纪最大那位脸圆圆身材有点胖的妇人,知道是周府丞的夫人,就先行了礼,接着又拜见另几位夫人。接着几位夫人又拉出自家孩子来,让他们互相见礼,这才安坐下来,奉茶说话。 端宁跟着几个新旧朋友一起到园内玩耍去了,淑宁跟几个小姐坐到一旁说话。周府丞的小姐有八九岁大,闺名叫做茵兰,是个文雅大方的小姑娘。淑宁和她见过两次,彼此很投缘。秦家两位小姐,大的有十二岁了,娇怯怯的样子,不大爱说话;小的那个只有八岁,只是呆坐着,叫一声她就应一下,看上去如木头娃娃一般。 周茵兰拉着淑宁的手,柔声说道:“自上回到妹妹家做客,已经有四个多月不曾见到妹妹了,近来可好?” 淑宁笑答:“我很好,姐姐可好?” “好得很,自从妹妹告诉我,不要总是待在房里,应该多在院子里走动,我就天天都走上两刻钟,虽然有些累,但如今身体好得多了,每餐都能吃下一大碗白饭,算起来已经有半年不曾请过大夫了呢。我爹娘都高兴得很。” “那就最好不过了。既然这法子见效,姐姐就继续下去,身体越来越好了,以后再不用吃药。” “承妹妹吉言。上回你见了我那个绣了蝴蝶蜻蜓的荷包,不是很喜欢吗?我做了一个给你,就当谢礼吧。”周茵兰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来,塞进淑宁手里。 十三、闺争 淑宁十分惊喜:“难为姐姐记得,我不过说两句话罢了,怎担得起这个谢字?”说罢也掏出一个荷包来,红着脸递给周茵兰:“我也做了一个,只是针脚粗些,姐姐别嫌弃。” 周茵兰笑着接过,她见秦家两位只是坐着不出声,便和她们搭起话来。淑宁也跟着说了几句,奈何这两位小姐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轻易不出声,周茵兰与淑宁也只好不再骚扰她们,自己说自己的。淑宁又问起最近周茵兰看过什么好书,周茵兰便向她推荐起一本洛阳的游记,文字优美,难得的是对当地美食名产介绍得十分详细。正待要说得细些,便听见正座那头,几位母亲都在叫自家女儿过去。 原来秦夫人在谈话时自夸两个女儿都贤良淑德,是大家闺秀中的佼佼者,别家女儿都比不上,周夫人和佟氏都有些不满,言语中起了纷争,总算还顾忌着各自男人在官场上的交情,不曾说得太过。但周佟二位都对自家女儿极有信心,便不忿秦夫人在那里自夸,于是三人都叫女儿过来,要一比高下。当中周夫人与佟氏又结了一党,一心要把秦家小姐比下去。其他几个女人只是笑着看戏。 淑宁听到原委后,差点忍不住要翻白眼。这有什么好比的?四个女孩子都年纪尚小,秦家两位千金虽然算是美人胚子,但还没长开呢,要比美貌还早着呢;若比才学见识,秦家家教素来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点在全城都是有名的,她们想必不会拿来比;若要比管家女红厨艺之类的,她自己虽然不擅长,但周茵兰在后两样上都很出色,至于管家嘛,小女孩说这些还早呢。这位秦夫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呀? 小女孩们站到跟前一对比,周佟二位都无语了。秦家两位小姐,都是小脚,连八岁那位也不例外,走路时所谓“轻移莲步”,其实就是小步小步迈,说话时嘴巴几乎不张,细声细语,叫她们见礼,她们就行一个礼,接着就像木头人似的傻站。 周夫人挑挑眉,问她们可识字,读过什么书,她们也不出声,过了一会儿,大的那个才细细声地说上过几天《女诫》,秦夫人就在一旁插嘴说,女儿家以贞静娴雅为要,没必要用心读书,然后又夸奖她大女儿绣花功夫了得,还展现出一块手帕上的绣花图案以做证明。说罢还斜了周茵兰的大脚一眼,又对淑宁的天足撇撇嘴。 瞧着秦夫人那付样子,周夫人与佟氏对望一眼,都泄了气。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居然把女儿教成这样,而自以为得意,连满人姑娘不裹脚的规矩都不知道,根本就没法沟通嘛。 谁知秦夫人见她们不出声,以为是认输了,还要再显摆一番,就对周茵兰和淑宁开了火:“两位小姐想必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吧?不知比我家女儿怎样?”周茵兰抿着嘴笑,也不出声。淑宁扮着一副天真样子,直望着秦夫人道:“我与周姐姐不过是瞎看过几本书罢了,哪里比得上两位姐姐天仙一般的人儿,知书达礼,才貌双全,真真是古往今来首屈一指的名门淑女,堪称奉天城的‘名猪’呀。” 秦夫人完全没听出来,只是笑眯了眼,得意非凡。 周夫人忍得肚子都疼了,不久前头报说秦家小少爷摔着了,秦夫人忙带着女儿去瞧,屋里几位夫人才笑了个痛快,淑宁与周茵兰也是东倒四歪。等笑过了,周夫人才问道:“秦大人哪里娶来这么一位夫人?还让她出来见人,这不是丢他的人吗?” 旁边一位李夫人边喘气边笑道:“听说是他南边乡下娶的老婆,才来了几个月,娘家是开绸缎铺的,秦大人寒门出身,靠他夫人娘家出钱捐的官,又巴结得上司极好,才做到现在这个位子,因此有些惧内。原本他在这边纳了一房小妾,是个秀才的女儿,有些见识,管家是好手,秦大人很是宠爱,可他老婆一来,就急忙把人赶走了,秦大人都不敢吭声呢。”另一位黄夫人又说道:“听说她一向自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总摆出那个样子来,又听不得别人说她的不是。我总听人笑话她村,也没当回事,今儿第一回见,可算是开了眼。”说罢几人又笑了一通。 正笑着,有下人来通报,说肃大人家二夫人和大小姐来了。众人忙整理好衣饰,正要站起来相迎,就听见一把女声透着亲热:“我们来迟了,众位姐姐们可不要怪我呀。”原来是那位二夫人。她容貌比之同来那位以美貌出名的大小姐毫不逊色,却又完全是不同类型的,长得极妩媚,却又透着精明,未开口先含笑,几句寒暄,就让人心里暖烘烘的,只觉得这位二夫人知情识趣,是极值得相交的朋友。那位十四五岁的大小姐却对此不屑一顾,行过了礼,就迳自坐在一边,对自家小娘瞧都不瞧一眼。 淑宁与周茵兰互望一眼,一起上前去与她说话,她本是爱理不理的,后来见这两位小姑娘都不是俗货,脸色才放缓了。 不多时,秦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回来了,众人又一番见礼。本来夫人们的话题已转到肃二夫人穿的新袍子的刺绣花样上了,不料秦夫人见焦点旁移,心有不甘,又出声将话题转到她女儿的刺绣功夫上,然后又夸奖两个女儿有多么的贤惠。众位夫人都强忍住笑,唯有那位二夫人好涵养,极认真地听秦夫人讲话,又极认真地拉着两位秦小姐说话,然后又极认真地夸奖她们,秦夫人的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二夫人这样会做人,可惜有人看不惯。肃大小姐冷哼一声,斜了两个木头娃娃一眼,冷笑道:“这样的木头,走也走不动路,话也说不大声,小里小气,毫无贵格,还有人夸奖,真是瞎了眼。”说罢就迈步出门去了,屋里的人只能听到她叫人套马,要到马场去玩。 秦夫人气得脸都歪了,众人虽然好笑,难免觉得尴尬。肃二夫人却仍是一副笑脸,开口道:“哎呀,我们家大小姐一向是个直脾气,她这是在跟我闹别扭呢,众位别见怪啊。”众人都异口同声说不要紧。佟氏更是说道:“这样直爽的脾气,真不愧是满蒙儿女。哪像我家这个丫头,整一个闷嘴葫芦,才无趣呢。” 淑宁没料到母亲会突然点到自己,只好低着头,两眼看着脚尖不语。周茵兰笑着推她,她推回去,撇见人人都在看她,才不好意思地又低下头。二夫人笑道:“这样文文静静地,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到底是他他拉家的姑娘,著姓大族,果然不同凡响。”众人也附和着,佟氏忙谦让。 秦夫人却不甘心,冷不丁插嘴道:“打打闹闹地不成样子,哪像个大家千金,二夫人家的小姐也太不像话了,连礼都不懂,整一个疯丫头,没的带坏了别家女儿。” 房里一阵冷场,佟氏见她有贬低自家女儿的意思,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肃二夫人也冷了脸。静了好一会儿,诸位夫人也不知怎么办。淑宁看了周茵兰一眼,笑着上前道:“方才肃大姐姐要去骑马,想必骑术一定很好吧?我早就想学,只是额娘说我年纪小,不准呢。”周茵兰也上前凑趣。 肃二夫人回复了笑脸,答道:“她自小就是在草原上长大,骑术是极好的,你还小,学骑马是有些早,等再过两年,我让你姐姐教你,好不好?”淑宁欢喜地拍拍手:“这可是说定了,一定要请姐姐来教我,只是我笨手笨脚的,大姐姐不会嫌我吧?”佟氏在一旁取笑:“哪有你这样的,硬要别人教自己,真不害臊。” 众人又开始说笑起来,只是没人理会秦夫人。过了一会儿,午时开席,下人来请各家夫人小姐移步,秦夫人就抢了先,带着女儿去了。肃二夫人在后面慢慢走着,向其他人打听她的来历背景,笑着道:“这位秦夫人真不通事务,真是可惜她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了。有这样的母亲,谁肯娶她们呢?我真是为秦大人父女难过啊。”众人附和着,往宴会厅移步而去。 周茵兰拉着淑宁落在最后,悄悄说道:“肃佐领位高权重,又是你们满人钮祜禄氏的大官,我父亲官职品级在秦同知之上,你父亲虽然也是五品,但出身比他强。现在秦夫人无视丈夫上官的夫人,处处争强好胜,几乎得罪了这里所有人,又闹了大笑话,恐怕秦大人日后会很难过呢。” 淑宁不在乎地笑笑:“管他呢,即便他明日就被上司穿小鞋,又与我们什么相干?” 周茵兰虽然没听明白穿小鞋的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话,笑了一通,也丢开了手。 宴席直闹到下午未时三刻才散,周家秦家上午做过开席前的准备,因此先走一步,佟氏与肃二夫人留下来指挥下人收拾桌椅碗碟。等收拾妥当,回到家已过了申时,张保早回来了。佟氏吩咐二嫫去准备晚饭,自己陪着丈夫回了房。 张保坐在椅子上,见妻子也进了房,便笑着问道:“今儿开席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听说肃家和秦家闹起来了?” 十四、公交 佟氏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知道秦大人哪里娶来的这位夫人,没有见识,把两个女儿调教成一副木头人的样子,迈不动脚,又不会说话,秦夫人还夸得她们天上有地下无,肃家姑娘小孩子家看不过眼,说了她两句,她就恼了,背地里踩人家的女儿。肃二夫人也被她惹毛了,叫我们都不要理她呢。” 张保道:“原来如此。秦大人真真可怜,听说他在家里很不好过,为着纳妾的事睡了整整一个月的书房,手边连个闲钱也没有,大家出去应酬,轮流做东,只有他是白吃白拿,被人暗地里取笑,如今他夫人还在众人面前给他丢脸,只怕明天这笑话就要传遍全城了。” “可不是?亏她还有脸说自家女儿贤良淑德,是她这个好母亲教得好呢。”佟氏想起一件事,便问道:“席间我听人讲,你们有说起咱们家淑宁,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府尹大人说起我管理文书做得好,因我说当初是从女儿整理书房的法子得来的灵感,大人便称赞我有个好女儿,连端宁也被叫到跟前查问学业,府尹大人夸奖了他一番。”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在里间会听说府尹大人夸奖两个孩子呢。可笑秦夫人听了不快,还特地叫人唤秦大人过来,要他在府尹大人跟前也夸夸他家儿子女儿呢。” 张保瞪大了眼:“原来秦大人中途离席是这个缘故?我看他回座时脸色发白,还以为是他身上不爽呢。他娶了这样的老婆,真是可怜。”他换了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直望着佟氏:“哪像我这么幸运,有一位这样贤惠的夫人。”佟氏啐了他一口,红着脸坐在妆台前,拆下出门见客的钗环首饰。 张保见夫人不理他,自顾自地坐下喝茶,说道:“唉,说起在我们外面席上,还听说了一件新鲜事呢。”然后就住了嘴。 佟氏听不到下文,就催他:“什么新鲜事?你快说呀!” 他却突然转了话题:“今晚不知吃什么菜?要是有小黄鱼就好了,今儿席上那道五花肉小黄鱼炖萝卜,真是香,可惜没法多吃,全让肃大胡子扒去了。”佐领肃春阿一向以胡子闻名,人称“肃大胡子”。 佟氏气得笑了:“你要吃,直说就是,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这样?今儿晚了,我明日一大早就叫人去买肉和鱼,行了吧?快快说来,别吊人胃口。” 张保顿时眉开眼笑:“还是贤妻知我心意。今儿肃大胡子全家都来得最迟,听说是街上马车太多,塞住了路,他们过不来,结果他家大小姐一气之下,扬起马鞭把挡路的马车车夫打了几下,吓得人家赶紧让开路,他家马车才过去了。谁知被她鞭子波及的人里,有显亲王世子的小舅子,本来是要发火的,见了肃大小姐的美貌,魂都丢了,直追到秋水庄门口,还扯着看门的人打听人家姑娘来历,被当成登徒子打跑了呢。后来显亲王府的管家来问,才知道他身份。他趁机到马场缠着那位大小姐,把人家惹毛了,又挨了打。” 佟氏一路听一路笑,倒有几分诧异:“这位姑娘好大的胆子,显亲王府的人也敢打?”张保解释给她听:“肃大胡子的老婆娘家是科尔沁王公贵族,与太皇太后娘家还沾着亲呢,他家姑娘厉害是出了名的。显亲王府不比往日有底气,何况这种小事,他们也不好闹大。” 佟氏点点头,换了话题:“说起来,街上马车的确多,我们今儿出门时,也在城中被堵住了呢。” 张保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只是总不能不让人用马车吧?关外马多牛少,连农家种田都是用马拉的犁,逢年过节,人人都驾着马车到城里办货玩耍。秋收交粮的时候,街上的马车才多呢,人都没法走了。等天气再冷些,只怕就好了。” “难道就没个好法子,把这些马车都管起来?别说车多了把路堵住,多有不便,就是不坐马车的人,走在路上被车磕着碰着,也是麻烦呢。” “我何尝不知这个理儿?府尹大人为着这个事,都烦了好几天了。我们底下几个人,都在说这件事呢。” 淑宁在门外已听了一会儿了,对于这件事,她倒是从网上小说那里知道了解决的办法,于是开口叫“阿玛、额娘”,得到父母的准许,才进得门去。 她向父母见过礼,就说道:“方才女儿在门外听到阿玛说起这件难事,女儿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使不使得。” 张保素知小女儿聪明,闻言大喜:“快说来听听,要是使得,阿玛就又立下一功了。” 淑宁便细细跟他说了公交马车的办法:“先在城外设置马车停放处,凡城外的马车,都不许驶进城里;那些人进城以后步行不便,就在城门口安排些大马车,或是将马车后座加长,可容多人乘坐,这些马车每日定时在城内按固定路线行驶,在固定的地点就会停留片刻,人们想要去哪里,只需乘上对应的马车,到了地方下车就行。至于城内人家的马车,就让各家向衙门呈报,将所有车辆都登记造册,编上号码,只让有号码的车在城内行驶。阿玛觉得这法子可使得?” 张保细细思量了一番,点头道:“行到不是不行,只是这样做,恐怕花费不少,而且城外马车总要找人看守,城内的大马车按什么路线走,隔多少时间有一辆,怎么让人知道哪辆车是去哪里的,这诸多琐事,都要分派清楚,未免太麻烦了。” “其实不麻烦的。城外马车停放处,要找人看守喂马,不妨每辆车每几个时辰就收一两个铜子,有马车的人家,这点子花费还是拿得出来的,而且有人照料马匹,他们也放心,又不必担心马粪弄得城里到处都是。大马车的路线,就按照多人去的地方,在衙门里商讨过后再决定,最少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有一班,若遇上人多,每刻一班也成。多开几条线路,把什么线路去什么地方编成小册子,再让马车夫多吆喝几声,好让人们知道。而且这些马车也可收些许费用,一个铜钱就够了,也好帮补些花费。至于细节安排,女儿人小不懂事,衙门里多的是聪明人,总会想到法子完善的。” 张保一路听一路点头,听到最后,已是笑了:“衙门里聪明人再多,也没人比得上我闺女,瞧这脑瓜子,是怎么长的?这样的法子也想得出来?”他伸手要摸女儿脑袋,淑宁忙躲过去了:“阿玛别弄乱了我的头发,上回你摸我的头,差点把我弄成疯婆子了。”她躲到母亲背后,对着父亲做了个鬼脸。佟氏笑骂:“这是什么鬼样子?疯疯癫癫的。” “哈哈,好好好,我不摸,这么聪明的女儿,如果变成疯婆子,那可不得了。”张保越想越觉得女儿的方法可行,不但能解决马车拥挤的问题,还开辟了新的财源,府尹大人一定会应承,至于收费多少,上头自然会决定。有机会立功,他心里高兴,抱过女儿,说笑一番,二嫫在门外喊开饭了,三人才起身往饭厅去。 正吃饭时,淑宁想起一直让她不明白的困扰,趁着张保高兴,就开口问道:“阿玛,公共马车的事,衙门里真的没人想到吗?府尹大人也没想到?” 张保笑着答道:“是啊,没人想到,就你最聪明了。” “阿玛……” “嗯?” “府尹大人是不是个老头子啊?” “哈哈哈,你以为想不到好办法的人就是老头子了吗?那阿玛是不是也是老头子啊?告诉你,府尹大人只有四十多岁,正值壮年,离当老头子还早着呢。” 难道不是费老头?淑宁又问道:“那府尹大人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今天怎么对府尹大人好奇起来?告诉你,大人的名讳是玉恒,也是咱满州贵胄出身,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玉恒?!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仁兄在《水煮清王朝》中是费老头的前任,后来调去当顺天府尹了,倒还算是个能员。如果是他,就难怪想不出公交车的法子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问得仔细些。 “阿玛,您之前办的差,是京旗回屯的事,是这位玉恒大人负责的吧?也是他向皇上提议的吗?” 不等张保回答,端宁先举起手来抢着道:“这个我知道,先生上个月才讲过的。” 张保和颜应允:“你说来听听,有漏的,阿玛给你补上。” 淑宁也认真听他讲。 “康熙十八年的时候,三藩之乱被平息,满朝大庆,吏部尚书陈良本上书,有感于平乱之战中军粮筹备不易,提议在关外开拓新田,以京旗子弟回屯关外,一来可以增加粮田,二来农闲时操练骑射,可以使八旗子弟不至于因为投置闲散而丢了祖先昔日雄风。皇上准奏,命奉天府尹玉恒大人总领此事,户部派人协助办理,宗人府与各旗统领负责挑选回屯子弟,前后只用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开始办理回屯事宜。” 十五、收敛 端宁一本正经地讲着,还一边摇头晃脑,想来是学他老师的样子。 张保见他讲得头头是道,点头称许:“讲到这样已经不错了,我儿子果然很聪明。”看到端宁一脸得意样,他又接着说道:“不过这只是官面上的东西,其实有些小道消息,传说原本应该是由陈良本陈大人主持此事的,但他马上就要进上书房了,就推荐府尹大人总管此事,为了在奉天开辟出稻田来,还特地从江南请了几十位积年的老农,收集了许多稻种,一种一种试出最合适的稻苗种类,还交待了府尹大人许多事。如今能创出这样的局面,陈大人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府尹大人一直对他感激不尽呢。” 佟氏和端宁这才知道背后还有那么多故事,淑宁跟着点头,心中却有些郁闷:“似乎是遇上穿越同伴了,这里并没有发生《水煮清王朝》的故事,怪不得年代不对呢,看来那位陈良本大人,是看过这本书的人,所以才能依样画葫芦,不过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无法做到书里五个主角做的事,所以才会发生现在这种只要他一个主意就能解决却偏偏搁置许久都没法应付的交通堵塞问题。” 既然还有别的穿越者,她还是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会比较好。她最近的举动已经有些显眼了,看来要稍微低调些。 她用一个晚上时间想好怎么做,第二天吃早饭时,就拉着父亲说话:“阿玛,昨儿女儿给您出的法子,您今天要告诉人是不是?” 张保有些奇怪,答道:“是啊,怎么了?” 淑宁说:“您跟人说起的时候,只说是您自个儿想到的,别说是女儿的主意,可好?” 张保更奇怪了,问:“为什么?” “阿玛额娘想女儿受人夸奖,是疼爱女儿,但名声太大了,似乎不太好。昨儿秦夫人不就是因为府尹大人夸奖了女儿,所以才会说闲话的么?女儿不想听那些闲话,所以这些名声不要也罢。” 佟氏在一旁听着不依了:“好名声为什么不要?那秦夫人没有见识,何必管她,别人夸你聪明,阿玛额娘也有面子。” “可是女儿要这样的名声何用?说不定反而会受人诟病吧?更何况,若别人知道这些事都是阿玛的主意,不是更会觉得阿玛精明能干么?”她抛出了更诱人的筹码。 果然,张保和佟氏听到这话,都深思起来。张保放下手中的碗,道:“好女儿,你为阿玛着想,阿玛承你的情。这件事,阿玛知道该怎么办。”说罢就站起身来。 佟氏连忙把官帽拿给他戴上,又送他出了门。回来后见端宁歪着脑袋想事,叹了口气,催着他快吃完了,赶他回房去看书,这才坐下望着女儿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是怕名声太大,会抢了你大伯家二姐姐的风头,你玛法和太太会生额娘的气吧?额娘真是没用,还要你一个孩子为我操心。”说完忍不住掉起眼泪来。 淑宁见她误会,忙劝道:“女儿哪里想到这些,只是觉得出了名会惹来麻烦罢了。比如那位肃大姐姐,不就是因为漂亮的名声太响亮,所以总有人缠着她么?” 肃大小姐被显亲王世子的小舅子缠上,已是人人皆知的笑话了。佟氏也忍不住笑了,她以为是女儿有意逗她开心,心里很安慰,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接下来的日子,淑宁果然收敛了许多,也很少到朋友家串门了。她没有更正佟氏的误会,所以佟氏更添了对女儿的怜惜,也不再在外人面前夸奖女儿,只是一味谦逊,也不许家中下人对外乱嚼舌头,久而久之,再没人说治中张保大人家的小姐有多么聪明了,倒是夸奖她娴静的人多了不少。周茵兰倒是有叫人送信来,埋怨她不去找她玩,淑宁想想,也觉得不必做得太过,回了信,答应第二天就去看她。 秋意渐深,外面已刮起阵阵寒风。前一天晚上佟氏已经批准了她今日的行程,因此淑宁早早就起身梳洗,开心地准备要带的东西。上次借周家的书,今天要还了;还再带上些二嫫做的小点心,上次周茵兰来做客时说过喜欢吃的;前些日子打的几双袜子也带上吧(在这个时空中,袜子早已出现了近千年了),她在这些袜子上用彩色丝线勾了些淡雅的花纹,相信周茵兰会喜欢这份小礼物。 辰时三刻出了门,老伍头驾车,小桃跟班,淑宁一行就这样出发到周家去了。其实他们家就在两条街外,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下了车,周茵兰已经迎了出来。进门后她先向周夫人问了好,两人才到房中说话。 周茵兰很喜欢淑宁带来的点心和礼物,她说:“正好,今早儿才喝了一碗汤,有些饿了,这些点心正好用上,你也尝尝我们家乡的小吃如何?”淑宁应了,她就吩咐下人把东西送上来,却是鸭血粉丝汤,淑宁有些奇怪:“咦?我记得你们是山东人,这鸭血粉丝汤不是南京的名产么?”周茵兰笑着答道:“原是他们那边的东西,但前明的时候就传到济南府来了,如今我们做得比他们还好呢,你快尝尝。” 淑宁半信半疑地试了试,果然鸭血嫩滑,粉丝也爽口,汤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热热地喝下去,还有点辣味,几粒葱花,让汤头更惹味。淑宁说了句“好吃”,忙多喝了两口。周茵兰也笑着加入,两人喝一口汤就一口点心,很快就吃完了。 丫环把碗筷收了去,周茵兰起身拿来一只红木盒子。淑宁正奇怪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就把它打开了。一看,原来是各色绢纱做成的假花。 周茵兰道:“谢谢妹妹特地为我做的袜子,我没什么好东西还礼,这是我从济南老家带来的几枝相生花儿,妹妹挑几枝吧。”淑宁好奇地拿起一枝花细看,这是一枝紫红色的玫瑰,花朵、花萼、花托、绿叶,无不精致非常,栩栩如生,再看其他的花,也是如此。 周茵兰道:“外面的绢花铺子可找不到这样好东西来,这是济南府的老字号严家铺子出的货,除了上贡到宫里的,只有济南府一带能买得到呢。我总共就带了这二十枝来,今儿是头一回送人。”淑宁听了忙推道:“我不知是这样难得的东西,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还小呢,用不着这些。” 周茵兰看了看她头上简简单单地两根大辫子,也笑了:“先拿去,过几年你还是用得上的,咱们姐妹是什么交情?我一番心意,难道你要辜负吗?”淑宁无法,只好挑了一枝海棠、一枝粉桃,郑重道了谢。 眼看着午时将至,早上答应母亲要回家吃饭的,淑宁就告辞了。周茵兰依依不舍地送她到大门口,再三叮嘱她要常来玩,才放她家去了。 淑宁回到家,刚进院子,却看见二嫫在抹走廊。她弯腰蹲下,用打湿的布使劲擦拭青砖地板,虽是在秋凉时节,额头上还是不停地冒着汗。 淑宁吃了一惊,忙问道:“二嫫,你这是在做什么?” “姑娘回来了?也没什么,今儿风大,灰尘落得到处都是,我用布擦擦罢了。”二嫫最近几年已改了对淑宁的称呼,直叫“姑娘”了。 “可是以前向来都不用这样做的呀。” “以前都是用扫帚打扫了,再用水冲干净,可如今已入了秋冬季节,水少了,何况只是些少灰尘,用水冲太过于浪费,只需要打湿了布条,擦擦就行。” “你的腰不会辛苦吗?我记得你前几天腰还疼过呢。” “哪里就折了腰去?这点轻活,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淑宁怎会不放在心上?只是屋里的佟氏听到她的声音,已经在唤她了,只好先放下二嫫进屋去。到了晚上,她左想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找出一张结实些的白纸来,用细细的毛笔画了几幅图样。 曾有穿越前辈用过的法子,她决定也拿来用用。这几幅图样,分别是一把拖把、一把带有翻盖的长柄垃圾铲、一只带有绞拖把套子的木桶,还有一把带着花洒头的水壶。最后这个,她是犹豫了好久才加上的,毕竟拿着桶和勺子浇花浇地,当然比不上用花洒来得便利。 这几样东西,都可以用木头做好,长柄用竹竿就行,那个绞拖把的套子,做成可拆卸的会比较方便,现在没有塑料,只好用木头做了,可能工夫要多花些,耐用度方面也会差些,但这些东西都是日用品,用不着要求那么高,日后如果有机会,找个铁匠打个铁做的也行啊。 第二天一早,她避了人找到二嫫,将图纸交给她,让她到城里木匠铺子去找人做,还补充道:“拖把上用的布,我们自家做就好,拿那些旧的不穿的衣裳,撕成布条扎起来就行。”她顿了顿,放低了声音说:“这件事你可别告诉人,叫木匠铺子的人也别传出去,别让人知道是我画的图纸。我不想二嫫做事太辛苦,才想出这些东西来帮忙,万一让额娘知道了,一定会骂我不务正业的。”二嫫心领神会,心里发酸:“姑娘放心,三奶奶问起,我绝不会让她知道是你做的。” 十六、大雪 二嫫顺顺利利地办好了这件事。她找的那个木匠手艺很好,而且聪明地马上发现了这套用具的价值,不但不收工钱,还问能不能把图纸卖给他,她只好回家问淑宁。不得不说,古人中还是有很多头脑机灵的人。不过这些东西技术含量不高,别人很容易就能仿制,淑宁也不黑心地要他钱了,说定了头三个月每卖出一套,就从中抽二成利,其余都归那个木匠,只是他不许将她是发明者的事传出去。过了三个月,赚的钱都归他所有。 那个木匠以为天上掉下了馅饼,哪有不答应的?二嫫也不能理解,觉得自家小姐把发财的机会白白让给外人。淑宁也不管,等过几个月盗版产品出现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现在她总算有了一点私房钱了,可千万要收好。 果然,木匠铺子把图纸上的四样东西再加上一把上好的扫帚,组成一套洒扫用具,在城中卖得极火。奉天多的是中小官员和小康之家,他们都愿意花点小钱买上一套这种东西,不但用起来方便,打扫地方也干净许多。即使是高官大户,也会看着新鲜地买上一两套。那名木匠很是发了点财,淑宁的荷包也鼓了许多。 只是好景不长,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保护的年代,很快就出现了仿造品。有些粗制滥造,卖得很便宜;有些做得十分精细,还雕了花在上头,走高价路线。木匠的生意冷落了下来,让他好生失望。 不过淑宁早料到这种情形,她这三个月得了二十多两银子,分了八两给二嫫,其余都让她帮自己收起来。如果收在自己房里,免不了会被小桃发现,佟氏也会知道,要是问起来历,倒不好回答了。二嫫两夫妻都是老实人,又一向疼爱自己。在自己长到可以光明正大拥有私房钱以前,先放在她那里会比较安全。二嫫犹犹豫豫地接下了钱,心里感激她对自己的信任,赌咒说一定会好生保管,连长福都不让他知道。 洒扫用品的火爆让它迅速席卷了全城。很快,有过半数人家都有一套了。连淑宁自己家里,也由佟氏作主、长贵出面买了一套。一日晚饭前说起,佟氏埋怨道:“二嫫原来已买了一套在家,也不说一声,倒让我又花多一份钱。”二嫫忙道:“实是有一回帮过一个木匠些小忙,他免费替咱家做的,并没有花钱。是奴婢糊涂了,忘了跟奶奶提起。”佟氏摆摆手:“算了,只是小事。不过这套东西的确好用,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原来要两个人花一个时辰才能清扫洗净好整个前院,如今只用一个人就能做完,时间还少了许多,用湿拖把拖地,又不用费水冲洗,可省了好些事呢。”张保同意,还提到府衙也买了两套备用。 淑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吃饭,只偶尔抬眼与二嫫对上,偷偷相视而笑。 等吃过饭,全家坐在堂屋里说话,张保对佟氏说:“现在已经入冬了,不久就要下雪,你要准备送京里的年礼了吧?”佟氏点头称是,他又说道:“今年就别再送酒了。因奉天稻米今秋丰收,入关后连累江南米价大跌,朝廷担心米贱伤农,又要预备日后战事所用,下令不许奉天稻米入关,只在关外屯作军粮,同时只许三年以上的陈米才能拿来酿酒。如今各大酒坊都措手不及,只怕今年酿的酒光是供关外都不够呢,还是换别的东西吧。” 佟氏闻言犯了愁:“这可怎么办?以往几年这精酒都是年礼的大头,如今不送它,可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张保也知道这个难处,想了想,道:“今年试种的玉米土豆花生等东西都收成不错,朝廷不许奉天稻米入关,可没说不许这些入关,送些过去好了。周府丞最爱土豆做的东西,这里方圆几百里种的土豆,都是他倡议要种的。他家有一大份土豆食谱,我问他讨来,你照着抄一份食谱,连新鲜土豆一起送去好了。” 佟氏一边听一边点头,但还是觉得不够:“这些毕竟都是不值什么钱的,你如今升了官,总不能太小气。” 张保叹了口气:“你再想想吧,如今我的俸禄也高了许多,下面的人也常有孝敬,境况比几年前好多了,你看着办吧,多花些钱就是,免得京里有人啰嗦。” 佟氏应了,又说起今年腌大白菜的事。端宁早已无聊得溜出去了,淑宁听到这里也坐不住了,向父母告了罪,也回了房。 今年入秋以来,就一直刮大风,冬夜里刮的尤其冷,吹得窗上糊的窗纸扑扑声地响,前两天还吹破了一角,不过马上就补上了。这种时候真是无比怀念玻璃窗。听说奉天的老皇宫里,大部分的殿阁都是玻璃窗的,连奉天府衙和府尹官邸,也有用玻璃镶的窗户。可惜自己家还没有钱到那个地步,所以只好继续用传统的白纸糊。虽然比不得玻璃窗结实透光,好处就是成本低廉,而且碎片很安全。 淑宁拿起一本唐诗,翻了几页,一更刚过,就掌不住了。叫小桃端水进来洗了脸,换了衣服睡下了。 一夜好眠。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有些冷,卷了卷身上的棉被,但那股冷意还是不能消除,张开眼,却看到帐外一片白亮。原来已经天大亮了!她心中一惊,正要起身,只是稍一离开被窝,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吱呀一声,门开了,小桃端着东西进来,看见淑宁起来了,忙放下东西,擦了手,到箱子里拿出一身厚衣裳来:“姑娘起来了?” “怎的这般冷?” “姑娘猜?”小桃挤挤眼睛,一边帮她换衣服,“有提示哦:现在还很早呢,可外面却亮堂得很。” “下雪了?”淑宁一阵惊喜。忙急急地穿好了衣裳,顾不上小桃在身后叫喊,一股脑儿冲出了房门。 果然,外面白茫茫地一大片,天色明明还发暗,却被雪色衬得如白昼一般。雪已经停了,地上的积雪足有小半尺,都快漫上走廊里来了。院里的小树上堆满了雪,枝条都被压得低低的。 淑宁看了漂亮的雪景,还来不及感叹呢,就打了一个大喷嚏,忙又冲回房里去了。小桃絮絮叨叨地念着:“叫了姑娘别出去的,冷着了吧?今儿一早马三哥也冷得连打了六个喷嚏呢,我也打了两个,下雪了,就要小心着凉才是,横竖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化不了,等穿厚实了烧好了手炉再出去看不迟嘛……” 淑宁这才发现她之前端进来的是个炭盘,这时已经烧起来了:“怎么这会儿就烧,回来我还要到上房吃饭呢,回房再烧不迟。”小桃苦笑着道:“我的小姑奶奶,瞧瞧您自个儿,还没洗脸梳头呢,这可得小半个时辰功夫,这会儿不烧,只怕回头就着凉了,二嫫定会煎了我的皮。”她放好炭盘,出去了,过一会儿拿了一铜壶水进来,放在炭盘上热了一会儿,才倒进脸盘里,拿来毛巾,侍候淑宁洗脸。 淑宁任着她摆弄,心里却在想别的事。这可是入冬以来头一场雪,下得这样大,看来明年收成会不错。只是这样大的雪,天也冷得多,这个冬天可得想些法子取暖才好,最好是又方便又不费事费钱的,前几年的冬天可难过死了。 梳洗完来到上房,早饭已经摆上了,因为天冷,全部食物都是热腾腾的。淑宁请过安,坐下来后,先喝了一碗热热的豆浆。这是最近才在城里出现的东西,是大豆丰收后才弄出来的,豆味很浓,还加了蜂蜜,喝起来比现代喝的掺水的稀豆浆强多了,这可是健康食品啊! 佟氏也喝了一碗,拿过窝窝头掰成几块,加到端宁碗里,扭头对张保说:“我方才叫人把你那双牛皮靴子拿出来了,还有那件羊皮大氅,又叫二嫫找结实的油纸伞去了,还交待老伍头在车里放了暖炉,回头你回衙门,可得小心别吹着了风。”张保点点头:“你们在家也要小心,屋里烧炉子取暖,要记得开窗户透风。”佟氏应了声。 端宁吃完窝窝头,插嘴道:“今日先生有事,不用上课,儿子回自个儿房里读书吧,方才在书房里练了会儿字,那两扇大窗开着,吹得满屋子书哗哗响,关了窗子,又气闷,又暗,还阴冷,不如在房里暖和。”张保同意了:“也好,书房是比别的屋子冷些,只怕那墨汁都不好使,难写字呢。” 淑宁提议道:“不如让哥哥与我一同到上房里来,我们在右房里读书写字,不会打扰到额娘的,而且也可以省下一个暖炉,额娘不是说,现如今炭比去年贵么?”张保佟氏都称大善,端宁也高兴得眉开眼笑,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热闹,何况上房是全家最暖和的地方。 十七、手套 张保“上班”后,兄妹两人就到右房去了。一个默默诵读着昨天学的新课文,一个照着字贴临着大楷。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觉得手指都快僵了。 端宁受不了:“在屋里烧着炉子还这样冷,外面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天气,难道还要出去练骑马不成?明天上学时又怎么办啊?”淑宁笑他:“难不成这样的冷天就把哥哥难住了?这还是头一场雪,再冷些可怎么办呢?”端宁听了头疼不已:“我倒是想继续勤学苦练,可光是在屋里写字就连手都僵了,出了门不是会变成冰棍么?还能怎么办?”他跳着脚,挪到火盆旁边伸了手烤着。 这的确是个问题。淑宁看着凝结的墨汁,已经没法再写下去了。她放下笔,拿了两张脚踏到火盆边,给了哥哥一张,自己坐一张,想着怎么办。 端宁苦想半天,蹦出一句:“该死,脚也冰了。” 淑宁笑翻了,问道:“挨着火盆还会冰?难道哥哥没穿袜子?” “穿是穿了,就是比没穿强那么一点,可还是会冷啊。” “一双不够就穿两双好了,要不叫人打双厚点儿的?” 端宁一听,跳了起来:“这法子好,怎么不早说?能打吗?” 淑宁点头:“能,蒙古那边不是运了些毛毯来卖么?去找那些人,要些羊毛来,纺成线,织成袜子,比普通棉纱线织的袜子要暖和得多。羊毛线多的话,还可以织成衣服穿呢。” 端宁听得兴起,就冲到正房去喊二嫫,倒把正在算帐的佟氏吓了一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后,笑了:“用不着现找羊毛,前儿正好买了羊毛线,就是打算打袜子用的,只是想不到这么早天气这么快就冷成这样罢了。你去问小梅,只怕已经打好一只了。” 端宁去找小梅,回来时右脚已经换上了羊毛袜:“只有一只,另一只今晚就好了。真暖和呀。” 淑宁撇撇嘴:“才换上,就算它再暖和,也不可能让你的脚这么快就从冰块变成温汤水,少唬人了。” 端宁得意笑笑:“回头妹妹叫小桃也打一双,穿上去就知道了。”但他又叹了口气,“可惜,只有脚上的,如果手上也能穿袜子就好了。可惜骑马用的皮手套太过笨重,平日里没人戴它。” 佟氏在正房听见,笑着说:“手上不能穿袜子,不过我们女子倒是有毛皮做的护手,可惜你们爷们儿用了会被人笑话。” 端宁郁闷不已,但这话倒是给淑宁提了个醒,做双手套不就行了?虽然自己不懂织毛线手套,但可以用取巧的法子,按袜子的织法,做出手掌部份,然后另织好五个手指的部分,再用线缝上去不就行了吗?如果能做成功,再在外面套上皮做的大手套,那还怕什么冷来? 想到就做。淑宁忙去找二嫫要线,试做的时候用不着为数不多的羊毛线,先用普通的粗棉线试试。她马上动手做起来。 吃午饭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其中一只的手掌部份了,想了想,又特地去量了哥哥的毛指长短。手套可以撑大,手掌部分可以马虎些,但如果手指部分差太远,太长或太短都会很麻烦。饭后,她照着量回的尺寸做着比较精细的手指部分,连午觉也不去睡,终于赶在傍晚前把手指部分缝到手掌部分上去了,能做得这么快,大概是平时常做袜子的缘故。她自己把手伸进去试了试,还行,总的来说是个手套的样子。于是就拿去给哥哥试。 端宁早就在奇怪她在做什么了,看到手套的时候也很是欣喜,忙戴了上去,刚刚好。他高兴地催着叫做另一只,佟氏走了来看了看,说道:“这不跟骑马用的皮手套一个样子么?只是用线做罢了,瞧着不难,叫底下人做去,又快又好,明儿就有得用了。”说罢就吩咐二嫫和小梅小桃去做。 淑宁有些委屈,端宁安慰她道:“妹妹把另一只也做好吧,我明儿就戴妹妹做的出门去。”淑宁笑了,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哥哥还是戴别人做的吧,我的这双不大好看,而且又是棉纱做的。回头叫她们用羊毛线给你做一双,包管暖和,骑马时也不怕。” “骑马时哪能戴这个?一会儿就被雪弄湿了。我有皮手套。” 淑宁想了想,道:“那就叫人在羊毛手套外边加层皮面,就不怕弄湿了?” “何必麻烦,都带去就是。”佟氏说,“在外头时戴皮的,进了屋再换羊毛的,不就行了?” 淑宁只负责做出样品来,正式的生产就交给家里的使女们了。不过尝试新事物是值得提倡的事,因此淑宁又开始了露指手套的创造。因为佟氏在感叹羊毛手套戴起来比皮手套灵活的同时,也遗憾地说可惜带了不便做活写字。 第二天,淑宁做出了一对露指手套,它比全指的还要容易做些,毕竟手指部分要花的工夫要少得多。晚上给端宁试用的时候,他马上就戴着它写了几个字,还翻了几页书,大喊方便。佟氏又将正式的生产交给二嫫和小梅小桃,不过这一回,她也加入了制作大军,给丈夫和自己都织上一双,还把淑宁这个创造者也拉来帮忙。 端宁戴着露指手套出门,在朋友中间引起了轰动,艳羡者纷纷效法。而张保戴上妻子亲手做的“温暖牌”羊毛手套后,也在同僚中引起注意,纷纷追问。一时间,蒙古商人那里的羊毛毯子滞销,而羊毛却供不应求,卖了个好价钱,更有精明的商家跟他们谈好了以后的羊毛生意。 大雪纷纷扬扬,总是下下停停,持续的寒冷天气让全城的人都在寻找过冬御寒的好方法。受羊毛手套的启发,有人想出了绸缎夹棉花的手套款式,还在上面绣花来吸引妇女们的喜爱。即使没有足够的财力去做绸缎或羊皮或羊毛的毛套,也有人想出了用粗布夹棉花或是烂布碎做成的手套。还有人在别的部位上下功夫,比如做出夹棉袜子、夹棉鞋子、翻羊毛的靴子,软皮帽子、羊毛线织成的围脖等等东西。一时间,全城多出不少新式的御冬衣物,还有人贩回关内,大大赚了一笔。 淑宁看着自己想到的东西被别人先做出来了,还卖了发了大财,只好对古人的智慧感叹不已。 家境比较好的人,可以借用这种种外物抵御寒冬,但身无余钱的穷人又怎么办呢? 所幸奉天府尹玉恒还算是能干的人,而他手下的周府丞、秦同知、治中张保等人,都是官声还不错的实干派。玉恒自从看过张保戴来的手套后,就在念叨着这件事。现如今棉花大丰收,棉花卖得很便宜,棉布也是易得的东西。以往每年冬天总要死几个人,朝廷虽没怎么重视,但总会按例申斥一番。今年朝廷在北面对老毛子用兵,大胜而归,满朝正高兴着呢。这时候如果奉天有人冻死,未免太煞风景,惹恼了皇帝,他玉恒可讨不了好。 想罢,他就召集大小官员,说了自己的打算:他打算征用民妇,用抵换徭役的办法,让她们用最便宜的粗布杂棉,做些棉被、手套、鞋袜之类的御寒用品,派发给城内的穷人,以免有人冻死。 今年奉天府收入丰足,府尹大人要做善人,以此换取政绩,怎么会有人说不好?说不定上司得了嘉奖,还能给底下人带来些好处呢,万一没得好处,反吃了挂落,反正是府尹大人的提议,也不会怪到他们头上。有鉴于此,不但众人都齐声附和,周府丞还提议,在城里找几处无人居住而又还算结实的房屋,收留无家可归的乞丐等人,每日提供些粥水被铺,然后在固定的日子里召集大夫向穷人赠医施药,那就更稳当了。 玉恒点头称善,这种事说出去名声又好听,于是就分派了任务,各人分头做起事来。到了奉天城里因为持续低温天气而死的人数目达到第六人时,这次防寒扶贫行动就正式展开了。 只要府衙真的想做些事,总会看到成效的。直到进了腊月,奉天城里被冻死的人停滞在九这个数字上就没再继续增加了,而以往每年都要冻死二三十人的,所以对于府衙的人而言,这区区九个人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份功绩可不得了,虽然说应该在年后开春天气返暖以后,统计的数字才算数,但奉天府的这一大壮举还是通过几位“朋友”与京里时时不断的书信来往传到了天子耳中。 皇帝龙颜大悦,不但下旨好生褒奖了奉天府上下一番,还赐给府尹玉恒一份“公忠体国”的亲笔手书,乐得玉恒巴巴地找了最好的工匠做了牌匾挂起来。全府上下都有赏赐,张保得了个银碗,这是他得的头一份靠自己挣来的御赐之物,马上供在神台上,日夜参拜。玉恒有感于此次的彩头是由张保的手套引起的,与属下一起喝酒庆祝时,还拉着张保说他是一员福将。 别人的称赞都还罢了,府尹大人的这句话至关重要,张保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凭借上司青眼步步高升的前景了,当晚喝得烂醉,最后是长贵死抬着回家去的。 十八、金枝 佟氏从腊月前就开始为年礼的事烦恼了。比往年好些的是今年张保升了职,俸禄增加了许多,足有200两,加上各种补贴,以及底下人孝敬的零碎银钱,还有衙门中约定俗成台面下的收入,今年得的钱财首次过了千两。平日的吃穿用度都大大改善了,送进京中的年礼自然不能太薄,只是往年大受京城伯爵府欢迎的奉天特产精酒今年产量减少,佟氏好不容易才弄来六坛子,咬咬牙,只留下两坛自家过年备用,其余四坛都送进京里去,还要在一道送去的信中说明精酒难得的缘由。 只是没了好酒,别的东西就要贵重些才行。虽然张保有提议送些玉米土豆之类的土产,但这样东西只怕伯爵府的人看不上眼,佟氏只好另想办法。最后,她花钱弄来不少风羊风猪之外,还有一对活的梅花鹿,又从蒙古人那里买了许多张上好的羊皮,外加花一百两弄来的一张好虎皮,是孝敬老爷子的。 这已经很丰盛了,想必京中也该满意,只是送给婆母妯娌的东西还要再想想才是。佟氏见时间还早,就放下了心,专心考虑起送女眷的东西。今年几个侄女都大了,只怕还要把她们那份也要算上。 不过年前除了送回京中的年礼,还有别的事也要忙。佟氏还要考虑送给奉天城中的朋友和丈夫同僚的年礼,还有给全家人做新衣裳的事。以往总是手头紧,只能轮着给家人做过年的新衣,张保和端宁倒罢了,自己和淑宁的大红衣裳还是前年做的,淑宁长了个子,早已不能穿了,今年正好趁手头松,给全家都做新的。 佟氏特地叫了刘婆子来,因她年纪大了,还让她带个帮手来,商量要给家人做新衣的事。男装的款式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把端宁的身量重新量过就行。自己今年胖了些,天气又冷,腰身放宽些就是。只是女儿那边还是要问问她喜欢什么款式颜色的好,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 淑宁被佟氏叫去问时,倒没了主意了。如果是大姑娘家的衣裳,她还可以借鉴一下以前看过的清装剧,当然不是那等夸张的,只要找些风格写实稳重的诸如《少年天子》、《康熙帝国》之类的,抄袭一下里面的女装款式就行。但现在自己还是小女孩,去哪找借鉴去?还好,奉天城里现今流行的款式虽然在她眼中显得有些土,倒还算好看,就提出照着做就行,颜色就挑了娇嫩的松花色。不料佟氏反对,她认为大年节下应该穿红才是,淑宁拧不过她,只好同意选银红色,又定了一件绛紫色的马甲。不过佟氏最后为了安抚女儿,同意以后给她做一件松花色的春装。 正式的衣裳商量定了,还要做几件斗篷披风,因今年风大雪大,出门一定会用得上,而且这种衣物可以用好几年。淑宁这时候倒是有了主意。她羡慕《金枝玉孽》里几位女主角穿的冬季斗篷已不是一日两日了,甚至还买过一件毛茸茸的款式有些像的紫色小披风,29块钱的便宜货,但连袖斗篷的设计是一样的,她穿来这里之前,几乎每个冬天都会穿。《金枝玉孽》里的斗篷样式她已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领口袖口都有白色毛茸茸的镶边,有连袖,缎子面,还吊着几个毛茸茸的球球。但自家常穿的小披风,她是记得的,忙找了纸笔,画出大概的样式,又向佟氏和刘婆子解释了一番,还提出也要做毛茸茸的镶边和球球。 佟氏听明白后,也有了兴趣,刘婆子夸了几句“好新奇样式”,就答应着做去了。佟氏叫住她,低头筹算半晌,又吩咐着加做几件胭脂绸面和几件大红织金缎的,先紧着做好。今年送给京城伯爵府妯娌和众位侄女的礼物有着落了。 腊月初十,装满了酒肉活鹿外加几大袋玉米土豆大豆花生的三辆大车,外加装有羊皮虎皮和新式斗篷与十二匹绸缎两盒子荷包的一辆大马车,四辆车满满当当地驼着长福二嫫夫妻外加马三儿和两个雇来的车夫,驶出了奉天城,朝京城方向去了。 淑宁自己的新斗篷足足到腊月十八才拿到手。摸着光滑的大红缎面,还有前胸、袖口和下摆吊着的几个毛茸茸的小白球,她喜滋滋地,想了好几年的东西,在现代也不知到哪里做去,只能穿着29块钱的便宜货过干瘾,现在终于穿上真货了!!! 小桃在一边摸着新斗篷,羡慕不已,不停地说着“真漂亮”。淑宁不理她,她明日要去周家做客,就穿着去向好朋友炫耀去! 结果第二天炫耀是炫耀了,可新斗篷却差点被剥了去。周家那里来了几位别家的小姐,都是8到13、4岁的年纪,正是起了爱美之心的时候。不但她们,连周夫人和他家的两个小妾,也是看着眼热。淑宁没法子,只好把斗篷脱下让她们瞧了个清楚,好让她们找人去做。过年之前她再不也会穿着它出来了,不然还没过年呢,衣服就被人抢烂了。 在这个闺中没什么娱乐的年代与地方,一种新鲜漂亮的衣服款式很快就传开了。过年时上街,几乎满街都是挂毛茸小球的连袖斗篷,各种颜色花样面料的都有,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二嫫今年回来得早,跟着腊月二十八就到了家。她说起京中伯爵府的事,虎皮大得老爷子欢心,得了新式斗篷的几位奶奶和小姐也很高兴,特地为了太太做的褐底绣金面的新斗篷让她在京中贵妇的聚会当中大出风头,大悦之下把自己珍爱的一套五件的金首饰赏了佟氏,让佟氏捧着首饰盒子唏嘘半天,忍不住掉下泪来。 二嫫带来的还有别的消息。佟氏的伯父佟国维进了上书房,她父亲得任工部侍郎,兄弟文安也授了户部郎中,她娘家总算又回到朝廷中来了。伯爵府中,张保二哥兴保骑马与人争道时摔下来受了伤,不得不从军中引退,又因为与他争道的人的后台从中作梗,连个文职也没转成,闲在家中已有大半年了,只是没在信里告诉张保。 月前老爷子为了争口气,筹了1200两银子,又托了军中关系,凭借着以往兴保在军中立下的一点子功劳,为他捐了个五品龙禁卫,捞回点脸面。只是这个位子是闲职,挂着好看而已,因此平日只帮着料理家中事务,正打算寻个路子,给家中添个发财的渠道,因此正四处请客托人。 还有一样小道消息,是伯爵府下人中流传的,就是淑宁的大堂兄、她大伯晋保的嫡长子庆宁,已满了15岁,家中正替他相看合适的婚配对象,钮祜禄氏和兆佳氏两家各有一位适龄的小姐,一位是世代名门,一位是高官亲眷,大伯父夫妻还在犹豫当中,不知该选哪一位,而庆宁本人却看中了敏妃章佳氏的亲妹子,只是这位姑娘家世不凡,又有一位尊贵的姐姐在宫中正当宠,只怕庆宁高攀不上,可他就是不死心,偏偏人家姑娘又没把他放在心上。 一家子就在对这些林林总总的小道消息的讨论中度过了新年。这个年比以往又好过了些,不仅仅是淑宁家中条件改善,就算是路上行走的穷人脸色也好看了些,不少人趁着过年,穿着整齐干净的衣裳出来逛街。这两年试种土豆玉米花生获得了成功后,周府丞牵头,一方面向部分农户推广种植方法,另一方面则教会人们做许多以这些作物为原料的食物小吃,因此街面上多了不少叫卖小吃的摊子,有卖花生糖的,有卖粉丝汤的,有卖煮玉米的,有卖土豆饼的,许多人都买来吃,甚至连穷人,也会花上一两个钱,买点糖块给自家孩子过过瘾。 初十那天,淑宁穿着全身新衣裳,带着小桃上了周家的大门。她与周茵兰早就约好今天要上街买做元宵花灯要用的各色彩纸与颜料。周茵兰也穿着大红斗篷,带了丫环缨儿和两个家人同行。两个小女孩都穿着大红斗篷,梳着整齐的麻花辫,戴着漂亮的绢花,衬着好不整齐,又都扬着可爱的笑脸,连店家看了都轻声笑语,生怕唐突了两位小小姐。 两人刚从纸笔铺中走出来,几个丫环家人拎着几大捆东西跟在后面。正在这时,一个火红的身影从她们眼前飘过,随着一阵马嘶声,来人在前头停下了马。两个女孩子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漂亮的肃大小姐,忙向她打招呼见礼。 肃大小姐初见时是高傲的样子,不过相处下来其实是个很直爽的人。她跳下马走过来,打着招呼:“逛街呢?就这么两条大街是还看得过眼的,早逛腻了。”又转头对淑宁道:“张保大人家的小姐倒是不常见,平日里多上我家来玩罢。”她指了指身上的大红连袖斗篷,“听说是你想出来的新式样,我看了倒喜欢,比旧样式的方便许多,骑马时也不会被风吹起来,勒得人脖子痛,系着跟没系一样冷。”淑宁笑着与她说笑了几句,她便招呼一声,回头骑马跑了。 周茵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羡慕道:“有时真佩服这位肃姐姐,听说她的马上工夫不比男人差,虽然看着不好相处的样子,其实是个为人直爽又好心的人。”淑宁点点头:“说得是,上回我亲眼看见她遇上一个四肢健全的乞丐,就上前去骂他想不劳而获,直把那人骂得羞愧大哭,后来听边上人说那人是因为母亲重病无钱医治,才到街上讨钱的,马上就拿出十两银子给他,又帮他请了大夫。她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好人。” 正说着,后面却又来了一骑,追着肃大小姐的背影去了。旁边有人私下议论:“看哪,是显亲王世子的小舅子,他又缠着人家小姐不放了。”“可不是?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也有脸面去高攀咱们的奉天之花?”“怎么就不行了?他好歹还有显亲王当靠山,哪像你呀,平头百姓的,对奉天之花,也就看看罢了。”“那又怎么了?你不也是看看而已?难道还敢去摘吗?”“别吵了,这有什么好吵的?听说肃大小姐已经许了京城的贵人,显亲王世子的小舅子也只能干看着罢了。” …… 十九、女人 淑宁不理这些闲言闲语,倒是肃大小姐许了人家的传言让她吃了一惊。她与周茵兰对看一眼,都有意要跟上去打听打听。 没走多远,就看到远处肃府的大门口处,有一个中年人正在驱赶那位追求者。周茵兰悄悄拉着淑宁避到路旁。小桃探头探脑打量了一番,缩回来说道:“我见过那个人,是肃佐领的弟弟。”淑宁点点头,继续看戏。 只见那位肃二爷边赶人边骂道:“猪油蒙了心的小兔崽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模样,就敢到我们家门口来撒野?你不就有个好姐姐,嫁给显亲王世子当小妾吗?连个侧福晋都没挣上,你还真把自个儿当舅爷了?我呸!还不快滚?!看在显亲王府世子爷的面上,爷不打你,你要还不识相走人,爷就叫人动手了!” 他这样不客气,倒叫旁边的人都吃惊不已。周茵兰小声道:“奇怪,以前他们家虽然没有好脸色,倒还不至于这么不客气,如今瞧这样子,竟然连脸面都撕破了?他们不怕显亲王府生气吗?” 小桃再一次发挥她八卦的特长:“这个我知道,听说这个人的姐姐,就是显亲王世子的侍妾,上个月被发现对世子房中一个通房丫头下药,害她小产,那位世子想儿子想了好几年了,偏他纳了四五房小妾都没生出一个来。出了这事,他差点儿没把这个小老婆撵出府去,是显亲王福晋为了府中脸面才制止的。只是这位姨娘是失了宠了,只怕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这个人没了亲王府的人当靠山,又没有功名,人家自然瞧他不上。” 淑宁再一次无语了,这些消息按理说是人家府中秘辛,小桃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小桃仿佛看出自家姑娘脸上的疑问,主动交待了:“哈家的丫环石榴与我和香儿三个一向要好,她舅舅的内侄女的两姨表哥的姑母的小儿子娶的老婆的妹妹的小姑,如今正在显亲王府当差,是世子福晋房里的粗使丫头。这事儿是石榴打听到的,绝对信得过!” 淑宁整个人石化在那了,她早该知道,不能小看八卦小桃的八卦能力。周茵兰和缨儿在一边偷笑。 那边厢的好戏还在继续。那位显亲王世子的小舅子不服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是天经地义的。再说了,我还年轻,你们怎么知道我日后就没有出头的时候?何况我一表人材,又痴心一片,绝对是小姐的良配,只要小姐与我多相处,必能发现我的好处的。你们家不过是一个佐领,怎么就敢这般小瞧我?” 可惜人家只啐他一口,把他的花言巧语都视若无物:“你省省吧。我兄长虽是佐领,可我嫂子可是蒙古贵女,当今太皇太后的侄孙女,我们家姑娘跟皇家都带着亲,金枝玉叶,也是你配得上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大侄女已经订了亲,明年就嫁过去了。人家可是数一数二的显贵之家,正红旗旗主,京城里康亲王的儿子,武艺超群,极得圣上宠爱,已经封了世子,我们姑娘一嫁过去,就是正经记入宗谱的侧福晋。这可是宫里太皇太后亲自赐的婚。比你那个姐姐都强多了,你?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吧!” 说罢也不看那人大受刺激软倒在地的样子,甩甩手迈回大门里去了,几个家人呼喝着赶走近处围观的人,都大声嘲笑着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的软骨头样,推攘着将他赶到大街上。 淑宁瞧瞧周围,拉了拉周茵兰的袖子,她会意,悄悄带了其他人穿过旁边的小巷子,来到另一边的大街上,找了家豆浆铺子,坐下来叫了几碗豆浆。 淑宁见周茵兰有些闷闷不乐,就问她怎么了。周茵兰感叹道:“平日见肃姐姐那般性子张扬、我行我素的模样,可惜如今要嫁入权贵之家,只怕日子要难过了。”淑宁明白她的意思,也沉默起来。缨儿听不懂,就问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嫁给那样高贵的人物,不好么?听人说那位世子爷也是一表人材,前途光明呢。” 周茵兰沉默不语,淑宁替她解释道:“王府门第虽高,规矩也大,京城里也比不得我们奉天城自由,只怕肃家姐姐嫁过去后,会被王府规矩束缚。她在我们这里,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主,看在她父母和外祖家的面子上,谁不让她三分?可京里贵人多得是,她又不是正室,只怕会受委屈呢。” 周茵兰叹了口气:“就算知道嫁过去不快活,她还能做什么?从来女子就无法为自己的命运做主,何况她的婚事还是皇家旨意?如今我们看她还是这般神采飞杨,不知日后再见时,她还能不能保有这份光彩?” 淑宁被她说得心情沉重起来。她虽然不愿多想,但也知道以自己的家世,到了十三岁就要参加选秀,到时的命运如何,仍未可知。照清穿文里的情节,如果被选入宫,不论是当女官苦熬到二十五岁,天天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还是被皇帝封作妃嫔,寂廖地度过一生,都不是她想要的结局;而如果幸运些,配了皇子或宗室子弟,自然会好过些,但又要忍受丈夫三妻四妾,还要担心他会被卷入九龙夺嫡的风波之中死无全尸,这也不是什么好下场。 最理想的情况,是没被选上,发回自家自行婚配,可到时候要嫁给谁,还是要父母做主,搞不好京中伯爵府里的祖父母会掺一脚,不管对象如何,政治联姻利益至上,到时她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管未来下场如何,这个时代的女人总归就是命苦罢了,无论是谁,命运都是掌握在别人手中。她虽然受了多年的封建闺秀教养,但骨子里来自现代根深蒂固的对自由与独立的执着仍让她产生了掌控自身命运的渴望。她尽可能地、小心翼翼地悄悄改善着自己与周围人的生活,但还是不够。未来的她,是会被这个世界的旧习吞没,无奈地顺从别人的意愿,还是会被命运的安排捉弄,面对现实的残酷撞得头破血流? 一旁的小桃被这股沉重的气氛吓着了,她与缨儿眉来眼去了半天,才犹豫地开了口:“两位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们看……” 淑宁被她提醒了,才醒过神来。周茵兰抬头看看天色,果然已近傍晚,笑道:“都是我不好,连累妹妹也心情沮丧,肃姐姐的婚事如何,又与我们什么相干呢?还是快点回家去吧。”淑宁点点头,起身付账,几个人转身向外头走去。 斜后方忽地冲过来一个孩子,好像有人在后面追他似的,他光顾着往后瞧,没看见路,直往淑宁身上撞过来了。旁人要拦来不及,淑宁差点被他撞倒在地。小桃扶她站稳了,开口就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就这样撞过来了?要是撞坏了人可怎么办?”那孩子忙不迭地哈腰陪不是,往旁边退着去了。 正在这时,淑宁听见“吱吱”的金属摩擦声,接着腰上一紧,她就明白了,马上喊着“小偷”,周家两个仆人立刻围了上来,拽住了那个孩子。小桃帮她查看腰间系着的荷包,才发现原来系荷包的绳子已经被割断了,所幸还有一根银链子连着。她拍拍胸口:“幸好姑娘的荷包,从来都是加系了银链子的,不然就让这小偷割了去了。”她瞪了一眼那个孩子:“看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 那孩子低着头,小声求着饶,听到抓住他的一个仆人在旁边骂着说要送他去见官,他也急了,恨不得跪在地上求两个女孩子开恩。周茵兰瞧了有些不忍。 两个仆人都是她家的,她又年长,本来应该是她作主,但这事的苦主是淑宁,她不好越俎代庖,有些为难。但淑宁怎会猜不到她的意思?她本就没什么损失,也不会真对这小偷怎么样,小小年纪就出来谋偏门,自有他的难处。她正要开口叫放人,突地旁边传来一把男声:“两位小姐,请手下留情。”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见迎面走来一个年青书生。身上穿着蓝布长袍,料子已经很旧了,肘跟处还有些发白,打扮倒还算整齐,五官端正,温文而雅,只是有些偏瘦。淑宁与周茵兰对望一眼,且听他怎么说。 然后,又是一个孤儿寡母、叔伯相欺、亲娘重病、无钱医治、被迫冒险的故事,不过那个书生说得很是感人,听得周茵兰眼圈红红,看向那个叫阿松的孩子的目光带着怜意,缨儿很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但小姐出声,她就要给钱了。 淑宁虽然觉得这种情形实在令人熟悉得有些诡异,但表表同情心还是会的,不过她还是把府衙每旬逢三都会在衙门后巷开设临时免费医馆的消息告诉了阿松,就是大后天的事了,阿松眼中闪着光亮,对于他而言,这个消息更珍贵。 看来是宣传不够啊,淑宁考虑着要不要向自家老爹说一下这个事,不过想来周茵兰会向她父亲提起的。她已经完全被阿松的遭遇和孝心感动了,马上叫人掏出几两银子给了他,嘱咐他别再做这种事了,还把自家家门告诉他,让他有难处时只管来寻。那个书生也很感动,帮着对阿松进行教育的同时,也对周小姐的美德和善良不停称颂。 二十、小桃 多美好的画面啊,如果周茵兰大个五六岁,恐怕是又一出才子佳人街头偶遇的好故事。淑宁可不会放过刚才与那书生照面时,他微一发愣后,眼中的喜意,想必是认出了周茵兰的身份。看他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言谈不俗,举止有礼,如果家世不显,有心向某个官员自荐为幕,以为出身之道,周府丞的确是个好选择:出身世家、学识渊博、官声清明,在本地仕子中很得好感。只是看起来周茵兰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渴望,只是对着一直低着头的阿松大撒同情的眼泪。 淑宁叫小桃去买了几只烧饼塞给阿松,出声说是时候回去了。那书生马上就提议由自己送她们回去。淑宁知道他是想在周府丞面前露个脸,就故意说:“不必麻烦了,姐姐身边有从人相随,我也有人跟着,不会有什么事的,不敢劳驾先生。” 那书生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正在这时,有人在后面叫他:“苏先生,快来呀!阿初他爹出事了!!!”他忙施了一礼,掉头跑了过去。阿松也跟着去了。只见一群人抬着什么人进了一所房子,后面还跟着个女人和小孩子哭着走,一伙人闹哄哄地。 周茵兰擦擦眼泪,看到缨儿一副想跟上去看热闹的模样,破涕而笑:“瞧你那傻样儿,今儿天晚了,还是回家吧。”淑宁点头称是,一把拉过掂着脚想要往那边看个究竟的小桃,往回走了。今天如果回去得太晚,是要挨骂的,反正八卦小桃功力非凡,就算现在不让她去打探,她有也本事知道是怎么回事。 晚上吃完饭以后,淑宁向父亲提起今天下午的事,问是否要加强利民措施的宣传。端宁也说以往光是让官宦富裕人家知道,固然可以获得好名声,但如果穷人不知具体的安排,能起的作用恐怕不会大。张保早就察觉这一问题,见儿子女儿说得有理,答应明天回衙门里说说看。 佟氏闲聊起今天的趣事,提到了肃家门前的八卦,以及他家与康亲王府的婚事。张保在衙门里也有所耳闻,但他知道的小道消息更详尽些:“听说那位椿泰世子年纪还轻,康亲王打算给儿子娶个蒙古贵女为妻。可现在又不是选秀的年份,上一回选秀的蒙古贵女进宫的进宫、赐婚的赐婚,剩下的大都是容貌不大如意的。亲王府里有人给他支招,选中了肃家小姐,也是蒙古近亲,只当侧福晋是够格了。如果能早日生下一儿半女最好,如果不好,过两年选秀,还要再挑一个。” 佟氏听了有些为这位肃大小姐不平:“这姑娘也是家世显赫、品貌不凡,正正是奉天城里一朵名花,如果不是这次赐婚,嫁谁不是当正室的命?如今要受这样的委屈,又随时有新人进门压着她,我都替她难受。” 张保笑她是穷操心:“肃家小姐家世越好,长得越漂亮,就越不可能嫁入普通官宦人家。现下虽屈居侧室,但以她的美貌,必能得世子宠爱,何况她外祖家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会让她受委屈?你何必替她担心这个?有这闲功夫,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好菜吧,今儿那只鸡实在做得不怎么样。”说得众人都笑了。 晚上淑宁想到肃大小姐的这桩婚事,又担心起自己的未来,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结果第二天起床时顶着两个黑眼圈,被小桃取笑一顿。她正不服气呢,二嫫进来了,骂小桃道:“疯疯颠颠的,没个规矩!怎能这样取笑主人家?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已是快要出阁的人,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不懂事!”小桃臊了,抬腿就跑了出去。 淑宁大吃一惊:“小桃要嫁人了吗?”二嫫点点头:“是年前才定的,五月就过门,还没告诉姑娘呢,姑娘也别对人说起,开春就下聘了,是城南王家庄的农户,叫王大牛。”淑宁问:“怎么不是马三儿?” 二嫫忙掩了她的口,出门探看没有人经过,才回房关了门,小声对她说:“姑娘别乱说话,马三儿也是夏天成亲,娶的就是咱家的小梅,他们这桩婚事是三奶奶亲自作的主,等他们成了亲,还要在咱家侍候的。小桃嫁到王家,她自己也点了头,以后就不在咱家了。”淑宁听了,脑里有些乱哄哄的,喃喃地说道:“小梅还比马三儿大两岁呢。”二嫫拉她坐下:“只大一岁多一点,这有什么?横竖是差不多年纪。” 淑宁一直以为小桃会嫁给马三儿,她那么多年来不停在嘴里唠叨着的“马三哥如何如何”难道是假的么?而且居然是小梅嫁给了马三儿?这两个人,一个是戳一下喊一声、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老实人,一个是嘴里能***、给他一碗水他能从天亮说到天黑的话篓子,怎么就揍一块儿了呢?小桃对亲事点了头,可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淑宁心里已经完全糊涂了,小桃虽然饶舌,但陪在身边那么久,总是有感情的,她真心希望对方能获得幸福。想着半天,她站起身来,决定要到母亲那里去问个究竟,她老人家可别是乱点鸳鸯谱吧? 正走到上房门口,正听到二嫫在里面向佟氏报告马三儿要写信回京里跟他唯一的亲属长辈——他二大爷报告婚事的经过。淑宁悄悄停下来,退回旁边的走廊,这里能听见房里人说话,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只听见二嫫说道:“马三儿在咱们家多年了,婚事也会在这里办,用不着回京去,小梅她老子娘已经说了这事由奶奶做主。照奴婢看,只需要知会一声伯爵府的管家就行了。等年底送年礼回去的时候,再叫马三儿和小梅同去,在他二大爷跟前磕头。” 佟氏过了一会儿才应声:“这样很好,他们俩个都是咱家里头得用的人,成了亲就更用心做事了。小桃的嫁妆也要准备好,别丢了咱家的脸面。其实她也是个伶俐人,我本来还想再留她几年呢。” “奶奶不必为她操心,她嫁过去就是自由身,王家有屋有地,以后有她享福的日子呢,您已经很为她着想了。” “其实如果不是她太吵闹,又爱到处打听事儿,我本不想让她走的。可是她这个样子,如今倒还罢了,日后爷升了官,家里人口多了,又或是回了京里,住在府里,她这个性子就是祸根,连累我们事小,就怕枉送了她自己的性命。趁现在有人看中了她,早点嫁出去,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日后再买人,要挑那老实不多话的,我可受不了再有人这样呱噪。” “可不是?像小梅那样老实的就很好,不多话,只会埋头做事,从不惹主人家生气。” “可不是吗?以后再进新人,都要找小梅那样的,才让主人家省心哪。” 淑宁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掉头往回走。原来她一直当作是好玩好笑之事的小桃八卦习性,被佟氏当成了惹事生非的祸根,而她一直认为是没个性的木头人小梅,却是母亲眼中的理想仆人。她心中很难受,不知小桃如果知道了这些话,心里会怎么想? 经过小梅小桃的房间时,正看到小桃在做针线。看见淑宁进来,小桃忙掩了手中的东西,不好意思地笑笑。淑宁分明瞧见,那是一块绣花红布,故意问道:“难不成在绣嫁衣?有什么好藏的?大大方方做你的活就是。” 小桃红着脸,拿出那块布,却原来是块红盖头:“姑娘自小就人小鬼大,比我们可聪明得多,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淑宁看着她眉眼间掩不住的喜意,觉得她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不满,就问她:“你要嫁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怎么想的?” 小桃抬眼望望淑宁,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丫头一向是个聪明伶俐的:“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是觉得我自小喜欢与马三哥说话,如今嫁给别人,心里难免会不自在,是不是?” 她这样直接,倒让淑宁愣住了。小桃低下了头,又继续说道:“其实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现在大了,想的事不一样了。我其实知道,马三哥心里有别人……再说,他虽然好,可到底是这家里的奴才,我嫁给他,还是一样做奴才,以后的子子孙孙,都脱不掉一个“奴”字。可大牛哥不一样。” 她脸更红了,头又更低了些,“他是自由身……家里有田有地,有房子,他人老实,有力气,能做活,嫁给他……以后我就不再是奴才了,有自己家的田地房舍,虽然穷些,可好好干几年,也能过上好日子。以后生了孩子……也能让他们读书认字,说不定还能考个功名……当个官呢。” 她抬起头看着淑宁:“这桩婚事,是我开口向奶奶求来的,我见过大牛哥……我很感激奶奶,愿意销掉我的卖身契,放我出去……以往我总是淘气,惹事生非,奶奶还这样为我着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大恩大德。”说罢又低了头:“真奇怪……我怎么就跟姑娘说起这些话呢?不过……我觉得你能听懂……” 淑宁分明能看见她脸上的光彩,那双眼睛里含着的,是对未来幸福自由生活的渴望与期待。她决定把刚才在上房听到的话都埋在心底,小桃并不介意这桩婚事,相反,她很高兴,甚至很喜欢未来的丈夫,还主动要求嫁过去。 虽然千百年来,身为女人,总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向往与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淑宁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里去,留下小桃一个人满怀欣喜地绣着那块红盖头。 二十一、婚礼 开春后,天气暖和起来,街上的积雪渐渐化了,倒把路面弄得泥泞不堪,府尹玉恒觉得这实在太难看,就组织了一大帮平民将路面打扫干净,一个钱没付,不过倒是提供了两顿不算太稀的粥水。 随着市容日益整洁,城内来往的人也多起来。府衙今年春天开始重新划分城内专门的活动场所,比如在各城区分别规定哪里可以开辟市场,买卖货物,哪里可以给卖艺的人摆摊和居住,哪里专门处理煤炭、垃圾、粪水之类的东西,等等。城外的马车一概不许进城,一律停在各城门口旁边专门建起来的看管处,每停两个时辰就要交十个钱,不过有专人负责照看马匹。进城以后,城门内也停了二三十辆加装了长板的大马车,分别挂着一到六的号牌,每隔两刻钟就开出一辆,上车的人每人两文钱。这些马车分为六条线路,途经城内各处衙门、各大市场、名胜热点、闹市街道、居民聚居区等人们去得多的地方。 经过一段适应期后,这些措施还是基本得到了城内外百姓的认可,只是有的人认为马车看管费太贵了些,而且不许马车进城的做法给百姓带来不便,又质疑府衙是趁机敛财。但玉恒和属下官员又推出了一系列扶贫救弱的措施,让这些人不好再说嘴。 冬天时开放给乞丐入住的那些无主破屋,继续开放给他们住,衙门不收他们钱,但要求他们维持房屋稳固和清洁。同时以每人一把大扫把和每人每天两只馒头一碗稀粥的代价,换取这些人清扫大街小巷的路面。这样一来,乞丐们不会饿死,又不会因为无事可做而躺在路边影响市容。对于一般的平民,则是维持着每旬逢三的义诊日。 府尹玉恒因为政绩卓越而再度受到吏部嘉奖,他走到哪里,脸上都透露着意气风发的气息。他本人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把公交马车、乞丐扫街换食物、义诊等几项措施报给了那位陈大人,不料那位大人在回信时列出了那么多条新政,让他佩服不已。虽然他只是听命行事,却得到了上头的嘉奖,而且这份功劳几乎全是自己的,怎叫他不感激陈大人到十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出更好的成绩,好报答陈大人的知遇之恩。至于那些说闲话的人,不过是妒忌罢了,他才不会管! 上司的决定直接影响到一众下属。最近张保回家的时间越发晚了,有几次甚至到了亥时才回家,他整日忙碌,脸上都瘦了许多。佟氏很心疼,天天变着法儿给他做美味滋补的食物和汤水。因为还要忙着操持家务,就索性把小桃小梅和马三儿的婚事,全都交给了二嫫。 小桃还是那副整日东拉西扯打听八卦的样子,虽说快要出嫁,她行事也稳重了些,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上次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姓苏的书生,到底是被什么事给拉走了,这个谜经过小桃从多方打听到的消息,再加上香儿亲自从她住在附近的亲戚那里得到确认,终于解开了。 床上堆满了红色的棉布和廉价的绸缎,还有三四个针线箩,小梅小桃分坐在床的两边,手里拿着未完成的嫁衣正在做,对门的香儿也来帮手,扯了条红绳缠着一只新竹篮。这是婚礼那天装喜饼用的。淑宁就坐在床上看小梅的针线,手里也拿着个荷包在绣。 小桃绘声绘色地说着打听到的消息,香儿时不时地在一旁补充完善。 小桃:“原来上次那个书生,长得挺好看那个,叫苏什么达,跟几个穷秀才一起在南巷恁了间房子住,听说学问很大,周围的人遇到事都找他帮忙的。上回叫走他的,是个屠户,出事的人,好像……好像是……” 香儿:“是个厨子,胖乎乎的。” 小桃:“是了,没错,是个厨子。这个厨子本来要去上工,谁知突然闹起了肚子,他老板不许他拉在店里,他只好到朋友家中借了个铁桶,就坐在上面拉了,谁知……嘻嘻……” 淑宁:“谁知怎样?你倒是说呀?” 香儿:“嘻……谁知他拉完以后,那桶就粘在他身上了,怎么使劲都弄不下来!嘻嘻……” 小梅:“这是什么鬼话?” 小桃:“那个厨子急得不行,却怎么弄都没法把桶弄下来,一急,就厥过去了,他老婆孩子都吓坏了。后来那位苏先生去看了他这情形,只叫人把他放在地上,然后找铁匠要了把尖刀,使劲地刺穿了桶底,那桶就掉下来了。” 香儿:“桶里的东西漏得满地都是呢,臭得……” 小梅:“我不听这种混话,你们也不要在姑娘面前讲。” 小桃:“这有什么?不过是玩笑罢了,我知道你高贵,你正经,你跟你男人说话去,别让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玷污了你。” 小梅气得脸都白了,正要起身骂人,门外却传来了马三儿的声音:“小梅姐,姑娘在你那儿吗?三奶奶喊她过去呢。” 小梅脸刷地红了,小桃哼了一声:“屋里还有别人呢,你怎么就光喊小梅?” 淑宁出了房门,见马三儿脸红红的样子,还探头探脑地想往屋里瞧。她抿着嘴,忍住笑走了。 到了上房一看,原来是牙婆带了几个女孩子来让佟氏挑,是要填补小桃空下来的位置的,佟氏已经看中了两个。因为是侍候淑宁的侍女,特地叫她来决定。淑宁仔细打量了两个女孩子,她们都是十二三岁年纪,一个肤色白、高颧骨,一个是个子高挑、脸蛋红红、又长了一头黑鸦鸦好发的东北姑娘。淑宁挑中了后面这位。佟氏问了她的本名是三妞,嫌土,就改了个名字叫春杏,先交由二嫫管教,并吩咐下去,命小桃好好将所有侍候小姐的规矩都教给新人。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春去夏来,等女孩子们都换了轻薄的夏衣时,小桃出嫁了。王家是城效庄户,因此小桃要先到他们庄子上准备出嫁。婚礼前一天,男家的亲戚派了一辆马车来接,小桃在张保佟氏面前磕了头,又拜别了端宁淑宁及家中众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卖身契在佟氏手中化为灰烬,就流着眼泪,带了几大包行李和一箱陪嫁,上了马车走了。淑宁一家都不会参加婚礼,唯有长福作为代表明天会去喝喜酒。那个新郎官王大牛,淑宁见过一次,高大憨实,应该是个可靠的人吧。 过了不到半个月,就轮到马三儿和小梅的婚礼了。 一大早,马小哥胸前戴着大红花,拉着一身红衣羞答答的小梅,在张保和佟氏跟前磕了头,拜过天地,领到一对沉甸甸的大红包,欢天喜地的被一众家仆丫环迎到新房去了。那是后院新建的小耳房,里外都贴着红字剪纸,一派喜色。 主家不摆席,马三儿早就托人在离后门不远的一家小饭馆订好了两桌席面,请几位同僚和认识的几家仆役吃酒。附近几户人家的孩子在街上看见他,喊着“新郎倌、新郎倌”,他也笑嘻嘻地送他们几块糖。二嫫留在新房里陪小梅,端宁和淑宁跟着成昆和长贵去贺喜,看到马三儿一杯接一杯地喝别人敬的酒,好像那是****儿似的,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长贵在一旁笑话:“瞧他那个样儿,知道的,晓得是他日思夜想要娶小梅当老婆,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才会这样忘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跑出来的疯子,只会对着人笑呢。”成昆听了笑笑:“能娶到心上人,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他醉了还有我们呢,今儿高兴,就让他多喝两杯罢。” 淑宁这才知道,原来马三儿喜欢的是小梅,怪不得小桃上回闲聊时话里含酸,还干净利落地嫁了别人,看来是知道马三儿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缘故。可是奇怪的就是这一点:像马三儿这样一个猴儿似的调皮少年,喜欢的居然是安静温顺的小梅,而不是活泼开郎的小桃?这只能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了。 小梅婚后仍然负责侍候端宁的起居,而原本小桃的工作就全部交给了新来的春杏。她是个手脚利落的女孩子,做事勤快,又心灵手巧,针线上来得,而且是位手艺高超的全灶。她负责给主人一家做饭,一个月里,几乎每天的菜色都不同,而且都是家常菜,令张保一家四口啧啧称奇,让二嫫小梅惭愧不已,而淑宁更是羡慕得不行,心中蠢蠢欲动。 这可是能成为厨艺高手的绝佳机会呀!!千万不能放过了,学会这一手,以后就算做给自己吃也是好的。这几年吃着单调的菜式,不是乱炖就是面食,要不就是酸菜酱菜,实在让原本已经习惯了现代社会品种繁多的美食的她难以忍受了。 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她要开始跟春杏小师傅学厨!!! 二十二、本事 所谓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以淑宁区区七岁的年龄,想要在厨房里动刀生火,当老娘的怎么可能答应?佟氏咬紧了就是不松口,淑宁什么好话都说绝了,差点就要躺在地上赖着不起,幸好在最后一刻记起自己是成年人穿越来的,绝不可以像个小屁孩似的丢咱穿越人的脸,这才作罢。 二嫫在一旁看了心疼,她从来就不会逆着两个孩子的意思,见淑宁真的想学厨,便在佟氏耳边帮口,建议只学些简单的,不动刀火就是了。佟氏慢慢地松了口,终于答应让女儿跟春杏学些做菜的本事,但暂时只限做面食,菜刀上的活计全由春杏做好,火也由别人替她烧,更难些的,等过两年再说。 淑宁有些泄气。所谓只做面食,就是只许学包饺子、馄饨和做馒头、包子之类的,她又不是没做过,不许动刀,那就连面条也做不了了,还有什么意思呀? 听了她的埋怨,春杏安慰道:“姑娘也别灰心,其实面食也很讲究,和面怎么和,除了面粉要加些什么别的东西才好吃,蒸包子馒头该用什么火候,包子馅儿又该怎么调,这都是学问,而且饺子的种类又多,上回你不是教我做玉米馅儿的饺子么?还有像金鱼样子的饺子,可见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就算是面条,除了用刀切,还可以用手拉,或是揪面片儿做猫耳朵汤什么的。等咱们学完这些,姑娘也大了,正好学其他的,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淑宁听了觉得有理,也就乖乖地跟着学起来了,先学和面,每日里弄得满脸满手都是面粉的,好不有趣儿。佟氏看着她一天天地学会了面食的基础,家里做饭时也让她在旁边帮个下手,渐渐地有点样了,心里很满意。 不过显然有人看不得佟氏高兴,马上就来招惹她了。 京里伯爵府里的***奶,也就是淑宁的大伯母那拉氏,叫人送了信来,同来的还有几个包袱和两个女仆。其中一个媳妇子佟氏认得,是大嫂子那拉氏的陪房,是最最亲信的,便对她十分客气,让她在跟前的脚踏上坐了,问她京中诸事,并此行的目的。 那媳妇子捧来一个大包袱,打开头,却是大小两件夏衣,一件嫩绿,一件湖水蓝,笑着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们二姑娘前些日子打发人去做了几件新衣裳,专是盛夏日子里穿的,我们奶奶觉得新鲜,就每房的奶奶和姑娘都送了些,这不,给三奶奶和三姑娘也送过来了,三奶奶不妨看看?” 佟氏拿起来看,两件都是薄绸子做的长袍,比较特别的是袖长比平日的短了三分,另用同色的薄纱做成荷叶边,接缝处缀有别致的蝴蝶结,整件衣裳的领口、前襟、袖口、下摆处,都镶着白色的勾纱花边,看着就像是蕾丝花边的样子,每隔寸许间距,就缀有小指指甲大小的缎带小花,有红的,有粉的,有黄的,钮扣也不是平日见的琵琶扣之类,而是一颗颗白色的珍珠。 这两件衣裳,不但样式别致精美,造价更是不菲,单看这点缀的花饰花边蝴蝶结,就要花费大功夫去做,那些做扣子的珍珠,虽然不大,却粒粒浑圆饱满,单只这一项,少说也要上百两。 佟氏差点没倒吸一口气,京中伯爵府几时这般富贵起来?竟花那么大价钱做一件夏衣,而且还送到一向感情疏离的三房这里? 那媳妇子看佟氏一脸吃惊的样子,忍不住有几分得意:“这可是京里如今最盛行的款式,咱们二姑娘真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这样精美的衣裳,难为她怎么想出来的?这可不是那些式样简单的外套斗篷什么的,谁穿出去都一个样儿,这样的衣裳最是挑人,容貌、气势略差些的都衬不起呢。”她偷偷望了佟氏一眼:“只有主子们这样的尊贵人儿,才配穿这样的好衣裳呢。满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也没一个穿得有我们二姑娘好看。” 佟氏皱皱眉,放下了衣裳:“的确做得很好,只是看着,怎么觉得尺寸不太对?小的那件,似乎有些大了。” “唉哟,三奶奶真是好眼力,实话告诉您,做衣裳的时候,并不知三姑娘的尺寸,只是估摸着,大约和四姑娘差不多,就照着她的身量做了,不知道合不合身,原想着来了以后还要改的。如今倒叫三奶奶看出来了。”那媳妇子原慌了一下,不过马上就笑着解释了。 佟氏不置可否,抬头望了望站在一边的那个丫头,问:“这是谁?看着眼生。” 那媳妇子忙拉过那丫头,让她跪下道:“回三奶奶话,我们***奶听说您底下的姑娘都嫁了出去,怕不够人使,这不,特地让奴婢给您带了个人过来,这是秋雪,最是伶俐不过的。” 佟氏看着那丫头娇俏明媚的脸蛋,眉头皱得更深了。伯爵府里是什么意思?想送个丫头过来给自家爷们当妾吗?她心里忍不住起了一股怒气,想到当着大嫂子的陪房发火有些不妥当,只好强压了下来:“难为大嫂子操心了,只是我的两个丫头,一个是嫁给家里人,还留下来侍候,另一个虽嫁到外面去了,但家里已经买了个新的,而且做得很好。我们三房人口少,比不得大房兴旺,如今已经够人使了,还添人做什么?” 那媳妇子笑笑:“三奶奶这话也太谦虚了,咱们府里是什么人家儿?多一个丫头算什么呀?人太少了,反而会被人笑话呢。如今三爷已经高升了,家里多添一个人也没什么。” 佟氏听了更不高兴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起来,这人是一定要留下的了,那就定要先给她个下马威! “那就留下吧。不过这名字起得不好,秋天哪里来的雪?下了雪可不就是冬天了?我家新买的丫头起的名儿叫春杏,你就改作秋菊吧。” 那丫头有些不甘愿,无奈被媳妇子扯着磕头谢恩:“快谢三奶奶赐名字,多好的名字呀,你以后就是秋菊了。” 佟氏也不理会这媳妇,随便几句话打发她走了,留下那个丫头在堂下跪着。佟氏慢慢地喝着茶,想着怎么处理她才好。 那秋菊丫头等了许久,也不见佟氏开口,她本是个聪明人,怎么看不出佟氏对自己的戒心?于是主动开口道:“奴婢斗胆问句,三奶奶可是疑心奴婢是为了给三爷做小才来的?”她见佟氏狠狠地盯着自己,心里明白了:“三奶奶不必担心,奴婢没有这个心思,只怕***奶也未必有这个心思,她把奴婢打发到您这儿来,是有别的缘故。” 佟氏半信半疑:“什么缘故?” 秋菊道:“奴婢本是大少爷房里侍候的,大少爷有意要抬举奴婢做屋里人,可***奶担心未过门的少奶奶生气,不肯答应,大少爷闹着不肯吃饭,被锁了起来,奴婢就被金嫂子送到这里了。奴婢本是大少爷的人,绝不会对三爷有什么不轨之心,三奶奶就放心吧。” 这番话倒是大出佟氏意料之外,不过她看到秋菊眼中那种坚定的神色,也觉得这话应该是真的,心里的戒备顿时放下大半。她想了想,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干吧,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如今我闺女的屋里有人侍候,你暂时留在我身边吧。”说罢她狠盯了秋菊一眼:“如果你胆敢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得仔细你的皮!” 秋菊默默阖首。 佟氏把她打发给了二嫫管教,自己留在屋里,拿起那两件衣裳,心里的怒火又再度燃烧起来:大嫂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我们淑宁想了一种新的斗篷样式,你就非得要让你女儿想一种新款衣裳来踩下她吗?你家婉宁已是名满京城,我们淑宁为了不得罪你们,让父母难做,本该她自己得的美名都不要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她?! 她越想越气,看到二嫫走了进来,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她。二嫫听了,也很生气,她看过那两件新衣裳,说道:“大房实在太过分了,都是自家人,怎么能这样明摆着欺负人?我年前才见过四姑娘,身量比咱姑娘小呢,这件衣裳说是按她身量做的,倒不如说是按二姑娘的尺寸做的,恐怕是做得小了,她穿不下,才送给咱们姑娘的,他们把咱们当成什么人了?!” 佟氏气道:“从前我娘家失势,还有伯父在呢,他们就踩着我;如今我娘家起来了,他们还做这种事,实在欺人太甚!这分明是不把我们佟家看在眼里!他们以为我们爷就真的一辈子上不去了吗?尽管走着瞧吧!!” 二嫫吃了一惊,忙出门打量外面是否有人,然后才走回来道:“奶奶小声些,今日家里还有外人在呢,叫人传回京里去,也是不好的。有些事,咱们心里知道就是。” 佟氏点点头,瞧了眼那些衣裳:“衣服是好衣服,只是看着让人生气!!” 二嫫冷笑一声:“奶奶有什么好生气的?二姑娘不过是想了个样子出来,您看这针线花色,是她做得来的吗?当初那连袖斗篷,咱们姑娘可是亲手做过一件春装的,虽然比不上冬天那件好看,可是做得很合身呀,单论女红,咱姑娘才不会比人差。谁家女儿六七岁就会做衣裳?” 二十三、功课 其实那件春装斗篷,是淑宁照着过年时的大红连袖斗篷做的一件有些失败的作品,二嫫此时说出来,佟氏也明白这是安慰的话,不过女儿的针线活做得不错,这是事实。 女红也是一位淑女所必须掌握的本事之一,淑宁学女红已经有两三年了,绣个荷包缝个手帕什么的,都还能见人,只是正正经经做件衣裳出来,恐怕就要贻笑大方。为了让女儿的女红功夫更出色,佟氏决定,不再满足于由家里女仆进行授艺,她要请专业人士来亲自教导! 佟氏请来了有名的针线上人杨婶。杨婶是刘婆子的侄女,年前曾跟着来过家里接活。自她姑姑年纪大了,请她去的人家就多了起来,有好几户官宦人家都请她来教导女儿做女红,因此接到佟氏邀请时,杨婶并不惶恐。商量过后,她与佟氏说定,每五日来一次,教一种新活计,其余时间就让淑宁自己在家修习。每季的酬劳是三两银子和两石白米。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只是刘婆子跟着上门来说话时,听说八卦同好小桃出嫁了,十分惋惜,看她那样子,还以为她上门来就是为了和小桃聊八卦呢,弄得杨婶有些尴尬,没在价钱上讨价还价,就匆匆带着姑姑走了。不过刘婆子出门时还扯着老伍头问清楚小桃夫家的地址,看来是打算上门拜访,继续这一份友谊。 淑宁的日子变得更加忙碌起来。她奉了母命要学女红,又丢不下喜欢的厨活,只好一起学了。一天学厨,一天学针线,日日都不得闲,连出门会朋友的时间都快没有了。不过无论她有多忙,每日读书写字的功课都被她坚持了下来,尤其是写大字。读书要讲究悟性,她也自认成不了李清照那种才女,但大字是只要好好用心练,就能看到进步的,她不会放弃。 淑宁的用功,感染了哥哥端宁。他如今的功课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在朋友同学当中已是数一数二了。儿女的出色让张保很是满意。因为儿子快有十一岁了,他考虑着,是不是该让儿子进学。 到了秋天的时候,有一件事促使张保做了决定。一直以来教授端宁的那位丁举人,由一位亲戚帮保,谋得了江西一处县丞的缺,马上就要上任了。他亲自上门拜访,言明无法再担任端宁的老师,只好前来致歉。张保谅解他的苦衷,还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贺他。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必须为儿子另找老师了。 丁举人心中有愧,而且教导端宁多年,又是得意门生,还是很照顾的,于是就介绍了一位熟悉的赵举人来。这位赵举人年纪很大,胡子都花白了,可才学极好,对于四书五经有很深的见解。他自己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考中进士,但教出来的学生,十个里倒有七八个考中的,因此在本地很有些名气。只是他脾气古怪,每年最多只收五六个学生,多的给再多束修也不收。这次因为是好友丁举人推荐,端宁自身资质也好,他才收下。张保很感激丁举人帮的这个忙,儿子拜了个好师傅,以后的才学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赵先生只能教授端宁汉学,而满蒙文字也是必修课目。原本一直是由张保充当儿女的老师,但最近他公事繁忙,停课已经有一顿时间了。考虑再三,张保郑重请了府衙里满学教授的亲弟韦伦先生来家中教授,每三天上一次课。赵先生则每两天来一次。两个孩子,端宁要上足一天,一共四个时辰,女儿淑宁也要上半天共两个时辰的课。张保严格要求子女,还会不定时抽查,一心要把两个孩子都打造成才子才女。两位先生都是为人严谨的脾气,又都学识渊博,见过一面后,甚是相敬相惜,联手把两个学生折磨得够戗。 淑宁在学习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小毛病。穿越过来以后,大概是因为变成小孩子,所以记性好了很多,一般的诗词背两三遍就记下来了,不少书看过后印象也加深了不少,但一到背诵长篇名文时,就总是背得不够流利,只能在比较好地理解全文的基础上记住重要的句子,其他部分就要想一会儿才能记起来。 她试验过后,总结出一个规律:简单或浅显易懂、朗朗上口的文章,她都能记得,又长又难懂或用词生僻的就只能记住一部分。这似乎是前世时就有的毛病,对于简短有韵律的诗词短文,她就比较有心去背,但一到长篇古文,她就心中急躁,偏偏越急就越背不好,又嫌背了没有用处,只要理解了就可以了,更加没心思去记原句了。 看来穿越来后换了身体,这种功利心性也带了过来。在理解长篇古文这一点上,她比哥哥端宁强些,但谈到背诵,她就差了许多,难道是因为身体里容纳的是成年人的灵魂,心思不如小孩子简单,太多杂念,以致影响了专注力? 不过不管怎样,她又不用考学,背不出来就背不出来吧,能理解就不错了。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练字上,成年人的灵魂虽然影响了她的记忆能力,却加强了她的控制力,要论写字的话,她已经有模有样了,写出的大字比前世时她的小学书法老师都要强。赵先生在这点上很满意,已经建议她可以开始练习小楷。 端宁此时单论学问,已经是奉天城内官家少年中的佼佼者,但在他自己看来,却觉得妹妹比自己强。很多文章,妹妹自己就能读懂大概的意思,而他却要听先生讲解后才能明白,心里很是郁闷。 不过淑宁很快就发现哥哥的心结,坦言自己记性不如哥哥,虽然能明白一些文章句子的含义,但比起哥哥从先生那里得到的细致讲评,她对基础的把握就不如他扎实了,要说有哪方面真正表现得好一点的,大概就是写字了吧。 端宁听了以后,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顿时信心倍增,不但更加勤快地念书,连练字的时间也增加了足足一个时辰,誓要超过妹妹,重夺兄长的尊严! 淑宁笑嘻嘻地不当一回事,他爱发奋就发奋去吧,如果真的有进步,当然也是好事,她才不在乎这点虚名。 淑宁虽然不在乎,但佟氏却颇有微词。在她看来,端宁太过勤奋了,天天晚睡早起,要是累病了可怎么办?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淑宁给兄长带来压力的缘故,就要她少花些时间读书练字,多花点心思在女红的练习上。 淑宁一直觉得文化学习与家政女红之类的功课应该保持一定的平衡,自己做得一向很好,不需要作出改变,但母亲的意思还是要尊重,于是她相应地减少了一半上课与背书的时间,但在练字这一方面就不肯让步了。 她对母亲说:“横竖女儿用不着考学,也不是当才女的料子,这些学问典故,只要知道就好,八股文章,就不需要去做了。但练字是修心养性的好法子。额娘不是常说多练字能让人心平气和吗?您总是说女儿做事急躁,应该多练练字,陶冶心性,如今怎么反叫女儿少练了呢?”佟氏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就不再阻止了。 倒是赵先生与韦宁先生两位,知道这件事后有些惋惜,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淑宁不是重点培养对象,充其量只是个陪读,也就丢开手不理了。 多了许多空闲时间,佟氏又明令要求把这些时间用在练习女红上,淑宁只好想办法让练习变得有趣一点。比如杨婶教了她裁剪衣裳,她就试着给自己做些新奇的款式。京里送来的那件华美的衣裳,看着很像她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漂亮戏服,她本是想着长大了以后抄袭一番的,被人占了先机,她郁闷了好几天呢。不过横竖都是抄,抄谁不是抄?虽然那位堂姐是古人,但在服装上还是挺时尚的嘛。她就试着做些小蝴蝶结、小绸缎花之类的装饰品,往试做的衣服上缝。佟氏起初看了有点不高兴,觉得她何必学人家,但后来听二嫫说“姑娘好歹是自个儿做的,比二姑娘只能叫别人做可强多了”,便也高兴起来了。 淑宁天天搞服装设计剪裁,玩得不亦乐乎。她还试着把那些小花小结连成琵琶襟样式,做了一件长袍给母亲,佟氏很高兴地穿上了身,尺寸都还正常,难得的是两袖子一样长,前后摆也没有不对称。这可是大进步呢!佟氏很高兴,找出了一个楠木雕花盒子,奖励给了女儿。 盒子很漂亮,只是雕花只在四周,盒面并无装饰,淑宁喜欢之余,有点觉得单调了,想着找点什么东西来装饰一下盒面,或是绣花布,或是勾纱花边。春杏翻箱倒柜地帮她找,她也翻着针线篮子,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用上。 正找着,只听得春杏问道:“姑娘,你看这个合不合适?”淑宁转过头去,看见她手上拿着两枝假花,一枝嫩红的海棠,一枝粉色的桃花,正是去年周茵兰赠予的礼物。 二十四、新绣 淑宁忙说:“这是周家姐姐送我的相生花儿,是她从山东济南带来的东西,贵着呢,不能用的。” 春杏有些失望:“相生花儿?是头花么?做得这样好看,粘在盒面上正好,却又不能用。” “正是戴头上的东西,我还不到那个年纪呢,因此白收着。周姐姐那里有一盒,轻易不送人的,听说是一家老字号里出的绢纱花,连皇宫里都要他家上贡呢。” 春杏听了,顿时肃然起敬,忙把原拎在手上的两枝花端正拿好,重新放回架上的盒子里,才回来说道:“都找过了,我瞧着怎么也得弄个花儿什么的放上去才好看,可惜没找着合适的,要不,姑娘平日里做的那些绸花蝴蝶结什么的,先拿来用用可使得?” 淑宁也不明白为什么春杏会觉得用花来装饰那个楠木盒子会比较好,难道是因为上面雕的也是花的缘故?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一件事:在盒子上弄绸缎布纱做的花朵装饰,不是还有一种现成的方法么? 缎带绣!!! 前世她曾经迷过一段时间的十字绣,无意中看到更华丽的缎带绣,就马上转移了目标。可惜只能在网上看看别人的精美作品过过瘾,还没机会买足材料亲自试上一试,不过缎带绣的基础教程视频她是看过的,几种基础针法她也还勉强记得,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玫瑰的绣法,早有心要试上一试,为什么不现在就试呢? 想到就做!这些时日她为了做小花蝴蝶结什么的,手边积有不少绸带丝带之类的东西,平时常用的一些布料也有,其中有一种白色料子,布身较厚较硬,密度却还适中,正好可以当底布。至于针,她从二嫫那里找到一根针眼细长的,直接拿来用了。她想了想花样,画出底稿,上好绣棚,就开始了新绣法的冒险征程。 刚开始做,先绣些简单的图案吧。淑宁先绣了朵ju花,就是用的菊叶绣,然后中间用豆针绣弄个花芯,看着简单,但要她回想起几年前看过的教程,已经死了不少脑细胞了。不过一但绣顺了手,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刷刷几下把叶子花茎绣好了,她开始挑战想了很久的多层玫瑰绣! 第一回,没掌握好下针的间隔长度,做得不大好看,第二朵就开始像点样子了。在现代一直想尝试而又没机会做的缎带绣,结果她在穿越回古代之后反而做成了,人生真是奇妙啊! 绣了几天练手,觉得不错了,就正式做了个荷包出来,拿给母亲看。佟氏倒是很喜欢,说道:“别的都还罢了,唯独这几朵玫瑰花儿,还有那几种不知叫什么的花,做得实在好看,而且整朵都立起来了,倒像是把真花缝上去似的。咱家闺女真能干,这么小的年纪,就想出这么新鲜别致的新绣法来了。” 淑宁禁不住有些脸红,太惭愧了,她只是抄袭现代所见过的缎带绣而已,这种绣法似乎是法国宫廷流传出来的,不知在现在的法国,这种绣法出现了没有?如果没有,倒真是一笔糊涂账了。 佟氏夸奖了女儿一番,然后口风一转,道:“不过这法子虽然新鲜,除了那几朵花以外,其他的针法未免太粗糙了。额娘常说你性子急躁,要多加些耐性,你总是不听。瞧,如果不是耐性不够,想着偷懒,你怎会想出这个法子来?你别不服气,比如这片叶子,若是用丝线,又要针脚细密匀称,又要线面平整,还要保持布面不发皱,你得花多少心思?而你用这绸带子绣,只五六针功夫就绣好了,难道不是取巧么?” 淑宁有些不服气,她承认当初弄缎带绣出来是有点想省时省力的意思,可后来她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了,只想着尽可能做得漂亮华丽,花了不少心思呢。再说,两种绣法完全不是一回事,母亲怎么能说她取巧呢?她又不是用缎带去绣丝线绣的花样! 佟氏接着又说:“也罢,这荷包看着也挺好看的,就留下吧,偶尔玩玩你这种……叫什么?缎带绣?偶尔玩玩是可以,但平日里练习女红,还是要以‘针线活’为主。你这哪还是针线活啊?直叫针带活好了。”把淑宁噎得半天没换过气来。 这怎么不是针线活?!针还是针,只不过是把缎带丝带当成了线罢了,这难道不好看、不漂亮吗?能用来作装饰就好。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难道还有人管那猫是吃鱼长大的还是吃猫粮长大的? 淑宁愤愤不平地带着荷包回了房,翻箱倒柜了一番,找出几团各色绒线来。既然老妈说要用“针”“线”才叫针线活,她就做个“针线”活来给她瞧! 挑了块表面光滑些的绒布做底,她上好棚子,用那些绒线再绣了一幅简单的花卉图。说起来这种“绒线绣”的做法和普通的绣花方法差不多,只不过线要粗上几倍,能省些时力的同时,也要注意保持线面平整,针脚匀称。还好她的基本功还算过得去,绣起来也是像模像样,不过花的时间要比缎带绣多许多。 春杏看到她在房中安安静静地埋头绣花,也放下了担心,她原来还怕淑宁会因为受到打击而沮丧呢。她悄悄走了出去,到上房向佟氏报告了此事,佟氏点点头,吩咐她回去了。出门的时候,正好与二嫫擦身而过。 佟氏见到二嫫进来,打量着春杏的身影消失,忙把二嫫叫到身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从那丫头处打听到了?” 二嫫点点头:“虽然那丫头嘴巴挺紧,但经奴婢旁敲侧击,还是打听到了。” 佟氏眼中一亮:“快说!” “她那日说的话大多是真的,只是说得有些不详不尽。大房的庆哥儿年前就传说府里要为他订门好亲事,当时还未决定是选兆佳氏还是钮祜禄氏的小姐,而庆哥儿因为喜欢敏妃娘娘的妹子,所以缠着人家不放。春天的时候那位小姐被许了人,男方家中是世袭的国公府,因听说庆哥儿的事,人家少爷叫人来把庆哥儿打了一顿,闹得满城风雨。老爷和大爷怕庆哥儿再在外头惹事,借口养伤,关他在家里不许出去,直到章家小姐过了门,才放了他。这事儿闹得有点儿大,结果兆佳氏和钮祜禄氏两家都推了婚事,***奶托她娘家说项,才为庆哥儿订了一位姓李的官家小姐,父亲是汉军旗的一位参领。这位小姐听说长得不怎么样,庆哥儿不情愿,闹性子把自个儿关在房里,谁也不见。秋菊本是针线房的粗使丫头,因眉眼间有几分像章家小姐,庆哥儿无意中碰见了,就要到自己房里使唤,没过半个月,就要正式收房。当时府里正跟李家换庚贴呢,怕节外生枝,就没准许,结果庆哥儿就闹着不肯吃饭。***奶恼了,直接把他锁起来,又回了太太,叫了陪房将秋菊悄悄儿送到咱们这里来。” 佟氏听完一番长篇大论,松了口气:“既然不是派来捣鬼的狐媚子,我就放心了,怎么说也是亲侄儿的屋里人,我这个做婶婶的,就帮庆宁照顾照顾他心上人吧。” 二嫫说道:“奶奶虽说是好心,只是庆哥儿对这丫头未必是真心,时间久了,等他娶了亲,就怕他有了新人忘旧人。以后让新媳妇知道,只怕奶奶会难做人呢。” “难做人又如何?难道她一个晚辈还敢对我怎样?再说了,又不是我要帮侄儿照看秋菊,是大嫂子亲自派人‘送’她过来给我使唤的,你三奶奶我一向最是仁慈怜下的,从不亏待下人,更何况还是大嫂子送来的人?”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母亲和奶妈的这番对话,淑宁自然不知道,她还在为手中的绒线绣埋首战斗呢。母亲要管家;二嫫现在忙着别的事,没空理她;小桃出嫁,离开了家;小梅要侍候哥哥起居,而且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春杏要管厨房的事,不能时刻在她跟前。她发现好像原本能在针线活上给予她指导的人都有事在忙,迫不得已之下,她转而向新来的秋菊求助。 秋菊起初吃了一惊,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向丫环求教的小姐,心里有点感动,就多用点心教导。她本在针线上也有长处,在她的帮助下,淑宁顺利地用十天不到的功夫完成了一幅如果她用普通丝线起码要绣上一个月的“碟恋花”图,尽管有些走样,但起码蝴蝶和花的线条都很清晰。 这下佟氏也不好再说她做的不是“针线活”了,只是还是觉得这些新法子太过取巧。她温言劝女儿道:“绣花也像是练大字,平心静气最重要,心中急躁是绣不出好花样来的。额娘希望你耐心绣花,也是希望你磨磨自个儿的性子。你自己都会说,你性子急,练字是为了修心养性,怎么在学绣花这件事上倒忘了这一点?” 淑宁有些惭愧,她也知道自己的耐性不足。不过佟氏话头一转,又夸起她来:“不过最近你做的两种新绣法,倒也还算新鲜,难为你想得出来。平日里偶尔玩玩,当做调剂,也是不错的。我的女儿真聪明,可比别家的强多了。” 这算是在打一巴掌再塞个甜枣吗?这话里所说的“别家的”,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位吧?貌似最近几个月来,佟氏对于那位以美貌聪慧闻名的婉宁侄女很不满意呢。 二十五、师爷 不过淑宁对于其他几房亲戚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她对于佟氏的夸奖还是忍不住觉得高兴,喜滋滋地带着东西回到房间,想着这些东西可以用来做些什么。 唔,老哥过生日时,做个荷包给他当贺礼吧。只是男孩子的东西,用缎带绣就显得太娘了,干脆,用绒线绣点“十字”绣的图案吧? 其实她是想起了穿越前曾买过的一个少数民族的小挎包,深蓝色的料子,上面有红色黄色白色等各色线打着十字叉组合成不同的图案,很简单,但也很好看,她照着那个样子,做一个有点像的荷包吧。 挑了深蓝色的厚实料子,做好了荷包,在荷包的两边表面上描出简单的花纹图案来,然后用各色的绒线按图案打起十字交叉来。做好以后,拉拉平整,加上系带,想了想,又找了根银链子系上去。这可是最简单的防盗措施,事实已经证明过,是有用的。 做好以后,淑宁把荷包收了起来,等到哥哥端宁生日的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 天气渐渐转冷,秋风的冷意一点也不会输给去年。佟氏见女儿最近爱捣鼓些新鲜的针线活计,就叫她想些秋冬季节用得上的东西来,不然就打几对手套袜子也是好的。淑宁一脸惭愧地接受了这个提议,最近她的确有些昏了头了,光顾着做些“艺术品”,现在该做些实用的物件给家人了,于是乖乖地打起手套袜子来。 张保最近总是很晚才回家,似乎是公事增加了许多。佟氏很心疼,常劝他道:“公事固然重要,但夫君也要爱惜身体才是,宁可不求立什么大功劳,也要保得身体安康才好。” 张保解释道:“并非我有意为求立功而多做事,原本我就只是负责府衙中的文书,但最近秦同知告病,他的事情就分到我们其他几个人身上。偏偏最近天气转冷,府尹大人责令辖下所有州县今年都要为百姓过冬作准备,文书来往多了许多,我只有一个人,才会这般忙碌。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佟氏问:“难道衙门里就没有专门的文书书办帮你?”张保摇摇头:“自是有的,只是那十来个人,我们五六个人分,单是府尹大人身边就要派上四个,哪里够用?我这里只有吴书办一个人,幸好周府丞自己带有幕僚,不然我连这一个都未必有呢。如果不是吴书办帮我做些抄写,只怕我回来得还要再晚些。” 淑宁事后听母亲讲起这件事,就去问父亲:“阿玛为什么不自己找一两个幕僚?就算不能帮着出出主意,有人替阿玛起草些文书也好。” 张保回答道:“原本我事务清闲,并没想到这上头。如今忙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哪里找人去。何况找幕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请的人总要信得过才好,不然他明面上顺着你,暗地里却背着主家借势敛财,败坏主家名声,那岂不是糟糕至极?” “那就找一两个只负责起草抄写文书的,公务上的事一律不教他们经手就是。”抄写员而已,能翻起什么大风浪?只要别让他们看到机密文件就行。 张保想想也有道理,最近真的太累了,有个人分担一些也是好的:“好是好,只是一时到哪里找人去?要不到周家去借一两个?” 淑宁倒想起一个人来,就是过年时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姓苏的书生,看他的言谈举止,应该是有点墨水的人,小桃从前也打听过,他跟几个读书人租了南巷的屋子住,如今已过了大半年,还是叫人去打听打听他的近况再说吧。 淑宁与父亲谈完话后出来,马上就找了马三儿,让他去打听那个苏书生的事。过了两天就有了消息。 据马三儿打听到的,那人叫苏万达,字路远,山西人士,是个秀才,祖上是书香传家,但家道中落,无力进学。家中本有长兄长嫂,因嫌弃他不事生产,就给了他几件衣服鞋袜,连带着他的书本笔墨,赶他出了家门。他只好借住在庙里,以给人写家书卖字画为生,听说关外日子不错,咬咬牙就跟着同乡的人闯关东来了。来了以后,也是做老本行,日子只勉强糊口而已。他跟几个读书人合住,但相处得不太好。那几个人都自负才学,不愿意与升斗小民交往,而他却总爱与人打成一片。他似乎在免费教附近的小孩子认字,还帮邻居们排忧解难,因此在南巷一带很得民心。学问听说是很好的,字写得尤其出色。 这样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人。能与普通老百姓亲近来往,又愿意帮助他们的,想来人品应该不错,才学也很好的样子。至于说上回他想借周茵兰上位的事,人有点野心很正常,何况他有真才实料?而且他虽有野心,但不过分,一听到邻居有人出事,就马上丢下周茵兰跑掉了,可见不是个为了权势就泯没良知的人。而从小桃以前打听到的他救厨子的事来看,这人头脑灵活,常识挺丰富。 唔,这样看来,可以试试啊。 淑宁把苏万达的事告诉了父亲,惹得张保看了她好几眼,让她好生奇怪:“阿玛看着我做什么?我也是和周姐姐一起出门的时候遇到这个人的,想着似乎不错,又叫人去打听他的情况,问准了才来告诉阿玛的。要不要找他,阿玛说了算。”张保笑着答道:“没什么,只是忍不住感叹,我闺女真能干,阿玛想做什么,你都替阿玛想到了。”淑宁撒起娇来:“这难道不好么?若是别人,我才不管呢。”张保笑着抱起她:“好好。” 张保虽然对女儿很有信心,不过招收幕僚一事与他自己密切相关,马虎不得,因此又派了人去打听苏万达的事,还问周府丞是否了解这个人的情况。待打听清楚了,才叫长福拿着自己的贴子上门去请人来家中作客。 那苏万达接到贴子的时候,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他在奉天城中滞留愈年,为了寻求一个好出路,也曾想过许多法子,可惜他既无根基,又无过人家世,更没有声名显赫的朋友可以为他扬名,因此处处碰壁。原以为有希望认识周府丞,结果又被意外事件打了岔,等他救了人回来,已经找不到周家小姐了。虽然后来在街上曾经见过她,但他一个读书人,思想上还是有点放不开的,无意中遇上是一回事,刻意上门巴结就是另一回事了。想不到隔了大半年,自己都以为要绝望了,居然真接到了城内官员的贴子。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看着苏万达认真梳洗,拿出他那套还算整齐体面的半旧蓝绸长衫,与他同屋的两个书生就有些嫉妒起来。这里住的几个人都自负才学,想方设法要宣传自己的名声,好吸引达官贵人来邀请。谁知他们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而苏万达这个一天到晚跟那些平民厮混、不务正业的家伙,却得到了他们梦昧以求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妒忌?! 只见一个姓黄的中年书生摸着两撇小胡子,不屑地说道:“苏小友这副样子未免太过掉价了,如今那位大人既是有意相请,当亲自登门才是,如今不过派个下人来递张贴子,值得小友这样猴急,巴巴儿的去讨好他么?” 旁边一个姓张的讥笑着与他一唱一和:“黄兄有所不知,有真才实学的人才有资格让人三顾茅庐啊,你当人人都能当诸葛孔明么?有人才学不如他人,只能靠拍马屁才能捞到好前程了。” “可不是吗?若是你我这样的人,绝不会自贬身价至此。就算那些达官贵人亲自上门来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请得动的。” “黄兄所言甚是,至少也得是个知府才行啊。” 苏万达不理会这些闲言闲语,这几个月以来,同屋们这些难听的话难道还听得少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这次机会。 他走出门来,彬彬有礼地向在门外等候的长福告了罪,说劳他久等了。长福还了礼,请他上了马车,往回赶去。一路上苏万达不动声色地向长福打听张保的家世与履历,还有家中的情况,言谈举止一直很有礼貌。他深知这种官宦人家,有时主人身边侍候的人往往能影响主人家的判断,因此不敢轻易得罪,还要尽可能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进了张保家的宅第,他很快就判断出这位大人的情况。似乎是八旗大户人家出身,有不少器具都不是凡物,但大多半旧不新了,应该用了不少年头。庭院格局简单大气,但武风不强,而见面的书房里,有许多书本笔墨,还有几幅主人亲笔的书画,可以看出是位学问不错的读书人。再结合平时了解到的奉天府官员资料,苏万达心中对这位有可能成为自己雇主的满族官员已心中有数。 会面很成功。张保发现苏万达正是自己想找的那种幕僚,才学好,文笔佳,人品端正,心思敏捷;而苏万达则发现张保比自己想像中更理想,人品端方,为人和气,有真才实学,对满汉蒙回各族人都没有偏见,而且难得的是虽然名声不显,但的确是位实心干事的官员。 苏万达告辞的时候,张保已经以“路远”称呼他了,还送他出门送到很远。两人约好三天后苏万达就搬过来。张保是扬着笑脸进家门的,至于苏万达回到住处后,他那些同屋会有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二十六、来信 张保要请苏秀才当幕僚,当然要招呼他吃住了。只是家中房舍不多,幕僚外人的住处又不能离内院太近,就让人伤脑筋了。而且苏秀才一但要来,书房一定会成为他与张保商量公事的首选地点,那端宁和淑宁就不方便再在那里上课与温习了。 佟氏思虑良久,决定在左邻的人家那里恁两间房子。那户人家自从前两年嫁了女儿出去后,两老口子就把一个院子租出去,收几个钱养老。叫了长贵去打听,正好有空的,都收拾出来,一间作卧室,一间作起居。这样一来,不用另在自家府中腾空房间,来往又近,再是方便不过了。 书房的事,佟氏早有了主意,犹豫了半日,终于向张保提议道:“妾身有个主意,只是怕说出来,夫君会多心。”张保道:“夫人但说无妨。” 佟氏低着头道:“东厢荒废多年,白空着可惜了,妾身心想,那屋子有两扇大窗,白天是极明亮的,屋内也干爽,不如收拾出来,当作小书房,让两个孩子用。原来的书房,夫君常带有公文回家,如今不让孩子们去那里,也可避免他们不懂事弄乱了夫君的东西。”她顿了顿:“只是不知夫君意下如何?妾身纯粹是想帮出主意,绝没有别的意思。” 张保皱皱眉,笑了:“这有什么好多心的?夫人这主意好,我原也觉得东厢丢空了太可惜,只是怕你多心,也没说什么。既然如今夫人提出来了,自然照办就好。原来的书房就当作外书房,是我一人专用了,不用跟两个孩子挤自然最好不过。夫人可记着,吩咐他们不许来捣蛋。” 佟氏听了,与丈夫说笑了一阵,待他离开了上房,就马上招长福来,吩咐他去收拾东厢。长福领命去后,二嫫进门来,笑着对佟氏福了一福:“恭喜奶奶了,如今那贱人的痕迹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爷心里再不记得她了。”佟氏微微笑着,嘴角轻轻扬起。 三天时间一到,苏万达就带着简单的行李搬过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十来岁的男孩,说是随身的书僮。张保还在衙门里,招待的工作是佟氏带人做的。淑宁跟着长福和二嫫身后去瞧,认出那个小书僮,原来就是那天见过的阿松。 阿松也认出淑宁来了,他记得这个小姑娘给过他几只烧饼,忙拉着苏万达告诉了他。苏万达抬起头来看看淑宁,只见她微微一笑。他明白了,郑重向她行了一礼:“原来是小姐好意,苏某在此多谢了。” 淑宁侧身不受,笑着说:“这与我没关系,是我父亲听说先生的好名声,才叫人去请的。如果我是有意荐先生,早就开口了,怎会还隔了这大半年?先生不必谢我。” 苏万达并不信:“城内博学之士众多,与苏某同住的就有好几个,苏某的名声还不至于传得这么远,小姐不必过谦了。” 淑宁撇撇嘴:“那几个我心里知道,都是清高的人呢,长福叔已经告诉我们了。就是因为先生的品性好,父亲才起了爱才之心。先生不必客气,日后还要多多劳烦您呢。” 苏万达这才知道那天同屋人的话已经通过这位管家传到张保耳中,不禁庆幸当日没有跟人大吵,不然这份差事就危险了。不过他还是心存感激,也不多说,只暗下决心要大力助东家一臂之力。 淑宁看了看阿松:“我记得他的母亲当日还在卧病,如今可是好了?”不然总不会放孩子来给人当书僮吧? 阿松听了,眼圈马上就红了。淑宁知道不好,果然,苏先生在旁边道:“他母亲没能熬过春天,几个月前去世了。这孩子如今没了亲人,我就把他带在身边。平日有个人作伴,这孩子也有口饭吃。” 淑宁点点头,对阿松道:“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以后你在咱家里,绝不会叫你挨饿就是。”又再说了几句,因他们还要整理行李,淑宁也不多说,告辞回家去了。 到上房见到佟氏,行了礼。佟氏问道:“刚从左边院子回来么?苏先生带来的孩子,他们可安置好了?” 淑宁点头道:“好了,苏先生说他俩住一个屋就行,长福叔没同意,另一间屋子有张红木躺椅,长福叔就叫人铺了床被上去,让阿松睡了。” 佟氏点点头:“刚看见那孩子,我就想起来了,二嫫的大儿子虎子,也差不多是这样大。刚看见她待那孩子挺亲热的,想必是挂念孩子了。” 淑宁也想起来了:“是了,听说虎子哥也大了,应该差不多到安排差事的年纪了吧?不如写信回京里,叫人把他派过来吧?”佟氏被她提醒,想想这样也好,近来二嫫已渐渐成为自己的心腹,把她孩子接来,她就更死心踏地了,于是就决定回头招二嫫来商量这件事。 二嫫喜出望外,她现在只剩下这个孩子了,常年不在身边,只有过年前才能聚上两天,如果能接过来,一家三口就团圆了。至于家中公婆,年纪还不算很大,何况还有小姑夫妻看顾,应该没问题的,就算舍不得,不过二三年功夫,就可能回京去了。她向佟氏再三道谢,忠诚度已经上升到了百分之百。 佟氏晚间与张保说起这件事,打算第二天就写信回京去,张保并没有意见,只是问过苏万达主仆是否安置妥当,就去隔壁探望他们了。 第二天一大早,佟氏正打算要写信,谁知那么巧,京中派人送信来了。 庆宁要成亲了! 在大大地闹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后,这位京城伯爵府的嫡长子大少爷终于要娶妻了,大喜之日定在下月初八,娶的就是那位李小姐。跟在佟氏身边侍候的秋菊被这个消息大大打击了一番,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但现在没人有空理会她。 佟氏继续看信,淑宁也站在旁边垫着脚往信纸上瞧。信是***奶那拉氏写来的,用词口气与夏天时那封信相比,不但软和许多,还透着亲热,让人大惑不解。她在讲述了大儿子婚事的安排与诸项细节外,还详细地说明了伯爵府里的近况。 按信中所说,自从春天以来,二爷兴保闲赋在家,开始为家中开起源来。他在京中开了些酒楼餐馆之类,用新奇美味的菜色吸引客人,生意极好,每日财源都滚滚而来。二奶奶索绰罗氏被丈夫的生意经影响,也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开了家胭脂铺子,听说卖的香粉胭脂都是闻所未闻的,虽然价钱不菲,但京中名媛仍然趋之若鹫,名声上达天听,宫里的娘娘都大感兴趣,有几位还派人来买。 那拉氏说起府内财源充足,日常用度也松了许多,不再需要象以前一样精打细算,这次办喜事,老爷太太的意思是要大肆操办一番,上次四弟的婚事只摆了三十桌酒席,太简陋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挽回堂堂伯爵府的脸面。 不过,她话风一转,又说起“二弟夫妻日渐趋利,言必称平日盈利几何,动辄在府中颐指气使,颇失贵族之风……庆儿婚事,二弟多番插手其中事务,每每刻意显富而不顾世家清华,嫂心下暗虑,其言行有损家风声名……”,字里行外,多有对二弟夫妇不满之处。到了后来,她还提到,家中如今不缺银子,若三弟有意调职回京,家中长兄会为他多加留意,云云。 佟氏看完信后,颇多疑问,旗下满人不得经商,这是国法,二哥夫妻怎么就敢做呢?她细细问了送信的家人,才知道原来那夫妻二人都不是自己出面做的生意,而是委托一家姓陈的兄妹三人去做的。两兄弟各负责一家酒楼,那个妹子就打理胭脂铺。 说起这兄妹三人,居然是那拉氏的亲生女儿婉宁——那位聪明美貌声名远播的二姑娘——有一次在府外救回来的。据说是康熙十八年因灾逃难进京的三河人士,多年来一直在天桥讨生活,深受流氓地痞欺负。有一次正起冲突时,被婉宁撞上了,就救下带回府中安置。这三人都挺能干,有感二姑娘大恩,对府中可谓忠心耿耿。 真奇怪,对婉宁忠心耿耿的人,为什么反而帮二伯夫妇开店,而大伯母为什么又似乎心有不满呢?淑宁百思不得其解。 佟氏想的又是别的事了:夏天来信时大嫂子的语气可不像现在这么和气,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有这个改变了呢?看来,是因为二哥二嫂如今掌握了家里一大财源进项,在府中的势力大涨,两人说话都挺直了腰,甚至有些威胁到大哥大嫂的地位了。这么说,大嫂子写这封信来,是有意要拉拢三房了? 不过对佟氏而言,他们这一房向来不理府中的这些事,大房无论如何,嫡长地位是不会变的,将来也是爵位继承人,跟他们亲近些,绝不会吃亏;而二房虽然目前得势,以后如何还未可知,况且她与二嫂索绰罗氏向来不投缘,自然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佟氏心有定计,还等晚上张保回来,再与他商量。 张保晚上看过信后,并没有让兄长帮忙调职的打算:“如今在奉天正是立功的好时机,起码也要做完这个任期再说。大哥大嫂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还是相信能凭自己的真才实料得到升迁的机会。” 佟氏也同意:“夫君说得极是。做完这一任,夫君的评语定是上优,到时再谋好缺,就易如反掌了。那么妾身就回绝大嫂好意吧。妾身已经在打点贺侄儿婚事的礼物,最迟后日,就让来人带着信和东西回去。”张保点点头。 佟氏又问起新师爷:“新请来的苏先生,做得怎么样?”“好极,”张保很满意,“苏先生是个好帮手,文书上的事他很快就上手了,因此为夫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佟氏温言笑道:“这么说,妾身当好好谢谢苏先生了,谢他让夫君能早些回来陪妾身。”她言笑晏晏,一双手像蛇一样柔软,攀在丈夫肩上。张保微微一笑。 灯熄了。 二十七、游戏(上) 第二天,佟氏就开始打点送给庆宁贺新婚的礼物。这回可不能像上次老四容保成婚时那样,烧两套玻璃器皿就了事了。伯爵府要大办,这礼自然也要送得丰盛些。 佟氏从贩卖北货的贩子手中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得了十二颗渤海特产的大珍珠,留下两颗自己做头面首饰,把那十颗用装了红丝绸里衬的上好紫檀木盒子装起,又再加上买来的二十颗北方淡水湖珠场里出产的珍珠。 这些珍珠并非天然,而是养殖而得。现在通常只有在江南地方才有养殖的珍珠,这里的珠场,是京中商人来办的,原只供京城周边,但由于产量不多,光是本地贵人就已经包了大半去了。北货商人将剩下的珍珠运往京城贩卖,借了东珠的名声,在寻常官宦富商人家里是极受欢迎的。 以这两种珍珠作贺礼,加上几盒名贵药材,应该足够体面了。佟氏又叫二嫫去寻些精美绣品作添头,然后找了红纸出来写贴子。 她正要叫丫环磨墨,就看见秋菊呆站在一边,双眼红肿,似乎哭了一夜。她眉头一皱,开口训斥道:“你做的这个样子给谁看?!庆哥儿娶媳妇儿,你有什么好伤心的?难道你还奢望他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做正房不成?!快给我改了你那个轻狂样儿!” 她一骂,秋菊反而嘤嘤哭起来,无论佟氏怎么说,她都不肯停止,骂得狠了,她头一甩,冲出房门去了,倒把佟氏气了个半死。因二嫫不在跟前,她叫了小梅来,让她去秋菊房里继续说她。 小梅不一会儿就转来回话道:“秋菊一边哭一边正打包行李呢,她说要回京去问庆哥儿,当初说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变心?”佟氏气得笑了:“这丫头疯魔了,她还真以为少爷们会为了她跟家里作对吗?你不会骂人,先回去做事吧,回头我叫二嫫去骂她,你去吩咐守门的,绝不许秋菊走出大门一步!” 二嫫一回来,得知此事,立刻去找秋菊了,只见春杏已在她房里劝说了。二嫫打发了春杏,回头盯着秋菊说道:“你刚来时是怎么说的?庆哥儿只是说过要将你收房罢了,他无论怎样,都是要娶妻的,你是什么身份?敢去质问主子?!!再说了,你不过就是长得有几分像庆哥儿从前的心上人,你还真以为他对你一片痴心哪?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若你本本分分的,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回到他身边当个屋里人,不然,真闹起来,京里二话不说,把你卖得远远的,难道你还能说个不字?!快给我改了这个样儿!!!” 秋菊一边听着一边掉眼泪,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了。她乖乖把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回箱子里,还不停地擦着泪水。她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哭了那么久,又被人轮番劝阻,现在听了二嫫一番话,已经清楚认识到了现实。她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现在唯有期望大少爷没有忘记她,终有一日会接她回去吧。 带头送贺礼回京的照旧是长福与二嫫两口子,这次回去,他们还要送信给伯爵府的管家,把自家儿子接过来。夫妻俩高高兴兴地出发了,家里的人都在大门口相送。秋菊含着泪,万分艳羡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她也想求三奶奶派自己去的,可惜佟氏不是傻瓜,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候送她回去捣乱? =================我是第一次在正文中出现的分割线================= 阿松自从跟着苏先生住进张保家左邻以来,日日吃饱穿暖,实在快活。他名义上是书僮,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活要做。每日苏先生跟着张保去衙门办事,身边自有长贵侍候,因此小小年纪的阿松只能留在家中打扫房子。因这边府中对他管束不严,除了马三儿夫妻与老伍头得了佟氏吩咐,对他多加照顾以外,就没有多加干涉了。阿松每日与邻家的男孩子们一处玩耍,真是乐不思蜀。 在长福和二嫫带着儿子虎子从京城回来后,阿松的玩伴又多了一个。 虎子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剃着小光头,皮实皮实的。因为长得不够白皙清秀,性子又爱玩爱捣蛋,虎子在京城伯爵府新一批家生小厮的选拔中名落孙山,所以二嫫夫妇很顺利地就把儿子调到三房来,挂的就是给四少爷端宁选随身小厮的名义。端宁早已习惯由成师傅带着去上课,要使唤人做事,也有马三儿候着,虎子这个小厮其实只是白挂着名头罢了。佟氏本就没打算添加人手,也就放着这小子跟人玩去。 虎子在京城长大,父母不在身边,祖父母溺爱,因此也是满大街撒欢的野小子。京里有什么新鲜的、好玩的,他都知道,奉天城里的小伙伴们对他来说,就是一群土包子。不过土包子有土包子的好处,正因为他们土,才显得他见的世面多。他常跟阿松他们几个说起京中的玩意儿,惹得他们心痒痒的,羡慕不已。其实他哪见过那么多东西?大多数也是从别人处听回来的罢了。 他说起京中现下流行的踢踺子、放风筝、打马球和轮盘飞镖,后两种是贵族人家才玩的,自然不算,踢键子在奉天城里也有人玩,可那都是女孩子,这一群小男子汉看不上娘娘腔的游戏,于是就商量着,也趁秋高气爽,做几个风筝玩玩,尽管这时已经过了重阳。 可虎子说的几百个风筝一起在天上飞的热闹场面,他们几个可做不出来。城里重阳当日,下了一天雨,因此只有前后两日,天上有过几十个风筝罢了。现在节气已过,街上早没有风筝卖了,店里做的精美风筝他们也买不起,因此阿松虎子几个人就想要亲手做。可质佳薄韧的白纸他们买不起,用草纸又太重了,后来还是见多识广的虎子出的主意,用糊窗的白纸来做,他曾经见过京里有人用它做过的。 纸有了,可支架用什么做?找不到细细的竹枝,他们就打起了细木条的主意,悄悄儿的偷进柴房里,用不知哪里顺来的小刀,细细地削着那些木柴,弄得一地木屑,有好些柴都不成样子了,因为动静太大,惹来老伍头的注意,被大声喝斥了一番,告到长福跟前,打的打,骂的骂,大人们再三严令,不许他们再打柴房的主意了。 可男孩子们的雄心岂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阿松是过惯苦日子的,穷人也有穷人的玩法。他回到南巷找自小认识的一个卖菜篮子的篾匠,讨了几根竹篾,将它们剖成细条,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几个男孩捣鼓了两天,终于把风筝放起来了,用的线是虎子从二嫫针线篮里顺出来的。虽然是最简陋的样式,没有任何图画色彩在上头,几个孩子看着天空中飞扬的风筝,心中还是充满了喜悦。 这几只朴素的风筝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附近的人家也有人跟着放了几个风筝,在重阳早已过去的日子里,十来个风筝在凛烈的秋风中升上天空,似乎预示着今年的不同寻常。 风筝把端宁和淑宁两兄妹引出了书房。他们看着天上的白影,也生起了玩耍的心思。两人都早早的把童年时光放在了书本中,端宁是担负着父母的希望,淑宁是身体内藏了个成年人的灵魂,游戏时间其实很少,但无论是什么年龄的人,总有一颗童心,就算是淑宁这个两世为人的也不例外,更何况端宁原本就只是个孩子。 他们加入了阿松和虎子的行列,在大街上追着几个风筝跑,玩着,跳着,拍着手,淑宁半路还折回家里,把压在箱子底下的一个五彩大蝴蝶风筝也拿出来放了,她本是想着留到明年用的。春杏和邻居家的女孩子们也加入进来,一群人玩得疯了似的,直到傍晚时才各自回家。 虽然被佟氏说了几句,但淑宁被激起的玩性还没能压下去。她使劲地回想起前世小时候玩过的游戏,看有哪种是又简单又好玩,还能在现在的条件下玩起来的。橡皮筋?可惜现在没有橡皮,而且这种游戏总要一群女孩子一起玩才有意思;跳房子?规则已经有些记不得了;溜铁圈?丢沙包?弹玻子(注:弹玻璃球)?唔唔,试试玩铁圈和沙包好了。 和端宁如此这般商量了一番,端宁点点头,揣着平日积攒的私房钱上街去了,找到一家铁匠铺,让他们帮着做两个铁圈和两根长铁钩子。淑宁自己则留在家里,用些布头布尾做了些小布袋,让春杏去河边装了些细沙子回来,做成一个个小沙包。 没过几天,东西都准备好了,规则也告诉大家了,端宁、淑宁、春杏、虎子、阿松还有几个邻家的孩子们,有男有女,聚集在家附近的一处空地上,开始玩起新游戏来。 男孩子们两两一组,比赛着谁能把铁圈安安稳稳地溜到指定的地点。谁的铁圈溜到一丈多外去了,谁的铁圈掉了钩,谁踢到石头摔了跤,谁跑歪了道,大家都要拍着手大声嘲笑一番。虽然失败了好几次,但最后赢得冠军的居然是阿松。 淑宁简直无语了,第一次玩的小屁孩居然溜得那么快那么稳,她算是服了。至于第二第三名的虎子和端宁,更是郁闷不已,谁能想到土包子程度最强的阿松,居然是学得最快玩得最好的那个人呢? 光是男孩子们在玩,女孩子们不愿意了,于是为了顾及女士们的意见,大家分成三人一组,开始玩起了丢沙包。结果,被沙包打在身上弄脏衣服还是小事,那些没站稳摔倒的,躲到别人后面不愿出来的,两三个不同组的人扑成一堆的,丢起了劲结果把鞋子都丢出去的,这一天的笑话就没停过。 回到家自然免不了又被父母骂了一顿,端宁和淑宁被佟氏耳提面命了半日,才算解脱了,只是这样纵情玩闹的日子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再有,今日过后,佟氏必定会严密看管好兄妹两个,不许他们去做那些“有shi身份”的事。 可这一日的美好回忆,但凡有份玩的人都不会忘记,从此以后,溜铁圈和丢沙包就在城中慢慢流行开来,然后随着人员来往,慢慢地传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二十八、游戏(中) 过了两三天,周夫人带着女儿来做客。两位娘亲说说笑笑到上房聊天去了,周茵兰就跟着淑宁到她房间玩。 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周茵兰就开口埋怨道:“我听说你们前两天玩得可高兴了,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法,你怎么就忘了我?也不让人叫我一声?”淑宁告了罪:“好姐姐,这是我的不是,当时一块儿玩的,都是左邻右舍家的小朋友,而且有不少是男孩子,我想姐姐家里管得甚严,不知肯不肯放你出来玩,索性就没告诉你,省得你知道了又出不来,岂不难受?”天知道那天她根本就没想起周茵兰来,这位看着就一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怎么看怎么跟丢沙包溜铁圈不搭调,不过此时为了安抚她,说说小谎还是必要的。 周小姐相信了,她也听说了游戏的大概内容,明白这样“野”的玩意儿母亲肯定是不让她沾的,何况还要和一大堆男孩子在大街上疯跑。不过她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淑宁:“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游戏,你快快想几个我们能玩的。昨儿个她们几个也来了,说起平日在家闷得要死,又不能天天到街上逛去。”她们指的就是平日来往较多的几户官宦人家小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 淑宁头痛起来,要让这几位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能玩、玩起来又不会太丢身份、而且还要有趣的游戏,这可不容易找。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平日里不是有踢踺子的吗?那个就挺有趣的。” “休要应付了事!”周茵兰很严肃,“那种已经玩过的不算,你要想出我们都没见过的游戏来!” 天啊,当年刚认识时文静优雅的小姑娘在哪?什么时候周茵兰变成野蛮少女了?难道这个“玩”字的魅力就那么大? 淑宁苦苦回想前世玩过的女孩子们的游戏,跳橡皮筋就是印象最深的一种了,可是现在没有橡皮呀。周茵兰催得紧,她只好把这种游戏说出来,也坦言其中材料缺乏,恐怕不可能做成。只见周小姐眼珠一转,两手一拍:“有了!照你说的,这种什么皮筋是很韧又能拉长的东西,我们找牛筋代替不就行了?” 她怎么没想到?!!!貌似是可行性方案耶?马上招来春杏,她平日老上街买菜,一定知道在哪里可以弄到牛筋。春杏虽然不知她们要这东西做什么,但还是把牛肉贩子的地址告诉她们了。周茵兰立刻叫跟来的一个下人去弄,还叮嘱要洗干净了再送过来。让小姐们看到血淋淋的东西总是不好的。 不过就算弄了来,今天之内要做好整条皮筋是不可能的了。周茵兰细细地问过整条皮筋的样子、做法,以及还要准备的东西和玩法规则,还借了纸笔做了笔记,跟淑宁约好过两天请齐各家小姐们一处玩。 淑宁跟着佟氏送走了周家母女,看着周夫人的丫环手里拿的两个大盒子,也知道那是春杏最近新研究出来的玉米面点心。她叹了口气,看来老娘与自己是同病相怜呀。 聚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淑宁应约到了周家府上,看着那条新做成的皮筋,整个人无语了。这哪里还是印象中乌漆麻黑用长短不一的橡皮胶条结起来的橡皮筋呀,那细细的牛皮筋三根扭作一股,联结的地方还缀有彩色羽毛和各色丝绳缎带,看上去五彩缤纷,漂亮极了。只是这样一来,跳的时候不会觉得那些装饰品碍事吗? 周茵兰迎上来,拉着她的手高高兴兴地往里走:“东西昨儿才做好的,连牛肉铺子里也找不到牛筋,说是叫城卫那边收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拿这个做什么。最后还是在杂货铺子里遇到个南货商人,从他那里买到的。我给上头弄了些羽毛和丝带,好不好看?这在奉天城里可是独一份,别人现在要再找这么多牛皮筋可不容易,她们都羡慕死了。” 看来周小姐是平日淑女当烦了,一但有了个好玩的东西,就露出了本性啊。 淑宁跟其他几个女孩子见了礼,众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等人来得齐了,才开始玩起来。但开始时人人都站着不动,不知要拿这种新玩意怎么办。淑宁站出来,她是唯一一个算是玩过的人,只好先做示范了。做桩子这种艰巨的任务当然不能劳烦千金小姐们,最后是找了两个周家的婢女代劳,反正她们也饶有兴趣地在门外偷看,不如叫进来光明正大地瞧。 从脚踝的高度开始,淑宁跳了“马兰花”,又跳了一个“穿心”。从前跳的一个“嘁嘁嘁嗦嘁”的四句按“哆莱咪法嗦啦嘁”来编的歌词,现在没法解释那几个字的意思,她早就想好四句代替的话,也跳了一遍。跳完了就换一个高度,刚跳完腰一级的,才站稳,她就被一个女孩子拉到一边,有人急不可待地试着跳起来了。 由于奉天不流行裹脚,倒没人是不能跳的,虽然跳错脚是常有的事,忘了词也不新鲜,至于说脚抬不高勾不中皮筋的事就更不算什么了。不过女孩子们是越跳兴致越高,等到周夫人备好茶果,叫人来请她们去吃时,她们还恋恋不舍。 “这样很好。”淑宁想道,“平日里都要规行矩步装淑女,哪有点小女孩的样子?都是小学年纪的女生,这样才有点童趣嘛。 吃茶的时候,人人都兴高采烈地说起刚才的游戏,也有人谈着还有什么闺阁中可以玩的东西,有人展示了从家中带来的漂亮彩色羽毛踺子,还有人把手帕打了结丢来丢去的。在场的人里没有大人,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平日里也熟识,加上刚刚玩闹了一番,那股兴奋劲还没过去呢,因此人人都不像平日那样规矩约束。 有一个叫阿门娜的蒙旗小姑娘就说了:“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常跟朋友们一处骑马打猎,那才好玩呢。现如今住到城里来,虽然日子过得舒服,却少了玩的机会。闷了这许久,今儿才算是开心些。” 另一个叫日琪的也说:“是啊是啊,自从进了城里跟父亲一处住,我就没像今天这样玩过,稍稍闹一些,就被嬷嬷说我不成体统。我以前在外祖母身边住的时候,想怎样就怎样,何曾有人管过我?” 其余的几个人里,王美仙和蔡童瑶两个家里都是汉人士大夫家庭,家教一向甚严,闻言也纷纷说道:“你们还可以骑马,算是很好了,我们从小就要练女红、读女训,除了九连环,就没玩过其他东西呢。” “我与淑宁妹妹也要练女红和读女训,可家里还算管得松,有时还是能玩玩的。”周茵兰道。 几个人都羡慕不已。还有一个叫张燕燕的说:“我家里,母亲早过世了,父亲也不管我,平日里倒是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人管我,原来你们这么惨呀?”众人都点头,看得她一脸同情。 “其实,”淑宁说道,“还是有很多可以玩的。比如踢踺子和荡秋千,你们应该有玩过吧?” “踺子倒是有的,可母亲不许我玩秋千,说是怕摔着了。” “是啊是啊,我娘还说玩的时候裙子都会被掀起来,太不成体统,因此连踺子都不许玩呢。我就只能在你们家里作客时才能玩一玩。”蔡童瑶脸红红地道。 淑宁想想现代时的秋千样式,提出一点改良建议:“现在的秋千都是只有一块木板,的确太危险了,站也好,坐也好,很容易摔着,不如做成椅子样式的,坐在上头,稳当许多,而且只要把裙脚压好了,裙摆就不会掀起来。荡的时候叫人推一把,也不用自己使力了。” 几个女孩子闻言大喜,纷纷道:“是呀,我们怎么没想到?”蔡童瑶小声说道:“可我家里连秋千也没有,旧的那个被我娘叫人砍掉了,那怎么办?” 淑宁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我看看,还有什么是没这些东西也能玩儿的?唔……啊,有了,你不是有手帕吗?可以用手帕折东西呀。”说罢就掏出自己的小手帕,三两下折了个小老鼠出来:“看,这是小老鼠,不过我知道的花样不多,如果拿纸去折,就能折出许多东西,令堂大人总不会连手帕和纸张都叫人丢掉吧?” 蔡童瑶高兴地道谢,说回家就试着折去。 王美仙说:“秋千我也爱玩,家里就有一个,我最喜欢荡得高高的,就能看见隔壁人家的花园,他们家园子里花开得极好,可惜我母亲跟他们家主母不和,从不许我们跟他们来往,我想要看那园子,只能在秋千上瞧。” 淑宁笑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了秋千的典故。从古时候起,大户人家的小姐爱玩秋千,就是有缘故的。因为平日里不得出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好在玩秋千的时候,荡得高高的,才能看见墙外面的行人景致。听说还有富家千金踩在秋千上看到外面经过的书生,就此一见钟情、终成眷属的故事哪。王家姐姐的情形,倒是有几分象呀。” 王美仙扑上来捶她:“看我撕烂你的嘴!”淑宁连忙求饶,偏张燕燕又上来帮着王美仙挠她痒痒,众人嘻嘻哈哈玩闹一阵,才重新坐正了说话。周茵兰叫人换了吃剩的茶果。 阿门娜说道:“今儿说的这几样游戏,都很新鲜有趣,难为淑妹妹怎么想的?” 王美仙非常赞成:“是啊,可比九连环有趣多了。我平日里拆九连环,拆来拆去总拆不掉,总被哥哥们骂我笨,这几样玩起来用不着有多聪明,我也能玩得很好。” 周茵兰热情邀请:“以后多来玩呀,咱们一处做游戏。”大伙都使劲点头。 蔡童瑶小小声说道:“只是这些游戏多数是要几个人一起玩才有趣的,一个人玩就太无聊了。我们一个月最多不过能聚一两次,平日里怎么办?” 大家都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淑宁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突然灵机一动。 二十九、游戏(下) 张保就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她:“秦大人先前那位如夫人,被赶走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如今儿子周岁了,还没法认祖归宗,她托人向秦大人求情,不知怎的让秦夫人知道了,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秦大人被气得病了一个多月,他夫人还把找上门来的如夫人母子打出门去,满大街的人都看到了,衙门里传得风言风语的,听说还有人要参他个帷薄不修呢。秦大人就算病愈,恐怕也是颜面扫地了。他一向是个老好人,这一年来却为着他夫人不通事务,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在衙门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说罢感叹不已。 淑宁突然灵机一动:“我想到了,有一个游戏,一个人可以玩,几个人也可以玩的,而且不会被家里人说不成体统。” 众人纷纷追问,淑宁公开谜底:“拣石子。” 这是她前世小时候曾经玩过的一种深受女孩子喜爱的游戏。五颗小石头,选一颗作母石,四颗作子石,把母石丢高的同时,把撒落的子石抓在手中,再接住下落的母石。这个游戏不但考眼力,还考敏捷度,占地很小,道具易得,规则简单,而且不用跑跑跳跳,却对手臂有一定的锻炼作用,是很适合女孩子们的小游戏。 淑宁把详细情况告诉了女孩子们,众人都很感兴趣,纷纷询问各种细节。日琪听完后,歪着头问:“听起来倒有些象嘎哈拉,不过嘎哈拉用的是羊拐骨。” 淑宁也知道她说的这种游戏,只是穿越前没玩过,也不太有兴趣,便道:“是有些象,不过用的东西不一样。其实除了用石子和羊骨头以外,还可以做小香包代替,爱做什么花样就做什么花样,家里人要是有二话,只说是练针线活就好。就算是石子,打磨好洗干净,也可以做些花样呢。如果能弄到玛瑙或雨花石,就更好了。” 这话引得其他几个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做什么样的香包来代替石子,什么样的料子合适,里面装什么好,等等。淑宁饶有兴趣地听了半天,忽然看见对面的日琪正盯着自己看,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没出问题啊,于是开口问道:“日琪姐姐看着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心里好奇,妹妹是怎么想出这么多游戏来的?而且是我们一问,你马上就想到了,我真的很佩服。” 淑宁出了一身冷汗,太大意了!!!可不能叫人起了疑心:“哪里呀,其实有好些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那些游记啊、杂谈啊,就有提到唐宋和前朝时各地的一些风俗趣事,也提到一些女儿家的游戏,不过说得不太清楚齐全。我玩心重,早就在琢磨了,今儿姐姐们问起,我才想起来的。若要我一个人想出这些,我可没那本事。” 日琪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家的女孩儿都这么厉害,早听说你姐姐是才女,没想到你也这么聪明呢。” 淑宁打了个哈哈,几句话搪塞了过去。 这一天小姐们都过得很充实,告辞的时候,还约好了过几日再到另一家去玩,再三叮嘱周茵兰要把牛皮筋带去。 淑宁走在最后,看着其他女孩子都离开了,正要告辞,被周茵兰拉住了:“大后日我去肃家看肃姐姐,你也一起来吧?” 淑宁奇怪问道:“怎么了?” “听说她的婚期一再被推迟,城里已经有人说闲话了,我们过去看看她,安慰一下吧?” 淑宁想想也好,就答应了,当下定好会合时间,才回了家。 春杏这一日都只能留在周府外院,和几个别家的下人一处吃茶闲聊,听周家的丫环们传言里头姑娘们的有趣游戏,心早痒痒了,可惜进不去。如今一离开周府,马上就缠着淑宁问其间细节,淑宁笑笑道:“晚上还有得玩呢,到时你就知道了。”这才按下不提。 回到家,向母亲说起今天一天的趣事,佟氏面带笑意地听着,又嘱咐她跟别家小姐们要和睦相处,即使有什么口角,都不能恶言相向。淑宁本来就不是喜欢与人争吵的人,随意地应了,又提起周茵兰约她去肃家作客的事。佟氏想了想,就答应了。 晚上,佟氏把这些事告诉了张保。她说:“如今妾身与诸位大人的夫人相交甚好,两个孩子跟那些少爷小姐也成了好朋友,即使不能对夫君您有所帮助,至少不会扯后腿了。” 张保拉着她的手,感动道:“劳夫人费心了,怎么能说没有帮助呢?最近我与共事的几位大人关系都很好,还有几位为夫人送过去的点心而谢我,以往扯皮推托的事都没有了,这都是夫人的功劳。” 佟氏其实心中很有几分得意,但此时倒不好露出来,因此还是保持着一副谦虚的样子:“能为夫君尽一分力,是妾身之幸。” 张保为自己有一位好妻子庆幸之余,倒是有点为不幸的秦同知可惜了。佟氏见状问道:“难道那位秦夫人又闹出什么事来了?她自从来到奉天城,就没消停过,不论到谁家作客,都会闹笑话,不然就是得罪人,请人到她家去作客,行事作派也让人瞧不起。如今没有哪家的正经女眷与她来往,只有张通判家的那个小妾跟她是同乡,偶尔还会看看她。照理说她应该没什么机会惹事才对,最近是怎么了?” 张保就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她:“秦大人先前那位如夫人,被赶走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如今儿子周岁了,还没法认祖归宗,她托人向秦大人求情,不知怎的让秦夫人知道了,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秦大人被气得病了一个多月,他夫人还把找上门来的如夫人母子打出门去,满大街的人都看到了,衙门里传得风言风语的,听说还有人要参他个帷薄不修呢。秦大人就算病愈,恐怕也是颜面扫地了。他一向是个老好人,这一年来却为着他夫人不通事务,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在衙门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说罢感叹不已。 佟氏也跟着叹息一番,随即又谈起肃家的事:“还听说如今秦夫人到处在说肃家姑娘的闲话呢。说起来,肃家姑娘不是今年要出嫁么?怎么闹到现在冬天都快来了,婚事还没个眉目呢?如今城里都风言风语呢。” 这事张保倒是知道的:“那是别人乱嚼舌头呢,你休要跟着掺和。康亲王府一位侧福晋没了,才将婚事压后的。北边雅克萨的战事才歇,康亲王又立了大功,恐怕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京呢。到时候皇上有封赏,儿子又娶媳妇,岂不是喜上加喜?” 佟氏这才知道事情的缘由,不由笑道:“虽然是男家的缘故,不过婚期一再推迟,只怕姑娘家心里会不高兴呢,淑宁今儿跟我说了,周家姑娘约她一同去肃府探望,我已经允了她了。” 张保点头道:“这样很好。” ====================同一时刻在另一个房间里===================== 父母的谈话自然不会传到淑宁这里,她现在正在忙着做代替石子的香包呢。找了些绸缎边角料,做了几个不到一寸见方的小口袋,再想拿什么东西填充。春杏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帮忙,她提了个意见:“如果像做沙包那样装沙子进去,会不会漏出尘土来?那就太脏了。”淑宁想想也是,就说:“这话有道理,你去厨房拿点米来,洗干净晾干了,明儿一早再拿来当填充物。”春杏闻言高高兴兴地去了,果然拿了米来,照着做了,等第二天再继续工序不提。 第二天,两个人吃过早饭就回了房,往做好的小口袋里塞了米又加了些香料,把香包做好了。淑宁试着玩了一玩,还算顺手。春杏一个劲地让她玩一遍全套的来看看,她回想了一下,照着回忆中的花式耍了一遍。 抛高了香包,先是一次拣一颗,然后一次拣两颗,再是先拣三颗再拣一颗,最后是全部四颗一次都拣了。这是最基本的花样。接着是把手握成锤状,接住抛高的香包。她还记得一种花样,是先拣一颗香包在手,等拣第二颗时丢下第一颗,然后拣第三颗时丢下第二颗,以此类推。她隐约记得还有好些花样,只是年代久远,已经记不清了。 光是这几样花式,已经令春杏很满足了,跃跃欲试地也要玩上一遭。等到她掌握了最基本的玩法以后,淑宁想起后天要去肃家的事,想着拿新玩意儿当礼物也不错,可以讨人欢心,而且肃大小姐也是个爱玩的人。只是用普通料子做的香包当礼物太随便了,要找些好的料子来做才是。她把想法对春杏一说,就得到了对方的赞同,而且还提供了极有用的信息:“秋菊正在做过年用的荷包,用的都是上好的绸缎,不如去她那里找找?” 淑宁二话不说,拉起春杏就往上房跑,果然秋菊正在右房里做针线,春杏就问她要碎料子。秋菊无精打采地望她一眼,往架子上一瞄:“那里不是有碎布篮子?你自个儿去拿吧。”说罢也不理会她们,自顾自地埋头做针线。 淑宁与春杏抬头望望高高的架子,两人都够不着,淑宁就笑着对秋菊说:“好姐姐,我们都够不着呢,你帮我们搭把手吧?” 小姐开了口,秋菊只好懒懒地站起身来,随手往架子上一扯:“拿去!”不料那篮子里有一块大些的布料露了半截在外,勾住了隔壁架子上的镜台一角,她这一扯,倒把那镜台扯下来了,掉在地上“咣当”一声,摔成了几块,三人都愣住,傻站在那里。 三十、肃府 佟氏在外间听见声响,忙进来问:“出了什么事?”却看见镜台在地上摔成碎片,当即就拉下了脸:“是谁做的?”秋菊闯了大祸,她在京里见惯玻璃镜,知道是金贵东西,当下吓得跪下了,瑟瑟发抖。春杏在一旁也低着头,不敢出声。 淑宁对佟氏说:“是女儿请秋菊姐姐帮忙拿下架子上的碎布篮子,谁知有一块布勾住了镜台,不小心被带下来了。”佟氏死命盯了秋菊两眼,冷笑道:“如果是有心做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你这丫头最近一直是这副死鱼样,一定是你粗心大意,才会摔破了镜子。”秋菊低头不敢出声。 佟氏厉声命秋菊跟她出了廊下,又叫人拿棍子来,要好好打她一顿,当作是最近她消极殆工的惩罚。淑宁要跟出去,却被二嫫拦在屋里:“我的小祖宗,这有什么好看的?秋菊仗着庆哥儿的势,来这里几个月,总端起个架子,行动就给人脸色瞧,自从知道庆哥儿要成亲,就一副丧气脸,也不好好做活,奶奶如今是拿她作伐呢。快别去,留在屋里,二嫫陪你说话。”还连春杏都拦住了。 淑宁只好留下,看着二嫫叫春杏收拾地上的碎片,听着门外的打人声和哭喊声,有些不安。二嫫看到她这个样子,就哄她开心:“今晚想吃什么东西?有新鲜的蘑菇,不如晚上叫春杏给你炖猪肉粉条吧?”淑宁胡乱点点头,心神都被门外越来越凌厉的哭声吸引住了。 秋菊挨了十来下,哭哭啼啼地被其他人扶回房去了,佟氏也算是出了一口气。淑宁百无聊赖地回到自己房中。出了这件事,她也不好再找好料子做香包了,只好一样一样地把针线工具都放回篮子里,却看见春杏捧着一个盘子进来了,于是问道:“你捧的什么东西?”“就是方才的镜子碎片,虽然碎成小块的了,但还能照人呢,我就收起来,姑娘不如想个法子,把它们镶起来随身带着照着看吧?”春杏很少见这种珍贵的东西,实在舍不得把它丢掉。 淑宁看着她手中盘子里的镜子碎片,突然想起一样东西来:“我有主意了!咱不做镜子,做别的东西。”说罢接过盘子,放到桌上,然后四处翻找起纸张笔墨来,又抬头对疑惑不解的春杏道:“你快去外书房找马三儿,叫他拿几样画画的颜料给我,再找些硬一点的纸来。”春杏虽然弄不明白她想做什么,还是听话地去了。 不一会儿,就找起了所有需要的材料,淑宁把它们摆在桌面上,回想起制作步骤来。 她要做的是万花筒。 现在没有五颜六色的玻璃球,也没有硬纸皮和塑料片,更没有彩色胶片,她只能靠彩色颜料画出“花”来,再把几层纸张糊在一起变成硬纸,用最简单的方法做出最原始的万花筒来。前世她曾经做过几次,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做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停下来回忆。 这种“新”玩意足足花了她一天的时间,等她终于做好以后,试着看了看。虽然东西实在很简陋,但在这个年代,已经足以让人惊叹不已了。端宁对这种新玩具很感兴趣,几乎没抢了去,淑宁只好把剩下的镜片交给他,又告诉他做法,再派春杏给他打下手,让他自个儿捣鼓去了。 到肃府去的时候,淑宁是带了万花筒去的。因为天气日渐寒冷,周家派出一辆马车和好几个下人,送自家小姐去作客,她带着春杏上了车,一行人往目的地奔去。 在门外看肃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进门来还是头一回。肃府很大,而且与淑宁曾去过的几家宅第都不同,风格带有浓厚的武将气息,前庭还有练武场,立着几个兵器架,上头的兵刃闪着寒光。 马车进了二门才停下,早有几个仆妇迎上来,招呼道:“格格一大早就在等了,可把姑娘们盼来了,快请进吧。”又有人接过周家下人捧着的礼物。 淑宁只觉得有些战战兢兢,她还是头一回见识这种场面呢。原来《红楼梦》里那种大户人家仆役环绕的场景是真的存在,虽然曾听母亲提过,京中伯爵府里也是排场极大,但她毕竟从未在那里生活过,没有直观的认识,想不到第一次见识,居然是在别人家里。 她与周茵兰跟着肃府来领路的下人,穿过长廊,到了一处院落,穿了一身红的肃大小姐已经在院门口等了。她高兴地说:“两位妹妹可到了,我都急死了,快进屋坐。”说罢不等见礼,拉了人就往屋里走。 旁边有几个嬷嬷忙劝她要斯文些,她只是不管,等进了房,就把那些人都赶下去,只留一个贴身的丫头侍候茶水,转过身来笑着对淑宁和周茵兰道:“这些人都是京里来的,天天在我面前念叨着规矩什么的,烦都烦死了。我与你们说话,才用不着她们来多嘴。”又招呼着上茶饼瓜果。 周茵兰忙笑着拉她坐下:“既然是熟人,姐姐何必这样客气,快坐下说话。”她才笑着坐了,看了眼淑宁,道:“早说请淑宁妹子来玩的,怎么现在才来?难道是嫌我这里俗气,看不上眼?”淑宁忙道:“这可当不起,如果府上都算俗气,那我们住的地方越发成了猪窝马圈了。”肃大小姐笑笑,正要开口,周茵兰早受不了了,说道:“你们少在这里说这些客套话了,酸不酸呀?”三人都笑了。 淑宁笑道:“你跟肃家姐姐熟悉,自然说话随便些,我头一回来作客,正心下不安呢,你不体贴不说,倒笑话我,有你这样做姐姐的吗?” 肃大小姐道:“少肃家姐姐长、肃家姐姐短的了,这么长的称呼,你难道不嫌累赘?横竖我们相处得不错,我闺名是云珠,叫我一声云珠姐吧。”周淑两人都应了,重新见了礼。 才说了些闲话,她们的话题就转到肃大小姐的婚事上来。肃云珠撇撇嘴,说道:“原说是春天,结果他家死了人,改到夏末,结果到了秋天王爷又走了,又要推到明年春天。那帮子嬷嬷在我家住了这大半年,天天都烦得我要死,怎么走路怎么吃饭都要管,我略动一动她们就要说半天,真讨厌!” 两个女孩子都一脸同情,她们在家中虽然也要学规矩,但还不至于烦到这种地步。周茵兰安慰道:“许是姐姐以后要在那王府里生活,他们家规矩大,怕你不习惯,才会事先派人过来教吧?” 淑宁却毫不客气:“照我看,这些嬷嬷们大多数脾气古怪,平日里也没别的事做,专以看人受苦为乐,只要管着你、让你心烦、看你生气,她们就高兴了。”电视里不就是这么演的?容嬷嬷就是其中代表。 这番话把周茵兰吓了一跳,倒是让肃云珠很高兴,她笑着说:“妹妹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她们就是这样的人!”周茵兰忙拦着她们:“小声些,叫人听到了不好。” 肃云珠却不在乎:“怕什么?这大半年我骂她们也不少了,也没见她们能把我怎么样。平日里总受她们的气,如今不过出出气罢了。”说罢她扯扯身上的红衣:“瞧,连我穿件大红衣裳,她们也要阻止,说我嫁过去是做侧室,穿大红与礼不合呢,可笑之极,我如今还没嫁呢,爱穿什么就穿什么,要她们管!!” 看着她身上的大红旗装与赤色镶朱红缎子边的马甲,淑宁稍稍有些黑线,这位大小姐大概是因为知道嫁人以后无法再穿大红,就索性先穿个够本了,瞧她这一身红得像火一样的打扮。 “你们平日在城中,是不是听到说我的闲话?”肃云珠喝了口茶,突然问道。 周淑二人面面相觑,前者小心翼翼地说:“那都是流言,不听也罢……”肃云珠马上打断了她:“这么说,的确是有的吧?”见她们俩都勉强点了头,才冷笑一声道:“当人不知道呢,不就是秦家那个蠢女人在乱嚼舌头么?小鸡肚肠、眦睚必报的恶妇!她以为这些流言能对我有什么作用么?谁会正经听她说话?!” 淑宁点头道:“云珠姐说得不错,听说秦夫人与众位大人的夫人都有不和,如今已经没什么来往了,只有几个富裕人家,多数是行商的,家中女眷才会与她交往。她就算说得再多姐姐的坏话,正经人家里信的人又有几个?那些商人家就算当面应和她两句,背过身也不敢胡乱传话,得罪府上的。” 周茵兰也点头称是,她见气氛有些沉闷,就笑着说:“前几日我们得了一件新鲜玩意儿,还有几分意趣,是我们闺阁中取乐用的,我做了一副新的,拿来送给姐姐,姐姐瞧瞧可喜欢?”正说着,就从袖管里掏出五个小香包来,对淑宁说:“论玩我却比不上妹妹,不如妹妹玩给云珠姐瞧瞧?” 淑宁一看,这五个香包都只有小半个拇指大小,四个用蓝绸子做面料,一个用的是紫红色的绸子,针脚匀称,每一个都绣了不同的花卉图样,十分精致漂亮,隐隐地散发着幽幽地香气。 论精致华美,这份“石子”已大大超过了她的想象了,拿在手中,份量倒是不重不轻地正好,便兴致勃勃地将各色花式都玩了一遍,看得肃云珠拍手叫好。不过淑宁分明觉得她其实并不是太感兴趣,大概是因为这个游戏闺阁气太重了,与她一贯的性格不符。待玩了一阵,淑宁也把自己的礼物拿了出来。 “其实我也做了一件新玩意,周姐姐还没见过呢,叫万花筒,云珠姐瞧瞧?”她把万花筒递给肃云珠,示意她往筒里瞧。这份礼物倒是很合肃大小姐的口味,她不断发出惊叹的声音:“哎呀,真的有花,可惜屋里不够亮堂,让我到门外瞧瞧……看见了看见了,真的有很多花……什么?要转动么?咦?花变样了?怎么会这样……” 她看得很开心,倒把周茵兰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好一会儿才抢到万花筒,看上一眼,也是大呼小叫地,连在门外守着的嬷嬷们都引来了,一个劲儿地叫“格格,请注意规矩,这不成体统”,诸如此类。肃云珠撇撇嘴,只当没听见,继续与周淑二人玩闹。 三十一、冬日 却说自从周茵兰做出精致华美的绣花小香包以后,那天学会拣石子游戏的几家小姐都跟着学了,绣花小香包一时蔚然成风,还有在上头缀珠子流苏的,连淑宁也禁不住春杏撺唆,做了一副缀缎带绣小花的。但最近她在针线活上有些不务正业,佟氏已经开口说过她了,她也承认自己近来是心散了许多,保证会把重心放回“正常”的针线活上来。 天气渐渐地冷了,照往年习惯,手套袜子是必须做的,今年淑宁还想出了做棉布套棉花芯的室内拖鞋,给家人都做了一双,在自己房里穿着玩,倒是很方便,同时作为员工福利,还应父亲要求,给苏万达先生主仆各做了一双,让他们觉得很是新鲜。 这一天午后,天阴沉沉的,淑宁坐在窗前做着自己的那双拖鞋。春杏收拾完厨房,走进房来,就坐在旁边看,看着看着,也拿出自己的针线篮子做起活来。 淑宁问她道:“秋菊姐不知怎么样了?上回送去的药她有用吧?”春杏点点头:“用了,我看着她用的,其实她伤得不重,奶奶那几棍子打得都不算厉害,我以前没来这里时,挨过的打可要重得多。她如今窝在床上不下来,多半是气闷的。那天我给她送药去的时候,她还谢姑娘和我来着,我瞧她就是精神不大好,说话声音倒还响亮。” 淑宁点点头。打碎镜子的事其实她倒不是很愧疚,责任基本上是在秋菊身上,只是她不太看得惯随意打骂仆人的事罢了。而且她实在觉得秋菊现在这副样子太不争气,事情一开始就没认清形势,被送来之后又仗势瞧不起人,可见原来刚得宠的时候在伯爵府里更嚣张,而庆宁堂哥娶了亲以后,她就没精打彩地,不知是真的爱上那位少爷,还是觉得正室入门后她要做妾就难了。只怕真情是有一点,可惜男方一开始就不是真的爱上她本人。 算了,反正她现在还要在家里待一段不短的时间,佟氏因为见她不服使唤,就狠狠打了一顿,好打掉她的傲气。不过只要她成为庆宁小妾的可能性一天不排除,就不好折腾得她太惨。淑宁自己站出来当好人,送药安慰,让她承自己的情,就算以后她下场不怎么样,自己也不会吃亏,但要是真让她上了位,冲着自己的面子,也不会太记恨佟氏。 淑宁做了个把时辰,倒觉得天越发冷了,天色也更阴暗,便放下活计对春杏说:“天色暗了,这时做针线只怕会坏了眼,先到此为止吧。不如我们去准备晚上的饭菜?” 春杏闻言也放下手中的东西:“说得是,晚上姑娘想吃什么?不如做面条吧?现在还早,马上开始和面还来得及。昨天做的肉丸子还有,做一大锅汤,多多地放上姜和葱花,如何?还有上回姑娘说的那种太阳荷包蛋,每人做一个吧?” 淑宁想了想,摇摇头:“如今鸡蛋不容易买到吧?一人一个太多了,不如和面时打两只在里头,面也会更好吃。要配菜的话,到街角去割两斤卤牛肉吧?上回阿玛不是说了那家的卤牛肉好吃?”春杏也爱吃那肉,高兴地点头道:“使得,我这就去买。”却被淑宁拦住了:“我们去和面,虎子哥和阿松闲得很,叫他们去买。”春杏笑笑就出去叫人了。 淑宁正收拾针线篮子,却听到门外春杏传来一阵惊叫:“姑娘,快来瞧,下雪了!”她连忙走出去,果然看见,北风夹着片片雪花,席卷着整个院子,一片雪花落到她面前来,她伸手一碰,却见它在手中化成了水。 春杏望着雪花说:“今年风特别冷,还想着这两天就该下雪了,果然下了,只是新做的棉衣还在裁缝那里没送来呢。”淑宁拉了她直接往上房走:“额娘那里必定要开始忙了,我们去看看能帮着做什么。” 来到上房,佟氏正召集了众人在吩咐。长福要把所有大棉被都拿出来安放,火炕前天就已经开始烧了,还要把炭盆分发到每个房间,今年添了苏先生主仆两个,因此他们那边的炭盆也要备好。二嫫要把所有大毛衣服和棉袄都拿出来备用,还要催杨婶子那边快把新衣做好送来。佟氏还叫马三儿先把张保的毛皮披风和手炉送到衙门里去,同时给苏先生捎一件,回程时,就顺道去采买木柴炭火。 众人听了吩咐都各自忙起来,佟氏转头看见春杏,说道:“你来得正好,今儿要烧上一大锅姜汤,预备给他们冒着雪回来的人喝。家里每个人都要喝一点,多烧一些。回头你去给羊肉铺子打个招呼,叫他们送半只羊过来。” 春杏答应了,说道:“方才跟姑娘商量晚上吃的饭,不如做面条,热热的吃下去也舒服,再煮一锅肉丸子汤,多放上葱姜呢。”佟氏点点头:“使得,肉丸子汤送面条吧,另做点羊肉,只是姜汤也要多烧。回头买肉时再打几斤好酒放着,只怕男人们也要喝点。”春杏应了去了。 佟氏对淑宁说:“你前儿不是做了许多袜子手套棉鞋之类的?有没有给苏先生那头送去?”淑宁点点头:“都送过了,额娘不必担心,二嫫和小梅不会疏忽的。”佟氏笑了:“你还叫小梅的名字?如今该叫马三儿家的,又或者叫马三嫂了。”淑宁也笑了:“都叫了这许多年,改不了口了,您就让女儿这样叫吧。”母女两人闲话几句,淑宁就跑去厨房帮忙和面。 傍晚张保和苏先生回来了。张保一进门就脱下披风,伸手靠近炭盆取暖:“好大的雪,开始时以为只是小意思,没想到天色越晚雪越发大起来,只怕明早起来,有半尺厚呢。我是先回来了,有几位还留在衙门里安排城里百姓安置的事呢。” 佟氏问他:“饿了么?有热的肉汤,先喝一碗暖暖身子吧,马上就开饭了。”又叫人去舀汤,接着侍候张保脱靴。张保笑了:“幸好我看天冷,就穿着皮靴去了,苏先生只穿着平日的鞋子去,可冷得够呛,回到家里整只鞋子都湿了,叫人给他烧热水烫脚去吧。” 佟氏便说:“早叫人送去了,晚饭也是趁热送的,这些事我自会做好,你不必担心。”淑宁早送上棉拖鞋来了,张保穿了鞋,笑着对淑宁说:“这个鞋好,在家时穿着暖和,可惜不能穿到外头去,不如闺女想个法子给阿玛做双能穿出去的棉鞋吧?”淑宁点点头:“好,我在鞋外头加上皮子,就不怕雪了,可使得?”张保大笑。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已经停了,果然积了有半尺。张保一早就回衙门去帮着安排城中诸事,佟氏叫人把院子里和门前的雪都推到边上,扫出可以走人的道来。街上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做的,还有很多人爬上屋顶去把上头积的雪都弄下来。 春杏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忙,忙着煮姜汤、羊肉汤,还忙着采买过冬的粮食之类的。淑宁特地到厨房帮忙,顺便慰问一下劳苦功高的她,问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结果她笑了:“多谢姑娘掂记着,我好得很,并没有多累,不过姑娘若是要赏我些什么的话,不如把那天的万花筒做一个给我,可使得?”原来她想这万花筒已经很久了,淑宁笑道:“当然使得,碎镜片还有呢,只是如今天冷,颜料和胶水都化不开,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再做给你吧?”虽然有些晚,但春杏已经很满足了:“好,我先谢谢姑娘了。” 小梅从门外走进来,对淑宁说道:“姑娘,你可是叫鞋子铺的人送了双牛皮靴子来?他们的人刚送到家里来了。”“咦?已经送来了吗?我这就去看。”淑宁洗干净手,跟着她出去了。 送来的靴子有些大,比张保的脚还要大半分,小梅有些诧异:“这么大的靴子,是给谁穿的?难道是三爷吗?” 淑宁点点头:“是给阿玛做的。” “可它比三爷的脚大多了呀?”“我要做棉靴,所以才找大一点的。”淑宁解释道,“我不会做靴子,只好买一双大些的,回头我做个厚厚的夹棉袜子之类的东西,把它塞进靴子里缝好,可不就是一双棉靴了吗?而且牛皮又不怕水。” 小梅这才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这样倒还便利,回头我也给我们那位做一双去,雪天时在外面跑正好用得上。” 真是巨大的进步啊!原来说一句男人都会脸红的小梅,如今也能大大方方地说“我们那位”了。 张保很喜欢女儿做的“棉靴”,还叫佟氏照这个法子多做几双,送周府丞一双,再送苏先生一双,有的官员就学了这个法子去,还有鞋铺变着法儿做了许多不同款式的“牛皮棉靴”出来,一时在城中很是流行。这种靴子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那双厚厚的棉袜一但吸收汗液,或是被雨雪弄湿,就会很难干,放在火盆边上烤,又要小心会烧着,只有家中富裕的人,才会多做几双放着备用。 三十二、突如 女儿精心缝制的“棉靴”让张保在同僚中的人缘又好上了几分,他决定要选一样好东西当做谢礼。年下底下的小吏送来了几样新鲜玩意,其中有一种带有香气的蜡烛,一共四支,分别是红蓝绿黄四种颜色的。这种蜡烛从秋天起就在京城里流行,只是价格不菲,只有富裕人家才用得起,相比起普通的蜡烛,不过是多了点色彩与香气罢了,偏偏就深受大户人家女眷的欢迎。奉天城也是才开始卖不久,光是给几家王府就供不应求了,也不知那小吏是怎么弄到的。张保就把这种贵重又不实用的东西拿来送给女儿,又不花钱,又能讨她欢心,就当是借花献佛了。 淑宁对这份礼挺喜欢,它让她想起了现代社会里的香熏蜡烛,虽然没有那种功效,看着开心也是好的。 夜晚时分,她在房中点燃一根绿色的蜡烛,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花香,映着一圈浅绿色的光芒,如梦似幻。她叹息一声,躺在床上静静地欣赏。 春杏撑着下巴,坐在桌前,也在双眼迷离地望着那片烛光,喃喃低语:“真漂亮。小时候过上元节,我爹买不起灯笼,就做了穷棒子灯,把蜡烛放进去,风怎么吹都不会熄,那时候我最喜欢在灯罩外面蒙上块花布,那光就会穿过布上的花纹透出来,照在墙上特好看。可惜,我已经好几年没看过穷棒子灯了。” 淑宁抬头问她:“你爹呢?他现在在哪?” “死了,打鱼时掉到江里淹死的,就是在冬天的夜里。” 淑宁心情有些沉重,便错开话题:“你刚才说的穷棒子灯,是什么?” 春杏坐直了身体,伸伸懒腰,答道:“就是用冰做的,也有人叫它冰灯。我家里本是松花江边上的渔民,听说是祖先们要在冬天夜里出江打鱼,就把水倒进桶里,趁它还没冻实的时候弄出来,在冰的中间挖个洞,把蜡烛放进去,放在船上当灯笼用,风也吹不熄。这法子在我们那儿传了好几十年了,后来过年和上元节的时候,我们那儿的人没钱买花灯,就用这种法子做出灯来,放在门口好看,或是叫小孩子提了在手里玩,就当是过节了。我小时候也玩过。” 原来是冰灯。看来这就是冰灯的原型了,原来是起源于松花江边,怎么不是哈尔滨? 春杏看着淑宁低头苦想的样,以为她是在奇怪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事,就说:“姑娘可是奇怪从没听说过这些事?其实也不出奇。这些都是咱们穷人的玩意儿,姑娘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听说过呢?” 淑宁微微一笑:“那倒不是,我曾读过蕲州顾赤方先生的《白茅堂集》,里头就提过他在庭院里砌冰堆雪、于其中燃点蜡烛,景象十分美丽。也有人写过记述冰灯的文章,听说在京城里,还有人在上元灯会里展出过冰灯呢。不如我们也学他一学?你见过冰灯,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春杏有些迟疑:“我虽见我爹做过,不过自己倒是没动过手,想来也不是很难,可姑娘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些穷人的玩意儿?” 淑宁不同意了:“谁说这是穷人的玩意儿?冰雪乃是上天赐予,谁都可以拿来玩吧?你方才回忆起小时候玩冰灯的事,不是也很怀念么?咱们就来做一做吧。” 春杏听了有些感动,也被她激起兴趣,点头道:“好,明天我们就做吧,白日里做好了,晚上点灯来玩。” 当下两人就说定了,又筹划了一番,才收拾梳洗睡下了。 第二天起来,才发现半夜里下了一场雪,原本已经清扫干净的院子,又被填满了。淑宁倒是有几分开心,才说要做冰灯,老天爷就下了一场雪,实在太给面子了。春杏却有几分担心:“雪这样大,城里的穷人不会冻死吧?”淑宁安慰她:“不要紧的,去年开始衙门就有安置的措施,那时比现在还要冷呢,也没冻死几个,今年安置得早,应该会更好些。” 二嫫捧着一叠衣物进了房间,对春杏说道:“你怎么了?也不侍候姑娘穿衣梳头,傻站着做什么?”淑宁笑着说:“我不用她侍候,我自个儿会做。”她轻轻地用帕子洗脸,如今可是小女孩的娇嫩肌肤,可不能用力搓坏了,虽然自己算不上什么美人胚子,但好歹也要后天培养一下,做个水灵灵的清秀佳人呀。 春杏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上来搭把手,待她洗完,就捧着水盆拿去倒。二嫫展开带来的衣服,说道:“昨儿夜里杨婶送来的,年初开春时本来要给姑娘做件松花色的春装,谁知一时没找到料子,就耽搁了,如今算是补上了,姑娘将就吧。” 淑宁一看,原来是件松花色的厚袍子,还有一条浅棕色的裤子和一件水红缎面兔毛滚边的对襟马甲。其实春天时没做成那件衣服,她并不是很在意,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会生气,现在补做也很好啊。她便说道:“是新做的冬衣?真好看,难为你们想着。只是今儿我要和春杏做冰灯,先穿旧衣服吧,免得回头弄脏了,倒让额娘骂我。” 二嫫说:“使得,只是什么是冰灯?冰做的么?可别冷着了。近来姑娘怎么爱玩起来?”“难道不好?你们成日家说我太老成了,不像个孩子,如今我就玩给你们看,难道又不对么?”“怎么不对?姑娘爱玩就玩去,可得小心别着了凉。”二嫫笑咪咪地帮她换上衣服,又要替她梳头。 春杏已经回来了,见状连忙接过梳子:“还是我来吧,妈妈先歇一歇。”二嫫抢回梳子,说道:“一边去,姑娘从小儿就是我梳的头,你多什么事儿?有空就去厨房干活去,窝窝头可蒸好了?”春杏只好去了。 淑宁笑道:“二嫫别生她气,其实春杏很忙呢,又要照看我,又要做厨房的活。”二嫫点点头:“我也知道,前儿个奶奶才说起,要正经请个厨子或厨娘呢。春杏虽然做得好,可她在厨房时,姑娘就没人侍候了,实在不成样子。”淑宁说:“我不在意,有时一个人也挺好。”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奶娃,总要人跟着照看,总要有点私人空间吧? 上午闲暇时,淑宁扯着春杏到了院子里,又叫虎子阿松来帮忙,准备好铲子、水桶和凿子,做起冰灯来。 春杏是主力。她把冰冷的水倒进桶里,没多久就结成冰了,叫两个男孩儿把桶拎去老伍头的屋子,略烤一烤火,冰坨就弄出来了。她把冰坨中心挖开,倒出里头还没结冰的水,掏出一个圆筒状的空间来,就说:“行了,晚上把蜡烛放进去,就是冰灯了。” 淑宁接过来瞧,原来古时候的冰灯是这样子,只是太简单了,不如搞点花样吧。她说:“这一个就算做成了,再做几个不同样的吧?我们可以在上头雕些东西,又或者弄点别的颜色上去。” 虎子很有兴趣,就问:“那要怎么做?雕东西我会一点儿,可弄颜色……难不成把画画的墨汁往上面涂?”阿松望着他,迟疑道:“怎么可能涂得上去?应该是把颜料弄在水里冻起来吧?”颇有“你不是傻瓜吧”这味道,惹得虎子扑上去猛掐起来。淑宁与春杏不去理会这早已见怪不怪的情景,商量着用什么颜色好。 四个孩子玩了大半天,做了好几盏冰灯,有红、蓝、土黄三种颜色的,虎子还在上头雕了些小鸟小鱼什么的,春杏就剪了几张红纸,让它们夹在冰里,看着也有几分意趣。 佟氏见孩子们的成果斐然,倒也不再责怪他们把自己弄得一身湿的狼狈样了,只叫他们快换上干净衣裳,又叫人烧了一大锅羊肉姜汤给他们祛寒。只是背地里,春杏和虎子都挨了二嫫一顿骂,勒令他们再不许胡闹了。淑宁知道了,倒有些不好意思。 正手忙脚乱的,换衣服的换衣服,烧火的烧火,喝汤的汤,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叫着“黄马褂!是黄马褂!”似乎有不少人往大街上跑了。佟氏忙叫长福去打听出了什么事,过了好久,长福才来报说:“是京里派了人来传旨,已经到了衙门里,只是那里围了几圈兵,不许人进去,因此不知发生什么事。奴才回头再去打听。”佟氏挥挥手让他下去,心里十分担心,不知丈夫在衙门里会不会有事。 天黑了,可张保还没回来,连苏先生和长贵也没个信儿。佟氏心下不安,端宁就自告奋勇要到别家去打探消息,马三儿也被派到衙门外候着。一家人都坐立不安。 不一会儿,就有各种流言传出,有的说衙门里的官犯了事被抓起来了,也有人说是京里来赐毒酒的,还有说是传各府王爷上京去过年的,纷纷扬扬。百姓有些不安,还有些流氓地痞想趁机捣乱,因各处大小官员都聚在衙门里,一时无人主持,乱了一阵子,被城卫府的人赶散了,还抓了几个人。 过了个把时辰,张保还是没有消息,马三儿已经来回两次了,别家的下人也都在衙门外头等消息。不过那里虽然围了兵,倒没有抓什么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守在那里。四处的消息也显示没有人被抓走,让全家人都稍稍安心了些。 端宁回来了,一进门就率先喊道:“不是来抓人的!是皇上要来奉天了!” 三十三、其来 佟氏忙迎上去问详情,端宁喘了口气,接过二嫫递来的茶,喝了几口,才说道:“那是京里的黄马褂钦差,来传旨说腊月里皇上和太皇太后要到奉天来祭拜祖宗。听说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时间有些紧,府尹大人一接了旨,就派人召集全城官员来商量此事。钦差大人就在衙门里住着,因此才有那许多卫兵守护。” 佟氏急问:“消息可靠么?”端宁点头:“可靠,我在韦伦先生那里认得的几位朋友里头,有几位是各王府里的小世子小王孙,消息是其中一位告诉我的,听说他们早几日已经得了风声,只是今日才有了准信儿。额娘不必慌张,阿玛当是被府尹大人召去商量接驾的事儿了,没事的。” 佟氏这才松了口气,招呼众人各自回去干活:“爷只怕不久就要来家,都去准备晚饭去。春杏去煮姜汤,烧开水,预备爷回来洗脚。虎子去告诉阿松一声,叫他别担心,今晚就在咱家里吃饭。老伍头赶了车到衙门前候着接人,把马三儿换回来。小梅替少爷换衣裳去,瞧这一身水,也不知是汗还是雪。”各人四散,端宁也笑着跟小梅回房去了。 因天色太晚,佟氏就让家里众人先吃了饭,然后留着饭菜在厨房里热着,等张保回家吃。后来因为时间太晚,就决定自己一个人在正房里等待丈夫,让淑宁和端宁都先回去睡,两个孩子都不愿意,硬是陪着她一齐等,倒让她十分欣慰。 张保直到一更天才回来,进门就喊饿了,苏先生跟在后头,对佟氏行了一礼,没有说什么,也有几分憔悴样。佟氏忙叫人端了热饭上来,两人忙忙地吃了,又喝了一碗热茶下去,才端坐好了说话。端宁见没什么事,就先拉着妹妹告罪下去了。 张保坐定了说话,道:“据说是太皇太后临时起意,皇上也有这个意思,这两年跟老毛子打仗,都赢了,又开拓了疆土,皇上决定要来奉天祭祀,禀告列祖列宗,本来是明年的事,但太皇太后不知怎么的,提议道不如干脆来这里过年,因此才急急忙忙叫人来传旨。说起来圣驾已经有好几年没到奉天来了,太皇太后上次来,还是京旗回屯之前两年的事。如今府衙里这一拨排得上号的官员,都是没接过驾的。” 苏先生道:“的确,没有经验倒也罢了,毕竟经过这种阵仗的人到底不多,只是时间太紧,如今已进了腊月,圣驾十多天后就要来了,城里什么都没准备呢。老皇宫里虽说有人打扫照料,毕竟已丢空许久,如果有要修缮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而且圣旨里说这次是临时起意,因此不许花费过多,一切从简即可。只是对咱奉天府的人来说,怎么可能真的从简呢?” 张保点点头:“不错,只能做出从简的样子来,但实际上应该有的还是得有。”他转过头来对佟氏说:“接着这个月只怕我天天都得晚归,还请夫人不必担心,尽管照料好家里,日间送些点心衣物到衙门去,只怕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 佟氏忙道:“夫君放心,家里一切有我。”张保点点头。 苏先生继续道:“今日大人在内商量许久,我不得入内,不知具体情形,但听说就是接驾的安排商量不定?” 张保说:“是,要花费少又要排场大,不是一件易事。大家商量许久,也没定出个章程来。只是圣驾要来,就绝不能让城里出现冻死饿死的人,幸而去年有过经验,今年又准备得早,现在那些贫民都过得还好,城里百姓都还称得上是安居乐业。” 佟氏插嘴道:“今儿京里来人传旨时,因衙门里没传出消息来,外头有些乱,流言四起,听说还有人借机闹事的。” 张保道:“我已听说了,这事儿府尹大人自会决断,只怕会关上几个人,免得圣驾到了以后出事。” 苏先生说:“现如今还没定出接驾的安排,但时不我待,还是先做些准备才好。” 张保点头:“已经有人提出来了,明儿一早,就安排人去打扫街道、清理路上的积雪。圣驾入城经过的街道,两边民房都要整修一番,里头住的人要一一排查,务必提防有人惊扰圣驾。宫里的整修自有那里的总管负责,来传旨的钦差大人,也会暂时住在府衙里以便监督。秦同知已经安排了花儿匠在宫里栽种花草。只是这样的季节,只怕也开得不好。” 苏先生安慰他:“这是人力所不能为之处,大人不必担忧,想来皇上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而怪罪奉天府官的。” 张保也知道这个道理,两人继续商量了一阵,实在掌不住了,才各自回屋休息。 佟氏备好热水给张保洗脸洗澡,趁着他迷糊着还算清醒的时候,问他:“今年送回京里的年礼怎么办?本来已经置办了一些了,只是恐怕不会有什么心思去理会这些,但若送得不够好,又怕家里责怪。” 张保强睁着眼,道:“他们今年发了财了,不会在意我们这一点子年礼。上次不是有人送了些百年人参来吗?拿几株来,连着你之前准备的东西,明后天就先安排人送回去吧,叫他们捎封信,说今年咱们要接驾,疏了礼数,叫他们别见怪就是了。”他已经累了一天,都快睁不开眼了,说完就爬上chuang睡死了。 佟氏无奈,只好小声叫人收拾了水盆面巾,也睡了。 第二天开始,张保就每天早出晚归,在衙门里忙个不停,有时甚至留在那里过夜。佟氏执掌家事,诸事都照应妥当,让张保很是安心。至于年礼的事,佟氏不敢真照着张保说的那样,随便安排些东西送去,除了四枝两三百年的人参,也按往年旧例装了两车风羊风鸡风兔,又添了一车上好的绸缎面料,打了些精致的金首饰,并着二三十颗珠场出的珍珠,统统装了车。今年她派马三儿和小梅夫妻为代表,再雇了几个可靠熟悉的车夫,早早打发回京去了。长福与二嫫两个,今年就留在奉天帮她料理家务。 丈夫在衙门里拼搏,佟氏也时不时的给他送些吃食衣物,有时也会送些点心给丈夫衙门里的同僚一同享用,开展一些小小的公关工作。虽然只是小事,但还是为张保赢得不少他人的好感。相比于老婆不会做人的“老好人”秦同知,张保这位“老好人”的形象更深入人心,上司也觉得他会做人,是可塑之材。 端宁腊月初八要进行新年停课前的最后一次大考,天天在家里自己读书温习。淑宁不便打搅他,有时便觉得无聊,有一日,忽地看见院子一角堆着的有些融化变形的冰灯,才想起做好后就没玩过它们。那日做好冰灯以后,本来打算当天晚上就点蜡烛玩的,可是为着京中传旨的事,全家人都紧张了大半天,哪里还有闲心记得它? 淑宁连忙召来虎子和阿松帮忙,把几盏冰灯搬出来,在院子里摆好,重新雕好造型,又找了几根蜡烛,准备天一黑就点起来,好好欣赏一下“冰雪世界”的景致(虽然只有寥寥无几的四五盏)。 晚上点起冰灯的时候,几个孩子都聚在院子里看,连一直在房中苦读的端宁也来凑热闹了。冰中的烛火之光若隐若现,隔着几种颜色的冰块透出来,映得院中如梦似幻。人人都赞叹不已,几个下人都丢下了手中的活,挤在院子边上看。佟氏很高兴,忙对淑宁说道:“别熄了蜡火,就让它们这样点上,你阿玛整日辛苦,回来看见一定很高兴,也叫他乐呵乐呵。”淑宁就应了,二嫫还找出一包新的蜡烛来,预备给他们续着点。 五彩的光芒映照在夜空中,还惊动了几家邻居,有些小孩子顽皮,甚至伸手去摸,有的被大人打掉手,转眼那大人就自个儿摸上来了;有的暗地里拉着淑宁家的下人打听,想着自己也弄一两个,也有的一边看灯,一边围着佟氏说着闲话。佟氏起初还很高兴,自觉很体面,只是后来人一多,她就烦了,略寒暄几句,就把人都打发走,那些人边走还边盯着冰灯瞧个不停。 张保回来时,一进门就看见那色彩缤纷的冰灯,十分惊异,叫了人来问,才知是几个孩子做出来的东西,便笑呵呵地仔细欣赏。跟在他后头的苏先生在听了缘故之后,却低头不语。直到吃过饭,他坐在书房里,端着茶喝了几口,才对张保说话道:“说来大人莫笑话,这还是学生头一回见冰灯。从前曾读过傅青主的诗,叫《冷云斋冰灯诗》,也曾想过不知这冰灯是什么模样,难道冰里真的能点火,而冰又不会化么?今天算是见识了。” “哦?”张保说道,“原来以前曾有人以冰灯为题写过诗?却不知这位傅青主是什么人物?” “其实除了傅青主,蕲州顾赤方也曾在诗中写过冰灯,不过知道这东西的人的确不多。方才学生所说的那位傅青主,其实本名是傅山,字青主,世称侨黄先生,是我们山西人。他学问极好,诗画双绝,最难得的,是打得一手好拳。他曾经开馆授徒,学生小时候也曾练过几招,只是通忘了。难道大人没听说过山西的‘傅拳’么?” “原来是他?据说过他爱在醉酒时打拳,所以又有人叫他的拳法做“醉拳”,是不是?听说前几年去世了?” “是,他家举丧时,学生还曾去烧过香,家父生前极爱他的画,还收藏了几幅,只是如今……”苏先生见张保很有兴趣的样子,才惊觉自己已经走了题:“咳,其实学生想说的不是这个,学生想说,这冰灯似乎做起来不难,而且所费甚少,又煞是好看,不知大人对此有什么想法?” 三十四、冰灯 张保愕然:“想法?什么想法?”随即醒悟:“你是说,接驾的事……” 苏先生点点头:“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又连下了几场大雪,照往年的情形来看,这天气会一直冷下去。想必在这样的天气里做冰灯,所费是有限的,而且要是做得大些,又常叫人照看,只要小心不要损毁,起码能冻上十天半月都不会融化吧?” 张保想了想,果然是个好主意,就说:“先生说得有礼,我明天就跟府尹大人说起这事儿,在城里找些雕刻匠人,想必不是难事,至于冰灯做法,回头我叫几个孩子写一份详细的做法出来,再叫人去问懂做的人,就万无一失了。” 苏先生又补充道:“最好多问问那个侍候小姐的小姑娘,不是说她小时候家里人做过,因此她还记得么?她好像说过自己是松花江边的人,若是城中找不到会做冰灯的人,只怕还要上松花江边去找呢,” 张保皱皱眉:“怎么可能?时间太紧了,如果没人会做,府尹大人自然会另寻法子。我们还是先想好还要准备些别的什么吧。” 苏先生见状,就改了话题,提起接驾时的膳食问题:“城东飞鹤楼的安老爷子,已经答应了会出手掌勺,他的厨艺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是极喜欢的,几乎每次来奉天,都会叫他进宫做菜。只是东源江的徐老爷子,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出马,问起原因,便只说是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担心君前失仪,因此死不肯去。可别人都说,其实他身子骨好得很,实在叫人呐闷。” 张保却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本是前朝御厨的后人,不愿替如今朝廷做事,也不出奇,不过就是一个顽固守旧的糟老头子罢了,不必在意。” 苏先生点点头:“只是这样一来,就只剩安老爷子一人可以主持大局了,学生担心他无法负荷。” “他自有一大帮徒子徒孙打下手,先生不须为此担心,再说了,奉天城里除了飞鹤楼与东源江,难道就没有别的好馆子了么?就算真的没有,宫里还供奉着御厨呢。” 苏先生实际上想要说的不是这个,他发觉说话太拐弯抹角,也会造成沟通上的烦恼,于是直接坦白说道:“在学生看来,献给圣驾的菜色再精美,只怕也比不上京城皇宫里御厨的手艺,做得太精美了,只怕还会被皇上说是耗费钱财,那就得不偿失了。倒还不如献上奉天特产的各色粮食,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也尝尝咱奉天的稻米、玉米、土豆、黄豆等物?这样一来,烹制起来简便得多,皇上恐怕也会觉得大人们节简,不会虚耗钱财呢。” 张保被他一言惊醒梦中人,惊喜地望着他道:“先生果然是我的智多星,难为你怎么想来?冰灯与奉天粮食这两件事,我会在明日向府尹大人进言,想必他也会赞同的。这次若真能立功,皆是先生的功劳,以后还要请你多给我出出主意。” 苏先生只是谦逊地笑笑。他深信,只要表现得好,日后得到贵人们的青眯,他必定有机会再度进学,等有机会中举中进士,凭着如今积起的人脉,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还有谁会小看他?家中的长兄长嫂想必也会后悔不已吧? 张保连夜叫来春杏问到了冰灯的详细制作方法,淑宁又补充了制作有色冰灯的法子,令他觉得这方法可行性很高。淑宁略微猜出他的心思,便把记忆中哈尔滨冰雪节的中的冰灯冰雕样式告诉了他,提供了诸如龙、凤、老虎、狮子、狗、鱼、鸟等雕塑方案。她其实心中也有几分雀跃,说不定能在几百年前的奉天城,看到现代哈尔滨的冰灯展呢? 第二天张保带着详细的冰灯制作方法,和苏先生一起上了衙门。这一天都没有消息传来,只有长贵中午去送饭时,瞄到几个官员聚在一起似乎在开讨论会,只是没有什么共识,闹哄哄的,声音都传到前院来了。 淑宁从长贵那里打听到这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这些官员多半以前没怎么见过冰灯,也无从想象它的样子,觉得就这么拿它来接驾有点冒险,可又想不出别的主意。既然如此,她就弄个实例给他们瞧,或许可以增添点信心。 她把红色的颜料倒入水中搅拌,做出一个淡红色的大冰坨来,叫了虎子按照堂屋里佟氏供奉的那幅《观音坐莲图》里的莲花样子,雕了一个最简单的单层莲花,虽然手艺粗些,倒也能看出莲花样子来。然后她又拿个小碗做模子,中间摆上个小杯,冻了一块黄色中空的冰坨,凿上几个小孔,当作是花芯,用水浇着连在了冰莲花上,再插上一支蜡烛,用烧红了的铁钎子刺出几个洞,穿上结实的麻绳,一个冰红莲花灯笼就做出来了。 天色一黑,张保还在衙门里没回来,淑宁就叫过要去送饭的长贵,把冰灯笼交给他,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就把他送出了门。 张保是亥时回家的,与之前几晚不同,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气,仿佛摆脱了长久以来的困挠一样。佟氏见他这般高兴,就问道:“夫君这般高兴,可是接驾的事有了眉目?” “不错,”他点点头道,“我今早提出用冰雕冰灯装饰皇宫与街道,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也没个章程,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这样白耗着,时间又一天一天地过了,只怕等圣驾来到奉天城门外了,他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呢。结果他们见了长贵给我送吃食时提的那个冰灯,就松了口,这才认认真真地讨论起来。光是各处安排的细节,就用了几个时辰。一早同意不就成了?白废了这许多时间!” 他摸摸淑宁的头,爱怜地道:“我的好闺女真是聪明,谁家的都比不上。”父女俩相视而笑。 一夜过后,整个奉天城就忙碌起来。不同于先前打扫街道积雪和整修街道房舍等事,这回人们要做的是从城内外各处河湖池塘等地方挖出冰块来,召集所有工匠做雕刻。 因为时间不够,在城里的冰雕要求低些,只求有个大概的样子,只有在皇宫里的雕刻是精心做的,务求要栩栩如生、精雕细琢。大部分的冰块都是白色或淡绿色,其余有颜色的冰块是用加了颜料的水做成的,但块头都不大,就有工匠想出把几块小一些的彩色冰块连在一起,加水把它们浇成一大块,也有的工匠想到把多一些颜料放进少一点的水里,做出色彩浓厚的颜料“汁”,再浇在大块的白色冰块表面,让它们显现出淡淡的色彩来。 期间又下了几场不大的雪,积雪再一次盖住街道,幸而几经打扫,路面已经不太脏了,就有人想出把雪推到路边堆成小雪堆,然后在中间放上小盏的冰灯,这样路面又干净又好看。倒是宫里的人学去了这种方式以后,做了改良,烧了各种颜色的玻璃长杯,在里面放上蜡烛,再把杯子放在宫中各处走道两旁的雪堆里,这样一来,那本来无聊的雪堆顿时映出五颜六色的光,在夜里特别好看。只要让蜡烛远离树木花草,就算是着了火,马上就能用旁边的雪浇灭,可算是安全与美化两不误了。 皇宫与府衙的大手笔也在百姓中引起哄动。有的百姓看见大道两旁树起的大型冰雕狮子老虎,也激起了兴趣,便在自家住的小路小巷边上也弄个小些的,照自己的喜好雕了各种东西出来。别的人看到有人学,便也纷纷在自家门口弄个马呀、牛的,还有从蒙古草原上迁来的贵族人家,做了一个振翅欲飞的大鹏,足有三尺长,立在他们家大门口的上马石上,引来众多人的观看。 腊月二十二这天,全城的冰灯冰雕都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细部的工作,当晚,府衙便下令全城试点冰灯。五颜六色的光在城中各处亮起,处处流光溢彩,白色的冰块映着,更是恍如白昼,真真是冰雕玉琢的琉璃世界一般。不但百姓们看了直叫阿弥陀佛,府尹玉恒与手下诸多官员,也为接待圣驾平添了几分信心,玉恒更是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青云之路,兴奋地请所有属官都上他家大吃了一顿,耗费了他精心收藏多年的二十多坛好酒,第二天醒来时后悔不已。 现在就只等皇帝和太皇太后来了。本来是十平八稳的事,谁知天公作怪,居然连着三天都挂着大太阳,天气还暖和了许多。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奉天城府衙的人却笑不出来,已经有些小些的冰雕冰灯被太阳晒得开始融化了,皇宫里精雕细琢的几处冰灯,更是连线条都有些模糊了,吓得总管太监忙把工匠都召去,仔细补好。 可眼看着圣驾快到了,万一天气继续暖下去,等皇上和太皇太后来到时,要是冰都融了,那可就太难看了。玉恒一边叫人补雕开始融化的冰雕冰灯,一边叫人打听圣驾到奉天的确切日期,心急如火焚一般。 如此急乱了些日子,等到有确切消息传来,圣驾离奉天只有一天半的路程时,天上又下雪了。雪不算太大,但足够让已经有些融化的冰重新结起来,让担心不已的人们重新又放下卟卟乱跳的小心肝。玉恒召集了人,扫雪的扫雪,堆雪堆的堆雪堆,在雪堆中放置玻璃灯或冰灯,清理冰灯冰雕表面的积雪,叫人分派干净的衣裳给安排好在大道旁跪迎圣驾的百姓,叮嘱好应该做的和不能做的事,又叫城中卫兵严加把守各处要道和大街小巷,严防有人作乱。 万事皆备,只等圣驾了。 三十五、圣驾 皇帝与太皇太后的车驾是在下午进的城。两位贵人都能看见,城中市容整洁,街道干净,刚下的积雪早就被推到道路两边,扫得整整齐齐。 来迎接的百姓都穿着整洁,虽然也有不少人穿着粗布衣服,也有人打了一两个补丁,但难得的是个个衣饰面容都收拾得很干净,人人都行动知礼,虽然有些人礼数上欠缺些,倒没什么莽撞的地方。道路两边可见到各种店铺,各行各业都齐全。可见这奉天城治理得极好,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再看周围的安保措施,有底下人报上来,哪里哪处是安排了精兵把守的,可表面上却不会让人看出来。这说明奉天府尹是个细心周到的人,又聪明地不让层层重兵搅了贵人观赏市容的闲情逸致,实在是很好。 奉天是满清故都,一向是皇室十分注重的地方,眼见这位府尹把故都治理得那么好,皇帝和太皇太后怎么会不欣赏呢?当即就有几句称赞的话,虽然旁边有人不忿,但陪同来的大部分官员都揣摸到了上位者的心思,美言不断。这样一来,不论是跟着圣驾来的文武官员,还是奉天城出迎的属官,都知道一个事实:府尹玉恒的高升之日不远了。 玉恒察觉到周围众人眼光的改变,心里也是暗喜,不过他还有准备,自然不能浪费了大好机会,暗暗朝属下打个眼色。等康熙皇帝命令车驾继续前行时,前面的路上来了两个拦道的人。随行的京官中的某些人以为有人要来告御状,心里早乐开了花,结果听到那两人开口说话,就被泼了一大盆冷水。 原来是回屯的旗人和本地农户“推选”出来的一满一汉两个代表,为了感谢皇上与太皇太后的仁德,特地将今年丰收的粮食献上来,给两位贵人尝鲜的。 随行圣驾的太监早将两篮子粮食递了上去,一篮是玉米土豆花生地瓜之类的,码得整齐漂亮,满满当当地挤了一篮子,另一篮里装的都是一尺见方的白布口袋,每袋都装满了各种粮食颗粒。东西虽然不多,但给贵人们尝个鲜是足够了。皇帝很高兴、很满意、很满足,他叫人把两个篮子送到太皇太后那里给她老人家瞧瞧去,然后命人把两位代表叫到跟前来说话。 那位旗人代表其实皇帝是认识的,原本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只爱惹事生非不学好,所以早早被家人撵到奉天来吃吃苦的。如今他有没有学好别人不知道,可看他身强体壮,两眼有神,说话行事都有礼有度,皇帝就觉得他出息了,听说他在奉天不但关心农事、也勤于练习骑射,很高兴,大大地厚赏了他。 至于那位汉人老农,手上长着厚厚的老茧,身上衣服都是粗布做的,没打补丁,但也不新了,而且肘部还磨得发白。他年纪挺大了,说话倒还清晰有力,用词用句十分朴实,而且没什么忌讳,有很浓的乡音,但能让人听明白。皇帝一看,就知道这真的是积年的老农,绝不是玉恒故意安排的托儿,而且也没有加以粉饰,就想:“玉恒为人很老实嘛。”他亲切地跟老农聊了几句,又吩咐奉天府的官员要对老人家多加照料,玉恒和属下都恭敬地应了。 从城门口通往皇宫的大道早已安排好了,百姓只静静等候,等看到圣驾过来了,才会跪在地上迎接。皇帝虽然轻轻说了玉恒一句过于扰民,但实际上觉得他还算是体恤百姓的。一路上的民众与前来迎接的贵族很多,皇帝和太皇太后又常叫人到跟前说话,圣驾走走停停,过了半个时辰,只走了不到一里,仪仗的尾端,还有人没进城门呢,于是随行的官员里就有人说话了。 大臣索额图首先提出异议,说太皇太后年迈,路途辛苦,还是早早入宫休息的好。几个跟他交好的大臣也纷纷附和,说圣驾走得太慢,也会给不法分子可乘之机。不过这一点马上就被玉恒驳回,说奉天城乃是龙兴之地,怎么可能会有不法之徒?何况他早已安排妥当,绝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皇帝虽然赞同玉恒的话,但看到太皇太后的确面有疲色,便决定快点入宫。这时,上书房大臣陈良本出列禀告道:“我皇圣德,恩泽奉天,城中百姓都期盼一睹圣驾风采,如果早早入宫,未免让百姓失望了。但太皇太后的凤体贵重,皇上也路途辛苦,不如皇上与太皇太后先行入宫,让后面的仪仗慢慢行走,也让百姓见识一下圣驾天威吧。” 皇帝同意了,他主动登上太皇太后的车驾,一起向皇宫先行一步,留下自己的车驾和后面的一大串仪仗慢慢走,吩咐玉恒让百姓不必再跪迎,只管在路旁观看就是。 玉恒恭恭敬敬地领了圣旨,恭送圣驾先行,等到后面的大臣们走过时,他偷偷抬头望了一眼陈良本,只见他微微点一点头,眼中略有几分赞赏的神色,便心下大喜,知道之前商量好的这种种安排都成功了。与陈良本同行的索额图瞥见两人互动,冷哼一声,先行一步。陈良本并不在意,继续微笑前行。 这三人间的小小内幕只有他们本人知道,旁人怎么会留意?因为圣旨说百姓不必再跪迎,可以自由观看,许多人都欢呼雀跃,只不过没有人告诉他们,其实皇帝早已不在龙辇里了,他们只是对着一辆空马车在三呼万岁而已。 张保跟着府衙的众位同僚站在奉天属官的队列中,只能远远瞧见皇帝和他身边大臣的脸,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圣驾离开,除四品以上官员要随驾进官外,其余官员都要回到自己的衙门或职司继续当值,张保也不例外。只是他现在心里有些焦急,希望能早点回到家里,因为刚才他看到某个人的身影,又听了旁人私下的议论,知道某个人也跟着皇上和太皇太后到了奉天,他急着要回家告诉妻子这个消息。 ====================我是万恶的分割线======================== 在家中,佟氏有些坐立不安。通常迎接圣驾的只有官员,但因为这次太皇太后也来了,所以城中各王府的福晋郡主们和勋贵家女眷都要前去皇宫门前迎接,四品以上官员的诰命都跟着去了。张保品级低下,佟氏不需要去,但保不齐贵人们会临时宣诏,以前也曾有过七品诰命晋见凤驾的先例,于是佟氏早早打点好礼服,洗浴梳妆,端坐在家中等候,以备万一。 淑宁坐在自己房里绣花,其实心里很激动,康熙来了啊!孝庄来了啊!要不要去瞄一眼?看看他们长的什么样儿也好啊。她在那里胡思乱想,哪里有什么心思做针线?好好的荷花她都快绣成喇叭花了,惹得春杏奇怪地看了她几眼。 端宁早就停课留在了家里,此时也是无聊,于是便来找妹妹,说:“到街上看看好不好?就算看不见人,远远地看个热闹也是好的。”淑宁马上答应了,扔下喇叭花,一套上鞋,外套也不穿,拉着哥哥往外跑。春杏在后头连声叫她穿大衣裳,把二嫫引来了,她才勉强停下来穿上连袖斗篷,戴上手套。 这时候街上都是人,道路两旁挤满了看圣驾仪仗的百姓,许多人高声呼喊,大力拍掌,难为那些随驾的官员侍卫宫女太监在那样的人潮声中还面不改色地往前走着。 端宁与淑宁来到大街上,却无法挤到人群前面去看,人家也不给两个小孩面子,丝毫没有让出位置的意思。端宁就对妹妹说:“这样不是办法,不如哥哥托你起来,看你能不能看见?”说罢就真的抬起妹妹,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他自小练习骑射,身体也壮实,这样做起来毫不费力。 淑宁起初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觉得安心。她坐在哥哥肩上,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前看,越过人群,只能勉强看见一些女子,穿着粉红和淡绿的旗服,戴着红色的绢花,手里拿着灯呀尘拂呀托盘呀盒子呀什么的,缓缓地走过,然后是穿着深蓝色服饰的白净男子们(淑宁语: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太监了!我第一次瞧见呀!)。 虽然周围的人群很热闹,但这些太监宫女们却面无表情,安安静静地走着,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有些人额上分明有汗,也有的人明显看得出他们很累了,但他们只是走着,连抬手擦擦额上的汗的动作都没有。 淑宁看得有些压抑,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得哥哥在下面问:“怎么样,能看见吗?看见什么了?给哥哥说说吧。”她便换了笑容,对端宁说:“看见了,有很多宫女和太监,那些宫女有的穿红,有的穿绿,不过看着没几个是长得漂亮的啊。” 端宁笑骂:“小丫头,你看这些做什么?快看皇上是什么样儿的?那些跟着来的将军们是不是很威武?”淑宁又抬头去望,摇摇头:“我没看见皇上的车驾,应该已经过去了,咱们来晚了呢。咦?是官军!后面是随行军队的仪仗!哥哥放我下来吧,你自己看看!” 端宁闻言放下了妹妹,不停地跳高了往前看,隐隐能看到骑着威武的高头大马走过的将士,可惜在空中不能久留,只能惊鸿一瞥而已。淑宁眼尖看到左边一个原来占据了某户人家上马石的人离开原地,追着领头的明黄军旗跑了,便马上推着端宁说:“哥哥快去那边!”端宁立马跨过去,爬上上马石,终于清楚地看到皇家军队的仪仗了,兴奋地把每个细节都描述给妹妹听,淑宁也笑咪咪地听着。 兄妹俩后来兴高采烈地回了家,争先恐后地向母亲描述刚才看到的情形,佟氏也微笑着听他们讲。还没讲完,张保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急冲冲地对佟氏说道:“夫人可知我今天在随圣驾来的人里看到了谁?是四阿哥!!!” 三十六、劝阻 张保对于四阿哥的到来如此上心,倒不是未卜先知或者是从女儿那里打听到什么秘密,而是他的夫人佟氏,与四阿哥的养母佟皇后,是堂姐妹,而且曾经在一起生活过,感情极好。据说佟氏小时候因是庶出,在亲族姐妹中颇受了一番欺凌,就是当年的佟皇后出手相助的。当初佟皇后死时,佟氏还哭了好几天。 皇后生前还是贵妃时,有时会与娘家姐妹们通信,但自从佟氏离开京城,关系还是日渐疏远了。如果不是佟皇后那么年轻就去世了,佟氏也不会因为想起小时候的情谊,而感到难过无比。因为难过,同时也对在那几年里疏远堂姐而感到愧疚,佟氏平时就特别关心四阿哥的事,因为从前与皇后通信时,佟皇后就曾提过很疼爱这个孩子。不过佟氏打听的渠道通常是她老公,在儿女面前一般不会提起,所以淑宁并没有对自己家里跟四四之间的联系太过在意。 现在听到父亲说四四来了,老妈居然高兴成那个样子,淑宁开始心里有点不安。跟皇子们,尤其是那种主角性质的皇子们拉上关系,实在是太危险了,就算知道他是最后赢的那一个,谁知道在他赢之前,谁和谁会被牺牲掉呢?他们家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贵族家庭,还是不要搅进去比较好啊。 张保只是顺路抽空回来,马上就赶回衙门去了,只留下佟氏在家里激动不已,仿佛马上就要去见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姨甥(汗,真有够远的)。淑宁在一旁看得一头冷汗,难道老妈真的要搅进去吗?她根本就没见过四四好不好?人家知不知道有她这个堂阿姨的存在还不知道呢,忽然跑到他面前去说“你好啊我是你堂阿姨我想见你很久了你死鬼老妈以前跟我很friend……” 四四一定会把你当疯子,叫人用大扫帚把你扫地出门的! 淑宁觉得不可以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妈做傻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靠近四四,还有那帮皇子阿哥! 佟氏因为太激动,开口把出了一身汗的儿子赶回房去换衣服,正要把女儿也赶走,却被女儿撒娇缠住,一定要额娘给她换衣裳。虽然满心里都想着四阿哥的事,但佟氏还是磨不过孩子的恳求,就跟着她回房了。 一进房门,淑宁就把春杏支走,一边让母亲帮自己换衣服,一边小心问她道:“额娘,方才听你跟阿玛说起四阿哥的事儿,您认得他吗?” 佟氏红着眼说:“你不记得了?四阿哥的额娘先佟皇后,就是额娘的堂姐,你出生前她还曾叫人送过一个祈福荷包来的,不过你大概不知道吧。那荷包里有一块玉佩,本来是打算给你戴上的,又怕摔坏了,所以额娘替你收起来了。” 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淑宁又继续问:“女儿出生前,阿玛额娘就到奉天来了,从没回过京城,额娘有见过四阿哥吗?” “没有呀,所以这次额娘一定要见一见。” “可是阿玛只有五品,您不可能获得正式诏见的,又怎么能见到他?如果贸然求见,而他又不认得您的话,也不会见您吧?” “这个嘛……” “再说了,佟皇后过世这么多年了,当初四阿哥还小呢,只怕未必知道额娘您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来往,忽然说要见他,他难道不起疑心吗?” 佟氏停下手上的动作,慢慢坐下沉思。她在兴奋过后,也冷静下来了:“的确,我们家这几年都没跟他通过信,他未必知道……” “这就是了,阿玛官小,额娘您突然求见,又说是亲戚,万一他误会阿玛额娘是攀炎附势的小人,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反而枉费了额娘一片真心爱护之意。”淑宁再加把火,务必要把老妈的念头打消。 佟氏已经接受了大半女儿的想法,只是这么好的机会,难道真的浪费掉吗?其实她心里,未必就没有借助皇子的势力帮丈夫谋取好处的念头,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见见那个孩子,稍稍抚平一下在堂姐生命最后几年与她疏远的愧疚之心。 她喃喃低语:“真的不见吗?可你佟家舅母那边,有时写信来,也提过先皇后过世后,四阿哥生母并不是太照顾他,他在宫中日子有些难过,而且听说皇子养育,以惜福为要,常常是吃不饱的,奉天比京城要冷得多,要是他吃不饱、穿不暖,可怎么办?额娘也是一片好意……” 淑宁不知她心里有过的念头,真以为她是一心关心四四,倒有些心软,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额娘虽是好意,却也要看情形。皇子不得与外臣结交,这是国法,若让皇上知道四阿哥与阿玛有所交往,说不定反而会生四阿哥的气,到时阿玛可就倒霉了。四阿哥无论如何,都有身边嬷嬷宫女太监等人侍候,他既能跟着皇上到奉天来,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额娘就放心好了。” 佟氏听完这话,倒是打消了念头,只是有些不甘:“难道送点衣服吃食也不行吗?不报你阿玛的名号,只说是堂阿姨就好。” 淑宁看着她的眼睛,有些不忍,心想:“她也是一番好意,如果只是因为自己想要避免麻烦,就无视她的心意,到底不是太好。”便勉强同意道:“只送些小点心和普通的棉袄就好,不要太奢华,送过去的时候,也不必报额娘的名字,只说是佟氏族人吧。想必四阿哥就算知道,也会当成是佟相爷叫人送的。”根据一些清穿文所说,佟国维跟四四是有些来往的,应该没关系吧? 佟氏同意了,虽然不能让四阿哥知道自己夫妻有点可惜,但起码能让那孩子过得好点,自己心里也好受些。她立马就去准备,淑宁也跟着参谋,最后是选定了方便携带保存又容易填饱肚子味道还过得去的玉米饼和土豆饼,然后加上两件新做的蓝色绸面棉袄,原是给端宁做的,没什么装饰,表面上也很普通,但实际上是下足了料做的,十分暖和。 佟氏把这些东西都打包成一个大包袱,叫来长福,悄悄吩咐了一通,命他不要声张,想办法把东西送到宫里头给四阿哥,就报奉天佟氏族人的名头。至于佟氏是通过什么渠道送进去的,淑宁倒是没听清,只隐约听得似乎是宫里的某个太监总管跟佟氏族人有些关系,看来自家老妈也有不少秘密啊,她说想求见四四,果然不是无的放矢,原来是真有办法的啊。 东西送出去以后,淑宁提心吊胆了几天,担心这种事太过冒险,不知会不会带来什么祸患。不过一直没什么风声传来,而且从佟氏那里得知,宫里的内线回报说四阿哥收下了,没有起疑心,似乎也向皇上提过了,皇上也没说什么。看来危险没有发生,淑宁也就放下心来。 总算放下心事,淑宁就把心思转到别的地方来。圣驾来临一直是这个月来奉天城内的头等大事,所有的八卦传言都与此相关。淑宁十分惋惜小桃走了,不然此时她一定可以打听到不少消息,不过听说她怀了孕,夫家不许她到处走动呢,连叫她来做客聊天都做不到。不过幸好,哥哥端宁近来与几个王府的小爷们来往甚密,倒是常能听到些内部消息,淑宁便天天缠着他问。 原来这次圣驾前来,除了身为主角的康熙皇帝和孝庄太皇太后之外,还有年方15岁的大阿哥和不到10岁的四阿哥,原本皇太后也要来,只是临行前偶感风寒,只能留在紫禁城里。跟来的后宫妃嫔,只是两三个位分低下的嫔与贵人。这一行人中比较显眼的,大概就只有大臣队伍里的国舅索额图和上书房大臣陈良本与高士奇了。 高士奇博闻强记,是康熙皇帝的移动词典加搜索引擎,去哪都要带上,这倒没什么好说的。国舅索额图,称得上是国之重臣,皇帝一向是看重的,虽然听说他与明珠相爷有些不和,但考虑到两人各自身为一位皇子的外戚,这也不奇怪,只是不知为什么,索额图似乎跟汉族大臣陈良本,也有些矛盾。 说起陈良本此人,大概诸位看官都心里有数吧? 陈良本,字善才,本是安徽桐城人,一直是个默默无闻、也无甚出色之处的小秀才,家世也仅是小康而已。他二十岁那年,因为感染风寒,大病一场,几乎丢了性命,却奇迹般地活过来了,从此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地球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但说话做事都透着精干之气,连学问也越发好了,记性极佳,称得上博闻强记,而且善于引经据典,写文章又常有惊人之处,第二年就顺利中举,次年春闱,更是一举考取状元,风头一时无两。 他本来留在翰林院,是极容易被掩盖的,谁知在一次圣前奏对,被他投得皇帝的缘法,得以进到吏部任职。然后他又在工作中屡屡立功,很快升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之后数年,又立功不断。后来出了一个大弊案,当时的吏部尚书被牵连在内,虽然没有获罪,但很快就被撤了职,不久就由陈良本顶上了。 他就是在这个职位上抛出一个重要的改革措施,把京中的低品闲职官员和滞留京中等候外派的进士们分批借调到各地衙门去见习,一方面让他们学习政务、积累经验,日后真的获得官位,也能迅速上手,另一方面,也能让他们领取临时津贴,帮补家计。这样一来,那些无事可做的低品官员也不至于一边混吃等死,一边家计艰难了。他们那点俸禄,其实要支持一个家还有打点送礼做人情之类的支出,是远远不够的。 这项措施成效相当显着,赢得许多低品官员的支持,陈良本也因此获得一大政治资本,然后他在三十二岁那年就入了上书房。 三十七、良本 这个人学问很好,头脑灵活,为人精明强干,性格圆滑,但应该狠的地方也能狠下心肠,而且他不偏向朝中任何一方,皇帝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他也会出言劝诫,只是方式比较委婉,皇帝通常不会发他脾气,而且过后又能察觉他的用意,所以把他当成一个直臣、纯臣,很是看重。 淑宁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其实内心一直在腹诽:这明显是个穿越过来当皇帝心腹兼千古名臣的货,表面上看来他似乎一直幸运地不断升官,实际上这个人在底下做过什么手脚,真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陈良本的长处在于政务处理,他似乎总能抓住工作重点,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解决的办法,目前上书房的几个大臣中,虽然各有各的长处,但若论政务处理能力,还真是没人比得上他。 不过他不太擅长诗词(想也知道是什么缘故),平时也很少作,而且在皇帝或其他王公大臣想要吟诗作曲的时候,他都是能避则避的,听说还曾因此被人笑话。因为作为以才学闻名的汉人官员队伍中的一员,他不会作诗作词实在是异类得很。不过自从他有了一首很有名的词流传出来后,倒是少了很多人继续在这一点上笑话他,也有不少人相信了他所说的“职责为重,吟诗作赋于此无益”的说法。 至于那首词,有几个世子王孙也都记得,说出来也很叫人黑线,是一首《卜算子•咏梅》,就是毛爷爷那首。据说当初他在官场中因为屡屡立功,受人眼红,有人在皇帝面前功讦他,他也不做声,过了几天,这首词就从他家下人那里流传下来,后来传到皇帝那里。皇帝看到“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几句,就感叹一声:“陈善才真乃纯臣也!”然后申斥了功讦他的人,又赐了不少好东西给他当作安慰。 淑宁感想:“这家伙太厉害了,在芸芸穿越众生中,居然能找出一首写得好又没有被人抄过而且又恰好能对应上的词,不容易啊!” 不过这人也有个缺点,这个缺点在京城中几乎人尽皆知,连皇帝也曾说过他几句,后来不了了之了。 这个缺点就是——好色。 这人似乎对女人不太挑,只要长得漂亮就行,家里的妻妾,官家小姐有,富家千金有,小家碧玉有,江湖侠女有,青楼名妓也有,名分比较次的小妾里头,除了一个村姑、一个丫环、一个寡妇,还有个泼辣的苗女,真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何止三妻四妾这四字可以形容。听说京城各大妓馆里都有他的红颜知己,甚至连他到北方边境跟俄国人谈判时,也有过他与某个金发碧眼的公主关系暧mei的传言。 这个人实在是……太没有节操了! 他年少位高,吸引女人倒不出奇,可他从不在乎对方的出身来历,就兼收并蓄,打的就是“不让爱上他的每一个女人伤心”的旗号。可惜,他有心惜花,但花儿们未必愿意,陈府妻妾不和,争风吃醋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还会大打出手,这件事已经是京城里常年的花边笑料了,甚至在两个月前,还传出过那个苗女小妾休夫出走的新闻。 淑宁下定决心,绝对不要跟这个人扯上关系,虽然他貌似很成功,但还是掩盖不了种马的本质。不过现下,她比较好奇的是,那帮子王孙公子怎么对这种事情这么感兴趣,还打听得那么清楚?似乎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都还只有十三岁吧?听口气,他们似乎对这位种马很崇拜啊。 端宁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他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把朋友间私下说的悄悄话告诉了妹妹,这都是闺阁中禁言的东西。他转头望望左右,低声对妹妹说:“这些话本不该告诉你,妹妹可千万不要对人说起。” 淑宁也望望左右,点点头:“好,我不说,不过日后有消息,哥哥还要告诉我。”看着端宁瞪大了眼睛,她眨眨眼露出无辜的眼神:“好像在听人说书,真有趣。”她对于别的穿越同仁的故事,还是很有兴趣知道的。 端宁以为妹妹真是把这些当说书听的,也安心了些,只是暗中决定,以后就算再给妹妹说八卦,也要事先删减一番,决不能让她听见那些姑娘家不应该听的东西。 且不说这两兄妹各自怀有心事,张保这几天作为奉天属官,虽然不用陪着圣驾到处去,却也忙得脚不沾地。因为府尹和官职较高的人伴驾去了,四品以下的官员就要负起上司们的责任,工作量大增,个个都对跟着皇帝游山玩水的人羡慕不已,虽然那些人其实也在暗地里羡慕留守的同仁们不必担心受怕的安稳日子。 某一天,皇帝突然起了兴致,要到城外高处看雪景,于是呜啦啦一大帮人跟着去了,因为秦同知又告病,玉恒便把张保抓去顶包。他回来后,一整晚都在感叹不已,倒叫全家人都奇怪得很。佟氏好奇问了他:“夫君今日随圣驾出城,难道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吗?怎的这般感叹?” 张保看着家人好奇的眼光,苦笑一声,才对他们说:“今日伴驾,我有幸见识到皇上身边几位股肱之臣的惊世之才,这才发觉以往自己只是个井底之蛙,亏我还一直自命不凡,只会对家中兄弟看不起,却没想到自己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佟氏不爱听这话,便安慰道:“夫君何出此言,夫君的学识风度,都比几位兄弟出众,这是事实,何必如此枉自菲薄呢?至于皇上身边的大臣,自然是难得的有才之士,只是夫君何必与他们比?照妾身看来,就算真比,也未必比他们差。” 张保摇摇头:“差得远了,根本没法比。我常以为自己出身著姓大族,才学又比人强,虽然一时不得志,迟早也能出头的,跟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相比,毫不逊色,只不过是没遇上伯乐罢了。因此一但有了晋升的机会,我就十分高兴,总觉得出头之日不远了,别人迟早能发现我的能耐的。” 佟氏道:“这是当然的,难道错了么?” “错了,大错特错。能出人头地,可不是光凭学识比人强一点、出身比人好一点,就能做到的。比如这次随驾的三位大人。索额图大人在上书房多年,我原以为他只是凭借外戚身份上位罢了,但看他在君前奏对,引经据典,有礼有节,光那气势就不是常人能及,若他仅仅是出身比人强,怎么可能做到这般?至于高士奇大人,虽然早就听说他博古通今,学识过人,不过以为他比一般人强些,其余都是他人过溢之词,谁知今日,当真是皇上问什么,他都能详详细细地说个明白,连想都不用想,光是这份过目不忘的好本领,就胜过我千百倍了。至于说陈良本大人……” 淑宁一个激灵,忙追问道:“这位陈大人怎么了?” 张保摇头苦笑道:“我以往听信传言,以为他是位精于政务却不善诗词的人,又常对皇上进谏,便把他当作是御使一流的人物,不过是会办实事罢了,谁知今天一见,他完全不是那帮死脑筋的书呆子御使可比的,明明是个敢于向君王直谏的人,为人却那般……圆滑……” 端宁好奇地追问:“他做了什么?居然让阿玛如此感慨?” 张保摸摸端宁的头,慈爱道:“今天皇上本是去赏雪的,因为景色好,就让随行的大臣作几句诗词承兴,人人都不过应制而作罢了,谁知陈大人出人意料地献上一首新词,让皇上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起身走到门边,望着门外飘荡的雪花,沉声吟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引无数英雄竟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汉,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liu人物,还看今朝。” 淑宁已经忍不住要翻白眼了:陈良本,你要向毛爷爷付版权费啊! 佟氏和端宁已经被词句吸引住了。佟氏赞道:“好词,这气势真是不同凡响。”端宁点点头,问道:“这是歌颂我皇功业的吧?” 张保轻轻阖首,叹息道:“他一向是个不爱作诗写词的人,对皇上从不说奉迎的话,有时甚至还会惹皇上生气。但他此词一出,皇上只怕舒坦到了心里,虽然事后皇上说他捧得太过,但谁都看得出,皇上心里高兴得很。他这样的纯臣真心真意的崇敬之词,那些只会拍马溜屁的小人真是望尘莫及啊。” 纯臣?骗谁啊?只要是穿越的,就不可能有纯臣!真心真意?那也未必! 淑宁腹诽着,看到父亲有些诅丧,母亲哥哥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主动上前劝慰父亲:“阿玛就是因此觉得诅丧么?照女儿看来,您不必如此。能得皇上宠信的高官大臣,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但底下的官员,就算比不上他们,难道就不能存身了么?女儿曾听古人言: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阿玛自然有阿玛的好处,何必枉自菲薄?” 说罢便拉住父亲的手,撒娇道:“阿玛这么有才学的人,都觉得诅丧,那些比不上阿玛的人,岂不是越发没脸见人了?到时这朝廷上下,可不就空了么?” 张保被她逗笑了,心情也好了许多,仔细想想,也是,自己又不是打算去争上书房大臣这样的高位,何必想得太多呢?跟那些没有真才实学,只凭家世关系就当上官的人相比,自己这样的官,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想着,他就重新有了信心,拉着女儿的手,重新坐下来,与家人谈笑起今天见到的趣事来。 三十八、事后 圣驾是大年初五当天离开奉天城的,赶着回京城去过上元节。听说原本太皇太后有在奉天过节的打算,只是这冰灯天天看着有些腻了,倒不如回京去看样式百出的花灯好。何况奉天寒冷,冰灯冰雕更是会释放寒气,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不好。她如今都一把年纪了,身体倒还康健,这都还要多亏那位陈良本大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能延年益寿的补药方子,还特地教给太后一套健身的老人拳,才让太皇太后的身体越发硬朗。不过到底她已经很老了,能保重身体还是要多保重的好。 圣驾的离开让奉天城大小官员都松了一口气。这个新年没有哪家人是过得舒坦的,不是伴在圣驾身边提心吊胆,就是忙于政事脚不沾地。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为了抚慰一下属官们的辛劳,府尹玉恒大手一挥,冰雕冰灯就先不撤了,都留在原地,再叫匠人们稍稍补救一下已经融了不少的表面,等过完上元节再撤吧,与民同乐嘛。 这个消息令城内百姓都高兴不已,因为冰雕冰灯完全做好后,为了不让人损坏,都被严加看守起来,不许人靠近观看,现在总算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了呀。有不少孩子更是上去用手摸那冰雕,然后被冷得直叫,又再伸手去摸,惹得正在干活的工匠们大声叫骂着,把他们都赶走了。 淑宁也带着春杏,跟着哥哥到街上观赏冰雕冰灯。说到底,最初的创意还是来自于自己呢。春杏尤其得意,她在附近几户人家的丫环中已经成为红人了,要知道奉天第一盏冰灯可是她亲手做的! 奉天这次在全天下的人面前都大大地露了脸,冰雕冰灯更是从此流行起来,它做法简单,又不拘形状,材料更是随地就能找到,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出属于自己的冰灯。要做简单的可以,要做得复杂华丽,也不成问题,原来只是在东北穷苦人家当中盛行的“穷棒子灯”,终于成为雅俗共赏的事物,登堂入室了。 这次皇上和太皇太后前来奉天,认为奉天城内外治理得极好,官员忠于职守,爱护百姓,很给朝廷挣脸,因此皇上大大有赏,各处衙门都有份。就连张保都得了一串朝珠,恭恭敬敬地供奉在正房里。 京中的伯爵府年后来信了,对年礼的事一字不提,只是问及圣驾到奉天后的情形,尤其是几位大臣、两位阿哥的事,还有皇上和太皇太后有没有对他们说什么。张保懒懒地看完了信,冷笑道:“阿玛太看得起我了,这种事,我一个小小的五品治中,怎么可能知道?” 佟氏倒是有几分担心:“家里会不会卷进什么麻烦里?伯父家里有时也会有信来,说起朝中的百官大都分别归属索额图大人和明珠大人两派,明争暗斗不休,如今看家里的来信,难道阿玛与大哥他们也不能免俗?” 张保道:“他们糊涂了,一心想着朝上爬,却又只走偏门,不走正道,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还不如正正经经做好差事呢。我们且不管他们,只回信说不知道就是了,只要不是造反,他们做什么也不会牵连到我们头上。”说罢就丢开手不理。 佟氏只得依言给京中回信,只是遣词用句婉转许多。 虽然张保夫妻有些冷淡,但京中伯爵府里,还是有人热心得很。大奶奶那拉氏每个月都会有信来,讲述府里发生的大小事体,说说京中流行的玩意儿,或是八一八城里流传的花边趣闻之类的。佟氏不好意思太过冷淡,便也时不时地给她回信,说说家长里短和别人的八卦,有时也送点吃食或小玩意儿。总而言之,三房与大房之间的关系是渐渐好起来了,不但两位奶奶常有书信来往,连大爷晋保,有时也会与三弟通个信。 四月的时候,府衙里就有人传言,府尹大人近期就要高升了!玉恒出外见人时,脸上也常带着笑,属下众官员就纷纷议论,说只怕传言是真的,顿时人人心绪不稳。上司高升,意味着两种情况,一是有得力属下也会跟着升上去,二是会有新任上司来到。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得关心关心。 不久,张保收到长兄从京城来的信,得到最新的消息,玉恒即将升任户部侍郎,兼任顺天府尹,听上面的风声,似乎他还能从奉天属官中提拔一个人上去继续辅佐他,只是这个消息还未最后确定,说不准。 这一消息很快就在奉天府内传开来,更有人打听到现今顺天府里还有一个同知的空缺,这样一来,周府丞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而秦同知的机会就增加了。 秦夫人在外人面前得意洋洋,甚至已经在打算进京要带什么家俱,哪些东西可以丢掉了,连两个女儿以后在京里跟什么人家结亲的事都跟人说起,只差没在脑门上写明“我们要高升”这几个字了。府衙里几位通判、经历之类的小官都在窃笑,暗地里钻营不断,连跟在府尹玉恒身边的几个师爷也蠢蠢欲动,衙门里气氛怪异。 张保其实也是一个热门人选,只是同知这个位置未必能吸引到他,他一直都认为在治中任上期满以后,有机会凭着好评语升上四品的,同知仅是持平而已。但是能回京的诱惑又使他舍不下这个机会,因此一直在患得患失。 佟氏跟他商量过,能回京固然是好,但顺天府是清水衙门,又容易惹事上身,更要紧的是,在伯爵府眼皮子底下做官,只怕要搬回去住了,两口子已经习惯了当家作主,又不想受约束。正因为夫妻俩对这个事都不是太热络,因此在别人眼中,就觉得他们居然不为回京享福的机会心动,实在高深莫测。 玉恒很快就正式接到了圣旨,但来颁旨的钦差却对属官的升迁一事不置一词,玉恒也没有明说到底要带哪个人走。底下人议论纷纷,说这回秦同知怕是好事落空了。 秦夫人心急如焚,带了一车绫罗绸缎和金银财宝,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往玉府闯,结果没说两句话就被人扔出来,玉夫人还一脸正气地到大门口喊道:“我们家老爷清正廉洁,绝不会收受他人贿赂,秦夫人还是请吧!”哼哼两声,甩手进门里去了。留下秦夫人一个在街上,没发觉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嚷嚷着:“清高什么,哪个做官的不收钱?你骗谁呀?” 这个笑话很快又风靡全城,家家都在嘲笑秦同知摊上这么一位活宝夫人,秦同知又告病了,不敢出来见人,只是他们家府里常常传出河东狮吼,路过的行人都会心而笑。 玉恒是急急上任的,他走后,政事暂由周府丞替管,等候新任府尹的来临。不过十来日,就来了一位图桑阿大人。不过这人对于前任留下的功绩不太看得上眼,训话时也是冷嘲热讽。众官员中有人打听到这位大人是索相一派的,与前任府尹玉恒向来不是一路,都在担心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秦同知。他夫人当日在玉府门前说的“哪个做官的不收钱”一句话,被图桑阿拿住把柄,指责秦同知收受贿赂,又意图行贿上官,常常告病,其实并无疾患,这就是欺骗上官、疏于职守。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但新府尹要立威,他只好自认倒霉,又因为他的夫人不会做人,使得其他同僚都与他疏远,危急之时,连个替他说情的人都没有,无奈花了一笔银子,才算脱了罪,官职是不保了。他被撤职那天,写了一封休书扔到他夫人身上,不顾她在那里大吵大闹,连女儿也不管了,只带了儿子和随身行李去找那个下堂妾,和她母子一起匆匆离开了奉天。 后来只听说那秦夫人在他家大门口哭骂了一天,人人都争相回避,以往跟她常来往的那些人也避之唯恐不及。她在家中嚷嚷着病了,过了两天衙门里官差来赶人,说她们住的房子原是分配给属官住的,不是私产。她无奈之下,只能哭着闹着,带着两个女儿和几个下人回乡去了。 虽然秦同知不得人心,但落到这样的下场,也令其他人感到心寒,做事小心了许多,害怕被上司抓住把柄。城里的官员中,唯有带兵的肃春阿佐领不卖新府尹的账,他新近升了参领,与府尹同阶,女儿也不日嫁给当权的宗室,别说图桑阿一个小小的奉天府尹,连城里的各大王府,也很给他面子。 淑宁在肃大小姐出嫁前,去探望了她一次,送上几副绣品当作贺礼。回程时她与周茵兰同行,见周茵兰眉目间有些忧郁,便问是怎么了。周茵兰苦笑道:“好妹妹,如今云珠姐姐是要出嫁了,只怕我们不日也要分别呢。”淑宁忙问是怎么回事,她答道:“我父亲任期将满,马上就要回京述职,只是不知这一走,以后还能不能再跟妹妹见面了。” 淑宁也感到几分难过,但此时只能安慰她道:“姐姐不必担心,以后一定能再见面的,我们也可以通信呀,再说了,时间不还没到么?”周茵兰勉强笑笑,低头不语。 淑宁回到家,连大衣裳也不及换,就冲到上房跟母亲说起这事。佟氏叹息一声,说:“这事额娘早已知道了,周夫人也跟我提过。你阿玛也很不舍呢。”然后就不再说话。 淑宁自回房去郁闷,却不知佟氏私下跟张保说起这件事的始末。 佟氏问道:“妾身见周家夫人眉目间有几许忧虑,难不成这也是那位图桑阿大人在对付玉恒大人留下的属官吗?” 张保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周兄任满是事实,听说今年我们的评语都不会好呢,等他回了京,又怕索相一党的人会在暗地里做手脚,他没法获得好缺呢。” 佟氏吃了一惊:“周大人又不是什么要紧官职,索相一党的人何至于此?夫君明年也要任满了,到时我们怎么办?” 张保无奈:“只好见步行步了,我们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想来他们不致于嚣张至此吧?” 三十九、暗涌 肃大小姐出嫁后,肃春阿参领也很快改驻天津,离开奉天了。城里几个王府的人,都不愿被卷入朝中争斗,只要事情不惹到他们身上,就只是明哲保身。奉天城里的气氛越发阴沉。 不久,又有一位与前任府尹玉恒来往密切的官员被查出不法事,在某个京里来的人的干涉下,才勉强保住功名,以告病的名义离开了官职,带着全家老小回乡,等待着日后起复的那天。有些官员心生怯意,纷纷屈服于新任府尹。 玉恒之前所颁布实施的许多受到好评的措施,按理说是应该继续延用的,但不知为什么,那位图桑阿大人似乎与他有仇,恨不得把他在奉天留下的一切都抹杀掉似的。他没有明目张胆地直接废除那些措施,只是借口需要修订,就搁置了,至于什么时候修订完,他手下的人只说是无可奉告。 城门外的马车安置所和城门口开出的公共马车,都被他大大提高了收费标准,然后又以“扰民”为借口,取消了城内马车登记编号的规定,这样一来,初步建立起来的公共交通系统算是化为乌有了。 只有安置贫民和乞丐的措施,他出于对个人官声的顾虑,保留了下来,但给予这些人的待遇却差了许多,每天只供给一餐稀粥,馒头是想都不要想,于是街上又渐渐出现了乞讨的人。 对于这种事,张保和周府丞等人都唏嘘不已。过去数年所做的一切,如今就好像镜花水月一般。他们觉得心痛、觉得惋惜,但图桑阿是索相亲信,再多的不满,都无法动摇他的地位。 朝中传来的消息,索额图与明珠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两派斗争已日渐白热化。保持中立的陈良本和佟国维两位大人,前者已经成为两派共同的眼中钉,后者只能夹在中间和稀泥。他们光是顾着应付朝廷上的事就已经应接不暇了,哪里来顾得上这关外的奉天城? 淑宁平日在家中也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有时张保跟佟氏谈论时会提起,有时端宁也会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些东西。她只是不明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抹杀前任的功劳,这位新任府尹大人是不是脑子烧坏了?玉恒在任上做得好好的事,朝廷都有嘉奖,你一来就统统废除掉,这不是在说朝廷奖错了么?万一有一天,皇帝知道了,说不定会骂你是在妒忌贤能,就算不是,起码也会套你个无能的帽子。前任把乞丐都解决了,结果你一来,乞丐又出现了,不就正好成了你无能的证据么? 当大官的人有时也很笨,对不对? 不过这也应该是以后的事了。对于淑宁来说,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肃云珠出嫁后,有两家的小姐也相继离开,然后,周家回京的日子也定下来了。 淑宁特地到周家去告别。因为街上不如从前安定,佟氏特别嘱咐让老伍头驾车送她去,跟随的人除了春杏,还有秋菊。 秋菊最近个把月来十分安份,似乎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有时别人说笑,她也会跟着附和两句,做活也用心了许多。佟氏赞了她两句,又见她来了以后就没出过门,于是特许她跟着去周家,算是散心了。 秋菊早早就收拾好自己,在马车边等了,积极的程度叫春杏也觉得汗颜。淑宁一脸黑线地上了车,四人一行往周家而去。 然而周府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压抑,周夫人甚至还笑着跟淑宁寒暄,又问她母亲好。淑宁与周茵兰在她闺房中独处时才知道,虽然周府丞今年得的评语不好,但总算能离开让人讨厌的上司了,何况这回又不是因罪离开,而是任满回京述职,因此周府丞看得很开。最近接连有本地乡绅士子和其他官员来看他,更让他心情好过了许多。 周茵兰已经没了当初的忧愁,只是对于离开多年来一直相伴的朋友很是不舍,言谈间也红了眼。难得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位相处得好、为人也大方开朗的朋友,这么快就分离,淑宁也是很舍不得。不过她还没有深切体会到这个世界异地通信的不便,所以并没有意识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好朋友了,只是说着以后要常常通信。周茵兰哽咽着不停点头,淑宁好一阵安慰,她才平静下来。 她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个盒子,打开来,是几方精美的绣花手帕和三四枝绢纱花。她将盒子递给淑宁道:“这都是我自己做的,手艺不好,妹妹留个念想吧。” 淑宁郑重收下,然后摘下身上的蓝布小挎包,说道:“前儿姐姐不是说,我这个挎包好,平日带在身上方便么?今日就送给姐姐了,你且瞧瞧里头装的东西,看喜不喜欢?”周茵兰打开挎包,却发现是自己一直想要的万花筒,她惊喜地望着淑宁。 淑宁笑着说:“我送给肃家云珠姐姐万花筒的时候,你就很羡慕了,我这个可是精心制作出来的,比她那个还要好呢。”这个万花筒手艺的确更好,而且外层糊的纸五颜六色的,是淑宁特别把坚韧的棉纸扭成麻花状,再沾上不同颜色的颜料,照染布法染成的,不规则的图案展现出绚烂的色彩,格外夺人眼球。 周茵兰一见就爱不释手,眼红红地看着淑宁,然后一把抱住她,又开始流眼泪:“好妹妹,我知道你是最贴心的好孩子,姐姐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惹得淑宁和在场的丫环们都湿了眼。 从周家出来后,淑宁在马车上看了春杏一眼,犹豫地问道:“我今天送了周家姐姐一个万花筒,你会不会心里不痛快?”春杏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笑着说:“姑娘已经送了我一个了,虽然没那个漂亮,我也很喜欢,不会去妒忌别人的。”淑宁也高兴地笑了。送春杏那个只是用白纸糊的,她不介意,当然最好不过。 这时马车外去传来老伍头的喝斥声和几个陌生的男声,听着有些流里流气的样子。淑宁一凛,仔细听了,才知道是几个长随之类的人物,见了还没上车的秋菊的美貌,嘴里就不干不净地说些调戏的话。只听得有个人在嚷嚷着道:“小娘子这般好容貌,何必去当那等小户人家的丫环?不如跟了我,保管叫你吃香喝辣的。”旁边几个男子也跟着附和。 秋菊何曾听过这种话,生气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这种话?还有没有王法?”“什么王法?告诉你,我爹是简郡王府上的管家,周家如今已经没用了,张家也快完蛋了,一个小小的通判而已,还能斗得过府尹吗?还能斗得过宰相吗?小娘子还是早早从了我吧。”老伍头气得在一旁喝骂。 淑宁却听出来了,自家马车上挂着的灯笼上有个“张”字,想必那个流氓误以为是张通判家的马车,才敢来撒野。她知道眼下只有自己一个算是主子,当下就拉开车帘站了出去,厉声道:“是谁家的下人在此撒野?!” 那流氓一愣,见只是个小女孩,正打算出言嘲笑,却发现淑宁身上穿的是旗装,便迟疑了。老伍头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是正红旗下他他拉家的,你方才骂谁家快完蛋了?” 那些人吓了一跳,倘若真是旗下贵族,那可就不是他们小小的包衣奴才能惹得起的,便胆怯起来。为首那个,正是方才调戏秋菊的,有些不甘,就硬着嘴道:“那又怎么样?我爹可是简郡王府的管家……” 淑宁立马打断了他:“我竟不知简郡王府跟府尹大人和朝中的宰相原是一家?!不然王府的管家怎么就敢仗起他们的势来?” 那人还要说话:“你……”却冷不防传来一声喝止:“大胆奴才!还不快住嘴!”那人回头一望,登时吓得腿都软了,只小声叫着:“小主子……” 那个少年看着只是十一二岁年纪,跟端宁差不多大,似乎只是无意中经过,就看到这番景象。他本来虽有些看不过眼,但并没打算插手,只当是小事,眼下却听得这个小女孩说出这番话来,就不得不喝止了。无论如何,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能被搅进朝廷的争斗中去的,连一点闲话都不能有。 他走上前来,一脚把那为首的流氓踢到一边,正色对淑宁说:“我们王府跟那两位都没有关系,小姑娘切不可胡说。方才是我家下人无礼,我替他们给你陪罪了。” 淑宁知道这种王孙公子肯低头,已经很难得了,也不多说,福了一礼,道:“既如此,还请贵府自管教自家奴才吧。”然后扭头看向秋菊与老伍头:“上车!回家!” 秋菊与老伍头第一次见自家姑娘这么有气势的样子,哪还敢出声?当即上车的上车,赶车的赶车,匆匆走了。 那流氓见他们走得快,嬉笑着挨上他家小主子,说道:“瞧他们那个熊样,还敢跟咱们斗……”却不料又挨了那少年一脚。那少年骂道:“没用的东西!以后爷再不想看到你,明天跟你爹收拾好包袱滚吧!”说罢也不管那人抱着他的腿求饶,只是又踢了一脚,便扬长而去。 四十、试骑 淑宁回到家,正要去上房拜见母亲,却看见哥哥端宁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拉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正喜滋滋地给它刷毛洗澡。 她好奇问道:“哥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这是哪里来的?” 端宁眉眼都是笑:“今儿先生家里有事,早早就放学了。妹妹瞧这马可好?这可是东蒙古刚运来的好马,桐英好容易弄了几匹,这是他送我的,我可求了他好几天呢。” 桐英就是那位几次把内部消息透露给端宁的小王孙,平日里跟端宁是最要好的,淑宁早已听过他的大名了,只不知是哪家的人。 现下看端宁那副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样子,淑宁就有些好笑。正如现代的男孩子爱车一样,古代男孩子爱的是马,何况还是一匹看着就知道是好马的马? 端宁刷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就对妹妹道:“明天我们约好了要到城西马场去试马,妹妹前些日子不是说也想学骑马么?不如一块儿去吧?” 淑宁登时有了兴趣,连忙点头,拉着哥哥就去找佟氏。 佟氏扭不过两个孩子苦苦哀求,勉强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嘱:“淑宁只许看,不许骑,要是摔着了,可不是玩的!”兄妹俩应了,却私下对望一眼,彼此窃笑。 第二天天气极好,太阳不大,还吹着微微的风。端宁与淑宁跟着沉默寡言的成师傅,带着马三儿和春杏,到了城西马场。 一见到那位“桐英”,淑宁和春杏都吓了一跳,可不就是昨日那位简郡王府的小主子么?桐英看到淑宁也笑了:“原来你就是端宁的妹妹,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哥哥给你陪不是罢。”说罢就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 端宁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问道:“桐英见过我妹妹么?怎么没听你提过?”淑宁行了一礼,也笑道:“却不知桐英哥哥便是简郡王府上的,昨儿个是下人无礼,却与哥哥无关,妹子还能分得出好歹的。”既然对方主动套近乎,她自然懂得打蛇随棍上,有这样一位身份显赫的“哥哥”,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桐英也是笑笑,两人不约而同地把那件事就此揭过,不再多言,只是让端宁继续一头雾水。 桐英骑来的是一匹黑马,毛色油亮,比端宁那匹还要高些,不过跟那匹枣红马很是亲昵,你磨磨我,我挨挨你的,拉都拉不开。端宁笑道:“看来你的黑云跟我家的马特别亲近啊,不如干脆一起给了我吧。”话音刚落,忙向后一跃,躲过桐英迎面来的一拳头。桐英笑骂道:“你这个贪心鬼,休想打我家黑云的主意,小红算什么,我保管给黑云找一匹更好的母马。” 端宁说道:“你怎的管我家的马叫小红?太没有气势了。”桐英回答:“那就干跪跟我家黑云叫红云吧,省事儿!”端宁嫌太省事了,却看到淑宁在一旁偷偷笑了一下,就问道:“妹妹笑什么?你也觉得这名字太糟糕吧?” 淑宁却笑着说:“其实小红和红云都不错,不过要是叫‘红枣’,岂不更贴切?” 桐英大笑不已,连声叫好。端宁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仔细想想却笑了:“那好,就叫红枣儿吧,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它了!”他拍拍那枣红马的头,却看见那马眼神似乎挺委屈的样子,低着头不愿意跟他亲近,三人都笑了。 试马的过程很顺利,黑云跑得极快,红枣儿却也不输它多少,而且似乎跑得更稳。两个半大男孩骑着各自的马,在广阔的马场里你追我赶,好不快活。 成师傅就在场边候着,悠闲地抽了袋烟。他对两个男孩子的骑术很有信心,也就不去多管。 淑宁倚在场边的大树干上,望着在马场里骑马奔驰的两人,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初夏清风,闻着野花的香气,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最近实在是太压抑了,不但城里气氛怪异,连家里也仿佛有一股乌云罩顶似的。现在看着这绿草蓝天,好象最近的压抑都是做梦一样。其实小孩子哪来那么多坏心情呀? 心情一好起来,她也仿佛少了些拘束,看看脚下绿油油的小草,起了童心,铺了一块手帕上去,便一屁股坐在上面,伸了伸手脚。春杏见了吓一跳,忙道:“姑娘,仔细这地儿脏。”淑宁摆摆手:“没关系,有手帕垫着哪,很舒服的,你也坐下试试?” 春杏不是在大宅门里长大的小丫头,也是个从小在野外玩惯的,见小姐这样说,就放下了心,直接坐在草地上,学淑宁的样子伸展着手脚,两人互相看着笑了。 “嗒嗒嗒——”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淑宁抬头一看,却是哥哥端宁。他在妹妹面前刹住马,笑着问道:“妹妹要不要试试骑马的感觉?哥哥带着你跑,不怕的。”他的笑脸在初夏的阳光中,显得格外耀眼。 在旁边侍候的马三儿连忙上来阻止:“端哥儿别胡闹,奶奶说了不许姑娘骑的。”端宁不在乎:“怕什么?有我呢,又不是叫她一个人骑。” 淑宁跃跃欲试,现在听了这话更是没有顾虑了,当下跳起来,顾不上春杏的劝阻,把手伸给了端宁。端宁一把拉她上了马,就慢慢跑起来。 起初淑宁还有些怕,但慢慢地,就放下心来,静静地感受着身下马儿身体的起伏,还有那血肉之躯中的隐隐脉动。端宁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他环着妹妹的小身子,并没有抱紧,却扶得很稳当,让淑宁觉得很安全。 红枣儿的速度快了起来,但还保持在安全的程度上。淑宁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眺望着与在平地上看时感觉截然不同的草地,觉得自己好像要飞起来一样。身后是一向可靠的哥哥,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回忆起小时候的情形来。 她开口说道:“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也常常抱着我到处转,还带我到街上玩?” 端宁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点点头道:“记得,那时候你真的很小,我一把就能抱住呢,不过你现在也很轻。” “我听说,小时候东厢那个姨娘把我们推进水里,是哥哥把我抬得高高的,我才没有事,可哥哥却大病了一场。” 端宁在背后轻笑:“是呀,那女人着实可恶。不过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淑宁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有哥哥真好。” 端宁笑了,揽着妹妹,继续稳稳地操纵着身下的马,跑了两三圈,才放缓了速度,重新在马场边停下。 桐英早已在那里等着了,笑着说:“显见你们是哥哥妹妹了,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呢?” 端宁放下妹妹,把她交到跑过来的春杏和马三儿手里,回头对桐英笑骂道:“怎么?刚才输给我不服气?那就再来比一比,看我再把你打个落花流水。” 桐英也是不服气,高声嚷道:“再来呀,方才是我一时疏忽,如今你休想再赢我!” 两人扬鞭再度上场比马去了。 ========================两小时后的分割线======================= 傍晚回到家时,佟氏早已从下人处听说端宁拉淑宁上马一事,骂了儿子几句,不过到底是疼爱他,而且女儿也安好无事,便没再追究,刚好二嫫来回话,她就打发两个孩子回屋去了。两兄妹出了上房,互相看着偷笑。 二嫫这时来见佟氏,却是来报告打听到的消息的。她左右望望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对佟氏说:“打听过了,上个月有个京城来的人,听人形容象是伯爵府里的吴新达家的儿子,我是见过他的,左脸上有颗指甲大小的黑痣。他在外头客栈里住了两日,有人看见他跟一个中年女人见过几面,还交换了什么东西。见到的人都说那女人就是杨婶。” 佟氏眉头一皱:“那天杨婶来家里送新衣,隔天借口说漏了东西,又来了一回,就是她给秋菊那丫头传信的?” 二嫫点点头:“看来是了。那吴家小子为了避人耳目,特地不上咱家找人,只悄悄儿买通杨婶,叫她帮忙送信。奶奶记不记得,那次杨婶来前,秋菊那丫头还是那副死气沉沉地样子,过后就精神起来了,见人说话还带笑。一定是京里庆哥儿写了信来,不知说了什么,让她这般开心。” 佟氏想了想,便吩咐道:“这事儿你甭管,我也当没瞧见。小辈们行的这鬼鬼祟祟的事,我做婶娘的不好管他,只看那丫头日后的造化吧。只是那杨婶,日后再不能用了,你去留意城里还有哪个裁缝手艺好,下次就换人吧。” 二嫫领命,下去了。佟氏在上房思虑良久,便拿出文房四宝来,准备给那拉氏写信。 她没有明说庆宁暗中派人与秋菊联系的事,只是暗暗指出秋菊近来安份许多,心情也变好了,与刚来时的样子大不相同。另外,她还跟那拉氏提起近来奉天城中的暗涌,打听明年张保任满后,家中能否出力帮他谋个好缺。其他的关于家人身体安康,子女诸多事体,佟氏也杂七杂八地拉了一堆,就象往日的家常信件一样,写了好几张纸,拿信封封好,叫人开箱取了几个夏天特制的装了解暑药的荷包,拿帕子包了,预备明日一早,就叫人送回京城去。 四十一、任满 时光飞逝,匆匆数月过去了。深秋时节,张保早早向府尹图桑阿建言,依照旧例扶助城中贫民过冬,却遭到了拒绝。 图桑阿认为,府衙的库房存银原本就不多,前几年前任府尹玉恒为了赢取个人官声,大肆花费不必要的钱财,接驾时更是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库房里已是入不敷出,光是拨给日常支出就已经很勉强,哪里还有什么闲钱去白白养活街上的乞丐?他现在还在烦恼明年春天的官俸要从哪里来呢。 张保却很生气,过去几年,库房一直是充足的,接驾时的花费虽然不少,但制作冰雕冰灯的主要原料却没花什么钱,有不少银子是从皇帝的内库支出,而且他记得周府丞曾经跟他提过,玉恒临走前交待账目时,还有数千两盈余。怎么可能只过了几个月,衙门的库房就变得“入不敷出”了呢? 然而上司就是上司,对方后台强劲,不是张保这样的人可以对抗的,只好闷闷不乐地退了下来。 他在公事房中呆坐半日,只是长吁短叹。苏先生走进来,问道:“大人定是碰了钉子了?府尹大人拒绝了吧?”张保闷闷地点了点头。 苏先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缓缓道:“学生打听到一件事,说不定可以解释府尹大人这种偏执做法的原因。” 张保猛地抬头望向他,只听得他说道:“刚来了几个月的那位蒋府丞,他幕下的一个师爷恰好是学生昔日同窗,据他暗中向学生透露,原来玉恒大人曾经也是索相门下的官员,只是后来不知怎的,与陈尚书交好起来,不久就变得唯他马首是瞻了。如今的府尹大人,是索相的亲信,想必是对玉恒大人的作为十分不满,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抹杀他的功绩吧?” 张保听了,实在难掩心中愤恨:“就为了泄愤,他们竟不顾百姓的死活了吗?” 苏先生冷笑一声:“他们怎会在乎这些?再说,库房里的存银的确不多了,可这些银子都到了哪里,大人想必也能猜得到吧?” 张保默然。他自然猜得到,只可惜他人微力薄,什么也做不了。沉思良久,他抬首对苏先生说:“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再不管不顾的话,奉天城内外又会有人冷死的,我不能眼看着这种事发生。既然府尹大人不愿出力,我就试着尽我所能去做些事吧。”他看见苏先生睁大了眼惊异地望着他,苦笑道:“想不到我这样的碌碌无为的平凡人,也做起好人来,想必是与佳友相处多年,也沾染了君子之香吧?” 苏先生却敬重地说:“大人原就是君子。”然后又转而问道:“大人是想用自己的银子去救助那些贫民吗?可大人俸禄本就不多,如今那些……底下人孝敬的东西又多到了府尹大人手里,大人打算怎么办?再说,大人明年就……” 张保只是苦笑:“能帮多少是多少吧。”他这两年也有积下一些银子,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 佟氏对于丈夫的决定,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吩咐底下人,从即日起尽可能地减少家用支出,换季的新衣服也不做了,然后,就是命令全家的女人,不论主仆老少,都开始赶工制作精美的绣品,淑宁问她为什么,她就说:“总要准备送回京的年礼。” 好不容易挤出一千五百多两银子,张保命长福到城内外分批购入粮食、棉花棉布与煤炭柴火,其中因为土豆价廉,买得最多。淑宁出主意,棉线手套成本高,又不利于穷人做活,不如买细麻绳之类的,织成露指的粗手套,保暖效果或许差些,却很耐磨,更适合贫民百姓使用。张保采纳了女儿的建议。没多久,他就让人把东西分送到那些收留无家可归者的破屋中,那些人都千恩万谢。 张保的做法很快传入府尹的耳中,他只是嗤之以鼻,但不少在奉天任职经年的官员,或公开或秘密地加入了这个行列,也在暗中以私财购入过冬用品,救助城中的贫民。他们大都觉得过去两年好不容易做出的成绩,如今几乎被人抹杀,但心中激愤却无法发泄,只能以这种方法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 图桑阿对这种风潮起了警惕之心,对张保和其他几名官员训斥了一顿,指责他们不遵上官命令。年纪最大的张通判被他气得厥过去,第二天就告了假,眼不见为净。张保行将任满,又知道府尹不可能真将自己怎么样,只是冷笑一声,照样我行我素。只是部分官员退缩了,其他人更是顾虑重重,不愿太过得罪上官。扶贫的行动大大受阻。 倒是有两三家王公府第,施了钱粮到几家大的寺庙里去,让他们开了几个粥棚,有意无意中,帮了不少忙。 这年的冬天很快来到了,虽不及前两年寒冷,也是风雪交加的。城中的百姓过得比往年苦了,那些在破屋栖身或是流落街头的贫民,得到救助的,勉强撑过了冬天,但张保等几人的能力有限,有更多的贫民被冻死了,据各地上报的数字,到新年过后,已有十七人死于寒冬。 也合该那图桑阿倒霉,奉天城又有人冻死的消息,通过某些人的管道传入京中,那明珠一派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马上就告到皇帝面前,惹得圣上大怒,急召图桑阿上京去问罪,又对索额图大骂了一顿。如果不是有一大堆官员帮忙说情,说不定图桑阿马上就被撤职了,结果好说歹说,皇帝才允许他留任察看,戴罪立功。 同时,皇帝也知道了张保等数名低品官员以私财救助百姓的事,不但下旨嘉奖,还示意吏部将这几名官员去年的考评都列为优等。 这一次朝中纷争,无论是陈良本还是玉恒都没有涉入其中,起码在表面上是如此。但这件事却再度引起索明两派的争端,随着数名官员的落马与新人的上位,原本作为导火索的奉天再度冻死人事件却渐渐淡出人们的眼界。 这一番扰攘拖了两个月多才尘埃落定,等到图桑阿再度从京城回到奉天时,张保家里已经在打包行李了。他当初上任是在秋天,却是因前任突发疾病死了,才接那人的任期做下去的,因此今年四月就任满了。京中伯爵府也来了信,催他尽早上路,免得再留在奉天与上司起冲突。 不过才吃了亏的府尹大人还不至于马上就寻他的晦气,他还得提防跟着回来的几个监察御史会打小报告呢。 城中受过张保救助的百姓听说他要走了,纷纷来向他告别。他们不懂得说什么光冕堂皇的话,却是真心将张保当成了大恩人,甚至有很多人从自己身上的衣服绞下一小块布,交给手巧的女人缝了一个小小的万民伞(其实应该是百民伞),张保拿到手上的时候,感动得热泪盈眶。 淑宁自出生就在奉天长大,如今要离开,心中很是不舍,她决定要好好再看一遍这个城市,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佟氏不放心她只带着春杏在身边,但长福长贵各有职司,马三儿又有差事要做,秋菊太过貌美,容易招惹事非,也不能派出去,而虎子年纪又太小了。最后是端宁自告奋勇充当妹妹的护花使者,他还找来好友桐英。有了这样一位熟悉奉天又身份显赫的向导,他们绝不可能会出事的。佟氏欣然同意了。 他们首先要去的是城内的几条大街。虎子打头阵,淑宁带着春杏先走,端宁和桐英走在后面。端宁见桐英有些闷闷不乐,就问他怎么回事。 桐英勉强笑笑,说:“上次来你家时,你额娘说话很亲切,今儿怎么变了?我听着有些别扭。” 端宁并不在意:“上回她只知道你是我同窗好友,并不知你身份,说话就没有忌讳。后来别人告诉她了,她今天才会恭敬些,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桐英却有些闷闷的:“从小到大,除了跟我一样的人,别人都对我毕恭毕敬的,看我的时候都看的是我的出身。自从我额娘去世后,除了我哥哥,更是连个能正经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认得一个你,眼里看到的是我这个人,说话行事都只把我当普通人看。你妹子也是如此。你额娘上回把我当成是子侄辈那样与我说话,其实我心里很高兴,今天她改了态度,让我很难受。” 端宁放慢了脚步,转头去看他:“你一向是个豁达的人,怎的今日哀怨起来?真不象你。”他躲过桐英的一个拳头,笑着说:“想那么多做什么?我额娘对你恭敬些,只不过是人之常情,又没特地巴结你,你有什么好难受的?我们去玩吧。” 桐英笑了,便拉着他急步跟上淑宁他们。 他们一行人,走遍奉天的大街小巷、市集店铺,又跑去看城郊的青山绿水。两个少年骑着马,虎子驾一辆小车载着淑宁与春杏,一路说说笑笑,全当是在春游了。 等到他们游完最后一个地点,准备回家时,桐英拉了端宁一把,后者就会意放慢了马速,两人落在马车后面。 桐英说道:“后天你们就要走了,我恐怕没法去送,今天怕是最后一次见你。日后不知能否再见面,但无论如何,你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端宁郑重点点头,说:“我会给你写信的。” 两个少年好友互相捶了对方一拳,相视而笑,却听得前面淑宁叫他们:“哥哥,桐英哥,你们在做什么?快走啊,再晚城门就要关了。”两人连忙跟了上去。 四十二、回京 起程回京的日子最后却拖了几天。因为佟氏身体不适,请大夫来诊断时,却发现是她怀孕了,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张保喜出望外,为保稳妥,要等到满三个月,胎儿稳定了,才起程。佟氏红着脸接受了丈夫的体贴安排。 他们最终是在暮春四月离开奉天,踏上回京的路程的。淑宁陪着佟氏坐在车里,侍候她起卧,闲暇时,便听母亲讲述京城伯爵府的事。 她的祖父,名叫哈尔齐,封爵是一等威远伯,承袭自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的太祖父。祖母伊尔根觉罗氏,娘家是红带子,只是已经没落了。祖父一向少管家事,但祖母却是整个家族的掌控者,最不能忍受有小辈违逆她。 大伯父晋保,还有大伯母那拉氏,近一年多来常与自家父母通信,算是比较熟悉的了。大伯父原在城西大营,现在被调到禁军,官职是正三品参将,目前是几个兄弟中官职最高的人。他与大伯母育有两子一女,分别是长子庆宁、次子顺宁和次女婉宁,另外还有庶出的长女芳宁和幼子安宁两个孩子。庆宁已经娶了妻,媳妇儿是李家的小姐。次女婉宁,以美貌和聪慧名闻京师,深受祖母宠爱。 二伯父兴保,如今闲赋在家,但手下操纵了几家大酒楼和店铺,日进斗金,等于是掌握了全府的重要财源进项。二伯母索绰罗氏,娘家是世居吉林的望族,与二伯父生了二子一女,按家族排行来讲,是三子诚宁、四女媛宁和年方六岁的五子伟宁。其中媛宁只比淑宁小几个月。 四叔容保,是宫中侍卫出身,在天津大营历练了几年,当了个游击将军,前几年刚回到京城,重新当上侍卫长,品级倒是比以前高了。娶妻沈氏,娘家是世代书香,不知为什么将女儿嫁给了一个武官。两人挺恩爱的,有一个年方三岁的儿子,叫做淳宁,排行第七(大房的安宁排第六)。 这些就是他们家所有的直系亲属了。 淑宁差点没被那一堆的“宁”给绕得头昏脑涨,多亏佟氏不厌其烦地来回讲,她才把所有的人名与排行记住了,然后是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我家有那么多亲戚呀?而且都是要在一个家里生活的那种。 然后佟氏又告诉她,除了这些是一个家里头的人以外,还有一位姑妈,比自家老爹长两岁,闺名叫福丽,婆家舒舒觉罗氏,也是世代勋爵,丈夫叫那日德,有一个与端宁同龄的儿子叫阿森,一个女儿叫絮絮,今年也十岁了。姑父那日德在江南做官,他们一家都跟去了,因此并不在京中。 佟氏就这样啰啰嗦嗦地介绍着伯爵府里一大家子的情况,累了就躺下来睡一会儿。淑宁很孝顺地坐在边上,时刻留意着给她掖被角。二嫫坐在前头,时不时地进来看佟氏的情景。 没办法,佟氏都那么多年没生育过了,而且在生女儿时还大伤元气,多年来身体都不算很好。张保对这一胎非常小心,为了要找一辆稳当坚固的好马车,还亲自跑遍各大车马行,最后是淑宁与二嫫相熟的那个木匠,亲自出手下足料打了一辆车。淑宁没法弄出弹簧之类的东西减震,就多多地垫上被褥。她召集丫环们打开贮存室找出几年前就没再用过的旧棉被,把它们统统堆在马车里,虽然保暖效果不及新被,做棉垫倒是很好的材料。 虽然人人都在担心佟氏在孕期上路会有不适,但目前看来,似乎这个新弟弟或妹妹很乖,完全没有在母亲体内造反的迹象。佟氏每天好吃好喝好睡,害喜也不严重,让全家都放下了心。 这一路走的有八成都是近年新修的大道,平稳得很,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暖和。某日傍晚时,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中途过夜的驿站,准备在此整休一夜,明天一早出发,天黑前就能回到伯爵府了。 驿站的房间还算干净,饭食也能入口,现在在此借宿的只有张保一家,驿丞倒是侍候得很用心,连跟随的下人的酒饭也不马虎,还叫差役们准备新鲜的草料给他们喂马。 张保他们在吃饭时,驿站外传来车马人声,驿丞早就迎出去了。马三儿探头打量了一会儿,回来禀报道:“是差人压解着几个犯官和他们的家眷,要在这里过夜,足有二三十人呢,似乎是重犯。”张保眉头一皱,不去管他,只问佟氏吃饱了没有,又催女儿多吃口肉。 等饭桌撤下,张保命女儿扶妻子回房歇息,然后才招来马三儿,如此这般吩咐一通,让他去了。 马三儿拿了一壶酒两小碟花生豆干,找到一个闲下来的驿站差役,跟他喝酒聊天,天南地北地吹了一通,然后才扯回刚才新来的那帮人身上。那差役喝了大半壶酒,又在兴头上,浑不在意地就说了。 “那群人我知道,是安徽那边的犯官,兄弟你没听说吧?那里的巡抚听说跟个山大王勾结,杀人越货,抢了不少金银财宝,连南边送给朝廷的贡品都不放过。谁家跟他作对,他都叫那帮子强盗把人全家杀光抢光。嘿,这胆儿够肥的,兄弟你说是不是?” “是啊,他怎么就那么大胆儿呢?这么说,那些人里头就有这个巡抚?” “哪儿能啊?早砍了头了,这几个都是跟他一伙儿的,是从犯。算是命大了,全家发配宁古塔,与批甲人为奴。你说这皇上怎么就那么宽宏大量呢?他们害了那么多人,还放过他们的性命,偏偏那帮子人还不领情,整天哭哭啼啼的,刚才那两个押解的兄弟就跟咱诉过苦了……” 那差役唠唠叨叨说了半日,才喝干最后一滴酒,吃完最后一粒花生走了。马三儿长吁一口气,便回去向张保回话。 张保听完后,跟苏先生商量半日,最后是苏先生得出了个结论:“前任安徽巡抚的案子,牵连甚大,恐怕有半个安徽的官员都被拉下马来,必会有大量空缺,大人回京后,不妨到各处走动走动,若能得一个知府或道台的缺,也是好的。”张保同意了。 ==================我是隔壁的隔壁房间的分割线==================== 淑宁陪着佟氏回房,又叫人捧来一盆热水,亲自与母亲洗脚,还边洗边说:“赶了一天路额娘也乏了,用热水洗个脚,晚上定会睡得很好。”佟氏心里软软的,淡淡笑道:“虽然赶了一天路,额娘又不用自己走,洗脚做什么?” 淑宁愣了一愣,想想也是,便笑了:“就算不用走,洗一洗也舒服些么。”二嫫和春杏都笑了。 刚洗完,张保就进来了,问妻子道:“身上怎么样?有没有不适的地方?”淑宁忙端起水盆,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出去了,给父母留下个二人世界。 佟氏懒懒地挨着床头,说:“我身上还好,这个孩子很乖呢,很少折腾我。” “哦?”张保坐在床边,“看来多半是个闺女,才会这么乖。” 佟氏有些发愁:“我还是想给你多生个儿子的,只有端宁一个太少了。” 张保却不在乎:“怎么会少呢?多生一个象淑宁那样的女儿,又聪明又乖巧,比别家生了一堆混世魔王岂不是要强得多?” 佟氏被他哄笑了,又与他说笑了一阵,然后才睡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却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心下一惊,忙爬起来,看见丈夫已起了身,正问外头侍候的人是怎么回事。 张保回头见她醒了,说:“别忙和,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一打开房门就出去了,到了前院,却看见儿子女儿已经在那里了,正呆呆地望着前面跑来跑去的人,便问他们道:“怎么起来了?侍候你们的人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淑宁张张嘴,不知怎么说,端宁镇静些,把答案告诉了父亲:“是京中快马沿路报信,太皇太后薨了。” 张保顿时愣住了。 苏先生穿着便袍从前头走过来,对他说:“大人,方才连夜来的消息,太皇太后是申时去的,皇上已经宣布了国丧,凡有爵位的人家百日内禁婚嫁,一年内禁止设宴玩乐。驿丞已经叫人摘缨子,并撤下红灯笼了。”然后他转头望向淑宁,“只怕小姐也要换身衣裳才好。” 淑宁这才醒悟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水红旗装,看了父亲和哥哥一眼,便施了一礼回房去换衣服了。 孝庄居然这么早就死了,她怎么就记得看过的清穿文里,女主曾在孝庄面前大展身手,并讨得她欢心呢?现在就死的话,那些阿哥们还都只是小孩子吧?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些事都丢到脑后,匆匆回房找素色的衣服。春杏也跟着帮忙找,却边找边发愁:“姑娘的衣裳多是颜色鲜亮的,不是红就是黄啊粉的,素色的衣裳,就只有几件浅色的夏衣了,可这天还凉着呢。” 淑宁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对她说:“那个红木大箱子里头不是有一件蓝布旗装么?先拿出来给我换上。”春杏睁大了眼:“可那是布的,姑娘平日穿它都只是为了耐脏而已。” 淑宁坚持要穿,春杏也就依了。待换过衣服,淑宁想起父亲如今跟苏先生在前头商议事情,母亲说不定是一个人待着,便去她房里照看,却见佟氏已经穿好衣服起来了。 佟氏穿了件青色袍子,看了看女儿身上的衣裳,叹了口气道:“罢了,如今是国丧,穿布的也好,想必府里的人不会说什么闲话。” 折腾了一宿,佟氏与淑宁都是直到四更天才又再睡下的。第二天还要早起赶路,人人都顶着黑眼圈,默默地搬运行李和装车。淑宁见到驿站已经全换了白色的纸灯笼,差役们带的帽子都没了那束红缨子,再回头看父亲,也同样摘去了帽上的红缨。 一行无话,匆匆赶路,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繁华,行人也多了起来,临近傍晚,他们终于到了京城。淑宁还来不及瞻仰这个两朝古都的城门,早有伯爵府的人在那里候着,略寒暄几句,便换了赶车的人,趁着暮色往伯爵府去了。 四十三、进府 在这一小段路上,佟氏叫女儿坐直身体,替她整理了头发衣裳,又整整自己的,然后郑重对她说:“这一路上,家里都有什么人,额娘已经大致告诉你了。如今只有一条,伯爵府里与咱们在奉天时的家不一样,行事作派都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比的,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也不要出头冒尖。我们只要平平安安熬过这几日,等你阿玛定了缺,就能走了。” 淑宁也严肃地点点头。看来现在的情景就像林黛玉进贾府那样,要处处小心才行了。 佟氏又低声提醒她一些礼仪上的事,见到祖父祖母要怎么磕头,叫到伯父伯母和叔叔婶婶时怎么叫,还有跟兄弟姐妹们见礼又如何如何,要怎么对待下人,有哪些仆役是有体面的,要客气对待,林林总总地将路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淑宁都将它们记在心底。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来了,淑宁只觉得车子晃了一下,又走了起来,佟氏小声说道:“进了大门了。” 大约走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车又停了,佟氏又说:“这是二门。”车窗旁边传来张保的声音:“我带儿子去给阿玛请安,你先带女儿去见额娘吧。”佟氏低声应了,外面脚步声渐远。过了一会儿,车又往前走。 再走了一段距离,马车才真正停下。外面有个女人说话:“请三太太和三姑娘下车吧。” 佟氏怔了一怔,便有人掀开车帘子,放好了脚踏。她慢慢挪出去,早有二嫫接上来,将她扶下车。淑宁跟着下车的时候,记起母亲的吩咐,也是慢慢地、很端庄地下了车。旁边一个媳妇子上来扶,“哟”了一声道:“瞧三姑娘长得多水灵呀,老太太见了定然喜欢。” 淑宁有点想打冷战,她见这个媳妇子穿的也是绫罗绸缎,就知是个体面的仆妇,也不说话,只微微一笑,倒把那媳妇子给镇住了,不好继续调笑下去。 佟氏只淡淡扫她一眼,便问方才请她下车的那个中年嬷嬷:“王嬷嬷,你方才叫我什么?” 那王嬷嬷忙解释道:“三太太不知道,这是今年开始府里定的规矩,因庆哥儿已经娶了亲,原来的太太,如今都称老太太,奶奶们就称太太,庆哥儿媳妇便是庆***奶了。几位爷,如今都是老爷呢。” 佟氏笑笑:“那庆哥儿如今也是爷了吧?”“可不是嘛。”王嬷嬷应了声,就搀着佟氏的另一边胳膊,要扶她进去,“三太太如今可金贵呢,我来扶着您。” 淑宁拒绝了那媳妇子来扶她的举动,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扶什么呀。她端端庄庄地跟在后面走,一行前后倒有七八个女仆跟着,穿过了两个月洞门,来到一处大院落,旁边都是抄手游廊。她们直接穿过院子,来到正面的房间,一个穿绿的俊俏丫环打开帘子迎上来,未开口先含笑:“可把三太太和三姑娘盼来了,老太太和两位太太都等急了呢。” 佟氏隔开王嬷嬷与二嫫的搀扶,自己上了台阶,向那丫环点点头,便招呼女儿跟她一起进去。 进门就是一架黄花梨镶玻璃的大屏风,雕着富贵牡丹的图样,绕过屏风,里面黑鸦鸦地聚了一群女人。淑宁差点眼都花了,定一定神,才见到正中坐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旁边各坐着一个妇人,都打扮华贵,满头珠翠,便知这是祖母与两位伯母了。 早有侍女在地面放了两个蒲团,佟氏领着女儿磕了头,祖母才微笑着说:“自家人不必多礼了,你又有了身子,用不着这么客套。”佟氏低头应是,然后又给两位嫂子行过礼,才在大嫂子下手的一把圈椅上坐了。接着便是淑宁给两位伯母见礼,然后大伯母又引见了两个年青的女孩子。一直站在她身后作少妇打扮的,是大堂嫂李氏,另一位坐在下手的,是大堂姐芳宁。她们都给婶婶佟氏请了安,又一一与淑宁见过礼,然后淑宁便闷不吭声地站在母亲身边。 祖母伊尔根觉罗氏脸圆圆的,看着一团和气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却有些像《还珠格格》里的那位太后娘娘,貌似慈眉善目,实则透着一股威严,举手抬足都显露出一种“我是当家人”的气势。 大伯母那拉氏也是圆脸,总是带着微笑,却让人觉得有点高深莫测。 二伯母索绰罗氏是个长脸,尖下巴,嘴唇有点薄,不过很会打扮,脂粉抹得恰到好处,从头到脚的服装首饰都没什么可挑的,看来传言她开脂粉成衣铺子,也还是有点依据的。 至于李氏,果然如传言中的其貌不扬,长得还算端庄,勉强能称得上清秀,只是整个人没什么精神,也很少开口。 芳宁也是很沉默寡言,不过还是很有少女的青春气息。 老太太问佟氏有几个月身孕了,佟氏回道:“有三个月了。”她点点头:“要小心自个儿的身子,你男人子嗣少,你要多多争气才是。”佟氏低头应道:“是,媳妇知道。” 老太太又把眼光移到淑宁身上来:“三丫头几岁了?”佟氏忙替女儿回答道:“到八月就满八岁了。”她又问:“平日里有学规矩女红吧?”佟氏答:“媳妇儿天天教她做。” 老太太点点头,又抬起手来招呼着:“三丫头过来,让奶奶看看你。”淑宁忙走上前去,任她拉着自己的手瞧,背脊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老太太又问:“读过什么书?”这个问题淑宁早有准备,便回答道:“只读过些《女训》《女诫》之类的,额娘说女儿家针线最要紧,不许我多读书呢。”她早听说这位祖母大人不太喜欢母亲读书,这样回答应该没问题吧? 却不料她摇摇头,说道:“你额娘最是小心人,其实倒不必这样,女孩儿家多读些书,倒也不是坏事,只别看些不好的书,移了性情就行了。”这话让佟氏和淑宁都暗暗称奇,这才几年功夫,她怎么就完全改变了态度呢? 接下来又说了几句闲话,淑宁才回到母亲身边继续站着,老太太这才发觉,便叫丫环搬了个凳子来,让孙女儿坐下。 有个媳妇子上来回话,说侍候三太太和三姑娘的人都在外头呢,老太太要不要见见。老太太点了头,便见到二嫫带着小梅秋菊和春杏上来磕头。那拉氏看见,皱了皱眉。 老太太认得二嫫,略问了些话,转头看见秋菊,就问道:“我怎么觉得这丫头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那拉氏正要开口,索绰罗氏抢先说道:“额娘不认得了?她本是庆哥儿房里的丫头,庆哥儿那年不是还说要把她收房吗?也不知怎的,竟跑到三弟妹那里去了。”她有几分得意地撇了那拉氏一眼,那拉氏却是不动声色:“小孩子家不懂事玩笑罢了,我听说三弟妹那边少人使唤,见这丫头还算伶俐,才送过去的。”李氏却只是站在她身后,似乎没听到这些话。 老太太不管两个媳妇之间的暗斗,只挥挥手让四个女仆下去了,叹了口气道:“这怎么够呢?别说三媳妇儿有了身子,里外都要人侍候,再看她们姐妹几个,都是丫环婆子一大堆。三丫头这样太过寒酸了,就算她阿玛在外地做官,不好带太多人,也不能太失体统才是。” 佟氏低头受教,淑宁还是那副乖巧样子,心里却已经在大嚷:“难道你要给我弄一堆丫环婆子跟着吗?不要啊!!!” 可惜祖母大人听不到她的心声,便对大儿媳说:“你回头瞧瞧,多拨几个人给她娘俩,尤其是你三弟妹那里,晓事儿的婆子多安排两个。”然后指指淑宁,“三丫头那里,就照四丫头的例吧。庆哥儿媳妇平日里也多照看她一下。”那拉氏和李氏婆媳俩都应了。 四丫头的例又是多少个人? 这时天已经黑了,老太太发话:“叫下面的人把饭摆上来吧,看来老三和端哥儿是留在前头跟老爵爷吃了。”下面的人应了,片刻后果然有人来回话,说老爵爷留了三老爷和四少爷在前头吃饭,让这边先吃。 底下人马上在旁边的房间里摆桌椅,正手忙脚乱呢,却听得有丫环在外头报说:“二姑娘跟四姑娘来了。”然后就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奶奶,我来了,可赶上吃饭了吗?” 淑宁好奇往门外瞧去,心想:“难道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二堂姐了?” 几个丫环掀起帘子,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一堆侍女的簇拥下走进门来,拐过屏风,然后,淑宁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那女孩只是十岁左右年纪,身量尚小,穿着一身素白旗服,领口、袖口与下摆处用丝线从月白到深蓝色绣了层层叠叠的小花,远看还以为是镶了几道蓝边,待走得近了,才知道衣饰华美精致。 等她走近,淑宁才清楚地看到她的相貌,一双又黑又大的凤眼,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小嘴,肤色极白,像是细瓷一般完美无缺,一头乌黑的秀发交缠着蓝色的缎带,绑成双鬟,两边各有几根缎带垂在肩上,未扎起的头发都放在脑后。年纪虽小,却有一种很特别的仿佛成年女子般的风情,不出几年,定然会长成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少说也是范冰冰那个级别的。 李氏这时就站在淑宁旁边,忽然开口说:“这就是婉妹妹了。” 淑宁点点头,心想:“果然是美人啊!” 四十四、婉宁 老太太一听到最宠爱的孙女的声音,哪还有先前威严的模样?早已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猴儿,我就知道你最会找吃的,闻见饭香就来了。” 那婉宁一把就扑过来,攀住祖母的脖子,撒娇道:“奶奶这话说得我好像馋鬼似的,太过分了,都是因为奶奶这里的饭菜太好了,不然我怎么会一闻见味道就忍不住了呢?”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眼里都没了别人了。 淑宁都快看直了,耳边却传来一把细细的声音:“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给伯母请安,给母亲请安。给婶娘请安。”转头一瞧,却只见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穿着蛋清色的旗装,也梳着与婉宁一样的发式,眉目清秀,只是比不得婉宁美丽。看来这就是四姑娘媛宁了。 老太太只是随意扬扬手,便抱着婉宁问长问短,那媛宁撇撇嘴,就转往索绰罗氏那边去。 那拉氏不等女儿撒完娇,就开口道:“怎的这般没规矩,只缠着你奶奶不放?快过来见过你三婶与妹妹。” 婉宁这才发觉旁边坐着的佟氏与淑宁,忙笑着走过来行礼,说:“是我怠慢婶婶了,婶婶别见怪。”不等佟氏说没关系,就抓住了淑宁的双手,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瞧。淑宁呆住了,心想这种情形真眼熟,可不要接着来一句“这个妹妹我见过的”才好。 谁知那婉宁忽然好像想起什么好笑的,又强忍住,道:“这个妹妹我见过的。”(淑宁:我囧!) 不过她很快又补充说:“不是真见过,是看着面善,觉得好像以前就认识了。”媛宁在对面扯了扯嘴角:“莫不是又是前世见过?”婉宁笑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哦。”然后就拉着淑宁亲亲热热地说话。淑宁发现她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时极甜。不得不说,这位漂亮的小姑娘的确很讨人喜欢。 老太太还是笑咪咪的:“这样也好,以后姐妹间相处就更融洽了。” 底下人报上来说饭摆好了,老太太一招手,全体人就移师隔壁房间吃起饭来。 淑宁在奉天时,佟氏在礼仪上对她管教甚严,在餐桌上尤其如此,因此她不但执筷噎饭的动作很文雅,对食不言的规矩也严格遵守,有时她自己都会为此惊叹,觉得“原来我也会有这么大家闺秀的一天”。早听说大户人家规矩严,所以淑宁是很认真地打算照着母亲教的去做的。 谁知这次一上饭桌,母女俩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那婉宁不停地哄着老太太,又常夹好吃的给她,站在旁边侍候布菜的李氏都快下岗了。祖孙俩说说笑笑的,哪有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可言? 那拉氏见佟氏母女都很吃惊,便说道:“三弟妹别见笑,我这闺女最没规没矩了,偏老太太喜欢她这样。”佟氏忙陪笑道:“这样和和乐乐的才高兴呢,婉姑娘实在讨人喜欢。” 老太太一脸慈爱地看着孙女:“这话我爱听,我那么多个孙女里头,就数二丫头最贴心了。”她这话一出,媛宁便不高兴了,佟氏望望女儿,也有几分尴尬。芳宁低头吃饭,似乎完全不在意。 婉宁笑着对淑宁说:“三妹妹吃饭时真斯文,其实一家人不需要这些虚礼,说说笑笑的不是更开心么?”淑宁笑笑,吞下口中的饭,才开口应了声:“姐姐说的是。” 旁边的媛宁瞧了她一眼,又继续吃饭。 饭后漱口的程序,跟《红楼梦》里的极像,淑宁实在万分庆幸自己没把多年前看过的情节忘掉,不然那杯嗽口茶上来时,她一定会被那清新的茉莉花香骗倒,直接喝下去了,那可就闹了大笑话。 真是的,只是伯爵府,干嘛学人家国公府的作派呢? 一帮子女人又重新回到方才的房间说话,婉宁继续讨着祖母欢心,媛宁继续撇着嘴,佟氏、淑宁继续和李氏、芳宁一起充当沉默一族,只偶尔回答两句。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来报:“三老爷和四少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不一会儿,帘子掀了起来,张保带着端宁进来了,又是一番磕头见礼。老太太跟儿子说了几句话,便赶他去跟兄弟们见面,只留下孙子陪伴。 端宁今年十二岁了,虚岁也有十三,本就长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他自小练习骑射,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看起来比同龄的少年要高些,加上长年读书,又增添了书香气息。淑宁就常笑话说,他一站出来,只要微微一笑,那些夫人太太大娘大婶们就恨不得他是自个儿的儿子。虽然这话一说出来,淑宁就挨了哥哥一个脑崩,但还是很有道理的。 老太太细细打量着多年不见的孙子,满意地点点头,便拉他到自己座位的另一边坐下说话。 婉宁看了端宁好一会儿,便拉着祖母的手撒娇道:“这个哥哥真好,为什么他不是我亲哥哥呢?”端宁笑道:“妹妹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就不是你哥哥么?”婉宁抬头望着他,可爱地眨着眼睛,问:“真的?”端宁笑着点头,她便高兴地笑了:“那以后你就要把我当成亲妹妹一样哦。”老太太慈爱地摸摸她的头。 媛宁在下面冷笑了一下,瞧了淑宁一眼。佟氏皱皱眉,但没说什么。淑宁本有些心里发酸,但很快就平复了。因为她瞧见自家哥哥陪着祖母与堂姐说笑时,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过,就是那种温温文文的笑。这种表情她见得多了,只要哥哥遇上别家夫人太太拉着他说话又摆脱不了时,就是一直这样笑的,表面上看起来很乖,实际上早不耐烦了。也对,自家的好哥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拐去?淑宁心情很好地看着眼前的祖孙同乐图,冷不妨瞧见端宁望过来时,对她眨了眨右眼。 她心情更好了。 谈话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老太太有点累,便只留下婉宁一个,其他人都打发走了。淑宁跟着哥哥去给伯父们请安,回到自家住的院落时,已经将近一更天了。 他们一家住的,就是当年张保住过的院落,名叫槐院,离主屋有些远,一边围墙外头就是青云巷,再过去就是伯爵府的围墙了。院子当中种着三颗大槐树,树下是几张石桌石椅,旁边摆着几盆花草。院子三面都有房屋,正屋三正两耳,三间正房是张保与佟氏夫妻会客的地方与居所,耳房分别是库房与大丫环的住处;东厢两间大屋,一间是书房,另一间是端宁的房间,西厢的两间房,除了淑宁的住处外,还有间丢空,另有耳房给其他丫环媳妇子居住。正屋后头有条过道,通向小小的后院,那里建了几间小屋,也是下人的住处。 长福与二嫫有自己的居所,就在府后的几处院子里,马三儿夫妻也到他二大爷家去了,老伍头是早早被安排到马棚附近车夫聚居的院子里,长贵与府里其他仆役一处住着,跟着主人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只有秋菊和春杏。 那拉氏派来了几个婆子,只说其他人明天一早就会过来。这天赶了那么久的路,进府后又到处请安见人,人人都累得要死,便随便洗了洗,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就起来了。因还要准备下午去娘家探访的事,佟氏指挥着几个下人打包礼品。人手不够,众人好一番忙乱。 这时有人上门来了,是老太太屋里侍候的人,就是昨天见的那个穿绿的俊俏丫环,名叫翠英的,来问昨夜他们一家四口睡得可好,有没有短什么使的用的,细细地问了一遍。她长相俏丽,说话行事却很温柔,又爱笑,容易给人好感,佟氏她们都对她很客气。 她又恭敬地请他们若有什么住得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开口说。张保淡淡地道:“这是在自个儿的家里,若有什么要吩咐的,我们自然会说,你不必费心了。”然后就出去了。 翠英一阵尴尬,正好外面有管事带了一群男女仆役来,是那拉氏分派给三房使唤的,她便借机告退了。 新来的人有六女两男,分配的结果是:一个年纪较大又比较老实的丫环素云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媳妇子王瑞宝家的,负责侍候佟氏起居;一个叫巧云的俏丽丫环侍候淑宁;那两个叫书香和墨香的十五六岁丫头,眉清目秀,又识得几个字,就分配给了端宁;还有一个叫粉官的,原是几年前买的小戏子出身,现在当了粗使丫头。男仆方面,王瑞宝跟了张保,他儿子王贵跟了端宁,与虎子一同作小厮。 那个王瑞宝家的,刚好就是昨天要扶淑宁的媳妇子,曾侍候过二太太索绰罗氏和大房的小妾生产,也算是经验丰富了。她丈夫王瑞宝正是老太太手下王嬷嬷的儿子,一家人都是有体面的,只是一直轮不上好差使。三房只有长福和二嫫夫妻俩能算得上号,他们跟过来,也是想要出人头地的意思。 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巧云,似乎与秋菊是认识的,只是关系不太好,两人目光一对上,连淑宁都能看见电光霹啪作响。 佟氏给新来的仆役们训话,不外乎三房有三房的规矩,日后老实干活不要偷懒之类的。淑宁留意到书香和墨香两个听训的时候老是走神,眼睛不断地往旁边瞟,她一看,原来是端宁站在那里。看来这两个丫环是被内定为四少爷日后的小老婆了,不然怎会那么大胆地放秋天的菠菜?不过,她倒是有点无语,不知是谁安排的?她老哥虽说虚岁有十三了,但还是男童啊!!!正是上初中的年纪,现在就安排这些太早了吧? 端宁早就察觉了,看来也心里有数,他转头看见妹妹一脸古怪地看着他,摇摇头,一脸苦笑。 训完话,人们都散开来,各做各的事去了。春杏挑了门帘进屋,报告说:“二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四十五、不和 婉宁和媛宁双双结伴而来,向佟氏请过安后,婉宁直接就问起怎么不见端宁。佟氏淡淡笑道:“方才到前头去了,怕是老爵爷要考究他的武艺吧。”婉宁觉得十分可惜,不过还有淑宁在,便直接拉着她回房说悄悄话去了。 婉宁是个很容易自来熟的人,虽然昨天才第一次见面,但今天已表现得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亲切。她热情地向淑宁介绍京中好玩的地方和好吃的小吃美食,邀请她跟自己一起出去玩,还要介绍她认识许多“有趣的”朋友。媛宁只是坐着打量房间,有时掐掐新插的那瓶花上的花瓣,有些无聊的样子。 婉宁询问过淑宁平日的爱好之后,已经把话题转到自己的生活爱好上来了,淑宁也饶有兴趣地听着。这种大户人家小姐日常生活的零距离接触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而且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趁此机会先打听打听,免得日后跟人说起来时露怯。 媛宁百无聊赖地玩起床上的摆设,却对一个抱枕起了兴趣。那本是淑宁去年秋天时做的,用了软缎子作面料,塞了满满的棉花做成圆柱状,正好抱在怀里,软软的可舒服了。她还在上头绣了丝带绣作为装饰,眼下正是这特别的刺绣吸引了四小姐的注意。 媛宁把抱枕拿到淑宁面前,问:“三姐姐,你这是什么绣法?怪好看的。”淑宁便解释给她听:“这是用丝带和绸带绣的,再用各色花边和珠子作装饰,我就叫它丝带绣。妹妹喜欢的话,我送你一个吧?” 小女孩其实很好哄,媛宁顿时就弯了眉眼,还说:“多谢三姐姐,不过,我也有学女红,姐姐教我做吧?”淑宁说好。 婉宁拿过那抱枕仔细瞧,奇怪地说道:“咦?三妹妹怎么会这种绣法?这不是法国宫廷里的东西么?奉天应该没有洋人吧?三妹妹是哪里学来的?” 不等淑宁说话,站在门边侍候的春杏先开口了:“这是我们姑娘想出来的,不是从别人那里学的。姑娘本来是打算装饰一下盒子,结果后来弄出这个来了。”她亲历淑宁弄出丝带绣的经过,就觉得二姑娘这话有些刺耳。 媛宁闻言撇了婉宁一眼:“听到没有?是三姐姐自己想出来的,二姐姐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难道就许你一个人聪明,别人都不会弄好东西了么?” 婉宁皱了眉头:“四妹妹,你又来了,我怎么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干嘛又故意挑我的刺?” 媛宁眉一挑,尖声说道:“去年絮絮表姐弄了条漂亮的花边裙,你就说人家是学洋人女子的,她连洋人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到哪儿去学?上个月我叫人做了个银脚镯带,你又说我是学人家苗人的。我就知道,只要别人一弄出好东西来,你就会说那是别人做过的!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会弄些新奇好看的东西!” 婉宁眉头皱得更紧了:“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怪话,我不与你小孩子计较。这里是三妹妹家,你别再胡闹了。” 媛宁的声音更尖了:“我怎么胡闹了?你说我是小孩子,你才比我大多少?你还不是小孩子?我就是要把这些话告诉三姐姐,免得她受了你的骗!” 婉宁怒目而视,好一会儿,她重新端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喝口茶,道:“你在这里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有本事跟奶奶说去?太难看了!” 眼看媛宁就要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了,原已听得呆了的淑宁连忙拦住她:“快住手,都别吵了,要是闹得外面都知道,可不好看。” 她转头对婉宁说:“二姐姐,我不知你们姐妹间为何不合,但还请姐姐让着些儿妹妹才是。”然后又对媛宁说:“四妹妹,你这样说话,到底是不妥的,以后别再当着别人的面说二姐的不是了。” 她本是一番好意,想着先压住这起冲突再说,谁料媛宁小孩子家一生起气来就特别固执,现在连淑宁都恨起来了。她甩开淑宁,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们都让着她,她有什么好?气死我了,我再不要理你了!”甩开帘子走了。 婉宁冷笑一声,道:“三妹妹别管她,她三天两头的就要挑我的刺,不过是妒忌奶奶宠我罢了。” 淑宁坐下来,正色道:“虽说如此,但有一件事我要说清楚。我是那年收到姐姐送来的夏衣,上头有些丝带做的花朵蝴蝶结,因见它好看,才想出用丝带绣花的,说起来并不算是我首创。若是那什么法国宫廷真有这种绣法,也是误打误撞而已。”开玩笑,若被对方起了疑心,她要到哪去找个洋人说曾经教过她丝带绣? 婉宁却有些说不准:“原来如此,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过这样也是好事,妹妹若还有那样的抱枕,也送我一个吧。” 淑宁无奈应了。她总共就做了两个,现在两个堂姐妹各要一个,自己可就没了。 婉宁坐久了有些无聊,便起身告辞。临出房门时,她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对淑宁说:“我常与朋友一起出去逛街的,你方才不是很有兴趣么?什么时候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我还可以叫上五阿哥,是皇宫里的那位哦。” 淑宁听得一头雾水,想着怎么突然扯到五阿哥身上了?要是四阿哥,或许还有点关连,不过这些龙子凤孙,沾上了都没什么好事。她拒绝了,就说母亲身怀有孕,她要留在家中照顾。婉宁一脸可惜地出了门。 出到院子,正好碰上端宁回来。他身上沾了些尘土,下巴略有些淤青。婉宁一把扑上去,连声问道:“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是谁欺负哥哥了?是谁?”淑宁也关心地以目光相询。 端宁微微一笑,双手不着痕迹地隔开婉宁,说道:“小意思,玛法考我武艺,勉强通过了。二妹妹来作客么?可惜我不在家。”婉宁笑着说:“四哥哥要真觉得可惜,不如今儿跟我一起出去玩吧?我约了好几个朋友呢。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她拉着端宁的手摇两摇,撒着娇。 端宁还是温温地笑着:“听起来挺有趣儿。可惜今日我们全家要到外祖家去请安,日后有了空闲,再请二妹妹给我当向导吧。” 婉宁有些意外,以往自己一撒娇,不论是堂兄弟还是表兄弟都会乖乖听话,想不到今天碰了壁,不过这样才能显出这位哥哥与众不同么。 她缠着端宁略说笑几句,察觉到对方有送客的意思,便见好就收,走了。 端宁吁了一口气,转头对淑宁说:“这位大小姐可不好对付,偏又不能得罪她。”淑宁笑笑,递帕子给他擦汗。端宁接过,就说:“现在不早了,母亲身体怎么样?如果能行,还是早点去外祖家吧。只怕他家要留饭,如果是午后再去,留了晚饭,回来晚了祖母说不定会不高兴呢。”淑宁听了觉得有理,便与他一起进屋跟母亲商量。 过了一刻钟,佟氏叫人请回张保,向老太太报告过,一家人就坐着马车往佟家去了。 ====================我是越来越勤快的分割线===================== 转眼十多天过去了,张保日日到吏部上打听消息,因国丧期间禁宴乐,只好寻些旧日朋友喝喝茶,探一探朝中风向。佟氏每日都去向婆婆请安,又在她面前做足贤惠媳妇的样子,倒没挨什么冷言冷语。端宁因父亲早就跟佟家商量好了,到佟氏族学去附学,免得留在府中无所事事,会跟着堂兄弟们不学好。他每日去佟家外叔祖(注:佟国维)家中上半天学,回来后也待在房中温习,有时去库布房练练武,有时去骑骑马,日子过得十分健康。 淑宁听了母亲的话,决定在伯爵府期间保持低调,每日做女红练大字,然后就是陪母亲说话解闷,日子过得有够无聊的。 婉宁又来过几回,见淑宁每次不是在绣花就是在练字,便笑说她太过“大家闺秀”了,还问:“你每天这样过日子,难道就不无聊吗?” 是很无聊,但淑宁又不好明说。以前在奉天时,她每天都有许多事可干的,现在不能出风头,新奇东西是不能做了,又没有朋友可以交往,跟春杏玩又会被婆子说失了体统,又没处买新书去,外头大书房里的大部头,都是闷得要死的那种,诗词文集她又没兴趣,除了绣花练字,她还能做什么? 婉宁想了想,笑了,说:“不如我给你找些消遣的事儿做吧?”淑宁警惕起来,不知她要找的是什么事?该不会又是那种跟阿哥们出去玩的话吧?她最近常引诱自己出去,每次都提什么阿哥的,太奇怪了。 不料婉宁提的却是另一件事:“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上琴棋书画的课吧?”见淑宁露出疑惑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家里有给我请西席,教我些琴棋书画什么的,可我有很多都会了,不耐烦去学它,所以常常逃课。如今只有四妹妹在听呢。” 原来如此。想不到婉宁也懂得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啊,以往看这位小姐总爱玩闹的样子,还以为她才女的名声是别人捧出来的呢。 只是她心里有个疑问:“好是好的,只是你们如今已学了许久吧?我这才去学,会不会跟不上?” 婉宁忙说道:“不会不会,其实四妹是今年春天才开始学的,她笨得很,才学了一点,你现在去,绝对跟得上,再说了,琴棋画就罢了,至于‘书’,我看你已经不用学了。”她瞄了一眼书桌上的一叠字稿。 淑宁笑了:“我才学了点皮毛呢,怎么会不用学呢?姐姐的老师,必定是位饱学之士吧?我会好好请教的。”听起来不错,就让她也风雅一回吧。 四十六、媛宁 上课的地方就在花园的一角,是一处四面环水的亭阁,环境清幽,凉风习习,淑宁一到那里就喜欢上了。 因为淑宁是头一回来,婉宁陪着她。一进门,就看见媛宁坐在书案前,她抬头看见她们,有点意外,但还没忘记前些日子的不愉快,哼一声后就转过了头。她们也各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了。 教她们的老师姓蔡,名叫芝林。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淑宁有点黑线,是采芝林还是宝芝林啊?这位先生家里不知是开武馆的还是开药店的呢? 蔡先生有五六十岁了,学问很好,才艺也上佳,他不光教授琴棋书画,也教诗词歌赋。可惜平日来上课的通常只有天资不佳的四姑娘,而他一直认定是得意弟子的二姑娘,却很少来。这次新来的这位三姑娘,不知资质如何?不过眼下他最注意的事,莫过于已经十天未见过的天才学生婉宁的到来了。 他问清楚淑宁只有书法方面是学过的之后,就交给她一本字贴,让她临一遍看看,又指点一下媛宁的弹琴指法,然后叫过婉宁,细细问她近来的功课进程。 淑宁很仔细地临好字贴,然后才发现媛宁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琴上,而是在偷偷地听蔡先生对婉宁的训导。她也好奇地听了听,发现婉宁在才艺方面的确有不凡之处。 婉宁在三四岁的时候,已经能背诵上千首唐诗宋词;五六岁时,已经能看懂《资治通鉴》这样的大部头,并写得一手好字;七八岁的时候,已经能自己做出很不错的诗;而且去年她九岁的时候,已经能画一手不输给成年人的好画,能完整地弹奏长达半个时辰的古曲,并自己作曲填词了。 淑宁有点乍舌,虽然自己五六岁时,也能看懂大部头和写出好字,但那是因为自己是穿的,而且勤于练习的缘故,而婉宁作为古代女孩子,能有这个水平,实在不是平常人能比的,更何况,写诗画画弹琴,都不是自己这样穿越过来的普通人能做得了的,怪不得她小小年纪就获得“才女”之名。 这是淑宁头一回对于这位二堂姐起了敬佩之心。 不过接下来蔡先生也提到了婉宁的弱点:不够勤奋。她虽然很有天份,学什么都一学就会,但太没有耐性,又爱玩,没办法静下来苦练,所以她的水平虽然远远高于同龄人,但基础却不够扎实。蔡先生对她有很大期望,苦口婆心地劝她发奋。不过依淑宁看来,婉宁虽然表面上毕恭毕敬地应了,实际上却有些不耐烦。 蔡先生也有些察觉,他叹了一口气,便让她自己去练琴了,然后走过来看淑宁的字。 蔡先生对淑宁的书法的评价是:缺少灵气,中规中矩。虽然天资不算上佳,但胜在用功,以她的年纪,也算是难得了。他有些惋惜,有天份的不够勤奋,够勤奋的没有天份,还有一位(四姑娘),是没有天份也不够勤奋的。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苦命了。 淑宁对于先生的评价并不在意,她的字的确只是中规中矩而已,她又不是要当书法家,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能拿得出手就行了。 这堂课是琴课,因此淑宁过了书法考评一关以后,就开始跟着学起琴来。蔡先生是位好老师,他手把手地教会淑宁基本指法,又让她弹一小段旋律来练习。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按照规矩,每上一个时辰的课,就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蔡先生交待几句,就到隔壁的小室去休息。 婉宁早就不耐烦了,蠢蠢欲动地打算偷偷开溜。淑宁觉得她这样有些对不起蔡先生,劝她至少上完半天课再走,婉宁有些不愿,两人正说话间,媛宁开口了。 “二姐姐,”她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一声。那天三姐姐送来的抱枕,我叫哥哥拿去找了上回见过的那个布朗神父,姐姐你不是说他就是法兰西国来的么?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得意地望了婉宁一眼:“他压根儿就不认得那种绣法!看来二姐也有弄错的时候啊。” 婉宁盯了她一眼,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哦?那个布朗神父啊,他好像自小在教会长大的,怎么可能见过那种宫廷里的东西,今年春天才回国的那个白神父,才是法兰西贵族出身呢,他就知道这种绣法。”她收拾了一下自己桌面上的东西,昂着头道:“四妹妹有空打听这些事,不如多花点时间在功课上,让先生也夸你两句。”说完就走了。 媛宁脸都红了:“你就会骗人,人都走了,你说什么都行了。你有什么可傲的?夸你的人都瞎了眼!”谁知这时蔡先生正好进门来,她的红脸刷的一下又白了,连忙低下了头。 蔡先生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婉宁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到座位上重新开始上课。 接下来的日子,淑宁几乎每天都来,张保和佟氏也很赞成她多学些东西,端宁更是夸张地大叫他要努力了,不然又会被妹妹比下去,那就太没面子了,引得全家人都笑个不停。 婉宁很少来,就算来也待不久。平时她不是陪祖母说话解闷,就是约朋友外出游玩,宫里还派人来过一次,接她进宫去陪太后说话。有传言说她很得太后的缘法,以前也曾多次进宫陪伴。 每次淑宁去上课,都只有一个媛宁当同学。初时媛宁完全不理她,但时间一长,小孩子耐不住沉闷,就偶尔跟她说说话,但是口气依然不善。淑宁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她,却被她这样讨厌,真是无妄之灾。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学习上。 课程很有趣,基本上是两天一变,如果一天上午是学琴,下午就是学棋,第二天就分别学书法和学画。学习的都是基础知识,并不高深,至于作诗填词,她和媛宁都还没到那个阶段。 基础练习其实很沉闷,有时一上午就只是不停地弹一小段旋律,学上三个上午才会换另一段;而画画也是,有时连着十天都是画小鸡,蔡先生还不许她们画其他的东西。 不过学习还是挺有效果的。过了一个多月,淑宁已经能很流利地弹出一首小调,并且一口气画出三四只小鸡而不犯错误了。她很有成就感。 蔡先生夸过淑宁几回,这使得媛宁又对她产生了敌意,但见她并没有因为受了夸奖而在自己面前炫耀,只是继续苦练,就觉得很诧异,渐渐地也不再敌视她。 一天午后,还未上课,媛宁拿出他前天布置图画功课时画的示范图,准备把剩下的功课做完,却发现其中一张图不见了。她有点慌乱,只有这张图,她是完全没有练过的,要是被先生责罚,母亲又会骂她了。 淑宁看到她慌慌张张地四处翻自己的东西,便问她怎么了。 媛宁看着她,有点犹豫,对方也有一样的示范图,只是如果自己开口,不知她会怎么嘲笑自己。 不过她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淑宁,没想到淑宁什么也没说,就把自己的图借给了她。她连忙照着画起来。 等到她画完五张的功课数,才松了一口气。她把图还给淑宁时,却发现对方也在做图画功课,便问:“三姐姐也没有做功课吗?”淑宁回答说:“做了,只是现在还有时间,与其呆坐,不如多画两遍。” 媛宁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做法,问:“为什么?做完功课就可以了啊?换作是二姐,只要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先生就会大力夸她了。练那么多有什么用?”照小姑娘看来,这种事太“多余”了。 淑宁却说:“勤能补拙,我天份不如人,只好多练一些,才能做得更好。” 蔡先生来了,媛宁连忙把疑问咽下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之后,媛宁就时时留意起这位原本不大放在心上的三堂姐来。上课也好,休息时也好,淑宁总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心里毛毛地。不过这种现象只持续了几天,媛宁就恢复正常了,让淑宁松了好大一口气。 只是这位四姑娘似乎勤奋一些了,每次先生布置的功课都会主动完成,学习也有了进步。有一天,蔡先生头一回夸奖了她,小姑娘脸上发红,眼睛发亮,谁都能看出她心里有多高兴。 只是第二天,她就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淑宁暗暗奇怪。 下课时,媛宁叫住了淑宁:“三姐姐,一起回去吧?”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儿! 两姐妹穿过花园往住处走。媛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三姐姐,我……我很难受,家里根本没人在乎我,他们只会说二姐姐的好。”淑宁停下了脚步,吃惊地望着她。 这位小妹妹在跟她谈心事吗? 媛宁眼一红,说道:“她做什么都是好的,而我做什么都没人理会。昨天我好不容易得了先生夸奖,回去告诉额娘,可她……”她吸吸鼻子,“她根本不当一回事,只会说二姐姐比我强多了。为什么她要说这样的话?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儿啊?” 她的眼泪都快要冒出来了:“从小到大,我额娘就只会说婉宁好,婉宁聪明,婉宁讨人喜欢,哼,不就是因为祖母宠她吗?我明明很用功,额娘怎么就不夸夸我呢?哪怕是一句也好。” 淑宁觉得她有些可怜。同样是嫡女,但她在家中的地位明显比婉宁差一截。她以前只觉得小姑娘刁蛮不讲理,老看婉宁不顺眼,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苦楚。 得不到亲人的认同,的确是很令人难过的事。就比如她前世考上了好大学,在母亲眼中还不如她后生的孩子要参加夏令营重要。 淑宁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便尽力安慰她,还说:“昨天蔡先生不就夸你了么?而且你现在那么用功,可二姐姐只是偷懒,在这点上你可比她强多了。” 媛宁听了这话,心情倒好起来了:“没错!我现在比她用功!”只是旋即又有些失落:“可是她的天份那么高,先生也说了,我们都比不上她。” 淑宁笑了:“就算她是天才又如何?方仲永也是天生奇材,可他后来不也泯灭众人中了么?按我的想法,只有一成的天份,加上九成的勤奋,才能成就真正有学问的人。”她把某句名言稍稍改了改。 媛宁听了这话,眼睛却发亮起来。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超越婉宁的方法。 四十七、桃色 也许是因为住处将近,媛宁匆匆将脸上残留的泪痕擦干,结果忘了看路,被个石子绊了一下,幸好淑宁扶得快,只是稍稍拐了一下而已,还不至于痛得走不动路。淑宁好心发作,主动提出送媛宁回屋,小姑娘欣然接受了。 刚一接近二房一家人住的“桃院”,两人就听到索绰罗氏那把尖细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就知道你这狐狸精不安好心!整日家没事儿就来我们院里晃悠,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绝不会叫你得逞的!” 然后是一把柔柔的女声:“二太太怎的这么说?奴婢如何当得起呀?奴婢只不过是奉老太太之命来瞧瞧二老爷的风寒好了没有罢了,什么狐狸精的,这话从何说起?” 淑宁扶着媛宁一路走近,就听到索绰罗氏骂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媛宁脸红了,觉得让淑宁听到这些话太丢人,便忙忙丢开她的手,说:“到这儿就行了,姐姐回去吧。” 这时一个女子撞了出来,一见她姐妹俩个,就站住了,盈盈一福道:“三姑娘四姑娘好,两位下学啦?”却原来是翠英。 索绰罗氏追了出来,嘴里还喊着:“狐狸精,你别走!”看到女儿侄女都在,忙住了嘴。 翠英皱着眉头,正色说道:“二太太,姑娘们都还小呢,您……还是别当着她们的面儿说这种话的好。” 她施足了礼告退了,倒把索绰罗氏气得够呛,好不容易平下气来,看了看两个孩子:“下学了吗?三姑娘怎么有空到我们这边来?” 淑宁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给二伯母请安,方才四妹妹在路上拐了脚,侄女才特地送她回来的。既然已经送到,侄女儿就告退了。”然后对媛宁笑笑,转身走了。 索绰罗氏见她走远了,才皱着眉头对女儿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快进来!” 媛宁默默跟着她进了屋,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你怎么跟三丫头要好起来?额娘早就说过了,三房跟大房是一路的,都不是什么好货,再说你三叔如今得罪了索相大人,这么久了也没得什么好缺,以后是别想有什么好前程了。你们兄妹几个不要沾过去,免得被他们连累。” 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发鬓,整整头上带的金簪,漫不经心地道:“额娘早就告诉过你,平日里多跟你二姐姐亲近,你却偏偏总是跟她作对。且别说她在老太太面前说得上话,光是这两年,她带契你哥哥认得的那几个王孙公子、名门子弟,日后就有说不完的好处了。你也别总是小孩子心性,懂事儿些,学学你二姐,她像你这么大时……” 媛宁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了,她转身走回自己房间,踢掉绣花鞋,抚着肿起来的脚踝,忍不住鼻子一酸,一滴泪落了下来。 ======================我是转换镜头的分割线===================== 淑宁并没有把在桃院看到听到的事告诉任何人,一来这是二房的家务事,跟他们一家没有关系,二来嘛,她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全家会在这个伯爵府里长久生活,自然不想被卷入这些奇奇怪怪的纷争中。再说了,她一穿越过来的大好淑女,会像三姑六婆那样乱嚼舌头吗? 不过,显然这种桃色纷争不仅仅发生在二房。淑宁看着面前写了一半的大字,叹了一口气。院子里两个丫环的争吵声已经越来越大了,起初只是两人无意挨着碰着产生的小口角,十来句对话下来,已经有演变成风云对决的趋势。她早就该料到的,从第一天开始,秋菊与新来的巧云之间就互相看不顺眼,大小口角不断,看那架势,想必两人当年一起在大房当差时就是仇人了。 巧云伶牙俐齿:“你得意什么?居然还敢在这里拿乔?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你以为你如今还是庆大爷的心头肉啊?我告诉你,你现在连那二三等的小丫头都不如!” 秋菊不甘示弱:“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顺二爷宠你吗?可惜只是痴心妄想罢了,如果主子们真要抬举你,也不会把你撵到这里来了!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的?” 巧云气极:“放你娘的狗屁!姑奶奶我清清白白,从没做过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儿!不像你……死乞白赖地巴上去,可惜人家不要你,如今谁不知道庆大爷的心上人是蜜官儿?谁还记得你呀?” 秋菊涨红了脸要扑上去,眼着就要打起来了。淑宁转头看着在屋里躺椅上休息的佟氏,起身走出去,厉声道:“不要再吵了!” 两个丫环住了手。巧云本来并没怎么把小主子放在眼里,但到底是她的直属丫环,不好迕逆她,而秋菊则是早就领教过三姑娘的威严,也乖乖停了手。 淑宁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们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三太太如今在屋里休息呢,你们就在这里闹!快闭了嘴回屋里去,你们说的那些话难道是见得人的吗?” 两个人红着脸退下了,虽然彼此之间仍继续用目光对杀着,但至少没再闹起来。 淑宁叹了口气,知道就这样放着她们不管的话,迟早又会再吵起来的。佟氏刚从老太太房里回来,累了大半天了,好不容易休息下,绝不能吵到她。 想了想,她叫住了秋菊:“今儿我练画,赭石和藤黄两种颜色都快用完了,你去前边大书房要些回来。”先分开她们两人再说。 秋菊应了,瞪了巧云一眼,转身去了。巧云轻蔑地哼了一声。 秋菊板着个脸,从大书房的管事那里要来了颜料,顶着别人复杂的目光,心中委委屈屈地往回走。她当年跟大少爷庆宁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现在落到这个下场,闲话自然是不会少的。她不甘心,她心里有怨,然而…… 她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抬头一看,禁不住鼻头一酸,热泪盈眶。 是庆宁。 他注视着秋菊,开口道:“秋雪……是你?怪不得我看着眼熟,真是好久不见了。” 秋菊哀怨地道:“我……我早就不叫秋雪了……” “我知道,你如今改了名叫秋菊吧?我倒觉得秋雪这个名字更好,你……你别哭啊,哎,别啊,这里人来人往的,万一叫人瞧见……” “大少爷,你早就忘了我吧?可怜我还一直对你念念不忘,难道你就真的那么狠心,把我丢下不管了么?以前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秋菊抽泣着,哽哽咽咽地说话,她记得,从前这位少爷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 “哎……你别哭了,我看着难受。”庆宁手足无措,看着这个女孩子的泪眼,他就觉得好像看到最喜欢的那个人伤心的样子,心里一阵一阵地痛。 “大少爷……你就让我哭一哭吧,哭过了,我会安安份份地做回小丫头,绝不会再痴心妄想了,只要……只要能偶尔看你一眼,我就满足了……”她哀怨地望了庆宁一眼,拿着帕子擦着眼中不断冒出的泪水。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庆宁心软了,怜惜地看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象过去那样柔声哄着她。 ===================我是半个时辰之后的分割线===================== 秋菊轻快地走在返回槐院的路上,整个人都跟去时不一样了。她拎着那两包颜料,跨进院子,正要往正房走去,却看到二嫫守在房门口,见到她来,便挥挥手让她离开。 屋里隐隐能看到三老爷张保和三太太佟氏正在谈些什么,神情肃穆。秋菊神情一凛,忙转身去找淑宁了。 张保正在跟佟氏谈起定缺的进展:“今年朝廷要修补山西、河南一带的黄河大坝,陈良本大人奉命担当监察之职,四月前就出发了,恐怕要过了汛期才会回来。而玉恒大人如今为顺天府的事正焦头烂额,根本无力顾得上我。我几乎日日去吏部询问,都没法得个准信。有一位林大人,与玉恒大人有些交情,他暗中提点我,说这半年来索相门下有不少人进了吏部,多半是这些人在使绊子,只怕我们还要在京中磨上些时日呢。” 佟氏心中忧虑:“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听说有的人在京中滞留个三年五载还轮不到缺呢。我叔父那边怎么说?”她指的是她娘家的堂叔佟国维。 张保道:“已经问过了,你叔父不大想掺和进来,不过也叫我别担心,那些人不过是稍加为难一下罢了,不敢真对我怎么样。那些要等几年的,多半是家世不显又没有靠山的小官小吏,我们这等人家,又有你叔父和陈大人在,顶多三五个月,就有消息了。” 佟氏稍稍放心了些,但仍有些愁容。张保见她这样,就柔声宽慰道:“只需再等三两个月,必能定下来的,我已托了几个朋友,寻个安稳的好缺。我不在乎多等些时日,只是你日日要在额娘面前侍候,实在辛苦你了。你如今不比往日,千万要保重身体才好。” 佟氏有点脸红,道:“你不必担心,我自理会得。”张保点点头,又问起两个孩子的功课,佟氏笑道:“昨儿个我娘家嫂子来看我,还跟我提起端宁在学堂里表现优异,先生总是夸奖呢。这孩子自己从不跟我提起这些事,怕是不好意思。” 张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起:“淑宁跟她姐妹们一起上课,想必还好吧?这闺女从小儿就不用人操心。”佟氏道:“可不是,难为她小小年纪,每日都按时到各房里问安,又要上课,还要陪我解闷,居然不忘练字做针线。照我说,我们家淑宁比别家的女儿都强呢。那婉宁侄女,从前听着怎么怎么好,如今见了本人,我倒觉得太过轻狂了些。” 张保微微一笑:“咱们儿女的好处,自家知道就好。别人怎么说,暂不去管他。你当了人的面儿,只管谦虚些,多说说侄女们的好话就是。”佟氏会意地点点头。 四十八、霹雳 佟氏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精神比往日都好。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她艰难地挪着身子下床,丈夫早就走上前来,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坐好,又亲自给她递帕子洗脸,让她心里暖暖的,直觉得自己有夫如此,此生何求? 端宁和淑宁也早早过来向父母请安,略吃些东西,就一同去给祖母请安。 到了老太太屋里,正遇上索绰罗氏出来,她面带笑容,向他们一家问好,只是略带些深意地多望了佟氏一眼。 老太太跟儿子说了几句闲话,再拉着端宁问了下近来的功课,因他们大的要出门,小的要上学,便放他和两个孩子走了,独留下佟氏说话。 她一脸慈爱的样子,问佟氏道:“看来肚子不小了,有五个月了吧?” 佟氏笑道:“是,再有几天就满五个月了。” “身子还好吧?你年纪不小了,自己多当心些,多吃点,多睡点,以后也不用这么勤快地到我这里来请安。人家知道了,还以为我老婆子刻薄媳妇呢。” “怎么会呢?这是做媳妇的本分。再说,这路也不远,媳妇多走动走动,日后生产时也有力气。” 老太太点点头:“这倒是,年轻时不知道这个理儿,怀了孩子就不爱动,以为这样是爱惜身体呢,结果生产时没有力气,足足折腾了一日,后悔得不行。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 佟氏含笑点头。 老太太又喝口茶,清清嗓子道:“说起来,老三这几个月晚上都在你房里?” 佟氏不明所以,只点头称是。 老太太又说了:“难怪,他除了你,屋里就没人了。以前还有个翠蕊,现在也没了。那些是是非非我就不说了,但老三升上五品都几年了,连个妾都没有,也太不像话。” 她不顾佟氏突然刷白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是以前也就罢了,你如今有了身子,想必也不太方便,把他晾在那里一年半载的,也不是个事儿。你看他们兄弟几个,屋里何尝没个人?就算老四没纳妾,也有几个通房充充场面。我知道你在外头一个人料理家事不容易,如今也不好太费神了,干脆我老婆子替你拿个主意吧。” 佟氏嚅嚅道:“额……额娘……” 老太太继续说下去:“我这屋里的几个翠,不是我自夸,论人品论相貌,都比外头一般人家的姑娘强,而且人也知根知底,都是本分能干的。我看……你夫妻俩一向感情好,如果找个太要强的,没得搅得你家宅不宁,就选个温柔懂事的,翠英怎么样?方才我听你二嫂子说,她常到你们屋里走动,跟你相处得不错的,想必日后也能妻妾和睦,既这样,再过几天就有好日子,索性早些办了吧,也好早日多个服侍你的人。” 佟氏早被这晴天霹雳打蒙了,心里绞紧了地痛。他们好好的夫妻,怎么可以让人插进来……怎么可以…… 然而,她已经不是当年只能在婆婆面前当应声虫的新媳妇了,她跟着丈夫在外多年,不说经历了风风雨雨,光是这么长时间里当家作主,早已非吴下阿蒙。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击到了,不过几个弹指间,她已清醒过来,想到了应对之法。 佟氏强按捺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开口道:“额娘说得在理,其实媳妇心里也有这个想法,总觉得亏待了夫君,因此这些年一直暗中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她看着老太太意外的眼神,又再平静了点:“只是夫君眼界儿高,一般的女孩子都看不上,才耽误到今日。但如今不一样了,额娘心爱的丫环,必定是好的,他定然喜欢。媳妇也只有欢喜的,只是有一样儿……不得不防。” 老太太皱皱眉头,问:“什么事?” “如今可正是国丧期间呢,再怎么说,咱们也是有爵位的人家,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办喜事儿呢?要是叫人参一本,可就不好了。” 老太太不在乎的挥挥手:“这有什么,不摆宴席大办就是,不然,就先开脸,当个通房,日后再补办吧。” 佟氏白着一张脸道:“老太太屋里的姑娘,怎么能这么委屈?再说了,就算是通房,也是纳小,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夫君如今才得罪了索额图大人门下的人,略有点儿错,可不就被人抓住把柄了吗?到时候就怕他们趁机报复,夫君没了前程不说,只怕连阿玛和兄弟们,也要受牵连的。” 老太太早已板起了脸:“既如此,就先放放吧。说起来,都是你的不是。当初老三在奉天犯混,你就该拦着他才是,怎么能帮着他干那起子得罪人的事儿?索额图是什么人?那是太子爷的亲外叔祖!如今你男人得罪了他,连带着全家人都要跟着受累。若你是个懂事的,也不会有这种事!!” 她也没了心情,匆匆就打发了佟氏,只管闭目养起神来。 佟氏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只勉强走到门外,有两个小丫头上来扶她,走了两步,看到廊下站着的翠英,心中一股气就涌了上来,只是顾虑到婆婆还在屋内,便强忍着气走了。一出院门,就遇上来找她的二嫫,甩开两个小丫头,扶着二嫫去了。 翠英目送她远去,心里也是稍稍松了口气,旋即又对某个人起了恨意,往日温柔的面容扭曲了,咬牙切齿地,真狠不得把那人撕成碎片。 ======================我是转换视角的分割线===================== 佟氏回到槐院,摒退左右,单留下二嫫,深呼吸几下,才缓缓把方才的事说了出来。二嫫大惊:“怎么会这样?翠英姑娘不是要配二老爷的么?” 佟氏头一回听见这个说法,忙问是怎么回事,二嫫就把从其他下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然后又说:“听说二老爷也有这个意思,我还以为老太太已经默许了,怎的忽然说要把翠英许给三老爷呢?” 佟氏低头想了想,冷笑道:“是了,早上去请安时,正撞上二嫂子从屋里出来,她还对着我笑了笑,想必是她搞的鬼。” 二嫫说道:“如果真是二太太在背后撺唆的,定是她心里嫉妒,又担心翠英进了门会争宠,可她又为什么找上我们三房?老爷和太太都没得罪她呀?” “哼,她那个人就是这种性子,看不得别人好。我们这两年跟大房略亲近些,她就看我们不顺眼了。再说……”佟氏想了想,“大房已有了两个妾,四房……四弟在外办差,四弟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她没法尽快把翠英打发掉,才会盯上我们的。” 二嫫有些疑惑:“连三太太和我都能看出二太太不安好心,为什么老太太还要这样做呢?” 佟氏只是冷笑:“这有什么难明白的,你没瞧见大房里死了的翠翘、如今的翠萍,二房里的翠珍,我们三房从前的翠蕊,还有如今府里风言风雨传的跟四弟不清不白的那个翠玉,再加上现在要插到我们屋里的翠英,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二嫫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都是老太太屋里的姑娘,这么说,老太太是故意……” 佟氏沉重地点点头:“就算没有二嫂子从中插一脚,老太太迟早也会安个人进来,只不过现在要安的恰好是翠英那个丫头罢了。” 二嫫皱着眉头道:“翠英跟二老爷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老太太就不忌讳?怎么就偏偏挑中她呢?” “二房已有了个翠珍,还算得宠,没什么事,老太太不会多派一个人去跟她争。翠英是自己打错了主意了。也罢,反正现在是把这个事情压下来了,且放一边儿去。只要老爷在国丧期间定下缺,我们立马走人,就不怕别人再搞鬼。”佟氏拿定了主意。 晚间佟氏对张保说起这件事,虽然满腹委屈,也是强忍着,还勉强笑着问他,要不要过两个月给他找一个,接着还有些惋惜地道:“可惜当初陪嫁过来的两个丫头,都嫁到外头去了,不然给了你,也能给我作个臂膀。若那翠英姑娘能入你的眼,自是最好,不然我另寻个贴心可靠的人来侍候你,也好让家里热闹些。” 张保倒不是不心动的,自妻子怀孕以来,他清心寡欲也有些时日了,虽说闺房中自有乐趣,但到底比不上温香软玉吸引人。但看到妻子强颜欢笑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妻子陪着他吃了几年苦,若这时候另纳新人,实在对不起她。更何况妻子的话,让他想起了当年的翠蕊,暗暗起了警惕之心。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连侍候多年的翠蕊,一时受了宠,都会得意忘形地伤害他的儿女,又怎知新来的人品性如何?在他心底,到底还是子嗣最要紧。 于是他便怜惜地揽过妻子,柔声道:“我要妾做什么?有夫人一个就足够了。你不要担心,只管好好保养身子,到时候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至于纳妾的事,我自会去跟额娘说,劝她打消主意的。” 佟氏担心地说:“你可别为了这事顶撞额娘,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张保笑着安慰她:“我不会这么糊涂,再说了,如今是国丧期间,额娘也不会乱来的。” 他好生安抚着妻子,直到她睡下,才到书房里坐了良久。第二天一早,他就单独去给母亲请安,母子俩谈了很久的话。 他们间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之后的日子里,老太太没再向佟氏提起这件事。佟氏也松了一口气。 淑宁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曾经发生过第三者危机,还是每日上课、练习琴棋书画、做做针线。唯一引起她注意的,就是秋菊最近心情很好,脸上常常带笑。淑宁问她是否有什么开心事,她只是笑着说是天气好的缘故。倒是旁边的巧云听了她这话,冷笑不已。秋菊白了她一眼,也不跟她吵架,转身掀起帘子就出去了。 近来婉宁整日在家,很少出门。淑宁问她是什么缘故,她也不说。媛宁偷偷告诉淑宁,婉宁总是拉着权贵子弟出门玩,那些做家长的担心孩子在国丧期间玩闹太过,会引起皇家不满,因此不许他们出门。原还有人带婉宁参加些文会诗会什么的,但因她年纪太小,别人嫌她碍事,不好以文会的名头寻欢作乐,也不再请她去了。而婉宁自入宫一次后,也没再去第二遍,府中甚至有过闲言,只是后来皇太后派人赐了些点心,才把那些流言压下去。 因为暑日天长,老太太又总是睡觉,婉宁无事可做,便常来上课。作为教室的水阁建在水面上,四周又有风,比其他地方更凉爽,是夏天里极好的避暑场所,连淑宁都喜欢在那里多待些时候。 奇怪的是,近来媛宁性情平和了些,遇到婉宁时,虽然冷嘲热讽是少不了,但也不象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大骂出口了。 一天午后,已近上课时间了,淑宁和媛宁都在水阁里为等会儿的课作准备,却看到婉宁大怒而来,一进门坐下,就大声骂道:“那个可恶的花花公子!休想得逞!!” 四十九、重逢 淑宁好奇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婉宁深呼吸两下,才回答道:“还不是奎叔那个混蛋!” 奎叔?这又是哪个?是哪个堂叔吗? 媛宁的冷哼又来了:“你居然直接叫大你十多岁的表哥的名字,还叫他混蛋?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你知书达礼?” 原来是个人名。 婉宁撇撇嘴:“表哥是平辈,我为什么不能叫他的名字?何况像他那样的混蛋,要我叫他表哥,想起来就恶心!” 淑宁问:“他怎么得罪你了?” 婉宁拉着她的说,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那个人二十多岁了,读书不成,武艺又不好,在家里无所事事,明明是一幅俗人脸,还自以为是潘安再世,整天拿着把扇子装才子,我看了就讨厌。他已经娶了老婆,还有两个小妾,居然还有脸打我家小芬的主意,开口向我额娘讨她作妾,你说他是不是个混蛋?” 听起来是很混蛋。不过据淑宁所知,这个府里的丫环,只要长得好看点的,不多不少都会有点攀高枝的想头,这种事应该很平常吧? 媛宁在一边继续冷嘲热讽:“二姐姐不是很喜欢做媒吗?以前还给好几个丫环做过媒,我还以为你前世是当媒婆的呢,今儿居然要坏人姻缘了?” 婉宁白了她一眼,继续对淑宁说道:“我屋里的丫环都识字的,小芬也一样,就算不能嫁个好人家,至少也该一夫一妻吧?我早就知道小芬跟顺宁哥的书僮小李是青梅竹马,他虽然只是个小厮,但人很聪明伶俐,又对小芬温柔体贴,我打算再过两年就让他们成亲的。谁知那个奎叔突然冒出来,对我额娘说要讨小芬,我额娘居然没拒绝,真是气死我了!” 淑宁连忙给她递了杯茶:“别气,先喝口水。照我看,既是二姐姐的丫头,大伯母想必会先问过姐姐再决定吧?姐姐直接求大伯母就是了,难道大伯母会不答应吗?” 婉宁犹豫了一下,才说:“小芬虽然是我的丫头,平时其实只是负责扫地而已。奎叔是我额娘的亲侄子,他要小芬,额娘多半会答应……” 这不是重点吧?淑宁疑惑地道:“连二姐姐去求也不行吗?据我所知,大伯母其实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小芬真的不愿意,只要姐姐去说一声,她一定会答应的。” 婉宁脸上阴晴不定,没有再说话。淑宁是一头雾水,媛宁又只是嗤笑着不说话,不久,蔡先生进来了,三人连忙坐好上课。 这件事并没有让淑宁放在心上。这天下午下课后,她回到自家院子里,从父亲张保那里得知一个消息,差点没跳起来。 周家还在京城! 前任奉天府丞周文山,在离开奉天任上后,就回到京城述职和确定下任职务,结果同样遭到了吏部的拖延。比张保更不幸的是,他家族在京中没有显赫的背景,而且离任较早,不像张保等人那样参与了后面的救贫行动,因此当年的考评不佳。当初陈良本还在京城时,吏部的人早就答应了会分配个好缺给他,但又不知怎的,总是派不下来。 目前周家寄居在周文山妹夫家中,继续等待着不知几时才能确定下来的职务通知。 张保是在今天去拜访玉恒的时候,遇上周文山的,之前两人居然都不知道对方住在同一个城市里,重新遇上时,聊了好几个时辰,刚好玉恒没空闲招待他们,也算是自行打发了时间。 张保回家后一宣布这个消息,不论是佟氏还是淑宁,都几乎立刻就要求他邀请周家一家三口来作客。佟氏还激动地说:“自去年在奉天分别后,我还以为要几年才能见到他们呢。难得两家都在京城,一定要请他们来好好聊一聊。” 淑宁也很希望再次见到周茵兰,在这个伯爵府里,她连个真正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实在太难受了,况且她也很想念对方。 张保欣然答应了,他本就有这个打算。于是,第二天,他就派出马车,将周文山一家接到了槐院。 两位夫人别后重逢,自有说不完的话题,她们自去房里聊天了。男人们自然是到书房里谈话。淑宁兴奋地拉着周茵兰回到自己房间,又叫春杏去倒茶拿点心,缨儿笑嘻嘻地跟着去了。 周茵兰见淑宁四处张罗,忙一把扯她坐下,道:“别忙了,你好好陪我说说话。我瞧瞧,唔……一年不见,妹妹长高了,你以前只到我肩膀的,现在快到我的耳朵了。” 淑宁笑了:“你说这话,好像你有多大似的,你不也一样长高了么?只是没我长得快,怎么?难道你没吃饱?” 周茵兰笑骂道:“你这小蹄子!谁没吃饱呀?只不过在京城不像以前在奉天时那样,老是有牛乳喝,我才长得比你慢些罢了,谁叫你比我多住了差不多一年!” 淑宁奇怪道:“咦?我们在这里常有牛乳呀,不然羊奶也行,听说很多人家都能买到,你怎么会没得喝呢?” 周茵兰有点不自然地笑笑:“我们住在姑姑家里,总不能太麻烦他们吧?这都是小事。” 淑宁察觉到她的神色,便拉着她的手,严肃地问道:“怎么了?难道你姑姑家对你们不好?” 周茵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淑宁说:“我们一向要好,我也不瞒你,可你千万别告诉人去。自我们一家到了京城,就一直借住在我姑父那里。他是个工部的小主事,家里房舍也不宽敞,我们原只是打算暂住的,万万没想到一住就是一年,他们家的长辈难免有些闲话,连我姑姑都受了埋怨。我爹娘虽然生气,但往日的积蓄已经不多了,又总想着不日就能得缺的,只好继续住在他们家。” 淑宁有些生气,但又不好说别人家亲戚的坏话,只好安慰周茵兰,心里却为他们难过,反倒是周茵兰劝她道:“我知你为我全家不平,其实也没那么糟,我爹再不济,也还是个四品官,姑父一家是不敢太亏待我们的。先不谈这些,听说去年冬天,你父亲和其他几位大人在奉天做了一件大事,是不是?快说与我听听。” 淑宁见她有意转移话题,也从善如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 周茵兰赞叹道:“你父亲真了不起,我爹听说这件事后,直说佩服,总是说,可惜他走得早了,不能参与一份,还说若能再与你父亲见面,定要好好敬他一杯呢。” 淑宁笑着替父亲多谢了。周茵兰又说道:“我们两家也算同病相怜了。虽然不知几时才能雨过天晴,但如今好歹有你们在京中,以后我爹娘也有个可拜访的地方。不像以前,总是窝在家里无事可做。” 淑宁笑道:“既如此,咱们就多些来往吧,我下次也到你们家作客,你也常来。”周茵兰有些迟疑:“这样好么?这里到底不是奉天。”淑宁不在乎地说:“怕什么?我的堂姐就常出去的,况且又不是一个人出门。你不知道,我到京城后还没出过大门呢,实在闷得慌。你快告诉我你姑姑家在哪儿,我好找你玩儿去。” 两人高高兴兴地聊了半日,直到佟氏喊她们去吃饭,才停下来。 午饭是在槐院里用的。因佟氏怀孕,张保特向母亲求了恩典,把后院的一间小屋改作小厨房,常做些汤品点心给佟氏进补。有时张保从外面回来晚了,误了饭时,下人们也是在这里做饭的。 饭后略聊得几句,周文山就提出告辞了。张保与淑宁直送他们出了二门,目送着他们一家上了马车离开。 正要往回走时,两辆马车与载着周家人的马车擦身而过,往里头的院子驶来。早有几个媳妇子上前迎接,后面的那辆小车上走下两个仆妇,然后到前头的大车里扶出一个与婉宁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穿着半新不旧的雪青色旗装,头上倒簪了朵名贵的珠花,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环。 一群女人拥着那个女孩子往里面走了。淑宁在后面看得疑惑,不知是什么人。张保略扫几眼,就对女儿说:“阿玛还要到前头书房去,你先回去吧。”然后就走了。 淑宁自己往回走,路上听到几个丫头说起那位娇客的事。 “哎呀,那位小姐可有半年没来了,我还以为她跟二姑娘吵架了呢。” “哪儿能啊?听说她是回外婆家去了,才刚回京,就到我们府里来了呢。” “听说这位小姐不是一般人家,是内大臣费扬古大人的千金呢。” “说起来,上回府里还来过一个郡主呢。” …… 淑宁听着那些话,觉得“内大臣费扬古”这几个字有些耳熟,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不就是四四的大老婆乌拉那拉氏么?想不到她居然跟婉宁是好朋友。看来这位堂姐的确是交游广阔啊,什么阿哥啊、公子啊、福晋啊、格格啊,她都认得。 她刚回到槐院,却看到春杏在门口站着,一看到她就迎上来说道:“姑娘,方才二姑娘派人来请,说有位好朋友来,要请她一同试吃新菜品,特地来请姑娘一同去呢。” 淑宁回屋请示过母亲,稍整理了一下,就过去了。 婉宁住在大房所在的“竹院”里一处单独的小院内。院里种满了森森翠竹,在夏日里显得特别凉爽。 淑宁进门去的时候,婉宁已经拉着那位未来的四福晋坐在大圆桌前了,旁边还坐着大堂姐芳宁,只是不见媛宁的踪影。 婉宁见她进来,忙给她与客人彼此介绍了一番,原来那位小姐的闺名是玉敏,虽长得有些严肃,其实人挺和气。 婉宁叫人把新菜式送上来,然后挨着淑宁坐下,笑道:“说是菜品,其实是夏天吃的几样小食,凉凉的,特别适合天气热时吃。” 丫环把几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碗摆上来,淑宁一看,却是各色的水果粒,拌着一种白色的酱汁,便问:“这是什么酱?”婉宁答道:“是酸牛乳。”玉敏问道:“是酸的么?这倒有些特别,难做么?”婉宁说:“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挺容易,很多人都会呢,只是我们家厨子特笨,试了很久,害我到现在才能吃上。” 说白了就是酸奶拌水果沙拉嘛,吃起来还可以,可惜没有沙拉酱。淑宁想起前世时吃过的水果沙拉,心中想道:“如果这时候有丘比千岛酱就好了。”随即又为自己的异想天开失笑。 这时耳边传来婉宁低声的自言自语:“只用酸奶味道果然差多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丘比千岛酱,不然家乐的柠檬口味沙拉酱也不错。” 淑宁僵住了。 五十、心路 淑宁事后回想起来,实在忍不住佩服自己,在遇到这么突然的事情时,居然还能保持平静,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淑宁:应该没有吧?最起码别人都没察觉有异)。 她冷静地吃完水果沙拉,冷静地对婉宁说味道还不错,然后再跟她们聊了有一刻钟,直到大堂姐芳宁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时,她才说,可能是方才在大太阳底下走过来,有些中暑了。 虽然婉宁很奇怪为什么她到了这么凉快的地方还会中暑,但还是叫了个丫环送她离开。 她一路走回来时,都觉得脚底下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一回到槐院,佟氏二嫫都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忙喂她喝茶水,给她打扇子,又给她吃了一粒仁丹。一阵混乱过后,她借口要好好休息,才把人都支走,自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静静思考着这件事。 第二次了,说起来,她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其他穿越同仁,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的经历绝不让人愉快,第二次也是极大的冲击。 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婉宁对于西洋事物的熟悉,遣词用句的习惯,还有飞扬跳脱的性格,样样都与一般贵族人家的女儿有很大的不同。虽没有亲眼见过,但根据媛宁和其他人的说法,婉宁常常会做些新奇的小东西或食物,有时会说些别人都听不懂的话,再加上她小小年纪就喜欢和阿哥格格们一处玩,这已经是很常见的清穿女行为了。 淑宁不禁苦笑,像自己这样低调的清穿女,毕竟是异数啊。 她之所以一直没怀疑,是认为这个世上已经有了她、陈良本和富查家的小子,应该不会有第四个穿越同仁了。世上哪来这么多穿越?而且还是在一个家族里生活的姐妹。她一直觉得与富查家小子住在同一条街上,已经是难得的了,居然还有离她更近的。 她这几年来一直热衷于翻查史书,寻找诸位穿越前辈的身影,看看他们都曾做过些什么。她记得,同一时代的穿越者最多只有三两个,多数时候是只有一个人的。 比如说明朝时,玻璃这种东西重新兴起,加上种种现象,让她觉得虽然极可能只有一位穿越者,但也不能排除有一对姓狄的夫妻穿越过。而同一时期的一本陕西人写的神怪志异手札上,曾经记载,当地一个小镇上曾经有一个妖怪从天而降,那妖怪长着黄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皮肤像死人一样惨白,说的话古里古怪,没一个人听得懂。当地人害怕妖怪会害了他们,就把他捆起来用火烧死了(淑宁:是外国人吧?真可怜~)。 再比如说唐朝高宗时期,在历史因为某种因素,而产生了很大的转变时,民间的传奇话本里曾出现过一位真实存在过的侠义人物——生活在巴蜀武林的“银笛秀才”。他凭着一支银笛行侠仗义,到处打抱不平。传说他极爱喝酒,一喝酒就喜欢作诗,而且都是好诗,流传下来最有名的两首,分别是《将进酒》和《蜀道难》。于是之后的诗仙李白,就少了这两首名作(淑宁:李白,你怎么就总是被抄袭的那个啊?)。 至于说为什么她认为可能有第三个穿越者,是因为有些野史记载,当时在江南,有一位传奇的舞伎,单凭一身卓越不凡的舞艺闯出一片天。据说她编的最有名的一套组舞叫做《盛世大唐》,流传下来的几页残谱上,清楚地记载着开篇的几句歌词,就是“谈笑扫阴霾,争一个锦天绣地满目英才。……纵然是悲欢只身两徘徊,今生无悔,来世更待。倚天把剑观沧海,斜插芙蓉醉瑶台……”。淑宁很清楚地记得,这是电视剧《唐明皇》的主题曲,当年她的爷爷就特喜欢这曲子,整天哼着它走来走去,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鉴于这种种记载,淑宁就一直认定,穿越到同一时期的人最多是三个,而且会分布在不同的区域。与她同时期的穿越者,一个跟她住在同一条街上,一个是她老爹的旧上司的上司,这已经很不寻常了,如今,居然还有一个堂姐是穿的?!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大意了。搞不好还有其他的穿越者,会像自己这样低调地过着平凡日子,丝毫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记载,怎么能光凭史书上的几句话,就认定没有第四个穿越同仁了呢?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该如何面对婉宁呢?相认吗? 不,不能相认,至少现在不能。自己与婉宁并不熟悉,还不知道她品性如何,但看得出她很自我,穿越前很可能是个受尽宠爱的富家女,穿越后也是家中的宝贝,她早已习惯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一但让她知道还有一位穿越的姐妹,或许刚开始时会很高兴,但时间一长,她心里会怎么想,就难说了。淑宁前世所看过的清穿小说中,也有过两个同穿的好朋友,为了君王恩宠和后宫权势,或是爱上了两个敌对的皇子,反目成仇斗个你死我活的例子。 而且一但让她知道自己也是穿的,会不会拉着自己一起去闯祸呢? 不但不能相认,还不能让她发觉自己也是穿的。反正自己早已有了独自一人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的决心,现在的家人也都很好,有没有穿越同伴,根本不重要。就算要相认,也是彼此可以互相信任以后的事了。 淑宁下了决定,在这个家里,她要尽可能地扮演一个古代大家闺秀,行为举止都不能露出一点不符合古人习惯的破绽,绝不能让婉宁起一丝疑心。 ======================我是两天后的分割线======================= 自那天以后,淑宁就小心地避免在上课以外的时间内接触婉宁,就算遇上了,也是小心谨慎地,不敢说太多话。但过了两天,她又想开了,原来是什么态度,就继续用什么态度对待对方比较好,如果太刻意改变,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再怎么说,她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细,心理上就有了优势了,不是吗? 因此在婉宁前来邀她和芳宁媛宁一起上街去玩时,她请示过佟氏后,很快就同意了。难得有机会出门,趁此机会多见识见识也好。 姐妹四人坐在一辆大马车上,只带了一个丫环和一个车夫,来到了正阳门大街上。 婉宁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其他三个女孩子才踏着丫环放好的脚凳走下车来。媛宁瞥了婉宁一眼,凉凉地道:“二姐姐,这人来人往的,还是斯文些好。”芳宁忙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没理。 婉宁装作没听到,对芳宁淑宁说:“二婶出本钱开的胭脂铺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们先过去看看吧。”她扬了扬身上背的小挎包,“我还有新方子要交给小美姐呢。” 淑宁暗暗挑眉,原来传言中二伯母开的胭脂铺子,是婉宁出的主意?奇怪了,不是听说大房与二房这几年都在明争暗斗吗?为什么二伯母会跟大房出身的婉宁搅和在一起? 她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前走,不久,就来到一家装潢雅致的店铺前,门口挂着大大的招牌“缬彩坊”’。走进门去,三面墙上都是架子,点缀着吊兰、盆栽之类的植物,墙上墙角里都垂着粉色调的轻纱作装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馨香,架子上的货物,多是用各色玻璃瓶子或是白色瓷瓶瓷盒盛着,大大方方地摆在那里,客人可以自由观看,每个架子都有专人看管,旁边还放了镜子。店员一律是清秀少女,穿着粉色的衣饰,细声细语地招呼着客人。 真象现代的化妆品专卖店,但让年轻少女当店员,不怕客人们动手动脚吗?这里可是闹市呀。 不过看现在店里来往的客人,多是女客,而且有不少都是仆妇打扮的中年女子,或是小富人家女孩打扮的年轻姑娘,大概上门的男客不多吧。说来也是,这样的装修、这样的气氛,那些男人大概会不好意思走进来吧。 招待她们这一行人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行动利落,说话明快,挺能干的样子。淑宁是第一次来,婉宁就向她介绍说,这是掌柜陈得美姐姐,家中兄妹三人,都是往年她在天桥附近救回来的外地流民,如今两个哥哥陈得富、陈得贵,就在二伯父兴保出钱开的酒楼里当掌柜,三兄妹都堪称是商界奇才呢。 陈得美听了婉宁的话,笑得合不拢嘴:“婉姑娘这话说得,太抬举我们了,如果不是你看得起我们,给我们兄妹三人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我们几辈子都没这个福份呢。外头人多,快到里头坐吧,我叫人倒茶去。”说罢就把她们让进里间。 里头也是与外面差不多的装潢,只是更舒适些。红木长椅上铺着淡粉色调的绸面垫子,还堆了好几个四方抱枕,上头绣着花,边缘还缝了薄纱荷叶边。 婉宁一屁股坐进抱枕堆里去,咪着眼叹道:“真舒服——,真想在家里也弄这么一堆,可惜每次做好了,总有人看上抢了去,我现在床上只剩下三个了,根本没法子这样一下躺上去呢。” 陈得美笑嘻嘻地看人上茶上点心,对她说:“婉姑娘喜欢的话,多来几遍就是,我叫人多做几个,平时收着,你一来,就摆上让你扑,如何?” 婉宁两眼闪闪发亮:“真的?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姐姐。”她拉过陈得美的手,一摇一摇地撒着娇。 芳宁小声说道:“二妹妹,快起来,这样太不成样子了。”见她不听,也是无可奈何。 淑宁只管低头喝茶,似乎是桂圆泡的茶,好是好,但这个季节喝会不会太燥热了?这个时候应该多喝ju花茶之类的消暑饮品比较好。 媛宁撇撇嘴,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味道真淡,难道你偷工减料了不成?”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说:“快去换一杯甜些的来。” 陈得美一愣,勉强笑道:“好,我这就叫人换。”刚扬起手来,就听到媛宁说:“叫人做什么?我就要你去换!” 五十一、外游 陈得美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虽年少时吃过不少苦,但当上这个掌柜已有几年,谁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就算是那些来买店里紧俏货物的贵妇人,也不会支使自己去做这种小事。媛宁一个小女孩,就算是她幕后金主的亲生女儿,也不能这样对她呼来喝去。 如果不是顾忌到索绰罗氏的面子,她真恨不得一巴掌刮上去。 媛宁见她不动,更是颐指气使起来:“怎么?难道我使唤不动你了?你以为你是谁?只不过是我们家的奴才罢了,赚了几个钱,就忘了你正经主子是谁?” 婉宁生气地说道:“四妹妹!你这话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样说小美姐?!快道歉!” 媛宁噌地一声站起来:“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我们的姐姐在这里坐着,你不理会,却对着一个奴才叫姐姐,你把我们这些姐妹都当成什么了?” 芳宁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道:“四妹妹,别说了。”媛宁抿紧了嘴唇,不理会她。 婉宁更是生气:“小美姐是我的好朋友,我叫她一声姐姐有什么不对?你再说些什么奴才奴才的话,我就告诉二婶了!”她扭头对陈得美道:“小美姐别管她,她只是在发疯。我想了个新方子,是夏天专用的,可以让皮肤更清爽,我拿给你看,你叫人试试?” 陈得美眼中一亮,换了笑脸说好,就拉着她到另一个房间去了。留下媛宁站在那里,涨红了脸,想要好好发泄一顿,又担心婉宁真的会向自己母亲告状,但就这样放过那个怠慢自己的女人,她又不甘心。 方才的小冲突已经引起了门外店员们的注意,有几个女孩子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窃窃私语。媛宁觉得她们都在暗中嘲笑自己,心中更是难受。 芳宁小声地喊她:“四妹妹……你先坐下吧……” 她再也受不了,转身跑出了店铺,芳宁着急地想跟上去,又犹豫着婉宁还在别的房间里,正不知如何是好,淑宁按住她,说道:“我去就好,大姐姐先坐着吧。”说罢就追了出去。 淑宁追到店外,见到媛宁就在门外屋檐下站着,绞着手指自顾自地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小姑娘跑远了,找不回来就麻烦了。 她走上前去,柔声道:“四妹妹,别生气了,你不过是看不惯二姐姐罢了,何必要迁怒到别人身上去呢?” 媛宁道:“我不是在迁怒,我是看不惯那个女人对二姐姐巴结的样子,明明我才是主家,为什么她眼里就只把二姐姐当主子?我进店门那么久,她正眼都没瞧过我一眼!” 淑宁又好气又好笑:“我虽听说这家店是二伯母的本钱,但做生意赚钱的是这位陈姑娘不是吗?那她起码也是位大管事了,难道府里的大管事,你也会叫她亲自去给你倒茶?” 媛宁犹豫了,那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她的确还没那个胆子。 淑宁又说道:“再说了,陈姑娘对二姐姐殷勤,只怕也有她手里方子的缘故吧?”肯定是婉宁把现代的天然护肤品、化妆品知识什么的教给了这位女老板,让人家拿来挣钱的,而且人家受了她的恩惠,态度热情些也是正常。 媛宁想了想,脸色才算好起来,但末了还是用怨恨的口气道;“反正都是二姐姐的错!总有一天,我要所有人都把我捧在手心里,把她踩在脚底下!” 淑宁一阵恶寒,心想婉大姐啊,你到底对媛宁做过什么事啊?小小的孩子,被你弄得心理扭曲了,长大了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 姐妹四个不久就一起离开了缬彩坊。媛宁一路板着脸,也不跟人说话,淑宁与芳宁都拿她没办法,婉宁却毫不在乎,直接领路,带着众人前往数十米外的“得月阁”。这是兴保在幕后操控的一家茶楼。 茶楼店面还算干净,用的是传统的茶楼格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现代元素。比较特别的,大概就是一楼的说书台,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说书。当淑宁一行人跟着小二悄悄前往二楼雅座时,说书人的声音愈加清晰地传来。淑宁听着有些耳熟,仔细留意了一下,居然是《笑傲江湖》!(淑宁:金庸大师,连你也被抄了吗?) 那男子正讲到任盈盈为救令狐冲,被困在少林寺,令狐冲知道后,就带着一帮人打算去救她,眼下正与这帮“英雄豪杰”交谈甚欢,但因为有人得罪了桃谷六仙,那人被他们抓在手里,眼看就要被撕成几块了。 茶楼里的客人个个听得聚精会神,大气都不敢出。等后来峰回路转,紧张刺激的场面变成了搞笑场面,才放下心来。那说书人口才极好,说得精彩纷呈,让听众有如临其境之感,此时都齐声叫好。 二楼的雅座,其实是挨着天井的围栏用木格窗隔出的卡座,摆了几盆三尺多高的植物作遮挡,再用一扇薄薄的屏风隔成一个小空间,其实并不算是什么房间。婉宁和芳宁似乎不是第一次来了,小二哥都认得她们,送来了素日惯用的茶水点心。只有媛宁稍稍皱了眉头,用手帕偷偷擦了擦桌子边缘。 淑宁打量了一下杯子,倒还算干净,略抿一抿茶水,便越过栏杆往楼下看去。那说书人正说得眉飞色舞,听的人也连声叫好。 婉宁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说几声“哎,这个说书先生口才蛮好”或是“真是比原来的小说还要精彩”之类的话。芳宁只是微笑不语,但淑宁却暗暗黑线:大姐,这里的木格窗几乎没有隔音效果,旁边还有人呢,你难道想让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你弄出来的书么? 那说书先生讲到精彩处,旁边几个雅座都传来客人的叫好声,斜对面的一个雅座里,单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读书人,拿着一把纸扇,叫好的声音数他最大,好些客人都注意到他了,淑宁她们也不例外。 淑宁右手边的雅座有人窃窃私语:“那人瞧着眼熟,是谁呀?”“你不认得他?他就是上书房大臣陈良本大人,他每天都会来听这《笑傲江湖》的书,就算没空来,也会叫家仆来听了,回去照着讲给他听呢。”“原来如此,想不到这样的大官也喜欢听说书呀。” 陈良本?! 原来是那位功成名就的穿越种马老兄。淑宁忙打量了一下那个人,也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嘛,长得还算端正而已,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看上他呢? 奇怪了,他应该知道《笑傲江湖》的故事呀?难道是来怀念穿越前的日子么? 淑宁忽然想起一件事,婉宁与陈良本同在京城,不知互相之间有没有联系过?她咽了口水,悄声问道:“二姐姐,旁边有人说斜对面那人就是陈良本大人,你知道他么?” 婉宁正听得认真,忽然被问到,有点没好气地说:“陈良本?那个大官么?我没见过,那种假正经又娶了一堆老婆地男人,我干嘛要知道他的事?” 咳,看来婉宁没发现那是位穿越同仁呀?不过,这很明显吧?大概是因为不属于一个社交圈子,所以之前没有见过面吧?只是连身在奉天的自己都听说过的事,与陈良本同在京城的婉宁居然一无所知,这也太迟钝了吧? 淑宁完全没想到自己也是个迟钝的人,只顾着笑话别人了。 她刚喝完一杯茶,正打算多吃一块点心,那说书的就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结束了今日的章节。婉宁吁了一口气,见楼下又来了两个唱曲的,便兴致勃勃地打算继续听,忽然听得媛宁在旁边道:“吵死了!你们居然坐得下去?!快走吧!” 婉宁有些扫兴,转眼又想起什么似的,抿着嘴笑说:“如果嫌这里太吵,不如我们去个安静些的地方坐坐如何?”说时还扫了芳宁一眼,芳宁的脸慢慢红了。 离开茶楼的时候,淑宁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们一行人,回头瞧瞧,只见那个据说是陈良本的男子正盯着婉宁的背影,旁边一个跟班模样的人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他还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淑宁一阵恶寒,连忙掉头跟上婉宁她们。 一行人离开茶楼,婉宁带着她们往前走了一段,然后拐进了一条巷子,在一家书店门前停下来,回头问:“到这里坐坐怎么样?” 淑宁看看那书店门面,还算是干净整洁的,想到自己入京后就没买过新书了,心有些痒痒的,便走了进去。 媛宁跟着走了进去,婉宁却有些意外的样子,来不及拦,只好拉上芳宁跟着进去了。 淑宁先是看到了一本想买许久的散文集,作者虽然名气不大,但词藻清新优美,她和周茵兰都很喜欢。她连忙先把那书拿在手里,又挑了一本游记,然后再去瞧其他的。 这店里的书除了诗词文集,倒是有许多杂书,比如山川地理游记、传奇小说话本、奇闻异事札记之类的。淑宁瞧见一本《圆缘集》,觉得书名有些意思,便抽出来瞧。略翻几页,却是本故事集,讲的都是些好人有好报、诚心信佛拜神得了庇佑、做善事的人转世到富裕人家之类的故事。淑宁虽然觉得这都是些骗人的东西,但佟氏似乎很喜欢看这些,买回去给她解解闷也好。 她挑定这三本,正要把这本《圆缘集》一起拿去柜台,却冷不妨被人抽走,转头一看,原来是婉宁。 婉宁略翻了翻那本书,说道:“我还以为三妹妹只会看那些浅显易懂的书呢,想不到你也喜欢这些杂书啊?”撇一眼淑宁另一只手上拿的游记封面,“这些你都能看懂么?”她抬头望着淑宁问道。 淑宁一阵冷汗。 五十二、消息 太大意了!!淑宁暗暗有些后悔,怎么可以因为看到好书,就一时大意忘记了旁边还有个危险人物在? 她很快镇静下来,有点腼腆地回答道:“大致能看明白,不懂的地方,就问哥哥,他会解给我听。这一本故事集……”她指了指婉宁手上的《圆缘集》,“是给我额娘买的,她喜欢看这些。” 婉宁觉得有些无趣,媛宁又开始冷嘲热讽了:“二姐姐,难道就许你能读懂《资治通鉴》,别人就连看本杂书都不行了?” 婉宁把书还给淑宁,淑宁连忙走到柜台前结账,又暗示那老板用灰草纸把书包起来,免得让婉宁发现底下还有一本非儿童读物的散文集。 那六十多岁的书店老板包好了书,笑呵呵地递给淑宁,又向婉宁等人问好,然后道:“这位小小姐,能读懂《资治通鉴》?那可真了不起。” 婉宁有点尴尬地笑笑,然后对淑宁说:“我本来是要拉你们到旁边那家店里去的,谁想到妹妹竟跑进这家书店来了,我们快走吧。”然后二话不说,拉上芳宁就出了门。 淑宁一头雾水,向老板告别一声,拉上媛宁走出来,才发现原来隔壁是家茶室。真是的,问人要不要进茶室,干嘛站在书店门口说? 淑宁还没忘记刚才婉宁奇怪的样子,便问她:“方才书店老板问二姐姐,二姐姐怎么不告诉他?你的确是读过《资治通鉴》呀。” 婉宁撇撇嘴:“谁耐烦去看那种要用几十个箱子装的大部头?不过就是小时候看过几卷罢了,字又小又密,看多了,把我的眼睛看坏了怎么办?”她扭头望望茶室里面,“客人好像不多,我们进里面坐坐吧?” 媛宁断然否决:“不要!刚刚才喝了一肚子茶,还去什么茶室呀?早点回去吧,不然我们又要挨骂了。”见婉宁一脸要反驳的样子,便说道:“老太太不会骂你,但我们就逃不掉了。” 婉宁无可奈何,只好打消了主意。几个人一起走回外面的大街上,找到在小茶棚里歇脚的自家车夫,重新上了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芳宁一脸闷闷地坐在车里,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淑宁打量她好一会儿了,她就那么想去那家茶室么?脸上的表情那么明显,连媛宁都看了她好几眼。 回到家时,天色还早,淑宁与众位姐妹们作别,就回到自家院子里。刚走到上房门外,就听到里头传来佟氏惊喜的声音:“真的么?已经确定了?” 然后是张保的回答:“还没有,但玉恒大人已经说了,应该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陈大人已经跟吏部打过招呼了。” 淑宁喊了一声“阿玛、额娘”,然后进去见到父母与哥哥都坐在屋里,脸上带着喜色。她行过礼,挨到母亲身边,问道:“方才阿玛与额娘似乎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是什么呀?” 佟氏回答道:“你阿玛今天得到的消息,陈良本大人跟吏部打过招呼了,用不了多久,你阿玛就能得到新任命了。” “真的?”淑宁也觉得很惊喜,“我们能走了么?哎哟!”她挨了父亲一个脑崩:“你这孩子,就算真不愿意住在这个家里,也别说出来呀。” 淑宁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说:“我今儿跟姐妹们一起出门玩儿,在得月阁遇见一个人,听说就是陈良本大人。他不是到外地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张保摸摸下巴上那一点点胡子,微笑说道:“已经回来几天了,听说是皇上召他回来的,只怕跟朝廷上的党争有些关连。” 端宁说:“我听佟家两位表哥私下谈论说,是因为两派争得太厉害了,皇上召他回来牵制一下。但他们又说,陈大人可能查到什么不得了的事,特地回来报告皇上,然后又装作很闲的样子,旨在迷惑对手呢。” “哦?难道说……”张保想了想,才发现六只眼睛都在望着他,于是哈哈大笑道:“这些事都跟我们家没关系,我们只要知道,就算陈大人过两天又再离开,也不会再有人故意为难我就行了。” 他看着佟氏:“这样夫人就不必再为我担心了吧?”“夫君。”佟氏回望。两人深情对视。 淑宁与端宁互相对望一眼,忍住笑悄悄离开了屋子。端宁拉起妹妹沿着走廊跑出几十尺,才禁不住笑出声来。 笑完了,端宁直起身来,叹息一声:“太好了,终于能离开了。”淑宁望着他:“哥哥很不喜欢京城么?” “难道你喜欢?”端宁反问道。淑宁摇摇头:“这里跟奉天不一样,日子过得真辛苦。” 端宁点点头,道:“是啊,真辛苦。尤其是与人交往,跟在奉天时完全不一样。” 他看到妹妹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苦笑道:“我在佟家族学上课,来往的不仅仅是佟家的表兄弟们,还有些来附学的权贵子弟,或是偶尔来作客的那些王孙公子。总觉得……跟在奉天时完全不同。奉天那些小王爷、小贝勒们,虽然不是全部都像桐英那样跟我要好,有些亲王府的子弟也会有些傲气,但他们顶多就是不理会你、不与你来往罢了,大多数人都是有话直说,以礼相待的。但京城里的这些男孩子,出身还比不上桐英呢,小小年纪便讲究起身份地位,对于家世差些的同学,动辄百般欺凌,更让人难受的,是会用十分难听的话辱骂你。” 他低下了头:“我真不想在这种地方继续待下去。” 淑宁鼻子发酸,问道:“哥哥,他们是不是欺负过你?”端宁猛一抬头,看着妹妹关心的眼神,笑着说:“哪能啊?那里是佟氏族学,我好歹是佟家亲眷,他们总要看主人家的脸色的。” 淑宁却不信:“上个月,有天你回来时,下巴青了一块,你跟额娘说是撞在书架子上了。前几天,你膝盖磕伤了,还出了血,又说是下马时不小心跌到的。其实,都是别人打的是不是?” 端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别告诉阿玛和额娘,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 淑宁拉住哥哥的手,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说:“我不说,但哥哥也要当心,离那些人远远地,别让他们再欺负你。如果再受伤,一定要告诉我。” 端宁怜爱地摸摸她的头,说:“好。” ================我是吃过晚饭又过了一晚上的分割线================ 第二天,淑宁收到了周茵兰的信,请她到其姑姑家去玩。淑宁报告了母亲,带着春杏,拿着昨天刚买的新书和一篮子点心,叫府中管家派了一辆小马车,送她们出门去了。 周茵兰的姑姑夫家姓李,住在外城一处不大的宅院里。淑宁进门后,感到李府全家上下主仆对亲戚的客人似乎都不太热情,但她也没理会这些事,跟着缨儿走进一座小跨院,见到了早在院中等她的周茵兰。 周家父母俱不在,周茵兰说她父亲出门作客去了,母亲去了寺庙上香还愿,只剩下她一个小姑娘和几个下人在家。 淑宁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院,果然不能与奉天的周家府第相比,照她看来,周家人住在这里,恐怕会有些挤。 果然,周茵兰的房间很小,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箱子和一个脸盆架子,箱子面上放着一床薄被,看来是缨儿的床铺。 床上放着几幅绣活,其中一幅还绷在绣棚上,只做了一半。周茵兰见淑宁在看这些东西,便连忙收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乱糟糟地,叫妹妹见笑了。” 淑宁微笑着摇摇头,在床边坐下,拿过一幅绣活看,说道:“姐姐的手艺越发好了,只是这大热天的,怎么做这么厚的活计?莫非……”她扬了扬那幅鸳鸯戏水的红帕子,“姐姐是在做自己的嫁妆?” 周茵兰红着脸扯回帕子,笑骂道:“休得胡说!这是帮我表姐做的东西,她今年冬天就要出嫁了。” 淑宁却有几分诧异:“怎么你表姐的嫁妆,还要你来做?” 周茵兰苦笑道:“如今我夜夜都做到二更才睡下呢,没法子,寄人篱下,主人家有所要求,总不好推迟的。” 淑宁生气了:“难道他们把亲戚都当成是长工了么?周伯父怎么也肯?!” 周茵兰忙安抚她道:“别生气了,我爹说了,只是表表心意,就当是多谢李家这一年来免费借房子给我们住。再说……”她起身看看窗外,确信没人了再回来,在淑宁的耳边低声说道:“我爹已经打听过了,吏部已经有了新的任命,再过两天,就能下来了。” 淑宁一阵喜意:“真的?”“真的,就在安徽,我爹说,可能是个道台。”周茵兰笑着说。 怪不得她现在的样子不像上回到伯爵府作客时那样忧郁,淑宁也为好朋友高兴,想到自家昨天也得了好的风声,不禁想道:“陈良本大叔,多谢你了。” 为了帮轻一下周茵兰,淑宁临走时,自告奋勇地领了两幅简单的绣活回家帮忙做。周茵兰扭不过她,只得应了。 回程时,淑宁坐在小马车上,心情轻快。春杏饶有兴趣地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热闹的街景,时不时地被小贩的叫卖声吸引过去,不断地大呼小叫着“哎呀,姑娘,那里有卖包子!”“姑娘快看,是冰糖葫芦!”“好漂亮的簪子啊”或是“前面有卖艺的”。淑宁微笑地听着她的声音,偶尔也冒出头去瞧两眼。 估计走完一半的大街了,淑宁又听到春杏叫道:“哎呀,姑娘,那不是二姑娘吗?她跟几个挺富贵的男孩子在一起逛街呢。”淑宁一凛,低声道:“快缩回头来,别让她发现你!” 春杏回头望望淑宁:“她已经看见了,赶车的大叔招呼她了。” 居然忘了还有一个人! 这时马车外面传来婉宁的声音:“三妹妹,快下来,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 五十三、四四 淑宁泄气地叹息一声,掀起帘子往外瞧,果然看到婉宁在向她招手,旁边跟着三四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都是不认得的。 淑宁下得车来,还未行完礼,便被婉宁扯过去,为她和几个男孩子介绍起来。其中有两个居然是四阿哥和五阿哥! 婉宁大姐,你还没死心吗?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两位阿哥对她只是冷淡地点点头,另外一个看来是大臣之子的男孩儿,年纪大些的,笑着问了她几个问题,她回答得中规中矩,毫无有趣之处,渐渐地,那男孩便对她失了兴趣,转身跟婉宁和五阿哥谈起旁边一个小摊子上的货物来。 淑宁站在很边上很边上的地方,正打算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如果婉宁他们能不知不觉地忘掉自己的存在,走远些就行了,那她就可以悄悄儿回到马车上,继续回家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原来坐的那辆小马车,因为挡住了行人的道路,只好往前移了几米,反倒离她更远了。她根本无法在婉宁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车。 正当她为此烦恼时,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声。她回头一看,瞪大了眼,居然是四四! 他要干什么? 四四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你是前任奉天府治中张保的女儿,对不对?” 淑宁低头应了声:“是。” “令堂……”他顿了顿,“是不是姓佟?” 咦?他怎么知道的? “那年我跟皇……父亲去奉天,有人送来两件棉袄和一些吃食,但又没留下名号,底下人问得紧了,才说是佟氏族人送的,我已经问过了,住在奉天的佟氏族人,并没有送过那些东西。唯一可能的,就是令堂。” 居然……这样都能查得到?太厉害了!既然如此,再隐瞒就显得太矫情了。 “是,家母的确有送过一些东西,不过因为是外官家眷,担心会给四……四少爷惹来麻烦,因此才借佟氏族人的名义送去的,并没有别的意思。”淑宁小心翼翼地回答。 四四又沉默了,在淑宁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才开口道:“衣服很暖和,我没想到奉天的冬天那么冷,如果不是那两件棉袄,我一定会生病的,而且衣裳又不显眼,除了贴身侍候我的人,别人都没发现。” 她该说什么?淑宁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也学着沉默不语。 “我本来以为……是有人故意要巴结……谁知,连名字都没留下……”他努力地想着该说什么话,“呃……你替我谢谢……令堂吧。” 老妈知道了会很高兴吧? 淑宁想起最近有些坐立不安的母亲,宅院里流传的风言风语她也有所耳闻。“要不要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母亲的注意力呢?”淑宁转头望了望四四的侧面,心里想道:“反正现在已经跟这位未来的皇帝搭上线了,虽然不想被搅和进夺嫡的漩涡中,但小小的示好应该无所谓吧?” 她想了想,小心地说道:“家母……据说从前与先逝的佟娘娘感情很好,可家母自离京到奉天之后,与佟娘娘间的书信来往就几乎断了,比从前疏远许多,因此,佟娘娘过世时,家母很难过、很愧疚。听闻您来奉天,就担心您会不习惯那里的寒冬,特地托人送些东西进宫去,但又担心您会误会,因此才没留名号。” 四四想了想,问:“听说令尊最近在候新缺,是不是不大顺利?” 淑宁忙说道:“这件事家父自有主意,您千万别理会。我额娘说过,我们家总是外臣,让人知道了,可不是玩的。”开玩笑!现在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你一插手,搞不好就节外生枝了。 她望着四四道:“其实家母只是移情……并没有别的意思,您也不必想得太多。除了家母与我,我们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她瞄了一眼前面的婉宁,“您只当是宫外找的不收钱的裁缝送来的衣裳就好。家母回京后,总想着给您做几件衣裳,偏又不知道您现在的身量……如今知道了,她会很高兴能给您做衣裳的。” 四四盯了她好一会儿,害她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移开视线,小声说:“如果……你们想找人送东西给我,却又不想让旁人知道的话,不要去托宫里的关系,去拈花寺附近找南瓜胡同,左手第二户的小院子,姓王的,是我身边一个王公公在宫外置的宅子。他为人可靠,也不打眼,你们有东西,只管送到那里去,只是吃食就不用了。” 他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但很快又止住了:“衣服料子不必太好,一般上造的就行,样式越简单越好,要尽可能不打眼的。” 淑宁小声问:“您喜欢什么颜色?” “青的蓝的,黑的白的褐的,总之是素净的颜色就行,不要花纹。” “是,知道了。” 好像在进行地下工作一样,两人迅速交换了几句信息,就沉默下来。 淑宁仔细背好地址,无意中看了四四一眼,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便微微笑道:“您不必不好意思,横竖家母如今怀胎近六月,整日闲着没事,正有空呢。” 四四点点头,见婉宁则掉过头正往他们这边走,便赶上几步,加入到其他男孩子当中。 婉宁在淑宁面前站定,问道:“方才四阿哥在跟你说话吗?说了些什么?” 淑宁摇摇头:“也没什么,他在问候我母亲。” “你母亲?三婶?”婉宁迷惑不解,淑宁感到有些无语:“我母亲姓佟!跟已故的孝懿皇后是堂姐妹!”虽然知道她其实很迷糊,想不到连自家人的亲戚关系都没弄清楚。 淑宁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二姐姐继续玩吧,我先回去了。”说罢就不理她在后面大呼小叫,直接走向马车,爬上去吩咐一声,走了。 回到家,向母亲报告了在周家作客的情形,见周围人来人往的,不好提起四阿哥的事,便告退下来,回到自己房中做起周茵兰的活计。直到了吃饭的时间,才放下手中的针线。她转转有些僵硬的脖子,伸伸懒腰,走到廊下招呼正在玩捡香包的春杏,打算先去吃饭。 这时院门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个身影,一把抱住她:“三妹妹,你刚才走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有事没问清楚呢!” 淑宁和春杏都被她吓了一跳,春杏怯怯地叫了声:“二、二姑娘。”婉宁笑咪咪地应了她一声,看到她手里的香包,忽然来了兴趣:“这是什么?是游戏吗?” 不好!她会起疑心的! 淑宁面上虽没露出表情,但心里却极紧张,她看着春杏把这种游戏的规则和来历告诉婉宁,然后看着婉宁对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婉宁挥挥手支走了春杏,然后才正色望着淑宁,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她说:“天王盖地虎。”(淑宁:我囧。) 淑宁眨眨眼睛,装作不解地问:“二姐姐在说什么?这是诗么?还是对句?” 婉宁跟着眨眨眼,又问道:“同志们辛苦了。” 淑宁又眨眨眼:“啊?二、二姐?你是在说我辛苦么?虽然方才做针线活是有些累,但并不算辛苦。” 婉宁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泄了气:“算了,是我想太多了,这怎么可能啊?”然后抬头问她道:“这种游戏,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淑宁微笑道:“是一本杂书上记载的,听说是前明时候民间流行一时的闺阁游戏,我也是猜着想出来的,在奉天有很多人喜欢玩呢。其实说起来,跟嘎哈拉有些象呢,二姐姐也喜欢么?” 婉宁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又象想起什么似的,突地拉住了淑宁的手,“先别管这个,方才在街上时,你说三婶跟四阿哥是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淑宁没好气地说:“全府的人都知道,我哥哥如今还在佟家族学上学呢。我怎么知道二姐姐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不过是远亲,而且佟娘娘又不是四阿哥生母,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懂,这很重要,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家跟他还有亲戚关系,早点摆出这个关系来,说不定他就不会对我那么冷淡了。”婉宁一脸懊脑。 喂喂喂,你想干什么?淑宁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眯起眼睛,口气也冷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我们家并没有跟他来往的打算,遇上了说几句话是一件事,特地以亲戚名义去结交又是另一回事了。”至少没有在明面上来往的打算,暗地里通个信送点东西,也是为日后考虑,但跟皇子阿哥们在男女感情上纠缠不清,绝对不在她的选项之中。 婉宁没在意地挥挥手:“放心放心,我跟他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就算他有点冷淡,迟早也会熟络起来。” 看来把四四的事告诉母亲时,要做点预防措施才行。 婉宁又看了看她,皱了皱眉头,说:“说起来,今天在场的人还有五阿哥啊,你居然理都没理他,反而跟四阿哥聊了那么久,太奇怪了。”她伸手拍拍淑宁的双肩,郑重地说:“四阿哥你还是离他远点好,其实五阿哥也很不错的,你跟他多点来往吧,相信我,好吗?” 她的大眼就一直盯着淑宁,搞得淑宁心里毛毛的,幸好这时丫环们来说开饭了,她才松开了手,笑了笑,离开了槐院。 淑宁被她奇怪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顶着满头问号往正房走去,想着等会儿要告诉春杏把她那个万花筒收好了,别让人看见才行。走到一半,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婉宁是穿的,而且看来很熟悉清穿小说,看她有意识地拉拢四四和未来的四四老婆,又这样两次三番地叫自己与五阿哥交往,难道说……” 她马上就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 难道历史上的我,是五五的老婆或者小老婆吗?! 五十四、茶室 淑宁虽然被这个想法囧到,但她实在是记不清历史上老五的老婆或小老婆都是谁了,想想自己家,虽然老爹官位不高,但家族却是所谓的“著姓大族”,家中的女孩当个皇子福晋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仔细想来,伯爵府里的这些长辈们纵容婉宁与皇子交往,说不定也是抱着这种心思。 回想早已模糊的记忆,五阿哥在九龙夺嫡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突出表现,后来的下场也不大清楚,不过她还记得,除了十三和最小的几个阿哥,雍正的兄弟中还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她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而且对于淑宁来说,这个世界的历史跟她穿越前所知道的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就算她本来应该嫁给五阿哥,日后不嫁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历史会自行调节,在几十年或一百年后回到原来的轨道上的。 于是,她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晚上正房里没旁人时,淑宁悄悄把白天遇到四阿哥的事告诉了母亲,又说了跟四阿哥约定好的物品传送渠道,佟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这件事上。 看着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夏天什么料子做衣服最凉快、什么款式最不打眼又最舒服,淑宁有点头痛,连忙按住母亲,郑重对她说:“额娘,虽然说我们如今有办法暗中送东西给四阿哥,但还是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比较好。额娘你也别露了痕迹,让人起疑心。” 佟氏虽然接受了,却还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虽说皇子不得与外臣结交,但是你外叔祖跟四阿哥有来往不是么?我也是佟家人,光明正大去做就好了。再说,大房的婉宁不是还跟四阿哥交朋友吗?” 就是因为有她在,才要偷偷摸摸!被她发现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拿自己家作借口,搅进皇子、朝臣间的争斗,岂不是连累了自家? 淑宁正色道:“额娘,规矩就是规矩,外叔祖是正经外戚,而我们到底隔了一层,您又已经嫁到这个家里。虽说如今我们私底下送东西,只是额娘对四阿哥的关心,但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会怎么看就难说了,如果被人曲解,不但阿玛会受到影响,连四阿哥也会被责难吧?而婉宁姐姐与皇子交往,别人可以当成是小孩子兴趣相投,才会在一起玩,但额娘是大人,是不一样的。” 她转身取来文房四宝,放在桌面上,对母亲说:“因此,你可以在第一次送东西到南瓜胡同时,附上一封信,责备我小孩子不知轻重,才会如此鲁莽地做下这种约定。然后再说,请四阿哥装作不知道有我们这一家亲戚,只当每次送去的东西是那位王公公孝敬的就好,无论我们家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插手,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好为要。最后再提点一下,如果再有别人象我们一样对他示好,千万要确定对方不怀恶意才能放下戒心。如果能再请他对婉宁姐姐保密这件事,就再好不过了。” 佟氏双眼深深地看着女儿,叹了一口气:“有时额娘真是怀疑,是怎么把你养成这副厉害的样子的?虽然人人都夸奖你婉宁姐姐聪明过人,照额娘看来,咱们淑宁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不是么?” 淑宁不好意思地笑了:“额娘怎么这样说?只要是为了家里好,女儿什么都会去做的。不过没事的时候,女儿就是额娘的小棉袄。”她蹭到母亲身边撒着娇,惹得佟氏都忍不住笑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佟氏悄悄叫来二嫫帮忙,做好了两件质地很好样式普通的夏天穿的男孩衣饰,还在下摆留了余地,以便让穿的人在身量长高后还能放长继续穿,然后悄悄吩咐了长福,让他带着信和衣服并两盒子同仁堂药店的仁丹,避了人送到南瓜胡同去了。一个多时辰后长福回转,回话说那家的人收下了。 这件事佟氏只是私底下告诉了张保,连儿子都没让他知道。之后就在有空闲时,打着为儿子做衣裳的名义,做一式两件大小不同的衣服,只是其中一件要送出去的,多做了些手脚,让人不会发现两件衣服是出自一人之手。南瓜胡同那边从没回过信,佟氏这边也是暗地里从事。 婉宁对淑宁的怀疑只持续了两天,就在看到淑宁上课时总是把蔡先生某位“得意门生”所“创作”的一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弹错、而且错得不是一点半点以后,完全消失了。之后她还是会邀淑宁一起出门玩,而淑宁在衡量了课业的进度之后,三四次中也会答应她一回,而且注意避开了会见到某些人的场合,只和自家堂姐妹们外出。 一天,婉宁拉着淑宁和芳宁出门,却没叫上媛宁。芳宁问起怎么不见四妹妹,婉宁就一脸惋惜地说:“不是我不叫她,实在是她今儿一早就跟着二婶回娘家去了,我是临时起意要请姐妹们去喝茶的,如今缺了她,我也觉得好可惜。” 芳宁没说什么,淑宁却在暗自腹诽:大姐,你戏做得真假! 今天的目的地却是婉宁与芳宁常去的一家茶室,就是上回淑宁和她们一起出门时路过却没进去的那家。婉宁兴致勃勃地向堂妹介绍那家店:“跟其他茶室完全不一样,很清静,一进去就让人觉得自己高雅起来,茶也很好喝,更难得的,是店主人实在博学不凡。有很多达官贵人或文人雅士都喜欢去那里坐坐,感受一下书香味。而且那家茶室有一点很特别,就是会每个月更换店里挂的字画,而那些字画,全都是客人的佳作。凡是自家作品被挂出来的人,都觉得是莫大的荣耀呢。” 这个点子倒是不错,很可以满足客人的虚荣心。淑宁看着婉宁的神情,心中一动:“难道这是二姐姐出的主意?”婉宁却讪讪地道:“不是,虽然我也有想到,不过有人比我早一步提出来了。” 原来如此。 很快婉宁又高兴起来:“不过上回我们去时,范老板曾经提过,今天会换新字画,以‘花’为主题,其中就有我的一首诗呢。” 咦咦咦???真的吗?淑宁很怀疑地想道:“你真的能作出诗来吗?不会又是抄的吧?”不过想想,还能抄谁的呀,婉宁也的确是有点真才学的,说不定真是她自己作的呢。 芳宁一路都很安静,但看得出她很高兴到那家茶室去。半路上婉宁被路边小摊子上的货物吸引时,还是芳宁大力劝她放弃的,难得看到她这么有魄力的时候。 茶室的确很不错,环境很幽雅,此时天色尚早,还没什么客人,那位范老板很热情地招待了她们一行人,还特地带她们到里面的雅间去坐。 范老板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儿子,长得很清秀,一脸书卷气,却又不显得瘦弱,虽然还是少年,已经颇有“玉树临风”的感觉,连淑宁都不得不承认,单论相貌的话,自家老哥恐怕还略逊一筹。 少年名叫范锦春,据婉宁说,已经考上了秀才,只是年纪还小,打算过两年再去考举人。婉宁与他们很熟,这很正常,但想不到连芳宁也对这两父子的事这么了解,倒颇令淑宁吃惊。 范锦春给她们示范了茶道,动作很好看,边示范还边讲解些与茶有关的典故诗词什么的,谈吐相当不凡。淑宁听得津津有味,心想:怪不得婉宁喜欢来,原来有这么一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帅哥在啊。 只谈了一会儿,婉宁就说:“方才进门时没留心看,外头已经挂上新字画了吧?三妹妹,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如何?”淑宁觉得有些扫兴,她还想继续听呢,不过她对婉宁作的诗也很有兴趣,便跟着她出去了。 一看墙上挂的婉宁大作,淑宁又被囧到了。那是一首《咏白海棠》:“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淑宁:居然连《红楼梦》都不放过吗?) 她忍不住有点佩服这位大姐,居然连《红楼梦》里的诗都记得那么清楚,这也算是一种才华的体现吧? 只是一看到婉宁那副得意样儿,她又佩服不起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又不真是你自己作的。 婉宁并不知道淑宁此时的想法,还特地回头问她:“三妹妹觉得这诗怎么样?这是范锦春亲自抄的,还不错吧?”淑宁抿着嘴笑说:“是,‘诗’写得真好,二姐姐真‘了不起’。” 婉宁什么也没听出来,只是笑着说:“去年秋天有人送了一盆白海棠给我们家,那花真的很漂亮,我也是一时有感,才写出这个来。” 淑宁道:“虽然说是咏花,但照妹妹看来,更像是在咏人呢,就好像是一位白海棠仙子。” “可不正是仙子么?”范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手里的托盘放着两盏茶,“虽然婉姑娘是这样活泼的性子,但能写出这样的诗来,真不愧是大家闺秀呢。” 淑宁陪着他笑:婉大姐,你怎么就不挑挑,偏偏拿这么一首“端庄稳重”的诗来抄啊?太不符合你的性格,会被人怀疑的哦。 婉宁讪讪一笑,连忙谈论起其他的字画来:“咦,这首诗写得不错嘛,原来是这个人写的,我见过,样子长得有点难看。……咦?这一首……‘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是谁写的?”她猛地转过头来问范老板,一脸震惊。 范老板被她吓到,一时说不出话来。淑宁明白她为什么震惊,便答道:“上面不是有署名么?陈善才,是陈良本大人的诗作,很有名的。姐姐没听说过?” “陈良本?”婉宁死盯着淑宁,“就是上次在茶楼里见过的那个?那个娶了好多老婆的大官?” 淑宁点点头,很有兴趣想知道婉宁会有什么反应。 五十五、分歧(上) 只见婉宁忽然沉默了下来,然后诡异地笑了:“这么说,他上次来听说书,其实……”然后抬眼望见淑宁和范老板都在看着她,便扬起了笑脸道:“我没事,只是想到些有趣的事罢了。” 范老板理解地点点头,把茶递给她姐妹俩,回柜台去了。淑宁问道:“什么有趣的事?跟那位陈大人有关么?” 婉宁笑笑说:“有关,我正在想,什么时候到他家去玩玩呢。” 大姐,那可是个利害的主儿,你可别把小命给玩没了。 不过淑宁还是很好心地把最新消息告诉了她:“姐姐要去陈大人府上?可陈大人昨儿个就离开京城了呀,我阿玛还去送他了呢。”然后就看见婉宁一脸失望地泄了气:“怎么这样?!算了,只好等他回来再说了。” 淑宁暗中偷笑,然后才想起她们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便说:“出来这么久了,只留大姐姐一个在里头不大好,我们回去吧。” 婉宁不在乎地摇摇手:“没关系,大姐姐在里头学茶道呢,如果我们进去,反而会打搅他们。” 淑宁很奇怪她这么说,便道:“原来大姐姐是在学茶道吗?我也想学一学,去看看吧。” 婉宁却拉住了她:“那有什么好学的,你就陪我在这里看看字画不好么?” 没什么好学的话,芳宁又为什么要学?淑宁有点起疑心,难道她们两个进雅室会对芳宁有什么影响吗?不过现在里面就只有芳宁和范锦春两人在,虽然说是孤男寡女,可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应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于是她便留下来陪婉宁看其他的字画,只是后来有了两三拨客人来,她不想跟陌生人挤在一起,便不顾婉宁劝说,硬是拉她回到了雅室。 雅室中,范锦春正在教芳宁斟茶的手势,看起来教得很认真,芳宁学得也很认真,只是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眼中微微露着一抹羞涩。淑宁皱了皱眉头,望向婉宁,见她只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听着范锦春的讲解。 回到伯爵府后,淑宁拉了拉婉宁的手,说道:“二姐姐,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到我屋里来好不好?”婉宁疑惑地跟着去了。 进了房,淑宁吩咐春杏:“你去外头守着,若有人来,就告诉我一声。”春杏应了。婉宁忍不住笑问:“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避着人?” 淑宁关上房门,走到她面前问:“二姐姐,我问你,你当初是怎么知道那间茶室的?” 婉宁感到很奇怪,但还是回答了她:“就是我那个花花公子表哥奎叔,有一回他带我们姐妹三个出去玩,就带我们去了那里,自己却跑得不见踪影,我们只好在那里喝茶,觉得那店不错,之后就常去了。” 淑宁继续问道:“二姐姐曾说过那里的客人都是些文人墨客或达官贵人,而且今日见到的那几个茶客,说话酸得很,又嫌我们小孩子家不懂事。可见,那家茶室不是我们这样的孩子去的地方,对不对?” 婉宁笑着说:“做生意而已,人家又没说小孩子不能去,三妹妹不用担心。” 淑宁想了想,道:“既然那不是我们去的地方,以后姐姐们也不要去了吧,要喝茶到得月阁就可以了呀。” 婉宁说:“那怎么一样,而且芳宁姐还要学茶道呢。” 这人怎么就那么迟钝呢? 淑宁决定说得明白些:“要学茶道,不如正经请个先生来教,总比到外面店铺里学的强,况且那个范锦春又不是什么名师。大姐姐跟我们不太一样,整天跟一个男孩子在一间屋子里独处,会惹人说闲话的,还是避避嫌的好。” 婉宁笑着拍拍淑宁的头:“小鬼灵精,你从哪里学到这些东西的?有人说闲话就让人说去,芳宁姐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淑宁开始有点生气了:“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大姐姐是想学茶道,大可以请教蔡先生,他也是个爱茶之人。如果大姐姐想做的事是跟那个范锦春见面,我们就该拦着她才是。” “拦着她?为什么?” “那是当然了,这是不对的!” 婉宁轻拍淑宁的脸颊,道:“怎么会不对呢?爱情无对错,而且是无分贵贱的。”她双手在胸前紧握,脸朝着天花板方向微微抬起,一脸憧憬:“而且初恋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了。”她顿了顿,放下双手:“算了,你小孩子也不懂这些,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她又拍了拍淑宁的头:“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千万别跟人说,啊?乖——”然后就甩甩袖子走了。 淑宁感到心中有一股怒气慢慢升起:这是与芳宁一生幸福攸关的事,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巧?既然你也知道爱情无分贵贱,也就是说,你很清楚地知道芳宁与范锦春之间的身份差异有多么巨大。且不说自家是官,有超品的爵位,而芳宁是未来家主的亲生女儿;范锦春虽然有功名在身,也认识几个达官贵人,但到底还是商家子弟。就算他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也还有一条“满汉不通婚”的法律横在他与芳宁之间。就算到时婉宁神通广大地帮他们得到宫中贵人的指婚,那也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而芳宁,明年就要参加选秀! 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与其日后痛苦,还不如在一开始就把这种感情扼杀在萌芽之中。无论如何,以芳宁现在还这么“少女”的年龄,就算对某个漂亮小男孩产生好感,也不过是青春期萌动而已,只要不再见面,很快就会忘记的。 可是,偏偏有一个婉宁,不但不制止她这种危险的感情,还要推波助澜,故意给他们制造见面的机会。如果……如果府里的长辈们知道这件事,不但芳宁会受到惩罚,连范锦春也会倒霉的! 婉宁啊婉宁,以往你爱玩就算了,我就当是在看戏,可这件事不是玩的,这不是小说,他们都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人啊! 淑宁自回家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晚上也睡不好。她脑海中好像有两个小人,一个说:“管她那么多呢,芳宁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何必去跟婉宁对着干?会惹麻烦的。”另一个说:“好歹是大堂姐嘛,难道明知是坑还看着她去跳吗?难道明知婉宁做错事,还看着她继续害人吗?” 早上她顶着两个黑眼圈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是狠不下心旁观,于是下了决定:既然那个白痴清穿女讲不听,就直接找当事人好了! =================我是位于竹院里芳宁闺房的的分割线=============== 芳宁听了淑宁的话,绞着帕子嚅嚅地道:“二妹妹说过,她会帮我求老太太,只要老太太答应了……” 天真的女孩。 淑宁正色问她:“大姐姐,你老实告诉我,你真那么喜欢那个范锦春吗?” 芳宁红了脸,扭扭捏捏地说:“我只是……觉得他人很好,很亲切……而且学问又好。那些诗啊词啊,我不大懂,拿去问二妹妹,她又嫌我笨,怎么说都不明白,最后都烦了。而小范公子……总是很耐心地解给我听,他真的是很好的人。” “就是这样?那你怎么认为自己是喜欢他呢?”淑宁紧追不舍。 “第二次从那家茶室回来的时候,二妹妹问我怎么总是脸红,我说看到小范公子,总觉得不好意思,她就取笑我是思春了……”芳宁低着头小声说话,“我那时才知道是喜欢上了他。然后,见得越多,就越觉得他好……”然后她又猛抬起头来紧张地说:“可我们之间绝对是规规矩矩的,他……他其实并不知道我的心意……” 居然还是单恋!! 慢着,照芳宁这么说,其实只是婉宁认为芳宁喜欢范锦春而已,而芳宁一向听妹妹的,糊里糊涂地就以为真是这样。仔细想来,芳宁以前很少外出,性子又懦弱,见到陌生男子,而且是位言语温柔的小帅哥,脸会红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婉宁制造机会让她继续与对方见面,恐怕早就把这个人忘光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淑宁很严肃地将芳宁与范锦春之间的现实告诉了她,让她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是不可能的,不论是父母亲人,还是家族,都不可能同意他们之间有结果。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其实大姐姐自己也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他吧?觉得那个人很好,和喜欢那个人是两码事,大姐姐要想清楚才好。” 芳宁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道:“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可二妹妹说,万事有她,她会求老太太成全我们的。” “难道你就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二姐姐身上了吗?”淑宁恨不得点醒这个中了婉宁的毒的堂姐,“我听老太太和大伯母说起,你明年就要选秀了,到时候怎么办?” “选秀……我不一定能选上的,而且二妹妹说了,到时候可以报疾病或是残疾什么的,或者找人顶替,她说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芳宁有些不安。 天啊,地啊,婉大姐,你在想什么啊?你以为真的是清穿小说,女主一穿越,就能顶替大户人家小姐进宫选秀,而且还跟阿哥们来个三角四角恋吗?那都是不可能的! 她记得很清楚,肃云珠曾提起她家的一个远亲,也是武官,在京中官居二品,战功赫赫,又有封爵,就因为溺爱独生女儿,找了个丫环顶替她入宫选秀,结果被发现了,不但丢了爵位,还被贬到云南去当个小小的千总。大伯父怎么可能肯为了一向不宠爱的庶出女儿冒这样的险?!! 芳宁听她讲了这件事,也变得六神无主了:“这、这怎么办?阿玛不会答应的……” 淑宁郑重道:“就算老太太和大伯父、大伯母再疼二姐姐,也不可能会答应的。大姐姐,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就死了这个心吧,况且你也说了,范锦春并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果日后出事连累了他,岂不是太无辜了么?” “咣!”房门猛地打开了,婉宁闯了进来,大声喊道:“够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五十六、分歧(下) 婉宁生气地走进来,对着淑宁大声说道:“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来多管闲事?!” 淑宁看到外头几个丫环在那里探头探脑,忙走过去赶走她们,又吩咐芳宁的贴身丫环守好门口,才重新关上房门走回来。 婉宁也知自己方才是鲁莽了,只是脸上有些下不来,便僵硬着声音问道:“你怎么不回答?为什么要跑过来对芳宁姐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淑宁没好气地说:“二姐姐才奇怪吧?大姐姐才多大年纪,你就让她跟男孩子相处?而且还不许我拦着。” 婉宁说:“为什么要拦着?就因为范锦春家世差些吗?这太不公平了!怎么能因为这些小事就拆开他们两个?” “范锦春对大姐姐有没有意思还难说呢,而且这些怎么能算是小事?” “怎么不是小事?我知道他们之间有差距,但只要我在奶奶面前多替他们说几句好话,她一向对我千依百顺……” “就算祖母答应了,那明年的选秀又怎么办?难道你真要找人顶替大姐姐吗?大伯父绝不会答应的!” “那就报病报残疾好了,给点钱就能摆平了。” “你天天拉着她上街逛,转眼又说她有残疾有重病?谁会信啊?” “就算真要选秀,也可以动动手脚,收买宫里的人,或者直接求皇太后帮忙,让芳宁姐落选就行!”婉宁指着芳宁的脸对淑宁说道,“你看她的模样,就知道这种事很容易就能做到。而且太后向来喜欢我,五阿哥又好说话,只要他们说两句话,芳宁姐就会被刷下来了。” 芳宁的脸已经红得快滴出血来了。 淑宁暂且相信婉宁能做到这点:“就算真能自行婚配,你又怎么能保证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他们放弃与高门大族联姻的机会,答应把长女许配给一个茶室老板的儿子呢?” “我说过了,只要去求奶奶……” “二姐姐就那么确信,祖母会因为疼爱你,牺牲家族的利益吗?难道二姐姐不会觉得你这话太过自信了吗?” 问题又回到原点,一切的关键在于,府里的长辈们是否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淑宁不认为他们会答应。当年自家老爹只是因为官位低些,就在家中受尽白眼,升上五品之后,情况才有所改善,但到现在还是不受重视。这么势利的家族,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女儿的话,就放弃利用另一个女儿进行政治联姻以巩固自家权势的机会呢? 她转过头直接问芳宁:“大姐姐,这是你的事,你拿主意吧,难道你真的宁愿违逆祖母、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意愿,也要和范锦春在一起吗?” 芳宁动了动嘴唇:“我……我其实……” 婉宁却看不下去了:“够了!三妹妹,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还不错的人,谁知道我看走眼了。你要么是像媛宁一样妒忌我得宠,所以千方百计说我坏话、坏我事情!要么,就是被封建思想毒害,拿着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就来棒打鸳鸯的坏人!” 她纤指一伸,“你出去!我们再也不要跟你来往了,你也不要再来迷惑芳宁姐!” 淑宁一挑眉,二话不说就走人。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我好意阻止你害人,你居然反而说我棒打鸳鸯?老娘还不高兴理你呢! 淑宁强压着心头怒火,大步踏在回槐院的路上,一路遇到的丫环仆从,个个都噤若寒蝉。她一想到刚才出门的时候,听到婉宁对芳宁说“姐姐放心吧,一切有我”,心里的火就更盛了。 可恶!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清穿女!就让你闯祸去吧!!! ===================我是一个时辰之后的分割线===================== 冷静下来后,淑宁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一直以来,对于婉宁做的事,她都是冷眼旁观的,还带着看戏的意思,为什么今天会这么不冷静,跟婉宁吵翻了呢? 其实她也有想过,自己的性子与婉宁天差地别,迟早会产生分歧,并发生冲突的,没料到这种事来得那么快,而且起因居然是此前甚少来往的芳宁。 她认为在这种封建社会里,像她们这种背景的女孩子,如果可以选择,就应该尽可能选择容易被大众承认的婚姻。因为生活本就不易,何苦还要给自己找麻烦?如果说,芳宁喜欢并与之交往的,是一位门户相当,或至少身份背景相差不大的少年,那她就完全不会理会这件事。她承认,在这个问题上,她的想法是太过现实、太过封建了。 但在婉宁看来,爱情本身的意义大过一切,只要是真心相爱,身份啊地位啊全都不是问题,只要她亲自出马,那些皇帝啊太后啊娘娘啊老太太啊什么的一受感动,一定就放他们一马的。即使他们不愿放,也能成就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佳话,以供后人景仰。因此在她看来,以现实原因逼芳宁放弃纯真的“初恋”的淑宁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魔。 淑宁看不惯婉宁的随兴与轻率,婉宁则认为淑宁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这是对其尊严的冒犯。 淑宁抚着额角,感到有些头痛。其实,像婉宁那样张扬而耀眼地活着,无所顾忌,她心里不是不羡慕的,只是一直以来的理智限制了她,让她下意识地选择了低调的生存方式,在她的内心,还是有点向往那种不受拘束的人生。但在芳宁这件事上,婉宁把亲姐姐带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让她感到无比的失望与愤怒,这才是她失控的根本原因吧? 但这也使她最终明白了,她的人生观、穿越观跟婉宁全然不同,根本不需要去羡慕别人,从今往后,她只要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就好。至于婉宁,随她去吧。 这样一想,她就马上回忆起自己在芳宁房间里说的话。没有穿梆吧?没有说任何不符合“时代特征”的话吧?没有说什么不符合她目前身份年龄的话吧?真糟糕,她说的话好像有点太过成熟了,不过看婉宁当时气到冒烟的神情,她应该没起疑心吧? 她开始有点忐忑不安,有些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了。 晚上佟氏把她叫进自己房间,问她道:“今儿早上你是不是跟你二姐姐吵架了?” 老妈怎么会知道的?也对,当时房间外有那么多人,一定会有流言传出的。 她低着头,小声说道:“额娘,女儿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 “我的傻孩子,额娘还不知道你吗?”佟氏温柔地摸着她的头,“你向来是个安静性子,如果不是有人惹你,怎么会跟人发生口角?那个婉宁就是个爱惹祸的,一定是她做错了事,你才忍不住跟她吵起来的吧?” 淑宁抿抿嘴,没出声。 佟氏继续说道:“以后还是离她远点的好,她如今是你祖母心尖上的肉,跟她闹翻,吃亏的是你,以后万事都要小心些。” 淑宁点点头,便窝到母亲身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她肚子里的动静,才笑着说:“宝宝又在动了,额娘今天辛不辛苦?” “也没什么,就是累了点,今儿一早开始就有些头晕,想来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 “额娘也别累着了,那些衣裳慢些做就是,要不叫二嫫素云她们帮手。” “二嫫要理的事多着呢,素云额娘还信不过,这些毕竟是要送到南瓜胡同去的,额娘想着在离京前先把秋天和冬天的衣服做好。” “可惜我手艺还不到家,不然就能帮您了。” “傻孩子,你已经很能干了,要不,你帮额娘把哥哥的衣裳做起来?想必他不会嫌弃你的手艺。” “额娘……” “嗯?” “你怎么能笑话我。” “呵呵……” ===================我是很温柔很多情的分割线===================== 从那以后,淑宁就几乎完全不跟芳宁婉宁见面,除了早晚两次到各房里请安外,就只在水阁教室与自家院子两处走动,只偶尔去探望周茵兰,或是逛逛书店。有一次她到茶室隔壁的那家书店时,曾经遇上婉宁与芳宁到茶室去,婉宁装作没看到她,芳宁有些尴尬,只能匆匆点头示意,她也不在意。 婉宁已经完全不去上课了,似乎又找到了新的乐子。每天就只有淑宁与媛宁两个坐在水阁里,一边面对蔡先生那张唉声叹气的脸,一边练习着他所教的东西。媛宁有几次想对淑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芳宁的事淑宁还是稍稍透露给了母亲知道,佟氏沉默过后,就吩咐女儿别再告诉别人。第二天,她给老太太请安后,在回院的路上与那拉氏有过短暂的交谈,之后就再没提起这件事。 而大伯母那拉氏并没有对自家女儿与庶女的行为有过任何谴责,就好像从没听说过什么事似的。只是几天过后,她向老太太提议,芳宁明年就要选秀,应该请一位熟知规矩礼仪而且经验丰富的嬷嬷对她进行专门教导,以免到时丢了家族的脸面。老太太同意了。于是,芳宁的空余时间很快就被新教程所占据,没法子再出门去喝茶。 时间一天天过去,渐渐地,百日国丧即将期满。这时,周家传来了新消息,周文山得授安徽粮道,不日就要全家赴任。 五十七、事泄 张保带着妻子儿女一起来送周家,自是说不尽地依依惜别一番。 周茵兰把淑宁扯过一边,说道:“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与妹妹相见,妹妹好生保重,若有话要与我说,尽管写信,送到我姑姑家去,她会定期给我爹娘写信的,到时就可一起叫人送过来。”淑宁问:“你姑姑家里……”周茵兰一笑:“我爹跟李家姑父谈过了,以后会常通信,姑父巴不得呢,你瞧我们坐的新马车,就是他特地叫人做的。”淑宁会意地笑笑,说:“好,那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他们家了。我去给你姑姑见个礼,打声招呼吧?” “先不忙。”周茵兰拉住她,“我上回不是说过,往康亲王府递了几次信,要求见肃家姐姐,都没成吗?”淑宁点点头,她又继续说道:“那是我糊涂了,多亏缨儿提醒,改递信给她的丫环,才得了消息。听说她境况不大好呢,王府里规矩极大,她甚是不习惯,不过世子待她倒还好。她让丫环帮她递话,叫我们不必担心,日后自有相见之日。” 淑宁默然点头,其实当初她们都料到会这样了。周茵兰叹息一声道:“肃姐姐那种性子,要困在深宅大院中过一辈子,真难为她了。” 周夫人招呼女儿过去,她们就走回长辈身边。淑宁给李夫人见了礼,约好日后还要托她送信给周茵兰,李夫人笑着应了。 周家一行人走了。佟氏有些累,便留在自家马车上歇息了一会儿,才跟丈夫儿女一起回伯爵府去。路上佟氏问起张保:“夫君的缺可定了么?”张保答道:“别人给了两个缺我挑,一个就在玉恒大人底下,是顺天府丞,另一个只是五品的同知。我想着自然是做四品的好,只是现任顺天府丞还在,只等他明年春天告老,我就直接上任了。” 佟氏沉默着不说话,张保柔声说道:“只是大半年功夫,转眼就到了,再说,你还要生产呢,在家里生产,一应物事都是齐全的,还能请到太医来坐阵。”佟氏勉强笑笑,也不开口说话。 一家人进了伯爵府,下了车,却发现下人们都聚成一堆堆地窃窃私语,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佟氏心下存疑,却不好开口问那些粗使仆役。张保吩咐丫环们好生侍候佟氏,便带着端宁往前头大书房去了。佟氏带着女儿回槐院,却见到老太太房中的一个丫头在院门口等着,一见她们就迎上来说:“三太太,老太太请您同三姑娘一起到她屋里去呢。” 佟氏应了,带着淑宁往正院走,心下却更是疑惑。淑宁扶着母亲,心想:这个架势,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到了正院里老太太的房子,却见到廊下跪了黑鸦鸦一大片人,仔细一瞧都是些大房的奴婢。进了上房,老太太端坐上首,大伯父晋保和大伯母那拉氏各立一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跟在那拉氏身后,正拿着块帕子抹眼泪,淑宁认得她正是芳宁的生母陈姨娘。而芳宁,此时正跪在房间正中央,低着头,微微地发着抖。虽不见二伯父兴保,二伯母索绰罗氏却在,婉宁媛宁和大堂嫂李氏都站在下手边上。 难不成,是芳宁与范锦春的事被发现了么? 老太太见佟氏进来,发话了:“来了吗?三丫头去跟你姐妹们站在一处。” 佟氏走到索绰罗氏下首站好,淑宁走到婉宁身边,冷不妨被她瞪了一眼,眼中所含的恨意直叫人心颤。 你瞪我干什么?我虽然把事情间接告诉了你老妈,但很明显她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否则就太丢她这个大房媳妇的脸了。现在事发了,肯定不是我捅出去的。 晋保咳嗽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对母亲说:“这件事是内院的事,儿子就交给额娘了,还请额娘帮儿子好生管教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老太太板着脸“嗯”了一声,晋保就离开了。 老太太把目光移到芳宁身上:“没脸皮的东西!”芳宁的身体更抖了。陈姨娘一听,哭得越发伤心,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抽抽答答地哭。 “哭什么?!!”老太太厉声喝道,“遇事就只会哭!你嚎丧呢!有这功夫怎么不好好管教你的女儿?!让她知道姑娘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就不会做出这种有辱家风的事情!我们是什么人家?世代勋爵!生出的女儿居然跑去跟个商人家的臭小子勾勾搭搭!祖宗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陈姨娘压低了哭声,哽哽咽咽地仿佛快要断气一般。芳宁脸色惨白惨白的,飞快地望了婉宁一眼。 婉宁犹豫了一下,勉强笑着对一向疼爱她的祖母撒娇道:“奶奶——”“你住口!”老太太大喊一声,把她吓了一大跳,“我还没有说你呢!你先不要说话!” 婉宁被吓住了,在她的记忆中,祖母从未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这让她不禁踌躇起来。 芳宁见连婉宁都被骂了回去,脸色更难看了,身体越发抖得厉害。 淑宁冷眼看着这一幕。媛宁小孩子家心思简单,见到婉宁吃鳖,已经忍不住翘了嘴角。 老太太的火气还没消散,现在又转到那拉氏身上:“还有你!我还指望你当家呢,居然让这种事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你难道是木头么?!” 那拉氏低头不语。索绰罗氏已经掩饰不住脸上得意的表情。 老太太把注意力移回芳宁身上:“你不守规矩,有辱门风,照我的意思,直接打死了才好!不过你到底是我们家的女儿,明年选秀,你的名字又已经上报户部了,你死了事小,叫人问起来却不好回话。既然你娘不懂如何管教你,我就亲自来管!” 她扫了一眼屋内的人,说出了对大孙女的处罚:“你给我到祖宗牌位前跪着,我没点头,你就不许起来!从今往后,你给我搬到正院后头的屋子去住,我自会派人教导你。进宫选秀之前,不许你出房门一步!若有什么轻举妄动,那些嬷嬷们有的是力气!” 两个强壮有力的媳妇子走上来,把颤抖着的芳宁带了下去,陈姨娘跟着哭哭啼啼地去了,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婉宁有些害怕地绞着手指,见祖母的目光移到她身上,连忙一个箭步扑过去跪下,抱着祖母的腿,可怜兮兮地睁着一双大眼望着她,说道:“奶奶,婉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气……婉儿年纪小,不知道深浅,奶奶教导我,我再不会犯了。” 老太太虽有些心软,但还是不改严厉的态度:“我以往真是太宠你了,见你生性聪明,想着不必对你管教太严,你也会懂事。结果你居然连这些规矩都不懂,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你可知道你姐姐明年就要选秀,如果她选上了,却被发现有这种丑事,到时我们全家都要吃挂落!”见婉宁乖乖垂首听训,才放缓了语气,“退一万步说,即使没被选上,可以让咱们家自行择配,那时与我们结亲的必是官宦人家,一但被人知道了,我们家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只怕连你姐妹几个的名声也会被连累!” 婉宁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是我一时糊涂,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奶奶别生气。” 老太太的脸色好看了些,正想把孙女扶起来,冷不防听到媛宁在一旁说:“二姐姐在说谎,她早就知道这些事了!”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变了,紧紧盯着媛宁。索绰罗氏一阵愕然,忙制止女儿道:“你这丫头抽什么疯,还不快退下!” 媛宁甩开她的手大声说道:“那天我去找大姐姐,亲耳听见三位姐姐在屋里说话,三姐姐说,大姐姐明年就要选秀,叫她们不要再见那个人了。可二姐姐不听,还骂三姐姐多管闲事呢。” 糟了。淑宁有了不妙的预感,担心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果然,老太太把目光移到她身上,问道:“三丫头,这是真的吗?” 淑宁看到她眼光中的一丝凌厉与失望,顷刻间,心念电转。 她跪下回话道:“回祖母话,孙女儿只知道两位姐姐常去一家茶室喝茶,因觉得总是与那家的少年见面,有些不妥,因此才劝说两位姐姐。至于大姐姐与那人有什么内情,孙女儿就不知道了。” 她能感觉到媛宁失望与愤恨的目光,却只能在心里说:“小妹妹,我还没怪你把火引到我身上来,你在那里生什么气啊?” 老太太哼了一声:“这么说,你也早就知道了,居然隐瞒不报,一个个都叫人不省心!”她扫了佟氏一眼,“你这个做额娘的也糊涂,你有空去吃那些个飞醋,倒不如多花点时间管教女儿。” 佟氏的脸白了白。淑宁有些担心地望了她一眼。倒是婉宁的神色有些奇异,但很快她就没功夫想别的事了,因为祖母重新把眼光转回到了她身上,而且脸色越来越难看。 婉宁害怕地小声叫道:“奶奶……” “不要叫我奶奶!你居然连我都敢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奶奶吗?!!” 婉宁忍不住掉起了金豆,她长那么大,从来都是受尽宠爱的,哪里受过这种重话? 这不是没出什么大事吗?为什么人人都来怪她?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那拉氏轻声对婆婆说道:“额娘容媳妇儿说句话,这件事是二丫头做错了,她一定要受罚,怎么罚还要额娘拿主意。”她略过女儿那怨恨的目光,继续道:“只是,这件事到底不光彩,还是不要闹大的好。万一叫哪个多嘴的下人泄露出去,只怕于家声有碍。” 老太太被她提醒,连忙道:“这话说得是,传我的话,今儿这事,所有人都不得传出去,若叫我听到一句闲话,不管是谁,查出来了一律家法处置!”众人都齐声应是。 然后老太太说道:“二丫头鲁莽,就罚你把《女训》《女诫》都好好抄上五遍!”见婉宁有些不愿,便瞪了她一眼,“日后没有我或者你额娘的准许,不许你走出府门一步!就算要出门,最少也要有两个人跟着。侍候姑娘的人,我随时会查问,若有什么疏忽,仔细你们的皮!”最后一句话说得门外的男女仆役们个个噤若寒蝉。 她继续处罚:“三丫头知情不报,给我呆在自己房里反省十日,除了我派去送饭送水的丫头,一个人都不许见!” 然后说一声“我乏了,散了吧”,就不再理众人,自往里屋去了。 众人自散,淑宁忙起身扶住母亲,只发觉她衣裳背后几乎湿透,脸色苍白。 五十八、家人 佟氏的情况有些不妙,淑宁急忙叫了两个丫环来帮忙扶着,那拉氏见到这边有异动,便也赶过来看,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佟氏半扶半抬着回了槐院。然后那拉氏便张罗着命人请大夫和稳婆。 佟氏略休息了一阵,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在出冷汗。淑宁着急地替她抹着,轻声问道:“额娘,你怎么样了?可好些了?”佟氏微微点着头,闭目不语。 老太太屋里的一个大丫环,名唤翠玉的,这时过来对淑宁说:“三姑娘,劳驾你回房里去,老太太吩咐了要马上开始处罚呢。” 不等淑宁回答,那拉氏就一声厉喝道:“你催什么催?!没瞧见三太太正病着么?” 那翠玉讪讪地缩回去,嘴里还说着:“这是老太太吩咐的么,我一个小丫头怎么敢违令?” 佟氏挣开眼,道:“我没事,淑儿去吧,好生呆着,别难过,回头额娘好了,就去看你。” 淑宁一阵心酸:“我要等大夫诊了脉才走。” 还好素日熟悉的一个王大夫今日正好在府上,不多时便来了,细细诊过佟氏脉相,说是不妨事,只是有些累着了,又思虑过甚,只要放宽心好生养着就没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淑宁跟着翠玉回到自己房间,听见她在外头上锁,然后说道:“每日会有专人给三姑娘送茶水饭食,还有个小丫头就在门外守着,侍候姑娘洗漱。十日后老太太自会发话放姑娘出来,请姑娘多担待。” 淑宁不去管她,坐在床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以后十天就要在这里过了,应该不会很无聊吧?平时自己就不是爱出门玩的人,而且这十天不用一大早起来去各房里请安,可以睡晚一些,倒也不错,所谓“夏日绵绵正好眠”么。 想要打发时间的话,房间里有书、有笔墨、有琴、有棋,还有不少针线布料,有的是办法。 可惜她记得画画的颜料中有两种剩下不多了,搞不好要画红色和青色的小鸡呢,不过反正要练习的是笔法,颜色就无所谓了。 正当淑宁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院子里传来一阵暄嚣,仔细一听,应当是父亲与哥哥回来了。她老哥就是个护妹控,但愿不会一时冲动干什么傻事才好。 果然听得门外有个小丫头的声音:“端四爷,老太太吩咐了,三姑娘这十日谁都不能见。”然后是端宁的声音:“我知道这是老太太的吩咐,难道我跟妹子说句话也不成么?” 然后安静了一会儿,门缝里传来端宁的声音:“妹妹,你能听见吗?” 淑宁忙赶过去,道:“听见了,哥哥,我很好,你不必担心。” 端宁低声说道:“我都听说了,都是那个婉宁惹的祸,连累了你。妹妹受委屈了,我一定去求祖母放了你。” 淑宁道:“哥哥不必去求,祖母正在气头上呢,要是连你都恼了,可就糟糕之极。十天功夫很容易过的,我在房里有书可看,又可以练字练画练琴,说不定十日之后,蔡先生会说我功课大进,好好夸我一番呢。” 端宁低低笑了,柔声说道:“好,那你就好好修炼一番,横竖不用去向长辈们早晚请安,又不用着急做功课,你索性早上睡得晚些再起来吧。” 淑宁一击掌:“正合我意!哥哥真厉害,居然猜中了我的心思!” 端宁笑了,然后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会好好读书。” 啊? “也会好好练武,日后出人头地,绝不会让额娘和妹妹再受委屈。”他的声音极坚定,仿佛在表达着什么决心。 淑宁心里暖暖地,觉得有这么一个哥哥真的很好。 ===================我是晚上在槐院正房的分割线================= 张保摸摸佟氏的额头:“现在没事了吧?今儿可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 佟氏摇摇头,说道:“淑宁怎么样?” “在房里呢,已经吃过晚饭了,虽然清淡些,倒也没什么。方才那孩子还在安慰我,叫我别担心。” “这个孩子一向最懂事了。”佟氏忍不住流下泪来,“都是我这个做额娘的连累了她。” 张保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她:“你胡思乱想些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额娘这是特意做给我看呢,我不肯让翠英进门,她就这样变着法儿地折腾我女儿。她这是要逼着我点头。” “别胡说了,翠英是二哥有意的人,就算你点头,我也不肯的。这次淑宁受罚,是额娘被婉宁气急了,才迁怒到她身上的,等额娘气消了,就会把淑宁放出来了。” 佟氏摇摇头:“就算这次放出来了,以后呢?夫君,我们真的要一直在这里么?明年你接了顺天府丞的位子,不就要在这里再住三年么?难道就不能找个外地的缺?就算我能忍,可孩子们怎么办?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受委屈。” “孩子们哪有受委屈?就是这次淑宁被连累罢了,我不是说了,过两天就没事了么?” “你当我看不见么?端宁身上总有小伤,不是青了就是肿了,问他就只说是不小心撞到的。他一向是个稳重的孩子,怎么会老是不小心?若不是在学里挨的打,就必定是被兄弟们欺负了。尤其是他平日甚得额娘看重,那些堂兄弟必定会心怀嫉妒的。” “怎么会呢?都是自家的孩子,何至于此?” “你天天在外头,哪里知道我在家里的难处?”佟氏挨着床头流泪,张保看了甚是不舍。他虽然口里说着不会,但心里也有些担心儿女妻子在家中受气。但若不等顺天府丞的缺,就只有五品的同知可选了。是否真的要为了家人而放弃难得的正四品官位,他心中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取舍。 且不论张保为选择家庭安乐还是官品前程而烦恼,第二天,二嫫在府中各处打听到了消息,悄悄避了人来报给佟氏:“昨儿个是二姑娘趁大太太不备,偷偷带大姑娘出门,本想着悄悄儿来回一趟,不会惊动家里人的。谁知老太太不知哪里得的消息,派了大管家带人到那家茶室去,正好大姑娘跟那范家的小子单独在一处,马上就被带了回来。听人说,是四姑娘向老太太告的密。” 佟氏闻言恨得咬牙切齿:“三个臭丫头都不是好货!倒连累了我们淑宁!” 二嫫继续说道:“听闻那范家虽然只开了家小小的茶室,但来往的有不少达官贵人,管家又怕此事宣扬出去不好听,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骂了一顿,砸了两张桌椅。但大老爷听了有些不满,扬言要把他们赶出京城去呢。” 佟氏不在意地说:“这些事情与我们什么相干?对了,这次四丫头害得三个姐姐都受了罚,她又如何?” 二嫫道:“说起来倒是报应了,二太太一向想着巴结二姑娘给她出主意挣钱,没想到四姑娘一句话,害得二姑娘受老太太一顿好骂,二太太回了屋,就直接打了四姑娘一顿,听说二老爷大骂了她一通,也把她关在屋里不许出来呢。” 佟氏冷笑道:“便宜那丫头了,这下爱闹腾的都关了起来,府里也能落个清净。” 她深深为自己的女儿感到委屈,更是下定了决心,要使尽一切办法,让丈夫同意找个外地的缺。 淑宁在屋里并不觉得无聊,她有许多事可做,又不担心会有人来打搅,因此练字练画都勤奋了许多。而且这两件事还有一样好处,就是可以让人平心静气。因为天气太热,又不能开门,她不敢做运动量太大的事,免得弄得满头大汗,现在不方便洗澡,要是闹得整屋子都是汗臭味就糟了。 不过开窗子是可以的,而且屋子后方换衣服的屏风背后有一扇小窗,正对着一条小小的过道,平日里没人经过。而这两日端宁都借口要照顾母亲,向学里告了假,然后趁母亲休息时,就通过这条小过道,悄悄儿地往窗子里头送些零食玩具之类的,哄淑宁开心。兄妹俩把窗子打开一条缝,就这样一面隔着它小声说话,一面提防守在前门的丫头听见。 到第三天时,端宁收到奉天交的好朋友桐英的来信,特地拿来给妹妹瞧。原来桐英在信里夹了一叠画纸,打开一看,正是那天试马时的情形。画上有他自己,有端宁,有淑宁,连成师傅和春杏马三儿并他的小厮天阳都在,虽然线条简单,却栩栩如生,别有意趣,淑宁一看就忍不住开心,觉得好像在看古代漫画似的。 端宁特地指了画上的淑宁对本人说道:“瞧,他连某人那么粗鲁地坐在草地上的模样都画了下来,哎呀呀,日后某人要在他面前装大家闺秀,可就装不起来了。” 淑宁闻言捶了他两拳,哼一声道:“本姑娘就算坐在地上也一样大家闺秀,不用你操心。” 兄妹俩取笑一回,淑宁说道:“以前不知道,原来桐英哥那么会画画,看他这几幅图,就像真看见那情形似的。” 端宁说道:“你不知道,他最会画了,而且画得又快又好,画什么像什么,可惜他阿玛不喜欢他捣鼓这个,因此他平时画得极少。我写信给他,说在这里日子无聊,他才特意寄这个过来送我。还说如果到过年我们还没走,他就到京城来找我们玩呢。” 淑宁听了也有些期待,正要跟哥哥聊些细节,却听得前门有开锁的声音,连忙向端宁使了个眼色,关上窗子,快步走回桌前,拿起笔装作在画画,随手画了个甲虫模样的黑疙瘩。 门开了,却是翠玉,她笑着对淑宁说:“恭喜三姑娘了,老太太说姑娘这几日委屈了,剩下的惩罚就免了。”她回头招来几个小丫头:“还不快侍候姑娘洗漱更衣。” 淑宁伸手制止了她:“不必了,叫春杏和巧云来侍候就行,多谢老太太开恩,回头我就去磕头。”翠玉讪笑着带着人退下去了。 梳洗完毕,淑宁去见了母亲,才知道是大伯母向祖母透露了自己其实早已知情“上报”的事,所以能提早“开释”。她到正院向祖母磕了头,又听对方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才回了自家院子。 虽然惩罚减轻了许多,但一看到那位势利、刚愎又冷漠的老太太,再回想起前世善良慈爱的爷爷奶奶,淑宁便没法对她产生孺慕之心,嘴里虽喊着“祖母”,心里却没把她当成是亲人。 第二天一早,淑宁正在整理等会上课要用的东西,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人声,有人喊道:“大房里小芬姑娘来给主子们磕头了。” 五十九、当头 原来是上次婉宁说过的那位被表少爷奎叔看中的丫环小芬,得了婉宁的帮助,由老太太发话把她配给了青梅竹马的那个小李,按照府里的规矩,要到各房主子处磕头谢恩的。 看来婉宁大姐还是有点能耐的嘛,这么快就把老太太哄回来了?她别的本事倒罢了,哄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老人家们似乎都挺喜欢她。 淑宁陪在佟氏身边看着那小芬高高兴兴地磕着头,别的丫环媳妇子在一旁打趣她,她也只是红着脸羞涩地笑。难得有件开心的事,佟氏便放松些,让底下人出去闹了。只有素云还算忠于职守,留在屋里侍候。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佟氏才问二嫫:“不是听说大太太已经把小芬许了奎叔?怎么老太太又插了手?”二嫫说道:“听说是二姑娘求老太太的,大太太很生气呢。”佟氏抿嘴一笑:“那是自然,最近大嫂子被她女儿害得连连丢脸,偏又碍着老太太,发作不得,难怪会生气。也罢,闲了没事,我就多去看看她吧。” 淑宁向母亲告了罪后,回房准备去上课,见到巧云待在屋里做针线,便问她怎么不去跟其他人一起闹。巧云撇撇嘴:“我若真跟他们一处闹去,回头就别想素云会给我好脸。”淑宁忙问是怎么回事,她便回答道:“那小芬本是许了表少爷的,如今变了卦,当然要由别人顶上,不然那奎叔少爷可不会善罢干休。如今顶替的人已经定下来了,就是素云的亲妹子,比小芬还小一岁呢,水灵灵的,这可不是糟蹋人么?姑娘不见素云今儿一整天都板着个死人脸?” 怪不得她刚才没跟其他丫环们一起玩,原来是触景伤情。淑宁也有些为那个无辜的小姑娘难过。 正要带了东西去上课,却听到有人喊说:“二姑娘来了。”然后婉宁便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说:“今儿不用去上课了,蔡先生昨夜里着了凉,要请假呢。” 淑宁默然放下东西,淡淡地说道:“多谢二姐姐特来相告。” 婉宁好像看不见人家的冷脸似的,还在笑着说:“方才院子里好热闹,是小芬来磕头吧?看到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开心,不枉我使劲儿在奶奶面前替她求情呢。” 巧云冷笑一声,一掀帘子出去了。婉宁有些奇怪,便问:“巧云姐姐怎么了?我又有哪里惹到她了?” 淑宁坐下道:“没什么,她今儿心里不爽。二姐姐来有什么事?不会是光为了告诉我蔡先生停课的事吧?” 婉宁忙说道:“当然不是,其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淑宁,“那天奶奶生气,我瞪了你一眼,你很不高兴吧?是我误会了,以为是三妹妹在奶奶面前告的状,没想到是四丫头干的,还连累你受罚。我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特地来向你道歉。” 哼,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不过这句话淑宁是不会说出口的,她只是淡淡地说:“二姐姐言重了,我也没放在心上,你不用道歉。” “要的要的,我还特意带了些点心来给你赔罪呢,你尝尝,很好吃的。”婉宁忙忙把手里拿的一个小篮子放到桌面上,揭开上头盖的布。 淑宁一看,无语了。 这、这莫非就是清朝版的曲奇饼?!!! 虽然看着颜色有些不像,但没有焦黑的吓人模样。淑宁抬眼望望婉宁,这应该不是她自己做的吧?看那漂亮的纽柴纹,绝不是这位大小姐做得出来的。 “这个……是二姐姐做的?”淑宁掂起一块“曲奇”问道。 “是我想的,叫厨房的人在烤炉里烤的,我试过了,很好吃,奶奶也很喜欢呢。”婉宁把篮子往淑宁面前送了送,“尝尝?” 淑宁把“曲奇”放进口中,虽然只有七八分象,但味道的确不错,有很香的牛油味和鸡蛋味。 她问:“这个是用牛油做的吗?”婉宁忙点头道:“是啊是啊,我特地向西洋传教士学的做黄油的方子,好不好吃?” “为什么要向洋人学?”淑宁有意吐嘈,“我在奉天时也吃过蒙古人用牛油做的吃食,很好吃啊。” 婉宁有些尴尬,马上转换了话题:“妹妹觉得好吃的话,这些就都送给你了,你不能再生我气了哦。” 原来是贿赂。淑宁挑挑眉:“姐姐多虑了,我原本就没生气。”曲奇味道不错,先叫春杏收起来。 她招来春杏正要收拾,一旁的婉宁却拿出一个物件来,说:“这个是我最近做出来的新奇玩具,送给妹妹玩吧。” 居然是万花筒! 正要退下的春杏看到了,惊呼一声:“咦?这不是……”话未出口,就马上被淑宁一个眼刀生生刹住,她从没见过自家姑娘这么凶的样子,一时害怕得缩了手脚,捧着篮子出去了。 好险!差点就漏馅了。淑宁忙扯起笑脸,对婉宁说道:“不好意思,丫头没见过世面,太失礼了。” 婉宁压根儿就没注意,光顾着现宝了。她拿来的万花筒显然比淑宁那些自制的土货精致得多,效果好得不是一点半点,而且用的不是自己画的彩纸,而是真正的彩色玻璃球。 真像是现代常见的玻璃球,只是那里面嵌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廉价的塑料片。淑宁指着那三色薄片问:“这个是什么做的?”婉宁得意洋洋:“很漂亮吧?那红的是珊瑚,黄的是黄玉,绿的是翡翠,都小心地磨成这么薄,二叔特地找了最好的珠宝工匠帮我做呢,还不用我出钱。” 二伯父?难道是为自家女儿向婉宁赔罪? 淑宁皱着眉说道:“这个东西虽然有趣,可到底是个玩物,这样会不会太贵重了?”她当初用的可都是碎镜片和不值钱的原料,为了一个万花筒用那么多珠宝太夸张了。 婉宁却不在意:“横竖二叔有的是钱,我也帮他出不少主意了,只分得那么点钱,这就算是福利好了。” 淑宁故意说道:“我听不懂姐姐的话。” 不过用这么贵重的玩具来贿赂自己,婉宁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她便道:“如果只是不值钱的玩具倒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收,还是请姐姐收回去吧。” “哎呀,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婉宁亲热地挽住堂妹的手臂,“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嘛。” 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算了,主动开口问吧,免得这位大姐继续吓人下去。 “无功不受禄,如果姐姐真要送我,不如说说我能帮姐姐做些什么事,好让我收得安心些?” “小丫头,你太聪明了!”婉宁高兴地拧了拧淑宁的脸颊,引得她眉头大皱。 “只是很小的事。你们家不是跟四阿哥是亲戚么?我那里还有两个万花筒,是要打算送给四阿哥和五阿哥的,可是我如今出不了门,不如你帮我一点小忙,给他们捎去,要是太麻烦的话,就干脆直接请他们到家里来拿好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论是送去还是请人来拿,那些人都会知道她被困在家中,只要这些皇子插手,就算是祖母也没法阻止她出门了。 “可惜我不是会为了件玩具就被你拐到的小女孩。”淑宁心想。她把万花筒递回给婉宁:“虽然是亲戚,其实隔了几层呢,我们一向不跟皇子们往来,就算真要找他们,也不知往哪里找去,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姐姐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 婉宁大感失望:“真的不行吗?三妹妹,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吧?”淑宁起身整理着书桌上的书本:“没有的事,我早说过不生气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帮。”婉宁只好认了,低声道:“那算了,我另找法子。”她把那只万花筒再放到淑宁手上:“已经送出去了,我不会再收回,前几天连累妹妹受罚,就当是赔礼好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反正不拿白不拿。淑宁接过万花筒,道:“如此多谢姐姐了。” 她顿了顿,说道:“有一件事想问姐姐。方才来磕头的小芬,就是上回姐姐说的那位表哥要讨的丫头么?不是说大伯母已经许了?姐姐为什么要插手?” 这件事是婉宁近日来心头最得意的事,连忙说了个详细。她还道:“硬生生地拆开有情人,实在太残忍了,我是在做好事呢。” 淑宁微微皱了眉头:“虽然是好事,可答应了却要反悔,想必大伯母很难做吧。” 婉宁听了有些不高兴:“如果不是她当初要把小芬送人,也不会有这件事了。” 淑宁一副不解的样子道:“真奇怪,姐姐对下人们那么好,可是为什么跟大伯母却好像有些隔阂的样子?难道二姐姐不喜欢自己的额娘?” 婉宁愣了愣,沉默片刻,抬头问道:“三妹妹,我听说你们家以前也有过一个妾,只是后来……死掉了,你难道不会觉得三婶这样不动声色就除掉一个人,很可怕吗?” 这个府里的八卦真多,连那么久以前的东西都被挖出来了。难不成大伯母也做过这种事?淑宁摇头道:“那个女人差点害了我和哥哥,额娘怎么做都不奇怪。” “你怎么知道她真的要害你们?你当时还小不是吗?” “我虽然不记得了,可哥哥是亲身经历过的,他亲口对我说,那个女人真的把我们推下水里去了。”只是不确定是有意还是失手罢了。“而且,”淑宁补充道,“世上最亲的就是父母子女,就算额娘真的做过什么,我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外人而去疏远她?” 婉宁大姐,你真是傻了,你不知道自己穿到什么人家吗?对于我们穿越者而言,父母就是最大的依靠,你居然为了这种事跟母亲不和?! 婉宁嚅嚅道:“我只是……觉得那些丫环已经很可怜了,应该对她们好一些……” 淑宁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对丫环们如此怜惜,可你是否知道,你求了祖母把小芬配给她想嫁的人,却有另一个丫环要顶替小芬,马上就要嫁给你那个表哥作妾了。” 她看着婉宁瞪大了的眼睛,冷冷地道:“就是素云的亲妹子,因此巧云她们才不给你好脸!”她转身往外走,“姐姐身为主子,一言一行都会牵涉到许多人。希望姐姐日后要做什么事,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她往上房方向走去,留下婉宁一个人在房中发呆。 六十、四房 自那天以后,婉宁就很少来找淑宁了,淑宁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自她家回到京城后,就没有出现过的四房,终于回到了伯爵府。 四叔容保从山东办完差事回京,向父母请过安后,便前往妻子娘家位于香山的别庄接回妻儿。直到晚上全家聚在一起吃饭时,淑宁才正式见到这一家三口。 四叔容保其实长相与张保很像,只是不同于张保的文质彬彬,他的气质更贴近武将,身材又高又壮,说话声音洪亮,但言谈间却又有着一般武将所没有的圆滑。 四婶沈氏,听说是书香门第出身,容貌秀丽端庄,举止文雅,只是待人有些冷淡。 他们的儿子淳宁,今年只有三岁,长得非常可爱,小嘴很甜,见了面就叫人,也不怕生,因为年纪还小,说话只会说短句子,或者一个词一个词地冒,看得淑宁都觉得好可爱。老太太几个月没见小孙子了,如今正高兴地抱着亲呢。 几个堂兄弟在一旁看见,最年长的庆宁和顺宁倒还罢了,小些的诚宁、伟宁和安宁,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都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端宁在一边十分稳重地坐着,完全没有那几个堂兄弟的怪样。 芳宁和媛宁都没来,婉宁问起时都回说是“中暑了”,她也就没再追究。按理她跟淑宁、李氏是坐在一处的,但老太太特别许她坐在自己旁边,别人见了,就知道二姑娘的恩宠依旧,绝了要借机报复的心思。 席间淑宁发觉四婶沈氏可能是个很注重仪态教养的人,因为吃饭时婉宁对着祖母亲亲热热地说话,又逗淳宁,在这过程中沈氏起码皱了二十多次眉头,见到她夹菜给人时皱,见到她开口说话时皱,见到她喂自家儿子吃东西时更是大皱,吃到后头,那眉头就没舒展开来过。 一顿不完整的团圆饭就这样吃了下来。 饭后女人们都在上房陪老太太聊天,淑宁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婉宁似乎本身就与沈氏不大亲近,跟她说话时,都比较规矩,绝对不会出现软语撒娇的情形。难得有一位能辖制住这位穿越大姐的人啊。 不过沈氏其实不难相处,她与佟氏第一回见面,就相处得很好。这两位女士都识文断字、知书达礼,三两句话交谈下来,就觉得在妯娌中总算找到趣味相投的人了。 四叔做人一向周到细致,这点最得他母亲的欢心。这次虽然是出公差,事务繁忙,但他还是细心地为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不但没忘记刚回京不久的三哥张保一家,甚至连家中有头脸的管家和母亲身边的大丫头们都没遗漏。 第二天一早送到三房来的礼物,除了两方好墨是送给张保的,其余的阿胶、燕窝等补品,一看就知道是给佟氏的了。佟氏很高兴地把送礼过来的沈氏留下说话,直到老太太派人请她们去陪她说话吃饭,两人才结伴离开。 正房里只有老太太和几个儿媳妇一起聊些家长里短,几个大丫环就跟在各位太太身后侍候,因翠英告病,站在佟氏身后的就是翠玉。她一接近,佟氏就皱了眉头,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太过浓重,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却只是一直往沈氏方向瞄。 几人说了个把时辰的话,就开饭了,因为人数少了许多,饭菜比昨晚上要简单。众人慢慢吃过饭,又聊着天,这时佟氏就觉得有些头晕气闷,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那拉氏离她最近,马上就发现了异状,忙过来问她:“三弟妹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她这一开口,就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老太太问:“老三媳妇怎么了?别是中暑了吧?” 佟氏忍着不适回答道:“就是觉得气闷,怕真是中暑了。”因翠玉来扶她,她觉得对方身上的气味熏得自己更加难受,就说:“翠玉姑娘,你让别人来扶我吧,你身上香气太浓了,我闻着难受。” 翠玉脸色白一阵红一阵,什么也没说就退下了。沈氏走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问:“你身上这是花露水的味道么?闻着像是我们爷从山东带回来的东西。怎么用了这么多?可别是半瓶子都倒光了吧?” 翠玉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说道:“四老爷好意,我们几个都有赏,我因为得了这个东西,觉得新鲜才多洒了些,哪里就去了半瓶子了?四太太真会说笑。”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说道:“又不是没见过花露水,怎的这般眼皮子浅?罢了,你下去吧。老三媳妇喝不得绿茶,我这里有放凉了的白水,给她灌些下去,擦点药油,一会儿就好了。” 沈氏却上前一步说道:“额娘,若翠玉姑娘用的真是我们爷从山东带回来的花露水,那可就不妙了。那是南边的商人根据古方做出来的,用了许多药材来配,其中就有牛黄和麝香,这都是不利于孕妇的东西,媳妇想,说不定三嫂就是闻多了这个气味才会难受,还是请位大夫来看稳妥些。” 这话说得老太太和其他两位太太都变了脸色,翠玉刷的一下白了脸,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是有心的,求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没功夫理她,急急叫人去请大夫,又让人把佟氏扶到旁边暖阁的卧榻睡下,命人好生照料。不多时,大夫来了,诊过脉,说道:“只是一时气血不稳,好生安养,只要不再长时间闻那气味,就不妨事。” 那拉氏请大夫开了方子,就去安排人抓药去了。这边沈氏沉了脸,对翠玉说道:“看来是你涂了太多花露水,又在三太太身边站了这么久,才让她难受成这样的。谁都知道那东西是用药材做的,你当真不是有心的?” 翠玉咬着牙说道:“奴婢就是长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当真是不知道花露水里有牛黄麝香。” 老太太喝道:“好了,吵什么?!”她瞪了翠玉一眼,“你跟我老婆子这么久了,怎么就跟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似的?花露水那东西,用一点是个意思,你涂那么多做什么?还不给我滚下去?!” 她转身对佟氏说道:“老三媳妇,你好生养着,等没事了再回屋去。这次是我的人不小心,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佟氏弱弱地道:“只是小事罢了,额娘就饶了翠玉姑娘吧。”老太太一摆手,她也就不再说话了。 晚上回到槐院,张保又张罗着叫人送汤送药,佟氏没好气地说:“行了,今儿在额娘那里就乱了一天,你让我安生些吧。” 张保讪讪地坐回她床边,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那翠玉丫头也是,怎么就洒了这么多花露水,害得你这般凶险。” 佟氏冷笑道:“还有什么缘故?不就是跟那位翠英姑娘一个心思?想着把四弟送她的花露水多搽些,好让四弟妹知道她有多得宠,真是没脑子,真想被收房,就应当学大房的翠萍,事事以大嫂子为先,才有可能得个名份,像她这样光会与人作对,难道四弟妹就不会给她使绊子了?” 她瞄了张保一眼,凉凉地说道:“说起来,她倒是比那位翠英姑娘积极得多,额娘开口那么久了,也不见翠英来给我请安哪。” 张保笑了:“这话我听着怎么就那么酸呢?你放心,我是绝不会把翠英收房的,二哥已经跟我说过了,他会另找一个好的来赔我,只是我已经谢绝了,改要了几样古董字画。” 佟氏闻言一个机灵:“这么说……” 张保使了个眼色:“我什么也没说。”躲过佟氏的拳头,才又笑着道:“今儿有个好消息,缺已经定下来了,是广州同知。咱们很快就要出京了。” 佟氏呆了一呆:“广州……这么远……” 张保笑道:“没事,远些也好,三藩才定了没几年,那里正百废待兴,正是我大展身手的时候,而且山高皇帝远,京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传不到那里去。” 佟氏有些黯然:“都是我不好,夫君才会委屈选了这么远的地方……” 张保忙打断了她:“没什么不好的,我想过了,顺天府是个清水衙门,又要受气,不如外放的好。其他的缺,只有一个陕西的同知,我还不如选广州,那里刚刚开了海禁,有不少洋人的船靠岸,油水足些,咱们也可以开开眼。” 佟氏破涕为笑,夫妻二人又谈了些出行的事,便睡下了。 ====================我是躲藏在黑暗中的分割线==================== 这时在正院上房中,却是另一幅景象。陪房的王嬷嬷和二房的翠珍都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却只少了翠英。房间中央正跪着的,就是今天闯了大祸的翠玉。 她嘤嘤地哭着,求道:“老太太,你饶了我吧,我真不是有心的。” 老太太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要害老三媳妇,你只不过是冲着老四媳妇去的罢了,可你犯了大错是真的,如果我饶了你,这全家上下都会怎么看我?罢了,我也不打你,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出府去吧。”说罢也不听翠玉的哀求,命几个媳妇子拉了她下去,一脸烦闷地坐着,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翠珍见她不说话,便小声喊了一声:“老太太……” “行了!”老太太喝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要我装作不知道,叫老三去捡他二哥的破鞋吗?你有这个胆,我还没这个脸呢!” 一旁的王嬷嬷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二房就有两个人了,翠英日后能跟翠珍和睦相处吗?万一误了主子的事……” 翠珍连忙说道:“是啊是啊,她现在就老是看我不顺眼……” “够了!”老太太说道,“就让她去,她这样巴着老二不放,图什么?不就是图老二有钱吗?她以为有了孩子,就能坐稳姨奶奶的位子了?哼,我就遂了她的愿,你且让着她些,自有人去对付她。” 她狠狠地说道:“辛辛苦苦养大的狗,居然反咬主人一口,就算再聪明,也不能留了!” 翠珍不禁打了个冷战,低头退下。王嬷嬷又问道:“可是这样一来,三房怎么办?现在老太太屋里,已经没有年龄合适的人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罢了,原来安排好的人,居然勾搭别的主子,今天老三媳妇在我这里遇险,偏又是我的丫头惹的祸,我也不好再开口说这个事,先放下罢,过几个月等她生了再说。” 六十一、解释 张保第二天就请了苏先生来商量外放的事。苏先生最近几个月都是住在府中客房,很是不惯,张保定了缺,他也放下了心,便兴致勃勃地谈起当地的风土气候。 端宁和淑宁两兄妹从母亲那里知道了父亲将要外放到广州的事情,也很高兴。佟氏却有些担心地方太过偏远,又怕路上不好走。 淑宁一摆手,说道:“这个不怕,我看过别人写的游记,要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走,走水路最好。我们坐船走京杭大运河,一路看尽沿岸风光。到了杭州,又可以歇两天,逛逛西湖,看看苏堤……” 端宁补充一句:“见识见识江南风光,还要尝尝那里的小吃。” “没错,等歇够了,我们就沿着海岸坐船南下,一路上多的是繁华之地,补给歇脚都方便。反正那时起码都是九月了,台风季节已过,冬天又还没到,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一路经闽浙入粤,全程都不用走路,不必坐马车颠得那么辛苦。” 佟氏听了笑道:“你这丫头居然那么清楚路怎么走,看来看的山川地理杂书游记多,果然有好处。不过你好像弄错了,咱们是去赴任,不是游山玩水,都像你这样,何年何月才能走到啊?” 淑宁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挨了母亲撒娇道:“我们就走水路吧。” 佟氏被她逗得笑了,说:“好,就依你吧。”然后又发起了愁,“只是要带些什么东西去呢?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备好给我们住的房子。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很热,那要不要带大毛衣服?多带些四季衣裳好了,药也要多带些……” “额娘——”端宁哭笑不得地看着母亲,“那里又不是什么不毛之地,你至于这样么?” 佟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担心那里没处买么。” 淑宁暗暗偷笑,然后才说道:“我知道,广州建城已有一千多年了,前明的时候就是南方大港,前几年朝廷开海禁,有很多洋人的船都是在那里停靠的。想来商人一定很多。这样一个商家聚集之地,衣食住行都是方便的,额娘就不用瞎操心了。倒是面粉之类的东西,可以多带些。” 佟氏不解道:“面粉?为什么?那里没有么?” “有是有,但南方人多吃大米,少吃面食,就算有卖,也是不多的。阿玛能领到的面粉定额不多,还不够我们全家吃两个月呢,倒不如多带些。” 端宁却不同意这一点:“就算带了,也只能吃上一段时间。终究还是要习惯吃米饭的,倒不如早早习惯了好。我就什么都能吃得下。” 淑宁睨他一眼:“哎呀,那当然了,这世上还有端四爷不能吃的东西么?” 端宁欺上来捏她鼻子,她便躲到佟氏身后,两兄妹打闹着,佟氏受不了,就赶他们到一边玩去。 佟氏正微笑着看两个孩子回复到以前开朗的模样,二嫫走上来问她道:“上回领回来的燕窝昨儿都用完了,去找总管要,至少要明天才能拿到,太太觉得……” 佟氏淡淡地道:“那个螺纹红木柜子左手第二个抽屉里有一包燕窝,是周家夫人从前送的,先用那个吧。” 二嫫顿了顿,说道:“四太太昨天送来的东西里就有燕窝,不如先用了吧?” 佟氏摇摇头:“先收起来,别用它,现在小心些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横竖那些东西多放几个月也不会坏,日后再用它不迟。” 二嫫会意地应了去。 佟氏转过头来看两个孩子,却见到他们已经开始谈论大海是什么样子的了。 端宁说:“我听桐英说,那是一望无际的水,比我们见过的湖要大得多。” 淑宁奇怪地说:“桐英哥见过海吗?” 端宁道:“他哪有见过,不过是听别人胡说罢了。他阿玛倒是去过牛庄,不过只是匆匆路过,没有到海边去。” “那倒不是胡说的,大海真的是一望无际,大到你无法想象,等我们到了杭州出了海,你就能看到了。” 端宁坏笑道:“说得好像你真见过似的,几时见的?说来听听?” 难道她能说是穿越前见过么?她只好勉强说道:“我也没见过,想是在梦里见过吧。” 端宁笑了:“你这话倒和桐英说的一样,其实就都是骗人的。” 居然说我是骗人的,可恶! 端宁又说道:“你方才说,广州有许多洋人的船靠岸,我听说洋人的船都是尖底的,难道不会沉么?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现代的轮船倒是尖底的,但鉴于刚才的遭遇,淑宁也不多说什么了。 佟氏听了说道:“我以前跟着你们外祖父在山东任上时,倒是听一位做过杭州市舶司的官员提起过,洋人的船的确是尖底的,在海里走上几个月,轻易不会沉。” 端宁立即便被吸引了过去:“走上几个月?真的?难道他们都不靠岸么?” 佟氏笑着与儿子谈起来,淑宁听了一会儿,也加入到他们中间去。 =====================我是吃完中午饭的分割线==================== 吃过午饭,端宁去温书,预备明日老师的考察。淑宁回房小睡。佟氏略躺了一会儿,觉得烦闷,便起身坐到躺椅上看书。才看了不到半个时辰,丫头来报说:“四太太来了。” 沈氏进来看到她要起身,忙赶上两步按她坐下去,道:“嫂子坐着吧,一家人,何必这样多礼。”自己也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 佟氏淡淡地笑着说:“四弟妹今儿怎么有空?” 沈氏低着头道:“其实我是来给嫂子赔罪的。因为我们房里送来的东西,差点害了嫂子,虽然是无心,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四弟妹这话说得……”佟氏还是淡淡地笑着,“你也说了是无心的,谁能想到那丫头会涂了那么多,又恰好站在我身边呢,四弟妹实在不必过责。” 沈氏却正色道:“总是我的过错,那翠玉身上的香气如此浓厚,满屋子的人都能闻见,我却一直没有认出那味道,未能出言提醒,才害得嫂子不适,我必须得向嫂子赔罪。” 佟氏听了也不再藏着掖着,便直接问道:“既然四弟妹这样说了,我也有话想问你,昨儿你也在那屋里待了那么久了,当真就没闻出那味道来?” 沈氏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实不瞒嫂子,我平日里就不爱那些什么香什么粉的,便是出门见客,也只是略洒两滴味道最淡的花露水。我们那位在济南的时候,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话,买了几瓶新出的货,我嫌味儿太浓就没要,因此他才拿来送人。昨日我坐在二嫂子旁边,她身上就有平日常用的花露水香味,我闻着,竟一时没认出翠玉身上的味道来。回想起来,实在是惭愧,我怕嫂子多心,今儿才特来向你解释。” 佟氏听了略放松了脸色,说道:“既然如此,就与四弟妹无关了,二嫂子身上常年都带香气的,难怪你没闻出来。” 沈氏笑着说:“嫂子能明白就最好不过了,其实那花露水虽然有牛黄麝香等物,孕妇闻了会不适,但真要对胎儿有什么坏处,起码要闻上十天八天,嫂子昨日才闻了那么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哦?此话当真?” “当真,这也是我们当家的在山东那边听来的。据说有一家富户,主母怀孕了,几个妾都去恭贺,其中一个送了两瓶新出的花露水。那主母平日最爱熏香,因而大喜,还大大夸赞那小妾一番。此后她天天擦那花露水,十天后不适,请了大夫来瞧,才发现那花露水里的猫腻,差点没把那小妾打死。后来那主母一直卧床,吃了一个多月的补药,才保住了胎儿,孩子生出来也算是康健。” 沈氏看了一眼佟氏的脸色,才继续说道:“由此可见,那新怀孕的人闻了十天,才有些凶险,嫂子都七个月的身孕了,又只闻了一会儿,断不会有事的。” 佟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想来我会难受,也是因为翠玉身上味道太浓了?” “正是呢,谁会涂那么多呢?那不是香,反成了臭了。那翠玉闯了这个大祸,听说昨儿夜里就被撵出府去了,额娘当真是公正严明。” 佟氏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暗里吃了一惊,不过想到翠玉有了这个污点,断不可能再嫁给容保为妾,也觉得婆婆这样做不奇怪了。 她与沈氏又再聊了一会儿,仿佛重新回复到昨日上午那种融洽的气氛,直到淑宁醒来给母亲请安,沈氏才告辞了去。 不多时,二嫫送上今日新做的燕窝,佟氏吃了两口,皱了皱眉。二嫫忙说道:“周家的燕窝放的时日有些久了,不如咱们往日吃的好,太太若不习惯,我再去找总管要吧。” 佟氏想了想,道:“不必,四太太送来的,你拿去用就是。”二嫫怔了怔,随即又应了。 佟氏吃了几口,又问道:“怎么不见秋菊?说起来昨晚上不是她值夜么?怎么来的是素云?” 二嫫被她提醒,才想起来道:“她昨晚说身上不好,跟素云换了的,现在在后边屋里做活呢。说起来她最近常常不见人影,问她却只说是看往日姐妹去了。可我背地里问过几个大房和针线房的丫头,都说没见着她,我想着还是告诉太太一声的好,就怕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佟氏冷笑一声:“勾当?怕是跟庆宁脱不了关系,你多留心些,如果她再这样不见人影,等她回来,就即刻拿了来见我。” 二嫫点点头。 六十二、两人 张保的任命书几日后正式下来了。虽然早已有了风声,但老太太对于儿子这么早就要离开家,而且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做官,还是感到很吃惊。 她对来请安的媳妇说:“这么远的路,你都这么大的肚子了,不如留在京中生产完再说吧。老三那边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派可靠的人去侍候他。”佟氏笑着说道:“怎么敢劳烦额娘?虽然路程远些,我们走水路,并不辛苦,额娘不必担心。” 老太太又说:“你手下使唤的人够用么?要不要我再拨几个人给你?”佟氏便说:“谢额娘了,媳妇正打算再要两三房家人呢,大嫂子已经交待下去了,回头就把人叫来让我挑。” 老太太又说:“你要连端哥儿一起带去么?照我说,广州那地方未必有好先生,也不知有没有好的骑射师傅,他跟着你们去几年,别把自个儿的学业给耽误了。” 佟氏还是笑着道:“我们请的那位苏先生,学问就不错,端宁的阿玛也是正经进士出身的,有他们在,端宁的学业不会耽误的,再说,广州未必就没有好先生。至于骑射师父,不是还有成师傅么?他都教了那么多年,一直教得很好。” 老太太却还是不依不饶:“我就是舍不得我孙子,难得他比其他兄弟都出息,况且留在京中,什么都是齐全的,总比在外头好。” 佟氏但笑不语,这几个月来,张保的表现和言行给她增添了不少信心,面对婆母,她也不象刚回来时那么怯懦了。她立场坚定,老太太也不好再提。 三房要离京的消息很是刺激了一部分人,难免就有些人在底下暗自活动。府中原有些没轮上好差事的家人,或是想要再进一步的仆役,各自抱着心思,寻着路子想要挤进赴任大名单里。佟氏与二嫫合计了半日,细细挑拣了一番,选了两房家人,一房的男人叫王二,另一个叫周四林,都是夫妻两人均年富力强老实肯做活,儿女年纪都不小,差两三岁就能上工的那种。其余的人,就一概不要了。 秋菊知道主家要离开后,就表现得很不安,常常坐着发呆,做活也常常出错。 巧云最是看她不惯,便也总是冷嘲热讽。她起初不理会,后来见对方说话难听了,便不服气地说:“你有骨气,先解决了顺二爷再说吧。他三天两头的借故来寻你,你倒好意思来说我?” 巧云柳眉倒竖,道:“他要怎么做与我无关,我绝不应他就是了。”见秋菊不屑地撇撇嘴,更是生气。 这时正好那位倒霉情圣顺宁少爷来找她,她一听到屋外小丫头给顺宁请安的声音,便二话不说拿起针线篮里的剪子冲了出去,对顺宁说道:“顺二爷,请你以后别再来了。我已经说过了,绝不给人做小,你若要逼我,我宁可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完就拿起剪子比在脖子上。 顺宁一向是个软和性子,哪能想到巧云竟这般绝决?当下吓得连声说“别乱来、别乱来”,又叫旁边的小丫头们帮着拉开,好容易劝得巧云放下了剪子,还不等他喘口气,巧云便三步并作二步冲到上房跪下,对着被她吓了一跳的佟氏说道:“求太太作证,奴婢今个儿就在这里起誓,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给人做小,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顺宁跟着她进来,听到她这样说,急得团团转。 佟氏瞥侄儿一眼,问他道:“顺哥儿,巧云都这样说了,你看……” 顺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那等恶人,既然她这么不情愿……婶子作主就是。”然后一步三叹地低着头回去了。 佟氏笑着对巧云说:“以往倒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气。你放心,我从不会逼丫环做妾。跟过我的人,小梅不必说,以前还有个小桃,是嫁到关外正经庄户人家去的,如今也是有人侍候的当家奶奶了。你在我这里一日,我就护你一日,家中的仆役,若你看中了谁,尽管来跟我说,我自会为你作主。” 巧云红着脸磕头,才退下去了,正要回房间,在廊下见到秋菊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便抬高了头,哼的一声在她面前走过去了。 淑宁下课回来听到春杏说起这件事,也大为惊异,想不到那个漂亮泼辣的巧云居然是个这么有主张、有骨气的女孩子。在漂亮丫环都想着给老爷少爷做小妾的伯爵府里,有这样一位异数存在,实在是很难得。 虽然巧云嘴坏,常常不说好话,刚来时对淑宁也不大在意,但相处时间长了,倒可以发现她其实只是个性子直爽的人,外加喜欢吐嘈罢了。淑宁看着她,倒觉得与《红楼梦》里那位晴雯姑娘有些像,便也对她亲近起来。 这样的女孩子到了他们三房,应该不会像落得像晴雯那样的悲剧下场了吧? ====================我是不知该说什么的分割线==================== 对巧云的决意感到佩服的人虽然不少,但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改变过来的,最起码秋菊就没有要改的打算。她不想跟着三房的主子一起到外地去,使劲儿地想要说服庆宁将自己收房。庆宁怕母亲责备,一直下不了决心,但最终还是敌不过温柔网,在某日温存过后,终于答应了向婶婶开口要人。 谁知两人才从私会的屋子中出来,就遇上了那拉氏和佟氏带着大队人马连袂而来,两人吓了一跳。秋菊白着一张脸躲在后头,庆宁硬着头皮给母亲和婶婶请了安,看到母亲身后妻子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拉氏冷笑一声道:“能耐了你?光天白日的,你如今也是有妻有妾的人,怎么还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庆宁更是缩回去了,秋菊原本惨白的脸色忽地涨红,又白了回去。 佟氏气她不安份,但又不想再把这么一个人留在身边,便对那拉氏说:“大嫂子,虽然你当初是一番好意,但如今这个丫头我是不能再留了,就算留也留不住她的心,还是请大嫂子把她收回去吧。” 那拉氏铁青着脸,看着庆宁脸色一闪而过的喜色,更是怒火滔天:“你高兴什么?听见你三婶这么说了,你就以为一定能遂了你的愿了?以前我是怕你耽误了正经亲事,才把这丫头送走的,如今你成了亲,我也没拦着你多收几个人,你有话只管开口就是,做什么这般偷偷摸摸的?真是丢你阿玛和我的脸!” 庆宁低头伏小地说道:“这事儿是儿子错了,求额娘开恩,让这丫头跟了我吧。” 那拉氏还是铁青着脸,半晌才道:“问你媳妇儿去!这事我管不了!” 庆宁忙转头向李氏作揖:“***奶,求你帮帮忙,我一辈子记你的大恩大德。”说得旁边几个丫环媳妇都在偷笑,佟氏也背了脸硬忍住了笑意,那个叫蜜官的妾却气歪了脸。 李氏却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淡淡看了丈夫一眼,说道:“额娘怎么说就怎么办吧,反正已经有了一个,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这话说得庆宁大是惭愧,连连拜道:“多谢夫人高抬贵手,日后夫人有何差遣,我绝不会有二话。” 李氏不为所动,那拉氏指着他道:“你……你……”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吞了这口气,转而对一旁脸上正露出喜意的秋菊,厉声喝道:“高兴什么?!你以为自己就成了姨奶奶了?!做你的春秋白日梦!你以后便是庆哥儿房里的丫头,不管是***奶还是姨奶奶,若有差遣,你都要给我好生做去!若有偷懒,仔细你的皮!”她怒哼一声,便带着李氏和其他人等转身离开,那蜜官走时幽幽望了庆宁一眼,又狠狠瞪了秋菊一下。 佟氏见人都走了,便瞥了一眼秋菊,淡淡说道:“回屋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不要拿错了别人的物件,今儿晚上就过去吧。”说罢也带着人去了,巧云走过秋菊身边时还冷笑了一声。 庆宁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对秋菊说道:“这下好了,以后咱们就算是过了明路了。”秋菊答应着,心下有些疑惑,觉得这好像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但正式被收房的喜悦压过了一切,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佟氏晚上对张保略提了一提秋菊的事,张保并不在意:“她既然自己走了这条路,就看看她的造化了。” 佟氏点点头,见丈夫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样子,便问道:“夫君有话直说就是,怎么这般为难?” 张保张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今儿阿玛提起端哥儿的事。” 佟氏手一颤,抬眼道:“端哥儿?怎么了?” 张保犹豫再三,还是说了:“阿玛认为端哥儿学问骑射都好,只是武艺差些,想着咱们去广州,就把端宁留在京中,这边找好先生好师傅都容易。” 佟氏沉默良久,开口道:“我舍不得。” 张保忙握了她的手:“其实我又何尝舍得?但阿玛说的也有道理,这边有兄弟们扶持,又有好先生,端哥儿的学业定会有大长进。再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与其让他跟咱们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如留他在京里跟其他人家的孩子们多多相处,若能结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对他日后也有好处。” 佟氏忍不住红了眼:“夫君说的固然有道理,但儿子长了这么大,从没离开过我,你叫我怎么舍得?” 张保忙安慰她道:“这也是为了他好。一来,你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产,到时光是照看小的还忙不过来呢,就算端哥儿在你身边,你也没功夫去看顾他的,倒还不如留他在京里多学些东西。二来嘛,自古慈母多败儿,他离了父母,说不定就变得懂事起来,等过了三年咱们回来,他就已经成材了。” 佟氏也明白这些道理,但还有些担心:“那要是我们不在他身边,他被人欺负怎么办?” 张保说道:“我也跟阿玛说过了,他说会多加看顾,不让孩子被堂兄弟们欺负。再说,自从四弟回来后,额娘便把淳宁当成心头肉,那些侄儿们光顾着眼红小堂弟了,哪还顾得上咱们儿子呀。” “可学堂那边……” “好了,你就放手让孩子自己走吧,老是护着他,他又怎能成材呢?” 佟氏最终被丈夫说服,接受了要跟最心爱的儿子分开三年的事实。 六十三、预备 张保第二天便叫了儿子进书房谈话。淑宁早已从母亲那里得知哥哥不跟他们一起去广州的事,心里很难过,倚着廊下的柱子看着书房里的情形。 端宁红着眼从书房里出来了,看到妹妹,便勉强笑道:“看来我没法陪妹妹去看江南风景和大海了。” 淑宁咬咬唇,扯着端宁的袖子道:“我舍不得哥哥。” 端宁摸摸她的头,说:“我也舍不得阿玛、额娘和妹妹,不过你放心,我会常写信的,也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抬头凝望天空:“等你们回来,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再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他眨了好几次眼,眼角的银光才慢慢消失不见。 淑宁默默地等他收起泪水。端宁低头见到她的样子,便扯开了笑容:“不要难过了,最起码我可以留在京中吃好穿好,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不过我看不到江南是什么样子,也看不到那大得没法形容的大海了,还有那些洋人的尖底船,妹妹替我看吧,等你回来,就告诉我那是什么样子的。” 淑宁勉强笑道:“我看了,就画下来,写信给哥哥的时候就一起送回来,好不好?” 端宁又捏她的鼻子:“噫,三姑娘,你行不行啊?” 淑宁躲开他的手,一撇嘴:“虽然比不上桐英哥,但画个样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上绘画课时蔡先生总夸我的,你别小看我!”想当年,她也是参加过市里的小学生绘画大赛,还拿过鼓励奖的,画个海呀船的,还不是小意思。 端宁笑了,继续捏她鼻子,淑宁继续躲开。 ======================我是转换视角的分割线===================== 佟氏看着远处两个孩子玩闹的情形,心中一酸,好容易才忍住泪意。 她对旁边正在抹泪的二嫫说道:“你一向是我最信得过的,这次本该带你一起去,但放着端哥儿一个人在京里,我实在不放心,这里虽然有他祖父母和伯父伯母叔叔婶娘,但毕竟是隔了一层的,又都各有各的事要操心,我就把你留在京里了。横竖虎子也要跟着端宁留下,你也可照看自己的骨肉。” 二嫫哽咽道:“太太放心,尽管交给我。” 佟氏点点头:“只是我们实在离不开长福,只好委屈你夫妻二人分离些时日了。” 二嫫摇头道:“老爷太太看得起他,是他的造化。” 佟氏又说道:“马三儿和小梅夫妻两个我也留下来了,你有事也可跟他们商量。衣裳吃食,小梅自会照料妥当。我要你留意的,是别的事。端哥儿如今一天天大了,京中官宦子弟众多,良莠不齐,少不得会有人引诱他去做些不好的事,你要时时留意着,督促他勤学苦练,不要跟那些人来往。” 二嫫肃然道:“太太放心,我一定会看好端哥儿,不让他学坏。” 佟氏点头,又道:“还有,现在侍候端哥儿的那两个丫头,书香和墨香,你帮我看好了,若是不安份,你就直接把人撵出去,另挑老实的来使。我好好的儿子,绝不能叫那起子娼妇给勾引坏了。” 二嫫也知道这府里的坏风气,早对那两个小丫头看不顺眼了,忙应了下来。 佟氏低头想了许久,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南瓜胡同那边,你也是知道的,日后不要断了往来,送东西你就亲自去吧。马三儿性子跳脱,这事还是不要交给他的好。我也会告诉端哥儿这件事,他在京中,若有贵人照应,自然会好些。” 二嫫会意道:“是。太太,那你离京前,不如先把秋衣冬衣都送一两件去吧。” 佟氏点头,还想再嘱咐几句,却听见下面的丫环报说:“太太,四太太来了。” 最近沈氏常来,佟氏也不跟她客气,坐着对她打招呼道:“四弟妹怎么有空来?可别又是送补药来的吧?我都说不用了,屋里都快放不下了。” 沈氏把手里的药包递给素云,道:“那有这么多,统共才不过八九包罢了,这都是照着我娘家祖传的安胎药方子抓的,对孕妇极有好处,嫂子多喝些吧。” 佟氏扭不过她,只好让人收了,便请她坐下,又叫倒茶。 两人聊了些家长里短,沈氏便道:“今儿来,其实是有件事想求嫂子。” 佟氏问:“是什么事?” 沈氏道:“三哥三嫂要到广州去,不知可否多带几个人?” 她看到佟氏疑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道:“是这样。我娘家哥哥几年前死了元配,之后身边就一直只有一位如夫人,姓刘。这刘氏为人能干爽利,全家上下都是敬重的。只是去年我哥哥续弦,竟是夫妻恩爱非常,眼里再放不下别人了……” 她见佟氏皱了皱眉头,便接着说道:“本来那刘氏要留在沈家,全家人都绝不会亏待她的。只是她这人心性刚烈,自行求去。可她父母俱亡,只有一个叔叔,前些年朝廷派八旗军伍入驻广东,她叔叔全家都去了。刘氏想要前去投奔叔叔,我娘家人怕她几个女人上路会有不便,因此才让我来求嫂子,带了她们一处去吧。” 佟氏想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应了也无妨,况且二嫫和端宁不去,她旅途中难免寂寞,有个同伴也不错,便说道:“这只是小事一桩,四弟妹尽管叫人来就是了,只是不知一共有几个人?” 沈氏忙说道:“她还有个妹子,是个寡妇,再来就是一个丫环和一个仆妇、一个脚夫。总共五个人。” 佟氏见人不多,就作主应下,沈氏自是千恩万谢,又陪她说了几句话,才告辞而去。 过了一天,佟氏又往南瓜胡同送了几件秋衣,是让长福和二嫫夫妻带了端宁悄悄送去的,当是认门,然后又开始着手做几件冬衣。 端宁今日才知道母亲与四阿哥私下有联系,得到母亲面授机宜,心里已有了主意。淑宁见他这样,便有些担心,于是对他说道:“咱们跟二姐姐不一样,还是不要跟那些皇子太过接近的好,做个平水之交倒是无妨,若是太过亲近,恐怕会有麻烦呢。” 端宁笑着安慰妹妹说:“还能亲近到哪里去?我至今只远远儿见过他一次呢。不妨事的,我不会惹祸上身。” 淑宁却还是担忧,不过想到现在那些皇子阿哥都还是小屁孩,离凶险的时候还早着呢,而且接近的又是最终胜利者,便安心了些,把这些问题都丢到脑后不管了,只是嘱咐哥哥,万不能让别人,尤其是婉宁,发现他们与那位四阿哥私下有联系,更不要跟她太接近。 端宁听完却笑了:“太小看你哥哥我了,那个婉宁,谁挨着谁倒霉,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让她接近?” 淑宁囧,太毒了,她家老哥几时变成了腹黑? ========================我是囧了的分割线=======================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收拾行李中度过,因端宁要留在京中,二嫫母子、马三儿小梅夫妻以及教授骑射的成师傅也要跟着留下,原来的人手就不够用了,佟氏又收了一房家人,另挑了几个丫环和仆役。本来打算不日就要起程了,老太太却发了话,还有不到十日就是中秋,等过了中秋再走,于是张保夫妻无奈又推迟了行程。 这一推迟,倒是多了一件好事来。最后送去南瓜胡同的冬衣,换得了一张薄纸,上面写着个人名。起初佟氏不知是什么意思,跟张保谈起,才知道有一位太医院的陈老太医,本是广东南海人士,年纪大了告老还乡,听说张保要上任,便前来寻他作伴同行。 张保与佟氏都喜出望外。佟氏怀着身孕上路,其实是有些忐忑的,这下有了太医同行,还怕什么呢?感激之余,便把珍藏多时的几枝好参和一方得高僧开过光的玉佩,一齐送往南瓜胡同去了。 匆匆数日过去,转眼便是中秋佳节。这时国丧已过,老太太吩咐全家上下,大摆宴席,吃一顿团圆饭,顺便为张保践行。 淑宁在席上见到了久未露面的芳宁,只觉得她瘦得厉害,也沉默得很。而媛宁则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婉宁讨老太太欢喜的样子,也不像往日那样明摆着冷嘲热讽了。 淑宁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对她们好声好气地说话,又劝芳宁多吃点东西,芳宁勉强笑笑,略微吃了些糕点。 席间婉宁来过她们身边一趟,媛宁出奇地没跟她闹别扭。芳宁只是沉默着。婉宁看着她的瘦脸,咬咬唇,小声问道:“大姐姐,那天……我没能救你,对不起……你现在好么?”芳宁呆呆地答道:“我很好。” 婉宁问她一句,她才答几个字,时间一长,婉宁觉得无趣,便转头来笑着跟淑宁说:“你们这一走就要好几年,我挺舍不得三妹妹的,不过幸好端宁哥会留下来。三妹妹到了广东,如果有遇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记得要给我捎些回来呀。” 淑宁扯了扯嘴角。婉宁见在这席上甚是无聊,说了几句话,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淑宁冷冷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却在冷笑。自己一家人分隔千里,在她眼里就是这么轻巧的事? 婉宁大姐,你好像真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了,人人都要围着你转么?如果说这真的是本小说,就算你是能颠倒众生的清穿女,你就这么肯定自己是主角?当心有朝一日成了华丽丽的炮灰呀。 六十四、远行 中秋过后,张保就要上路了。一大早的,仆役们就忙着把行李装车,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当主子的就聚在大厅里,说些临别的话语。 佟氏拉着端宁,再三叮嘱他要注意天凉添衣,餐餐吃饱,若有个头昏身热,就要告诉二嫫或其他大人,万万不可轻忽。端宁仔细听着应着,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张保听完父亲的训导,也过来嘱咐儿子多加小心,还小声对他说道:“我在你外祖父和舅舅那边打过招呼,平日里多去向几位长辈请安。我如今领着实缺在外,家里人不会亏待你,但若实在有事,就去找他们吧。”端宁点点头,眼眶红了。 张保见他这样,便说道:“用不着哭,你如今大了,又离了父母,一切都要靠自己,你要自尊自强,别让父母失望。” 端宁眨眨眼,把眼泪收了回去,道:“孩儿知道了,阿玛放心。” 淑宁吸吸鼻子,走上前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哥哥道:“这是我刚做好的帽子,当是提前送给哥哥的生辰礼物,你别嫌弃我手艺不好。”却原来是昨夜二更天才做好的一顶瓜皮小帽。 端宁拿过帽子看了看,就戴上了头,笑着说:“刚刚好呢,妹妹手艺越发好了,我正想要顶帽子秋天戴呢。”然后他小声对妹妹说:“我在你随身的小包袱里放了个盒子,里面的东西是我到处收集来的,妹妹拿着路上解闷儿吧。”接着便拉着她的手说道:“今后我不在阿玛额娘身边,妹妹多替我尽孝吧,要常写信回来,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千万别病了。” 淑宁又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婉宁却在这时晃了过来,说道:“三妹妹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照顾端哥哥的,你就放心吧。”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放心! 端宁却没理会她,继续对妹妹说嘱咐的话。过了一会儿,下人报说行李都装好车了,张保与佟氏便正式再向家人告别,踏出府门去,正式上路了。 端宁站在大门口目送家人远去,才跟着众人一起回到大厅里。婉宁对他说道:“端哥哥别难过,三年很快就过去了,你以后便跟我们一起玩,包管叫你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三年。” 端宁却正色对婉宁道:“二妹妹,我要勤奋读书,努力习武,不能陪你玩了。” 婉宁怔了怔,道:“我们也有去骑马打猎,那不就是习武了么?而且你学问都那么好了,还读什么书啊?难道你想考状元不成?” 端宁答道:“习武不是玩耍,是要苦练的。我的学问还不够好,当然要继续进学。二妹妹从小儿就是有名的才女,可惜不爱读书,照我说,二妹妹还是多读些书的好。腹有诗书气自华,二妹妹更有学问,以后才能更受人尊重。说话行事,也要稳重些,像个斯斯文文的大家闺秀才好。还有针线活什么的,都该多学学的。” 婉宁哪里听得进这些,便埋怨道:“端哥哥怎么也跟那些夫子嬷嬷一样,说起这种话来?” 谁知祖父哈尔齐听到这话,却很赞成:“这话说得好,端哥儿晓得要吃苦,要多学东西,以后定有大出息。”端宁向祖父施了一礼。 老爵爷又说道:“婉宁也是,日后不可再荒废时日了,读书也好,练习针线女红也罢,总要多学些东西,你已经十岁了,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整天光顾着玩儿。” 婉宁最怕听到这种话,但祖父这样说了,最疼爱她的奶奶是不会不听的,想到以后的惨痛日子,心中哀嚎一声,幽怨地望了端宁一眼,心里想道:“没想到这小帅哥居然是个思想腐朽的书呆子,早知道就不理他了,划不来呀划不来。” 她这边厢暗里唉声叹气,根本就没留意到,一边站着的端宁嘴角边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是腹黑的分割线呀分割线==================== 张保一行人到了城门处,与早已候着的陈老太医和刘氏姐妹见过礼,便一起前往码头上船出发了。张保与苏先生带着一半仆役坐了一艘船,陈老太医带着家仆另坐一艘,佟氏、淑宁和刘家姐妹在一起,然后便是拉大行李和仆役的一艘船。一行人浩浩荡荡,沿运河往南边而去。 淑宁拿出端宁放在她包袱里的盒子,里面是几幅精巧的九连环,想必是那个傻哥哥怕她路上寂寞,特意弄来的。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难过,对着岸上的热闹景象,都没有了观光的兴致。她原本还打算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可是端宁不在,却让她提不起兴趣来。即便发现什么有趣的景致,一转头想要叫人来看,身边却只有春杏,实在让她郁闷不已。 从小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一但分开,还真叫人不习惯呢。 佟氏更是思念儿子,几乎是船一开动,她就开始想了。不过当着刘氏姐妹的面,不好表现得太过,只能耐着性子陪她们聊天,时间一长,倒也平静下来。 那沈家的妾大刘氏,果然是个说话做事都极爽利的妇人,极有自己的主意。佟氏这时倒有些相信她是真的自行求去,而不是被大妇赶走的了。 她的妹妹小刘氏,性情却很老实温柔。她穿着极素的蓝色衣裳,眉目很是秀气,只是带着些哀愁。佟氏跟她谈起,才知道她死了几年的丈夫原是某个王府的侍卫,成亲才一年多就忽得急病死了,只留下她和刚满月的儿子。公公婆婆责备说是她把丈夫克死的,抢了孙子去养,还将她赶出了家门。她无奈跟着姐姐过活,只能偶尔从以前的邻居那里打听儿子的消息。但如今姐姐要去千里之外投奔叔叔,她心里虽然不愿意,但无奈自己没法在京中谋生,只好跟着走了。 她说起自己的儿子时,脸上都在发光,但一说到以后就要跟儿子分隔千里,便又忍不住红了眼。大刘氏见妹妹这样,便说她:“瞧你这样整日哭哭啼啼地做什么?没得叫人家三太太笑话。” 佟氏忙说道:“怎么会笑话呢?我也是要跟儿子分开的人,哪会不明白做母亲的心?”她被小刘氏挑起对儿子的思念,也忍不住伤心起来。倒是素云在一旁劝她道:“太太也别难过了,对您肚里的孩子不好呢。”佟氏这才收了泪。 她想想,小刘氏在儿子满月后就跟他分离,数年来都难得见面,日后说不定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相比起来,觉得自己虽然要跟儿子分开三年,但好歹是从小养了他这么大,这三年也能通信,过后还能再见的,自己的情形实在要比小刘氏好得多了。 从此佟氏便与小刘氏亲近起来,旅途无聊,有了刘氏姐妹的陪伴,她心情也好过些了。 途中淑宁无事可做,想起跟端宁的约定,便找齐了笔墨纸砚,当真把路上看到的景色,选了些简单的画了下来。不过她没有学过人物画,所以一画起岸上很多行人,便一律用圆圈当成人头,略略几笔当成四肢,就算是一个人了。倒是房舍店铺之类的有些样子。 大刘氏偶然过来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稍稍指点了她几句。原来她在书香人家做妾久了,也沾染了些雅气。淑宁谢过她,之后果然画得好些。 船停过几晚,每当这时陈老太医便会过来给佟氏把脉,还给她开方子,预防晕船,也能顺便安胎。倒是小刘氏被他诊出气血不足,心绪过虑。老太医也给她开了个方子,一起在附近的药铺里抓了,嘱咐她要记得吃药,还要把心放宽些。刘氏姐妹自是千恩万谢。 到杭州的时候,本来也有计划要去游西湖的,但佟氏和淑宁都没心情,张保便只是陪着陈老太医去逛了一日,然后又去探访了一位同年的官员,却意外地听到郑亲王被夺爵的消息。 说起这位郑亲王喇布,当年在奉天时,张保也是见过的。早年听说在讨伐吴三桂的战争中贻误战机,前些年朝中有过议论,要追究他的责任。但有几位亲王郡王帮着说情,皇帝又看在他生病体弱的份上,只是罚俸了事,还允许他留在京中养病。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张保听说他结交了不少官员,甚至跟明珠、大皇子一派的人来往甚密,自从去年明珠失势,便有不少人传说这位郑亲王王位难保了,现在果然应验。只是不知道承袭这一********爵的人,会是谁呢? 那位同年知道张保刚刚离京,便旁敲侧击地想从他那里打听些朝中的风向,但张保对这些朝廷争斗之事不太有兴趣,便匆匆辞别出来,休整了两天,换了两艘大了一倍有多的海船,与家人一起出港了。 他们一行都只在看得见岸边的近海行驶,并不曾离得远了。原本那船夫也曾把船开得离岸远些,图个海路宽广,不会与别的船挤在一处。但某天靠岸时,长福从补给的小镇上听说外海有海盗出没,回来报了张保,当下便叫那船夫只沿着海岸行驶了,宁可慢些,也要求个稳妥。 淑宁自然不会知道发生在前头船上的事,反而觉得能看到岸边的人家和景色更好。她已经调出最接近海洋颜色的蓝色,画了好几幅一望无际的海洋图,晾干了收起来,等送信回京时拿给哥哥看。 在船上过了一个月多,再有趣的行程都会变得无聊的,而且海与岸边的景色其实是大同小异,渐渐地,淑宁也开始烦闷起来,听了几个仆役家的孩子在船上跑闹的声音和他们父母的喝斥声,就更烦了。原本已经有了些秋日凉意的天气,竟慢慢地又变热起来,尤其中午的时候,船仓外壳被晒得极烫,几乎能把生鸡蛋煮熟了。 这时,船夫便来回报说,差不多到珠江口了。 自从前两日开始,佟氏有些不适,陈老太医便移到她们船上的舱房里以防万一。船夫来报时,他正在房间里一个人打着棋谱。听到说快要到珠江口了,他忙起身走出船仓,望向远处的江海,叹息一声。 淑宁就站在他边上,分明听到他在低声说:“几十年了,总算是回来了。” 她听了有些心酸,这位老人家孑然一身,只带了几个老家人和一个中年的仆从,就这样从千里之外的京城回到家乡。他没有家眷,在乡中也只剩族人了,但他还是决定回到这里,是因为觉得家乡始终是最好的吧? 淑宁想到了自己,她的家乡又在哪里呢?似乎,她已经很久没想起那个遥远的世界了。 六十五、抵达 船进了珠江口后,又行驶了一段时间。佟氏命王瑞宝家的领着一应仆妇收拾行李,准备靠岸。那王瑞宝家的大呼小叫地指挥着众人把东西装箱的装箱,打包袱的打包袱,看得淑宁眉头大皱,走到一边避开,却见得那大刘氏已经叫自家下人收拾好了行囊,拉着妹妹过来陪佟氏说话了。 不多时,已到了天字码头,张保下了船,亲自过这边船来扶着佟氏上岸,一边嘱咐着她小心脚下的踏板,一边叫丫环们小心看好淑宁,别掉进了水里。淑宁万分黑线。 码头上早有本地衙门的小吏得了消息赶来,迎了他们一行人到了前面的接官亭,好生整休一番,然后便命人去喊轿子,又叫人通知其他属吏。 张保不是正官,接官仪式倒是简便许多,起了香案,略做一做势,便接过了官印。 后头长福上来小声报说,佟氏有些累了,还是早些到住处安置的好。张保点点头,便跟那小吏说了,让人抬了几顶轿子过来。一顶是张保的官轿,接着佟氏一顶,陈老太医一顶,淑宁和刘氏姐妹都有份,只是家里一应丫环仆妇,却要分坐几辆大车,男仆们更是只能用脚走了。王瑞宝家的想要发作一番,却被佟氏一记眼刀止住了,只好嘟囔着上了车。 淑宁站在一顶小轿面前,有些犹豫。说起来,这还是她穿越过来后头一回坐轿子呢。记得穿越前她曾到某个旅游区坐过五分钟所谓的“古代轿子”,上轿的时候最麻烦,因为轿底倾斜,她坐进去后不敢收起支撑的那支脚,可不收脚,人家又不会摆正轿子,最后死命扒着两边的窗框,才勉勉强强坐上去了。 现在是真正的古代轿子,不知是不是会一样? 淑宁还没迈出步子,却冷不妨有人一把抱起她,回头一看,却是巧云,笑着对她说:“姑娘,我抱着你坐吧。”然后就上了轿。淑宁吓了一跳,连忙抓紧了旁边的窗框,不过倒是比想象中要稳当,然后轿子摆正了,帘子也放了下来。 她回头望望巧云,只见对方说道:“那大车挤死人了,姑娘做做好心,让我呆在这儿吧。”然后灿烂一笑。淑宁无奈地转回了头。 不多时,轿子被抬起来了,接着是往前走,一路晃晃悠悠地。淑宁这时倒有些庆幸巧云也上来了,有了人在旁边扶着,她坐得还算稳当。 透过轿帘子下方偶尔掀起的一小角,可以看到外头的路面,是用不规则的石块铺成的,有大有小,时不时见到坑洼之处,有的用沙石补了,有的却仍坑洼着,走路是没关系,但可以想象车轮走在上头的情形。 淑宁听着后头大车轮子在路面上发出咯咯的声音,还有车上小丫头们受不了颠簸发出的呼叫声,心里忍不住为她们祈祷。 张保去衙门拜见上官和同僚,家眷一行就先到了未来三年要居住的宅第。这是前任同知住过的地方,其实是广州城衙门统一为城中官员造的住所之一,地方并不算大,已经收拾好了,有两个女仆正在府中候着。 佟氏下了轿后,便觉得胸闷恶心,早早进了宅子,穿过一个前院,到正面大厅里坐下,丫环们倒水的倒水,打扇子的打扇子,叫人去请陈老太医,却回报说没看到他的轿子。 长福忙忙指挥着仆役们搬行李,王瑞宝方才一路小跑着跟来的,早喘得不行了。他老婆坐在台阶上,扶着腰,唉哟唉哟地叫。二嫫不在,她本是品级最高的仆妇,却只管坐在哪里歇息,其他人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淑宁见到她这样,皱皱眉,便对素云说:“还是找个房间让额娘躺下休息吧,一路上累了,睡一睡说不定就好了。”素云点点头,便问这房子里原来的女仆正房在哪里,其中一个穿蓝衣服的说是在后头,她便过去看了,回来却说:“虽然有床有家俱,还要收拾了才能睡呢。”转脸看到佟氏似乎有些想吐的样子,便连忙过去服侍。 大刘氏原坐在一边,见此情形就站起来说:“瞧你这样儿,少不得我要厚着脸皮帮上一把了,不然你这样半天也没法安顿下来。”回头叫了两个媳妇子,便对先前那蓝衣女仆说道:“你去领路吧,我们到上房去。”然后往后头去了。 小刘氏走上来帮着佟氏抹汗,奇怪道:“方才下船时还好好的,只是有些累罢了,怎么如今这般难过起来?” 佟氏苦笑道:“方才坐轿子,实在颠得慌,一下来,就觉得恶心。” 小刘氏更奇怪了:“那轿子虽颠些,也没到这地步,何况你是孕妇,你家大人不是交待了要抬稳些么?” 佟氏摇摇头:“我也不明白,以前也不是没坐过,怎么会突然觉得晕了?” 淑宁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想来是额娘坐了那么久的船,才上岸时还总觉得是在船上,脚下都是晃的,那轿子本来就晃,额娘才觉得更晕吧?” 佟氏和小刘氏细想想,都觉得有理。 小刘氏望望外头,又说:“现在有了云,比方才要凉快些了。如今都十月天了,居然还这么热,这南方的天气,真是奇怪。” 佟氏恹恹地说:“热倒罢了,我就是觉得闷,都热成这样了,怎么连点风都没有?” 大刘氏一边掸着袖子一边回来了,说道:“我叫人收拾好了正屋旁边的一间耳房,铺上了你家带来的被子,你快去歇歇吧。” 佟氏笑着道:“辛苦你了,居然让客人来照顾我,实在是……” “行了行了。”大刘氏制止她道,“咱们是什么情份?别说那些客气话,你若真想谢我,回头让人去帮着打听一下我叔叔家在哪就行。” 佟氏自是应承的,然后便在丫环们的搀扶下进房休息了。 淑宁走到门口探头望了望,还是不见陈老太医的踪影,心下奇怪。正要走回屋里,却看到王瑞宝夫妻还是那副死人样,嫌恶地瞄了两眼,便对刚卸完行李的长福说:“长福叔,这么多人聚在院子里,不如叫他们先去收拾其他房子吧,厨房和大厅都要收拾出来的。” 长福应了一声,便吩咐下去了,又见原本就在府里的女仆中的一个就站在廊下,便招呼她过来,问道:“厨房在哪里?你快带了人去,先烧一锅水预备回头主子们要喝茶。” 却听得那女仆张口说道:“你系话煲水啊?煲左啦,响厨房,要冲乜野茶啊?”(你是说烧水吗?已经烧了,在厨房,你要泡什么茶?) 长福默然,淑宁在猜是什么意思。 然后那女仆又说:“我地有乌龙,不过家下系秋老虎,你地甘长水路来到呢道,不如饮ju花茶仲好啦。不过太太驼紧苏虾,可能要饮白滚水播。”(我们有乌龙茶,不过现在是秋老虎,你们走那么远路来到这里,不如喝ju花茶更好,不过太太正怀着孕,可能要喝白开水了。) 长福继续沉默,淑宁使劲儿地继续猜。 这意思是要他们喝ju花茶吗?还是乌龙茶?这是粤白吧?怎么听着发音有些不一样啊?她穿越前在广东住过些日子,能听懂一些粤语,可方才那几句话,她却只能听懂几个字。 这时门口传来声响,淑宁回头一看,原来是陈老太医到了。他一边走进来一边扇着帽子道:“这天真闷热,听说已经有二十多天没下雨了。” 长福忙迎上去,道:“您老怎么这会子才来,方才还担心您不知去了哪里呢。” 老太医呵呵笑道:“中途一个轿夫拐了脚,停了下来,我瞧见旁边有卖凉果的,就去买了两包,都几十年没吃过了。反正路也不远,我就索性自个儿走过来了。”他丢给淑宁一个小包道:“淑姑娘,给你一包吧,很好吃的。” 淑宁接住那包,发现是几片绿色大叶子包住的,里面是腌过的榄果,便抬头对陈老太医说:“多谢陈爷爷了。方才我额娘坐轿子觉得晕呢,犯了恶心,请陈爷爷去看看吧。” 陈老太医“哦?”了一声,便跟着淑宁进了后院,到了佟氏休息的房间去为她把脉,然后道:“不妨事,回头我写几味药材,叫人去买了来煮水,喝一碗下去就没事了。坐了那么久的船,这几日恐怕都会觉得脚下晃,过些时日就好了。” 素云应了,淑宁却有些为难地望着陈老太医:“陈爷爷,你懂得这里的人说的话么?” 陈老太医听完淑宁说完刚才的情形,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是本地方言,这仆妇大概还有乡下口音,难怪你们听不懂,走,带我去找她,我帮你们传译吧。”旁边那个蓝衣女仆却上前道:“那个是我阿嫂,不会说官话,请不要见怪,有事就叫我做吧。” 佟氏已好了许多,见这女仆约摸十五六岁,长得虽然平常,衣饰倒还干净,说话也算清楚,便问她道:“你是原本在这府里的人吗?叫什么名字?” 那女仆回答道:“我叫阿娣,我阿嫂叫阿花,我哥哥是同知衙门里的差役,我们是来帮手的。” 原来不是奴婢,佟氏便也客气了些:“既如此,还要劳驾你带我的管家和丫环们到处走走,告诉他们这府里哪里是做什么的。” 阿娣笑着说“不敢”,真个带了周四林家的和王二家的去了。 佟氏休息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事了,便重新起身回到外头大厅,指挥起家里的仆人。因王瑞宝夫妻的表现令人失望,她大大的斥责了一番后,剥夺了他们的管事地位,然后宣布以后外头的事务由长福总管,内院事务则交给周四林家的,一应仆役都安排妥当,各司其职,这才叫他们做自己的事去。 王瑞宝夫妻虽然有些不满,无奈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做好职守,只好认了,只盼着日后有机会夺回管事的位子。 佟氏又交待收拾出房间来招待陈老太医和刘氏姐妹,又差人去问八旗驻防地所在,这才算是闲了下来。 这时天空轰隆一声,下雨了。 六十六、新居 雨不大,只能算是雨丝。几个仆役都埋怨老天这时候下雨,害得他们没法把被褥拿出来晒过再用。可阿娣和阿花却明显喜出望外,她们手忙脚乱地收着晾在院子里的东西,脸上却带笑。 淑宁于是问阿娣:“你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阿娣说道:“旱了很多天了,下雨当然开心啦。大人太太真是贵人,贵人出门招风雨,你们一来,就下雨了,真是好。” 淑宁顶着黑线陪着笑笑,看到她们收回来的东西,便问道:“这个是腊肉么?那个是什么?” “是菜干啊,小姐没吃过吗?秋天吃这个最好了,这几天太阳那么大,我就晒了点腊肉和菜干。” 咦咦咦?这个就是煲汤用的菜干吗?不过看来还没有完全晒好,还带有一点青色,恐怕还要再晒几天吧? 雨一会儿就停了,太阳重新露出脸来。与其他人高高兴兴地拿出被褥来晒不一样,阿花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阿娣则嘟囔着:“怎么才下这一点?” 王瑞宝家的抬着自家被褥正好经过她身边,听到这话,狠狠白了她一眼。 前头传来一阵喧哗,然后是长贵的声音:“老爷回来了。”淑宁连忙跑了出去。 张保的衣裳湿了一半,有点狼狈的样子。佟氏一面叫人给他拿干面巾,一面问道:“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避,等雨过了再回来?” 张保擦着脸说道:“才从衙门出来不久就遇上了,一路上没遮没掩的,又没带伞,我想着雨又不大,干脆直接回来。瞧,这不就停了?” 佟氏道:“我听说已经二十多天没下雨了,谁知今天我们一来,就下了一场。” 张保笑了:“这才好呢。方才在衙门里听知府梁大人说起,这边前几天已经收完粮食了,田里正在种些蔬菜红薯之类的东西,有了雨,长得就更好了。” 佟氏有些惊异地说道:“我还以为秋收过后就是农闲,这边竟然还有东西可种?” 张保笑得更欢了:“可不是?看来在这边是不愁没粮的,我别的本事没有,在农耕上却还有些心得,毕竟当年我也办过回屯的事不是?” 淑宁笑着插嘴道:“阿玛,话不可说得太早,奉天种的东西跟这里种的可不一样啊。” 张保作出赶人的样子:“去去,你阿玛我好容易有点雄心,你怎么就来泼我冷水?”还没说完,已是笑了。 淑宁笑嘻嘻地躲在佟氏身后,朝张保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过头对佟氏道:“额娘,今晚上吃什么?这一个多月都没怎么吃好,额娘要好好补一补。” 佟氏点点她的脑门:“我已经叫人去买新鲜肉菜了,你这丫头,分明是你嘴馋吧?” 淑宁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额娘怎么这么说我?” 佟氏又转过头对张保说:“本地人多讲方言,我们都听不懂,有一个来帮忙的女孩子,说是你衙门里差役的妹子,叫阿娣的,懂得说官话,我们暂时只能靠她去买东西。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老爷有什么好法子?” 张保摸摸自己的头:“暂时只能这样了,本地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咱们先让本地人帮着做事,等家里的仆役学会了听说,就方便多了。我看那些同僚多是外省人,想必也有这个烦恼,不如叫人去问问,说不定会有说官话的肉菜贩子,我们直接找他们买就是了。” 佟氏恢复精神后很快就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一家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傍晚时分,王二回报说打听到了刘氏姐妹的叔父住在仙羊街南,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坐车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佟氏便命他上门报信。吃过晚饭后,刘家叔父就驾着辆大车过来了,谢过张保夫妻后,把两个侄女接回了家。那刘氏姐妹与佟氏依依惜别一番,都约定了日后再来往。 陈老太医则是作为贵客留在了张保家中,只派了几个老家人回乡报信,并收拾当年住过的房屋。 ====================我是最近非常勤快的分割线==================== 第二天一早,淑宁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她起身洗漱梳头,又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典型的南方地区小姐绣房,是在二楼,房间不大,有一个漂亮的雕花窗子,向着楼下的青云巷,再过去就是围墙,然后是几棵极高的树,挡住了远处的景色。 她昨晚睡的是非常精致的描金雕花大床,还是两进的那种拔步床。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啊。 这种在后世绝对会被当成博物馆收藏的艺术品,她居然能在上面睡觉,而且还能睡上几年…… 打住,别这样眼皮子浅,现在是在古代!她是官家小姐,睡这种床是很平常的事,不要大惊小怪地,让别人笑话,你没看到春杏昨晚上看到这床时的傻样,当时就被巧云笑话了吗? 不过比较让人黑线的一点,就是大床外进有个马桶,虽然桶身很干净,盖子盖得很严实,也没有飘出异味来,但在离它不到两尺的地方睡觉,还是很让人纠结的,因此她昨晚上就让人把那马桶放到床尾那边去了。 房里家俱极简单,除了那张大床,就只有一张同样漂亮的梳妆台,上头有许多小巧的抽屉,还有一个雕花衣柜,一张小案,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如此而已。所有家俱都很精致,虽然全是半新不旧的。 待梳洗好了,问过春杏,得知父亲一早就去了衙门,而母亲还未起身,她便自行下了楼,在饭厅略吃了些早点,然后便遇上了来收碗筷的阿花。 说起来阿花阿娣姑嫂两个,其实并不是单纯来“帮手”的。同知衙门里有两个差役是专门做张保的个人听差,一个叫赵阿生,一个叫胡东,那赵阿生就是阿花的丈夫、阿娣的哥哥。她们来宅里“帮手”,其实更像是来“帮佣”,提供家政服务,然后每月领取工钱。因做官的多数不是本地人,这样的本地“帮佣”,几乎家家都有。 看来在这种南方沿海地区,资本主义萌芽早就开始了嘛。 阿花问淑宁道:“小姐中午想食乜野?不如煲个汤哩?”(小姐中午想吃什么?不如煲汤吧?) 淑宁仔细听了,略猜到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就说:“菜干煲猪骨就很好,要多放些姜。” 阿花想了一下,便笑着表示听懂了。 咦?看起来方言障碍不是那么难攻克嘛。 送走阿花,淑宁觉得有些无聊,心想,不如好好逛一逛这所新居吧。 这座房子有很重的岭南味道,屋脊屋顶都有灰雕,显得很精致,但总体格局上却带有北方色彩。房屋都是水磨青砖筑成的,内部有许多木制结构。 大门口进来就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空荡荡的,边上一溜儿花盆,右手边是一座两层小楼,现在是苏先生主仆住着。 左手边是厨房,三间房屋排开,边角上种了两棵树,正好半掩住一处小门,可以看到里面是个小跨院。 正面的大厅里摆着典型的八仙桌、高背椅、仙鹤图和瓷器花瓶,花瓶里插着新鲜ju花,两边下手都是待客的茶桌和椅子。桌椅看得出俱是一套的,雕着简单的花卉图案。她认得这是俗称的玉蕊花式样,但其实更象后世的西番莲。 左边有一处小偏厅,门外是个小跨院,有一口水井,院中搭着两三根竹竿,晾着几件仆人的衣裳。角落上一个门通向厨房,另一个月洞门则通向一排七八间的仆役房。 正厅右边的花厅摆设装潢都更讲究些。红酸枝做的圆桌圆凳,镶着淡青色的石板面。贴墙摆着几个古董架子,只寥寥摆了两三个不值钱的花瓶。墙上挂着字画,俱是残旧的,回头佟氏应该会叫人把自家带来的换上去。 再过去则是一间书房,说是房间,其实却少了一面墙。在缺口这边顺着台阶往下,种了几丛竹子,边上有一处小角门,后面是青云巷。 这个书房虽然在遮风挡雨方面差些,采光却是极好的。 花厅的过道通向后头,半路上有一个小小的茶房。斜对面却是个空房间,天花板极高,大概是连着二楼的,木板墙上有许多透气孔,光线倒不差。 过道尽头是一个楼梯间,三面都有门,右边的通往青云巷,左边的通往饭厅,正面的则是通往后院。 饭厅正中摆着酸枝桌椅,四周有些架子柜子,放着几个大花瓶,也插着新鲜ju花。左边有一个房间,现在是陈老太医住着,旁边的过道,就直接通往方才看过的左偏厅。 回到楼梯间,沿着木制的阶梯往上走,便是三面回廓,左边是她住的绣房,右边角落上的房间,如今是巧云和春杏住着,再有一个房间,因为有几扇漂亮的雕花窗,采光不错,她正打算用来做自己的书房。越过窗子往下看,正好是一楼的左偏厅。走廊尽头,上一小段楼梯,有一扇小门,通往三楼的平台。 站在平台上往四周看,可以看到附近有很多像这样的房子,大概都是城里官员的住处。 平台约有一丈见方,几乎是空的,除了一把竹扫帚,就只晒着两个簸箕,一个是鱼干,一个是冬菇。 不错嘛,都是好吃的。 回头下得楼来,往后院走,两边都是抄手游廊。正面的屋子是张保与佟氏住的正房。中间是平日里佟氏起居管理家事的地方,左边那个她原以为是耳房的,其实才是主人房。右边也有楼梯间,素云住在那里,楼上俱是空房间,现在放了他们家带来的行李,以后大概会拿来当库房吧。 右边游廊有一个开口,通向花园。 花园很小,只有一亩多些,倒有半亩池塘。池边有个小小的竹亭,还有几棵柳树,沿着围墙种了很多竹子,地上的草已经很高了,冒着几朵小花。花园的一角,有一扇角门,打开却是青云巷,走到尽头,是紧闭的后门,门外传来行人走动的声音。 看起来这新居很不错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要再好好整理一番,就可以住得很舒服了。 ============================================================= 设想这座房子时,我是以广州荔湾博物馆内的西关大屋遗址为原型的,不过做了很多修改,增加了不少东西,然后取消了彩色玻璃制成的精致的满洲窗,小姐绣房里的近代钢琴,以及带有英国色彩的煤油吊灯。毕竟,西关大屋是清朝中后期兴起的富商宅第,房子里的很多东西,都不是康熙朝所能有的。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看,虽然不太一样了,但那毕竟是原型。 ?tid=11289 ?tid=305741 六十七、千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京中,现在已是深秋时节了,伯爵府中,大书房外的树飘下最后几片黄叶,打开的窗户中,露出了端宁的脸。 他正在认真读着书,读一两页,就在手边的白纸上写上些东西。 忽然,院中传来一阵叫声:“老四,你在不在?”原来是老三诚宁。 堂兄弟中,他们俩年龄最相近,经过一阵磨合后,相处得还算融洽。 端宁应了他一声,知道他一来,自己暂时是没法继续读书了,只好放下了毛笔。 诚宁进来后,往左右瞄了瞄,鬼头鬼脑的样子。端宁看了好笑,就说道:“玛法不在,你放心吧。” 诚宁松了一口气,换回本来笑嘻嘻的脸道:“你又在念书啊?难道就没别的事可做了?一天到晚不是读书就是练武,偶尔也跟咱兄弟们一块儿出去玩玩嘛。” 端宁淡淡地笑道:“你们玩的东西我都不喜欢,去了也是扫你们的兴。” “怎么会呢?”诚宁道,“上回到城外打猎,你不是也玩得很开心吗?” “只有一回而已,后来几次我都没去了,我不是很喜欢,打猎就打猎,为什么要到处捣乱?弄得附近的百姓鸡犬不宁。” 诚宁笑了:“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又没闯什么祸。” 端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问他:“今儿来找我做什么?先说好,我可不要再去打猎了。” 诚宁笑嘻嘻地道:“不是不是,天天打猎谁不腻啊?我就是觉得闷了,来找你聊聊。” “聊聊?”端宁望望他,“你是想来找上回见过的‘千里眼’的吧?” 诚宁被他点破心思,脸一红,硬着脖子道:“哪……哪能啊?那可不是玩的,你别胡说!” 端宁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那个‘千里眼’是内务府秘制的,只供高品级的武官使用,连咱们家,也只有大伯父有一个,宝贝着呢,连二妹妹是他亲生女儿,都不肯借她看一眼。他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收在外书房的。你若真想打它主意,兄弟劝你还是早点死心的好。” 诚宁嚅嚅地说不出话来,低头想了想,道:“那算了,我可不想挨打,要是被玛法知道,少说也要挨上十来鞭。” 他见端宁又拿起书本看,便说道:“你天天看书怎么就不会闷呢?跟我一块儿出去玩吧?我一个人,实在无聊得很。” 端宁却道:“你去找你的朋友就是,你上回还说跟他们一起出去很好玩。” 诚宁却泄了气,,苦笑道:“别提了,你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都是婉宁介绍我们认识的大家子弟,咱们家虽然有点钱,但跟那些人比起来,还差得远呢。上回跟他们一起去听什么小曲儿,有个人随手就打赏了十两银子。我一个月也没那么多月钱,阿玛额娘都管得紧呢,哪还敢跟他们一块儿出去呀?” 端宁听了有些奇怪:“二妹妹不是常与他们一起玩么?怎么没听她提过?” 诚宁道:“有婉宁在,通常都会有阿哥或贝勒什么的跟着一起去,他们也不敢去太过份的地方。再说,婉宁有钱着呢,我阿玛额娘在外头的生意,她每个月都有分红,本来月钱就多,祖母她们又常常赏她东西,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是公中出,她根本就不花什么钱。她在外头逛街,遇到喜欢的东西,几十两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花出去了,我怎么敢和她比?” 端宁怔了怔,道:“我从不知她花钱这样大方,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诚宁撇撇嘴:“有钱怎么不是好事儿?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子弟都喜欢和她一处玩,连皇子也不例外。” 端宁道:“她平时来往多的就只有四阿哥五阿哥而已,我看着四阿哥似乎对她不太热络。” “有五阿哥就够她嚣张的了。”诚宁道,“真不知道婉宁图他什么,笨头笨脑的,一点儿机灵劲儿都没有。” 端宁皱皱眉头:“在家里私下说说就罢了,当着外人的面,你可不能说这种话。” 诚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是当然,咱又不是傻子。” 提起两位阿哥,他倒想起了一件事:“哎,我说兄弟,你听说了没有?传闻宫里要给几位阿哥选伴读呢,好几户我常去的人家,听说都打算把自家儿子送去参选呢。”他伸手捻捻端宁手里的书,“你那么勤快读书,莫不是也存了这个打算?” 端宁淡淡笑道:“怎么会?能选上的都是一等一人家的子弟,哪里能轮到我呢?我是因为学里先生要考查最近的功课,才努力多看点书的。” 诚宁信了,道:“也是,照我说,给阿哥们做伴读算什么呀?要是给太子爷选伴读的话,我二话不说,一定去应选。万一要是选上了,这满京城的,还不是让我横着走吗?谁不给我面子呀?” 端宁忍不住笑了,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到外头传来婉宁的叫唤声:“诚宁哥,你找到东西没有?我都等你半天了。” 端宁望向诚宁,诚宁刷的一下脸红了。 端宁小声说:“你怎么……”诚宁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也小声说道:“拿人手短……我也是被逼的……” 婉宁跑了进来,看到端宁在,立马刹住脚步,有点尴尬。最近端宁一见到她就劝她多读书多练女红,她躲他都躲不及,谁知竟会在这里碰上。 “端……端宁哥……你也在啊?”她支支唔唔地打着招呼。 “是的,我在。”端宁淡淡地道,“二妹妹怎么有空到大书房来?难道是来看书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昨儿个我去向蔡先生请教君子六艺,他还向我抱怨二妹妹总是逃课呢。如今二妹妹也懂得自觉读书了,想必蔡先生知道了会很欣慰吧?” 婉宁勉强笑道:“是……是啊……我是来找书的……”边说边往大书架走,装模作样地找了找,随便拿了本书就出来了。 “二妹妹。”端宁喊住了她,“你怎么拿兵法呢?” 婉宁根本没留意自己拿了什么书,低头一看,果然是本《孙子兵法》,便扯着嘴角笑道:“是啊,最近挺有兴趣的,研究研究……” 端宁故意说道:“二妹妹不愧是军伍人家的姑娘,只是女孩子家,还是多看些《女训》《女诫》之类的书比较好,兵法是男孩子学的东西,要知道……” 婉宁立马跳起来:“端宁哥说得有理,我马上回去看!”说罢旋风似地走了。 诚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对端宁竖起大拇指:“兄弟,你厉害。” 端宁笑笑,重新坐了下来,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想起了千里之外的亲人:“再过半个月,额娘就要生产了吧?不知我会多一位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 =====================我是千里之外的分割线====================== 端哥没有想到,佟氏现在就正在生孩子。 原本一切无事,陈老太医也说胎儿安好。他的老家人从南海回来报说,族人已经找到,房子也收拾好了。他便打算回乡会会亲人,想着不过三五天就回来了。谁知他才走了一天,便出了意外。 今儿一早,王瑞宝家的因为与周四林家的起了口角,故意把洗脸水泼到她脚下,谁知正主儿没害着,却连累经过的佟氏滑了一跤,早产了。 当时全家便乱成一团。长福忙忙打发人到城外通知出城视察农田的张保,又叫几个媳妇子照顾好佟氏。 现在他们只好另找大夫,南海虽然不远,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赶回来的。幸好为了预防万一,他事先打听好了附近声誉好的大夫和稳婆,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那王瑞保家的原本是接生经验最丰富的人,就是因为这一点,虽然她有种种毛病,佟氏还是把她留下来了。谁知她如今想着自己闯了大祸,整个人软得像泥一样,瘫在地上扶不起来。她丈夫也只会缩在一旁,不停地求长福放过他们。长福见他们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只好让周四林家的和王二家的进产房帮忙。 淑宁看着家里人来人往的样子,听到佟氏在房中喊疼,心里有些害怕,无奈她穿越前后都没有这种经验,只好干着急,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老妈顺利渡过这一关。 可能是老天爷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前门传来马车声,刘氏姐妹来了。 她们本是因为今儿天气好,来看佟氏的,结果遇上这档子事。大刘氏二话不说,就把下人们安抚下来,井井有条地安排他们做好接生准备。小刘氏马上进了产房,安慰佟氏。 她柔声对佟氏道:“佟姐姐,你别怕,你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先前一直是好好的,只不过是提早几日生产罢了。我当初生儿子,还早了一个月呢,不也平安无事么?你镇静些,别花力气喊叫,很快就好了。” 也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佟氏镇静下来了,回想起从前生产的情形,重新调节了呼吸。 不一会儿,稳婆来了。虽然这位本地的中年妇女只懂一点官话,却是个很有经验又冷静的人。有她坐阵,小刘氏和两个媳妇子打下手,佟氏的情况很快好转。 张保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好听见后院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六十八、月子 佟氏第三回生产,过程还算是顺利。张保高高兴兴地抱过小儿子,听着稳婆的恭贺之辞,立马就赏了个加倍儿的大红包。他抱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给周四林家的,然后赶着进屋看老婆去了。 陈老太医第二天得了消息立马就赶了回来,听完生产的经过,也连连感叹不已。他为佟氏诊过脉,又看过小宝宝,便高兴地向张保全家宣布说母子俱平安,只是有些虚弱,月子里要好生照料。 淑宁趴在母亲床前看着小弟弟,看他的小手小脚,和真正“吹弹可破”的柔嫩嫩的皮肤,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 这就是她的弟弟,是她的骨肉至亲。回想起前世的父母再婚后各自生下的弟妹,淑宁不禁有些黯然。不知为什么,不但后母不喜欢她碰小弟弟,连她母亲也不许她抱妹妹,说是怕她摔着孩子。她虽有手足,却跟独生没两样。说起来,她既然穿越到这个世界来,那么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大概就能遂了后母的意,归弟弟所有了吧?不管是留着自住还是卖出去,都挺不错。 她心思一时走得有些远,直到佟氏叫人帮孩子换尿布,才惊醒过来,重新逗起了现在的小弟弟。 佟氏一脸慈爱地望着女儿逗小儿子,听到她大呼小叫着“哎呀,宝宝对我笑了”、“他在抓我的手”、“快看他在踢腿呢”,便也会心一笑。 不多时,门帘一掀,张保下差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抱起儿子亲。淑宁不满地说道:“阿玛,你应该洗过脸再亲宝宝的,你的脸脏死了。” 张保不在乎地说:“我的脸怎么会脏?” 淑宁反驳说:“外头风那么大,你脸上一定有许多灰尘,刚出生的小宝宝最娇弱了,万一沾了脏东西生病怎么办?” 张保无可奈何地喊“素云,打水来”,然后把儿子放回妻子身边,转身出去洗了脸,又换了外衣,才重新进来道:“这下可以了?” 淑宁撇撇嘴,自行去逗小弟去了。佟氏偷偷地笑。 张保问她道:“今儿可好?没什么不适吧?孩子可闹腾?” 佟氏回答道:“我很好,孩子也乖,当初见他在肚子里那么安静,还以为是个女孩儿,没想到居然是儿子呢。”她心满意足地笑着,张保便说:“儿子最好不过了,如今你就算回了京,也能挺直腰杆了吧?,一点都不输其他人呢。” 佟氏笑笑,问道:“你又从城外回来?我听说农事都是通判的职责,怎么如今叫你一个同知去管?” 张保道:“这里不比中原,许多事都不会分得那么清楚,比如广州将军拜音礼达大人,平日里除了主管军务,偶尔也会断断案子。那位苏通判在刑名律法上极擅长,对农事却几乎是一窍不通;我在农事上有些经验,却从没断过案子。我俩到知府大人面前一合计,就商量好了。刑名治安徭役,全都归他管,我就专门负责农事水利和赋税,知府大人统领全局。如今不是都做得很好么?” 佟氏见他这样说,便想起一桩事来:“苏通判就是苏先生的族兄吧?说起来真没想到,在这么远的地方,居然会碰上苏先生的同族,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奇妙。” 张保笑了:“可不是?刚打照面时,苏先生还以为认错人了呢,他与苏通判有近十年没见了,两家也断了音信,当初苏先生离乡时还以为终生都不可能再见,谁知竟会在广州遇上了呢?这也好,起码我们相处起来更容易了,也不容易起口角纷争什么的。” 佟氏点点头。她回头见女儿已经停止逗弄小儿子,只在听他们说话,便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屋去吧,横竖天天都能看到弟弟的。” 淑宁点点头,又问道:“阿玛额娘想过给弟弟起什么名字么?照我说,他是在广东生的,叫‘粤宁’或‘广宁’就很好,不然叫‘海宁’也使得。” 佟氏转头望向丈夫,张保说道:“的确不错,只是当初你玛法说过,如果这一胞是男孩儿,他就要亲自取名,待我写信回去问准了再说,现在你弟弟还小,不急的。” 淑宁想想也是,便出去了。佟氏便问张保道:“你打算派谁回京报信?王瑞宝夫妻么?” “难不成还有别人?他们如今最没用!我一想起你母子差一点出事,就忍不住后怕。”张保越想越气,“像他们这样的人平日里只会偷懒贪小便宜,整天想着巴结主子往上爬,不然就是跟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从不肯脚踏实地好好做事,一遇到难事就只会缩在别人后面。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再留下他们,还不知会再闹出什么事来呢。可惜他们老子娘是额娘的陪房,我不好动他们,不然早撵出去打死了!如今派他们回京报信,也不叫他们回来了,免得我看了生气!” 佟氏好生安抚下他,才说道:“我现在没事,你不必担心。倒是你,天天在外头奔波,回来还要照顾我,你要多保重身子才是。如今你在那屋里住着,还习惯吧?” 原来佟氏生产后,坐月子不方便,张保便搬到正厅后头那间挑高的头屋去住了。 张保答道:“自然习惯的,那里离书房近,我晚上要写公文时也方便,你不必操心这个。” 佟氏又说:“这次我生产,多亏了刘家姐妹帮忙,你可要好好谢谢她们。” “早送了谢礼过去了,你放心,这些礼数我还是知道的。”张保笑道。 佟氏笑笑,便和丈夫两人逗起儿子来。 佟氏听取了陈老太医的建议,要正经请一位会做药膳补品的厨子回来。她从阿娣处听说附近有一位十二婆,专门给人当中人介绍帮佣的,便送些银子过去,没两日,就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说是十二婆介绍来的,名字叫阿银。 阿银有二十五六岁了,五官都还端正,会一点官话,手脚很麻利,做菜也很拿手,尤其擅长煲汤。只是她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梳着未婚女子的长辫,身上穿的却是只有寡妇才会穿上身的黑衣。佟氏第一回见她的时候,感到十分诧异。 待阿银跟着阿花去了厨房,佟氏才向阿娣问起她的来历。阿娣早从十二婆那里打听到些消息,便告诉了她。 原来这位阿银姑娘,本是海边渔村里的人,自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正准备要成婚前,那未婚夫出海打鱼遇上台风,死了,阿银大哭了三天三夜,便换上黑衣,说要守一辈子望门寡,家人都拦不住,只好由她去。她现在每年都会进城做几个月的帮佣,挣些钱回家帮补家计。因为她厨艺出众,很多人家都愿意请。 佟氏听了她的故事,也唏嘘一番,过后尝过她做的极鲜美的鲫鱼汤,当下便决定要长期留下这个人。那阿银见主家挺和气,便应承了,只是说家中忙不过来时要回去帮忙。佟氏无奈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佟氏天天都能享受到各种美食,鸡蛋红糖水是小意思就不用提了,光是汤品就有通草鲫鱼汤、木瓜鲫鱼汤、红豆汤、花生猪脚汤、红枣枸杞母鸡汤、瘦肉炖阿胶等十多种,鸡鸭鱼肉自是不可少的,不过并不是一味大鱼大肉,每样肉食都有新鲜蔬菜去配,味道也清爽可口。因为怕她没胃口,还做了些薏仁饭、桂圆糯米饭、红豆饭之类的给她,床边的小几上还备有零食篮子,里面放了芝麻糖、花生糖、红枣、核桃之类的小食,是为了预备她在饭时以外的时间内肚子饿用的。 除此之外,阿银也根据本地传统,给佟氏做了姜醋和酒酿,佟氏对前者倒还吃得下去,只是嫌酒酿的味道吃不惯,阿银也不强求。 佟氏从前怀孕,只是喝过些鸡汤什么的,哪有这么多花样?结果月子坐完,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见到张保,怪不好意思的,只是张保最近很忙,倒瘦了些,结果佟氏索性拉着他一块儿进补,这下倒是张保不好意思了。他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吃产妇的补品,实在太没面子。于是佟氏只好让阿银另给他做补汤。 陈老太医已经搬回乡里去了,每隔几日就来为她诊一次脉,还告诉阿银用什么药材煮什么汤最好,阿银倒是与他商量得很有兴致。 淑宁见过这些场面后,就被引出了对穿越前吃过做过的粤菜的记忆,然后望着人家阿银两眼发光。从前跟春杏学过的厨艺,都只是基础,这位才是真正的大厨啊。 决定了!她要跟着这位大师父学做菜!然后把记忆中见过的美食都做出来!!! 阿银才从陈老太医处得到指点,高高兴兴地送走了老人家,却忽然觉得脑后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是时光低速飞逝的分割线===================== 新生儿满月的时候,虽然显得有些瘦弱,但还算是健康,加上他极乖巧,不会整日哭闹,全家人都把他疼到心坎里去了。 张保这才写信向京中父母报告自己又添丁的事,但又想起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少不得要送点东西作年礼。只是他如今初来乍到,又错过了发秋俸的时机,一时间没什么可送的,再加上天长路远,吃食之类的是不用考虑了。张保与佟氏商讨再三,才决定从一个新近认识的十三行买办处买几匹洋缎和一匹多罗呢,再加上某个商人孝敬的见面礼——一对前明成化朝时的铜胎掐丝珐琅瓶子,凑成一份年礼,让王瑞宝夫妻和另一个仆役送回京去。 淑宁忙忙把几个月来积下的图画、书信之类的东西整理一番,还特地画了一幅新居的平面图,又写了一封长信,再三嘱咐那仆役一定要亲手交到端宁手里,便和张保佟氏一起,目送他们出发往京里去了。 六十九、家事 广州至京城有千里之遥,自然不可能十日八日就有回信,淑宁只好安下心来等候。 佟氏已经出了月子,身体也养得不错,只是又要忙着管理家务,又要忙着照顾小儿子,还要忙着结交各家官眷,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 王瑞宝夫妻离开后,长福和周四林夫妻做事少了制肘,自然是方便了许多,但是二嫫不在,佟氏还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的。 淑宁就是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负责一部分家务,为母亲分忧的。佟氏虽然觉得女儿年纪还太小,只是扭不过她一片孝心,便最终答应了将食材间交给她管。 厨房那边的三间大房,有一间厨房,一间柴房,还有一间便是食材间。说是食材间,其实存放的不全是吃的东西,除了各种米面肉菜之类的食材以外,这间屋子还放置了干净碗碟杯盘等餐具。淑宁的任务便是管理这个地方。 这个任务并不繁重,只是事情都很琐碎,佟氏本就是打着对女儿进行家务管理初级培训的算盘,才将这件事交给她。 按照惯例,淑宁每日只需在早上到食材间去看着下人们拿走当日所需食材,然后在饭前确保使用的碗碟都是干净而且恰当的,等饭后人们洗好餐具,再确认他们的确是洗干净了,而且没有打坏任何一只,等所有东西都被放好后,她就可以离开了。 除此之外,还要每天查看一个上锁的橱柜里的高级瓷器餐具没有丢失或损坏,当日是否有用剩的食材,第二天需要添置什么东西;每隔两三天数一次平日使用的餐具是否有所减少,米面调料是否需要补充。等等等等。 不过有其他仆妇帮忙,又能随时向佟氏请教,淑宁很快就上手了。不但上手,她还对这个地方做了些小小的改革。 她发现所有的碗碟洗好后,都是直接用一块布拭干水后,放进橱柜里的。虽然洗碗的人声称那块布很干净,但淑宁却信不过那上头一道一道已经发灰的水痕,更别说吃饭前所有碗筷都没有进行过消毒工作了。想到以前自己都是用这种干净程度很可疑的餐具吃饭,她就忍不住想吐。 于是她叫人到后花园砍了两根竹子,剖成细细的篾条,编了十多个长方形的疏眼竹筐,筐底还编了四个小脚,洗净晾干后,把洗好的碗碟筷子稀稀拉拉地斜放在上头,让水慢慢的流到筐底,又流了出去。等餐具都晾干了,才放进橱柜里。等待的过程中,所有筐子都要拿一块干净的白布盖着,预防有灰尘掉进去。这些布,每天都要洗一次,因此准备了两份,换着用。 每次开饭前,她都要监督上菜的仆妇,把所有碗筷都用滚烫的开水烫过,才拿来装食物。 刚开始时,在厨房做事的人很不习惯,私底下埋怨这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干。佟氏听说后,也问过淑宁。淑宁没法向古代人解释细菌之类的问题,只好对佟氏说,岭南地区潮湿多雨,容易有瘴气,水也不知是否干净,她叫人把碗碟晾干水再存放,用前又拿开水去烫过,是为了预防水里有脏东西,连食物一起吃进肚子里,大人们或许不怕,但小孩子尤其是婴儿却是受不住的。 佟氏半信半疑,但关系到小儿子的身体健康,便命令下人们,要听从淑宁的指挥。 那些仆妇下人们,多数是他们家到了京城后才到三房来的,原本并不把安静的淑宁放在眼里。但时间一长,他们都发现这位三姑娘在三房的地位,一点都不比京城那位二姑娘在府中的地位差,甚至连老爷太太都愿意听她的意见,便渐渐地收起了轻慢的心思,又因为淑宁为人稳重,处事态度大方,都开始对她产生了真正的敬意。 淑宁很快发现,管理食材间的工作有一个很大的好处。这个房间与厨房相通,她在里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阿银和春杏做饭的情形。于是她除了每日照常做针线、看书、练字以及陪母亲弟弟以外,就是呆在这个屋子里。一方面是为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多跟阿银相处。 她与阿银交谈时,因为对方只会一点官话,她就跟着学些粤语,然后用它跟阿银交流。小孩子学什么东西都快,学语言更是如此。淑宁渐渐地可以用不咸不淡的粤语跟阿银谈两句话了。 这样一来,她有什么饮食上的想法,都可以直接跟阿银提。阿银会以为她原本就学过或见过,不会起什么疑心;而其他人,则会以为她所知道的烹饪知识,是阿银教给她的,她们交谈的时候,其实是淑宁在向阿银请教。 这可以说是个美丽的误会,也可以说是淑宁的小小计谋。她相信,以后就算自己想出什么现代的菜式来,家里人都不会起疑心的。 淑宁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实行着自己的小计划,日子也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很快,就要过年了。 全家上下都在准备到广州后的第一个新年,佟氏已事先向其他官家太太打听过往年规矩,又从阿银阿娣那里知道了些本地风俗,决心要办得好看些。 离新年愈近,张保发现给自己送礼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送的东西还很贵重,瓷器绸缎这些不算什么,居然还有人送各种西洋物品和珍珠宝石的。他起初不知,收下后一看,吓了一大跳,与苏先生商量一番,便去向苏通判请教。 苏通判却告诉他,其他官员都是这样的,人人都会收,让张保尽管收下。他说:“送这些东西的人多是本地富商,其中大多是十三行的买办,或是依附他们的商家。他们为西洋商人购置货物,自己又有生意,每年最少也有数万两的入息,多的有几十万两。这些礼物看着贵重,实际上顶多花上他们数百两,一千两算是顶天了,相比做生意赚到的,只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咱们辛苦一年,得些好处也是应当。” 张保还是有些不安:“可是这礼太贵重了,他们送我们这些,该不会是有所求吧?” 苏通判却笑道:“能有什么所求?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希望各处衙门对他们盘剥不要太重了,平日里不要多加为难,最重要的,是要保住他们的买办之位。要知道,这广州城内外,连同附近的番禺、南海、佛山一带,有名号的商人多了去了,外省的大商家更不必提,想要跟洋人做生意的不知凡几,他们自然要千方百计保住自己的地位。这可是口大肥肉啊。咱们只要不去骚扰他们,就能安安心心收下这些孝敬了。” 张保这才明白了,便谢了苏通判辞了出来。回来后,他笑着对苏先生说:“这样看来,倒是跟从前在奉天城时,底下人孝敬的财物差不多,只不过价值翻了好几番罢了。” 苏先生便笑说:“人人都以为江南的官职才是肥缺,万没有想到这广州城也是这般富庶。可笑当初大人得这个缺的时候,还有人同情大人,说这偏远之地,没有油水可捞呢。” 张保道:“那是他们无知罢了,凡是通商港口,都是富庶之地。不过海禁才重开数年,本地官员也是最近这几年才收到这些财物罢了,大概风声还不曾传进中原内陆去呢。” 他重新看了看送来的礼盒,叹了口气道:“罢了,又不是我要他们送的,我也不会因为收了礼就帮着他们为非作歹,我尽管收下便是。” 他把礼物分出三成,除去一成给苏先生的,其余都分给同知衙门上下人等,这样一来,自然是人人称颂,对他的崇敬之心倒是多了不少,张保有什么吩咐,都肯出力去做。 苏先生本要推却,见张保坚持,便收下了。 其余七成财物,张保全部交给了佟氏。佟氏起初也是吓一跳,听张保说完来龙去脉,便亲自带着素云把东西分门别类收到二楼的库房里。夫妻俩商量了一晚,最后决定先把东西收着,然后慢慢物色一个可靠的行商,把其中用不着的东西带到外省去出手,换回银子。 手中有钱,佟氏就更有底气了,这个年全家都过得甚是滋润。 淑宁虽然不知道父母收到不少值钱的礼物,但也发现家里变得有钱起来。花厅的古董架子上,摆上了不少名贵瓷器;父母小弟和自己为过年做的新衣,用的料子比从前见过的不知漂亮多少倍;连家中的丫环仆役,也都换了新衣服。长福和周四林夫妻穿的都是绸衣,素云、巧云和春杏都得了新首饰,每日里爱不释手地翻看,还互相之间炫耀,阿银、阿娣和阿花几个,虽然没表现出来,却也整天顶着个笑脸,想必也得了不少好处。 淑宁也曾有过担心,不知张保会不会做些收贿的事,私下里问了苏先生。苏先生却说不必担心,城里的官员都是这样,太过清廉反而不合群了。淑宁还不放心,然后又托了阿松到外面打听消息。 说起来,他们全家上下,学说粤语学得最快的,不是淑宁,而是苏先生身边的阿松。淑宁前世有基础,现在还只能说几句半咸不淡的本地话,而阿松却已经能流利地跟人交谈了。 也因为他有这样的本事,平日里苏先生便不用他在身边随侍,而让他到外头市井茶肆处游荡,打听些本地的小道消息。 淑宁从阿松那里打听到,自己老爹在城中官声还好,而且城中百姓对于过年送礼似乎习以为常,便放下了心。回想起自己这般胡思乱想,也有点好笑,难道相处了那么多年,她还不了解自家老爹的个性么?有好处他也会收,但盘剥百姓、官商勾结为非作歹的事,他却是不敢去做的。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但岭南地方似乎并不怎么看重这个日子,所以淑宁一家只是随意庆祝一下。不过阿银提出要回家过年,阿花阿娣也辞了去。佟氏十分惋惜,只好跟她们约好过了元宵要再回来。 新年张保要放假,早早带着长贵领了上头分派的东西回来了。佟氏一看,有半扇猪、半只羊,米、面各一石,瓜果蔬菜一大筐,却有两个竹篓,不知装的是什么,叫人打开一看,原来一个装的是活鱼,一个装的是活虾。 张保笑道:“这大冬天的,也算是难得了,这边人都讲究年夜饭要吃鱼,讨个‘年年有余’的吉利意思,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不过吃虾倒是新鲜些,请夫人一并料理了吧。” 佟氏便命人都收到厨房的食材间去,淑宁一一记下了,开始想过年要做些什么新鲜菜式吃。 七十、做汤 淑宁指挥着下人们把张保从衙门里领回来的过年物资放进食材间。因为放米面的地方有些不够,一个仆人便把旁边的几个空竹筐往旁边那堆筐子上堆,谁知东西没放稳,全部筐子都倒了下来。那人急得满头是汗,连忙把东西收拾好。 淑宁一时眼尖,发现筐子后有几根棍状的物体,便止住那名仆人,问道:“那筐子后面的是什么?” 那人听了,便把那几根东西拿出来给淑宁看,原来是甘蔗。春杏看了便说:“是了,太太还在月子里时,有几日天特别干燥,阿银姐便叫人买了些甘蔗和胡萝卜回来,说是煮糖水喝。老爷和姑娘都喝过的,只是没两日天气就阴冷起来。这是当时用剩的。” 淑宁被她一提醒,就想起来了。这东西这个把月来都被那几个筐子挡住,所以她没发现,现在看看,虽然有些干,但还能吃,要是浪费掉,就太可惜了。 这时一个媳妇子来问她道:“姑娘,我们要到集市上买过年要用的鸡鸭肉菜,既然有羊肉,要不要买些大料回来?” 淑宁便道:“自然是要的,另外,姜葱蒜和各种作料、酱料都要买,另买一口大铁锅和两只瓦锅回来,预备过年时用。”她顿了顿,回过头来看那几根甘蔗,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还要再买些胡萝卜,若有荸荠,也买一些,回来时路过药店,给我捎几样药材。”她对那媳妇子道,“党参、北芪、杞子和桂圆肉。暂时就这几样,你可记得别漏了。” 那媳妇子虽有些疑惑,但想到这三姑娘做事向来有她的道理,便应了一声去了。 春杏问淑宁:“姑娘要买那些做什么用?若是做菜,买药材做什么?”淑宁神秘一笑:“我自有我的用处,你到时就知道了。” 春杏只好不再问了。 又有一个媳妇子来找淑宁:“姑娘,那些鱼虾是要用水缸养起来,还是直接用油煎了放起来慢慢吃?” 淑宁被她提醒了,便说道:“是了,快叫人用水养起来,这些水产自然是吃新鲜的好,死了腥味太重。” 那媳妇子却有些发愁:“可是水缸又不大,放进去,那虾可不就全逃出来了吗?还是全做熟了的好。” 淑宁没好气地道:“那就把那虾连竹篓一并放进水里去,不就逃不掉了吗?至于鱼,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 那媳妇子红了脸,退下去了。春杏偷笑,小声对淑宁道:“这位张嫂,最怕麻烦,她定是嫌把鱼虾养起来费事,才想劝姑娘把它们都煎好的。” 淑宁笑笑,问她道:“你说,这鱼好办,虾你打算怎么做?” 春杏想了想,道:“做油焖大虾如何?中秋的时候,我在京城府里的席面上见过这道菜,应该不难做。” 淑宁却摇头:“新年里煎炸的吃食多,怪闷的,不如试个清淡些的。我听阿银提过这边吃虾惯用白灼,就做白灼虾吧?” 春杏疑惑道:“白灼?就是烧开一大锅水,把活虾丢进去煮熟吗?那不会太没有味道么?” 淑宁早就胸有成竹了:“做蘸料就好,把熟蒜茸、姜茸、葱花,拌上本地产的酱油,加一点猪油,放少许鸡汤或肉汤,一并用锅烧开了,再拌上些生蒜茸,用大碗装起来备用。等白灼虾上桌时,就用小碟子盛些蘸料,虾点过蘸料再吃。这样就不怕没有味道了。” 春杏想想果然不错,便说道:“前些日子阿银姐教我做本地的白斩鸡,也要做蘸料的,想来跟这个倒是有八九分像,不如多做一些,吃鸡时一并用上吧?” 淑宁点点头:“使得,你尽管做去。” =====================我是口水流满地的分割线==================== 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淑宁让人做的两个菜式大受欢迎。一个是用瓦锅焖的胡萝卜荸荠甘蔗焖羊肉,一个是白灼鲜虾。 张保尤其对羊肉钟爱。他说道:“羊肉也算是常吃的,通常都是下大料去煮,早就吃腻了,没想到如今一点大料不用,只加上这几样素菜,倒显得肉质更是清甜爽口。这个是你从阿银那里学来的?” 淑宁避重就轻道:“阿玛喜欢么?那就多吃些吧,广州的冬天虽然比北方暖和,却也是冷的,多吃些羊肉可以暖暖身子。”说罢还特地挟了一块肥嫩多汁的肉给父亲,张保笑着拿碗接过吃了。 佟氏道:“我倒更喜欢这虾,清清淡淡的倒好,比那什么油焖的香煎的更好些,不过这姜葱蘸料倒是挺美味,吃虾吃鸡都可以用,又不会太咸,以后做蘸料就按这个法子做吧。”她最后一句是对春杏说的,春杳便应了下来。 淑宁心中很是高兴,想到的两个菜都受到认可,使她更坚定了要做出更多美食的决心。 大年初三那天,刘氏姐妹前来拜年,话题都是围着新出生的孩子转。淑宁向她们见过礼,便到厨房去了。羊肉还有一点,她决定要做另一个尝试。 今天她要亲自下厨。 先前叫人买回来的党参、北芪、杞子和桂圆肉终于派上了用场。淑宁把这些药材都洗干净,又让人帮着把羊肉都切成小块,然后架起烧锅,把羊肉和药材一起丢进一个大炖盅,再把它放进放了水的锅里,盖上盅盖,炖起汤来。 现在用的都是柴火,不像现代可以用煤气炉,因此火候方面只能摸索着来。幸好淑宁先前曾观察过阿银做炖汤的情形,大致知道该炖多久,又该怎么掌握火候。 汤做好后,她让人装了几碗,然后叫个媳妇子拿个托盘装着,送到母亲房里去。 进了房,就见到佟氏正与大刘氏坐在桌边说话,小刘氏站在悠车旁边,抱着小宝宝逗着他。淑宁说道:“淑宁今日做了一道汤,请额娘和两位阿姨一道尝尝。”然后就让媳妇子把汤放到桌面上。 大刘氏笑着对淑宁说:“淑姑娘真能干,如今连厨活都会了?”佟氏笑道:“哪能啊?她就是在旁边说说,活都是底下人做的。” 小刘氏还是舍不得放下孩子,她姐姐看了佟氏一眼,便说道:“妹子快过来吧,你都抱了一个时辰了,难道就不累么?也该把孩子还给他娘才是。” 小刘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便对佟氏道:“是我一时忘形了,我实在太喜欢这个孩子,竟忘了佟姐姐,真是罪过。”然后把孩子轻轻放到佟氏怀里。 佟氏抱过孩子,并没有不高兴,笑着道:“我也是当母亲的人,自然明白你的心。这孩子有那么多人疼,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小刘氏眼眶红了:“我当年离开我家小宝时,他也就是这么大,一看到这孩子,我就忍不住想到他。” 大刘氏忙止住她:“你又糊涂了,大节下的,流什么马尿呀?” 淑宁也上去拉着她的手道:“小刘姨,淑宁做的好汤,你难道就这么不给面子,不尝一尝么?” 小刘氏忙擦擦眼角,拉过淑宁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她的手,便惊道:“咦?难道真是你亲自下厨做的?你的指头怎么都烫红了?” 佟氏听了忙把孩子放回悠车,走过来看,淑宁不在乎地笑道:“没什么,我没动刀子,烧火时也有春杏在,只不过碰了一下锅边,烫着了些,回头上点药就行。” 佟氏看了看她的手指,见只是有些红,便放下了心。大刘氏在旁边笑道:“佟姐姐真有福气,女儿这么小就懂得为父母洗手做羹汤了,真是又孝顺又能干。” 佟氏笑了,便回到桌边坐下,尝了尝那汤:“味儿还好,只是这味道……你下了药材?” 淑宁点头道:“下了些党参、北芪、杞子和桂圆肉,我从书上看到的方子,拿来炖肉汤,最是清补的。阿玛与额娘年前都忙碌,人都瘦了一圈,女儿别的不会,做个汤还是可以的。” 佟氏柔柔笑着,道:“额娘知道你孝顺,以后再试,可要小心些。”见淑宁点头,她又尝了一口汤,道:“火候还差着些,再多炖小半个时辰就好了。” 大刘氏喝了半碗,说道:“这样就很好了,照我说,十几岁的大姑娘都未必做得出来呢,你就知足吧。” 佟氏但笑不语。小刘氏也很喜欢,喝完后还问淑宁要做汤的方子:“我们家里也有羊肉,回去也煮来喝,叫我叔叔一家也尝尝好汤。” 淑宁便把用的材料和煮法都告诉了她,佟氏取笑道:“瞧你能的,你小刘姨不过是面子上奉承两句,你倒当真了。” 小刘氏却说:“我说的是真话,这汤是真好喝。” 过了一会儿,已近中午了,大刘氏便要告辞,小刘氏又望了小宝宝几眼。佟氏笑着留饭,大刘氏却说:“你家大人中午必要在家吃饭的,我们留下多有不便,倒不如早些回去,还可以逗着小侄儿玩。”然后便拉了小刘氏走了。 中午的时候,清炖羊肉汤成为了饭桌上的一道菜。张保自然是大加赞扬,足足喝了两大碗。佟氏见他喜欢,便叫厨房明日再买羊肉回来做,只是叮嘱淑宁道:“让她们做去,你就别动手了。”淑宁只好应了。 初五陈老太医来拜年的时候,家里正在做汤。他闻了闻味道,也说这个汤是清补的,喝了有好处,只是不必总拿羊肉做。他说:“一样是拿那四样药材,猪肉骨头,或是母鸡乌鸡,不然拿鸽子也行,做的汤都是清补佳品。每隔几日做一回就行,不必天天喝。”佟氏应了,便吩咐下去。 老人家听说这汤最初是淑宁做出来的,便问她是从哪本书上学的。淑宁哪里知道什么书,不过是穿越前做过的罢了,便推说记不清了,似乎是从别人家借回来的杂书。陈老太医捻捻羊须胡,便说道:“也罢,淑姑娘若对这些药膳补汤有兴趣,尽管来找老夫就是。”淑宁闻言大喜,忙起身拜谢。 ============================================================= 这道汤是我的大爱,不过是冬天才喝的,有兴趣的读者,千万不要在大热天里煮来喝。 七十一、元宵 到了十五过元宵时,广州城里有花灯可看。淑宁早跟父亲说好,要他带自己去瞧。佟氏却推说要照顾小儿子,不去了。 淑宁出门前,特地到厨房去看汤圆是否准备好了。今年除了传统的芝麻莲蓉花生馅儿的汤圆,淑宁还让人做了绿茶和猪肉两种“新鲜”的馅,春杏等人早就好奇死了,指望着快些下锅,让她们尝尝猪肉馅汤圆会是什么味道的。 家中的丫环仆役中,有几个因为平时表现优异,早已得了女主人佟氏许可,可以在晚上外出半个时辰,看看城内久负盛名的花灯。素云巧云两个都有份,早早备好晚上要穿的衣服,要戴的首饰,就连一向稳重的素云,也兴奋得坐都坐不住。 春杏却早得到淑宁允诺,会带着她一起去看灯,眼下便得意洋洋地在粉官和其他粗使丫头面前走来走去,不停地说起晚上的灯市,结果惹得一干人等翻起白眼。 吃过晚饭,张保带着女儿出发了。同去的人还有苏先生主仆、长贵、王二和春杏。 灯市开在城中心闹市旁边的一条街道,周围建有几家高高的酒楼,都有两三层。张保去的是广州府官员合包的一处酒楼的二层。他与上司和同僚下属见过礼,又叫女儿上前拜见,寒暄几句后,便由知府领着,一大群人到旁边一座更豪华的酒楼去了。据说广州将军和广东巡抚分别包了那里的二层和三层。 淑宁留下来坐在桌边,越过窗边的栏杆看下面街道上的各式花灯,早有小二上了茶水,又摆了两笼点心。 附近的桌子上坐有其他官员的家眷,其中有不少是小孩子,但年纪小的,淑宁嫌太吵,年纪大些的,又太过老成。她不好去跟男孩子玩耍,而女孩子们又显得太过中规中矩,相处起来很是无趣。或许旁边那座楼上会有比较有趣的同龄人,但淑宁一想到要穿过楼下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到那边去,又失了兴致。 不一会儿,花灯巡游开始了,淑宁总算打起了精神。几乎整个二楼的人都涌到窗边看。 这些花灯是用细细的竹篾子扎出形状,多数是花鸟虫鱼或是动物,如老虎之类的,再用鲜颜的彩色纸张或是绸布蒙上去,再用画笔做些修饰,做出造型来,然后在里头点上一根到几根蜡烛。许多商家用四个轮子的大板车装上花灯,然后拿牛马或驴子拖着慢慢走,让周围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自家的漂亮花灯。 这样的灯在春杏和王二两个土生土长的清朝人看来,实在是漂亮之极。但对于淑宁来说,算得上好看有趣,但还不至于让她看得目不转睛。想来大概是本地的经济和文化还没发展到清代历史上最兴旺的时期,因此连花灯都只是差强人意吧。 淑宁看了一会儿,见接下来的花灯都是老掉牙了,便转过头去喝茶吃点心。那点心一样是腊肉馅的小酥饼,一样是白菜猪肉馅的小饺儿,味道虽然不错,但并没有印象中的广东点心美味。她有些奇怪,便招来小二问道:“怎么不见烧卖虾饺之类的?” 那小二说道:“有烧买,要猪肉定牛肉啊?刚刚新鲜出炉架,虾肉饺有,不过唔系新鲜虾做既,小姐系咪想试?”(烧卖是有,要猪肉的还是牛肉的?刚刚出炉的,保证新鲜;虾肉饺子也有,但不是新鲜虾肉做的,小姐要尝尝吗?) 淑宁点点头,那小二便拿了两笼来。烧卖倒还罢了,只是那虾饺怎么是用普通的面皮做的?咬了一口,原来是把虾干剁碎了混到猪肉里做的馅,这还是虾饺吗? 问小二,他却表示说一向是这样做的,对于淑宁形容的那种半透明外皮,整只虾填进去做成的虾饺,却表示从没听说过。 淑宁让他下去了,心中暗暗想道,难道说现在的广东还没有出现那些美味的早茶点心?想来的确很有可能啊,广东要真正兴旺发达起来,是乾隆朝以后的事,说不定那些点心都要到时才会出现呢。 咦?搞不好她可以让这些点心都提前问世哦。 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在心里yy,美滋滋地想了半天,却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穿越前吃过的广东点心,都是用一种好像叫澄面的东西做外皮的,可是她现在到哪里去找这种东西啊? 这是最基本的问题,她却没办法解决,只好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愁。 “姑娘,快看,是美人啊!”春杏忽然叫起来,把淑宁叫醒了,便和她一起往楼下看去,想着:“先不管了,日后再想办法解决吧。” 所谓的美人,其实是一座花灯车上站着的一个女子,扮着戏装,满头珠翠,摆出极优美的姿势,口里唱着喜庆的曲子,声音传得周围几座楼上的人都能听见。看她相貌,柳眉杏眼,樱唇粉腮,的确是非常美丽。 淑宁正在心中感叹,却听得临桌一个男子对身边的人说:“瞧见了没有?那就是专门从佛山的琼花会馆请回来的大老倌,是最好的旦角儿,长得漂亮吧?” 那人点头不已:“的确漂亮,一点都看不出是男人扮的。” 淑宁心下大惊,认真盯着那“女子”又看了几眼,完全看不出来。不过据她所知,现在唱戏的人大多是男人,这倒是真的。 这“美人”一出场,便赢得周围众人的喝彩,有不少富人向他丢着银两财物,淑宁猜可能是打赏的方式。早有穿着大红衣裳的童子把掉在地上的财物捡去,交到跟着花灯车的一个中年男子手中。 旁边那座高大的酒楼,也传出了一声长长的“赏”字,一个仆役用托盘送出一个金元宝,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好大的金元宝啊!”春杏忍不住叹息一声。“起码有三十两重呢!”王二也在一旁附合。 那位“美人”倒是很淡定,只朝着那楼的方向款款一福,行了个礼。 淑宁望向那处高楼,只能看到那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却看不清到底是谁这样大手笔。不过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种事的人,大概是两位品级最高的官员之一吧? 她回头看看那位“美人”,心想,那位打赏的大方人士不知是否知道这位美人是男儿身呢?不过她又想到清朝似乎很流行养娈童,然后又想到南方人尤其喜欢美少年…… 她打了个冷战,不再想下去了。她虽然也看过耽美书,不过可没有在清朝发展耽美事业的打算。 张保过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回来,来看花灯的人都散了大半了。淑宁给父亲递了杯茶,又挟了几个点心,张保说道:“不吃了,等回家吃热汤圆去。”便招呼下人们准备走人。 回到家,佟氏早已命人煮好各种馅料的汤圆,一见他们回来,就叫人去盛。 她笑吟吟地道:“今儿花灯好看么?听素云说很漂亮呢。外头很冷吧?快吃碗汤圆暖暖身子。淑宁想的两样新馅料,我吃着觉得绿茶的好,那肉馅的吃起来就跟肉丸子似的,只多了一层糯米皮……” 淑宁笑着接过碗,吃了几口,心里暖洋洋的。 ====================我是开春的分割线呀分割线==================== 元宵过后,阿娣阿花都回来上工了,再过一日,阿银也回来了。一帮丫环媳妇围在厨房旁边的小跨院里,吱吱喳喳地说着过年的情形。春杏还特地把元宵花灯巡游上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其他人,唬得几个小丫头一愣一愣的。 淑宁试着把面粉做成的饺子皮擀得极薄,想要做到半透明的效果,只是手艺不到家,几次都失败了,只好交给阿银和另两个媳妇子做。她们做了半天,终于把淑宁所说的“半透明”饺子皮做了出来,包了些虾肉馅,试着蒸来吃,味道虽然不错,但离想象中的茶点差远了,淑宁只好叹一口气,把剩下的面团交给媳妇子们,让她们做些饺子备用。 进了二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张保又要开始忙公事了,除了准备春播,还要察看各地的水利堤坝是否准备稳妥。佟氏替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预备着他过两日要到附近的乡镇去。 京中的回信终于到了,王瑞宝夫妻都没回来,但送信的仆役带回了一个中年男仆,名叫周五福,正是周四林的兄弟,算是顶了王瑞宝的缺。 张保把妻子女儿都叫到正房,让丫环媳妇子们都出去了,然后开始读信。 首先是祖父哈尔齐的信。他很高兴又添了一个嫡出的孙子,特地让送信的人带了一个白银打的长命锁来,当作是送给小孙子的满月礼。他早已给小孙子起了个大名,就叫贤宁,希望他日后是个品性贤良的人,还嘱咐儿子媳妇要好好照顾孙子。 他还说端宁在京中很好,肯下苦功读书,练武也很勤快,在所有孙子当中可算是数一数二了,难得的是与堂兄弟们也相处得很好。因为端宁的表现令他很满意,他还特地把年轻时用过的马鞭送给端宁当作奖励。 祖父还提到,年底前皇上曾经下旨让宗人府在京中勋贵家族和朝廷百官的子弟中遴选皇子伴读,选出来的少年陪伴的就是太子以外的几位年纪较大的的阿哥。端宁也进了候选名单,只等下个月宣布结果了。 张保倒没觉得什么,不过佟氏脸上却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接着是祖母的信。信很长,先是说了照顾小宝宝的各样琐事,也送了一副玉锁片当礼物,然后就是写给佟氏的训导,家务管理啦,侍候丈夫啦,教养儿女啦,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淑宁在一旁听着,都快头昏脑涨了。 对于父亲给小婴儿起的“贤宁”这个名字,张保与佟氏都觉得不错,孩子们是以“端”、“淑”、“贤”为名的,日后也必定是品德正直的人,他们很满意。淑宁有些遗憾,自己想的几个名字都没被采纳,不过现在的名字也不错,她也接受了。 她现在比较心急想看端宁给自己写的信,便向父母告了罪,拿着端宁给她写的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七十二、看信 端宁的信不是一封,而是用一个红酸枝匣子装着,匣子上还嵌着螺钿,甚是精美。里面除了一大叠信纸,还有许多精致的小东西,都是送给妹妹玩的。淑宁首先把那叠信拿出来看。 端宁一开始先是问候了父母与妹妹的身体健康,然后对小弟的出生表示了极大的喜悦。从妹妹的信中得知小弟是个极可爱乖巧的孩子,他真希望能尽早看到弟弟,恨不得背上长了两只翅膀,就能从京城飞到广州城来。 他特地去找最好的工匠,为小弟做了一个拨浪鼓作为礼物。因为桐英十一月里跟着他父亲从奉天来到京城,他就请桐英在拨浪鼓上画了许多图案作装饰。桐英听说是给他家新出生的小弟做的,还特地用了可以吃的颜料,以防孩子会咬拨浪鼓。 淑宁看到这里,便在匣子里找到了这只拨浪鼓,果然做得很精致,而且完全没有凸起和毛糙的地方,全都打磨得很平整光滑,不会伤害小婴儿的柔嫩肌肤。上面的彩色画,画的是童子游戏图,还有些小马、小狗、小牛、小老虎之类的,都画得很可爱。 淑宁放下拨浪鼓,继续看信。 端宁说,桐英进京比原先预料的时间早,听说是因为先前那位郑亲王被夺爵后,皇帝从他近亲兄弟中拣选了桐英的父亲简郡王雅布来承袭了王爵,名号就改为简亲王。这位新任亲王带了两个大儿子进京谢恩,又要给长子寻差事,因此十一月就到了京城。桐英无事时,常来找端宁这位好朋友,两人几乎逛遍了整个京城,日子过得甚是快活。 端宁又说,过年的时候,府中摆年夜饭,堂兄弟姐妹们坐在一处,却只有自己一人是没有父母在身边的,觉得很孤单,晚上回了房间,更想念家人了。不知父母妹妹在广州这边过得可好?希望父亲不要因为忙于公事就忽略了身体,也希望母亲不要太挂念儿子。 他在京城一切都好,不但长高了,还胖了些,学问也有长进,武艺也有很大进步。上个月祖父要考查孙辈的骑射功夫,他十箭射出,有八箭是正中靶心,另两箭也离得不远,是成绩最好的一个,得了祖父的奖赏。 祖父母都对他很好,与兄弟们相处久了,也亲热许多,平时大伯母很关心他的起居饮食,二嫫也很仔细照看,父母妹妹就不要太担心他了。 淑宁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意,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端宁提到了候选伴读的事。因为在佟氏族学求学,外叔祖把他和三位表兄弟的名字一起报了上去。他学问武艺都算上佳的,应该很有希望。 候选人都要进宫晋见皇子,他就趁机与四阿哥在公开场合结识了。端宁说他其实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觉得总是暗地里交往,太不方便,倒不如趁此机会过了明路。他跟着佟家表兄弟在一处,已经跟四阿哥混熟了,私下交谈时,对方也赞成这样做。 佟家小舅舅隆科多,在皇帝身边当侍卫,在宫里常看到许多内幕。他对侄儿外甥们说,几位阿哥们私下也有不和之处,冲突时极可能会殃及伴读,佟家的孩子自然不怕,但端宁就可能会受欺负。而且各皇子母家只能出一个伴读,佟家必定有一个孩子入选的,端宁境况尴尬,倒不如放弃。 有鉴于此,反正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端宁便在上书房学问考察中,故意答错了一道题。虽然还未得到确切消息,但应该是不会入选了。 端宁说,看到祖父那么希望自己入选,觉得有些对他不住。幸而桐英来京后,入了皇家宗学,会在京城留几年,他十分热心地请自己父亲做保,为端宁争取进宗学的机会。祖父还不知道这件事,大概四月时就会有准信了。 淑宁看到这里,真恨不得给那位桐英哥立个长生牌位,日夜烧香供奉。跟数字军团们掺和当然没好事,但没了伴读机会,搞不好会在家中受冷遇。现在跟那些宗室贵人有些联系,也算是个靠山。 看到端宁转达的桐英对她的问候,淑宁笑咪咪地在心里道:“桐英小哥,我也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呀。” 接下来,端宁说起了婉宁。她最近惹了大麻烦了。 上书房的陈良本大人去年冬天回京后,不知怎的,婉宁竟然打听到他的宅第,借口说是去胭脂铺子,拉了诚宁作陪,就上门去求见。 因婉宁求见时,是打了自家伯爵府名号去的,因此对方府中下人并不敢怠慢。陈夫人亲自见了婉宁,婉宁却说求见的是陈大人,不是夫人,问是什么事,她又不说,只说告诉陈大人是写出《笑傲江湖》的人来求见。 陈大人听说后,却说女客理所当然是由内眷接见,哪有外官见女眷的理,让自家夫人去接待。但婉宁不死心,还要了文房四宝写了些东西叫人递给陈良本看。不久里面传出陈大人的话来,说诗写得不错,可他从不为闺阁中人扬名,请她回去。婉宁愕然,还是坚持要见他本人,情急之下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那位陈夫人本是官家千金出身,平日最重规矩礼仪,见婉宁言语轻狂,便摆出脸色来,打发她走人。过后她还特地派人到伯爵府上说,请贵府好生管教自家小姐,年纪虽小,礼教大防还是要注意的。 老太太听到这些话,大发雷霆,叫了婉宁来问是怎么回事,婉宁却说不出来,因此老太太便禁止她再出门。诚宁后来把此行的细节都一一告诉了兄弟们,端宁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位堂兄弟还在私下里嘲笑。 婉宁却似乎有些不甘心,埋怨时就说了几句“陈大人的诗词都是抄的”之类的话,有的下人嘴不牢,把话传了出去。虽然多数人不信,但嫉恨陈良本身为汉人却位居高官的人不少,便借机贬低他。陈良本并不作解释,皇上听说后问起,他就说:“小孩子家被宠惯了,在我家碰了壁,就让她出出气吧。只要皇上知道微臣是怎样的人就够了。” 结果第二天,在宫中任职的四叔容保就受了上司警告,要他回家叫兄长好好管住自家女儿。容保回家一说,老太太生平第一次打了婉宁,还把她关在房中,连房门都不许出,然后又把她身边的下人全都撵走了,无论婉宁怎么哭闹,都不肯留下一个。 但是流言却因为卷进了一位贵族小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些闲人不知道婉宁还是个孩子,便给流言沾上了桃色,可是不知怎的,竟然被人挖出当初芳宁的事来。由于当事人中的范家父子已搬离京城,没人清楚真相,只能瞎猜,话越传越难听了。 伯爵府本已在户部打点过,希望芳宁能通过选秀的,结果那位大人派人来问是怎么回事,说流言传到这个地步,是不可能选中的了。老太太被气了个半死。 为了防止孙女们继续受流言连累,过了年,老太太便把婉宁送往保定的庄子,又把媛宁送到吉林她外祖父家里,只希望过个一年半载的,等流言消失再接回来。芳宁还要应选,只好留下,与陈姨娘母女俩终日以泪洗面。 端宁把事情详细说完后,感叹道,婉宁在家中一直受宠,在外头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想到居然会助长了她的坏脾气,以致于闯下这样的大祸。祖母向来当她如珠如宝,尤其看重她的美貌与聪明,指望她日后有大出息。结果婉宁这一闹,就像是打了祖母一个大耳光,让她在亲族间丢尽脸面,只怕日后对婉宁的宠爱会大不如前。婉宁如今在家中的崇高地位,大半是由祖母宠爱得来,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更雪上加霜的是,事情发生前说要接婉宁进宫说话的太后,一直没有派人来,甚至连往日最爱粘着婉宁的五阿哥,也因为得了风寒,没有来找她。平时爱与她一起玩闹的贵族子弟和千金小姐们,收到她的求助信,都推三推四地。因此婉宁再不甘愿,也只能乖乖离开京城了。 端宁十分庆幸自家妹子是个稳重懂事的人,期待婉宁在保定修身养性的日子里,会变得懂事一些,日后不会再给家族招来祸患。 淑宁看到这里,实在觉得很无语。婉宁大姐,你怎么就能这么白目呢?你以为同是穿的,别人就一定会高高兴兴与你相认吗?何况清穿女与种马男,本就是两个不同的范畴,怎么可能存在于同一个故事里? 更何况,你求见不成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去说那些话?陈良本为官多年,怎么可能会把你一个小女孩放在眼里?你自以为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东西,实际上根本没法拿出手。你既不能告诉别人陈良本是穿的,也不能找到毛爷爷来为你证明他抄袭。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和陈良本,年纪地位资历威望都差得太远,任何人都会相信他而怀疑你。 最可怜的是芳宁,这辈子恐怕就因此而葬送了。 淑宁叹息一声,又再往下看信。 端宁又劝妹妹多多保重自己,常给他写信,若遇到什么有趣的事,都别忘了他。他从未试过离开家人这么久,深深地感到从前的日子是多么幸福。他如今骑术已经很好了,只要再长大一些,他就骑着红枣儿到广东去,把父母和弟弟妹妹一起接回京城来。 最后附上几张桐英画的《端宁日常行止图》,叫妹妹看了不要笑话。 淑宁仔细拿起那几张图看,只见上头都画着一个半大少年,戴着瓜皮小帽,活脱脱就是端宁的模样。他有时在看书,有时在骑马,有时在射箭,有时低着头被一个有些像二嫫的中年妇人教训,有时与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在摔跤,那少年旁边还写着“桐英”两字。淑宁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以为信已经结束了,却不想在末尾又添了两句。端宁很得意地写道,自从离开奉天,再没与妹妹比过书法,如今他这手簪花小楷,乃平生最得意之技,连学里先生都曾夸奖,不知可把妹妹比下去了? 淑宁忍俊不禁,看看他的字,的确写得很漂亮,搞不好真会把自己比下去。看来在下次写信回京前,要再加把劲好好练字了,怎么可以被老哥取笑呢? 端宁这封信,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多张纸,用的都是极浅显的白话,读起来就像是他在面前说话一样。淑宁看完后,心里暖暖的,便拿起笔,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写下来,免得日后写信时会有遗漏。 写着写着,她又想道:“可惜现在没有方便快捷的邮政系统,不然也不致于要几个月才能通一次信了。要不要跟老爸通通气,让他跟陈良本提个建议,建立初步的邮政服务呢?就算不能通到广东来,在中原繁华地区局部实行,也比没有的强啊。” 七十三、桑基 淑宁回到父母的房间,把兄长信中说的东西都一一告诉他们。佟氏眼中闪着泪光,拿着信翻来覆去地看。 张保叹息一声,道:“这孩子果然是个懂事的,我们没有看错他。”然后拿起那拨浪鼓摇两摇,笑着走向趴在悠车中的小儿子,摇着逗他。 佟氏放下信,擦擦眼角的泪水,道:“虽然儿子这样说,实际上的情形如何,我们也不知道。” 张保笑了:“你担心什么?京里还有二嫫呢,儿子的日常起居是不会有问题的,他好歹是阿玛额娘的亲孙子,难道还会亏待他不成?你就是爱瞎操心。” 佟氏笑笑,又说道:“端儿说的选皇子伴读这个事,太过轻率了,怎么就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呢?要是让阿玛知道了,一定会说他。” 张保却不在乎:“不做就不做,这有什么?而且这信送到这里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只怕结果已经下来了,我们想说什么都没用了。而且不是说简亲王家的桐英会托人荐他入宗学么?这也不错。” 淑宁也劝母亲道:“额娘放心吧,哥哥知道该怎么做,就像他在信中说的,如果真做了皇子伴读,跟的多半不是四阿哥,反而容易成为别人欺负的对象,倒不如不做。至于在宗学里,有桐英哥在旁边护着,不会有人欺负他的。” 佟氏略安下心来,盯着那几幅《端宁日常行止图》细看。 淑宁转身走到悠车边,与父亲一起逗弄小弟,过了一会儿,便对父亲说道:“阿玛,我们当初写信回京,是十一月中的事,结果快到新年了,才抵达京城。送信人是初六起程回来的,一路上顺流而下,也要二十多天才到达。这一来一回,就花了几个月功夫,真的很不方便。” 张保微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广东离京城那么远,这水路已经算是好走的了。若是遇上那崎岖的山路,还不知要花多久呢。” “女儿在想,我们家也算有钱了,每次与哥哥通信,都要派专人来回走上几个月。那普通的百姓就更别想与位于远方的亲人联系了。如果朝廷派专门的人,定期定点在各地之间传递信件,只收取些微费用,那人们要跟外地的人通信就容易多了。” “哦?”张保停下手中的拨浪鼓,转头来问她:“你说说看。” 淑宁想了想,道:“比如甲、乙两地相离甚远。甲地的某人想写信给住在乙地的亲人,他只要把信写好,交上几个钱,就有人帮他把信送到亲人手中。” 张保问道:“现在送信也是如此,一般的百姓想要托人送信的话……” “不是的。”淑宁摇头道。“那是帮几个人送罢了,送信的人也是刚好到那个地方去。如果是官府派出固定的几个人,两三天一次,或是五天一次,来往于两地之间,专职替人送信,岂不是方便许多?那就不必等到有合适的人才能送信了。” 张保仔细想想,觉得也有些道理:“只是这要多少人呢?而且各地情况不同,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办到。” 淑宁笑道:“其实这不是什么新法子。阿玛不记得了么?北宋时就有过厢军从事官营的邮政传递,当时深得百姓称许。只是后来战乱,就没再实行罢了。” 张保被她提醒,也想起来了:“是了,据说前明的时候,有个皇帝也曾有过重新施行此法的打算,只是后来朝中党争厉害,此事就不了了之。这样说来,这官营邮政前人也是做过的。” 淑宁点头:“正是。阿玛虽然官职低,没法做成这种事,但您不是认得一位高官么?” 张保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有些犹豫:“刚才你哥哥的信里写了,婉宁才得罪了他……” 佟氏在旁边插嘴道:“正是因为得罪了他,才要想个法子弥补。我们三房与陈大人一向是交好的,怎么能因为婉宁小孩子家不懂事,就疏远了呢?你好好写个章程,若是得了他的青眼,日后他就不会因为那件事疏远你了。” 张保想想觉得有理,便答应了:“待我好好查查史书,再想好整个章程。给玉恒大人写信时,就顺道一齐传过去吧。” 淑宁笑着说道:“如果真能开办官营邮政,还能办到广州来的话,我给哥哥写信就方便多了。” 张保去忍不住笑了:“就算真的能行,也是在中原或江南繁华之地实施,等这边也开办,少说也是几年后了。” ======================我是数天之后的分割线===================== 张保冒着小雨,从外地赶回城里。他刚刚视察完附近乡镇的农田与水利设施,以及江河堤坝的修固状况,与苏先生和其他下属商量了一阵,又皱着眉头回到了家里。 佟氏见丈夫吃晚饭时似乎有些走神,便问他是否有什么烦恼,他推说无事,佟氏也不好继续问。饭后,她见张保往书房去了,便要跟上去,不料丫环报说贤哥儿哭了,只好回房去看儿子。 淑宁见状就走到书房,问父亲道:“阿玛有什么心烦的事么?额娘很是担心呢。有事不妨说出来,女儿虽然年纪小,或许还能帮着出点主意。” 张保以往也见识过女儿的本领,不过这个问题不是她一个孩子能解决得了的,只是扭不过女儿劝说,便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他在外地视察时,发现各地河工水利都有许多不足。临海或是低洼处很容易遭受水浸,而地势高的地方则缺少灌溉水源,这两个地方都不利于开垦农田,偏偏海禁重开才几年时间,许多从前的耕地都被抛荒,粮田本就不足了。 同时,珠江水域宽广,河流湖泊众多,很多堤坝都是旧年修的,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有些不稳,去年雨季时还一度有过险情。他有心要修一修,但若要全部修完,工程过于浩大,官府银钱是否足够是一个问题,能不能赶在雨季前修好,更是疑问。 他如今正为这些烦恼,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不是她这种没有经验的人能解决的问题,淑宁只好陪着一起烦恼。想着想着,她倒想起一件事来。 她对张保说道:“阿玛,我曾听说珠江一带,有一种叫‘桑基鱼塘’的事物,不知您可曾听说过?” 张保就问那是什么。淑宁答道:“听说在珠江两岸,土地地势较低,常常遭到水浸,种田是十年九涝的。当地人因此就在低洼的地方挖水塘,在塘中养鱼。而挖出的泥土,就堆砌在水塘四周做塘基,这样可以减轻水患。塘基上种桑树,可以养蚕,而蚕沙可以拿来喂鱼,塘里的泥又能拿来肥桑,以此循环不息。” 她见张保似乎很有兴趣,便继续道:“这样一来,水浸会没那么严重,养鱼可以卖钱以帮补家计,养蚕又可以得到生丝,卖给西洋商人运到海外。只是这种法子也有两个缺点。” 张保忙追问:“是什么?”淑宁笑道:“一来挖塘的地方不能再拿来种田;二来嘛,若是用这种法子的人获利丰厚,说不定就会引得旁人丢开祖辈世代相传的耕种大业,改去种桑养鱼了。” 张保闻言,沉吟半日,才对女儿说道:“你说的这个‘桑基鱼塘’,真是本地有的?”淑宁点头道:“女儿也是从书上看来,想是有的,阿玛不妨叫个本地人来问问?” 张保便叫长贵把赵阿生找来。不多时,赵阿生和胡东两人都来了,问张保有什么吩咐。张保便问赵阿生是否见过“桑基鱼塘”,他正仔细想着,不料胡东抢了个先:“回大人,小人见过,小人外婆家里就挖过这样的塘。” 张保便问胡东其中详情,胡东答道:“小人外婆家在南海九江,那里地势低洼,常常被水浸的。小人的几个舅舅就挖塘养鱼,又在塘基中种桑树,每年发大水的时候,因为塘基高,比别家要好过些。而且他们家每年都收许多生丝,卖给作坊,或是生丝商人,能得不少入息。养的鱼留够自己吃的,还能卖些钱。” 张保点点头,又再问了些细节,便让他们出去了,一个人在灯下沉思。淑宁见状,也不再打搅他,径自回房去了。 张保第二天请了苏先生来商量,又请教了有经验的老农,一来二去的订了章程,上报知府大人获得批准后,便先在部分低洼地带推行“桑基鱼塘”。但同时也说明了,只许在荒地上挖塘,不准农民私自改变耕地用途。而早年被抛荒的耕地,也鼓励有余力的农民去开垦,希望能用这种方法增加粮田数量。 这项措施本只是在广州府辖下施行,不知怎的被广东巡抚朱宏祚知道了,他认为这是鼓励农桑的好法子,大大表扬了广州府的官员,还下令全省推广,同时,还依照朝廷在康熙二十二年所颁布的法令,说明凡被抛荒的土地,有人垦熟了,原主就再不许过问,复垦者耕够五年,这块田地就归他所有。 广东重开海禁不过数年,许多荒废多时的土地都未获得重新开垦。朱巡抚的这项措施一公布,全省各地都开展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复垦运动,无田的农民争着去耕抛荒的田地,而将土地抛在一边数年不理会的大地主们,也纷纷雇佣佃农去复垦土地,以免自家财产被人得了去。 这股热潮对张保影响却不大,功劳基本都落在了知府大人的头上,他已经习惯了。而现在张保要忙的,是把各地的江河堤坝好好修一修,等熬过今年的雨季,再考虑日后的问题。 时间匆匆过去,受金钱与人力所限,张保只能保证修复了各地堤坝最危险的部分,而桑基鱼塘也只开辟了三四十顷大小,其中只有一半地方种上了桑树苗,鱼苗也只放了数万尾。 这时,雨季来临了。 七十四、端午(上) 临近中午,天空暗得像夜晚一样,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哗啦啦地浇了下来。不一会儿,天空开始亮了一些,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从中隔断了一样,一半是深青,一半是浅灰。 淑宁站在二楼的绣房里,往窗外看去。远处的树林子都看不清了,只觉得天地间好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似的。一阵风吹来,带进了一泼雨水,淑宁忙向后躲了一躲,才伸手把窗子关上,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 淑宁看着小案上的纸笔,有些遗憾不能再继续练字了。她可没兴趣在古代顶着一双近视眼到处跑,当然要好好爱护自己的眼睛。 雨季刚开始时,全家都是第一次见识岭南的天气,被那连下了八九日的大雨浇得有些狼狈。幸好她本身有些心理准备,提醒了佟氏要事先购置充足的粮食瓜菜,又让人把食材间的东西都往高处放,并且清通了排水沟,才没有遭受太大损失。听说邻居家一位北方来的官员,连家中装粮食的袋子都湿透了,半夜里人被冷醒,才发现全家都泡在水里,现在只能窝在二楼过日子。 噔噔噔——,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春杏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娘,阿银姐她们在楼下包粽子呢,叫我来请你去。”淑宁应了一声,稍稍收拾了一下案上的纸笔,洗了个手,便往楼下走去。 阿银、阿娣、巧云和春杏坐在楼梯间里,摆开一张小桌和几个凳子,就着后院和青云巷透过来的光线包起了粽子。淑宁加入进去,包了几个长条形的碱水粽,又把一张箬叶做成倒圆锥状,往里面放糯米、绿豆、花生、咸蛋黄和猪肉,压紧了拿水草去捆。 阿银看了笑道:“小姐,你这个包法倒有些像裹蒸粽呀,我也要包几个。”淑宁笑着应道:“好啊,多包些好吃的,回头我们再摘些竹叶来,煮一煮,也包些小粽子,我想着用竹叶包,吃起来就会有竹叶的香味,额娘说不定会喜欢呢。”春杏当即就跳起来,说:“我这就去摘!”却被巧云拉住:“现在外面雨那么大,你去做什么?!”春杏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这时阿花走了过来:“你地系道包粽啊?我又来包哩?”(你们在包粽子吗?我也来包吧?)然后便拿了张椅子来坐下。阿银对她说:“我地系道包裹蒸粽,你都识包吧?”(我们在包裹蒸粽,你也会包吧?) 阿花皱皱眉:“裹蒸唔系粽,你包粽就包粽,包裹蒸就包裹蒸,唔好拉埋来讲!”(裹蒸不是粽子,你包粽子就包粽子,包裹蒸就包裹蒸,不要混在一起说。) 阿银却扬扬手中的箬叶,道:“都系用糯米,有乜野唔同?”(都是用糯米,有什么不同?) 阿花张大了眼:“梗系唔同,粽用既系箬叶,裹蒸用既系冬叶,根本唔同!你地几只野唔知就毋扮知!”(当然不同,粽子用箬叶,裹蒸用冬叶,根本不一样,你们几个不知道就别假装知道。) 阿银抬眼笑笑:“只只声真难听!”阿花猛地起身要发作,旁边几个人忙拉住她。阿娣瞪了阿银一眼,说道:“你做乜锦样撩拒?你明知拒一急就会讲番乡下话。”(你为什么要撩拨她?你明知道她一急就会讲回乡下话。) 阿银撇撇嘴,继续包粽大业,把阿娣气得直跺脚。淑宁见状不好,忙叫其他人拉开她们,好生劝解一番,才算是安抚下来了。 淑宁对阿花说:“我们没有冬叶,就只能用箬叶包了。这不是裹蒸,只是学着裹蒸的法子包的粽子而已。”然后又对阿银道:“虽然裹蒸与粽子很像,但用的材料不一样,形状也不同,把它们分清楚就行了。其实就像我前些天包的糯米鸡,也是用的糯米,可外头包的是荷叶,难道阿银姐也要说它是粽子么?” 阿银歪着脑袋想想,笑了:“这倒也是。”她望了一眼阿花,不做声。 阿花小声哼了一下,拿起箬叶边包边说:“我做比你地睇,裹蒸要锦样包,我细个果阵阿舅婆亲自教我架。”(我做给你们看,裹蒸要这样包,我小时候舅婆亲自教我的。)淑宁和春杏、巧云忙跟着学包,一场争吵就算是平息了。 包好几篮粽子后,春杏问道:“听说端午那天要赛龙舟,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看。是不是会很热闹?” 阿银笑道:“当然看过,很热闹的,那龙舟有几丈长,上面有很多人,比赛的时候,那龙舟就像飞一样快。你和小姐一定要去看看。”阿娣也点头同意,还把往年见过的精彩画面描述给她听。 春杏听得两眼发光,对淑宁说:“姑娘,去吧?我还没看过龙舟是什么样子呢。” 淑宁想想,觉得看看也好,便道:“好,我也想看,我这就去求额娘。” 坐言起行,她马上就起身洗了手,穿过游廊往后院的正房走,走到半途发现院子一角的排水口处有些残枝树叶堆积,就暗中提醒自己,回头一定要叫人来清除掉,否则枝叶越积越多,塞住排水口,雨水漫到廊上来,他们一家也要学隔壁那样窝到二楼去了。 一进屋,淑宁就叫道:“额娘,我有事与您说。”却看到佟氏正在逗贤宁。只见她笑吟吟地回头对女儿说:“淑儿快过来瞧,贤哥儿能坐起来了。” 淑宁惊喜地道:“真的?”马上跑过去看,果然,小弟贤宁正坐在大床上,扬着粉嫩嫩的小脸,咯咯地笑着,莲藕一样大小的手臂挥动了几下,又咯咯地笑了几声。 真是太可爱了!!! 淑宁忍不住扑上去,搂着弟弟亲了两口。贤宁似乎很喜欢与姐姐这般亲昵,“呀呀”地欢叫着,小手挥动了几下。佟氏笑了:“贤哥儿很喜欢姐姐呢。” 那当然了,我这么好的姐姐上哪儿找去? 淑宁坐上chuang,抱着贤宁逗他玩。贤宁瞪大了一双圆溜溜地眼睛,看看佟氏,又转过来看看淑宁,然后抓住淑宁的一只手,玩她的手指,玩着玩着,就往嘴里塞。 “呀!”淑宁惊叫一声,忙缩回手来,“这个不是吃的。”贤宁听不懂,又伸过手来抓她的手指,再往嘴里塞。淑宁哭笑不得,只好求助母亲。佟氏却只是笑着看,一动不动:“正长牙呢,才会这样乱吃东西,他又咬不动你,让他吃去。” 淑宁闻言忙捧着弟弟地脑袋,仔细往他嘴里看去,果然看到牙床里有两点白白的小凸起,高兴地说:“弟弟长了牙,以后就能嚼东西了吧?” 佟氏瞥她一眼:“还早着呢,现在除了吃奶就是吃点米糊,你忘了,你自己都是满了周岁才断奶的。” 汗!淑宁在心里说道:“那个不是我呀!” 母女俩又逗着小贤宁玩了一会儿,佟氏才想起来问道:“你方才进门时说有话说与我听,是什么事?” 淑宁这才想起来,便道:“阿银姐她们说每年端午本地都要赛龙舟,女儿想来问额娘,可否去看一看?” 佟氏皱了皱眉头,道:“我也听说过,一大帮汉子光着膀子划船,你一个女孩儿怎么好去看?” 淑宁忙道:“有许多人去看的,男女老少都有,阿银姐她们都说好热闹,女儿不过是想看个新鲜,额娘就让我去吧?” 佟氏扭不过女儿,只好说:“等晚上我问过你阿玛,他若同意,就让你去。” 淑宁十分高兴,老妈这样说,基本上已经没问题了,只要撒撒娇,她家老爹一定会答应的。 她问道:“阿玛什么时候回来?” 佟氏答道:“大概要到酉时,近来为着连日大雨的事,你阿玛都快忙翻了呢。” 淑宁问道:“很严重么?听说今年这雨并不算是大的,比起往年已好了许多。”佟氏道:“大概是吧,听说只倒了几十间草房,有四五个人被砸伤了,但并没有出人命,几处河堤的险情都不算要紧。只是如今雨季才刚开始,要过了七月才算结束呢。” 淑宁有些担心,道:“希望今年水患不要太严重。” 佟氏摸摸女儿的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前些年旱过也涝过了,想必今年会有好年景的。”淑宁听了,心情好了许多。 佟氏瞥见她指甲上残留的一抹青,便问道:“方才做什么呢?指甲上的这是什么?” 淑宁低头看看,便道:“和阿银姐、春杏她们包粽子呢,这是刮着箬叶留下的。” 佟氏点点头:“这也好,虽然我们这样人家,用不着女儿亲自下厨,但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都包了些什么粽子,可有备着送人的?” 淑宁笑道:“自然是有的。我们这几日包了两百多只粽子,放了绿豆、花生、腊肉和咸蛋黄的,就是备着送人,用料虽不算名贵,却都份量十足,送给谁家都不会失礼。另外还包了几十只,除了先前说的这些材料,还加了上好的虾干、冬菇和火腿,这是留着我们自己吃的。” 佟氏笑了:“你这小滑头,好东西都只留自家吃。别忘了多做几个好的,过两日送到你两位刘姨家去。” 淑宁笑咪咪地道:“早就备下了,我还让人多加了好料呢。” 佟氏戳戳她的头,又回过身来抱儿子,忽地想起一件事:“是了,你去叫她们多包几个,你阿玛整日在外头,也不知能不能好好吃饭,煮好粽子让他带几个去,有米有肉有蛋的,比吃干粮强得多。”淑宁应了。 傍晚时分,天早已半黑,刚刚停了不久的雨,又重新晰晰沥沥地下起来。张保匆匆带着几个人,踏进家门,脱下外衣帽子,笑着对迎出大厅来的女儿说道:“这雨真是没完了,幸好有我闺女做的雨衣,不然,阿玛今天又会变成落汤鸡了。” 七十五、端午(下) 淑宁笑笑说:“只是一点小想头,若能帮上阿玛,是女儿的造化。” 原来张保连日冒雨在外,官制的雨衣受不了长时间的雨水侵袭,伞和蓑衣也用处不大,他天天都会全身湿漉漉地回来。为了不让他着凉,佟氏便命长贵带了另一身干净官服跟着他,等湿了就换。可当初统共只做了两身官服,哪里经得起他半日就得换一身?若是换便服,见上官时又不太妥当。 淑宁想到现代的雨衣,便到处去找合适的衣料,结果无意中发现了本地人拿来做防雨长靴的一种材料,虽然硬括些,但防雨性能倒是很好,便拿来按照现代连帽长袖长雨衣的样子,做了一身,缝上木头做的钮扣。张保穿上身时,把钮扣扣好,戴上雨衣帽子,再扣上官帽,脚踏同样材料做的防雨长靴,不但行动自如,不怕雨淋,想要随身带什么公文时,只要揣怀里就好。 张保试过雨衣之后觉得很方便,又比蓑衣轻巧,让她带人多做几身,送给苏先生和平日跟他出门的差役。他们一帮人走在外面,黑鸦鸦的一群,初时还把外面的人吓得不轻。 淑宁在暗地里也偷偷笑过他们是古代版雨衣怪客,但当她从阿松那里听说官衙里很多人都学着做这样的雨衣,没几天全广州府的官员就都变成雨衣怪客时,便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 吃过晚饭,淑宁做完自己的工作,就到上房去。张保正在逗儿子,抱着他一颠一颠的,贤宁似乎很喜欢这种惊险的感觉,一直在“啊啊”地欢叫着。佟氏忙说道:“刚喂过奶呢,别颠得他吐出来。”张保这才重新抱稳了儿子,把他放在床上。 淑宁陪着父亲与弟弟玩了一会儿,就对张保说:“阿玛,端午那天要赛龙舟是不是?听说很热闹的,我们也去看好不好?”一旁的佟氏睨了她一眼,她偷笑。 张保捻捻胡子,道:“其实今年的赛龙舟是府衙主办的,因此全衙官员都要去看,家眷也可以去。这事儿早定了五六天了,我一时忙乱,竟忘了告诉你们。” 淑宁大喜,佟氏却皱了眉头:“这一天到晚都在下雨,谁有心思出门呢?” “无妨。”张保道,“还有几天功夫呢,听衙门里有经验的老人说,估计从明天开始,雨就会变小,过两日就会停了。到时候下边的人会在珠江边搭起棚子,咱们只管坐在棚中边喝茶吃粽子,边观赏龙舟就是。” 果然第二天一早,雨就变小了,到了第三天,已经是多云的天气,太阳时不时地也会露个脸。全家上下高高兴兴地把衣服鞋袜啦、箱子啦、食物啦、药材啦等等,全都拿到院子里、花园中或天台上,摊开了晒。阿银煮了几锅汤给全家人喝,说是“去湿”的。淑宁喝着觉得味道有些怪,问了才知是鸡脚眉豆汤,加了土茯苓,是陈老太医教阿银的法子。 张保这天回家时,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后天,知府梁大人要派人送东西到京城,张保已经跟他说好,让他的人帮忙捎带些东西回去。佟氏闻言大喜,正想给京里的儿子送些东西,就有现成的信使送上门来了。 只是张保嘱咐她:“不要带太贵重的东西,信也不要写得太长,毕竟是捎带的,比不得咱们自家派的人。”佟氏点头应了。 淑宁兴冲冲地回房给哥哥写信。她如今的画艺已经有些进步了,雨天无聊时,她画了几幅小弟的画像,虽然功夫还不到家,但看着也很可爱。她在信中细细描述了弟弟长大的过程,又请端宁转达对桐英的问候。她很庆幸哥哥没有跟皇子们扯上太多联系,但有一位可信赖的好朋友,她也替他高兴。 她把写完的信交给佟氏时,看到佟氏正把一叠信纸放进一个扁匣子里,并且在那匣子的夹层中塞了几张薄纸,仔细一看,都是二十两一张的小额银票。 淑宁问道:“额娘,这样不怕被别人拿走么?”佟氏摇摇头:“这匣子用料并不名贵,且上头有咱们家的印记,是卖不出去的。我已在信中说清楚了,你哥哥会找到银票。他一个人在京里,多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 淑宁默默点了点头,帮着母亲把匣子用布裹好。 信送出去了。佟氏在房中呆坐半天,淑宁把小弟抱到她跟前,她才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按按额头,笑着对女儿说道:“粽子都包好了吧?今儿就都送出去如何?”淑宁点点头,也不去笑话她。 家中下人被派出去,往张保的上司和同僚家中送端午节礼。佟氏还特地让王二家的穿上体面衣裳,拎着一大篮粽子和一大篮点心水果,并两匹尺头,叫了辆小车,往仙羊街南的刘家去送礼。 晚上王二家的回来后,明里向佟氏回话说一切顺利,回头却避了人悄悄对她说:“刘家老爷子似乎不好呢,病了有些时日了。奴婢瞧着他家老婆子对两位奶奶有些看不顺眼,明里暗里说话带刺,似乎埋怨她们住在家里,又不肯再嫁人。奴婢在大刘奶奶房里的时候,就听见她在屋外说,给她们找的好亲事被她们推了,不但财礼没捞着,还赔了媒人钱,如今连买药都没钱了。大刘奶奶甩给她几两银子,小刘奶奶都在哭呢。” 佟氏沉默了一会儿,交待她不要把事情传出去,便打发她走了。 端午当天一大早,知府大人领着一堆府衙的官员,先到南海神庙去上香,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不要再有夏涝秋旱,张保也跟着去了。佟氏掐着时间,差不多时便抱着儿子,带了女儿,坐着轿子到了城外珠江边。 幸运的事,她今天没有晕轿。 这赛龙舟是方圆百里的大事,不但广州府衙的人到了,连巡抚衙门、将军府和南海县衙、番禺县衙的人都来齐了,江边位置最好的地方,沿着高台搭了一溜儿棚子,有几个还扎着彩绸。 张保一家跟梁知府家挤在一个棚子里,却正好位于广州将军和广东巡抚的棚子之间,显得有些奇怪。 佟氏带着孩子进棚,跟梁夫人行礼问了好,因向来没什么来往,她谢过他们家帮忙送信,再略寒暄几句,便坐到旁边一张空桌上。早有人送了一壶茶水和一壶雄黄酒上来,又摆上两盘粽子和水果。 龙舟赛还未开始,淑宁远远瞧去,看到人们似乎正在装龙头龙尾,便坐下吃茶。佟氏喝了口茶,叫人打开一只粽子尝试,看到里面有块肥猪肉,皱眉道:“油腻腻的,谁吃这个?” 淑宁倒觉得很香,那粽子加了五香花生,吃着别有风味。见母亲不爱吃,她便笑道:“额娘嫌腻就不要吃吧,待回了家,我们昨儿才做好的竹叶包的红豆小粽子,额娘吃那个好了。” 佟氏笑了笑,便抱着儿子逗他,又把远处的江水与岸上的人和树指给他瞧。 不一会儿,有五六条龙舟下水了。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传来,珠江两岸便同时响起应和的人声,接着是鼓点阵阵,比赛开始了。 那龙舟足有二三十米长,每艘龙舟上有三十来人,都是壮年汉子,只穿了短打小衣,光着膀子,头扎与龙舟同色的布巾,听着各自船头的鼓声,动作整齐地划着浆。 为首的一只银白色龙舟上,那击鼓者敲几下就大喊一声,隔得远了,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渐渐地,他们那艘龙舟越来越快,已摆脱了其他大部份龙舟,只有一艘深红色的还紧紧地跟着他们。 那艘红色的龙舟与白色那艘不同,击鼓的人一声不吭,只是用一种很特别的节奏敲击着鼓,他身后的汉子们也只是埋头划浆,不一会儿,已经离白色那艘的龙头只有五六米远了。 几艘龙舟划过淑宁所在的棚子面前的水道,又往东边去了。淑宁看得紧张,跳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垫着脚尖往前看。一红一白两艘龙舟争持激烈,岸边观看的人们也跟着心情激动起来,不停地大声喊着,声音都快震翻了天。 待它们接近终点时,红色那艘更快了,渐渐地越过白色那艘,然后白色那艘又反超回去,红色的不肯认输,又加快了鼓点节奏,慢慢地,一点点地追上了,一不会儿,就与那银白色的齐平。两岸人声震耳欲聋,鼓声越发急促,一个冲刺—— 红色的龙舟先一步越过了终点,上面的几十个大汉都高兴得大声喊叫起来,有两个人连浆都甩了。那银白色龙舟上的人则放慢了划浆的速度,有些泄气地耷拉着脑袋。 淑宁看得气都喘不过来,春杏还在一边大呼小叫,惹得素云频频看她。 方才观众的喊声太大,连淑宁都忍不住捂起耳朵,佟氏也要捂着贤宁的耳朵,却不料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张着一双大眼欢叫着,手舞足蹈地,那喊声越响,他就叫得越欢,佟氏被他闹得哭笑不得。 连梁夫人都在一旁打趣说:“小公子好机灵模样,这样的声势,我家孩子那么大都会害怕,他却这么高兴,长大了必定很了不起。” 佟氏笑着谢了他,也恭维了她那五六岁的儿子几句,便招呼女儿回来坐下。 接下来是给胜利者颁发红包的仪式。张保匆匆赶到棚子,佟氏让素云给他倒了杯茶,他喝过才坐下休息。淑宁问他有没有看到刚才的赛事,他笑着点点头道:“自然是看见了,真是热闹。回头我还要跟着梁大人拜见其他几位大人,你们先回去吧。”佟氏应了一声。然后张保让素云做传话人,向梁夫人转达了梁知府的口信,又匆匆走了。 淑宁跟着母亲坐上轿子回家,刚进了城门不久,便听到前方一阵吵嚷,轿子停了下来。她坐在轿子里问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王二便来回报说是前头有两架马车撞上了,要略等一等才能过去。 淑宁只好在轿中呆坐,不一会儿,便听到外头传来几句奇怪的语言,仔细一听,有些像法语。她心中一阵激动,便掀起窗帘子一角往外看,果然是一个棕发碧眼的外国男子,穿着长外套,戴着三角帽,旁边跟着个穿长袍的中国人,正在街边买粽子。不一会儿,就买完走人了。 这是淑宁穿越之后,第一次见到西方人。她在心中暗想,不知是否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一次? 七十六、夏日 之后的几天里,淑宁试着探了探母亲的口风,以“到现在还没见过哥哥想看的西洋大船”为理由,磨了几天,终于得到允许,前往白鹅潭十三行附近,看一眼停泊在那里的洋船。 可惜她并不是一个人去的,不但有春杏跟着,还有王二夫妻领着的一帮轿夫。到了码头附近,她只能下轿远远望上几眼。 十三行其实是几座带有些西式风格的两层小楼,半木半砖瓦的结构,紧挨着一排完全中式风格的房屋。有许多人在屋前的街道上行走,前面不远就是码头,停着许多西方船只,也有不少单帆的中式货船来来往往,许多小艇在大船之间穿梭。 就像她在穿越前看过的书上描绘的那样,西方船只的船身有些像倒梯形,但首尾两端特别长,有好几重白帆,船头方向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圆形的方向舵。 靠岸的船与陆地之间有木板架着,几个脚夫来来回回地搬着货物,一些商人模样的男子拿着纸笔或算盘,正在记录计算着什么。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或与中国商人商谈,或向远处眺望,或正在往岸上走。 淑宁招来王二,请他去打听码头停的都是哪些国家的船。过了两刻钟,王二回来说道:“问过了,前面正在卸货的是艘法兰西国的船,西边那几艘都是一个叫什么荷兰的小国的船,其他几艘就不知道了。” 淑宁忙问:“可有来自英吉利国的船?”王二道:“这倒没有,听说前几天刚走了一艘,就是来自这个英……英鸡……英吉利的。” 淑宁有些失望,现在还不是英语全球通的时代。她可不会说法文和荷兰文,何况还有一堆人跟着,没办法。只好日后有机会再说了。她再看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去了。 虽然只是借口。但她还是很认真地画下西方船只的样子,预备日后写信给端宁时捎给他看。 过了两天,佟氏让人请刘氏姐妹到家中作客,细问她们在家中地情形。大刘氏不在乎地说:“我自有体己,又不用他们养活。不过是图住在一起方便罢了。何况我叔叔还在,那婆娘不敢怎么样。”佟氏问她:“难道你当真不想再嫁人了?”大刘氏顿了顿,苦笑道:“佟姐姐,你以为她给我找的都是什么好亲事?只不过是有钱罢了,人品信不过不说,又是做小的。我也不是那等死心眼地人,别人负了我,我不会为他守一辈子,只是我已吃够做小的亏了。若要我再嫁,除非有人拿八抬大轿抬我过门做正房,不然我情愿一辈子单过!” 她言语间神色坚定。佟氏叹息一声,也不再劝她。转而问小刘氏道:“那么你又如何?你还年轻。长得又好,改嫁会容易许多。”小刘氏红着眼道:“我不过是个克夫地命。还改什么嫁呀?”大刘氏眉眼一竖:“谁说你克夫?!都是你那大姑,想图谋你死鬼男人留下的那点银子,撺唆着你公婆赶你出门罢了!”小刘氏低了头,小声说道:“就算不克夫,他生前对我不错,我也不想有负于他。更何况,我现在已经看不到儿子了,若再嫁人生了孩子,岂不是越发忘了小宝?”大刘氏跺跺脚,佟氏也不好再说下去。 送走她们之后,佟氏便特意在坊间寻了个有名望的大夫,自出诊金让他为刘家叔父诊治。她知道这对姐妹身家其实并不算多,便时不时地送些东西过去,接济一下她们。我是盛夏来临的分割线天气越来越热了,却一直没下雨,仿佛过了被称为“龙舟水”的第一拨雨水后,雨季就结束了似地。后院、花园里和围墙外的树上传来阵阵蝉鸣,一天比一天响,吵得人心里烦躁。 淑宁全家都是北方人,又长期在奉天生活,对这种高温闷热的天气实在不习惯。佟氏白天只能窝在房间里打扇子,一点都不想到外头去。她嫌平日睡的草席子不够凉快,还特地叫人去买了上好的舒州竹席回来。 张保一向不习惯天天洗澡,就算是雨季时被淋得全身湿透,他也不过是拿块热手巾擦擦身体就算了。可现在天气这样热,只要一天不洗澡,身上的汗臭味就让人受不了。佟氏爱洁,天天都有净身,因此格外受不了张保的气味。可怜张保刚刚搬回上房不到一个月,又被赶回头房去睡了。 他本人对于自身的卫生清洁状况倒不太在意,只是对于两天不洗澡就会身上发痒这一点感到烦恼。 淑宁看他老是皱着眉头去搔背,就觉得好笑,便叫人砍了几节竹子来,做了支“不求人”送给父亲,笑着说:“这个东西虽然可以搔痒,但只是治标不治本,阿玛还是勤快些洗澡的好。”就被张保笑骂着赶出了房间。 竹子还有剩,淑宁想想,索性全都做成器具吧。她画了几幅图,分别是笔筒、五指不求人、按摩器和滚珠脚底按摩器,然后交给竹匠,没两天,就都做出来了,其中滚珠脚底按摩器地珠子都是用木头做的。 佟氏对两款按摩器最有兴趣,直接就拿到她房里去了,张保拿了笔筒和五指不求人,淑宁只得了一只矮笔筒,是竹匠用剩下的一小节竹子做成地。 那竹匠不肯收钱,倒是问淑宁能不能让他卖那几款按摩器。淑宁原本燕人张飞在此sodu想按照从前的洒扫套装地做法行事,但仔细一想,如今二嫫不在,她家对广州又不熟悉,像以前一样收钱不太方便。再说,这只是些简单易做地小手艺。赚不了什么大钱,又很容易被人模仿。现在家中越来越富裕,她每月都能有一两银子的零花钱。这点小钱就不必去赚了。于是她便对那竹匠说,他想卖就尽管卖。只是日后她交待要做地活,他只许收材料钱。那竹匠立马就应了。 类似的竹制品很快就出现在市面上,而且多了不少花样,听说还挺受欢迎地。淑宁从阿松那里知道这个消息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原来端午前只在府衙中流行的靴子料版雨衣,现在在街面上已经有人在卖了,而且还有别的料子和颜色花样可以选择,有长身地,半身的,连袖地,短袖的,硬身料子的,软料子的。带帽子的,不带帽子地,纯色的。镶边的,林林总总。任君选择。虽然天没下雨。但岭南的夏季多雨,事先买回去总是没错的。不出三天。全部雨衣就被席卷一空,商家高高兴兴地收起店板,隔了几天,又摆了两三百件出来。 淑宁又一次目瞪口呆,对古人的商业意识与行事手脚之快大为佩服。她十分感兴趣,也叫人买了几身,除了给仆役们穿的以外,还有给自己准备的“儿童装”。 刚买了几天,雨衣就派上用场了。长达半个月的高温闷热天气之后,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正当淑宁和佟氏以为可以好好凉快几天时,又忽然刮起了风,夹杂着豆大地雨粒泼了下来,门窗被吹得啪啪响,房顶的瓦片蠢蠢欲动,屋外飞沙走石,行人都纷纷走避。台风来了。 这次台风夹着强降雨,肆虐着广州城。淑宁听着外面风雨夹杂着沙石撞击窗框的声音,心中担心着窗子会不会被撞破。 风雨太大了,家中所有门窗都不得不关紧,只要有一丝缝隙,雨水就会灌进来。人打着伞走过后院地抄手游廊,都会半身湿透。佟氏觉得再继续住在后院,太不方便了,索性锁了上房,带着儿子一起搬到头房与张保同住。 院子里的雨水常常漫上走廊,长福命几个壮年仆役在前厅和楼梯间用几张条凳和床板搭成床铺,夜里睡在上头守夜。若那雨水真淹到廊下,他们就要马上起身穿上雨衣,顶着狂风暴雨,把院子排水口上推积地垃圾清除掉,再将廊下地水全都扫干净。 台风只肆虐了两天就往北边去了,但雨直到三天后才停了。 张保忙忙带着苏先生与长贵到衙门去了。他要去打听城中受损的情况,还要到城外去视察农田和鱼塘。 全家上下地仆役都忙着晒东西、修补房屋,阿银担心家中的情况,向佟氏告了假回家去。阿花阿娣为了修补自家屋子,也暂时不来了。淑宁陪母亲回到房中,心情有些郁闷。 佟氏问她怎么了,她说道:“方才去过后花园,先前栽的花全都淹死了,刚种了两三个月的荷花,才露出一点花骨朵,结果现在都没了。” 佟氏柔声道:“没了再种就是,那荷花本就是在水里生的,不会因为水多些就死掉。且等些时日,必会再长出来的。” 淑宁点点头,又露出了笑容:“如今我总算知道台风天是什么样子了,那年在奉天刮的大风,哥哥还说再也没有比那更厉害的风了,谁知比起岭南的台风,那大风根本算不得什么。” 佟氏笑话她:“你才见了几次台风,就知道这是最厉害的了?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风呢。” 这倒也是,起码她还没见过龙卷风或是飓风之类的东西她挨着母亲小声说道:“不知哥哥如今在做什么呢?写给他的信,不知他收到没有?” 佟氏面上的表情放柔了,说道:“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武罢,梁大人家的信使是快脚,必定早已到京城了。”我是千里之外的分割线然而佟氏并没有猜对,端宁现在竟不是在看书,也不是在练武。 他正和二堂兄顺宁一起陪着祖父到别人家中作客。此行的目的,除了跟各府的老一辈当家人叙叙旧以外,就是看能不能为顺宁找到合适的联姻对象,顺便也打探一下各家的口风,看有没有谁家愿意接受芳宁,续弦填房都无所谓了。芳宁在选秀的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了,不过幸好在过程中没有受到太多刁难。大概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她不可能被选上的关系,所以把注意力都放到别人身上了。 就这样,芳宁的终身大事决定权回到了自家人手上。老爵爷哈尔齐与妻子商量过后,决定如果连几户熟人家都不愿意接受芳宁,就把她也一并送离京城,等过几年事情淡了再回来,又或者索性就在外地许人。 端宁本是作为陪客跟着去的,谁知谈话进行到一半,他就发现别人对自己更感兴趣,大吃一惊,心中祈盼着祖父不会一时糊涂,为他定亲。 幸好哈尔齐对端宁的亲事有自己的想法,不打算太早定下,便推说孩子年纪还小,父母也不在身边,等他两个堂兄的婚事都办完了再说。 他此话一说出口,端宁就暗地里松了口气,与顺宁对望一眼,彼此都在苦笑。 七十七、少年 祖孙三人回了府,端宁的小厮王贵就迎上来对他说:“四爷,桐小爷来了,正在花厅等你呢。” 端宁听了忙向祖父告声罪,到花厅去了。 桐英一见到他,就说道:“可把你盼回来了,快走快走,都在等你呢。”便拉着人往外走。端宁忙扯住他问道:“怎么回事?你好歹说清楚呀。”桐英说道:“那一位老四今儿总算是结束禁足了。我把素日相与的几个朋友都叫了来,咱不吃酒,喝茶吃点心去,当是让他松乏一下。” 原来是四阿哥胤上个月因为某种不为人所知的原因,被皇帝罚了禁足一月。今天头一次出宫,平日与他交好的桐英便叫上佟家兄弟、端宁和其他几个王公子弟,在一得阁包了雅间,请他来吃茶。四阿哥很领他的情,谈话间神色也很轻松。端宁见到他这样,也稍稍放了心,趁别人不注意,他悄悄对四阿哥说:“你没事就好了,我额娘前几日来信,还问起你好不好呢。她说岭南多雨,不知京城怎么样,如果也下雨,千万要记得别淋湿了身子着凉。”四阿哥微微一笑,道:“我醒得的,你告诉姨娘放心。”端宁点点头。 那边厢桐英说笑一阵,便神秘兮兮地对四阿哥说:“我给你备了一份礼,正好给你解闷的。”然后便拍拍手掌,一个从人拎了个笼子进来。 众人都问是什么,他便打开笼子,捧出来一只小哈巴狗:“可惜他们送来得晚了些,若是上月就到了,你在宫中也不会那么闷。” 四阿哥十分惊喜地抱过小狗。摸摸它的毛,道:“真是送给我的?”桐英笑着说:“这是当然。上回你在外头见了别人家的小狗,不是很喜欢么?我就想着给你弄一只。放心。这是干净的,从小儿有人教导。不会胡乱咬人。” 四阿哥怜爱地摸着小狗,其他人也好奇地摸了几摸,不多时,便抱了过去玩,桐英一边嚷着“别弄坏了我送人地礼”。一边阻止他们对可怜的小狗恶作剧。 四阿哥笑着看众人玩笑,端宁也看了一阵,便小声对他说道:“你很喜欢吧?”他点点头,端宁又说:“既然喜欢,怎么不跟我们说?我也有法子给你弄一只。”四阿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过是玩意儿,何必大张旗鼓的,皇阿玛会说我地。”端宁也沉默了。 桐英回转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便说道:“这话说得是。虽然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平日也不要太宠它了,免得被人说你玩物丧志,对你反而不好。你们这样地人。本就不应该让人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四阿哥点点头,心情有些沉重。桐英又笑开了道:“不过也不必想得太多。你才多大?别跟那老头子似的。闲了就跟小狗玩闹一番,平时交给下人照管就是。”四阿哥又点点头。重新展开笑靥,与众人玩笑起来。 端宁却被刚才的话题压抑住心情,只是坐在一旁看他们玩闹。桐英坐在他旁边,说道:“我方才对他说,别想太多,结果你反而想多了。他自有他过日子的方法,你不必为他担心。” 端宁点点头:“我知道,其实刚开始只是因为额娘的意思,我才与他结交,认识长了,却觉得他也不容易。其实他人不错,就是孤僻了些,不过没关系,我会继续与他做朋友地。” 桐英笑着揽了他的脖子,道:“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不管对谁,都能以朋友相待,就算对方身份再高,你也不会在意。”他转头望望房间四周,问道:“这里好像是你家里的产业?听说最近生意大不如前了?” 端宁重新坐直身体,道:“京里又开了几家大茶楼,一点不比这里差,难怪会如此。说书的人也没了新鲜货,只好拿些旧演义话本来说,谁稀罕来听?” 桐英若有所思:“听说原先的说书本子都是你那位才女堂妹写的?她如今不在京中,你家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端宁冷笑道:“她不在才好呢,累人累己。我大妹妹如今天天在家里哭,大哥原本说好在吏部占的缺,如今也给了别人。我实在不想提她。”顿了顿,又说道:“二房的几桩生意或许会暂时差一些,但如今已经想到法子了,很快便会好转。那丫头在不在都一个样儿!”我是回到伯爵府地分割线 端宁回府吃过饭,就被祖父叫到了书房。 哈尔齐问道:“你今日跟桐英小贝子出门,是跟四阿哥见面吗?”端宁恭恭敬敬地答道:尔齐沉吟一阵,说道:“你平日与宗室王亲家的子弟来往,祖父一向是赞成的。但你如今不小了,过两年就该进军中历练。为了日后仕途计,平时结交朋友,还是要有地放矢的好,该疏远地疏远,该亲近地就亲近。” 端宁听得不太明白,便道:“请祖父的示下。”哈尔齐道:“比如你与桐英小贝子来往,往日倒罢了,但近日简郡王因他大儿子在军中任职地事,与明珠相爷起了冲突。相爷那边的人怎肯善罢干休?简郡王一家身份高贵,自然不会有事,但难保那些人不会拿与他们家来往密切的人出气。而偏偏上个月你四叔赶走的一个犯错的侍卫,就是大阿哥那边的人。若在平时,这只是小事,但如今新仇旧恨的,我们家很容易受牵连。你以后还是不要与小贝子太清明上河图sodu过亲近的好。” 端宁听了这些话,心中很难受。桐英的大哥雅尔江阿与明珠相爷、大阿哥那边的纠纷,他早就听说过了。雅尔江阿在健锐营历练数年,无论出身、军功、资历、人品、威望,都十分出众。早就定下今秋接任健锐营翼长。不料明珠横插一杠,大力推举大阿哥出任这一职位,视雅尔江阿为挡路石。而简郡王心疼儿子,不愿让步。这就是所谓“冲突”的真相。 对于端宁而言。他与桐英自幼交好,为了这些“大人”们争权夺势地事,就要疏远对方,实在不能接受。但他不敢当面与祖父顶嘴,便装作一副受教的模样。低头不语。 哈尔齐又说道:“再者,你既与四阿哥相识,而四阿哥又与太子交好,你就应该借机请他为你引见太子。若能得到太子青眼,日后他继了位,你自然是前程无限。退一万步说,你阿玛前些年不小心得罪了索相,也可以趁机陪个罪。” 端宁心中更难受了:“但孙儿与四阿哥相交,一向是真诚以待。这样做……” “糊涂!”哈尔齐斥道,“难道你托他帮个小小的忙,就不真诚了?何况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别说这种孩子气地话!” 他见端宁低头不语,心中不悦:“怎么不说话?你不同意?哼。怕是借口吧?别当我不知道。你兄弟几个都不爱结交太子或大阿哥,就是婉宁那丫头惹的祸!也不知她是中了什么邪?!其他阿哥她都乐于结交。偏偏就是不愿讨好最年长最有权势地两位!她自己这样就算了,还整天对兄弟们灌迷魂汤,惹得你们一个个都不愿与太子和大阿哥交往!” 他顿了顿,又道:“你可知别人为顺宁说了门好亲事,结果那小子一听说人家姑娘的兄长是詹事府的人,二话不说就回绝了,几乎让说媒的人下不来台,我和他阿玛陪了多少不是,才算是了结!”说到后头,他越来越生气,连连拍打着桌面。 端宁小声劝道:“请祖父别生气,二哥也是为家里着想。”见哈尔齐双眼一瞪,忙道:“祖父容禀。孙儿年纪虽小,但在外头也听过些风声。如今朝中的情形,祖父自然比孙儿清楚。与太子和大阿哥来往,讨好了一方,就可能得罪另一方。虽说太子是日后地储君,我们家自然是站在他这边的,可大阿哥也是皇长子,相爷权势又大,若是他们执意为难,我们家又该怎么办?因此,倒不如就像祖父方才所说的,还是离得远些的好,两边都不亲近,就都不得罪了。” 哈尔齐听了有些震惊,没想到这个孙子竟会想到这么多。他沉默着,过了半晌,才道:“看来你真是长大了。”端宁又再低头不语。哈尔齐叹了口气,道:“你回屋去吧,这番话,不要对别人说。” 端宁小声应了声“是”,行过礼,便退出了书房。 回到槐院,他才松了口气。在整个伯爵府中,只有这里能让他放松下来。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本书看,看着看着,想起方才与祖父的谈话,就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二嫫进屋来了,见他呆坐,便叫了他一声:“端哥儿想什么呢?灯油都快烧完了,你不觉得屋里发暗么?”说罢便又拿了一盏灯来。 端宁微微笑道:“正想东西呢,不曾留意到。”二嫫拿走他手中的书:“再用功也要注意别弄坏了眼睛才是,书香墨香两个死哪儿去了?也不多拿几盏灯来,那书上的字那么小,一盏灯怎么够亮呢?算了,你多休息一会儿吧。” 端宁道:“好,我不看书。”然后便从桌旁的书架上拿出广州来地家信,道:“我再看看信,然后写回信吧。那个送信来的人,听说是后日起程回去。” 二嫫点头道:“也好。前两日托人打听的事已经有了回话,那位小刘奶奶地夫家,姓郭的,儿子叫小宝,跟着他祖父母过活,日子过得还好,听说今年有五岁了,长得挺壮实地,就是有些淘气,老人家宠得跟什么似地。写信给太太的时候,记得写上,让那位奶奶别担 端宁应了一声,二嫫又絮絮叨叨地交待些照顾小主子贤宁地话,他也不嫌烦,听一句,便用笔记一句。 忽然间,外头传来一道尖锐的女人嘶叫声,紧接着是一阵哭叫,端宁一惊,停下了笔。二嫫忙赶到门外问道:“怎么回事?谁在叫唤?”有个小丫头从院门外飞奔回来,答道:“嬷嬷,是桃院那边传来的,听着像是翠英姨***声音。桃院那边正在关门呢。” 二嫫想了想,便把聚集在院中的下人都打发回去做自己的事,转过身进了屋,对端宁道:“定是那个翠英又在发疯,自从年初她小产以后,便时不时闹上这么一出,真烦死人了。没事儿,你不必理会。”然后又继续交待还没说完的话。 端宁知道这是二房的阴私,不好多问,便专心记起二嫫的话。末了,二嫫叹了口气道:“你跟姑娘都是我奶大的,偏小主子自出生后,我就没见过他,真想看看他是什么模样。”端宁柔声安慰她道:“二嫫放心,就算弟弟不是吃你的奶长大的,也一样会尊重敬爱你的。” 他又跟二嫫说了些闲话,待她走了,才重新在桌前坐下,分别给父母和妹妹写起回信来。 七十八、美食 端宁的回信到达广州时,第三次台风已经结束了,天气重新热起来,却又不同于以往的闷热,晚上开始有些秋天的凉意,但白日里依然烈日炎炎。 淑宁接到信时很高兴,不但是因为收到家信,还因为对于此时卧病在床的佟氏来说,儿子的信是个很大的安慰。 说是卧病,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前两日别家夫人请佟氏去听戏,热着了,也累着了,所以歪在床上不愿起来,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只是恹恹的。素云怕贤宁吵着佟氏,便在东屋的榻上铺了层薄被,再盖上柔软的草席,让贤宁在上头爬来爬去,自有人在旁边照看。 佟氏因而得享清静,精神好了许多,但还是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觉得腻。 淑宁想了想,见厨房有新买的苦瓜,便叫人把苦瓜切成段,用水焯了去些苦味,把猪骨头和淡菜一起放进锅里煲汤,过了小半个时辰再放苦瓜进去,煮了两刻钟才收火,用干净的纱布隔去油渣,便盛了一碗给佟氏。 佟氏喝了倒喜欢,觉得味道虽有些甘,但有了淡菜吊味,天热时喝了很清爽,便多喝了一碗,晚上进了两碗粥,觉得胃口开了些,又叫淑宁明日再做。 但第二天陈老太医来看她时,却说:“苦瓜太凉了,一般人喝这汤是消暑,但夫人喝却不太合适。大人身体还好,不会有什么,但孩子还在吃奶呢,只怕受不住。”佟氏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淑宁隐约猜到是母亲喝了这汤,再给弟弟喂奶。会不利于小孩子的健康,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陈老太医说道:“是淑宁思虑不周。谢陈爷爷提醒。” 陈老太医抚着胡子笑道:“无妨,淑姑娘也是为了孝敬母亲。若要再煲这样的汤,多多放些姜中和一下会好些。” 淑宁行礼谢过,他却摆摆手,指指厨房的方向道:“说来老夫赶了那么远路,也有些渴了。淑姑娘,是不是也给老夫来一碗这个苦瓜汤?” 淑宁忙笑着叫丫环盛汤去了。 既然苦瓜汤太凉,只好另换一种。淑宁叫人去后花园摘了些新鲜地莲藕,切成小块,也用猪骨煲汤,放一把红豆,想了想,又放了一把虾米,再加进一大块姜。煲到中途放盐,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收了火。同样是拿纱布过滤了,拿给佟氏品尝。佟氏喝着却觉得不如苦瓜汤清爽。不过味道还好。又吃下了一碗粥。淑宁见母亲胃口好转,便高高兴兴地变着法儿给她弄汤喝。但佟氏天天喝汤吃粥。也很快就觉得腻了,况且流食比不得面饭实在,长期吃也不容易饱。 佟氏没有精神,整天便半躺在床上养神,时不时的叫丫环媳妇子抱了儿子给她看,顺便喂喂奶。张保回到家见妻子不适,便专门过来陪她。他近来忙于公事,有些疏忽了家人,佟氏对他的陪伴感到格外开心。 淑宁在一旁看着,倒觉得母亲有借机向父亲撒娇地意思,偷偷忍住笑,嘱咐了同样在偷笑的素云别让人去打搅,便离开了上房。 但佟氏胃口不好、吃饭太少地问题还是要解决的,说白了,其实就是她嫌平时的饭食都吃腻了,想要尝点新鲜的。为了母亲的身体健康着想,淑宁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做出各种好吃地食物来。 某日淑宁看到阿银把佟氏没吃完的汤面拿回厨房时,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代的沙河粉应该只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出世。这种食物是用米浆蒸成的,应该不难做。于是她便跟阿银商量了一番,叫人从米铺低价买了些陈米,用干净的水和了磨成稀稀的米浆,再拿竹屉子蒸成薄皮,用刀切成细条,用竹罩篱装着放入水中煮熟,放进碗里,再把每日特意煮给佟氏的汤倒进去,就是一碗汤粉了。 阿银尝了尝味道,说:“挺爽口地,下回再做薄些,泡久些,等它入了味就好了。这个叫什么粉?” 淑宁答道:“是沙河粉。”顿了顿,又补充道:“听说是一个叫沙河的地方特产的食物,但具体如何,已经不可考了。咱们不必管它来历,若味道还行,就再做一碗给额娘尝尝吧。” 阿银点点头,又再拿米浆蒸了更薄地粉皮,切得更匀细,照样做了一碗盛给佟氏吃。不料这沙河粉倒是对了佟氏的胃口,既有她喜欢地汤地味道,又是能吃饱的东西,足足吃了一大碗。 淑宁高高兴兴地拉着阿银回到厨房,商量还能用沙河粉变出什么花样来。她看到剩下地粉皮,觉得这半透明薄薄的东西,是否可以做成其他吃食呢?对了,比如肠粉,比如……粉果? 她想起曾经烦恼过的广东点心外皮,不知这种米粉皮能不能拿来包点心? 想到就做。现在是午后,厨房无事,正好拿来做实验。她检查了一下那粉皮,觉得应该不会很容易破损,就用碗隔出一个个圆形的皮来,抹了层油,放好备用。 她叫阿银帮忙,切了些肉碎、冬菇粒、虾米粒、芫荽什么的,拌着花生下了油锅一起炒,放些调味料,盛到碗里,用勺子分放到一片片粉皮正中,包起来,粘不上的就用饭粒粘好,做好了放到锅里隔水蒸。 蒸好了尝一个,味道还行,就是外皮太容易破了,还有一股米饭的味道。阿银尝了一个,又递了一个给春杏吃,然后歪着头问淑宁:“为什么要用这种饭皮做?用澄面不是更好吗?” 淑宁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阿银见她这样,有些迟疑:“用澄面做,没那么容易弄破皮。而且异界炮狂sodu味道会好吃些吧?” 原来阿银知道怎么做澄面!淑宁忙问道:“阿银姐,用澄面怎么做?你快说与我听。” 阿银便细细告诉她。原来把面团放进水里洗,洗出了面筋之后。让那水里的粉沉到底,滤干水。晒成干粉再研细了,就是澄面了。早已有人拿这种面来做吃食点 接下来阿银便当着淑宁的面做了些澄面出来,拿到后院去晒,然后对淑宁说:“小姐放心吧,现在太阳这么大。不用两天就能晒好的。”淑宁点点头。 晚上佟氏大大称赞了淑宁与阿银做的沙河粉,张保也吃了一碗做宵夜,只是觉得用猪骨头汤做汤底不如鸡汤味美,不过还是好好夸了女儿一番。 淑宁对父母地称赞并没有放在心上,满心都在想着澄面的事。 过了两天,澄面都做晒干研好了。厨房的活做完后,阿银便把其他人赶走,只留下淑宁和春杏,亲自示范怎么用澄面做点心皮。 她将一些玉米粉与澄面拌匀。烧开一小锅水,把一半地粉倒进去,搅动一番就盖上盖子。过了片刻再把锅倒扣在旁边备好的木板上,然后把剩下地粉加进去。搓了半日。搓出一个类似于面团的东西来。 她把那团东西分成一个个小粒,用擀面杖碾成一个个点心皮。然后笑着对淑宁说:“把做好的馅料放进去就行了。中午我已经准备好了肉冻和虾仁,现在就做来试试?”淑宁忙点头,春杏端出一盘馅料来,三人开始包起粉果和虾饺。 做好了一蒸,味道果然不错,淑宁在心中感叹万分:终于找到了做广东点心的方法了,以后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做来吃。这样地美食,怎么也比婉宁那些水果沙拉和曲奇饼强啊。 阿银吃了几个点心,说道:“其实做点心还是用澄面好,不过小姐那天用的饭皮,也可以做别的东西,比如你昨天说的什么肠粉,只要在粉皮上抹一层鸡蛋汁,再加上菜呀肉呀一蒸就可以了。不过我最喜欢那个沙河粉,做起来容易,只要变换汤底,就能做出不同的味道来,而且不费什么钱。” 淑宁笑着说:“其实沙河粉还可以有很多花样的。比如你用苦瓜或是红萝卜榨了汁,混进米浆里,不就能做出红红绿绿的粉了么?除了做汤粉,还可以干炒湿炒,和肉一起焖也很好吃,花样多着呢,我们仔细慢慢想去。”虽然没有全都吃过,但穿越前她也曾看过沙河大饭店的广告,对那“沙河粉全宴”印象深刻。 阿银若有所思,慢慢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头想着事情。淑宁没有留意,又再做了几盘,端到上房给母亲尝鲜去了。 看到女儿和阿银天天挖空心思给自己做好吃地,佟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是美食的功效显著,也许是丈夫的温柔和女儿地孝心激励了她,也许是天气渐渐凉快起来的缘故,总之,没过几天,佟氏终于恢复了,能像往常那样照顾儿子、料理家事。 她笑着向上门来做客地刘氏姐妹陪罪说:“因我身上不好,这么久了也没去看你们,多有怠慢,还请不要见怪。” 大刘氏摆摆手说:“咱们是什么交情?何必这样客气?如今你是大好了吧?”佟氏笑着点点头。 小刘氏刚刚听说了自己儿子地消息,还在那里抹泪呢,起身向佟氏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多谢佟姐姐你想着,我还以为再也没法知道小宝的下落了呢。” 佟氏忙扶她起来,道:“这可折煞我了,就像你姐姐说地,咱们是什么交情?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费什么事,你何必行此大礼?” 大刘氏笑说:“你就让她行去,对她来说,如今再也没有比儿子更重要的事了,为着我带她来广东,她背地里不知埋怨了多少回,说以后再也见不到儿子了呢。其实就算在京中,一年也见不到一回,老人家拦得紧呢,生怕她会吃了孩子似的,所幸他们待亲孙子还好。” 小刘氏重新站直了身体,抹干眼泪道:“其实他们都是好人,都是真心疼爱小宝的,我如今就算见不着孩子,知道他过得好,心里也高 佟氏见她心情好起来,便拉着她姐妹二人说了半晌闲话,才命人拿了些礼物过来,让她们带回家去。 又过了两天,佟氏觉得女儿近来把心思都放在了吃食上头,在女红方面进步不大,便雇了十二婆帮忙,请来一位手艺出众的绣娘,让她指导淑宁的刺绣功夫。 这位新来的刺绣师傅钟莲姐,听说夫妻二人都很擅长刺绣,丈夫是广州城内头号绣坊的绣工。 钟莲姐教淑宁的刺绣方法,属于南粤地方的流派,与淑宁从前学的很不一样。她用的线并不是单一的丝线,还有用绒线、金银线之类的,让曾经用过绒线刺绣的淑宁喜出望外。而且她用的绣线色彩华丽繁杂,描图的时候,总是把整幅布料描得满满当当的,如果有哪里空出一块,就会随手描些花草上去。 对于这一点,淑宁有点头痛。她比较喜欢清新淡雅的绣品,对于这种华丽的风格不是很习惯。 但渐渐地,淑宁也开始上手了,做得越来越好,钟莲姐曾经几次夸过她,说教过的几家小姐,数淑宁学得最快。 一天,淑宁独自在房中刺绣,觉得累了,便放下活计,伸伸懒腰,打算到后花园走走。她下了一半楼梯,却看到巧云正在楼梯下面,死死地盯着青云巷的方向看,手里绞着帕子。 淑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看到青云巷中,阿银正在跟长贵悄悄说着什么话。 七十九、银姐 阿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长贵听她说完,就笑着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几句话。阿银很高兴,行了个礼,告别的时候还一再谢他。 淑宁看着,倒有些觉得似乎是阿银在托长贵帮什么忙,不过巧云在旁边绞什么帕子呀?她出声问道:“巧云姐,你在做什么?”巧云这才发现淑宁站在她后面,忽地涨红了脸,支唔了两句,就听到长贵走进来说:“咦?姑娘,巧云,你们怎么在这里?” 巧云咬咬唇,冷笑道:“我跟姑娘怎么不能在这里?难不成你鬼鬼祟祟地做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 长贵很奇怪,就问:“我只不过随口问一句,哪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巧云不语,继续绞着帕子。淑宁觉得她那块真丝帕子都快被绞碎了,这很明显是巧云在吃醋,奇怪,她什么时候看上长贵的? 为了挽救那块可怜的帕子,淑宁主动问道:“长贵哥,你方才在巷子里跟阿银姐说什么来?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长贵笑道:“也没什么,阿银姐家里台风的时候遭了灾,没法再打渔为生,就全家搬到城里来了,如今在外头赁了间破房子住,阿银姐说我认识人多,让我帮她家找个好些的房子。” 淑宁听了便抿着嘴笑道:“既然如此,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好了,免得某人心里不乐意。”巧云又涨红了脸,狠狠地道:“姑娘说的什么话?!谁心里不乐意了?!”淑宁掩着嘴偷笑道:“我又没说是你,你怎么就自个儿认了?”然后便跑了,隐隐约约地,听到后头巧云气急了跺脚。还有长贵柔声对巧云说着什么。 淑宁跑到上房,佟氏见她这样便说:“怎么这样疯疯癫癫的?什么事这样好笑?”淑宁便把方才的事告诉了她,佟氏听完道:“长贵和巧云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我还为他相中了一门亲事呢。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事。巧云是个好姑娘。回头我问问他们,若是两厢情愿,就尽早办了吧。淑宁点点头,想起另一件事:“阿银姐家里遭了风灾,怎么不曾听她提起?我们要不要帮忙?”佟氏道:“先看看再说。她既然不提,自有她地道理。”她顿了顿,又说道:“怪不得她那次从家里回来,就再没提过要告假回家看看,原来她家人已经搬进城里来了。” 淑宁又问道:“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阿银姐不肯说呢?长贵哥知道了,也不透露一声。” 佟氏笑道:“长贵最大的好处就是嘴巴够严。你小孩子家哪里知道底下人地心思?阿银在我们家,工钱是第一等的,逢年过节。赏封也是最厚。别人倒罢了,偏阿花阿娣两个跟她一样是帮佣,又都是本地人。她两个只是拿二三等地工钱,怎会不眼红?平日里早就有些闲言闲语。若知道阿银家里遭了灾。只怕风凉话是少不了的。阿银也是不想听她们的闲话罢了。” 淑宁虽然早知道她们三人有些不和,但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便有些生气。 佟氏摸摸女儿的头,道:“阿娣的哥哥阿生,如今是你阿玛跟前得用地,额娘是看在他面子上,才容忍她姑嫂二人。对于家中的仆佣,不能那么简单地管着他们的,有的人可以拿财物去掌控,有的要恩威并施,有的要让他们觉得自个儿跟别人不一样,这里头学问大着呢。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知道些,日后额娘再慢慢说与你听。” 淑宁点点头。这大概就是家务管理的中高级课程了。 接下来的几天,淑宁发现巧云心情越来越好,常常脸上带笑,而长贵也时不时地来找她。 说起来现在的屋子不大,在仆佣管理方面也比伯爵府要松得多,只要不弄出丑事来,佟氏便不禁止男女仆役交往,到现在已经有两对男女成了夫妻。 巧云虽然心情愉快,但面对阿银时还是有些不自在,素云曾经打趣过她,她说道:“我也不是那等爱拈酸吃醋地。只是长贵哥一向不爱与丫环们搅和,偏对她那样客气,还几次在我面前夸她人好手艺好,你叫我怎么不多心?”素云道:“阿银年纪比长贵大好几岁呢,况且她立志守节,平日行事也端正。你休要胡思乱想,别让长贵和阿银听见了生气。”巧云低头不语。 素云又问她:“你心里存着这个疙瘩,怎么不问问长贵?”巧云闷声道:“问了,他说没有别的心思,就是看她与自己姐姐有些像,才肯出力帮忙的。”素云闻言正色道:“原来如此,你不是家生子儿,因此不知道,长贵他老子娘死得早,是由他姐姐带大地。他姐姐长他八九岁,嫁给了京城府里后街江大娘的三儿子,后来死了男人,伤心过头,一病病死了。那时长贵在奉天,没法送她最后一程,回京以后大哭了一场,从此见到跟他姐差不多年纪地女子,就特别尊重。说起来阿银不但年纪跟她姐姐死时差不多,连长相也有几分像呢。” 巧云听了,便低着头沉思。 过了两天,她主动去找阿银,不但帮她做活,还送了她一件新衣裳。阿银问她为什么,她才脸红红地说道:“从前是我错了,误会了你,就当是向你陪罪。你可不许生我地气。” 阿银笑了:“谋唐sodu你这姑娘真爽快,我不生你的气。长贵兄弟很好,你们要好好相处。” 巧云脸更红了,忙转换话题道:“听长贵哥说,房子已经找到了,你还想找个租金便宜地铺子,是要做什么?我能帮上忙吗?” 阿银笑了笑:“这个嘛,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久以后就揭晓了。过了中秋不久。阿银突然提出请辞。 佟氏有些措手不及,便问她道:“究竟是什么缘故?一向做得好好的,你来家快一年了。我们全家都习惯了你做的饭食,你又教会淑宁不少东西。我还准备明年给你涨工钱呢,怎么就突然说不做了呢?若是家里有难处,你尽管说出来,我们自然会帮你。” 阿银向她鞠了一躬道:“太太,不是我不知好歹。我们家和我死掉地未婚夫家,现在都住在城里。夏天刮台风的时候,船都沉了,我爹伤了手,不能再做重活,我公公大病一场,也不能再去打鱼。两家一共七八口人,除了我弟弟还不到十五岁,其他人老的老。小地小,都要靠我一个人照顾养活,日子实在难过。”她抹了抹眼角。继续说道:“我想着自己还有点手艺,便打算辞了这份工。在外头开个面摊。做点小生意,应该能养活两家人。我知道老爷太太和小姐都是好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佟氏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强留,便叫人来结了工钱,又送了她十两银子和几件衣服,阿银千恩万谢。 阿银走前要向众人告别,来到淑宁房间地时候,她满脸羞愧地对淑宁说道:“小姐,我对不起你。” 淑宁吓了一跳,忙问她是怎么了,她便说道:“我要去开面摊,其实也打算去卖你教的那个沙河粉,没有问过你,就拿你的方子去做生意,我实在不好意思见你。” 淑宁闻言怔了一怔,心情很复杂,其实她不是不生气的,但她没有发作,冷静问道:“你如果觉得不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做了,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阿银将自家的情形告诉她听,然后说道:“卖粉面地活不重,两位老母和我弟弟都能帮忙,虽然是小本生意,但凭着我的手艺,就算发不了财,养活两家人是不成问题的。我想了许久,才下了决定。只是这毕竟是瞒着小姐,这样是不对的,如果一声不吭地走人,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所以才告诉你。” 淑宁在听的过程中已经不再生气了,相比起自己只是偶尔做做沙河粉满足口腹之欲,阿银全家更需要拿它来糊口。食摊在城里有很多,要站稳脚跟,特色是少不了的。阿银也是为了家人着想,谁没有私心呢?这样做无可厚非。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对自己冷笑,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沙河粉也是“前人”发明的东西,而不是自己的成果。难道自己也沾染了穿越者的坏脾气,把在现代社会学到地东西都当作是自己独占的私产了吗?有这样的想法,跟她一向看不惯地婉宁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她和颜悦色地对阿银说道:“阿银姐,你不必想太多了,当初虽然是我说的做沙河粉地法子,但你也帮了大忙,不是吗?就当作是我们一起做出来地。何况我也没法做什么生意,若它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你就尽管放心去做吧。”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再告诉你个法子,其实除了卖粉面,还可以卖粥。你可以事先煲好一大锅粥,然后把肉菜鸡蛋之类的材料洗好切好,有人来吃时,便拿小瓦锅煮一小锅粥,等它滚起,就放材料进去,滚几滚加上盐,就好了,又快又方便,而且很容易。” 阿银高兴得红了眼,道:“小姐,你真是好人,以后你想要吃什么东西,尽管来找我。我家住在城南地朱家巷,你说声,我马上就来做给你吃。” 淑宁摆摆手,置之一笑。 阿银走后,过了十来天,她的粥粉面摊就开张了,生意极好。长贵去看过她几回,回来告诉淑宁,淑宁心里也很高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转眼又是金秋十月。贤宁满一周岁了,早已不是刚出生时的瘦弱样子,小脸蛋胖乎乎的,小手小脚上的肉一节节的,玉雪可爱。他常常瞪着大眼睛看人,也不怕生,若看到别人玩笑,也会跟着“呜呜啊啊”一番。家里准备抓周宴的时候,他终于开口叫人了。淑宁看着他叫自己“加、加”的样子,觉得弟弟实在可爱之极。 贤宁抓周宴并未大操大办,只请了几家来往较多的熟人。大厅正中摆放了一张大桌,上头有许多物件。有小木刀、书本、文房四宝、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张保的官印和用了多年的马鞭,以及佟氏从花厅拿下来的书画等等,又有客人添了些东西上去,有一些连淑宁看了都觉得万分黑线。 贤宁在桌子正中坐着,四处张望。佟氏很紧张地看着他,小声地引诱他往自己面前的书本和木刀爬,张保闷笑着把妻子拉到身后,看儿子会选哪一样。 贤宁望望四周,终于动了,爬着爬着,却不小心把胭脂水粉给踢到桌下去,弄得一地红红白白,佟氏见状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瞪大了眼,看着贤宁往马鞭的方向爬去…… 八十、纳妾(上) 康熙三十年春,广州。 转眼已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刚刚开春不久,空气中还带着冬天残留的寒意,小雨晰晰沥沥地下了几天,却不防从南边吹来一阵暖风,城里到处都湿答答的,家里的墙上门上都透着水,让人心里烦闷不已。 淑宁已经十一岁了,佟氏已过了三十五岁,贤宁也不再是到处爬的小奶娃,已经长成会走会跑会调皮捣蛋的小屁孩。京中刚刚来了家信,老爵爷年前给军中的朋友打了招呼,到了秋天,就让端宁进京西大营历练。 张保如今已经是奔四的人了,在政事上做得很出色,不但连续两年的吏部绩考都是优异,新年时朝廷嘉奖的二十名优秀地方官员,他还以五品的身份位列其中。这二十名官员多是地方大员,而且为首的就是皇帝最宠信的于成龙。张保这一入榜,可算是石破天惊。其实张保自己心里有数,这可能是前年写信给玉恒时,间接向陈良本提议重建官营邮政系统,使这位陈大人又立了一功,才给予当初提议者的一点回报。 张保自认为对得起这一嘉奖,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下来。陈良本也没有因为婉宁的事而对伯爵府上下产生什么心结,去年还曾写信给张保,当中问及他提议官营邮政的缘故。张保大大方方地回信说,是小女儿与兄长相隔千里,抱怨说通信不便,他才想起史书上记载的厢军邮政来。之后他与陈良本也偶尔有信件来往,京城伯爵府察觉到后,发觉这个三儿子不再是以往可以忽略的对象了。 佟氏坐在上房的榻上,看着京里来的信。皱着眉在沉思。淑宁从外头进来给母亲行过礼,便问道:“额娘因何事烦恼?”她瞄了一眼母亲手中地信,“可是前日京里来的信?有什么不妥么?” 佟氏笑着把信压到手边的书本底下。道:“哪有什么不妥?额娘只不过是在想半年后咱们家要回京地事罢了。”她看看女儿身上穿的水红丝缎长袍和丁香色绣花马甲,微微笑道:“我家闺女如今长高了许多。瞧着倒比额娘肩膀还高了。这马甲上地绣活是你自己做的吧?看来钟师傅教得你很好。” 淑宁笑道:“钟师傅教得是好,只是太严些,不但针针都要匀称,连背面的线头都不许乱呢。那绣图上的水路若是歪了一毫厘,她都要说我一通。”佟氏点了点她的脑门:“若不是师傅严厉。你如今哪能做得这么好?合该感谢她才是。” 淑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女儿也知道,因此一向听从师傅地教导。如今在绣那幅春暖花开图,满满当当三尺见方呢,绣了我三个月了,我也没埋怨一句。” 佟氏便问:“绣完了么?”淑宁摇摇头:“还有几个花骨朵。”佟氏便笑着说:“等你绣完了,我叫人把它镶起来,做成个绣屏,天天摆在家里看,可好?” 淑宁摆摆手:“罢了。我只是试绣而已,要让行家看见了,会笑掉大牙的。等日后我真绣出大作再说。何况再有半年就走人,何必弄什么笨重的屏风。” 佟氏点点头。又道:“我瞧着你如今绣活做得不错了。也不用钟师傅天天教你,她昨儿个跟我说。刚刚怀了孕,想辞了回家养胎,我已经许了,你以后就要自己用功了。” 淑宁早就听说了,便应说知道了。母女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淑宁才回房去。 女儿一走,佟氏再拿出那封信,叹了口气,继续烦恼着。 这是京里来的信,是老太太写的,不过不是写给她,而是写给张保的。张保爱妻,便把信拿给她瞧。 信里主要是写两件事。一件是张保连续两年的吏部绩考都得了优异,半年后任满,必定会高升,老太太要儿子把贵重的财物留着送礼用,不必年年送回家去。她说年底送回去的礼,珐琅和牙雕都很贵重,但比不上真金白银实惠,而那三千两地银票也不是小数目。府里虽然有些困难,但张保更需要这些去谋前程,让他不必再送回去。 佟氏每次看到这里,都忍不住撇撇嘴,都快要走人了,自然不会再送什么年礼,她说这些话做什么?伯爵府何曾有过什么困难?晋保容保都高升了,二房的生意重新兴隆起来,府里日进斗金,倒比从前还要兴旺些,老太太打量着他们在广州就不知道这些么?怕是暗示三儿子得了好处也别忘了家里吧? 而信里说的另一件事就是佟氏眼下烦恼所在。老太太暗示说,张保都快四十岁了,马上就要升四品,身边除了正室就没个侍候地人,实在不象话,他媳妇年纪也不小了,好歹要找个人帮她分担一下家务才好。他姐姐福丽的夫家,有一位养女今年刚满十八岁,虽然出身低些,却也当作是千金小姐一样养大地,不但长得秀丽端庄,而且知书达礼。老太太有心要把这位姑娘说给张保做二房,问他有什么想法。 张保本身没什么想法,这位姑娘他是见过地,生父是姐夫那日德老父生前的亲兵,为了救上司死了,老人家就收养了他地遗孤,当作是自家女儿一样养大,他死后,这姑娘跟着义兄一家过活。印象中她从小就长得很水灵,也的确是知书达礼,但那日德早有心把这位妹子嫁给达官显贵以作联姻,怎么可能让她给一个四五品的官员做妾?因此张保并不放在心上。 但对佟氏来说,事情虽然不可能,却也是一野性森林sodu个警示。在消停了几年后,老太太又再度起了往三房安插人的心思。可以想象,这件亲事不成功的话,她就会以“弥补”的名义,送个亲信丫头来侍候张保。到时候就推都推不掉了。如今三房比从前宽裕了许多,张保与佟氏夫妻都有把真实财产隐瞒下来的心思,不想被别人分了去。家里一但进了外人。这种事可就瞒不住了。 佟氏左思右想,总想着要找个长久些地法子。不然推了一次推不了第二次。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却又下不了决心。正当她烦恼时,素云进屋报说:“荣大奶奶派人来回礼了,说是谢太太前儿送去的玉佩和药材。” 荣大奶奶就是大刘氏,她去年嫁给了一个名叫荣志的把总做正室。那荣志虽然有四十岁了。脸上还有伤疤,一大把年纪也没娶到老婆,但为人正直,对妻子也极好,夫妻恩爱,大刘氏已有了五个月地身孕。 佟氏命人收下回礼,又向来人问了些大刘氏的情形,然后用上等地赏封打发她走人。等重新坐下来时,她想起了小刘氏。 小刘氏并未跟着姐姐到新姐夫家去。而是继续留在叔叔家里,但她叔叔去年年底去世,她又没了姐姐在身边撑腰。日子越发难过,她那个婶娘已经有强行给她安排亲事的意思了。 不知小刘氏能不能帮上自己的忙? 于是佟氏便写了贴子。命人抬着轿子去请小刘氏来作客。 不到半日。小刘氏来了,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佟氏便留意到对方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袍子,袖口处已微微地有些磨损。小刘氏见佟氏打量她的衣物,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 佟氏说道:“你婶娘越发过分了,你要出门做客,竟连身好些地衣裳都没有了么?”小刘氏羞涩笑道:“弟媳妇要走亲戚,就把两件体面衣裳借过去了。我想着自己整天在家,给她们也没什么。在你面前失了礼,还请不要见怪。” 佟氏叹了一口气,道:“你就是性子太软和了,你姐姐三番五次要你搬过去住,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小刘氏摇摇头:“从前在沈家的时候,姐姐境况比现在还要富裕些,但我在他们家,也连累姐姐受了不少闲话。如今姐姐好不容易有了好归宿,我何必再连累她?” 佟氏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如今还是不想再嫁人么?”小刘氏摇了摇头。佟氏又问道:“前日我派人给你送的信,你也看了吧?你公婆如今都过世了,你家小宝跟着姑母过活,听说境况很不好,你有没有想过把儿子接到自己身边来?” 小刘氏闻言红了眼:“我何尝不想?可是如今我又不在京里,就算有这心,也没法子啊。”说罢又抹起眼泪来。 佟氏起身在房中来回走了几圈,鼓起勇气道:“刘家妹子,我说这番话,你别见怪。你愿不愿意嫁进咱们家来做二房?我们过半年就要回京,你随我们一同回去,也可以再见到你儿子。” 小刘氏大吃了一惊,整个人愣在那里。佟氏往前一步,说道:“我们家老爷的人品你是知道的,我也不是难相处的人,日后一回京,我就让人把你儿子接过来,你就答应了吧。”小刘氏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没想过……而且,而且,我不想嫁给别的男人。我家那位……他……他……” 佟氏心里有数,忙道:“如果是这样,光顶个虚名也行啊,只要你占个二房的名头。”小刘氏又吃了一惊。 佟氏苦涩地说道:“我也不瞒你,实是我婆婆要给我们爷娶小,可我们夫妻都不愿意。我担心她塞个不安份的人进来,我和孩子们都要受气。可我们家里没有妾,实在很难推拒。我跟你认识几年了,自然知道你为人如何。若你真不愿意,就当作是顶了个虚名。我可以借你推掉婆婆地安排,你也可以从此在咱们家安下身来,日后回了京,自可把你家小宝接过来,你大姑本就不愿替你养儿子,到时必然不会拒绝咱们家的。” 小刘氏脸色很复杂,佟氏看得出她不是不心动的,便柔声说道:“我知道这事太突然,难怪你会犹豫。既如此,你且回家去想两日,再来回复我如何?” 小刘氏缓缓点了点头,便起身告辞了。 佟氏满怀心事地坐在那里,女儿拉着弟弟来陪她玩笑,也觉得没心思。淑宁见她这样,以为她在烦家务,不想打搅她,便拉着贤宁到东屋去,教他认字。 晚上吃过饭,张保在书房与苏先生商量了几件公事,苏先生就离开了。佟氏走进书房,见张保用手揉着眉心,便问他:“怎么?公事上有什么不顺地么?” 张保勉强笑道:“也没什么。对了,前些日子四川天地会作乱,官府抓了不少人,听说有一些逃到了两广云贵几省。巡抚衙门已下令要戒严,你最近尽可能少出门,家里人也要管严些。” 佟氏听了忙追问详情,张保安抚道:“只是听说有些匪徒入了广东,会不会到广州来还不知道呢,只要出入小心些就是,你别太放在心上。” 佟氏稍稍放了些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今天对小刘氏说的话告诉了张保。 张保愕然,脸色有些铁青:“这不是害人么?你怎么不先问过我,就自作主张?!” 八十一、纳妾(下) 佟氏低头哀求道:“我也是担心,老太太若真的安个人进来,咱们怎么防得住?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不会乱吃什么飞醋,但那人进了家门,有了二房的名头,家里有些什么底细,还能瞒得过伯爵府吗?从前我们日子难过时,也没见他们帮我们一把,如今我们好不容易积下点家底,难道反而要分给他们不成?你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吧?”张保听完脸色也放缓了些:“即使如此,你也不该对那位小刘奶奶说这种话,你平日不是把她们姐妹都当成好友么?这样做,岂不是误了她一辈子?” 佟氏忙道:“我早探过口风了,那小刘氏并不想再嫁人,一来是总想着死去的男人,二来是顾念着儿子。她嫁过来,只是担个虚名,也不算对不起她男人,而且我们回京后把她儿子接过来,也算是帮她一把。” 张保还是觉得不妥:“若是要帮她,你干脆认她当妹子,日后一样可以带回京去。” 佟氏却道:“伯爵府里的情形你是知道的,若是我的干妹子,你叫她怎么在府里站稳脚跟?更别说接儿子过来了。” 张保叹了口气,道:“我不赞成你这样做,她也是在旗的人家出身,又是寡妇,让她来做二房,也亏你想得出。罢罢,我不想再说这事,你且回房去吧,我还要再看一会儿公文。” 佟氏见丈夫脸色不愉,只好走了。 之后小刘氏一直没有回音,倒是大刘氏几日后听说,便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见佟氏。她生气地道:“佟姐姐怎么做这种事?难道我们从前看错了你不成?”佟氏忙陪笑道:“我绝不是想要委屈了你妹子,只是一直想要帮她一把。让她母子团聚,本还想认她做妹子,日后跟我们回京也成。只是这样一来,她不好在我们府里长住。正好我要找个人占二房的位子。便求她帮忙了。真的只是虚名,日后若你妹子看中了什么人……” “不必废话!”大刘氏喝止道,她脸色有些铁青,过了半晌,才缓和下来。道:“她自幼跟我们外婆在乡下长大,受了些三从四德的教导,因此一直不肯再嫁。我也早死了心了。若不是她在叔叔家过得不好,我也不好管她。”她顿了顿,道:“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大户人家里地那些阴私事我还不清楚么?你这提议也算是各取所需,只是你拿小宝作饵,未免不够光明正大。” 佟氏忙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我们爷也不赞成。我们夫妻相处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一向极好,他为了这件事。还骂了我一顿。只是我婆婆要安插什么人来,实在说不准。其他几房也有为这个事闹不和地。我不想让个外人来坏了家中和气,只好自己先下手为强。这也是被逼急了。再说,你妹子如今境况不好,她到我们家来作客,竟然连件好些的衣裳也没有,说是堂弟媳妇走亲戚把她地体面衣裳都要了去了。你说,她怎么在那里过一辈子?偏又不愿改嫁。若她真应了我,不但日后不愁生计,又可以和儿子团圆,只担着虚名,也不必担心对不起她死去的男人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大刘氏听了衣裳的事,也很生气,听完佟氏一番话,闷坐着想了许久,才问道:“你就这么确信,我妹子不会挡在你夫妻中间?俗话说,日久生情,你就不怕么?若真是那样,你又会如何对待她?” 佟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信你妹子的为人,也信我们爷的为人,更要紧地是,我信我自己。退一万步说,我情愿给我男人做小的是你妹子,也好过让不知底细的狐媚子进我们家的门。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虽然心里难受,也不会去害她的。” 大刘氏闻言望望她,叹了口气道:“也罢,且看她自己怎么说,若她点了头,我也不会拦着;只是,若她不愿意,你可不能逼她!” 佟氏忙笑道:“怎么会呢?若我真这样做,成了什么人了?若她当真不愿,我就认了她做妹子,让她一道跟我们回京去,大不了出钱给她赁间房子,让她们母子住一处就是了。” 大刘氏道:“这才像个样子,我这就把这话告诉她去,省得她胡思乱想,为了儿子委屈自己。” 她说罢就起身告辞了,佟氏愁眉苦脸地呆坐,如果小刘氏听了这番安排,搞不好就不会答应做二房了,看来还是要另想个法子预防万一才是。 张保一直对这件事有微言,顺带的也生了妻子的气。淑宁察觉到父母间暗潮涌动,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变着法儿地哄他们和好,连小弟都被她使唤上了。不知是儿女的温馨攻势凑了效,还是佟氏每日作小伏低状让张保心情大好,过了几天,夫妻俩总算是和好如初了。张保事后对于纳妾这件事,只是无可奈何,他一方面觉得妻子的方法或许有用,另一方面却又担心会害了小刘氏。 广州城里地气氛越来越紧张,晚上连行人都少了。各处衙门都收到风声,天地会的人已经到了南海一带,极有可能会在近日到达广州。每个城门口已经贴上了告示和海捕文书,进城的人都要搜过身才能放行。张保整天在衙门忙碌兽皇sodu,为了避免发生危险,府衙已经明令禁止属官出城了。 这时,小刘氏相隔一个月后,再度上门来了。佟氏忙把她迎进上房,寒暄了足有半个时辰,才问她地决定如何。她犹犹豫豫地问道:“别人都说我克夫……”佟氏心中一松,忙道:“去年到华林寺祈福时,我问过你的八字,早已请人看过了,绝不会相克。你尽可放 小刘氏支唔了一阵,才又问道:“真地只是有名无实么?你家大人那边……”佟氏忙道:“真地真的。”顿了顿,咬咬牙。又道:“若日后他真想要添什么人,我会另作安排。” 小刘氏又想了半日。才叹了口气,道:“我终究是想跟儿子在一起,虽然与你结拜也能回京,但若进了你们家地门,日后能带挈我们小宝一把。我也无所谓了。” 佟氏松了口气,这事总算是定下来了。 素云在外头听到里面的对话,也同样松了口气,趁人不备,忙悄悄走开了。 淑宁知道父亲要纳妾,而且纳的是小刘氏时,大吃一惊,心里有些抵触。佟氏好言好语地将事情地来龙去脉告诉了她,又道:“你就当她只是搬进咱们家住。只和往常一样就是。她是个厚道人,平日也对你们姐弟十分疼爱,不会闹什么事的。” 淑宁感觉很复杂。不过想想,倒有点像假结婚。只不过娶地不是妻子而是侧室罢了。 佟氏原想要把事情办得体面些。好让京里知晓这个二房***份量。但小刘氏执意不愿大办,城中的气氛也不太合适。她只好妥协了,只在家中摆了两桌酒,请了两家亲朋来吃了一顿。宴席虽简单,聘礼喜单却一点也不马虎。佟氏足足送了十二抬聘礼,该有的衣裳首饰一点都不少。被派去刘家接新人的王二家地和巧云两个媳妇子对着刘家婶母说了一大通奉承话,又给她们婆媳送上佟氏的礼物——每人一对四两重的金镯子,那婆媳二人看着那满满一屋子的财物,早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哪里还有二话? 佟氏早早把饭厅旁的客房整理过,当作小刘氏的房间。小刘氏过门后,每日除了留在房中做针线,便是到上房与佟氏说话,或是照顾贤宁,对于家中事务,一概不管,即使有时帮忙照看一下,也不接触银钱过手的事。对于张保,只是以礼相待,更小心注意不会跟他在一个房间内单独相处。张保觉得她是个正经人,便也对她十分尊敬。按他这种态度,小刘氏与其说是他的二房,倒不如说更像是小姨子。 佟氏看到这种情形,心中更是大定。其实她也不是没有私心,有这么一位二房在,又是正经人家出身,老太太要塞什么人来,都不可能越过她去,即使将来有什么通房丫头,还不是任她使唤么? 退一万步说,即使有一日小刘氏真成了名副其实的二房奶奶,凭她这软弱地性子,加上在京中也没有可以倚仗的娘家人,又是寡妇改嫁,怎么也不可能压过自己,因此断不会成为自己的对手。 而现在看丈夫地态度,她就更有信心了。 她已经着手写信了,先是交待了丈夫娶二房的事,说小刘氏容貌秀丽、端庄知礼,八字又与张保极合,因刘家人口众多,房屋又小,她这个做大妇地,不忍心见妹妹受委屈,便作主让她先过了门。至于姑奶奶家那位小姐,实在太过出色,张保觉得匹配不起,唯有祝愿她能嫁得如意郎君,飞黄腾达了。 在写给长子端宁地信中,她交待了要好好照顾小刘氏的儿子郭小宝地事。不但要让他吃饱穿暖,还要阻止别人欺负他。现在小刘氏还未回京,但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如果郭家大姑对孩子实在不好,就索性带回家给二嫫照顾。她在信中略略暗示了一下,好让儿子不致于对这位庶母有抵触之心。 淑宁也给哥哥写了信,她在信中明明白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端宁,还诉说了自己的一点困惑。不过她写得更多的是小弟贤宁的事,什么贤宁已经在背三字经了,什么贤宁最喜欢骑木马玩啦,什么贤宁昨儿又调皮捣蛋,把阿玛的书都给撕破了,等等。 信很快就送出去了。现在有了更方便快捷的官营邮政,虽然只是局限于中原与江南地区,但他们家只需要托平日相熟的一位姓霍的行商把信带到杭州,付一点钱,就能让邮政衙门的差役把信送回京城,时间也大大缩短到了半个月,比起从前方便许多。京中回信时,就把信寄到杭州那名姓霍的行商的别院里,再让他店中每五日一次来往于杭州与广州之间的伙计送过来。 淑宁继续跟家人过着平静的日子,虽然城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却还没有影响到她本人。顶多就是阿银来看她时,说起家中的面摊因生意受到很大影响不得不停了业,却又盘算着租个正经铺面做生意。 然而张保这日从衙门回来,脸色却很难看,佟氏问起,他才告诉妻子女儿,那帮子天地会的人果然已经到了附近,还放火烧了佛山一处官衙,却连累了旁边的几处粮仓,那里放的,都是马上要上交的粮食。 八十二、乱局 烧掉的粮食是刚刚收上来的早稻,再过两天就要上交省仓,结果平白被人烧了去,损失惨重。 张保最生气的,不是被烧毁的官衙和被烧伤的几个差役,而是过去半年当地农民辛苦种得的粮食就此毁于一旦。幸好巡抚大人不是那等为了完成钱粮任务就不顾百姓死活强征的人,否则那里的百姓岂不是遭了殃?可是少了一处粮仓,就必定要从其他地方调运粮食补上,刚刚获得的早稻丰收的好消息,现在要打个折扣了。 佟氏与淑宁都知道张保一向主管农事,对于粮食极其看重,便都柔声劝慰他。张保大骂了天地会的人好一会儿,心情才好过些。 从前只是听说有那么一群人在附近,因此官府只是派人搜捕,一但真闹出了事,几个衙门都认真起来了。不但派出士兵差役四处搜索,城防也严密了许多,除非获得官府的许可文书,否则一概不许外地人进城来。 阿银的父亲回渔村去看望朋友,还差点被堵在城门口进不来,幸好当值的一个小军官是他们家面摊的常客,认得他,这才顺利进了城。 张保也知道这些做法扰民,但一来是形势所迫,二来他的位份不高,做不得主,只好在偶尔在家中感叹一番。但最使他头痛的,却不是天地会的人带来的威胁。 广州城内的两大巨头,广东巡抚朱宏祚与广州将军拜音达礼,素来不和。巡抚衙门想做什么事,想抓什么人,一但碰上将军府的人。总会受到刁难。而近日为了争夺城门的控制权,两边的人几乎没打起来。巡抚坚持全省军政大权都归他管,将军则认为该由他总领军事。一时吵得不可开交。偏偏知府衙门被夹在中间,顺了哥情失嫂意。左右为难。结果两边都对府衙地人不满,连带的连张保、苏通判等辅官都受了挂落。 梁知府私下里对两位辅官诉苦道:“这两位大神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员,根本用不着理会我们这样地小官,偏偏他们逼得紧,叫我们还怎么活呀?” 张保劝他道:“他们不和由来已久。眼下不过暂时斗得厉害些,等局势好转,他们也就消停了。” 苏通判却冷笑道:“哪有这样容易?我瞧着他们这一回不斗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两位大人没瞧见么?昨儿个巡抚大人地亲兵跟将军府的人都打起来了,还见了血,这样还怎么消停?” 梁知府闻言又担心起来,张保道:“苏兄何必说这些话,平白叫知府大人担心,不管上头怎么斗。总不能罢了咱们的官,只要小心谨慎些,做好自己份内事。他们还能拿咱们怎么办?” 梁苏二人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便冷静下来。 但张保回到自己的班房后。苏先生却说:“大人想得容易。恐怕事情没那么顺利。巡抚大人和拜音达礼将军之间不是私怨那么简单,只怕跟朝中有些关联。” 张保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将军跟大阿哥有旧,巡抚大人却是太子那边的人。将军地品级虽然高些,可偏偏两广总督石琳大人又站在巡抚那边。这些大人们都位高权重,手眼通天,我们小小的广州府衙,能奈他们何?” 苏先生闻言也叹息道:“从前朝中虽然争斗不休,也不致于影响到广东这边。巡抚衙门与将军府不过是私下不和,明面上还过得去。可自从去年皇上亲征葛尔丹,大阿哥随军立了大功,朝中的争斗就越发厉害起来,如今皇上离京往边境去了,京中也是风起云涌。不说别的,只是在咱们广州,两派就闹得不像话。在太平日子里倒罢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上边的人斗得这样厉害,可别误了正事才好。” 张保笑了:“他们这样的大人物,在官场上多年了,还不致于忘了这一点,先生过虑了。”他喝口茶,又道:“公事虽然要紧,但先生也别忘了自己的大事才是。去年为了某的公事,连累先生误了科考,如今若再耽误了先生的婚姻大事,又是我地罪过了。你与陈家小姐的亲事,总该办了吧?” 苏先生闻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年前陈老太医见他二十几岁了还未娶妻,便亲自作媒,为他订了自己一位同族兄弟的小女儿。两个年轻人曾经匆匆见过一面,对彼此印象都很好,自然是千肯万肯地。苏先生由族兄苏通判和雇主张保作主,本已定了今年中秋前成亲。只是陈小姐的祖母年纪大了,想早日看到小孙女儿出嫁,因此两边商量了,打算提早办喜事。眼下城内多事,苏先生本想推迟,却被苏陈两家否决。 张保笑道:“先生是在为我担心吧?其实不必过虑。顶多是受些气罢了,身家性命却是无妨地。熬过这几个月,我就任满走人,到时还怕谁来?先生还是快快办了自己地大事吧,不然委屈了陈小姐,可是你的不是。” 苏先生受不了雇主地调侃,唯唯诺诺地告退了。 虽然张保口里说不必担心极品佣兵传说最新章节,其实内心也不是无所顾虑的。他对当年因索相一派的刻意为难,而导致新官职迟迟未能决定的事记忆深刻,心中多少有些阴影。他夜里对妻子谈起自己的心事,担心自己的前途会再度因为朝中党争而受阻。 佟氏便劝他道:“那太子爷与大阿哥都是龙子凤孙,哪里会把咱们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况且你勉强也算是陈大人那边的人,陈大人又没有与太子作对,料想应当无事。你在衙门里安心做事,遇到为难就先委屈些,万事别出头,再熬小半年就好了。” 张保觉得妻子的话有理。便暂时放下此事。他又对佟氏道:“苏先生与陈小姐的婚事,咱们虽不是主家,也要帮着操办一番才是。你与苏通判夫人好生商量着,彩礼务必要办得体体面面。”佟氏听了笑道:“哪里还用你提醒?我们早就定下了。苏先生如今也有些家底,不够的我们两家补上就是。” 张保躺直了身体,笑道:“说起来,我瞧苏先生的样子,倒像是有些不安呢。说新娘是世家女,自己一个穷秀才,怕配不上。”佟氏忍俊不禁,道:“有什么配不上地?他如今哪里还是穷秀才?他年轻有才,家底丰厚,陈家小姐秀外慧中,又对他青眼相加,两人正是良配。”张保道:“怕是他觉得自己只是个秀才的缘故。也罢,他去年误了一次科考。待两年后我亲送他去考场,凭他的才学,定能高中地。到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人又再说了些家务事。才歇下了。 张保满心希望能平安度过剩下地小半年任期,但老天爷仿佛在跟他作对似的。没过两天。就有明确的证据显示,天地会的人已经进了广州城。 有两处监牢被人攻破。不但几名要犯被放走,其他小偷小摸的犯人也跑了,衙役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大部分地犯人,但有几个却消失了踪影。然后城内相继有低品军官被杀,职位高些的人都人人自危,出入份外小心,不是众多从人相随,就是几人结伴而行。佟氏让长福购入足够全家上下大半月食用的米粮果菜以及牲畜,不许家人随意出门。淑宁本来接到传信,去年认识的一位英国教士最近翻译了几本新书,都是西方国家的游记,请她,但现在情势紧张,她便取消了计划,托人送信给那位教士,说以后再约。 又过了几天,海关衙门急报,三号银库内存放的数万两税银被盗一空,巡抚衙门和将军府的两位大神都暴跳如雷,那可是他们的一大财源,再过几日便能落入腰包,居然就这样飞了。也许是因为共同的利益受损,双方才冷静了些,坐下来和谈,暂时达成共同御敌地协议,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常年的矛盾哪有那么容易化解呢? 淑宁这些日子虽然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但并不认为这些事跟自己有什么直接关系。她每日在家中照常看书练字,绣花学厨,陪母亲说话,陪弟弟玩耍,除了不出门,与从前地日子并无两样。直到阿娣提出请辞,原因是她在城卫队当差的新婚丈夫被砍成重伤,成为又一名受害地低级军官,淑宁才开始觉得,危机其实离自己很近,天地会地所作所为已不再仅仅是传闻了。 他们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来历年纪、高矮胖瘦,整日在城中神出鬼没,这里放把火,那里砍个人,东边偷巨款,西边放囚犯。衙役与军队在城中乱窜,到处搜索,却连他们的尾巴都没缀上。市井间地说书先生把这些人形容成高来高去的神秘高手,有八丈高,四尺宽,青面獠牙,力大无穷,早已超脱了人类的范畴,往超人类方向发展了。 前来探望旧雇主的阿银,绘声绘色地向佟氏、小刘氏和淑宁讲述坊间的流言,把佟氏母女都笑了个半死,小刘氏笑倒在榻上,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不过官府的人一直没法找到天地会的人藏匿的地方,人人都觉得脸上无光。巡抚衙门的人指责是将军府的人拖了后腿,妨碍他们抓人,又说将军大人只顾着养戏子听戏作乐,根本无心公事;将军府的人则怪罪巡抚衙门反应迟钝,疏于职守,巡抚大人只会争权夺利,毫无公心。两边都不肯承认自己有责任,脆弱的盟友关系旋即宣告破裂,又再开始了互相争斗的日子。 而最后成为他们替罪羊的,却还是广州知府衙门,不但梁知府被骂得狗血淋头,同知张保和苏通判也受了迁怒,三人都觉得委屈,分别坐在家中生闷气。 淑宁知道父亲在衙门受了气,连晚饭都没吃,便亲自下厨做了他平日最爱吃的小菜和鸡汤沙河粉,端到书房门口,见母亲佟氏正在劝慰父亲,她站住脚,打了招呼,才走进书房。 佟氏见女儿送来吃食,忙洗了手来布筷,劝丈夫吃一些。母女俩劝了好一会儿,张保才勉强接过筷子,吃了几口粉,佟氏又夹菜给他。淑宁见状,便悄悄回避。 她转身刚走了几步,忽然起了一阵风,眼前闪过几个黑影,带起数道银光。 八十三、刀光 淑宁吓了一跳,连忙后退,靠在旁边的书架上,方才定睛一看,却是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拿着刀的蒙面男子,当中只有一人穿着深色长袍,脸上松松蒙着块帕子,显得格外显眼. 这些是什么人?! 佟氏尖叫一声,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张保站起身,颤声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眉毛很粗的男子持刀向张保走了两步,狠狠地道:“看来你也是个官,爷爷正好拿你报仇!”说罢就一刀砍向张保。 佟氏又尖叫一声,便要上前挡刀,却被张保死死拉住,甩到身后。他同时抬手掀了桌上的托盘,那男子被浇了一身热汤粉,更是火冒三丈,抬脚踢了张保一个心窝子。张保被他踢倒在地,正好压住佟氏。淑宁咬着牙,害怕地抵着身后的书架,看到那男人又要抬刀砍向父亲,差点要大喊起来,却听到屋子后面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响亮。 是贤宁! 那男人听到哭声停止了动作,然后旁边有人说道:“糟了,被人听到,会泄漏我们的行踪的。”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个看样子是领头的人闻言皱了皱眉头。那粗眉男子哼了一声,提刀便要往书房外走去。 淑宁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步上去抱住他的腿,大声喊道:“我弟弟还不满三岁,你们连他也不放过,不是太丧心病狂了么?!” 那男子要挣开淑宁,见她死死抱住不放,便发狠一甩刀子。淑宁只觉得右臂一凉。然后便在佟氏的尖叫声中被那人的动作带着摔到墙角,背后狠狠地撞上围墙,手臂火辣辣地痛。 她知道自己受伤了。紧紧抓住右臂,死死地盯着那些人。张保咳了几声。忍痛说道:“小女还是孩子,请手下留情。” 那领头的人却对淑宁道:“小姑娘,我们天地会不是丧心病狂的人,我们是在替天行道。” 淑宁强忍着手臂上地疼痛,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一股恨意从心底深处升上来。她冷声道:“你们在广州城里杀人放火,烧杀抢掠,还不算丧心病狂么?你们放着那些高官显宦不管,却去杀害那些小官小吏,这几日城里多了多少孤儿寡母,你们倒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那粗眉男子道:“你懂什么?!我们杀的都是清廷的走狗,他们只会祸害百姓,我们是在为民除害!” 淑宁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地胆气,不顾父母的眼色。驳斥道:“如果是为民除害,你们来我家做什么?附近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父亲是好官。你们又凭什么杀他?!” “哼,看你们家这些古董字画。也是个有钱地主。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好官?” 她当然不会认:“我们家本就富裕,而且这些东西又不贵重。你们若不信。只管去打听打听。我父亲专管农事,他忠于职守,爱护百姓,鼓励农桑,兴修水利,安置孤寡,难道这样还不算好官?百姓都夸他爱他,你们若杀了他,还有谁信你们是好人?!” 那人一瞪眼就要发作,却被那穿长袍的男子叫住:“蒋兄弟且慢!”屋中的人注意力顿时都被他吸引过去。 那人年纪甚轻,从露出的半张脸可以看出是个清秀白皙的男子,言语温柔文雅。他转头看了张保几眼,道:“方才匆匆翻墙过来,也没看清是哪户人家,请问你可是广州同知张保大人?” 张保点点头,那清秀男子便转头对那头领说道:“这位大人地确官声很好,还是放过他吧。” 还不等那头领回答,粗眉男子便不屑地道:“天地会做事何时轮到外人来管,你这个娘娘腔少给我指手划脚!”说罢便被头领瞪了一眼,冷哼一声闭上了嘴。 那清秀男子愣住了,脸色有些发白,也不再出声。 屋子后头传来的哭声变小了,隐约听到小刘氏低声哄着贤宁的声音,但前院和后院已经起了人声。那头领皱皱眉,便有一人往后头走。佟氏尖叫一声,张保忙道:“放过孩子吧,他还不懂事,放过他吧!” 这时围墙外传来人马声,似乎有官兵在围墙外跑动。 到后头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刀上并无血迹。张保佟氏和淑宁听到后头贤宁还在哽咽,都松了口气。 有人对那头领说道:“我们快走吧,还有兄弟受了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头领抬眼望望张保一家,有些犹豫。 淑宁见状忙说道:“外头已经有人来了,你们与其花时间料理我们,倒不如快逃,这里的角门没上锁,你们沿青云巷走到底就是后门,那条巷子天黑后一向少有人走动,再过去不远就是山林了。”她边说边留意着外头的响声,只要拖到官兵来就好了。 那头领正犹豫不决,这时外头大门传来震天的敲门声,又有几个人在喊:“大人,你没事吧?”大人,快开门啊!“大人,我是胡东,你在里头吗?” 听到这里,那头领脸色一变,忙道:“算了,快走!”便带着众人穿过角门退走。 前院有人打开了大门,然后便看到苏先生和一大群人冲进来,见张保夫妇倒在地上,忙扶起他问道:“大人可有受伤?贼人可是跑了?” 皇家书院三两事帖吧 张保忍痛勉强说道:“只是挨了一脚,他们沿青云巷往后门方向去了。”便有一个刚进门的军官带手下追了上去。 淑宁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软倒在地,身上都是冷汗。她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没了力气。 佟氏颤抖着扑到女儿身上,狠狠打了几下。道:“你怎么敢这样大胆?你不要命了么?”然后便抱着女儿大哭。淑宁也忍不住流泪。 张保有气无力地道:“女儿救了我们呢,若不是她说话拖住贼人,只怕我们早就成了刀下鬼了。你莫要打她。快看看伤得重不重?” 佟氏忙撸起女的袖子,见她地伤口足有四五寸长。血流得整只手都是,已有些凝固了,顿时心如刀绞,边哭边拿帕子去包。早有丫环拿了伤药过来,帮淑宁上药包扎。 小刘氏跌跌撞撞地抱着贤宁闯进书房。喊道:“姐姐,淑姑娘,你们没事吧?”佟氏见状也扑过去,抱过儿子,好好检查了一番,见孩子没事,才抱着他哭,小刘氏也跟着抹眼泪。 全家乱成一团,张保和淑宁都要接受大夫诊治。佟氏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主持大局,安抚仆佣。应付来探访的人。官兵来勘查地勘查,问话地问话。直闹到半夜四更天。才算是散了。 佟氏软倒在榻上休息时,才从素云处知道。方才天地会的人提刀到后院时,是小刘氏紧紧抱住贤宁护着他,那人只看了几眼就走了。佟氏心中感激小刘氏到了十分,从此对她更好了。 第二天陈老太医来了,灌张保吃了两付药,就没有大碍了。他虽然没有伤了肺腑,但还是要留在家中养几天比较妥当。而淑宁则是失血过多,也要好生静养。 来探病地苏通判带来消息,昨夜知府梁大人在家中被天地会地人砍成重伤,家里人哭成一团。有两个贼人逃跑途中被杀,但其他人都跑了。府衙离张保家只隔着一个小树林和几间宅院,估计是那些人在逃跑途中误入了张保家,才有了这场无妄之灾。 苏通判叹息一声,道:“如今知府大人无法视事,大人你又有伤在身,府衙只有我在支撑,可我还要搜捕贼人,公事都无人照管,大人快快好起来吧。”然后便带人到城中继续搜捕去了。 没两日巡抚朱大人下了令,说梁知府伤重无法理事,命张保暂代知府职权,主持城中大局。张保接过命令,勉强到衙门去了。 这时苏通判来找他,说终于发现了天地会地蛛丝码迹,张保顿时一凛。 这天张保很晚才回到家,被佟氏好一顿数落,怪他不知道爱惜自己,他便细细告诉了她缘故。 原来梁知府遇刺那晚,他府中一个下人发现凶手当中有一人行动举止语气身段都很眼熟,与某个旦角名倌有些像。那位大老倌是春和班地台柱,而广州将军拜音达礼却是春和班的常客,听说他最喜欢捧这位旦角演员的场。 苏通判十分重视这项证词,他跟张保商量过后,就带了人去戏班搜查,不料对方却仗着将军府的权势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肯让他搜。他碍于将军府地面子不敢来硬的,又忍不住这口气,便把事情报告了巡抚衙门。朱巡抚带着亲兵,暗中埋伏在戏班对面,只过了一天,就当场抓住了几个穿夜行衣的人。经过核实,正是他们要追捕的对象。虽然走脱了几个,但那个名角却被抓了个正着,受不得刑,供认了他利用将军府为天地会的人打掩护的事实。 巡抚衙门怎么肯放过这个打击政敌的好机会?这下拜音达礼将军庇护反贼的罪名是跑不掉了,连他的手下都要倒霉。 事后流传地流言蜚语有许多,还有些很是带了些桃色,比如那旦角与将军的关系以及他用什么法子为天地会的人打掩护等等。躺在床上养伤地淑宁常常觉得无聊,就有新调上来的小丫头不知深浅地说些小道消息给她听。 她听完后,才想起那夜见到地长袍男眉目间地确有些眼熟,依稀就是前年元宵灯市上看到的那位花灯“美人”,真不知他是怎么跟天地会地人拉上关系的。 朝廷的旨意最终是下来了。拜音达礼丢了官,被勒令回京思过。新任广州将军武丹,是康熙皇帝自幼一起长大的亲信。就像魏东亭在南京镇守海关,曹家在江宁任织造一样,近年来因为海关获利丰厚而颇受人觊觎的广州,就这样被皇帝交到了亲信的手中。 朱巡抚暗地里十分遗憾,刚送走了个夜叉,又来了个镇山太岁,以后想要独吞好处是不可能的了,而且还要比以前小心谨慎才行。 圣旨中还对广州之乱中表现出色的官员进行了嘉奖,由于梁知府伤重,而代知府张保带伤上任,表现优异,便命他正式就任知府。广州同知之位就由肇庆府同知吴寅成接替。 淑宁的伤才好利索,全家就准备着搬家了。因为张保正式接任知府,再住在同知宅第就不合适了,他们全家都要搬到府衙去。 梁知府一家早已坐船回京去了,府衙里空荡荡的。淑宁被母亲勒令坐着不许动,她打量着院子,觉得这个地方比旧房子要宽敞许多。正看着,却见长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见到淑宁,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姑娘,端……端哥儿来了。” 八十四、团聚 谁?端哥儿? 淑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一呆,才醒悟过来:端哥儿,不就是她家老哥么?淑宁当时就跳了起来,正好看到门外走进一个少年,比印象中的哥哥要高大许多,瞧他的脸,依稀仿佛就是端宁。 淑宁只觉得像在梦里一样,使劲儿地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他,却总觉得怎么也看不清。对方走到她跟前,笑着说:“妹妹怎么哭了?难道看到我不高兴么?” 淑宁这才发觉自己脸上都是泪,不好意思地抹了,那泪却止都止不住地再度冒出来。端宁拿出帕子替她擦脸,柔声道:“妹妹长高了,也长漂亮了,我方才几乎没认出来呢。伤可好了?还疼不疼?” 为什么哥哥知道她受伤的事呢?不过淑宁没空管这个,她扬起笑脸道:“早就好了,你瞧。”她拉起袖子给他看,多亏了陈老太医的神奇药膏,那道刀伤只剩下很浅的印子,再过一两个月就会完全看不出来了。 淑宁打量着哥哥,笑着说道:“哥哥也长高许多,我刚才还在想:这个人是谁啊?怎么说是我哥哥?”端宁笑着捏捏她的鼻子,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重新回到来广州之前的日子。 端宁如今真是大变样了。个子长高了,从背面看,还以为是个身材修长挺拔的青年人,没人想到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五官俊朗,剑眉星目,正经起来会让人觉得他英气逼人,而当他温温柔柔地笑着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得他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兄妹两人已经将近三年未见了。彼此都十分挂念对方。甫一见面,淑宁固然是忍不住流泪,端宁年纪大些。看着似乎没那么激动,可实际上眼角同样有银光闪烁。只是他如今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随心所欲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孩子,三年地光阴让他变得内敛了许多。 佟氏得了下人报信,连忙赶到前院来,看到数年未见的儿子,就一直在颤抖。泪水一直流。端宁正要下拜,冷不妨被母亲一把抱住,放声大哭。端宁再也忍不住,嘴里喊着额娘,那眼泪便哗啦啦地往下流。 淑宁看得心酸,转过头去擦泪,却发现张保不知何时进来了,就站在旁边微笑地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妻儿说:“好了。别都杵在这儿,叫人看了笑话,先回屋去吧。” 佟氏这才放开儿子。用帕子抹了抹眼泪,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是跟儿子一起回来的么?” 张保笑道:“今儿去迎接新任广州将军武丹大人。这小子就是跟人家船来地。当时可把我吓得不轻。幸好将军大人并不见怪,而且还挺喜欢他。” 端宁道:“我听说阿玛与妹妹受了伤。马上就求玛法放我来,可他老人家不答应,后来听说阿玛接了知府大印,而武丹大人也要来上任,我就上门去求他带我一程,玛法这才肯了。” 佟氏为儿子的大胆咋舌不已,但心下也很欢喜。虽然丈夫升了官,但也意味着要再留在广州三年了,能提早见到儿子,真是意外地惊喜。 全家人到花厅里坐下,端宁重新拜见了父母,佟氏又让他向小刘氏见礼。小刘氏有些不安,但见到端宁礼数周全,对她又颇为恭敬,这才放下了 贤宁被抱出来与长兄见礼,谁知他看到母亲抱着端宁,态度亲热,就不高兴了:“你是谁?这是我额娘,不许你抢。”众人都笑了,淑宁对弟弟说:“这是哥哥呀,额娘也是他的额娘,你快去给他行礼,以后他就会带你出去玩贤宁歪着头打量了一下端宁,端宁也饶有兴趣地任他打量,片刻后贤宁才开口问道:“你是我哥哥?”“是呀。”“你会带我玩儿?”“只要你乖乖听话,来,乖贤宁,快叫哥哥。”端宁笑着逗弟弟。贤宁一扭头,躲到淑宁身后去,又探出个脑袋来,眨了眨眼睛,叫道:“哥哥。” 端宁笑了,一把抱起弟弟,亲了他的苹果小脸蛋一口,倒让他害羞起来。 众人玩笑一阵,端宁才向家人诉说了京城伯爵府的一些大事,又说祖父母身体康健。佟氏问道:“你玛法年初来信说已经安排好了秋天让你进军历练,你这一来,那事怎么办?” 端宁道:“不妨事的,儿子想要留在阿玛额娘身边好好尽孝,玛法也觉得儿子到广州来见识一下是好事。至于军中地名额,恰好让三哥顶上,省得他整日游手好闲。” 张保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要再跟你分离三年,你额娘就要成望子石了。这次多亏武丹大人愿带你来,明儿咱们全家都去向他拜谢。” 佟氏又问有谁跟着来了,端宁说只有马三儿和虎子,二嫫和小梅都留在京里。说到这里,他又向小刘氏说道:“我来时见过小宝弟弟的姑妈,给了她不少银子,交待她好生照顾小宝,又托朋友常去看望。我家里的二嫫和小梅,也会时不时地送些东西过去,绝不叫小宝受委屈的,姨娘尽管放心。”顿了顿,又说:“我有一位朋友,极擅丹青,画了几幅小宝的画像,放在行李里呢,回头找出来给姨娘瞧,他如今已经比我的腰都高了。”小刘氏红着眼道谢。 贤宁在哥哥怀中挣扎,喊道:“臭臭。”端宁不好意思地把他交给素云。佟氏这才发现儿子身上的衣裳都让汗浸透了,便要他去换。端宁笑着说:“从没见过这样热的天气,刚一来就受不了,路过福建时偏又遇上打风,听说这边夏天都是这样的天气,不知阿玛额娘和妹妹是怎么熬过来地。” 佟氏笑着推他一把:“习惯了就好。冬天才好呢,比北边暖和。你快去换去。”张保也要回前头衙门去办事,佟氏便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饭。又叫煲一锅解暑的好汤来。 淑宁揽下了这件差事,让厨房做了整整一桌清爽可口的好菜。她自己也做了几个,又被封印的石板帖吧亲手煲了个冬瓜老鸭汤。端宁非常捧场,喝了好几碗,连声称赞妹妹厨艺大进。不过他夸了一番后,又转口说自己地本事更见涨。说不定已经把妹妹比下去了,云云。淑宁想起从前跟他打闹的情形,觉得很温馨,便故意扮作生气,跟哥哥斗起嘴来,倒引得张保与佟氏开心不已,连近来一直有些愁眉苦脸地小刘氏都笑了。吃完饭,佟氏见儿子身上地衣服又浸了汗,便说道:“这天热。你的衣裳也不透气,赶紧去洗个澡吧。前些日子别人送了咱家几匹薯莨纱,最适合夏天做衣服穿地。我做了几件给你阿玛,瞧着如今你们身量差不多。干脆给你一件。省得动不动就一身汗。” 端宁应了,下去洗了澡。换了件荔枝褐的薯莨纱长袍,果然通爽,便到上房去陪父母妹子说私房话。 京中伯爵府跟张保虽然时有书信往来,但许多事都不会提起,而端宁也不好写太多盘面下的事,如今他来了,正好把这些年来家里不对外人说的事告诉父母,让他们日后多加注意。 大伯父晋保与二伯父兴保明里和乐融融,私底下的争斗其实并没有停下来,兴保时时刻刻都想着能拥有家中实权。晋保去年随军出征葛尔丹,立有军功,升了兵部侍郎。兴保虽然手握几大财源,但始终无法跟身为高官地长兄相媲美,因此才消停了些。大伯母那拉氏已经掌握了半个府第的大权,二伯母索绰罗氏虽然时有挑衅,但总的来说还算相安无事。 四叔继续在御前听用,继续受老太太的看重,对于大房二房之间的明争暗斗,倒是视而不见。沈氏一年中倒有三四个月待在娘家,连去年生小女儿嫣宁,都是在娘家别院待产的,但因她父兄又高升了,老太太也就只是说两句而已。 小一辈的人里,庆宁那一房可说是风波迭起,新收的几个小妾和旧人斗得厉害。 李氏前年怀孕,有过几次凶险,最后还是化险为夷,在去年生下了一个女儿。后来有人告发是秋菊做的手脚,但秋菊本人却说自己冤枉,是别人故意陷害她。因为李氏信她地话,所以只是把她暂时软禁在一个小院里,并没有多加为难。 没几天,秋菊被人发现怀了孕,李氏还派人去照顾她,让她十分感激。不料庆宁的宠妾蜜官不忿,拉着几个妾去闹事,混乱中推了秋菊一把,流产了。那拉氏一怒之下把蜜官卖了,其余人等都打了一顿,庆宁也无话可说。 他事后感到后怕,也厌烦了小妾们争宠,便疏远了她们,收拾心情为前途拼搏,反而觉得妻子沉静可亲,夫妻俩和好了。后来秋菊身体恢复,李氏又让她回来侍候庆宁,见她还算安份守己,便让下人都喊她姨娘,算是给了她一个名份。 端宁出发来京城时,李氏刚刚怀了三个月身孕,全家都期望她这一胎能生个男孩。 顺宁如今在工部当了个小官,他的婚事拖了许久,总算定下了武备院卿喜塔腊氏地姑娘,准备今秋完婚。 芳宁自从落选后,先是在城外的家庵里休养了一阵,年初婉宁回京,她便被送到保定去了。婉宁这次真是受了大教训,长进了许多。她在保定下苦功练习琴棋书画,又跟着母亲派来地嬷嬷学规矩,不但收敛了骄气,还变得举止有度,仪态优雅,又还像过去一样嘴甜,会讨人喜欢。加上容貌出落得越发水灵动人,她已经长成名副其实地大家闺秀了。 老太太对她的转变感到十分欣慰,仍旧把她当成心头肉般宠爱。幸好如今地婉宁知道分寸,即使受宠,也不会得意忘形,在长辈们面前十分恭敬,而对下人们也很和蔼可亲。她打听从前跟自己的人的下落,知道有几个过得不好,便托人送银子去接济,还召回其中一个叫俏云的丫头。时间一长,她在府中又再度回到过去的地位,连二房一度中断的分红银子,也每月底重新送到她房中,数额与她离京前相同。 美中不足的,是京中的宠儿已经变成了额附明尚家的格格,婉宁已不再是王公子弟们吹捧的对象。 虽然她本人没有明说,但在下人中流传着一种说法,当年中伤大臣的其实是她身边的某个下人,因为亲戚得罪了陈大人,就借机造谣,结果连累了主子。而婉宁却没有怪罪他,至今也没有把真相说出,那个下人觉得羞愧,觉得没脸见她,便离开不知所踪了。 这种说法不知不觉地传了出去。如今的婉宁温温柔柔,斯斯文文,明尚家的格格受人尊崇,她也没有一点嫉妒心,还常对人夸奖这位格格,平日见到外人男子,也是规规矩矩的。别人见她这样,便说当年有人胡说八道,她是受了奴才连累,其实是个极正派极善良的人,对她的推崇倒更胜往日。 后来太后还召她进宫去说话,见她文雅知礼,行止有度,也很喜欢,还嘱咐她日后要谨慎,对于下人也不能太过纵容,另外还赐了东西。婉宁出宫时重遇五阿哥,五阿哥对她十分亲热,但她却很冷淡,连跟她进宫的丫环都觉得惊讶,私下里跟同伴们议论。 之后五阿哥来找过她几回,她都是当着长辈的面见他,表现得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跟其他阿哥和大臣子弟更是断了往来。五阿哥见她说话文雅,出口成章,便投其所好也去读书,结果皇上知道了很高兴,还赐了他御制新书和文房四宝。 婉宁如今见端宁,已不像从前那样避之唯恐不及,因此相处还算好,不过端宁课业繁忙,又要练武,来往并不多。关于婉宁的事情,多数是她身边服侍的丫环和仆役传出来的。 佟氏听到这里,念了声佛,道:“二丫头总算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当年见她时,我就觉得她太过轻狂,如今长进了,想必不会再惹什么祸。” 端宁却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额娘放心得太早了。” 八十五、拜见 佟氏忙问:“怎么?难道她又惹事了?不是说她已经变好了么?” 端宁却道:“虽然她如今行事说话都比从前有分寸了,在长辈和外人面前也是礼节周全,我倒觉得她是勉强为之。那回家里来了客人,她跟着祖母陪了一天,晚饭前我们几个小辈被派去请叔伯婶娘们,我就亲眼瞧见她整个人歪在小偏厅的榻上,没个样子,一看到我们,就立马坐正了,笑说是在歇脚。我看她其实还没习惯,只不过当着别人的面,不好失礼罢了。” 佟氏叹道:“也难怪,她从小儿就是随心所欲的,只要不是很离了格,老太太就不会管教她。她如今在人前懂得分寸,已经很难得,我们也不必吹毛求疵了。” 端宁见张保也在点头,便说道:“这倒也是。只是她有时候做得过了,反而显得假。比如五阿哥来找她,若她真不愿继续与人结交,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说话就是,结果她就板着个脸,冷冰冰的样子,行了礼,一句话不说就走人,倒闹得我和三哥尴尬至极,幸好五阿哥性子和善,不然治我们家一个不敬之罪也不稀奇。” 淑宁大奇:“二姐姐不是一向跟五阿哥交好么?怎地突然变得这样冷淡?”端宁道:“她如今心里头在想什么,没人能猜得到。玛法曾经斥责她失礼,结果她反而在祖母面前哭诉说自己是为了不再引起闲言闲语,闹得两位长辈都不痛快。” 佟氏点点头:“这倒也是,毕竟婉宁明年就要选秀,的确该避着些,少与外人男子交往。她从前就是太爱玩了。不但与那些官家子弟交好,还抛头露面帮二房做什么生意,太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端宁笑了笑。又止住了,淑宁看见。忙问道:“哥哥笑什么?”他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她如今也还有帮二伯父二伯母做生意。” 佟氏与淑宁都有些吃惊,张保皱眉道:“你二伯父二伯母怎么这样糊涂?不是说已经找到赚钱的法子了么?还把二侄女搅进去做什么?” 端宁道:“的确是找到法子了,只是婉宁妹妹在祖母面前受宠,他们不好做得太过。不过也不比从前了。我听三哥讲,婉宁又写了几个本子,一个是讲汉人少年在蒙古长大后帮宋朝皇帝守边关地故事,另一个是大理国的王子跑到中原来,还认识了一个在中原长大的番邦英雄。三哥说两个本子都很有趣,只是二伯父嫌它们有鼓吹以武犯禁地意思,何况里头涉及蒙古金国等等,很有些忌讳之处。本来第二个本子还好些的,可惜太过文绉绉了。在茶楼里讲,普通百姓听不懂,听得懂地文人墨客。又不爱听这些江湖人打打杀杀的故事。因此二伯父通通推了,只请了几个落魄文人来写些市井传奇、善恶因缘之类的话本。反而大受欢迎。” 张保点头道:“这才是正理。从前就听见人说,一得阁里说的书不利教化。现在改了也好。” 端宁又继续道:“二伯母那边的胭脂铺子,听说婉妹妹已经想不出什么主意了,倒是那里地掌柜请了个告老的太医写方子,做些养颜的药丸卖,生意很不错。当然了,想来婉宁也不懂做现代的化妆品,她能撑那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 “婉宁虽然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但在家里还有些地位的,离京的时候,二伯父二伯母停了她的分红银子,如今还按当年的数额送过去。祖母还夸二伯父二伯母大方,只是婉宁却有些不高 淑宁低头弯了弯嘴角:婉宁大姐,你出不了主意,能跟以前一样领分红就很不错了,不要太贪心比较好。 佟氏见儿子有些困了,便放他去睡觉,只是有一件事她还想再问问,又犹豫着该不该现在说出口。 端宁见到母亲的神色,微微一笑,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见母亲脸上透着淡淡地喜悦,便道:“他过得很好,额娘只管放心吧。”这才去书房了。 因为全家都只是刚刚搬过来,端宁又是突然来的,来不及收拾他的房间,佟氏便让他在书房地榻上歇了。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吩咐周四林夫妻给他收拾屋子。全家人则穿戴整齐,到将军府向武丹大人道谢去。 这位新任的将军是个身材高大魁梧地人,古铜肤色,短短地络腮胡子,说话还算和气张保郑重道谢后,他说:“令郎一表人材,品学出众,这些日子他与我们家一路南来,与我两个臭小子相处甚好,倒让他们有了长进,说起来倒是我要向知府大人道谢才是。” 张保连声说不敢,他又道:“你不必过谦,有这样出色的儿子,可见你教养得好。我听说那天地会地逆贼闯入你家时,令嫒为了救父亲与弟弟,也是胆色过人,知府大人有佳儿佳女若此,真是可喜可贺。” 张保又是谦让了一番,那位将军不耐烦了:“我不是在恭唯你,而是在说实话。我有两儿一女,除了大儿子要跟在我身边学习实务外,另两个孩子都与你的子女差不多年纪,我想让他们交个朋友,也让彼此有个进益,你道如何?” 张保只能答应下来,他看了一眼儿子,见他脸上有些喜色,知道将军家的公子小姐应该不难相处,便也放下了心。 武丹正室夫人早逝,现在只有一个二房夫人在,朝廷是封了恭人的。佟氏带着女儿去内院见那位温氏夫人,恰好将军小姐也在那里。娱乐巨头燃文 这位小姐比淑宁大两岁,算起来只比婉宁小两个月,身材倒和她庶母一般高,长相俏丽。一双美眸顾盼神飞。她穿着藕合色宽脚裤,玫瑰紫的薄长袍,水红色的轻纱马甲。一头黑发在头上盘了几个麻花,垂向脑后。缠着彩色丝绳绑了两个长辫,俏皮中又不失庄重。 佟氏母女二人和对方见过礼,便坐下来说话。佟氏夸了那位小姐几句,温夫人也赞了淑宁几句,两位夫人来来回回地恭维了半日。才开始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淑宁在一旁听得甚是无趣,却又不得不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无意中转头望向那位将军小姐,便看到她也是一副百无聊赖地样子,刚好也望了过来,两人相似一笑。 那小姐便起身走过来,拉起淑宁道:“我听你哥哥说起过你。我叫真珍,第一个字是真正的真,第二个字是珍珠的珍。这名字是我额娘生前起地,是说我是我们家真正的珍珠地意思。你呢?“ 淑宁抿着嘴笑道:“我叫淑宁,第一个字是淑女的淑。第二个字是宁静的宁,这名字是我阿玛起的。意思是希望我能长成娴静优雅的淑女。” 真珍看了淑宁好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你地性子也很有趣,我刚才见你规规矩矩坐着的样子。还以为你是个很闷的人呢。你哥哥总说自家妹子怎么怎么好,我听了就烦,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咱们做好朋友吧?” 淑宁倒有些喜欢她这种直爽的性格,自然说好。佟氏对温氏说道:“小姐的性子真真直爽可爱,到底是武将人家的姑娘。”温氏道:“我们姑娘就是太调皮了,不像令嫒,看着就觉得文雅乖巧。” 真珍哂她一眼:“你又这样说我了,我哪里不好了?”说罢福了一礼,告了声罪,便拉着淑宁回自己房间说话。 真珍的房间很大,里面东西也不少,可能是昨天才到,行李还没有收拾好。地上散着放了几个大箱子,里头的东西还没有拿出来,几个丫环来往穿梭着搬运摆放东西,见了她们,都行礼问安。 真珍一一点头致意,拉着淑宁到里头一间已收拾妥当的耳房坐下,又叫人看茶。 淑宁细细打量这个房间,家俱不多,有一种优雅大气地感觉,点缀着少许几样精致的摆饰,靠窗的案几上,摆着围棋地棋盘和棋子匣。 真珍初时给人的感觉有些像肃云珠,但实际上地性情更贴近周茵兰,为人直爽,却又透着圆润,待人也很和气。方才进来地路上看到的那些箱子,有地里面装了书,有新有旧;有的放着画卷;有的装着笔墨纸砚,案上也放了许多笔筒;有一个箱子还放了两把琴。这位真珍小姐,比想象中的更多才多艺。 她跟周茵兰最不一样的,是房间墙上还挂了根马鞭,上面缠了红绳,打了缨络,把手处很光滑,显然是常用的。 真珍很快就回到房中坐下,笑道:“房间还没收拾好,乱糟糟的,请别见怪。我叫她们去泡从京里带来的好茶,我阿玛不懂这些,让他喝这个倒糟蹋了,还不如让咱们享用。” 一个清秀的丫环把茶送了上来,用的是精致的紫砂茶壶。淑宁小小抿了一口,果然口角沁香,叫人精神一爽,便道:“真是好茶,这是龙井?”真珍点了点头:“这是雨前龙井,南京魏伯伯家里送过来的。”她笑了笑,“你倒尝得出来,你哥哥在船上的时候,就把它当作是解渴的粗茶,真真暴殄天物。”淑宁笑道:“他一向不好这些,家里也没这些个讲究。我本来是不懂的,只是去年到别人家里做客时,尝过一回罢了。” 她再喝一口茶,道:“我瞧见你这里琴棋书画都全了,姐姐可真了不起。”真珍摆摆手:“罢罢,我们少学外头大人们的作派,恭维来恭维去的,没完没了。你若真这样客气,倒枉费了我的一片真心。” 淑宁忙道:“并不是恭维,我是真羡慕姐姐。我早有心学琴棋书画,可惜只有小时候在京里学过几个月,只懂些皮毛。来了广州以后,家母也想请一位好的先生,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略好些的,都让别家请去了,因此只能温习从前学过的东西,有认识的熟人会的,偶尔请他们指点几句。这些年我做得最多的,不外乎厨艺女红之类,都是俗事罢了。” 真珍笑了:“俗事又如何?我还不如你呢。我在针线上头只是平平,虽然好吃美食,却不会做。”她顿了顿,两手一拍,道:“我有主意了。教我琴棋书画的都是家里的供奉,还有个教诗书的,如今也跟来了,不如你有空时就常来我家,陪我一起学,我不收你束修费,只是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算我一份,如何?” 淑宁自然是喜出望外,忙道:“这当然好了,只是会不会太打搅了?” 真珍摇摇头:“没什么,横竖我一个人学也闷得慌,先生们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你来了我还有个伴呢。回头我就跟阿玛和姨娘说去,一准应的。” 淑宁满心欢喜,只是又有些担心:“可是我只会一点皮毛,会不会拖慢你的进度?” 真珍笑了:“你当我是谁?我也只不过学了点皮毛罢了。京中闺秀,谁不曾学过一点子皮毛?难不成真因为懂得弹两首曲子,下几盘棋,写几笔字,画两笔画,就真成了才女不成?” 八十六、新友 淑宁非常赞同这句话,她想学这些东西多半是为了陶冶情操,才女就别想了。不过这样一来,倒让她想起了婉宁,那可不就是位“才女”么? 对面的真珍说完这话,脸色有些古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可没别的意思,我认得你堂姐,她可是真正的才女,写的诗连有大学问的人都夸的。” 看来真珍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她自然不会想歪,婉宁是不是“才女”,她心里很清楚,便说道:“你也认得我家二姐姐?我在京城时怎么没听她说起?”凭真珍的家世,如果婉宁跟她交了朋友,应该会提起才对。 真珍摇摇头:“我虽然从小儿在京里长大,但前几年跟着外祖母住在别的地方,不在京里,原来交下的朋友自然都疏远了。我认识婉宁有几年了,也曾在一块儿玩过,可是后来,我觉得她不爱和我们这些女孩子一起玩,便很少找她了。”她顿了顿,笑道:“说起来真奇怪,我们这群女孩子里头,她似乎只跟玉敏要好,别人她都少理会呢。” 淑宁笑笑道:“也许是性子不合吧?二姐性子要强,而玉敏姐姐我也见过,很和气的一个人。”真珍歪着头想想,道:“直说了吧,其实我觉得你这位二姐真有些奇怪。她从小儿就活泼大方,新奇的主意又多,懂得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们其实很喜欢与她一处玩。可认识久了,倒觉得她行事太有心计,瞧她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家世略差些的,都很难入她的眼。可她明明就是个大咧咧的性子,爱玩爱闹地,对仆役下人。又向来和气。要说是她自己有那样的心计,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我和几个很少跟她一处玩的女孩子。都在私底下猜,该不会是你们家里要她认识那些人地吧?” 这位小姐心思倒敏锐,婉宁的性格原本应该没那么有心计,认识皇子和王公子弟多半是遵循清穿女定律而已,而且现在也没那么热心了。 淑宁道:“家里长辈们想什么。我做小辈地怎么会知道?不过家里平时来往的人,也有很多家世不显的,想来只是巧合,他们并不曾故意叫二姐结交高门大户吧?”真珍不在乎地笑笑:“有没有,有什么要紧?家里的长辈约束儿女在外交友,也是常事。咱们不谈京城里的这些弯弯绕绕,你给我讲讲广州有什么好玩地好吃的吧?我要在这里呆上三年呢,可要好好逛一逛。” 咦?她要呆足三年吗?不是说她已经十三岁了,应该跟婉宁一样是明年选秀吧? 可能是看到淑宁疑惑的目光。真珍了然地道:“你是想问选秀的事吧?其实许多人都知道的,我阿玛从小就伴随圣驾,皇上早就下了恩旨。准我免选呢。”她抬起下巴,装成一副很得意的样子。“我阿玛和哥哥们都最宠我的。所以说,我要嫁给什么人。都是我自己说了算。那些文不成武不就、连我都比不上的纨绔子弟,休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淑宁忍不住笑了,这个新朋友实在有趣。真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你不会笑我脸皮厚吧?”淑宁摇摇头:“怎么会?这是应该的,大大方方说出来,有什么要紧?” 真珍闻言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我在她们面前说这些话,都被她们取笑呢。”她站起身来朝房间外喊道:“凉珠,把我最爱吃地那几样糕点端上来。”然后回转来对淑宁说:“你也尝尝我家的点心,这可是宫里御用点心师傅亲传的手艺。” 那可要好好尝尝。淑宁看着凉珠送上来地四样糕点,觉得都做得十分精致,味道也很好,她吃得津津有味。两人正在边吃边谈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嘶声。 “这个是雪骢的声音!”真珍立马跳起来,叫道:“九儿,九儿,快去问问是怎么回事!”一个小丫头飞快地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报说:“姑娘,是二爷和端宁少爷骑着马往马场去了。” 真珍跺跺脚:“这个二哥太过分了!要去骑马怎么不叫我?”回头看到淑宁,脸红了:“真对不住,我忘了自己还有客呢。” 淑宁看到她嘴角还挂着点心屑却不自知地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真珍恼了:“唉呀,你怎么笑我?我不是有意地啊!你还笑?还笑?”说到后头,简直要扑上来了。淑宁坐在凳子上,捂着肚子,指指自己的嘴角,真珍才发现自己嘴边有点心屑,忙拿帕子抹了,才脸红红地坐下来,看着嘴角还在微微翘着地淑宁,气得鼓起两腮,望了一会儿,才忍不住自己也笑了。 笑了一会儿,真珍讪讪地开口道:“其实我方才是急了,我那两个哥哥,向来不爱带我玩儿。我要骑马,他们说怕摔着,我要学刀法剑法,他们又怕我被兵器伤到。其实我哪有那么笨?”她抬眼望望淑宁,“我听你哥哥说,他常带你出去玩?你哥哥真好,不像我那两个哥哥……” “我们两个怎么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淑宁一看,觉得他与将军长得极象,只是年轻许多,猜想这是将军的长子,便站起身来行礼。 “大哥。”真珍站起来福了一福,“我也是在讲实话,你们明明就不肯带我玩么。” 果然是将军的长子。他向淑宁点点头:“这位是知府张保大人的千金吧?我是真珍的大哥崇思,我妹子在家里被宠惯永升4燃文了,若有失礼处请别见怪。” 淑宁斯斯文文地回答道:“崇思大哥客气了,真珍姐姐性情直爽,小妹很喜欢与她相处。崇思看着妹妹得意地睨了他一眼,便摸摸她的头,说道:“你们合得来。最好不过,她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一个人怪寂寞的。我要跟阿玛学办事,二弟崇礼也有功课。难得陪她,请你多来作客吧。” 见淑宁应了,他才转头对真珍道:“小没良心的,我跟你二哥是怕你磕着碰着,偏你总是抱怨。枉费我们一片好意。”他点点妹妹的额头,才告辞走了。 真珍对兄长地背影做了个鬼脸,回过头来对新朋友说道:“你别听他的,我哪有这样娇气?分明是他们小看我。” 淑宁笑着点点头,心里暗想:真珍的两位哥哥,其实也是妹控啊。我是很久没出场地分割线 淑宁与真珍成了手帕至交,常常上门作客,和她一起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时也会做些点心当伴手礼。 与真珍的交往。使淑宁回想起当年与周茵兰一起渡过地美好时光。只可惜她与周茵兰分隔两地,已有三年多不曾见面了。张保偶尔会与周文山联系,使两个女孩子有了通信的机会。但一年下来,最多也就两三回而已。因此淑宁分外珍惜与新朋友的友谊。 端宁与崇思崇礼也很合得来。尤其跟崇礼要好。崇礼跟他兄长相比,书卷气更浓一些。他常常与端宁一起温习功课和练习武艺骑射。他长于兵法骑术。但四书五经和箭术却是端宁占优,两人彼此都不服气,三天两头就要比试一番。 佟氏对他们之间的交往是乐见其成的,都是品行端正地孩子,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更何况,她本身就跟温夫人很合得来,还穿针引线,为她引见了其他几位官家女眷,温夫人也因此很快在城中官夫人社交***内站稳了脚跟,私底下很感谢佟氏。除了在一起学习诗书才艺,淑宁偶尔也会随真珍一起外出,甚至会拉上两位兄长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他们上过越秀山看镇海楼,进过南园欣赏园林美景、赡仰诗家名作,也去过增城品尝荔枝佳果,到大街小巷的茶楼雅间里吃过岭南美食。 熟悉广州城的阿松被虎子拉来做向导,将军府派了两个久居本地的侍卫跟在他们身边,另外又带了好些从人,既有人领路,又有人安排饮食和休息的地方,四个半大孩子都玩得很尽兴。 不久,淑宁向其他人提议到十三行码头去。端宁在来广州的路上已经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的了,但对于西洋地大船还是觉得很新鲜,因此第一个赞成。崇礼真珍二人早就听说十三行富庶,便也打算去开开眼界。四人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坐了马车往白鹅潭去。中途淑宁提出请求,先转去一家小小的英国教堂,那里有一位她认识地英国传教士,几个月前就传信说弄到了她想要的书。 这位英国传教士名叫怀特.布切尔,约有三十来岁,文质彬彬,瘦高个儿,肤色透着不健康地白。他懂一些医术,偶尔会帮附近地民众看些小病,因此在这一带名声不错。 他以一种恰当的热情态度接待了来访地淑宁一行,把她想要的书交给她,并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作为报酬的一罐茶叶。 怀特在广州已住了两年,学会了不少粤语,但官话只会些简单的句子。淑宁用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英语跟他谈了几句,结果端宁、崇礼和真珍都很惊讶地望着她。真珍还说:“淑妹妹,想不到你这么能干,连洋人的话都学会了。” 淑宁小声地说:“只会很简单的,听得多了,自然就会了。”实际上她心中惭愧得很,穿越十年,英语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最基本的句式和最常用的词汇,如果现在穿回去,她都没脸说自己是学这个的了。 怀特只跟他们谈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告退了,有信徒前来找他。真珍打量着这个有些寒酸的小教堂,不解道:“我在京中也见过洋人的教堂,比这里好多了,而且信众也多,怎么这里好像很少有人来?” 淑宁解释道:“怀特是英国人,他们信奉的国教和其他西洋国家信奉的有些不同,并不奉天主教廷为尊。我听说他们国家前些年一个国王因为想要重尊天主教,还被国民推翻,另找了一个国王。广州英国人不多,其他国家的洋人多是以教廷为尊的,这里自然不如其他教堂热闹。” 崇礼皱皱眉,道:“这些洋人怎么敢如此无法无天,竟连国王都敢推翻?妹妹以后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的好。” 真珍扬扬眉:“我要和淑宁妹妹在一处,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用不着你管。” 崇礼知道自己说话语气不对,反惹到了自家妹子,只好低声下气地向她陪罪。淑宁笑道:“我到这里来,不过是想知道些西洋国家的风土人情,开开眼界罢了,又不是要信奉洋教,若要信,还不如随我额娘拜观音菩萨。崇礼哥不必担心,我不会带真珍姐做些傻事的。” 崇礼见妹子睨了自己一眼,忙对淑宁道:“是我错了,淑妹妹最是稳妥的人,怎会造次?请两位妹妹饶了我吧。”说罢连连作辑。 两个女孩子都笑了,端宁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们还要去码头呢,再磨蹭下去,太阳就要下山了。” 八十七、见闻 码头沿江岸排了一长排大船,踩着木板上下搬运货物的脚夫不知凡几,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真珍看到这里热闹,便对哥哥说:“船真多,跟那天咱们上岸的天字码头大不一样。”崇礼哂道:“那是当然,天字码头只迎官家,哪里有那么多来广州的官?”真珍撇撇嘴,拉着淑宁道:“好妹妹,我们不如上船如何?光是远远的看,有什么意思?” 淑宁瞥见跟在一旁的侍卫大哥一脸为难的样子,便笑道:“我们家平日认得的一个买办,在附近有商行的,咱们问问他去。”真珍大喜。端宁问道:“可是那位姓霍的商人?”淑宁点点头:“平日里咱们跟京里通信,倒有一半是托他带到杭州去转寄的,他夫人常来请安,因此还算熟。”端宁点点头。 霍买办是个中年人,身材有些微胖,一张圆脸上两只弯弯的笑眼,说话和气,很是讨人喜欢。他见了淑宁,先打招呼道:“淑宁小姐怎么有空来?几个月不见,长高了许多。大人和夫人可好?小少爷身子还算康健吧?前儿得了一个玩意儿,我还想着赶明儿送给小少爷耍呢。”转头看看其他几个人,目光停留在端宁身上:“这位是你哥哥不是?我瞧着就跟大人一个印子出来似的,瞧这气派,真是一表人材。” 端宁点头致意,淑宁行了一礼,道:“霍先生,你身体可好?许久不见了,昨儿个我额娘还问霍夫人怎么不来坐呢。” “这不是天热么?贱内到乡下避暑去了,等她回来。我就让她到府上请安去。”他看了看后面的崇礼和真珍,“这两位是哪家的公子小姐?瞧着好模样。” 淑宁作了介绍,霍买办顿时肃然起敬。听说他们是想上西洋大船上参观一下,一口答应下来。过了片刻。便有了回信,有一艘西班牙来的大船愿意接待。 上了船,风景自与船下看的不同。可惜他们只能在甲板上参观,霍买办劝他们不要到底下去,因为那里有许多船员住着。“都是些粗人。”他说道。“万一冲撞了两位小姐就不好了。”两个少爷听了,心中有数。 淑宁一行在甲板上逛了一圈,真珍还在船长室里摸了摸船舵,冷不防看到船仓入口处,有两个小小地身影在躲躲闪闪,仔细一看,却是两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黑色头发,碧绿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却是一对双生子。 淑宁也看见了那两个小孩子,觉得很可爱。他们缩头缩脑地打量着上船地一行人。不时交谈几句,笑得象天使一样。真珍走出船长室。向他们招招手。他们迟疑了一会儿,便拉拉扯扯地走了过来。 霍买办看了笑道:“应该是船长的两个儿子。长年跟着父亲在外游历,见识过地东西比咱们还多呢。” 近看越发觉得那两个孩子的大眼睛绿得像宝石一样,真珍看了很喜欢,便叫跟来的小丫头九儿给他们几颗糖糕。九儿磨蹭半天才把东西递到他们手里,然后马上缩手躲回后头,两个孩子一笑跑了。 真珍觉得九儿害她丢了面子,就数落道:“你这是做什么?小家子气!”九儿嚅嚅道:“姑娘,他们长着绿色眼睛,我看了害怕。”真珍又好气又好笑:“怕什么?瞧他们长得多讨人喜欢,我看比你还好看呢!” 她转过头对淑宁说道:“我觉得他们的眼睛真好看,妹妹说是不是?”淑宁点点头,崇礼却一副无奈的样子:“好看就好看,你死盯着人家做什么?我看他们是被你吓跑地。”说罢忙躲开妹妹的魔爪。 霍买办还是那副笑咪咪的样子,又把他们迎下了船,然后便邀他们到自己的商行。穿过一排富有西方色彩的小楼,后面就是人称“十三行街”的地方,有许多商行在这里装货卸货。一路走过去,可以看到有的商行做的是茶叶生意,有的则是生丝和松江棉布,有几家门前放着几个大木箱,还没有钉上盖子,里头一堆棉絮,隐隐露出几个嵌金丝描彩绘地瓷器。 没多久就到了霍家商行。其实这位霍买办,并不是十三行中任何一行的老板,不过跟其中两家有些关系,便靠了它们做生意,每年分些买办的活去做,又从它们那里得些洋货,贩到苏杭一带去卖。他地商行不大,一进去就是个谈生意的小厅,几个账房先生模样地人纷纷请安问好。 淑宁一行人把大部分随从都留在外间,只带了虎子和九儿,跟着霍买办拐了几道弯,经过几重守卫,才到了一个房间,这里不但有桌椅,还有几架子地瓷器和玉雕。他见淑宁和真珍都在看那座极精细的山水玉雕,便道:“这个是江南地王老爷子订的,是用整块上等缅甸玉雕成,两位小姐若喜欢这雕工,尽管跟我说,我有熟识的匠人,手艺是一等一的好。” 崇礼过来看了一眼那玉雕,也有些动容:“这玉雕可不是凡品,做贡品都绰绰有余了,那王老爷子是什么人物?”霍买办答道:“是江南盐商总会的会长,听说也是位手眼通天的人物,不过具体如何,就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行商能知道的了。崇礼不作声,便打量起周围的摆设来。端宁坐下后,看到桌子上有一个紧盖着的楠木盒子,有些好奇。霍买办见状笑笑,便打开了盒子给他瞧,却是一整盒各色宝石,闪烁着五彩光芒。 “这是今儿一早,一个和我熟识的洋商送过来的,还未我要成为大富翁最新章节入库,回头会有几位朋友来挑。”他说道。 淑宁和真珍也走了过来,不受珠宝吸引的女性真的很少。真珍指着一块绿宝石问淑宁道:“妹妹快看,这个象不象方才那两个孩子的眼睛?” 淑宁点点头。地确很象。那霍买办见真珍似乎很喜欢,便说:“小姐喜欢就拿去吧,一块半块不算什么。” 真珍一愣。板起了脸:“我不要。”崇礼皱着眉说道:“我妹妹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难道想要借机贿赂我们不成?” 霍买办忙摇手道:“不敢不敢,误会误会,我是见小姐喜欢才这样说的,这东西在外头是贵重,但我拿到手。还真不费什么钱,若公子小姐觉得不妥,我也就不提了。” 崇礼和真珍兄妹脸色略好些,但很快就提出告辞了。回家地路上,崇礼问淑宁道:“方才那个姓霍的,你们家与他相识,我也不好说什么,但他第一次见我们,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贿赂。实在不象什么好人,你们家还是少与他往来吧。” 淑宁笑道:“这个我知道,其实他方才多半是在故意讨好你们。若说是贿赂,出手就太低了。那一块绿宝石算什么?少说也要弄上一匣子。” 真珍惊讶道:“那宝石足有鸽子蛋大小。还不算什么?”淑宁点点头:“在外头是很值钱,但他是不会在乎地。我曾听他说。英国的东印度公司有一个股东,常年住在印度,每年都要到广州来一两回。那人最爱茶,有一回霍买办送了他一盒子贡茶,他还礼的时候就用那盒子装了满满一盒的宝石,最小的那颗都有我指甲盖那般大小。自那次后霍买办便常送茶给那人,也得了不少好宝石,在十三行一带算是顶有名地。方才那颗绿宝石,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点子茶叶钱,的确是不算什么。” 真珍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好象不怎么把那盒宝石放在心上,就那样放在桌上,也不上个锁。”淑宁道:“你以为他那里容易进么?没瞧见那一路上的守卫?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对付得了的。”她顿了顿,抿嘴对真珍笑道:“在这里,十三行的商人给官家送礼是常事,你阿玛初来乍到,他们不知他脾气,会观望一阵子。你们方才在那里说的话做的事,他们很快就会打听到了。必有人上你家拜访的,你跟家里打声招呼,也好有个准备。真珍点点头,崇礼则若有所思。 回到家,淑宁拉着端宁问:“哥哥,最近我们出门,你怎么那么安静?看着不像以前。”端宁愣住了,然后笑道:“习惯了,这几年常跟着玛法出门,都不怎么敢开口。”他沉默了一下,便悄声问道:“那个霍买办,跟咱们家的关系,不仅仅是帮我们送封信这么简单吧?”淑宁也小声回答道:“哥哥知道也没什么,别告诉人去。其实别人常送礼来咱们家,里头有不少洋货或贵重地东西,我们用不了的,就会托他拿到苏杭一带去卖。他人挺和气,就是圆滑些,其实并不坏,哥哥不必担心。”端宁想了想,点点头。 素云走到前院,看到他们兄妹俩在,便道:“说什么悄悄话呢?太太正问起你们呢,快进去吧。” 两兄妹进到上房,便听到佟氏说:“你们回来了?刚好,来帮帮眼,看这几匹绸子哪个好?”淑宁见都是大红绸,便问道:“又不是过年,拿这大红的做什么?谁家办喜事么?” 佟氏点点她地脑门,道:“小没良心的,你难道忘了?是苏先生要成亲。” 原来苏万达地婚期原本是要提前地,谁知先是天地会作乱,然后张保接任知府,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办喜事。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却又遇上张保被新来的吴同知闹得头痛不已地事,婚事便拖到了现在。 新来的同知吴寅成,跟往常熟识的广州府官有些不一样,是个典型的读书人,爱附庸风雅,言谈举止也是文绉绉的,偏偏不懂实务,刚上任不到几天,就把公务弄得乱糟糟的。他坚持同知的职责,要伸手管刑名侦破,把农事丢回给苏通判,可他自己对律法方面也是一知半解,把苏通判办到一半的案子弄得一团糟,气得苏通判在张保面前告了几次状。 可惜张保却拿这位吴同知没辙。他原是肇庆府的人,那里是两广总督衙门驻地,他能被派来坐这个位子,自然是两广总督石琳跟前得意的人。张保头上压着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两座大山,尽管与武丹有些交情,也不敢造次,只好忍了下来。为了减少麻烦,他好说歹说,把农事水利揽回到自己身上,又劝吴同知把刑名侦破交回给苏通判,他只管升堂问案和写公文就好。吴同知见自己应得的好处一点不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起了甩手掌柜。 可怜张保在广州为官数年,人脉资历都有,出身又高,政绩也不错,加上他人不贪心,常把好处分给底下的人,才在短时间内获得上下各人,坐稳了知府的位子。即使如此,还是有无可奈何的事。 为了感谢苏先生一直以来对他的帮助,张保早与苏通判约好,要好好办一回喜事。当日在最好的酒楼包了一层楼,摆下三十桌酒席,果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连将军大人都使人送了一对玉杯来做贺礼,苏陈两家都觉得倍有面子。 张保正与人劝酒,赵阿生忽然来了,耳语几句,便看到张保脸色铁青起来。 八十八、金钟 他什么也没说,只命长贵到女眷那边向佟氏交待一声,悄悄拉了苏通判出去了. 长福跟着陈家人招呼外头客人,里头又有几家夫人照应,并没有引起骚动。淑宁虽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在猜说不定是有紧急公务。 张保与苏通判两人一直到散席还没回来,部分客人有些不安,苏先生心知有异,装作无事的样子送走了宾客,又让人安排陈家人的住宿。佟氏早在后衙旁边整理出一个小院,作为他新婚后的住所,当夜顺利度过。 张保直到四更天才回,匆匆睡了,第二天又是一早出了门。端宁上午才从衙役那里打听到消息,居然是巡抚衙门的一号重牢被烧,死了两个狱吏,大半犯人都跑了,其中就包括天地会的人。 不论是抚衙还是府衙,都派出所有人在城内搜寻了一晚,军队也派人帮忙,到了中午,已抓回一半逃走的犯人,但天地会的人却不见踪影。苏通判根据种种蛛丝蚂迹判断,极可能有武林高手在监牢内外几处地方纵火,并把受过大刑行走不便的犯人救走的。整个官府都动员起来,客栈、寺庙、民居、破屋等都是重点搜查地点,城门也实行戒严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广州城内都一直持续着这种冷肃的气氛,连周边的乡镇都受到了影响。几个孩子的出游计划也被迫取消。淑宁专心在家练习新学的琴曲《良宵引》以及行书书法,闲时便做些针线。而端宁除了读书,便是在院子里架起靶子练习射箭。 经过两场狂风暴雨后,天气再度放晴。外面传来消息,官府抓住了逃走的几个重犯。虽然走脱了两人,却当场杀死了一个来救人的天地会高手。城内的搜捕渐渐平息下来,生活又恢复到了从前地样子。 七夕将至。几位官家夫人约好,要合办今年的七姐会。让各家的女儿比比手艺。真珍写了贴子邀淑宁去她家,商量要做些什么。 淑宁接到贴子地时候,正在摆弄霍买办刚刚送来的一把古琴。这琴虽不是非常贵重,但音色悦耳,也是难得地佳品。不得不说。这位霍买办实在是个很会讨好人的人,而且很有分寸。 淑宁下午到了将军府,一看到真珍,正要告诉她自己有了琴,不需要再借用她的了,却被真珍一把拉住就往里头拖,还说:“快来,有好东西给你瞧。” 淑宁被她拉着不知拐了几个弯,穿过几个厅房。才来到一个花厅模样的地方,四周都有卫兵把守,但见了真珍。都不敢拦。 花厅正中摆放着一架西洋大钟,让人眼前一亮。那西洋钟足有两米高。通体镀金。共分三层。上层是个金碧辉煌的小屋子,雕花呈蔓藤状。上头镶嵌着各色宝石,一扇小窗紧闭。中层则是钟身,钟面布满碎钻,黑色晶体拼成地罗马数字和乌金指针,在白色钻面上显得格外显眼。下层也是金色雕花,四面分别刻了四个西方神话故事的人物情节,底座用黑桃木制成,打磨得光可鉴人。 淑宁盯着上层的窗子,问道:“是不是整点的时候,这窗里就会蹦出什么东西来?”真珍惊诧道:“你怎么知道的?先不管这个,马上就要整点,咱们好好看着吧。” 她话音刚落,钟声就响了,敲了两下,然后小窗自动打开,冒出一个鸟窝来,里头三只彩色小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表面还粘着真正的羽毛,张着嘴作叫唤状,大钟内部则响起一首欢快的曲子,唱了有差不多一分钟时间,才自动缩回去,关上窗子。 真是杰作,无论是工艺还是美术价值,绝对是当世首屈一指的作品。虽然听说过清宫有这样地精致西洋钟,但这么近距离地观赏,仍令淑宁赞叹不已。 看到她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色,真珍高兴地说:“很有趣,对不对?这是法兰西国进贡的,再过几天就要送到京城去了。我现在天天都掐着时辰来看,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呢。阿玛总叫我不要来,我就自个儿溜过来看。”说罢转过头去继续观赏大钟。 她叹息道:“可惜这上头地字我不大认得,听说是外国人的数字,我阿玛曾经想过要换成咱们地文字,可工匠们都怕弄坏了,不敢动手呢。” 淑宁低头打量那些罗马数字,道:“其实看惯了,还是很容易认出来地,如果想换字,挖掉原字的话,地确容易弄坏钟面,倒不如用一层金银薄片之类的东西盖住原字,再在薄片上做文章好了。”真珍点点头:“有几个师爷也是这样说的,只不过阿玛最终决定不换,他说皇上认得这些字,不妨事。”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有刻着咱们本国文字的自鸣钟就好了,我家上房也有一个小的,上头连数字都没有,就只有几颗宝石作标记。可惜这东西太贵了,我家那个小的还是御赐的呢,外面的随便一架就要上万两。” 淑宁想了想,便道:“其实西洋的钟表匠不少,招几个来,再加上咱们自己的珠宝匠人,也可以做出咱们的自鸣钟来,这岂不是比用大价钱从国外买的强?再说,咱们自己有了自鸣钟,也可以拿来卖钱,甚至卖回西洋去也行啊。”真珍闻言笑道:“你这算盘倒打得精,人家洋人都拿它来换茶叶瓷器的,你却要抢人家的饭碗。”两个女孩子笑成一团。 “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入口处突然传来一把男声,两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男主人武丹。淑宁连忙施了一礼,武丹摆摆手,道:“淑宁侄女有空常来玩吧,小女也好有个伴。”然后转过头,对女儿板起了脸:“我早说过不要总是来看这钟。若是不小心碰坏了可怎么办?这是要进上的。” 真珍吐吐小舌,应了一声“知道星起木鱼镇sodu了”,便拉着淑宁跑了。淑宁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真珍的闺房,春杏早在那里等半日了。对淑宁抱怨说:“姑娘跑到哪里去了,却让我好找,如果不是凉珠姐姐带我进来,我就要在大门口傻站了。”真珍笑道:“这是我的不是,把你家姑娘拐跑了。我向你陪罪吧?”春杏忙称不敢,又说:“我们姑娘带了几样点心过来,凉珠姐姐刚叫厨房去蒸,请珍大姑娘尝尝。”真珍大喜,忙催人泡茶去。 凉珠不一会儿就把点心送上来了,分别是四样百花饺、一款粉皮罗汉斋春卷,一款紫菜卷、一款冬菇馅地烧卖和一碗酸辣凉皮。真珍每样都尝了一点,夸赞一番,又指着那碟春卷问道:“这个里头是胡萝卜丝和香菇丝吧?是全素的?”淑宁点点头:“煮馅料时用的是花生油。是预备我额娘吃斋用地。” 真珍便指着那春卷和烧卖对凉珠道:“这两个你送去给二娘尝尝。”凉珠笑着收了去,真珍又转头对淑宁道:“你别生气,我二娘平日最喜欢吃胡萝卜和香菇。最近胃口又不好,我送去给她尝尝。说不定会开胃些。” 淑宁抿着嘴笑道:“我不生气。给你的东西,你爱给谁就给谁。只是你平日嘴硬。其实对这位二娘也是挺好地嘛。”真珍微微笑道:“人心肉长,我虽然挂念亲生额娘,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真心待我,我也会真心待她,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就好了,天天明争暗斗的,有什么意思?” 淑宁点点头,忽地想起:“我还没向二夫人请安呢。”真珍却道:“我替你说就是了,她正躺着养神呢,要见你,又要起身穿衣梳头,倒累着她了,你平日常来的,不妨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商量着七姐会时做什么东西。淑宁早想好了做一副绣屏,真珍不擅女红,就决定用小珠子串个美人,当即就叫来一个叫卞财的副管事,让他去购买各色玻璃小珠子。 不料那卞财听了吩咐,却说道:“姑娘是要在七姐会上挣彩头地,奴才不懂这些,若买回来的珠子不合用,倒误了姑娘的事。奴才知道一家首饰铺子,卖的玻璃珠子,论颜色形状质地大小,都是全城最好最全的,坐马车去不过两刻钟功夫。如今天色还早,不如姑娘亲自去挑吧?” 真珍听了有理,便即刻准备出发,淑宁也一起去帮帮眼。出到大门,却正好撞上崇礼和端宁从外头进来。崇礼听说妹妹要上街,皱皱眉,要跟着一块去,真珍无可奈何地应了。端宁自然也一起走。 那家铺子的玻璃珠果然品种齐全,淑宁帮着挑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卞财眼光更好,便不再多开口。崇礼和端宁两人无聊地在店里逛,突然听到门口的马车那里传来一阵喧哗,崇礼皱皱眉,便走出去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隔壁铺子要卸货,嫌他们的马车碍事,要他们移开。那车夫在武丹家侍候多年,哪里受过这等气,便和人家对骂起来。崇礼问清楚后,斥道:“什么大事?也在这里闹个不停,你只管停在前面就是,这两步路,我们还走得了。” 那车夫嚅嚅地应着去了,邻铺的人见崇礼气派不凡,己方又占了上风,也不欲多事,作了一辑便去了。 待崇礼回到店里时,淑宁和端宁已经商量好了买下一对香木簪,送给小刘氏当作生日礼物。小刘氏自进了门,一直安份守己,佟氏对她很好,连带地端宁淑宁兄妹也十分尊敬这位名义上的庶母。 真珍很快就挑完了珠子,淑宁见那装珠的匣子里虽然也有各色珠子,但最多地却是金色的,便有些诧异,难不成她要做个黄金美人吗?真珍却摆出一副神秘地样子,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淑宁只好压下自己心中地疑惑。 四人外带两个从人,出了店门便往马车方向走。冷不防迎面来了一辆马车,马受了惊,车上的人大声呼喊,沿途行人纷纷走避。淑宁被几个行人挤得与众人失散,退到了旁边一条小巷子里,着急地掂起脚寻找哥哥和好友地身影,却听到身后传来几阵声响。 她心里有些发毛,憋着气转过身去看,却见到一个人趴在地上。这条巷子本是死路,没什么人来,地上也堆放着各种杂物,两边房子的屋檐遮住了阳光,倒显得这里光线昏暗。那人披头散发,穿得破破烂烂的,低伏着头,手上脚上俱是伤口,渗出几缕血丝。 那人听见声响,抬头望了望,本是不在意地重新低下头,却忽然征住,再抬起头来看,抖了几下,缩着退到更角落的地方。 淑宁看得有些奇怪,难道这人认识自己?便小心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方才那人露出的脸,虽然乌青处处,却掩不住本来的清秀眉目,分明就是那位“美人”旦角演员。 他不是跟天地会的人在一起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淑宁有些记恨当日受的惊吓与伤害,但想到他曾经帮自己父亲求情,又觉得他不失为一个好人,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实在可怜。 她脑中一片混乱,但时间却不容许她多想,她已经能听到哥哥和春杏叫唤自己的声音,咬咬牙,她飞快地从袖中抽出荷包,掏了两块碎银子和十来个铜钱,往前几步放在地上,低声道:“你好自为之吧。”便匆匆走了,不再理会身后传来的低低的哽咽声。 她不是圣人,不想去做多余的事,给他一点钱,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撑上些时日,但他日后境遇如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说到底,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个路人甲。 她已经看到哥哥和真珍兄妹了,便把这段偶遇抛在一边,挥动帕子向他们跑去。 八十九、投资 淑宁坐在马车里,第二十七次向真珍看去。从刚刚开始,真珍脸上一直带着奇怪的红晕,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嘴角含笑。 “真珍姐姐,你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淑宁忍不住问道。 真珍有点慌:“没什么,脸很红么?或许是天太热了。”她挥动帕子扇了两扇,“会不会是又要下雨了?怎么这么闷热呢?” 淑宁无语地看着被微风吹起的窗帘,再一次肯定真珍有问题。 不久,端宁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到将军府了,妹妹,我们直接换马车回去吧,不再进府打搅了。”淑宁应了一声,却发现真珍脸更红了。 匆匆向真珍与崇礼告别,淑宁上了自家马车,正准备走人,却听到崇礼问妹妹道:“妹妹很热么?是中暑了吧?早就叫你别出门了。” “二哥就会整天管着我,我每回出门你都要跟着,说是要护着我的安全,可方才那马车冲过来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若不是端宁大哥拼命护住我,我就要受伤了。” “我不是被人挤远了么?这次是我的不是,绝不会有下一次的。” 然后只听得真珍哼了一声,就往门里去了。淑宁扫了一眼端宁手上的两处小小的擦伤,抬头望着他笑道:“哎呀,我怎么觉得哥哥脸上长着大大的桃花呢?” 端宁捏捏妹妹的鼻子,道:“你眼花了。”然后轻轻把她推进马车,放下帘子,吆喝着车夫走人。淑宁在车中偷笑。我是回到家中的分割线 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淑宁匆匆赶了春杏去厨房,便和端宁一起到正房给母亲请安。佟氏略皱眉道:“怎么这样晚?今儿林厨子告假,春杏不在。差点没人做饭,幸好阿银来了。主动说要帮忙,不然晚饭怎么办?” 淑宁忘道:“是我错了,下回一定早些回来。阿银姐怎么来了?”佟氏道:“是来借银子的。她家地面摊已经收了,听说她爹为人太老实,别人来问那粉面怎么做。他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人家,结果别家面店酒楼都学会了。她家只是小本生意,哪里斗得过人家,只能靠着熟客挣些钱,前些日子生意难做,阿银便索性收了摊。如今她看中一处店面,位置极好,已下了订银,只是本钱不够。便来求我。” 端宁想了想,便说:“她是单来借银子的,还是要求我们入股?若是单借银子倒无妨。但入股就算了吧。” 佟氏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说,便许了她三百两银子。但明说了不许她打着咱家的旗号去买铺子开店。你们阿玛刚当上知府不久。头上还有好几位大人压着,别让人抓住了把柄。” 淑宁问:“不打旗号。单入股也不行么?”佟氏笑道:“你打量着这么容易呢?你阿玛在城中又不是一人独大,还是省事些好,阿银开家小小地面店而已,能挣多少钱?还是算了。” 淑宁想想也是,开个面摊子都会被人套了秘方去,开面店恐怕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阿银厨艺出众,人也聪明,但在经营管理方面的确不太擅长。 晚饭很丰盛,阿银手艺越发好了,全家人都吃得很开心。阿银拿到银票,虽有些遗憾,还是高高兴兴地告辞走了。 几天后地七姐会,各家小姐都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最精巧的手工来比拼。淑宁的绣屏一共四幅,绣的是梅兰菊竹,因用了些珠儿线,又嵌了各色珠子在上头,也算是别出心裁,很受好评,佟氏在众夫人当中倍觉脸上有光。 然而最终夺魁的,却是真珍。她用极细地铜丝与金色玻璃珠子,做出一个一尺来高的西洋钟模型,与那天给淑宁看的贡品大钟一模一样,连上层小屋的蔓藤与宝石,都用彩色珠子串了出来,窗子也是能打开的,里头也有鸟窝与小鸟。整个模型本身就已经是难得的艺术品了。 有几个早听说真珍不擅女红,就存了轻视之心的女孩子,一看到这金珠西洋钟,都傻了眼。许多人围着看,惊叹不已。淑宁见好友夺魁,也替她高兴,拉着真珍的手说:“做得真好,若你真做美人,倒不如这个好看了。”真珍有点得意地笑了:那当然,串了我三天呢,可累坏了,如今看着她们的样子,倒觉得这几日地辛苦都是值得的。“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线 第二天,淑宁带着琴到真珍家上课,却看到真珍和温氏都坐在花厅里,那个卞财也在,正商量着什么。真珍招手把淑宁叫过去,请她坐下一起听。 原来卞财因提议真珍做金珠西洋钟,使她在七姐会上夺魁,温氏与真珍都要奖赏他,但卞财却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想借用府内点心师傅地两个徒弟,再求一笔本钱,在城里开个茶楼,求她们准许。 真珍悄悄在淑宁耳边说:“他老子是家里的总管,为了以示公平,从来只有打压儿子地,他如今三十多岁了,才混到副管事地职位,定是想着要另找法子出头。” 只听得那卞财对温氏劝说道:“奴才绝没有打着府里的名头去混钱地打算,实是府里开销不小,大人又总想着要为皇上筹备军资,便是收了什么好处,都是给皇上留着。奴才别的本事没有,但在经营上头还有些心得,年轻时也开过酒楼。只是为了回府里侍候,才转卖了。如今奴才已经把城内大大小小的酒家食店摸了个遍,早就胸有成竹了。求二太太放手让奴才试一试。有了宫里御厨的传人坐镇,难道还怕没生意么?” 温氏有些犹豫。象他们这样的人家,通过奴仆做生意也是常事,但广州对他们而言是个陌生地地方,能不能做得来还是个问题。 真珍望着卞财道:“若只给你一笔钱,你不告诉人你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当真能做得来生意么?一个茶楼,能赚多少银子?” 我与官太太们的那点事燃文卞财忙道:“一定能的,奴才看了好些时日了,本地地富贵人家都爱去茶楼酒楼,喝茶吃饭,又能商量正事。奴才看着十三行一带富人多如牛毛,在那附近开店最好。况且能吃上宫里的点心,那些有钱人岂有不来地?” 真珍冷笑一声:“你还真打算拿宫里的点心去忽悠人?那些点心虽好,做起来却费事。又要用无数好材料,你要真照着宫里的方子做,给你五千两还不够赔的。若不按那方子做,便是骗人了。何况那两个点心学徒。功夫还不到家呢。就算那些客人一时看着新鲜。来光顾你,没几天就忘到脑后了。二娘亏了银子,却找谁诉苦去?” 卞财听得一身冷汗,陪笑道:“既如此,点心不可行,就做酒楼也好,城里几十家酒楼,过半是日进斗金的,开酒楼奴才也熟。”真珍又皱了眉头:“上哪儿找好厨子去?难不成用家里地?少来,这里海鲜水产最多,偏家里的厨子做得那一个难吃,叫人知道了,倒嘲笑咱们家。” 卞财不敢再出声,只是站着不说话。温氏看他这样,倒觉得可怜,便对真珍说道:“算了,他也是为家里着想,好歹帮你夺了个彩头,你何必骂得他这样狠?”又转过头去对卞财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瞧着,倒是开茶楼卖些茶水点心好,但我能给的本钱不多,只有一千两,你若能找到熟知本地的人合伙,我就许你去,但先说好,不许你打着咱家的招牌去压人。” 卞财喜出望外,当即应了。淑宁听到这里,有些心动,想到阿银说过的话,便对温氏道:“淑宁在此多句嘴,我们家从前用过的一个本地的厨娘,手艺极好,也很会做点心,两年前辞工在外开了个小食摊,最近收了打算正式开店。她如今订了一个店面,听说就在荔枝湾一带,只是本钱不够,也不大会经营。这位管事不如去问问她,若能合伙就再好不过了。” 真珍听到这里,便问:“她做地点心,就是你平日做的那些么?”淑宁点点头:“有许多是我和她一起想出来的,我会做地,她几乎都会做,她会的,我倒有一多半不会呢。” 真珍便不再言语,卞财瞧着有六七成机会是许了,便磕头谢过两位主子,又谢淑宁。 淑宁在真珍家上完琴课,回到家后向母亲报告了这件事,又道:“上回额娘说阿玛上头压着人,咱家不好出面做生意,但若将军府那边真个与阿银合伙了,咱们跟着入一两股也好,不是为着那点钱,女儿想着,若咱们两家更亲近些就好了。有一件事,额娘大概不知道……”她附在母亲耳边悄悄告诉她那天地马车冲撞事故,然后偷偷笑道:“今儿真珍明里暗里向女儿打听哥哥地事,女儿瞧着,倒有几分意思。” 佟氏有些心动:“真珍是个好姑娘,长得好,脾气也不错。难得的是她能够免选,婚事倒有一半儿能做主。武丹将军素来欣赏你哥哥,门第儿也是配得过地,若真的能成,倒是难得的好亲事。”她想了想,心中已有七八分肯了。 但她还有些顾虑:“但咱家出面的话,也太过显眼了,万一有人发难……”淑宁想了想,说道:“额娘不方便的话,不如以刘姨的名义去做。一来可靠,二来嘛,她平日除了那八两银子的月钱,就没别的入息了,她吃穿都只用公中的,省下钱来给小宝。若额娘叫她多个财源,也让她更好过些。” 佟氏若有所思,摆摆手让女儿出去,她要自己好好想想。到了第二天,便坐了轿子到将军府与温氏商量了半日。 卞财与阿银经阿松和春杏引见,可说是一拍即合。阿银和将军府的点心学徒掌管后厨,卞财则专做经营,用的是阿银订下的铺面。温氏出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佟氏以小刘氏的名义出了五百两,加上先前借出的三百两,算是第二大股东,真珍和淑宁也掏了些私房钱入股。真珍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思,但淑宁心下却是冲着赚点外快去的,她虽然不缺钱,但是自为穿越大军中的一员,也该发点小财应个景。她自知不擅经营,也不去发挥现代人的管理理念,对店中运作一概不理,只是坐收分红就好。 妹妹们出了钱,做哥哥的也不好没一点表示。崇思带头,崇礼和端宁都出了点钱,不过两三百两,意思意思,算是对两位女性长辈的了。倒是小刘氏,对于突如其来的好处有些喜出望外,心知佟氏是想为她添点私房,心里对她感激到了十分,连大刘氏知道了,也觉得佟氏做得漂亮。 对于佟氏来讲,这一投资,不但可以令自家与武丹家关系更密切,就算丈夫离开广州知府任上或是武丹不再担任广州将军,两家的情谊也不会中断,同时也能为家中增加入息。至于小刘氏私房多了,她毫不担心,那钱总是要经过自己的手才能流到小刘氏手中,她不会从中克扣,但小刘氏也不会有机会坐大,她放心得很。 经过扩建店铺、重新装修、招聘店员、购买用具、研究食谱等一系列准备,这家茶楼直到九月重阳前后才开张,正好赶上一拨商船来粤的高峰,生意极好。 茶楼的名字取作“仙客来”,共分三层,一层大堂摆的俱是二尺见方的小桌,若客人来的人数过多,就两到四张拼在一起。二三层俱是雅间,隔音极好,是专供客人谈生意见朋友用的。大堂的客人可以吃到阿银的粤式点心、粥粉面和各色糖水,但招牌的宫廷点心,却只有包房的贵宾才能享用。虽然卞财保证不会打出将军府的名号,但风声还是传出去了,不过茶楼点心美味,价格合理,环境服务都好,便有许多人心甘情愿地来光顾,不到三个月,就回了本。 到了年关时结账,各大小股东都有了分红。淑宁看到小刘氏含着泪从母亲手里接过一百两银子,低头瞄瞄自己手里的四十两银票和几两碎银,觉得这项投资还算不错。 九十、春日 这个年全家都过得极“滋润”,佟氏忙着应付比往年多了一半的礼物,又要安排回礼,又要分派发给府衙属官的年礼,又要照拂因公殉职的差役的家小,忙得团团转,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淑宁自进腊月,就没再出门了,整天帮着母亲料理家务,幸好今年多了小刘氏帮忙,几个管家也还得用,不然还真不知怎么应付过去。淑宁偶尔抽个空歇口气,都在暗想,再这样过几年,等自己出嫁时,恐怕早成了管家能手了。 虽然眼看着家里收到的礼物越来越多,其中还奇怪地夹杂了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但淑宁依然留意到,父亲的精神憔悴了许多,常常早出晚归,眉间的皱折就没怎么平过,连新婚燕尔的苏先生也常常板着个脸。 其实广州城日益富庶,一般民众多是能维持生计的,码头和各大作坊都有招人,穷人若有把力气,或是做小工,或是当学徒,或是纺纱织布,或是做糖打铁钉之类的,都能混口饭吃。那些实在无法谋生的,或老弱病残,张保自十月起便命人整理出几间空屋,多多地备上干草被铺,免费供这些贫民和乞丐住宿,到了冬天,就每日供给两顿米粥,让他们能撑过寒冬。 张保所做的,不过是照着从前在奉天的做法行事,他如今是这一方父母,自然不需考虑太多。然而他的好官声传出去,赢得更多百姓爱戴的同时,却无意中得罪了上司朱巡抚。对方心里想偏了,以为张保做好人,是在故意讽刺自己不爱护百姓。明里暗里的,就有些难听的话出来。其实张保是受了连累。武丹自来了广州,很快就掌握住海关那边地入息。把银子源源不断地运往京城,收入国库。还得了皇帝的嘉奖。但觉得自己的好处减少了地巡抚衙门却暗暗恼火,又因为总督衙门那边离得远,不清楚这边的实际情况,抱怨分过去地银子少了,指责朱巡抚不好好为主子办事。朱巡抚两头为难,头一把火无处烧去。武丹是奉了皇命行事的,他奈何不了,只好把气出在与武丹交好的张保身上。张保觉得对方还不算太过分,便默默承受下来,只是用心办好公务。 武丹察觉到这一点,倒对张保起了敬意,有时帮着说几句话,让其少受些气。加上他长子越来越能干。次子常与端宁相处,学问武功都有了很大长进,便越发欣赏端宁。常常召他过府去说话,顺便考究他的骑射功夫。 照淑宁暗中观察。自家老哥倒没什么异样。只是真珍的行为很值得研究,端宁过生日时她费尽心思准备礼物就不提了。因淑宁不出门,她光在腊月里就已经用各种借口到他们家来了四五回,而且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地撞上端宁,跟他谈上几句,更别提在将军府里碰面地机会了。 佟氏心中越来越笃定,私下里跟温氏暗示过几回,两人算是有了点默契,只等过两年,孩子们年纪大些再说。 新年匆匆过去,今年的元宵灯节比往年更加热闹,花灯的品种数量都非往年可以相比,几个半大孩子又借机玩闹一番,端宁淑宁兄妹甚至还把小弟贤宁抱去看花灯,喜得他手舞足蹈。 开了春,崇礼和端宁打听到一位学问极好的贤士隐居在南昆山脚下,便带着几个从人和一车书本纸墨,告别了家人去向他请教。 初春的阴雨天气过去后,淑宁趁着天晴,又到将军府去上课。先生检查过她的功课,又听她演奏过新学的《秋江夜泊》,点点头,便开始教她《阳关三叠》。课间休息时,淑宁悄悄坐到真珍身边,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方才先生教琴,你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莫不是病了?” 真珍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心中烦闷,没有精神。”淑宁窃笑道:“莫不是几日不见某人,心里便在闹腾?” 真珍恼了,红着脸张开九阴白骨爪就要抓过来,淑宁笑嘻嘻地躲开,见她又再抓,忙按住她的手道:“别闹了,先生会听到地。”真珍收了手,跺跺脚,掩着双颊坐下气恼。 淑宁便挨着她坐下,好声好气地哄了半日,才把她哄回来了,看到她脸上尚未消失的嫣红,正色道:“其实你若是喜欢我哥哥,直说就是,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这么大方地一个人,今儿怎么扭手扭脚起来?”真珍愣了愣,脸又红了:“你……你就这样说出来了……”她低头咬咬唇,深吸一口气,抬头道:“你几时知道的?你哥哥……他知不知道?” 淑宁忍笑道:“就是他英雄救美那天知道地,也就你二哥那个书呆子看不出来,连我家春杏都在背地里问我你是不是看上我哥哥了呢。我额娘甚至都跟你二娘提过了,你难道没听说?真珍大吃一惊,继而又有些惊喜:“我二娘知道?那她怎么说?我阿玛……知道吗?” “这个么……二夫人没有明示,只说过两年等你们年纪大些再说,但我额娘看着,觉得多半能成。将军大人知不知道,我不晓得,但他常常夸奖我哥哥,想来也是喜欢他地。” 淑宁看着真珍脸上漾开的笑意,觉得这姑娘真挺可爱,便问她:“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怎么喜欢上我哥哥地?在那天之前就没半点迹象,难道真是因为他救了你?” 真珍瞥淑宁一眼,嘴角含着笑,道:“以前只是觉得他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文才武略都比别人强,心里顶多是觉得他不错而已。但那一天,马车冲过来的时候,众人都被冲散了。我被行人撞得摔倒在地,等我爬起来,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避开马车了。当时二哥离我足有一丈远,我以为必会被撞上的。谁知你哥哥一把抱住我往旁边拖,因为用力过猛,还倒在地上,可他却垫在我身下,没让我受一点儿伤。我刚跟那马车擦肩而过杀猪刀主全文阅读。出了一身冷汗,正后怕不已,你哥哥却柔声安慰我,让我平静下来,连自己手上的伤都不顾。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觉得他很可靠地。” 她讲到后面,脸越来越红,淑宁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深深为当天没亲眼看见自家老哥英雄救美的场面遗憾不已。 不过真珍有点顾虑:“你方才说,连你额娘和丫环都看出我的心思了,你哥哥想必也知道地吧?怎么一点口风都不露?难道他不喜欢我?”她越想越怕。脸色也白起来。 淑宁想了想,道:“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若是小时候。他心里有话都会直说出来,但在京里过了三年。越发成了没嘴的葫芦,有时候,我都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如果他真不喜欢你,就会想方设法避开,可他照常与你说话往来,可见他不讨厌你。”她很认真地对真珍说道:“我不会只对你说好话,但我哥哥是个好人,如果你们真地能两情相悦,我一定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真珍也认真起来:“我知道,既然我家里没说不行,我就大着胆子照自己心意行事了。我不是那等扭扭捏捏的女孩子,既然他不说,我就自己去问清楚他的心意。” 她的目光如此坚定,使她本人更加光彩照人。淑宁心中有些发酸,但想到这两人如此匹配,若端宁也喜欢真珍,日后必定能过得很幸福,便也在心底暗暗祝福二人。我是红着脸地分割线啊分割线 回到家,淑宁意外地遇上前往京城送年礼的长福,这就意味着京里有来信了。她向长福问过好,便忙忙到上房去了。 佟氏坐在八仙桌旁,拎着信纸,正微微冷笑。淑宁看了心中一惊,忙向母亲请安,然后问她信里是否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佟氏淡淡笑道:“也没什么,不外乎是些琐事。倒是你二姐姐今年选秀,家里都忙着为她置办衣裳首饰,我们送回去的那盒子珍珠和二十来颗宝石,正好派上用场了。” 她撇了一眼那封信,凉凉地道:“其实费这么多心思做什么?难不成还真能选进宫去做娘娘不成?如今明摆着五阿哥看上了婉宁,皇上太后都心里有数,今年必是留牌子的,等五阿哥年纪再大一些,才会正式把婉宁指给他。凭伯爵府的面子和婉宁阿玛的官职,应该是正福晋的名份。现在做什么衣裳首饰?小孩子长得快,今年做的衣裳,明年就穿不得了,何必白费劲 淑宁听了有些奇怪,佟氏好像在生气,便走到她身后帮她捶背,见她脸色好些了,才问道:“额娘今儿是被谁气着了?难道祖母又要给阿玛纳妾?” 佟氏瞥了一眼女儿,嘴角微微含笑:“小鬼灵精,你怎么知道这些纳妾不纳妾地事当然知道了,家里数年来为这个事都闹几回了,侧院那边还住着个小刘氏,难道是假的么? 不过这回淑宁猜错了,老太太并没有提起纳妾的事,她满付心思都在婉宁选秀地事情上。 原来是佟氏送回京里去的年礼,其中有一个箱子,是给四阿哥备下地。里头装了几匹贵重地彩缎丝缎,两匹柔软舒适的棉布,两匹薯莨纱,几方玉牌,三四个金玉扳指,几包上好地药材,以及几瓶子西洋药。 本来佟氏为瞒人耳目,并未明说这箱子是给谁的,只吩咐二嫫收好,长福自会交待她送到南瓜胡同去。谁知老太太发现了,扣下了绸缎和玉牌扳指,几包药材也拿了去用。长福和二嫫虽有些体面,毕竟都是奴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叫人把东西拿走。 佟氏就是为此生气,就算是要为婉宁置办衣裳首饰,也是老太太和大房出力。其他几房叔伯婶娘,若愿意呢,送些东西是亲戚情份,就算不送也是天经地义。三房自有女儿,就算要置办东西也该先为亲骨肉着想,何况他们已经送了不少绸缎和珠宝了。那一箱子的东西都是佟氏特意备了要送给四阿哥的礼,居然被自家人半途截了去,实在太过离谱。 佟氏冷笑道:“幸好老太太不识货,只管把那些看着贵重的东西拿了去,却不知那薯莨纱和西洋药才真真难得呢,便是棉布,也是四阿哥最喜欢的那种。你长福叔是个办事老到的,便花钱在京里买了东西补上,一起送到南瓜胡同去了。不然今年的东西只有那么点,就算四阿哥不在意,我还不好意思出手呢。” 淑宁心想,怪不得老妈生气呢,老太太也做得太过分了,这差不多算是强抢了,难道京城里就买不到好东西了么? 她好生安抚下母亲,又暗示素云把贤宁抱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让她消了气。 进了三月,端宁回来了,人黑瘦了些,精神倒好。佟氏心疼得不行,忙急急为他张罗补身的好汤去了。端宁神秘兮兮地向妹妹眨眨眼,引她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却是一个核雕。一寸左右的桃核,被雕成一艘船,船上的艄公、坐船的文士、弹琴的女子都清晰可辨,让淑宁赞叹不已。 端宁笑说:“这是路经增城的时候,听说那里有位手艺高明的雕刻大师,雕的核雕精细非常,我和崇礼都买了,这个送给妹妹吧。” 淑宁惊喜地接过来,只见那核雕用一根红色丝绳绑着,越看越让人觉得雕工精细。 端宁道:“我觉着红丝绳好看,买的核雕都用它绑,崇礼却喜欢用黑色丝绳,他买的刚好都是三国人物,倒跟黑色极配。” 淑宁郑重道了谢,又许下给他做个新荷包当回礼,才回房把核雕好生收起。 第二天到将军府上课时,淑宁很意外地发现,真珍的左腕上,缠着几缕红色丝绳,上面吊着一个核雕,雕的就是春日花开。 九十一、花开 真珍受不了淑宁打趣的目光,频频望过来,待先生下课离开,即刻恼羞成怒:“你老看我做什么?” 淑宁瞄一眼她腕上的核雕,叹道:“我说怎么哥哥昨晚上还要出门,就算真漏了什么书在崇礼哥哥这边,今天再过来拿就是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罢连忙躲开。 真珍红着脸扑过来,捶了淑宁好几下,咬牙切齿地,忽地又笑了,整整头发衣服,重新坐下来,笑道:“随你怎么说,我心里有数,才不怕你取笑呢。” 咦?难道就这一晚上功夫,两人就确定关系了?怎么这么快?一点风声都不露啊。淑宁对自家老哥有些不满:就算你猜到家里人都乐见其成,也好歹说一声啊。 真珍见淑宁脸色变幻,没好气地说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跟端宁哥清清白白,我们如今就像是哥哥妹妹那样相处。”看到淑宁怀疑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现在说什么都太早,等过两年他有了出息,再谈别的……”说到后来,耳根子都红了。 原来如此。淑宁见真珍羞成这样,也不好再逼她,便换了话题:“这挂核雕的红丝绳虽看着结实,其实不大耐磨的,你就这样缠在手腕上,当心它不知什么时候就断掉。哥哥送我的那个,我是放在盒子里收好的,所以不怕。” 真珍乐得顺着新话题走,便道:“我原也想过,只是舍不得换……”她抬眼望望淑宁,见她没再取笑,才继续道:“可这核雕这般精致。若是收起来不戴,却又浪费了。” 淑宁想想,便说:“还是换掉吧。换一根好看又结实的,若是舍不得那根红绳。就另外收起好了。”真珍觉得有理,便拉着她回房找凉珠。 凉珠听了便道:“换一根彩绳编的,又或者串些珠子上去,岂不好看?”真珍点头:“也好,你去拿散珠匣子来。” 那散珠匣子里装了无数珠子。有翡翠玛瑙的,有水晶玉石的,也有便宜地玻璃珠。真珍问:“你怎么把去年用剩的玻璃珠子都放进来了?”凉珠瞧了便笑道:“剩的不多,就都放进来了,串珠链子时,可以拿它配个色。” 淑宁捏起一个直径足有一厘米地玻璃珠子,问道:“怎么买了这么大的?”真珍回答说:“那是预备了塞在里头作固定地,后来见那铜丝还算坚固,就没用上。不过白放着。这么大一颗,能做什么用?又不能串成朝珠。” 她主仆二人商量着用什么珠子,但最后还是决定用红黑二色的丝绳编个手环。只串几个玛瑙珠子上去便罢。淑宁在一旁盯着那颗玻璃大珠,若有所思。 这颗大珠透着淡淡的绿色。若是里头多几片塑料片。就差不多是跳棋棋子大小了。说起来,这种游戏她也曾经很着迷。如今都超过十年没玩了,不知还记不记得棋盘的样子,能不能做出来呢?棋子倒是没问题,玻璃、石料、木头珠子都可以,只要颜色能区分就行,但那个棋盘似乎有点复杂,要好好计算才知道要挖多少个洞呢。 真珍吩咐完凉珠,转头看见淑宁看着那珠子发呆,便推她几下,问:“想什么呢?”淑宁说:“看了这个玻璃珠子,我就想起从前在书里看过的一种游戏,是北宋年间权贵人家里流行一时地玻璃跳棋,我在想,要不要把这种棋弄出来,咱们闲时可以玩玩。” 真珍呆了一呆,便问她这种游戏是什么样子的,听完她的说明后,想了半日,一拍手,笑了出来:“我说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其实倒不一定要用玻璃珠子。”她招来九儿,吩咐道:“去二爷屋里,把那副尖帽子棋拿来。” 她笑着对淑宁说:“我二哥有一副棋,跟你说的有八九分象,我从前也见他玩过几回,只是他如今大了,便放到一边,听你这么一说,才想起来。” 淑宁有些惊异,不过想到既然北宋时早已有穿越前辈弄出这个,当然有可能会流传下来,虽然书上说它早在几次战乱中失传了。 不一会儿,崇礼亲自带着那跳棋来了,他笑着对淑宁说:“我听说两位妹妹想找这个玩儿,就亲自送过来了。这是小时候我在上书房的陈大人家附馆时,从他家小公子处得的。那时候觉得好玩,时间长了,就觉得闺阁气太重,便丢到一边去了。这本是陈大人做了给家中夫人们解闷用的东西。” 居然是陈良本做的!难道是想用这些吸引妻妾们的注意力,免得她们整天吵来吵去? 淑宁一边暗中腹诽着那位很种马地穿越男,一边仔细打量着崇礼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四方型的匣子,打开就是木制棋盘,一个长方形地小盒子被分成六格,里头装的是各种颜色地棋子,俱是用木头作成尖帽子状,尖端处雕出一个小球,比用玻璃珠子更容易拿稳。 看着看着,就有些手痒痒,便邀真珍玩两盘。真珍却说:“我哪儿记得啊?让二哥陪你玩。”崇礼则欣然接受了。刚开始淑宁有些生疏,但越玩越熟练,渐渐恢复了昔日地五成功力。 临走时,她借了纸笔把棋盘的样子临慕下来,打算回家后找工匠做一个,而且崇礼地跳棋只是六个棋子的,她要做十个棋子的那种。 木制棋盘很快做好了,淑宁叫人到上次那家首饰铺子去买现成的大玻璃珠子当棋子,闲暇时,或是练字做活累了,便跟丫头们下两盘,最多的是跟巧云下。她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做活不方便,也乐得陪自家小姐玩。倒是春杏,因为仙客来生意太好。人手不足,时不时的便被借过去帮忙,反而成了玩得最少的一个。 过了半个月。真珍跟着温氏到淑宁家作客,把她拉到一边说:“你整天闷在屋里有什么意思?如今春暖花开。正是出游的好时节。我二娘要带我到从化去赏花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淑宁奇怪道:“从化?我只听说河南(珠江南岸)有许多花田,要赏花怎么不去那里?” 真珍道:“从化如今正是荔枝花开地时候,出产的各种花蜜也极多,我二娘听几位太太说花蜜能养颜。从化又有温泉,能令人肌肤白皙滑腻,早就想去了。如今只怕正跟你额娘说呢,你快去帮忙劝劝,和我们一起去吧。” 淑宁挺有兴趣,不知在古代泡温泉是什么样子?虽然早知道从化有温泉,异界之新手大礼包5200但来广州这几年,还真没去过呢。 她拉了真珍进上房,果然看到温氏正在邀请佟氏同行。但佟氏不大想去:“我还要照管小儿子呢,若真到从化去,只怕要在那边过夜。家里这一摊子事谁管呢?她姨娘这两日身上不好,也去不了。若淑儿想去。就让她跟你们一起去吧。” 于是便约定了。淑宁跟温氏和真珍一起去从化。 真珍在淑宁房内玩了一会儿,又跟来找书的端宁说了几句话。才跟着温氏告辞离开。 佟氏送走客人,见丈夫回来了,便侍侯他更衣擦脸,又陪着他进了书房。她问道:“你最近心情总是不好,可是那几位大人又为难你了?”张保道:“这也没什么,朱大人再过几个月就要卸任,如今正在为新缺地事忙活呢,顶多不过说两句难听的,难道还能吃了我?” 佟氏叹了口气,道:“走了一个前任将军,又来一位布政使,如今连几位夫人之间都分了派系,那两位相爷在朝中争锋相对,怎么连咱们女人都不放过?” 张保摇摇头:“有时我也会想,干脆辞官回家过清静日子去吧,如今我们也有了家底,就算回京,也不用受家里白眼,总好过在这里两头受煎熬。从前做辅官倒没什么,可我自问实在不是当正印官地料。” 佟氏抚着丈夫的背,勉强笑了笑,换了话题:“端儿这些天跟在你身边学习实务,做得怎么样?” 张保脸上露出了喜色:“也算难为他了,十六七岁的孩子,跟大人比起来一点都不逊色,有时候比我们想得还周到,还提醒过我几回。有这样的儿子,将来还愁什么呢?” 佟氏也很高兴:“真的?我就知道这个儿子不会让我们失望地,只是他一个孩子,是从哪里学会这些经济学问的?竟然还能提点你这个在官场浸淫多年的父亲?” 张保道:“你别忘了,他跟在阿玛身边到处去,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京中贵胄子弟,有几个是简单的小孩子?他这三年,倒比我在外头做十年官还强呢。” 佟氏只知道儿子越来越能干,别的事倒没想太多:“我看武丹将军对端儿挺欣赏的,不如托他帮忙,让端儿在这边的军中历练一番,也好让他有个进身之阶,不然等咱们任满回京,他的年纪也大了,倒耽误了。张保沉吟了一会儿,也没有说好或不好。我是转换场景地分割线 端宁并不知道父母在讨论自己的前途,现在他正在应付妹妹的询问。淑宁认为他刚才过来借书地时机太过巧合,便打趣似的问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端宁手里拿着笔,正在抄录几份课业笔记,闻言但笑不语。淑宁急了,催道:“你好歹给我个准信儿,若你有那个意思,我就放心大胆地帮你们,若你没那个意思,就快点跟人家说清楚,可别害了人家好姑娘。” 端宁又笑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这个哥哥?着急着要把我推给人家?”淑宁又好气又好笑:“难道你有了心上人,就会不再对我好了么?我才不担心呢,到时候还能多个嫂子来疼我,岂不更好?” 端宁瞥她一眼:“你少嫂子嫂子地乱叫,没地坏了人家闺誉。”他沉吟片刻,道:“真珍很好,开始我只当她是妹妹,也没想别的,但相处久了,就觉得很自在。她不是那等娇怯怯要人时时疼惜地病西施,也不是刁蛮任性爱耍脾气的大小姐,如果能娶到这样的女孩子为妻,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老实说,咱们这样的身份,婚事连亲身父母都未必能做主。有这么一个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又品貌出众的对象,自然比被人摆布着娶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姑娘强,更何况,若是被指了个性子不讨人喜欢的未婚妻,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淑宁心中一惊:“哥哥,难道有人要逼你娶什么人么?”端宁一愣,笑了:“我也就这么一说,你想到哪里去了?” “若没有人逼你,你又怎么会说这种话?”淑宁越想越不对,“当初你突然到广州来,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就算你听说我和阿玛都受了伤,但既然阿玛还能接任知府,可见伤得不重,额娘也写过信报平安了,为什么你要巴巴儿的从千里之外的京城到这里来?哥哥,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端宁有些发怔,然后便笑着伸手要捏妹妹的鼻子:“你这丫头,想太多了吧?我当初要来,除了担心阿玛和你的伤势,也是因为玛法想我过来帮帮父亲,学些经济学问。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真的?”你不会是在粉饰太平吧?“真的!”端宁重重地点头。 他看着妹妹认真的样子,笑了:“方才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是有感而发。你知道我在京里时,就常跟着玛法到各府里去,学里的同窗朋友,也常邀我到家里作客,因此京中差不多年纪的闺秀,我起码见过四成。当中俗不可耐的不算,品貌才学还过得去的,不是家世上有些妨碍,便是十有八九能被宫里选上的,即便选不上,也会先许配宗室皇亲,几时会轮到我们这样的中等人家?因此,像真珍这样的,聪明、漂亮、多才多艺,性子合得来,可以免选,家世又好的,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若不是皇上说了让她自己拿主意,恐怕提亲的人早把他家的门槛都踏平了。”他重新在桌前坐下,拿起笔道:“不过我如今只是个小小的监生,又无官无职,太委屈她了,所以我要先混出个样子来。” 淑宁望着他面前的书本,若有所思:“哥哥近来勤奋读书,又跟在阿玛身边学习实务,是为将来作准备么?” 端宁点头道:“苏先生正在准备明年的科考,阿玛吩咐了不要总是打搅他,所以我索性跟着阿玛,一来可以帮上些忙,二来也可以多学点为官之道。” 淑宁歪着头,有些不解:“我听额娘说,真珍的二娘曾提过让将军带着你历练一番,以后要在军中出仕会更容易些。可听哥哥方才的口气,似乎不打算那么做?” 端宁点点头:“求人不如靠己,何况,我其实更喜欢象阿玛那样当个文官,从前玛法一门心思要我从军,如今我不在他身边,当然要按自己心意行事。” 淑宁看着兄长眉目间坚定的神色,心里有一丝悸动。哥哥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计划,不知她的未来又会如何? 九十二、惊闻 淑宁的从化之旅最终未能成行。从四月初开始,广州城内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波,就算外头正值春暖花开的好季节,也挡不住人们心中的阵阵寒意。 刚开始的时候,是武丹查点今年收入的第一季度海关税银,准备封箱押送京城时,发现银子的数量与账上显示的有些不符,便严令海关衙门去核查,海关衙门也再三保证会查清楚。当时,人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笔误,或是小错而已,不料两日后,布政使司下属的一位姓贾的参议道,向武丹指控海关官员私藏税银,中饱私囊,而且隐隐暗示巡抚朱宏祚是幕后黑手。他拿出了几本账本,证明有人对税银做过手脚,又找到两个海关小吏作证,一时间,种种证据都对朱巡抚十分不利。 朱巡抚为了证明自身的清白,把武丹请到海关衙门,又把布按两司、广州府衙、番禺南海诸县的官员都请来作证,总督亲自带兵维持秩序,朱巡抚跟贾参议当场对质。 面对种种指控,朱巡抚全数否认,甚至指责他因为与自己有私怨,就假造证据,谋害上官,实在罪大恶极。贾参议手持人证物证,自认为十拿九稳,对朱巡抚的辩白不屑一顾,还说自己已经上书朝廷,请巡抚大人省些力气,安等朝廷的发落。 布政使这时便好意劝说朱巡抚,若真有什么难处,早点认罪,可以争取宽大处理。朱巡抚却冷笑一声,命人奉上几个账本,声称这才是真正的账本。而贾参议提供的均是假造。由于他有贾参议身边的两个幕僚作证,场面当即急转直下。贾参议想要反驳,却不料他原来找来作证的那两个海关小吏临时翻供。声称因为在登录账册时出了差错,被贾参议拿住了把柄。不得不受他胁迫作假证指控巡抚大人,但两人良心不安,现在当着那么多大人地面,他们不愿再说谎,才把真相说出。 贾参议当时气急。直说他们是在陷害自己。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小吏,老泪纵横,一边喊着“下官愿一死以证清白”,一边撞向堂上的柱子,当场头破血流而亡。 在场地官员大部分都被吓呆了,总督大人这时便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判定贾参议假造账簿,谋害上官。命人摘去他的顶戴,押入大牢。而死去地小吏,则被好生安葬。家人获得官府抚恤。随着数道命令的发出,贾参议顷刻间从云端跌落地狱深渊。此前所作种种。都成了笑话。 武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仿佛在看戏一般。只是在总督命人拿下贾参议时,提醒了一句,在皇上的处置命令下达之前,对待有犯罪嫌疑的官员不能有损朝廷体面。 张保和在场的其他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地一切发生。他们看着贾参议被押在地上,官服都沾满了泥土;他们看着幸存的海关小吏放声大哭,为死去的同僚哀悼;他们看着布政使弃卒保车,笑意融融地恭贺朱巡抚沉冤得雪。但他们也只能看着而已。 张保回家后,数日不得安睡,常常半夜惊醒。佟氏多番抚慰,但成效不大。苏先生听说后,也丢下课业前来安慰他,但张保也只是苦笑以对。 京中伯爵府的急信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的。 老伯爵哈尔齐死了。 他死得很突然。三月里的某一天他跟几个老朋友去马场的时候,遇上另一拨人,据说里头有几位贵人,两边约了赛马打赌。哈尔齐输了,这不算什么,关键是他从马上摔下来,磕伤了腿。当时不在意,只随便撕块布裹了,还继续跟人去喝酒,醉到第二天才回家,结果晚上高烧不退,伤口都流脓了。府里请了大夫来,都说他年纪大了,有些风险。老太太不知是听了谁的调唆,认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便请了萨满法师到丈夫住地院子里做法事驱邪。儿子媳妇再三阻止,她都不听,连最疼爱的婉宁劝说,她也不肯改主意。结果哈尔齐不胜烦扰,伤情加重,拖到第七天晚上就去世了。 老太太当即就昏死过去,之后一直卧病在床,家中大局都靠长子晋保和长媳那拉氏维持。晋保亲自写信给三弟,让他尽快赶回家中奔丧。 佟氏看过信,忍不住流了泪,忙叫人去前头衙门把张保请回来。张保神色灰暗,听到噩耗后,脸色更加难看,掩面流泪道:“额娘怎么这么糊涂?!”然后默然不语。 佟氏一边抹泪一边道:“我已经叫人去找端哥儿了,底下人也在打包行李,咱们尽快赶回京去。”她见张保不说话,以为他是伤心到呆了。 跟过来的苏先生劝说他们要节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或许这话学生说得过分了,但总是要提醒大人一句。您因父丧丁忧守制,只需百日便能进衙理事,广州离京城千里之遥,来回一趟就要将近三个月时间,如果回来得晚了,就会有人替了您地位子……”他看到张保的神色,便不再说下去,行礼告退了。 张保默默走进书房,坐在椅子上想着什么。跟进来地佟氏见他这样,就说道:“我去叫人收拾东西吧,带常用地就好,留下周四林王二等人看家,我们只带长福他们几个回京去,如何?” 张保怔怔地望着妻子,缓缓唤道:“夫人。” 佟氏一顿:“怎么?” “我想趁此机会辞官回京,一来是为阿玛守丧,二来……也好照顾额娘。” 佟氏勉强笑道:“夫君说什么傻话呢?你当上知府还不到一年,辞什么官?咱们只需依制守够百日,尽了为人子的责任就好,如果阿玛在九泉之下听说你连官都不做了,只怕会是最生气地那个呢。” 张保摇摇头:“我想得很清楚了。辞官回京,丁忧守制,然后留在府里照顾母亲。这个知府的位子就让别人坐吧。想来当初如果不是圣旨明文规定。我接任梁大人的官职,也就是一年光景。” 佟氏见他不象是作伪。便变了脸色:“府里还有几房兄弟,大房嫡长子,四房最得宠,谁不能照顾老太太?就算你一片孝心,她也未必领情。再说。你要辞官回家,只怕第一个反对地就是她!”她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又缓了缓口气:“我知道你前些日子受了惊,总想着摆脱这些纷争,但谁做官不是这样?咱们从前也见过更过分的不是吗?像奉天时的秦同知,就是无辜丢地官。何况你跟贾参议唐二愣子全文阅读那种无根无基的人根本没法比,再怎么样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啊?为什么要辞官呢?” 张保抚着额头,道:“你不知道当日是个什么情景。贾参议品级比我还高呢,转眼间就被人按在地上。灰头土脸,说收监就收监了,发出地奏折也被截住。找来的证人全都反了口,连他手下用惯的人都在指控他。虽然巡抚大人和总督大人都说会等候朝廷处置。可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在衙门里收到的消息。贾参议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佟氏一惊:“难道是……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不敢?这一省的官员,有谁敢违他们地令?武丹将军只理八旗驻军。只要海关银子能全数按时入库,他就不会管那些人斗什么,顶多是在密折中提一提而已。我还能怎么办?保持中立,两边的人都不待见,随便依附一方,另一方就不肯放过你。就算跟巡抚总督两位大人站在一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牺牲掉呢?你没看见贾参议一失势,布政使司那边就跟着踩么?” 张保越说越激动,含着泪对妻子道:“夫人,我害怕啊!这可不是丢官就能完事的。我如今有家有室,夫妻恩爱,子女双全,家产丰厚,我还想平平安安地跟你过一辈子,想看着端儿娶妻生子,看着淑儿嫁人,看着贤儿长大,我不想再被卷入这些官场争斗中去,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 “夫君!”佟氏红着眼抱住他,忍不住也流了泪。 张保反搂住妻子,道:“我真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斗?大阿哥再能干,难道还能把太子斗下马来?太子是未来的皇上,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他争那些银子做什么?我不要再被卷进去了,成日提心吊胆,就算有再多的银子,再有体面,又有什么意思?夫人,咱们回家去吧?” 佟氏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接受了丈夫的决定。 淑宁跟端宁此时正站在书房外面,听到父母的谈话,都心里发酸。 端宁乍一听闻祖父的死讯时,已经哭了一场,现在又忍不住红了眼。 淑宁对于只见过几面地祖父,并没有很深的感情,但听到父亲的话,却觉得很难过。他一个带点书生意气,才智平平地人,为了争一口气走到今天,已经很辛苦了。他平时虽然不会拒绝收别人的好处,有时也会沾沾自喜,但还是常常会觉得不安,因此便尽自己所能为辖下百姓多做些好事。这一年来,他受到地压力比从前大得多,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终日劳心劳力,憔悴不堪。 或许,他其实并不适合在官场上生存,既然他不想再被卷入政治斗争,就干脆趁此机会脱身吧。 书房门打开了,张保与佟氏走了出来。看到两个孩子站在那里,张保便道:“收拾一下,该向谁告别就向谁告别,我们要尽快回京去。” 端宁上前一步道:“孩儿赞同阿玛地见解,不论朝中还是地方,那两派人越发争得厉害了,咱们早日躲开,省得日后出什么祸事。只是武丹大人那边这半年来为阿玛说过不少好话,需得好好解释一番,免得反而得罪了他。” 淑宁道:“阿玛自从到奉天协助京旗回屯的事,十多年了,算起来在伯爵府里还住不到一年,若阿玛以此为由,言道要好好为父亲守孝,还要侍候卧病地母亲,当今圣上以孝治国,将军大人断不会责怪阿玛孝顺父母的心意的。” 张保微微点头,道:“好孩子。”便伸手搂住妻子和一双儿女,又听得贤宁在喊:“我也要抱抱。”却是小刘氏抱了贤宁站在走廊另一头。 佟氏破涕为笑,走过去抱过小儿子,又拉住要走开的小刘氏,道:“傻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你躲什么?我们要回京去了,你很快就能看到小宝了。” 小刘氏怔怔望着佟氏,说不出话来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线 说起来简单,其实真的要走的话,不是一两天就能上路的。 张保向巡抚提出辞官回京丁忧守制的请求,并没有受到阻拦。在他看来,对方甚至还有些高兴,很快就有风声传说,惠州府的同知会被安排过来暂替他的位置。 武丹那边觉得很惋惜,但张保流着泪说:“下官十多年来在外为官,不曾在父母跟前尽孝,以至于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实在不孝之极,如今老母卧病在床,下官怎么能恋栈权位,而置她老人家于不顾呢?”武丹也无话可说,只好反过来安慰他,又嘱咐端宁,即使在孝中,也不能落下功课和武艺。端宁郑重应了。 温氏听到消息,便带着真珍到了知府后衙,送别佟氏。温氏先是陪着哭了一番,才道:“难得你我这般投缘,日后也别疏远了,虽然你不在这里,但千万要记得多写信来。仙客来那边的生意,自有卞财看着,每季度的分红,我都会亲自收好,让人给你们送去,你不必担佟氏道:“那点子钱无所谓,送来送去的,虚耗人力,倒不如让卞掌柜拿去做本钱,日后也可多得些利。至于通信的事,你尽管放心。难得你我这样要好,孩子们也都合得来,只要你不嫌烦,我巴不得三五日就跟你通一回信呢。” 淑宁与真珍手拉着手,四眼泪汪汪地,都不知该说什么,半日淑宁才道:“我们要走了,你多保重。”真珍鼻子一酸,忙拿帕子揉了揉,道:“从化你虽然去不了,但我让人带了几瓶子花蜜回来,都交给你的丫环了,你记得吃,回头写信告诉我味道怎么样。”淑宁点点头,然后她又说了几句话,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淑宁说:“好妹妹,我舍不得你!”淑宁也忍不住红了眼。 佟氏与温氏见状,便过来好生抚慰一番,真珍才止住了哭声。佟氏见她脸上泪痕斑斑,头发也有些散乱,便叫丫环打了盆水来,拿过妆匣亲自为她净脸补妆,温氏和淑宁也在旁边帮忙。待把头发重新梳好,佟氏拿了一根自己往日常戴的碧玉簪子,帮她把头发绾住,才道:“好孩子,你舍不得我们,我们也舍不得你,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即便今日散了,总有再聚的那天,只要到时候你还记得我们两家的情份,就是个有心人了。” 真珍脸上有些羞红,应道:“我不会忘记的。”温氏也微微笑着点头。 这时,丫环进来报说:“太太,荣大奶奶来了。” 九十三、离粤 温氏见有客来,便要起身告辞,佟氏说:“这是我们家刘姨娘的姐姐,她男人是镶黄旗驻军的一个把总,都是自家亲戚,为人最是爽利,你也见见吧……”又让人去请小刘氏。温氏便留了下来。 大刘氏把小儿子交给素云,便急急上来,见有客在,彼此介绍过行了礼,佟氏便道:“这位温夫人,就是仙客来背后的大东家,多亏了她,刘姨娘才有了个好进项呢。” 大刘氏会意,便对温氏道谢:“多谢夫人了,我那妹子性子最软,若换了别人,哪有这样大方实诚。”温氏笑着摇摇手,道:“不过是凑份子闹着玩罢了,我倒觉得姨奶奶性子和顺,好相处呢。”这时小刘氏来了,几个女人略谈了一会儿,温氏便要告辞,但真珍想和淑宁多呆一会儿,她只好自己先走。 大刘氏见淑宁带了真珍回房,跟前没有外人,便问佟氏道:“忽然听说你们家老爷子没了,怎么会呢?前些年我见过他,身子骨硬朗得很 佟氏不好详说,便含含糊糊地道:“骑马时摔伤了,没包扎好,晚上就发起了高热。到底年纪大了,禁不住,熬了几天才去了。”大刘氏叹息一番,便对妹妹说:“你们现在回去也好,你心心念念着小宝,如今总算能见到了。” 小刘氏又红了眼,佟氏忙道:“罢了罢了,迟些日子多的是哭的时候,你们姐妹有什么体己话就趁早说吧,以后要再见面,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然后又对大刘氏说:“方才那位是将军府的二太太。如今算是帮你引见过了,以后你也时不时地去请个安,若能替你男人求个好差事。日后咱们也有机会在京城再见。” 大刘氏会意地点点头,便抱过儿子。拉了妹妹回她房里去了。 真珍在淑宁房里等到差不多吃晚饭的时候,还是没等到端宁回来,因她家里派了人来接,只好十分遗憾地走了。晚饭只有淑宁陪着母亲弟弟还有小刘氏吃, 吃过饭。佟氏带着女儿到侧院去看苏先生地妻子陈氏,见她也在收拾行李,便道:“你长了那么大,头一回要离家这么远,很舍不得吧?” 陈氏却柔柔笑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了他,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了。自然是他到哪里,我便走到哪里。” 佟氏听了喜欢,便拉着她说些闲话。又指点她该怎么收拾行李才既省地方又方便。 过了酉时,苏先生才回来。原来是赶着处理未做完地公务去了。佟氏听说张保和端宁也回来了。便告辞回去。 张保擦着汗,道:“今儿把几处风险大些的堤坝都检查过了。又看了看城外庄稼地情况,明天起就不再出门,等惠州府的同知来接了印,我们就走。刚才见了苏通判,他非要拉着我喝酒,我推了,又提醒他日后多加小心,行事圆滑些。这才回来。” 佟氏点点头,又跟他说起今天来的几拨客人。淑宁扯扯端宁的袖子,把哥哥拉到廊下,告诉他真珍等了他半天的事。 端宁低着头,说道:“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走,以后地事实在难说。丧期内说不得亲,再见面又不知道是几年后了,就算见了她,我又能说什么呢?” 淑宁道:“又不是要你现在就跟她约定什么事,虽然今天额娘送了她一根簪子,但别的话什么都没说,真珍心里也是有数的。你只需要正式跟她告别一声就好。” 端宁点点头,淑宁又道:“咱们是丧家,不好上别人家去,真珍也不好一再地来。她跟我说,我们哪天走,就送个信给她,她会来送我们。” 她看到哥哥有些难过的神色,安慰道:“就算今天暂时分别了,只要有心,总有再见的一天。何况武丹大人是皇上的亲信,总会有回京那天的。” 她们一家离开广州回京城,最大的坏处,可能就是端宁刚刚萌芽的姻缘有被迫中断地危险了。古代跟现代不一样,一但分隔两地,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两家都不作什么承诺,只看日后儿女们的缘份如何。若真是有缘,他们就有最终走到一起的可能。我是插个花地分割线啊分割线 正当全家人都忙着装箱打包行李时,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阿银带着弟弟阿鑫,上门提亲来了。提亲的对象是春杏。 原来自从开了仙客来,因为生意太好人手不足,阿银就总过来借帮手。佟氏和淑宁都想着反正自家有股份,所以都默许春杏过去帮忙。谁知这一来二去地,在厨房干活地春杏就和在大堂当小二的阿鑫看对了眼。阿银知道这对小儿女地心思后,想着等弟弟升上领班后就来向佟氏求亲,不料他们家忽然要离开广东,虽然知道在这种时候上门提亲不太妥当,但为了弟弟的终身,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佟氏和淑宁都大感意外。淑宁想起最近几天春杏懒懒地什么精神都没有、什么都不想干的样子,心中有数,看来她是以为要和心上人分开了,所以闷闷不乐吧? 窗外一阵骚动,接着是几个丫环媳妇子的打趣声,又听得一阵脚步声快速离开,粉官的声音传来:“春杏姐害臊了。”然后便是女人们的笑声。 佟氏向素云递了个眼色,素云会意,出去把人都赶跑了。 佟氏打量了跪在地上的阿鑫几眼,觉得小伙子虽然说不上清秀,但五官倒还端正,瞧着也是老实人的样子。听阿银介绍弟弟的性情,已有几分肯了。 阿银察觉到她的脸色松动,一阵心喜。忙道:“重生之终极杀手sodu我们也知道现在不该说这种话,可大人和太太就要走了。我不忍心看到他们两个分开,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如果能定下来就最好了。太太放心,我们家一定会好好对春杏,绝不会亏待她地。如果这小子以后敢欺负老婆,我就先打断了他的 淑宁在旁边听得有些想笑,忍住了,转头去看母亲怎么说。佟氏微微露出笑意,道:“这样说就过分了,我还是信得过你的。只是现在办喜事就太仓促了,也不合适,要我们把春杏一个人留下来,又怕她会委屈。这事儿可怎么办呢?”阿银笑道:“太太放心,只要您答应,我就马上帮春杏赎身。然后送她到我那个人地家里去,让老人家认她作干女儿。过些日子就办喜事。这样以后春杏在这里也有娘家人撑腰了。” 佟氏有些满意地点点头,叫人唤春杏来。问她可愿意嫁给阿鑫。春杏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半天不肯开口,到最后被催得急了,才蚊子声般地小小“嗯”了一声,喜得那阿鑫当场就傻笑起来。 阿银当场就付了赎身银子,但佟氏转眼又把银子还回去当作春杏的嫁妆,还另外赏了十两银子四匹布。其他丫环媳妇子们,几乎都与春杏交好,每人都或多或少地送些绣活首饰什么地贺她。最后淑宁拉着春杏回房,私人又送了她几个荷包和两块玉佩,又嘱咐了好些话。 当晚春杏还是在知府后衙过夜,第二天一早,阿银姐弟亲自赶了车来接人,春杏看着自己的卖身契被烧成灰烬,哭着向旧主人家磕了头,就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淑宁心中其实非常不舍,不过当事人的幸福比较重要。在松花江边长大的春杏,既老实又能干,却自幼被卖给别人当奴婢,本以为将来只能配个小子的,不料在南国广东,居然让她遇上终身相守地良人,从此不用再被人呼来喝去,能当个普通百姓了,老天爷也不算太亏待了她吧。我是两日后的分割线 他们家行李算不上多,本就是在外做官,又刚搬家不到一年,装东西的箱子都是现成的。收到的礼物,除了留够自家用的,大多数都托霍买办转卖,换成银票收起来,加上这几年陆陆续续送了些东西回京,只剩下了二三十个大箱子。 他们这一次回去,要尽快赶路,带着那么多东西太碍事了,佟氏就把其中十几箱沉重又不急用的花瓶摆设和绸缎等物,都交给霍买办,让他帮忙运回京去。到了最后,全家的行李加起来,只比当初来时多了五六车,虽然多了行李,人口却比来时少了。 张保与佟氏等一家人,带着长福父子、周四林一家和平日用惯的几个丫环仆妇坐两艘中等大小地船先行出发,苏先生一家和长贵夫妇则带着其他几房仆役另坐一艘大船,押着笨重行李慢慢赶路。 这时候,雨季已经开始了,不过张保事先请教过熟知天象的老人,知道接下来的三四天都不会遇上大风雨,才决定按原计划上路。 他们走地那天,有许多百姓冒着雨到码头来送别,张保跟来送他的苏通判去见领头地老人,听他说着什么话。淑宁跟端宁打着伞站在船边等,因佟氏叫人唤他们上船,正要转身,却在人群中看到崇思崇礼和真珍地身影,淑宁拉了拉哥哥的衣角,和他一起迎了上去。 男孩子与女孩子各自说完送别地话,崇思拿出一个藤编的扁箱子,道:“这个是我和妹妹一起送你们的,你们留着当个念想吧,别忘了我们四人从前一块儿出去玩的情形。” 端宁接过来,觉得有些重,看看朋友,便把伞丢给妹妹,打开了箱子,却是一付新烧的瓷画炕屏。崇思道:“上头的画是我妹妹亲手画了,我再拿去叫人烧的,你们瞧着,像不像我们几个?” 淑宁看了看,果然很像。那彩色瓷画就像是行乐图似的,画了四个少男少女在一条清溪边席地而坐,四周草木青青,古树高耸,远处隐隐有几道山墙,看着有几分像他们曾去过的南园。离他们不远处,有几个护卫长随丫环模样的人,甚至还能认出其中一个是真珍的丫环九儿。画的笔触虽有些稚嫩,倒也清新可爱。 瓷屏的空白处,写有一首五言律诗:池草不成梦,春眠听雨声。吴蚕朝食叶,汉马夕归营。花径红应满,溪桥绿渐平。南园多酒伴,有约候新晴。(注) 端宁眨了眨眼睛,直直地望向真珍。真珍咬咬唇,道:“我知道端宁哥哥有会画的朋友,我这手画技,实在羞于见人,但好歹是我一片心意。至于这诗么,我们没有诗家雅气,只好借用临清先生的诗了,端宁哥哥……淑宁妹妹,希望你们别嫌弃。” 端宁微微笑了,道:“怎么会呢?画得很好,看着就像是回到去南园玩的那天似的。多谢你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很喜欢,希望以后会有再聚的那天。” 淑宁拉过真珍的手,看着她笑。 崇礼拍拍端宁的肩膀,说道:“好兄弟,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再比箭法,我绝不会再输给你。”然后又转头对淑宁说:“淑宁妹子,下回再见,咱们再下几盘跳棋如何?”淑宁笑着点头。 船要出发了,淑宁兄妹再次向朋友们告别,便拿着藤箱上了船。看着岸上的人离得越来越远,淑宁一边挥着手,一边鼻子发酸。 “哥哥。”她问,“我们会再见面的,是不是?” 端宁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一定会的。” 注:《听雨》,作者赵介,元末明初广州南园诗社的著名诗人,人称“临清先生”。 九十四、妯娌 他们这一次回京,行程比来时紧密得多,一路上除了要避风雨或是补充食水外,一般不靠岸过夜,于是只用十多天功夫,就到了杭州,在那里换了内陆河船。 端宁上了父亲坐的船,淑宁一个人有些无聊,只好找些事做打发时间。因跳棋或九连环等游戏都玩不得,她只好做起针线活来。佟氏给了她几匹在杭州新买的松江布,叫她给自己做两身素服:“你近年新做的衣裳,颜色都偏鲜嫩了,做两件素淡些的,在府里居丧时穿。”淑宁便动手做起来,等船进了京师地区时,她已经做好了两件,便换了一件上身。 临近码头,佟氏把女儿招去,悄悄塞给她一个香囊,白色绸面,青色穗子,只绣了几道云纹,很是素淡。佟氏道:“把这个系在你的帕子上,拿在手里别让人瞧见。等进了府,要哭灵的时候,若是哭不出来,就把它放在你眼皮子底下,或是在鼻子下闻一闻。” 淑宁有些不明白,便闻了闻那香囊,当即就鼻子一酸,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她吓了一跳,忙望向母亲。佟氏淡淡地道:“这是我们女人家的小法门,你自己知道就好,连身边的丫环都别告诉去。” 淑宁点点头,心下松了一口气。她还在担心自己在灵前会哭不出来呢,现在有了这个法宝,再不是问题了。 靠了岸,正搬行李,庆宁和顺宁二人早得了信,都骑着马到码头来迎接。拜见过叔叔婶婶,庆宁便小心地道:“玛法过世后。因不知三叔几时回来,天气又一天比一天热,我阿玛就作主。先出殡了,请三叔别见怪。” 张保愣了愣。便道:“这是应该的,哪有让老子等儿子的理?大哥也太多心了。”庆宁陪笑两句,见弟弟探头探脑地看着船上下来的人,皱皱眉,拉了拉他道:“三叔三婶一路上必是辛苦了。咱们快回府去,好让他们早些休息吧。”顺宁有些失望地回过头来,应了一声,几个人便翻身上马。因离码头最近的城门人太多,他们绕了一个大弯,从阜城门进了城。 回了府,张保佟氏带着儿女,不等换过衣裳,先洗了手。便到灵堂上大哭一场。淑宁托了秘密香囊地福,也是哭得泪流满面。倒是端宁哭得很伤心,想来他曾与祖父朝夕相处三年之久。到底是有真感情在的。贤宁还不明白家人为什么哭,跟着嚎了几句。被母亲慈爱地用帕子擦了擦脸。便当即红了眼睛大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晋保和那拉氏出来了。好生劝慰了一场,才让他们一家子止住了哭声,然后在晋保夫妻的陪伴下,去见老太太。 路上,那拉氏低声道:“额娘自从阿玛过世,便一直卧病在床,请了太医来看过,说是哀伤过度,思虑不安,要好生静养。本已有了起色,谁知几天前突然又重起来,现在只能躺在床上,所幸精神头还行。” 这时已经走到正房廊下,一个有些眼生地丫环打起门帘,众人就此进了房。 老太太躺在床上,婉宁正陪着她说话。见张保一行人进来,婉宁忙忙起身见礼。倒是老太太见到三儿子一家回来了,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问过他们有没有给老爷子上过香,听得张保问候了她几句,等小刘氏磕过头,她又看了看贤宁,摸摸他地小脸,便说乏了,让他们下去。 张保带着儿子跟兄长去了前头,佟氏等在那拉氏陪伴下回槐院休息。一行人正要离开正院,却听得一个小偏门边上,王嬷嬷正在打骂小丫头。 那王嬷嬷拿竹篾狠狠打了几下,骂道:“小贱人,老太太要吃燕窝,你居然敢拿这次货来人,是吃了豹子胆了?”那小丫头哭道:“冤枉啊,嬷嬷,是厨房的人说别人送来的上等燕窝都吃完了,才拿这个补上,这是府里原本收着的,并不是次货啊。”“我说次货就是次货!老太太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吃这种东西?那燕窝明明前两日才送过来,怎么会那么快就吃完了?一定是你们私下克扣!” 那拉氏皱皱眉,将王嬷嬷喊过来,道:“你要打骂下人,在哪里不行?偏要在老太太院里,她老人家正休息呢,你倒把人打得哭天喊地的,是存心不让老太太好生静养么?”王嬷嬷不敢回话,她又继续道:“我娘家昨儿才送了几两燕窝过来,你叫个人来取吧。照我说,老太太天天吃这个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不是正经饭菜,回头我叫厨房做些清淡地米粥小菜,你劝她好歹进一些吧。” 王嬷嬷低声应了,她才笑着对佟氏道:“额娘心里难受,胃口也不好,我们做小辈的,又不敢硬逼她吃,实在难办呢。偏偏这些底下人又不懂事,整天让人操心。”佟氏笑道:“多亏有大嫂在,不然这家里哪能那么井井有条呢?说起来,我们从南边倒带了几样酱菜回来,或许额娘愿意尝尝,回头我就叫人送到大嫂这边来吧。”那拉氏笑笑,便和她一起走了。 淑宁跟着走了一段路,回头看见那王嬷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又狠狠打了那小丫头几下,才往老太太房里去了。 进了槐院,二嫫早带了人上来给佟氏请安,说房屋都收拾好了。佟氏满意地点点头,又请那拉氏进屋喝茶。那拉氏推说有事,过后再来,便走了。 待诸人都告退后,淑宁见母亲似乎有话跟二嬷谈,便也退下了。二嫫向佟氏报告了近来家中的事务,说完后,左右打量着外头没人经过,便弯了腰小声对佟氏说:“现如今府里都是大太太做主,老太太屋里的人有不少都被换走了,她身边如今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就是为这个才气得又病了。” 佟氏微微摇摇头。道:“这个你别管,大嫂子当家怎么说也比老太太强,她如今对我们还算客气。再怎么说,也不会插手到我们的家务事上来。” 二嫫压低了声音道:“底下人都在传说。老太太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老爵爷,心里不安,虽然在外人面前装作无事,实际上整天疑神疑鬼的,总是发脾气。府里许多老人为着老爵爷地事对老太太不满。又觉得她如今糊涂了,转而站在大太太那边。长沙襄王之死最新章节” 佟氏低头看着帕子,又问:“其他人怎么说?”二嫫道:“二房那边的人有过一些闲话,但二太太不得人心,大太太在府里口碑一向好,四太太又不管事。外头已得了准信儿,大老爷袭爵是十拿九稳地。二房地主子再想闹,也没法子了。” 佟氏点点头,道乏了。其他事晚上再说,便歪在榻上小睡一会儿。二嫫出去安排事务。只过了两刻钟,那拉氏回来了。佟氏忙起身相迎,又叫人奉茶。 妯娌俩略谈了一会儿家务事。然后佟氏喝了一口茶。便缓缓问道: “我听说老爷子先前病着的时候,老太太似乎听了什么人调唆。找了法师来驱邪,结果老爷子反而病得重了。不知是什么人做了这种不知轻重地事?” 那拉氏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们会问这个,他们兄弟几个也是一肚子气,无奈老太太护着,只好饶了那人。”佟氏惊讶道:“老太太怎会护着?那人是什么来头?” “是老太太娘家的亲侄儿,你可记得,住在河间地伊大舅五十岁上头才得地儿子,金贵得不行,从小宠坏了,近年来不知为什么迷上了那些神神道道的,若是正经礼佛参道也就罢了,偏偏喜欢学些什么驱邪法术。因他长得好,又是独苗苗,家里大人都惯着他。他去年到了京里,便一直住在咱们家,整天闹得鸡飞狗跳,若不是老太太护着,早赶走了。我两个儿媳妇和婉宁都怕了他,到城外住了两个月,老爷子出了事才回来地。老爷子走了以后,那人知道闯了祸,便逃回河间去了。他们兄弟几个碍于老太太的面子,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佟氏更是诧异:“那人做出这种事,就算是娘家的独苗,老太太又怎么能护着?”那拉氏摇摇头道:“听说私底下骂了一顿,但好歹是她娘家人,而且是她自己请的法师,若是不护着,岂不是等于打自己的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兄弟几个才不好做出什么来。” 佟氏叹息道:“老太太怎的这般糊涂?就算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说话,外人们知道了,难道还有什么脸面?就连家里的下人,只怕也有闲话说呢。” “还有更离谱的事呢。她老人家大概是年纪大了,又伤心太过,脾气越发古怪,我们都只好哄着她,她还时不时地闹上两出。前几天有个老姐妹来看她,她叫了二弟妹跟前的一个丫头去帮她梳头,不知为什么突然发了火,竟把那丫头给活活打死了。”那拉氏唉声叹气地说道。 佟氏大吃一惊,谁知那拉氏继续道:“坏就坏在那个丫头不是咱们家的奴才,是二弟妹那个胭脂铺子里地人,因她手巧,极会梳头打扮,才特意调到身边使唤的。那可是正经平民百姓,好好地没了,家属都吵着要告官呢。老二夫妻好说歹说,又陪了大笔银子,才安抚下去了。” “那个丫头可是叫钏 “三弟妹也见过吧?二弟妹可宠她了,若不是长得平常,只怕早开了脸呢。为着这个事儿,二弟妹气得病了,几天都没来向老太太请安。” “真是可惜了,那钏儿地确手巧,人也伶俐,怎么会得罪了老太太?” “谁知道呢?她老人家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咱们也不好随便猜度她地心思,或许是钏儿不小心说错了话吧?” 妯娌俩捧杯喝了口茶,便不再谈论这个枉死的丫头了。那拉氏又道:“因老太太的脾气阴晴不定,我们爷怕她再闹出什么事,让外人说我们家的闲话,就让她好生在房里静养,家中事务,都由我们代劳了,免得再累着她。再有外客来,也都替她推了。其实,都是老封君了,人人都知道她伤心,体谅她病着,就算她不肯见人,也不会怪她的。何必还要硬撑着?反把自己累着了。她不肯爱惜自己,我们做儿女的,也不好看着她累坏身体。” 佟氏低头吃茶,片刻后才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毕竟不比从前有精神,咱们做小辈的,能帮着多分担些就多分担些吧。只是我不熟悉府里的事,以后还要请大嫂子多累着些,不是我有意偷懒,大嫂子可别见怪啊。” 那拉氏笑了:“怎么会呢?这是我身为长媳的责任,不过我一个人,也难管那么一大摊子的事,二弟妹病着,四弟妹一向不理事,以后还要三弟妹多多帮衬我呢。” 佟氏与她相视一笑,又分别捧起了茶碗。 这时,二嫫进来请示佟氏道:“那位刘姨娘,我将她安置在东边的耳房里了,不知可妥当?”佟氏道:“也行,你注意给她弄些好点的被铺,她前两天才病好,别又着了凉。”二嫫领命下去了。 那拉氏若有所思地对佟氏道:“这个刘姨娘,就是四弟妹娘家那个弃妾的妹子?你对她倒好。” 佟氏微微笑道:“刘姨娘人极和善的,时间长了,大嫂子想必也会喜欢她。她姐姐在广东另嫁了个男人,是个把总,如今可是正经太太呢。” 那拉氏笑笑:“那倒是好运道,想必以后会更有造化。当初老太太知道三弟纳了这位刘姨娘,也曾生过气,说一个寡妇又生过儿子,给咱们家做妾太不象话,为此还几个月都没理会过四弟妹,四弟妹索性又回娘家去了。”“我是看她八字合适才做了主的,她才进门,我们爷就升了知府,可见是真的吉利。说起来,方才请安的时候,倒没见老太太说什么呀?” “自从你们年前送了那几大箱子的东西回来,老太太就不再生你们的气了,反而觉得三弟在外头做官,身边没个妾也不好,既然人都进了门,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送回来的珠宝,除去给婉宁的,其他的她都用来给自己打了全套头面。本打算要在端午时穿戴出去见人的,偏偏老爷子又出了事。”那拉氏又喝一口茶,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三弟妹一路辛苦,好好歇会儿吧,晚饭的时候,再去见其他人。”说罢便起身告辞。 佟氏直把她送到院外才回房,重新歪回榻上打量着这个阔别数年的地方,微微叹了口气。 九十五、抄经 淑宁抚平最后一个皱折,将新做的衣裳熨好,吁了一口气。 回到京城伯爵府已经有十几天了,一进六月,天气就越发热起来。虽然她在炎热的广东呆过几年,还是觉得有些难耐,便向母亲讨了半匹薯莨纱,给自己做件薄袍。如果是平时,她一个小姑娘是不敢穿这么深色的衣裳的,不过现在正服丧,这样穿倒正常了小丫环素馨走了过来:“姑娘可是熨好了?穿上试试吧?”淑宁点点头,便拿着衣服走到屏风后。 这个素馨实际上是周四林的女儿,回京路上她就一直在船上侍候淑宁,佟氏觉得她还算伶俐,便索性让她做了女儿的近身。她本来的名字是周素兰,因为与周茵兰有些重了,她又喜欢素馨花,淑宁便为她改名叫素馨。 换好衣服,她走到穿衣镜前打量一番。唔,基本上合身,左右肩膀袖子都对称,黑绸子镶边也很匀称,虽然没什么腰身(因为还没那技术),但胜在穿起来很舒服很宽松很凉爽。 素馨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又帮她重新梳了头发,在耳后盘起两个小圆髻,其余头发都编成一个大辫子垂在脑后,非常凉快! 淑宁满意地点点头,便坐到窗下的软椅上看书,素馨捧了一盏茶来,说道:“方才经过太太房前,听王大娘说,苏先生他们已经进了府了,霍买办那边的东西也到了,现在行李正卸车呢,一会儿就能送进来。” 原来那些大行李已经到了,想来时间也差不多。淑宁点点头。道:“等会儿你去看着他们搬,我那几箱子书和杂七杂八的东西,要一箱不漏地收回来。别让人混了去。” 素馨会意地点点头,正要退下。却听到外头有人叫道:“三姑娘在屋里么?”原来是婉宁的丫环烟云。 说起来,刚回府那天,淑宁只匆匆见了婉宁一面,觉得她礼数上周到了些,形容举止也斯文了些。别的倒没什么印象,倒是容貌还像当年那样美丽。而后来接触多了,倒是发现她心计似乎深沉许多,开始懂得应酬府里各色人等,懂得话里带话,也懂得对他人有敌意地言辞举动四两拨千金了,更重要的,是懂得对人说“规矩”二字。 淑宁看到她的变化,心里也稍稍有些安定。想必这位婉宁大姐不会再不知天高地厚地闯出什么祸来,连累家人了吧?不过鉴于她以往地辉煌事迹,为保险起见。淑宁决定还是不要与她太过接近的好,因此只是维持着一般堂姐妹地交往。没有亲近她。也没有刻意疏远。由于婉宁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老太太,所以到目前为止。倒还相安无事。 烟云是来请淑宁到后花园的水阁里去抄经的。因老太太发了话,芳宁、婉宁、淑宁和媛宁四姐妹每日都要抄几篇佛经,然后拿到老爵爷灵前烧掉,为他超度祈福。淑宁就当作是在练字了,日日都有十篇八篇上交,虽然比不上芳宁抄得多,倒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本来四姐妹是各自在房里抄的,天一热,就都跑到水阁里了,常常撞上,一来二去的,就索性约好了一起去那儿抄。 淑宁到达水阁地时候,芳宁和媛宁已经在那里了。 芳宁今年十六岁,正是花样年华,但当年有些微丰的身材,如今却瘦得厉害。她穿着灰色布袍,上头一丝花纹也无,除了头上的一根银簪与手腕上的佛珠,全身上下再没有半点饰物。脸色有些灰黄,低眼垂眉,极少直眼看人。 媛宁却是另一个样子。仍是穿着蛋青色的袍子,上头却绣着暗暗的花纹,头发用青色头绳扎出别致的辫子,白纱小花与银首饰称得她整个人越发秀丽脱俗。现在的媛宁,虽然心结未解,但面对其他姐妹时,倒是没有了往日的戾气。 媛宁抬头看见淑宁进来,扯了扯嘴角道:“居然连三姐姐都来了,偏偏约了人地那位却还未到。”淑宁笑笑,走过去看,发现芳宁已经抄好两篇了,叹道:“大姐姐,你的手脚真快,你一个人,足可顶我们三个呢。” 芳宁微微一笑:“我抄惯了,自然写得快,其实你们俩个也不慢。”媛宁哂道:“大姐姐在外头住时,天天都吃斋念佛,把抄经当成功课,都快成姑子了,我们怎么跟她比?” 淑宁掉头去看芳宁,见她无动于衷地继续抄写,便换话题道:“今日我该抄哪篇?”媛宁正有些后悔方才说话造次,忙道:“今日我和大姐姐都在抄《地藏经》呢,三姐姐也抄这个吧?”淑宁点点头,便坐下来抄 三个女孩子就这样坐在凉快的水阁中抄着佛经。没多久,淑宁便觉得心灵平静,一点都不觉得燥热了。她手下稳稳地写着簪花小楷,片刻间,便已经写好了几行。媛宁有些羡慕地看着,道:“三姐姐真不愧是从小就练字地,瞧这几行字,活像书上印着似的。”淑宁偏头笑笑,继续抄着。 但平静地场面很快被打破,婉宁来了。 她穿一身白色莲纹修身薄绸长衣,胸前戴着一只碧玉环,头上只插着一朵白纱花,袅袅婷婷地走进水阁,笑着说:“对不住,我来迟了,你们已经抄了多少了?”淑宁正要向她打招呼,却听见旁边地媛宁一声冷笑道:“二姐姐让人去请我们,自己却半天才过来,想必忙得很吧?真难为你了,这么忙,还要来做这些小事,想必玛法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很欣慰吧?” 婉宁嫣然一笑:“方才是奶奶不肯喝药,我要哄她喝,才来晚了,不过也没什么难为的,这是我们做孙女儿地应尽的孝现代版仙人最新章节道。”说罢便去看旁边放着的写好地经文。“原来已经写了这么多?那我可要加把劲儿,别输给你们才行。”然后便坐下开始抄。 媛宁撇撇嘴,不再开口。只是她开始有些烦燥了。抄两行,就写错了字。想要改,却越糊越难看,索性把那张纸揉成团,往旁边一丢,早有小丫环收了去。她换了一张纸。又开始抄,好容易抄了大半页,又写错了,一把火烧上来,就把笔一丢。 淑宁就坐在她旁边,她这一丢笔,别人倒没什么,飞溅的墨汁却落在淑宁面前的纸上。媛宁有些愧疚,忙道:“对不住。没弄脏姐姐地衣裳吧?” 淑宁摆摆手,将那张纸放到一边,另换一张写。幸好刚才只写了四五个字。不然就白废了。 媛宁有些意外,问:“三姐姐怎么不把那纸丢了?横竖已经没用了。”淑宁道:“怎么会没用呢?我拿回去用竹刀把沾过墨汁的部分裁掉。还可以继续用。这可是上好地宣纸。还有那么大一块空着,别浪费了。” 媛宁惊讶道:“想不到三姐姐这般节俭。我听阿玛额娘说。三叔三婶在广东,年年都能得许多银子,光是每年送回府里的年礼,就有两三千两,自家留的起码有几万两呢。既然这般富裕,又何必吝啬这点纸?” 不会吧?居然被那对精明的夫妻惦记上了?这种“流言”一定要坚决予以澄清,免得被人算计了去! 淑宁微笑着道:“这可是没有的事,二伯父二伯母是哪里听来地流言?我阿玛额娘每年送回来的多半是古董什么的,其实都是别人送的礼,又不用咱们出钱。今年送的那些珠宝贵重些,却是因为有个在印度做珠宝生意的西洋客商低价出手存货,才便宜买了来。想着家里能用着,就送回来了。我们家银子虽有,却没几万两那么多,平时用度也一向节俭。”婉宁这时插嘴道:“这样才是正经过日子呢,四妹妹,你该学学三妹妹,别总是浪费钱财。” 媛宁冷笑一声:“从二姐姐嘴里听到这话,真让人吃惊。”说罢不理婉宁,问淑宁道:“三姐姐别是骗我吧?我方才经过二门,看你们屋里的人正在卸车上的行李,有好几十个箱子呢。那些又是什么?” 淑宁道:“那是我们家在广东用的大行李,杂七杂八地,冬天的大衣裳和棉被什么的也有,有些箱子里装地是花瓶、摆设和书本字画什么的,有别人送地,也有自己买地。这些东西说是值钱,其实除了送人和自家摆着好看,也没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拿去卖钱?别人还以为咱们家怎么了呢?” 媛宁有些兴趣缺缺:“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呢。” “稀罕地倒是有,我有一套玻璃烧的鼻烟壶,上头画有西洋画,是我求了额娘,从一个客商那里弄到的。四妹妹若有兴趣,等我把东西收拾出来,就请你过来瞧。” “算了,鼻烟壶算什么稀奇的东西。”媛宁撇撇嘴。 当然稀奇,那上头画的可是希腊神话中的星座故事,虽然跟她所知道的有些不同。想当年,她也曾迷过星座书呢。因此一看到这套东西,就立马从霍买办那里买了过来。其实霍买办只是觉得那画有趣,并不觉得玻璃器具值钱,因此出价很低。 不过这些事媛宁自然不会知道,倒是婉宁有些兴趣:“那上头画的都是什么?难道是圣经故事?”“只是些平常物件,倒是那画法真特别,跟咱们的完全不同。”“哦。” 场面冷了下来,淑宁继续埋头抄写。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老太太派了个小丫头来催,婉宁便回去了。淑宁数了数抄好的经文,也有十来张,便叫人收好,辞了回房去。 她的箱子都已经送过来了,打开检查过,并没有漏掉的东西。淑宁悄悄松口气,便到后院廊下去看刚到的巧 巧云正挺着大肚子和其他丫环们说话,见淑宁过来,便要起身,淑宁忙扶住她,拉她坐下,又细细问些路上的事项,见她母子平安,也就放了心。二嫫笑吟吟地走过来,道:“巧云,太太发了话,早已经给你们小两口备下了新房子,你等会儿就回那新房住去,等生下孩子满了月,再回来上差,方才长贵已经领了银子和给你补身的药材,太太说你身子不便,就不用过去磕头了。”巧云高高兴兴地应了,定要去向佟氏道谢,说不磕头行个礼也好。二嫫只好带她去了。 淑宁正要去找哥哥端宁,看他的东西是否都齐全,却意外地看到他正站在院门口和顺宁说话,而顺宁还时不时地打量着内院。淑宁想起巧云,有些担心。不一会儿,顺宁有些失望地回去了,端宁回头看见妹妹,微微一笑。我是时光匆匆过的分割线 转眼到了七月,老爵爷百日过了,大伯父晋保和四叔容保都忙着交待家中事务,准备回到兵部和宫里上差。兴保叫人套车,打算出门去各处产业视察。而张保却悠哉游哉地在书房喝着茶看着书,跟妻子聊聊天,再逗逗小儿子,小日子美得很。 辰时刚到,却听得前门一阵扰攘,有下人急奔进来,一边大声报着“圣旨到了”,一边往里头跑。不一会儿,全府都被惊动了。 那拉氏早吩咐府里的管家把传旨的太监迎进大厅,摆上好茶侍候着,又叫人摆香案。几房人都穿戴上正式的礼服,不但淑宁姐妹几个都穿得整整齐齐,连年纪最小的贤宁和不满周岁的庆宁长女雪瑞,都被打扮好了抱出来,全家跪在前院,等待着来人宣读圣旨。 九十六、旨意 那来传旨的太监没看见老太太的身影,便问道:“府上的老封君不在么?”晋保忙说道:“母亲卧病在床,方才也试着想起身接旨的,实在起不来,还望恕罪。要不,下官让人扶着她老人家出来?”那太监便摆摆手道:“不必不必,咱家也就是问一声,皇上可说了,不可劳累老太太的。”然后便摆出了架势,宣读圣旨。淑宁在后头跪着听旨,只觉得浑身上下怎么都不舒坦,那圣旨的内容也是骈四俪六,辞藻华丽,晦涩难懂。淑宁听了半日,只略摸估计着是在说自己家祖先如何如何,立了什么功劳,然后祖父在世时如何如何,父亲他们兄弟几个又怎么怎么出色,家风又怎么怎么好。总体上就是在夸他们家。 最后,皇帝老儿鉴于他们家的情况,就让长子晋保承袭父亲爵位,当上二等威远伯;然后四子容保任侍卫尽忠职守,封一等轻车都尉;三子张保为官出色,又孝顺,封二等轻车都尉;次子兴保,也得了个骑都尉的爵位。希望这几兄弟能够体会皇帝的用心,忠于朝廷,好好干活。 全家上下磕头谢恩,接过圣旨,便请那太监进屋里喝茶。那太监笑着推说还要回去缴旨,那拉氏忙道:“公公此行辛苦了,这么热的天还特地跑咱们家来传旨,好歹喝杯茶凉快凉快再走,绝不会耽误了您的差事。”那太监便依言进屋上座。 晋保夫妻陪着他说些闲话,又旁敲侧击地打听皇上下这些旨意是什么意思。那太监笑意吟吟地坐了半日,一点风声不露,最后怀兜着几样精致的小玩意走了。 他们的身影一消失,原本在厅中安静陪坐的兴保忽然变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晋保皱皱眉:“二弟又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兴保铁青着脸。道:“大哥袭爵,咱兄弟也就认了,但皇上给我们兄弟几个封的爵位。我却不服!老四在宫里当差就算了,可老三如今连官都不做了。凭什么他能封个轻车都尉,我却只是区区地骑都尉?(注)还要是最后一个封?!” 容保发话了:“二哥这话说得未免造次,给谁封爵,封什么爵,都是皇上说了算的。难道二哥认为皇上错了?” 兴保一瞪眼:“老四,你休要讹我,我几时说皇上错了,我是问你们是不是做了手脚?不然为什么我的爵位是最低地那个?” 晋保板起脸,道:“做什么手脚?皇上的旨意合情合理,老四已是从三品,老三是从四品,封个三品地爵位很正常。你本就闲赋在家,只捐了个五品龙禁卫在身。有一个四品骑都尉的爵,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你休要这此大吵大闹,万一有人把你方才的话传到外头去。你让皇上怎么想咱们家?!” 兴保气鼓鼓地闭了嘴,甩手走人。索绰罗氏一甩帕子也跟了上去。 早在兴保开始发作时。李氏便扯了庆宁一把。将弟妹们都带下去了,因此淑宁并没怎么听见叔伯们后面的争吵。倒是发觉婉宁有些心神不定。她跟那个传旨的太监似乎是认识地,方才还低声跟他说过几句话,然后便一直沉默。旁边的媛宁见她这样,便冷笑一声,回房去了。因贤宁不停喊热,淑宁便把疑问丢下,拉过哥哥抱起弟弟,赶回了槐院。 她安置好了弟弟,换回轻快的衣裳,便来到上房跟哥哥闲聊。不一会儿,父母回来了,又是一番手忙脚乱换衣服的大工程。等换上家常夏衣,张保才松了口气,对妻子儿女道:“方才可把我热坏了,在大太阳底下跪了半天,又不敢动,难为他们还吵得起来。” 佟氏笑道:“虽然热些,倒也值得,如今咱们也有爵位了,每年的俸银和米粮虽不多,好歹子孙后代都能受益,只要节省些,不愁养不活自己。” 淑宁好奇问道:“这个二等的轻车都尉,每年有多少银子?”佟氏答道:“只有185两,虽然不多,却有185斛的米,这可是千斗粮食呢。咱们三房人口不多,光这个就够吃的了。”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也不会饿着肚子了?这倒是不错。虽然世袭爵位按例是传一代减一等,但想必还能袭上好几代人呢。父亲辞官时,淑宁还有些担心,现在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端宁这时问道:“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封咱们家爵位?像这样四个兄弟都有世爵的,在京中也不常见吧?” 张保若有所思:“我虽听到些风声,倒不敢肯定。当日与你玛法赛马地,听说是某位王爷?” 端宁道:“我从三哥那里打听到一点,是两位老亲王,还带了几位宗室。” 张保想了想,说:“既然圣上有了恩旨,这些话就不要传出去了。别人问起,只说是老爷子不小心摔着的。回头跟你兄弟们也提醒一声。” 端宁应了,又陪着父母说了些闲话,因顺宁叫人来请,便告退了。淑宁打量着差不多到抄经的时间了,便也告罪离开,只留下张保和佟氏在屋里继续说话。 张保摇着扇子,叹道:“当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皇上暗中补偿过了,咱们就该知道好歹。平白捞了个爵位,倒也不错。” 佟氏道:“我原还担心你辞了官,光靠这点子家底不够用地,现在倒松了口气。迟些再置点田产,咱们也好多个进项。” 张保道:“其实说起来,咱们这一房,一向是最节俭的。就算近年手头宽松些,也从不学那些虚华做派。不象其他兄弟几个,总爱胡乱花钱。” 佟氏点点头:“可不是么?回府以后。我冷眼看着其他几房,也觉得他们花费太过了。大房要维持府里体面,倒罢了。二房虽挣了不少钱。也没必要整天显摆,这几日二嫂子病好了。偶尔也出来见见人,我打量着她身上穿戴地,就没重复过一样,连四丫头小小年纪,也开始打扮了。这还是在丧中呢。四房那边倒是素素追寻自在帖吧地,可也素得不便宜,四弟妹写个条子请我去说闲话,也要用那什么雪浪诗笺,喝的茶,一壶就要五六十两银子。相比之下,咱们倒像是乡下来地。” 张保笑了:“乡下来的就乡下来的好了,咱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你去问问他们,可见过成几百箱白银在眼前晃过?可见过大块大块地玉石翡翠拿牛车拉着走路?用斗装的珍珠宝石?通体黄金地自鸣钟?去年年底送回京的那点子珠宝。在那边只能算是小意思,他们都当是宝贝似的,谁才是乡下来的?” 佟氏忍俊不禁:“夫君。你这话忒毒了。” 张保坐到酸枝躺椅上,摇摇扇子。道:“不是我说话毒。实在是觉得没必要整日显摆些金呀玉的,日子只要过得舒服了。那些就都是些身外物罢了。” 佟氏在他身边地圆凳坐下,微笑道:“我呀,只求几个孩子平平安安的,以后有出息,便心满意足了。” “如今端儿在兄弟里武功文才皆是首屈一指,淑宁懂事乖巧,贤儿也聪慧可爱,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说起来,怎么不见咱小儿子?丫环把他抱到哪里去了?” “方才晒着了,怕是有些中暑,淑儿让他喝了点消暑茶,抱回房去睡了。我换衣服时去看过,正睡得香呢,你别去吵他。”佟氏拉住丈夫,不让他起身去找儿子。 张保乖乖坐下,佟氏又道:“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昨儿小刘妹妹悄悄去看过她儿子,回来后找我诉苦,说小宝的姑妈要娶儿媳妇了,屋子住不下,不愿再留小宝在她家里。你看怎么办?” “莫不是想讹钱吧?多给些银子就是了,总不能真接回府里来,如今额娘病着,整天阴阳怪气的,谁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佟氏道:“这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总这样不是办法。咱们给的钱不少了,可人心哪有满足的?再说,咱们虽给了钱,可那郭大姑怎会真的把钱用在小宝身上?倒不如把孩子接出来,光是原本给地钱就足够在外头恁房子的了。” 张保想了想,道:“既如此,那就挑一房老实可靠的家人,先在附近恁间屋子,把孩子接过去住着,刘姨娘要看孩子也方便些。过些日子,你去跟大嫂说一声,把人接进府来吧。”佟氏点点头,便去唤周四林家地进屋吩咐。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淑宁和其他姐妹在一起抄佛经,却发现今天轮到婉宁烦躁不安了。她总是抄错字,白纸换了一张又一张,本是打算揉成团扔地,看到媛宁地目光,才斯斯文文地学淑宁那样把纸放到旁边的篮子里。媛宁讥讽地瞥了她一眼,又继续埋头抄写。 婉宁继续心神不定地,时不时往水阁外张望。淑宁问道:“二姐姐,你可是在等什么人来?”婉宁不在意地笑笑,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是叫俏云去拿些东西,却半天还不见她回来,有些心急罢了。” “可是什么要紧地东西?若是文房四宝之类的,我这里还有呢,二姐姐尽管拿去就是。”你这样子摆明了没那么简单,谁信你啊? 婉宁眼望着外头,嘴里却说:“不用了,我没缺什么东西。” 正说着,却看到窗外人影一闪,婉宁大喜,忙起身迎出去,果然是俏云来了。婉宁拉过她,在一丛花旁边窃窃私语,淑宁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婉宁脸上神色变幻。 她们说了一会儿,只听得婉宁一声“什么?真的吗?”,说话的声音大起来,隐隐听到有“秀女”、“选中”、“阿哥”等字眼。淑宁心里有数,这大概是在说今年选秀的事。 今年婉宁本要参选,却因祖父去世,要守孝,而不得不延迟。本来从前也有过秀女服丧百日后参选的例子,只是今年选秀日子定得早,五月就要初选,到六月复选,如今连结果都出来了,婉宁今年算是错过了,但三年之后,她已经十七岁,年纪却有些偏大。 淑宁自回京后,便知道了婉宁今年不能参选的事,因见她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便以为她并不在意。想来从现代穿越回来的女孩子,大概也会觉得十四岁嫁人太早了吧?三年后再选,年纪会比较合适,她应该会高兴才是。何况那位对婉宁颇为心仪的五阿哥,比她还要小一岁,现在娶妻有些太早了,下一次选秀时再结婚会更有益于青少年身体健康啊。 不过现在看来,婉宁似乎对选秀的事还是很关心的。她可能是从来宣旨的太监处知道了什么消息,所以有些坐不住了,不知她所担心的是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婉宁脸色阴晴不定地回到水阁来,坐在案前对着纸笔发呆。芳宁继续埋头抄写,一直都没理会过周围发生的事。淑宁与媛宁对看一眼,先开口了:“二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么?” 婉宁勉强笑笑,道:“没什么,俏云居然拿错了东西,真是太粗心了。” 媛宁冷笑一声:“你骗谁呢?她明明是去帮你打听今年选秀的结果了。怎么?莫非你的仇人被选中了,进宫当了主子娘娘?” 婉宁清清嗓子,拿起笔道:“我哪里来的仇人?四妹妹真会说笑。方才俏云的确是顺便告诉了我一些消息,但也没什么不好的事。” 淑宁淡淡笑着,问:“说起来玉敏姐姐也是今年参选吧?不知她选中了没有?” “玉敏被记名了,要等三年后复选呢。”她抬头对淑宁笑笑,“另外还有几位姑娘,分别被指给太子和大阿哥,不过都是侧室。” 媛宁挑挑眉:“说起来,那位与你一见面就吵的宋家姑娘,也是今年选吧?” 婉宁顿了顿,看着眼前的白纸,道:“的确是今年选,她被选中了,指给了四阿哥。注:一等轻车都尉是属于正三品,二三等的轻车都尉则为从三品。骑都尉正四品。这本是乾隆时才有的爵位定制,我提前到康熙朝了,请当作是蝴蝶效应吧。 九十七、后续 媛宁挑挑眉:“哟,居然成了皇家媳妇,那以后我们都要尊称她一声福晋了吧?” 婉宁冷冷地道:“不过是一个格格,叫什么福晋?也不怕别人笑话她不知天高地厚。” 媛宁轻笑一声,道:“二姐姐这话,我听着怎么觉得那么酸哪?” 婉宁低头抄起了佛经,不再理会她。媛宁觉得无趣,也闭了嘴淑宁手下写着字,心中却有些疑虑。就算是对头人成了四四的小妾,婉宁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在意?她好歹是老五福晋的热门人选啊,难不成,她对四四也有意思?不会吧?难道她还真要学足清穿女主,一定要跟老四发生情感纠葛么?还是说,她只是不忿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先她一步嫁入了皇家? 过了不到两刻钟,婉宁便说要去看老太太,离开了水阁。 其他三姐妹又抄了一会儿,眼着着将近中午了,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各自的房间。淑宁捶捶肩膀胳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过了百日,我们还会不会继续上才艺课?怎么一直不见蔡先生呢?” 芳宁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径自走了。媛宁道:“应该不会上了。蔡先生自从我和二姐姐离京后,就被辞退了,后来府里也没再请人。只听说二姐姐在保定时,大伯母曾在那边请过先生来教她。怎么?三姐姐想学?” 淑宁点点头:“我在广州时也有学的,回来后一直没练,怕会荒废了。不知蔡先生如今在何处?能不能请他回来教呢?” 媛宁低低地笑了,见淑宁一副不解的样子,才止了笑告诉她说:“三姐姐。你道那宋芝草为何与二姐姐不和?蔡先生辞去以后,就是宋家请了他去,教授女儿琴棋书画。他整日念念不忘二姐姐这个学生。言必称婉宁如何如何,天天唉声叹气。谁能受得了?只过了一年,便被辞退了。后来二姐姐回京,那宋芝草一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总爱与她过不去。她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说起来,还有个笑话呢。有一回众人在一处聊天,谈起古人诗词,二姐姐居然说《将近酒》是诗仙李白的大作,那不是笑掉人家的大牙么?谁不知道那是银笛秀才萧云剑地诗?宋芝草嘲笑她,这种事都不知道也敢自称才女,当时就和几家千金大笑一通。二姐姐忒没有面子,后来每次见她都没有好脸色。那件事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不然二姐姐在京中可就成笑话了。” 淑宁大汗。如果换了自己,恐怕也会条件反射地说那是李白的诗吧?她不禁觉得婉宁有点可怜,穿越到这个似是而非地清朝世界。其实风险处处都存在啊。 她暗暗下了决定,没什么事绝不跟人谈起什么诗词歌赋!连历史人物故事也要尽可能少说! 回到槐院。佟氏见了女儿便道:“你阿玛到前头接待来贺我们家受封的客人了。中午我们自己在房里吃饭,我叫人做了酸汤子。你多吃一点吧。”淑宁应了,想起上午听说地事,便对母亲说道:“二姐姐打听到了今年选秀的消息,听说宋家小姐被指给了四阿哥,不过只是格格。”佟氏愣了愣,才醒悟过来:“哎呀,四阿哥已经到这年纪了么?我居然忘了。”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站起身来:“这可是喜事,我要送些贺礼过去。陈老太医开过几张补身的方子的,长福呢?得快叫人配好几付送去。还有从广东带回来的绸缎,我们现在用不着,白放着可惜了,干脆送两箱过去吧,还有珠宝,新人也该有些头面首饰,对了,那几颗大红宝石……” 淑宁目瞪口呆,连忙止住她:“额娘,你冷静些!”她把母亲压回椅子上,道:“这些东西宫里和内务府会准备地,你只要表示一点心意就行了,这么大张旗鼓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佟氏这才冷静下来,看着女儿不好意思地笑了:“额娘是太高兴了,有些失态。你说得也是,我们家如今还在守孝呢,没得冲了人家的喜事。算了,只送些衣料和几件佩饰,再加几样药材,都送到南瓜胡同去,免得叫外人知道了。” 淑宁这才松一口气,不料只过了一会儿,佟氏左思右想地,又坐不住了:“我们好像有两匹上好的多罗呢,干脆也送过去吧,趁现在还没吃饭,我叫人开小库房取去。二嫫?二嫫?”然后登登登地走了。 被她打败了! 淑宁无语地望向天花板,现在就已经这样了,等以后自家哥哥娶老婆时,不知老妈会成什么样子?我是两天后的下午的分割线 张保顶着满头大汗,慢慢踱进槐院,倒在躺椅上,一脸疲惫。淑宁忙放下手中的针钱,为父亲递了块帕子,又倒茶给他喝。 佟氏替他打着扇子,有些心疼地说:“来人怎么就没停过呢?咱们家也没打算大肆张扬,到底还在孝中呢。” 张保一口气喝下一杯茶,又把杯子递回给女儿,才道:“毕竟是难得的荣耀,我们虽不好张扬,跟我们交好的几个府,总要意思一下。麻烦的是那些摸不着真正地权贵的边的人,还有在京里等着候缺地小官,借机来攀附。我只好应酬一番,哪能真的给他们些什么好处呢?” 佟氏有些埋怨:“大哥四弟要上差就罢了,二哥成天在家呆着,也不帮着招呼一下,让你一个人从早忙到晚,他却自个儿逍遥去。哪有这样地兄弟?”张保苦笑一声:“他心里正不痛快呢,别人来恭贺,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么?算了。也就是几天地事。我先辛苦一下吧。” 淑宁又倒了一杯茶捧给父亲,张保摸摸她的头。接过了茶,喝了一口,才道:“早上陈良本大人来过,跟我说了一些话。” 淑宁一僵,忙用心听是什么事。佟氏问道:“是什么话?他是不是对你辞官地事不大满意?” 张保摇摇头道:“陈大人实在是个很宽容地人。他不但不生气。还很体谅我。原来广州府属官里有他的昔日同窗,把那边的事都告诉他了。他说,我就这样辞了官,实在太可惜了。既然是有用之身,就该多为朝廷百姓做些实事才是。不过我父亲新丧,母亲又卧病,也应当留在家里照料。因此他交待吏部地人,记录我是在丁忧而非辞官。等过些时候,家中安定下来。他会为我再谋一份好差事。若是担心朝廷党争,便寻一个纠葛少些的职位就是了。” “陈大人很会做人嘛。”淑宁暗暗想道。 佟氏听完也是感叹不已:“他这一番好意,你若是推辞。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张保无奈道:“可不是?我当时真是惭愧之极。虽然没有明着答应他,但若以后他真地为我谋了差事。我也不好推了。” 佟氏笑道:“如果真是没什么纠葛的好差事。你只管领就是了,莫枉费了别人的一片好意。” 张保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候长贵来报说:“老爷,又来了几位大人,您看……” 女神甾甾燃文 张保长叹一声,苦笑着去了。 第二天,淑宁继续到水阁去抄佛经,却发现婉宁频频看向自己,欲言又止。她心里奇怪,面上却不露,只装作没发觉对方的异状。 果然抄了不到半个时辰,婉宁就忍不住了,悄悄问道:“我听说,昨儿个陈良本大人曾来过咱家找三叔,是不是真的?” 原来是这件事。淑宁不露声色地道:“地确有这事,他们以前就认得的,这几天上门来的人也多,陈大人不过是应个景儿,二姐姐怎么问这个?” 婉宁不回答,过了半晌才道:“我觉得他这人……人品不大好,你们还是少跟他来往比较好。” 淑宁挑挑眉:“人品不好?二姐姐何出此言?连皇上都说陈大人是直臣纯臣呢。难道二姐姐还在记恨当年的事?” “不不,怎么会呢?我早忘了那件事了。”婉宁连忙说道,“我不过是听人说他行事有些阴险,怕三叔跟他来往多了会吃亏,才这样说罢了。” 他的确是有些阴险,不过是对你而已。至于她家老爸,还没这个荣幸呢。 淑宁笑了笑:“多谢姐姐提醒,不过这些外头大人们的事,我一点儿都不懂,也不好去管呢。” 她继续抄写着经文,婉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对媛宁在旁边发出的冷笑声翻了翻白眼,便把注意力拉回抄写工作上。 但平静只维持了片刻,一个小丫环急急闯进水阁,慌慌张张地对婉宁道:“二姑娘快吧,正院里闹起来了,老太太正生气呢。” 婉宁忙问是怎么回事,那小丫头只说了“二太太……”几个字,瞥见媛宁在场,便住了嘴。媛宁脸色变了,婉宁只看了她一眼,便道:“我们吧。”然后就先行一步。 淑宁和芳宁对看一眼,也跟着走了。媛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来到正院,屋里头闹得正欢呢,满院子都站满了人,有家中的主子,也有丫环仆妇。淑宁看到素云和其他几位伯母婶娘的贴身大丫头俱在,便知佟氏等妯娌此刻都在房中。只听得上房里老太太在大骂:“我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地居然敢踩到我头上来,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恨不得我现在就两脚一蹬,跟老爵爷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别做梦了!只要我在一日,这府里就还是我说了算!你们这帮不孝子,你们阿玛刚死了几日,就欺负起额娘来了?你们对得起你们的阿玛。对得起列祖列宗么?!” 她继续大声骂着,后来隐约听得索绰罗氏小声说了句什么,她就骂得更大声了。还大咳起来。 婉宁听见,连忙冲进屋里。柔声哄着祖母。在廊下站着的李氏回过头来,看见她们姐妹几个都在,皱了皱眉,又听得屋里老太太咳完又继续骂,便轻轻走过来。做了个手势,把她们带出了院子,然后道:“老太太病久了,火气自然大些,方才那些话你们就当没听见,回去也要约束底下人,别让她们乱嚼舌根,知道么?”见淑宁等人点头,便淡淡地说:“都散了吧。”然后便回院里继续站着。 淑宁回到槐院。想了想,便开始做起针线活来。到了吃午饭时,佟氏回来了。她神色淡然。只是有些疲累,二嫫连忙跟上去。又问素云:“太太可有受气?”佟氏摆摆手。让淑宁和众人都退下,只留下二嫫。说了好一会儿地话,然后吃了半碗饭,又带着素云和几个丫环出去了。 淑宁有些好奇,便悄悄去问二嫫是怎么回事。二嫫为难地说道:“姑娘,不是二嫫有意瞒你,这些事情实在不是你们姑娘家该知道的。你就别问我了。”淑宁挑挑眉,也不强求。 不过她有别地渠道可以打听到消息。以往在伯爵府,她要知道什么小道信息,除了从母亲兄长处听说,就只有向二嫫或巧云打听了。素云是个实心性子,不爱传播小道消息,而巧云现下正在家待产,二嫫又不肯说,她只好动用自己新近建立地情报网啦。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素馨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素馨就会意地领命而去。 这个因为处事伶俐而被她留在身边地小丫环,家族在伯爵府中世代执役,加上遗传基因中的高产特性,每一代人都生下许多儿女,而且这些儿女基本上都是相貌平平、才智平平地人,因此,不会因为长相太好而当上小妾,也不会因为才能太出色而成为总管,一直都留在仆役社会的中下层,像周四林这样当上管事已经是极有出息了。他们家的人不但与其他仆役家族联络有亲,更遍布府中各处所。府里的人,或许会因为二嫫是佟氏亲信,而对她的家人有提防之心,也可能会因王瑞宝是王嬷嬷地儿子,而把他们一家当成是老太太那边的人,但他们私下说主人家闲话时,不会提防二门上看守的一个家丁,老太太院里后廊下扫地的婆子,二房后院洗衣服的媳妇,或是给采买货物的管事打下手的小厮。 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总是能够接触到各方面的小道消息。淑宁也是在无意中发现这一点地,素馨年纪还小,也没受过什么训练,无所真正发挥出这个家族网络的作用,但只是打听一下老太太屋里发生的事,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果然,一个时辰以后,素馨已经收集到各方面地讯息,回来复命了。 她说:“我二婶母在老太太屋里做杂活,据她所讲,二太太向老太太请安时,似乎对二老爷爵位的事十分生气,老太太不过念了她两句,她就说什么,自从老爵爷过世后,大老爷大太太在府里就是说一不二地,老太太什么办法都没有,如今大老爷一袭爵,大太太才是当家主母,老太太再厉害也只能乖乖受她摆布,而她和二老爷,越发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还怎么敢指望亲额娘呢?” 哗,这是赤地挑拨离间啊!二伯母平素虽然尖酸刻薄,但还不至于这么没有分寸,看来封爵的事给二房地打击很重啊。 素馨小心翼翼地瞧了淑宁一眼,道:“二太太说这话可真够胆大的,府里人人都在说闲话呢,说二老爷迟早要分家呢。” 的确胆子够大,不过似乎跟他们三房关系不大。淑宁想了想,对素馨说道:“这些话你别跟人说去,对你家里人也别乱说。别人爱怎么传都是别人的事,别叫人拿住你们的把柄。”素馨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就应了。 淑宁呆在房里想了好一会儿,见母亲一直没有回来,又担心她会不会遭受池鱼之灾,受了委屈,一时心里有些烦乱,便索性摆出文房四宝来,抄几页佛经,让心情平静一些。 临近傍晚,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二嫫忙叫人去打听,还未等到人回来报信,便看到先前跟佟氏出去的一个丫环冲进院里,在淑宁房门外喊道:“姑娘,出事了!” 九十八、老太 淑宁心下一惊,忙冲到房门口问:“出什么事了?”那丫头说:“老太太厥过去了,太太说看着不好呢,叫我回来请姑娘和少爷们一块儿过去。” 淑宁忙叫人去抱贤宁,却看到哥哥端宁冲进院子问:“听说出事了,怎么回事?”原来他才从外头回来,听到下人的议论,就赶忙冲过来问。 淑宁把事情告诉他,然后叫他去抱弟弟,自己想了想,便回身进屋从梳妆盒里拿出那个白绸香囊,悄悄塞在袖子里。 等他们兄妹三人赶到正院的时候,堂兄弟姐妹们已来了大半,接着又来了几个。众人都肃然站在院中,不敢出声。 贤宁对兄姐说:“放我下来,我要自己站着。”端宁拍拍他道:“乖,让哥哥抱着你。”贤宁不依:“别人都站着,小娃娃才要人抱呢。”淑宁转头看到淳宁、嫣宁和庆宁的长女雪瑞都是由丫环牵着手,自己站着的,只有庆宁几个月大的儿子德瑞是让人抱着,便让端宁把贤宁放下地,然后蹲下来对他说:“你要自己站着也行,乖乖地不许闹,回头姐姐给你做好吃的点心。”贤宁点点头:“我要吃糕糕。”淑宁应了,又重新站起来。 不一会儿,容保领着一个老人和一个拎箱子的随从打外头进来,便有人传话说“王太医来了”,沈氏亲自打了帘子,把那老太医迎进房里。 屋里隐约传来说话说,却听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婉宁出来了。她一脸委屈地走到院中,不停地回头看。庆宁连忙上前问道:“咱们一接到消息就过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婉宁红着眼道:“奶奶生了一天气。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不知为什么又摔了杯子,突然间就晕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她眼泪忽然开始往下掉:“太医一脸严肃的样子,奶奶不会出什么事吧?“ 庆宁不说话。顺宁便安慰说:“她老人家身体一向很好,或许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不会有事的。王太医本来就爱板着个脸,你别胡思乱想了。” 婉宁嘤嘤哭着,李氏忙上前安抚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众人依旧在院里站着,许久都不见里头传出什么消息。婉宁几次想要进去打探,都被赶回院子里。 渐渐地,有人觉得累了。李氏抱起女儿,淳宁便依着顺宁的大腿,喜塔腊氏早就扶住了嫣宁。本来还坚持要自己站着的小贤宁,也终于不住,端宁把他抱起来,用袖子轻轻地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淑宁悄悄转换着身体的重心。好让两条腿轮流休息一下。 这时离太医进屋已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好容易,才看到帘子打了起来。张保和佟氏亲自送太医出来,恭恭敬敬地说了些感谢地话。张保一直把人送到外面,佟氏到了院门才回转。 端宁忙上前问道:“额娘。里头怎么样了?”婉宁也冲过来等着答案。佟氏爱怜地摸摸贤宁困顿的小脸。道:“老太太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手脚有些不便。太医说要静养。” 婉宁听了忙冲进屋里。喊着:“奶奶、奶奶,你怎么样?”隐约听得那拉氏轻轻责备了她两句,她才安静下来。 晋保走出房门,咳嗽一声,满院嘤嘤嗡嗡地声音才静下来。他道:“老太太现在已经醒了,只是要静养。你们现在都回自己屋去吧。从明天开始,宁字辈的除了淳宁和贤宁,都要轮流过来侍候老太太。除非病重,不许有人推脱!现在散了吧。”然后也不多说,直接转身回屋里去了。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缓缓地依言散了。淑宁和端宁带着弟弟回到槐院,安顿他睡下以后,便到上房坐着等父母回来。 张保与佟氏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他们看到两个儿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都又好笑又心疼,忙把他们叫醒。 淑宁头脑还有些不清楚,只听得哥哥问道:“老太太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是中风了么?”佟氏道:“是中风,半夜里她老人家又醒过来一次,人是清醒的,只是手脚不大听使唤,因此样样都离不了人。我和你阿玛先睡一下,你们也回房去补个觉,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正院去轮班吧。” 淑宁听了,便乖乖和端宁各自回屋去了,一觉好睡,醒过来时,已经是辰时。淑宁忙忙梳洗了,吃了碗粥就和哥哥一起赶到了正院,正好替下那拉氏和婉宁。我是两天后的分割线 淑宁现在的感觉很复杂。 这两天她和其他兄弟姐妹嫂子轮着照顾祖母,看到这个老人现在虚弱地样子,只觉得人生真是变幻无常。曾几何时,这位老太太在家中也是位说一不二的主,所有人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的母亲佟氏脸色发白、心中发苦,乖乖接受她安插过来的眼线。因为她的坚持,叔伯们就只好让所谓的法师打扰祖父静养;因为她的纵容,他们就只能忍受她娘家侄子的胡闹。但无论她曾经如何尊贵、霸道,现在也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吃饭穿衣,俱要受人摆布。 淑宁原本挺怨恨她的,怪她无端给自家父母气受,怪她为了私心总想插个小妾到自己家破坏父母地感情。就算现在她全身上下,脖子以下的部分都动弹不得,也还总是骂骂咧咧,有时说的话难听至极,甚至毫不考虑身边地孙女们都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但现在,淑宁觉得心中对她地那点怨怼之心,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因为现在地她,只不过是个病弱无力的老人罢了,甚至连撒个尿。都要人帮忙。 正因为有了这样地想法,所以淑宁在侍候老祖母地时候。虽然说不上有多么用心,但总是小心轻柔地独行的狼sodu,会仔细给老人洗脸梳头,把她打理得尽可能可以见人,又常常替她翻身。免得她背上出汗难受。 她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这些,老太太本人没什么反应,但婉宁却是心中有数的,有一次还曾经私底下小声对她说谢谢,让她有些莫名奇妙。看得出婉宁对老太太是有真感情地,但听到这声道谢,淑宁心中莫名的不爽:难道只有你是她的孙女不曾?难道只有你会照顾老太太?你把别人都当作是什么了? 眼看着太阳下山了,淑宁在老太太身边已侍候了大半天,只觉得又累又饿。看到李氏和芳宁出现时,心里一下松快起来——终于可以换班了。 李氏对她微微笑了笑,便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粥和几样小菜。低下身去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孙媳妇给您做了些清粥小菜。您用一些吧?” 老太太却把脸转过去。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不要吃这个,今儿早上的燕窝粥还有没有?” “老太太。燕窝粥甜,您吃多了不好。” “胡说,燕窝最是滋补,咱们家还没穷到连几两燕窝都吃不起的地步,还是说,你们瞧着我没用了,舍不得花这个钱?”李氏无可奈何,只好收起粥菜,回厨房去做燕窝。她前脚刚走,老太太又骂小辈们是不是打算把她饿死,芳宁有些手足无措,得了淑宁地提醒,到后院的小厨房找了找,端了碗参汤来,给她喂了小半碗,才算是让她安静下来。 淑宁瞧着没什么事了,便悄悄退出房间,正要沿着走廊往外走,却迎面看见老太太身边的丫环翠莲。奇怪,她刚才还在房里的,几时出来了? 出于以往的经验,淑宁对名字里带“翠”字的丫环都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老太太身边的。稍一点头,随口问了句:“篮子里的是什么东西?”那翠莲讨好地笑道:“是燕窝粥,老太太早上没吃完,我收起来了,听说她老人家现在想吃,就赶忙去热了来。”既然有燕窝,刚才怎么不说?倒让大堂嫂被骂一顿。淑宁不悦地“嗯”了一声,就往前走,也不理会她。 回到槐院,她擦一把汗,喊道:“二嫫,可有什么吃的么?我快饿死了。” 二嫫忙应道:“有新鲜地苏子叶饽饽,姑娘先吃一点,很快就能吃饭了。”淑宁欢呼一声,接过点心盘子,倒了满满一杯茶,喝了个痛快。 佟氏走过来道:“很累么?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儿一早额娘先过去,你吃了午饭再来。”淑宁见她似乎打算出去,便问:“额娘不在这里吃饭么?”佟氏微微笑道:“你大伯母有事请我过去商量,你待会儿先跟哥哥弟弟一起吃吧。你阿玛跟你几位叔伯有事要谈,也不回来了。” 淑宁应了,忙忙吃了一个饽饽,才觉得胃袋好受些,舒服地叹了口气。 然而晚上她却没能好好休息。老太太又出事了。 不知是吃什么东西时呛着了,咳了半日,喉咙中卡了一口痰,不上不下的,几乎没背过气去,好容易咳出来了,却已经半死不活的。几个太太忙忙通知了各自地丈夫,又连夜去把王太医请了来瞧。那王太医一边把脉,就一边皱眉,把完后又问近几日病人的饮食。李氏小心翼翼地说了,王太医便说:“人参虽是大补之物,但现在天热,病人又年纪大了,身体虚弱,参汤喝多了,未免虚不受补,反而添了燥热之症。而燕窝虽有滋补之效,那粥却是甜地,徒增痰症耳。病人本该进食清淡地饮食,以粥水为佳,怎的却给她吃这些东西?” 晋保掉头去看那拉氏,那拉氏却看向李氏,李氏忙道:“虽然准备了清粥小菜,但老太太不肯吃,唯有燕窝和参汤是还能入口地。昨儿本来还熬了些清淡的汤,老太太一口都没喝。” 晋保动了动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问太医老太太现在病情如何。王太医说了半天医理,然后得出的结论是,要吃他开的药,遵他的医嘱,而且在饮食上绝不能再犯错误,不然痰症越来越严重,会很危险,而且病人身边绝不能离人。晋保和那拉氏都一一应了。 这一闹,又是半夜才能睡下,淑宁肚子里有些火,本来被压下去的怨恨,又挑起来了:这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也不知道爱惜身体,明明生着重病,还是向往常一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难道是嫌命长么? 第二天一早,传来消息说老太太醒过来了,还自动自觉地吃了小半碗米粥,全府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确还不嫌自己的命太长啊。 中午淑宁吃完饭后,便到正院去接替母亲和四婶。却看到自家老妈正在老太太床前恭敬地站着,听着什么吩咐。那丫环翠莲跪在地上,低垂着脸。 佟氏瞥见女儿进来了,也不说什么,只柔声对老太太说:“额娘真是体恤媳妇儿,媳妇儿正觉得家事繁重,想多找个帮手呢,以后翠莲姑娘就是我们屋里的人了,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淑宁闻言心一沉,看向那翠莲,只见她满面喜意地向佟氏磕头。老太太脸上仿佛开了朵菊花:“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是个不能容人的,这丫头跟在我身边也有三年了,一向会讨人喜欢,以后就交给你了。” 佟氏满脸笑意地应了,又柔声叫翠莲给老太太磕头,这就回屋去收拾衣裳杂物,老太太却道:“明儿再走吧,让她再多服侍我一日。”翠莲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又马上笑着应了。 佟氏转过身离开房间,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交待女儿要好好侍候祖母。淑宁嘴上应着,却觉得心里有些冷,转头看见那翠莲高兴的样子,不知怎的起了一丝怜意。 九十九、终局 张保从妻子嘴里得知自己屋里即将要增添一个人时,感到十分诧异:“额娘糊涂了么?现在还在孝中啊,她这是在干什么?不行,快退回去,虽然我说过不想再混官场,但也没打算让人参我个不孝悖礼之罪。” 佟氏却安抚下他,淡淡笑道:“夫君太多心了,额娘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她只是说,我们屋里人手不够,也没个合心意的人侍候你,因此将心爱的丫头送来照顾你的起居。她老人家几时说过是给你送妾来着?你可别误会了额娘的好意。” 张保愣了愣,笑了:“夫人说的是,我怎能这样误会额娘呢?她只是要送个丫环来罢了,断没有做母亲的在父亲丧期内给儿子纳妾的道理,方才是我想歪了。” 夫妻俩相视一眼,又笑了我是转换视角的分割线 淑宁实在无法理解老太太的想法,她现在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还念念不忘在他们三房插人,到底是什么心理啊?难道说,执掌大权习惯了,连想法也变态起来? 以前老太太要安插小妾,是想在各房布下眼线,顺便牵制一下媳妇们,也是为了更好地掌握府内大权。可现在这样做真的有用吗?淑宁实在不看好这种法子,从以往老太太安插的人就可以看出来。 大房的翠翘死了不说,继任的翠萍已经差不多成了那拉氏地人了,又有前任留下的儿子安宁做依靠,只要安份守己。总能好好过日子。现在那拉氏当家,翠萍当然不会傻到跟她作对。 二房的翠珍对老太太倒还算忠心,从素馨收集回来地小道消息中可以知道。她现在还常常给老太太请安,而且索绰罗氏视她为眼中钉。她还离不得老太太这个靠山。但如果靠山倒了,她又没有子嗣,会有什么结局还不知道呢。至于另一个妾翠英,早就得罪了老太太,听说自从那年小产后。她就一直病着,美貌不再,又失宠了,现在只能无声无息地活着。 四房一直没有正式的妾,只有几个通房丫头。虽然听说大多数是老太太送地人,但没有名份是事实。四叔容保与四婶沈氏,近年的感情有所疏离,但即便如此,容保对那几个通房。一直是一碗水端平,也没有抬举哪一个的打算,对她们之间窝里斗的情形视而不见。 由此可见。在各房安插小妾,或许曾经有过作用。但时间一长。人心就很难控制了。老太太一再想往三房安插人,难道只是一股子执念作怪吗?在她现在无法再执掌家事的情况下。那些眼线还能发挥多大地作用?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老太太本人很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淑宁转回头去望望床上那个干瘪瘦弱的老太太,非常确定这个事实。 虽然太医当面说静养就行,但私底下跟张保兄弟几个说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只看老太太越来越虚弱的身体,长辈们暗中进行的准备,以及府里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就可以猜到这一点。但很明显,老太太本人并没有这个觉悟,她大概以为自己只是一时中风,还能继续活好长一段时间吧? 傍晚,淑宁把照料的工作交给婉宁和沈氏,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槐院。这种侍候人的日子真不是人过地,她自穿越以来,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是养尊处优,从没有那么辛苦过。看来好日子过多了,容易使人堕落,等过些日子空闲下来,她要想个法子锻练一下身体才行。 约摸在一更天的时候,变故发生了。老太太又一次被痰堵塞了喉咙,最后虽然咳出来了,却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众人又是一片手忙脚乱,婉宁在一阵哭天喊地中被赶出房间,搂着喜塔腊氏一个劲儿地哭。太医来瞧过后,只是摇头,暗示晋保给老人家准备后事。 院子里再度站满了人,个个脸上带着哀戚。淑宁望望婉宁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又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媛宁和闭着眼念佛的芳宁,心里有些茫然。等到屋里有人走出房门,正式宣布老太太已经去世时,院子里地人才纷纷痛哭起来。 听着耳边地一片哭声,淑宁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但离要哭出来还早得很。她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拭了拭鼻下,一股子特别地味道从帕内传来,她马上被刺激得红了眼,眼泪不停流着。这时,她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袍子,低头一看,却是贤宁。他张大了眼问:“姐姐,大家为什么哭?” 淑宁蹲下身来对他说:“因为老太太去世了,所以大家都很伤 “老太太?就是那天摸我脸蛋的那个老奶奶吗?“是啊。”淑宁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便装作给弟弟整理头发,用帕子轻轻替他擦了擦脸。贤宁忍不住流了泪,吸着鼻子道:“姐姐,我觉得难过。”淑宁忽然觉得有些罪恶感,却被旁边一股尖锐的哭声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沈氏抱着哭个不停的女儿嫣宁哄着,左手却分明刚在孩子身上掐了一把。“呃,原来还有比我更邪恶的人。”淑宁想道。她突然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头,抬头一看,却是端宁。他扯了扯嘴角,把贤宁抱起来,轻轻拍着他,让他倚着自己的肩膀流泪。 这时晋保出来说道:“你们都进去见老太太最后一面吧。” 说是见最后一面,其实只是见见尸身。老太太的头发衣服都已经整理过了,半身搭着被子,脸上盖着素帕。婉宁一见到,马上就扑了上去。却被那拉氏的丫环紧紧抱住,她不停地挣扎,哭得痛不欲生。屋里人人都哭得很斯文端庄。就连老太太生前最宠信的嬷嬷,也是趴在地上嚎而已。因此婉宁的激动与失态显得格外显眼。那拉氏频频看她,最后见到她挣脱了丫环,扑到老太太身上,紧紧搂着尸身痛哭,便马上皱着眉让人把她拉开。又亲自整理了被女儿拉开地被子,继续一边用帕子抹着眼泪,一边吩咐下人们准备棺木火烛等物。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呀分割线 大概是因为老太太死得比预期的早,许多东西都还未准备齐全,因此还要忙忙叫人去买。就在准备丧礼地过程中,又出现了和女明星同居的日子最新章节问题——没钱了。 府里账上现在还有两千两左右的现银和银票,但现在离秋收还早,田租还未能收上来,而二房主持地几门生意。据说资金周转方面出了问题,已有三个月未曾上交银子了。一场象样的丧礼,没个两三千两是不行的。但如果把府里的银子都拿去用,那接下来的几个月。全府上下又如何维持日常用度呢? 因此。晋保和那拉氏筹算过后,发现最多只能使用其中地一千两。因为不够用。晋保要求兴保从店里调银子,却遭到了拒绝。 兴保说:“我因为额娘打死钏儿的事,赔了大笔银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今年京里连开了几座酒楼茶楼,我那些生意亏得厉害,这几个月都在倒赔银子。现在要我再拿出几千两来,实在是无能为力。上一回阿玛的大事,已经是我出的钱,为什么现在又要我出?” 晋保闻言十分不悦:“老二,你要把话说清楚,那些生意当初都是家里出的本钱,如今家里要用银子,调些来有什么要紧?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 兴保却冷笑道:“大哥这话糊涂,虽然当初家里有给一些本钱,但大多数都是靠我的私房,当然是我的生意。而且这些年家里得的钱,已经是当初本钱地十几倍了,我一直好心好意供养家里,大哥却不能凭这个就谋夺了我的私产去。” 晋保气白了脸,也不跟他吵,直说道:“这些过后再提,现在先办了额娘的大事要紧。你到底出不出钱?”兴保扭过头去:“我方才说过了,上次阿玛地事,我已经出过钱了,你找别人去。” 晋保恨恨地道:“上回因为牵扯到几位王爷,阿玛的事并没有大操大办,总共才花了不到三千两,其中那副棺木,还是早就预备下地,香烛纸品,又都是公中地钱,你才花了多少?现在轮到额娘,你却推脱起来。别忘了,额娘会发病,还是你们两口子干的好事!” 兴保跳起来,大喊“你胡说”,几乎就要冲过来了,却被容保架住,劝道:“二哥,有话好好说,这次是你过分了。额娘待你不薄。” 兴保挣开弟弟,冷笑道:“你少在这里扮好人,她待我不薄?她最疼地就是你!!!额娘这么多年存下的体己,现在在谁手里?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昨儿个额娘还清醒的时候,最后见过的人是谁?是你老婆!谁知道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容保也涨红了脸,当即就跟他争吵起来,晋保头痛地在一旁生气。张保听得越来越不像话,便大喊一声:“够了!”待兄弟们安静下来,他想了想,便对晋保道:“我在外头做了几年官,不怕大哥笑话,也有些积蓄。弟弟不敢越过大哥去,也愿意出一千两,大哥觉得如何?” 兴保和容保都吃惊地望着他,晋保有一丝感动:“三弟,你平时日子过得也不富裕……”兴保却打断了他的话:“少来,他有钱着呢,平时都是装穷。”晋保厉声喝道:“老二!”兴保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张保淡淡地道:“我在外头十几年,也没在父母跟前尽孝,现在不过是出点银子,再说,大哥主持家业也不容易,做兄弟的能分担就多分担些吧。” 晋保大力拍了拍三弟的肩膀:“好兄弟,你这份情谊,哥哥绝不会忘记!” 容保见状忙道:“三哥说得有理,平时额娘最疼我,她老人家的大事,我如果袖手旁观,成了什么人了?不过我银子不多,只能出个五百两,两位大哥别嫌弃。” 晋保怎么会嫌弃?忙抱了一把幺弟,兄弟三人一副感情好得不行的样子。 兴保讪讪地,只好说:“既然如此,我也出……五百两好了。”晋保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二弟有心了,想必额娘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吧。”我是正在守灵的分割线 淑宁全身戴孝,与众姐妹嫂子一起,跪在内堂烧纸诵经。婉宁呆呆地望着火盆,机械地往里头投些纸钱,默默地流着眼泪。淑宁有些惭愧,自己从没有真心实意地为这个老人掉过一滴泪,但想到她给自己家带来的伤害,心肠就硬起来,仍旧拿出暗藏了秘密香囊的帕子,流着装模作样的泪水。 夜深了,渐渐地有人寻着借口离开了内堂,留下来的人,只剩下婉宁淑宁和几个老太太亲信的丫环仆妇,当中有的人甚至当场打起了磕睡。 淑宁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却发现哥哥端宁站在角落里,静静地望着老太太的棺柩,烛光忽明忽暗地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色显得有些莫测。 淑宁迟疑了一会儿,看到众人皆疲累不堪,没人注意到她这边,便悄悄起身往端宁处走去,碰了碰兄长的衣角,轻轻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端宁侧脸望了望她,摇摇头,又转过去继续看那棺柩,幽幽地道:“世事无常。我去广州前,她还是这府里说一不二的主儿,高高在上,人人都要在她面前低头。而昨晚之前,她只能躺在床上,事事都要靠人帮忙。死了,连办丧事的银子都是好不容易才凑起来的。守灵的人人大多只是装个样子,没多久就都溜了。她强硬了一辈子,威风了一辈子,为的到底是什么?” 淑宁无言地陪着他一起站着,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玛法待我挺好的,知道他死得那么冤枉,我心里其实有些恨老太太,看到她受苦,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淑宁吃惊地望过去,只见他扯了扯嘴角,道:“但再恨又如何?你看看,这府里真心实意为她伤心的人有多少?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亲信奴仆?就算是哭得最伤心的婉宁,哭的到底是她,还是自己,又有谁知道?而且,若不是为了做给外人看,我真怀疑有谁愿意为她花钱送葬!” 淑宁拉着他的袖子,认真地说:“哥哥,你冷静一点。”端宁怔了怔,微微一笑:“我很冷静,别担心。”他摸了摸妹妹的头,道:“原来还怨她恨她的,但看她活到这份上,又觉得再多的恨都没有必要了。她落到这样的结局,早已得了报应。” 一百、水月 头七那天出殡,全家都到城外去了。伯爵府在西郊有一座供养的庵堂,名唤“水月庵”,庵主据说跟府里有些关系,芳宁就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老太太的棺柩就暂时停在庵里,到了时辰,就被抬到空地上进行火葬。众人一阵哀声痛哭后,仪式结束了,有的人匆匆赶回城去,有的人留下来善后,女眷们就被迎到庵里稍作休息,等中午吃过斋饭,就可以回府了。 淑宁跟姐妹们在同一个房间,本来两位堂嫂也是一起的,却因为要帮婆婆那拉氏料理事务,没法闲下来休息。 芳宁对这里很熟悉,每一个尼姑她都认识,甚至还自己动手拿出柜子里收着的茶具,给姐妹们泡茶。淑宁看着她的举动,倒觉得她在这里比在家里要自在些。 婉宁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时不时地吸吸鼻子。媛宁无聊地坐着,偶尔翻翻手边的佛经,看到婉宁的样子,便不屑地撇撇嘴。 淑宁见芳宁端茶过来,忙起身道:“大姐姐坐着吧,我们自己倒着喝就行了。”芳宁淡淡一笑:“我在这里住惯了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也算是半个主人。这里人少,咱们的丫环又没有跟着来,若等人来侍候,只怕渴死了还没人来呢。”她把茶放到淑宁手里,又顺手端了一杯给婉宁。 婉宁愣了愣,没精神地道:“放着吧,我不想喝。”淑宁与媛宁同时望过去,芳宁却不在意地把杯放在她手边,走到房间另一头的蒲团处坐下。念起经来。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终于感到口渴了,婉宁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涩?” 淑宁道:“这里比不得家里,茶差些有什么要紧?出家人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太好的东西。”婉宁皱皱眉,便把茶杯放到一边。 媛宁看不惯了,开口道:“二姐姐,如今老太太都去世了,再没人宠着你。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吧。”婉宁不悦道:“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光想着这些事。”媛宁一挑眉:“你也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还挑剔人家的茶好不好?”婉宁争辩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又不是有心地。倒是你,整天就想着挑我的刺。” 媛宁冷笑,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妹妹也是一番好意,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就算你装得再像,也骗不了我地眼睛,所以我劝你收敛些。别露出那个轻狂样儿!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大小姐呀?老太太不在了,大伯父大伯母可不会那么纵容你。” 她看到婉宁脸上露出晦暗的神色,心中一阵畅快:“真可惜啊。本来,五阿哥对你另眼相看。太后也挺宠你地。你还有两座大靠山。可惜你不识好歹,对五阿哥冷淡无礼。倒伤了人的心。连太后也心疼孙子,没那么宠你了。咱们家发生这么大事,也没见太后或五阿哥来看你一眼,看来你早就失宠了。”她幸灾乐祸地,越说越高兴:“前些日子你表现得再乖巧孝顺,又有什么用?老太太也没听你的劝,赶走她侄儿或是那些法师。若不是你还有这张脸,只怕她老人家早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婉宁气得脸色发白:“你胡说什么?老太太怎会不疼我?分明是你嫉妒。再说,太后和五阿哥都在五台山礼佛呢,没来我们家很正常!”她说完又有些后悔,忙闭了嘴。 媛宁笑了:“原来你也很在意啊。不过,你在意也没用了,等太后回到宫里,自然有别的女孩子讨她的欢喜,等你守完孝,还有谁会记得你呀?你连五阿哥都不放在心上,将来选秀,还不知会被谁得了去呢。” 婉宁咬咬唇:“我自有主意,用不着你操心!” 媛宁抬高了下巴道:“好,妹妹就等着看了。” 她地声音不知不觉已有些太大,引起了房门外的人的注意。淑宁扫了一眼门外几个小尼姑窃窃私语的样子,便开口道:“四妹妹,老太太的法事才刚完呢,你说话小心些吧,叫人听见,有什么意思?” 媛宁闻言安坐下来,说:“谢三姐姐提醒了,今儿妹妹给你面子,就此打住。说起来,姐妹里头,只有你像个姐姐的样子,虽是个明哲保身的,我看你倒还顺眼些。” 淑宁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道:“那真是多谢四妹妹抬举了。”然后便低头吃茶。 她心中有些奇怪,媛宁以往虽然也经常对婉宁冷嘲热讽,但从没象今天这样嚣张过,而她父母的动作也越来越古怪了,好像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到底是什么令他们有了这样地底气呢? 过了一会儿,庵堂里的小尼姑来请她们去吃斋饭。淑宁在正堂里第一次看见庵主,觉得有些吃惊。这位师太约五六十岁,面目端庄柔和,可以看出年轻时必是一位美人。她举止文雅,气度雍容,那拉氏等妯娌数人都恭敬相对,她也是不卑不亢,让人顿生好感。 其他两位作陪的师太,年纪大地有六十多岁了,小的也有近五十,都是相貌端正、举止斯文地人,不过却有些孤僻,只匆匆寒暄几句,便回静室打坐去了。 淑宁有些疑心,不知这几位师太是什么来头,回程时,便在马车中询问母亲。佟氏道:“这事额娘也说不清,有人说她们是老爵爷年轻时候地妾,也有人说是老太太娘家的表姐妹,却也没个准儿。听说老太太曾下过封口令,不许人谈论她们地来历,只是每月拨些钱粮过来而已。这事关系到老一辈的阴私,你小孩子家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淑宁应了,便把疑问藏在了心底。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静静地过去了,佟氏忙着帮那拉氏整顿家务。虽然忙了些,心里却比从前轻松得多。不知不觉得,大房与三房之间地关系越来越好。四房虽有些不理世事的意味,但妯娌三人倒还相处融洽。只有二房常常避着。索绰罗氏见了人,总没什么好脸色,那拉氏也不去管她。 一日晌午,淑宁小睡过后,想起前些日子曾经答应贤宁要做糕点给他吃。却因为老太太的事而耽误了,趁现在有空,先做了吧。 天气这么热,干脆做马蹄糕好了。淑宁找来荸荠粉,拿水和了,殇梦轮回最新章节又泡软了些红豆加进去,用碗盛了放进锅里蒸。正等着,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争吵声,仔细一听。却是那个翠莲和小刘氏地丫头吵起来了,淑宁不禁眉头大皱。我是转换视角的分割线 翠莲心里非常不快。老太太过世后地第二天,她就收拾行李搬到了槐院。因为她哭着喊着说自己不敢有违老太太的遗愿。佟氏一脸似笑非笑地留下了她,但却推说事忙。“暂时”安排她与别的丫环同住一屋。等过些日子再另行安排。 那个与她同屋的粗使丫环,每天都要早早爬起来去打扫院子。晚上却呼噜打得山响,因而人人都不肯与她同屋。翠莲白天要去守灵,晚上却没法睡好觉,早憋了一肚子火,去找二嫫要求调房,二嫫却说:“现在哪有功夫管这些小事?你没瞧见太太都忙得快病倒了么?你也是才从二等丫头位子上提拔上来的,这才几个月功夫,就娇贵起来?再等几日吧。” 翠莲只好忍气吞声,过了几日,却觉得有些不对。她现在别说在张保身边侍候了,连佟氏屋里地差事都没轮上,老太太出了殡以后,她只能做点杂务,这跟她原先预想的差太多了。想方设法地要在张保面前卖乖,却总有人妨碍她,好不容易有了单独与张保相处的机地,却只是倒了杯茶,就被他支了出来。 即使这样,翠莲都还勉强能忍受,毕竟有几位“翠”字头的前辈是使尽浑身解数才挣到名份的,这是考验她本事的时候。但令她心头冒火的,是这院里的人没一个把她当姨娘看待的,而小刘氏地地位,却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她就不明白了,这个刘姨娘,嫁过人又生了儿子,不知是走了什么好狗运,才攀上了三老爷。明明三老爷对她并不宠爱,自己过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他到她房里过夜。凭什么人人都还那么尊敬她?大热天的,自己顶着大太阳在外头干了半天活,回屋连杯茶水都没有,刘姨娘有专人侍候不说,佟氏还特地吩咐自己送消暑汤过去。 岂有此理!自己明明跟她是一样地(她以为),而且还是老太太亲赐,说起来比姓刘的还要尊贵些,凭什么还要去侍候她?!最可恶地,是她整天一幅贤良地样子,明知自己是三老爷的新人,也一点脾气都没有,难道她就不会嫉妒吗? 翠莲心里转着这样地念头,腹中便平添了怒火,故意不去送汤,等到侍候小刘氏的丫环来催,她还夹枪带棒地说些讽刺的话。那丫头跟她主子一样是个老实人,比不上翠莲的快嘴,争不过她,差点气得哭出来了。 淑宁走出小厨房时,正好听见翠莲有意无意地朝小刘氏的房间那边说着:“……我劝姨奶奶也略动一动,别以为自己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夫人,也不过和我似的,凭什么叫我侍候你,劝你放明白些,瞧瞧姑奶奶是什么人……” 她见淑宁出来,便住了嘴,一脸带笑地道:“哟,三姑娘怎么在厨房里?要什么吃的吩咐底下人去做就是了,怎么亲自动手?没的玷污了您的身份。” 淑宁淡淡地道:“原来你还知道什么是身份?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是要做什么?方才那些话,也是你能对主子说的?” 翠莲有些变了脸色:“三姑娘怎么这么说?一个妾……”“她是正儿八经娶进门的二房姨奶奶,她不是主子,难道你是?” 翠莲涨红了脸,嘴抖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我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淑宁瞥她一眼:“就因为你是侍候过老太太的人,才对你这样宽容,若是其他人对姨奶奶说了这样的话,我额娘二话不说就先打出去了。所以我劝你,别以为姨奶奶心善好欺负,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实在辱没了老太太的名声。” 她转身走回小厨房,顺便招呼那丫头一声:“进来拿消暑汤。”留下翠莲一个人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还要忍受路过的人诡异的目光。 过后淑宁把这件事告诉了佟氏,又道:“这个女人真讨厌,额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让她走人?”佟氏淡淡笑道:“傻孩子,老太太好意派了人来侍候我们,我们怎么能有违她老人家的意思呢?不过你今天做得很好,老太太一向遵循礼法,对主仆之别是看得很重的。她手里调教出来的人,如果违反了她老人家生前定的规矩,我们当然要好好教导才是。” 淑宁眨眨眼,会意地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翠莲越发难过。从前吃穿用度都不差的,现在数量质量都糟糕了许多。吃的饭菜,只有一菜一汤,还素多荤少。刚刚领的月钱,居然跟粉官等小丫头一样,连素馨这样新上位的丫头,领的银子都比她多。她不服气,跟管月钱的周四林家的理论,却被对方驳道:“府里的册子上记着你是二等丫环,月钱就是这个数,素馨已经是姑娘跟前的大丫头了,自然领的比你多。” 翠莲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她本来在老太太房里,只是专职洒扫的丫头,因为几个大丫头配人的配人,调走的调走,被撵的被撵,老太太无人使唤,见她还算讨喜,才提拔上来的,月钱早升上去了,但府里的册子上,却不知为何还维持着原有的记录。她本以为不要紧,谁知此时却吃了亏。 她觉得十分委屈,想找个机会向张保哭诉,顺便勾引一下,张保却一本正经地叫她去找佟氏。佟氏倒是极好说话,当即就从自己的月钱里支出一两银子给她添上。可就算这样,也只是大丫头的月钱数量,她可是未来的姨娘啊。 她对佟氏抱怨了这一点,佟氏却一脸惊奇地道:“这是怎么说?老太太明明说,调你过来是要侍候我们的,并没有说要你做妾的话啊?”翠莲当时就冷了脸:“三太太这话糊涂,老太太好好的调我过来做什么?您这院里又不缺丫头使唤,自然是要老爷将我收房了。” 佟氏却板起了脸:“你的话才糊涂呢,当时老爵爷过世才百日,咱们家还在守孝呢,老太太怎么会叫儿子纳妾?她老人家最是懂礼的,难道还会做出这种有违礼法的事么?分明是你居心叵测,才借用老太太的名头,万一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老太太不遵礼法呢!” 翠莲愣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百一、翠莲 翠莲知道自己失算了,心里有些暗怨老太太为什么不晚两天再死,也好让她做实了名份再说,只要有了妾的名份,就算等上两三年也比现在强。但若要就此放弃,她又吞不下这口气,知道佟氏那边没希望了,只好另想法子。她也不知是从哪里寻得了些上好的脂粉与花露水,精心装扮好了,有事没事便在张保的书房前面晃,等待着机会。 张保身边的女子,不管是妻妾还是女儿、奴仆,皆不爱熏浓香,因此他对那股子气味无法忍受,偏翠莲又爱接近他,真闹得他苦不堪言,忍不住向妻子抱怨。 佟氏用帕子掩了嘴,趴在桌边低低地笑,时不时望望丈夫那副苦恼的模样,眼波流转处,直引得张保心中一动,挨身过去,执了她的手。佟氏羞红了脸,忙摔了手道:“一边儿去,外头还有人呢,你要做什么?” 张保笑道:“这有什么?咱们是夫妻,人之大伦,天经地义。”他觉得妻子脸红了更见风情,便又挨近了些。 佟氏唾他一口,起身换了个座儿,道:“天色还早呢,我才用了礼仪大义来压人,如果自己倒犯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说罢嗔了他一眼。 张保更是心痒痒:“横竖咱们晚上在一处,别人怎么会知道?只要你事后喝一碗那药,就连后患都没了。”他又挨过去,讨好地道:“夫人——” 佟氏又羞又躁,摔了门帘出去了。至于张保到底有无如愿,倒是个无解的谜题。 闲话休提,且说那翠莲连试了几回。都是无功而返,但风声却已经传出去了,府里的下人都有意无意地说些闲话。连旧日与她一起执役的丫环仆妇,以及其他几房的“翠”字辈丫环小妾。都在暗中嘲笑她。她有所觉察,便感到丢了脸面,心一横,计上心来。 她拿出积下地银两,买通了府里一个厨子。不知弄了包什么药粉来。打听到某个晚上张保要在书房独处,便花了银子贿赂书房侍候的小厮,放她进去。那小厮从前都不肯答应的,这次居然肯了,让她喜出望外。当晚,她置办了些精致酒菜,自己好好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轻薄地水红绸衫,衣钮都做过手脚。极容易松脱。她松松地挽了挽头发,精心化了个妆,要把那三分姿色化成十分天仙。便趁人不备,端了酒菜往书房去。 张保在屋里问是谁在敲门。翠莲便娇滴滴地答道:“三老爷。是翠莲给您送消夜来了。”张保许是饿了,便让她进去。门关上以后,四周静悄无声。 约摸过了一柱香功夫,便听到一声怒吼,门被一脚踢开,张保一把将那翠莲摔到院中,四周人声渐起,许多人打了灯笼来看是怎么回事。张保怒道:“贱人!爷见你侍候过老太太,对你一向礼遇,她老人家还未过七七,你就装扮成这个样子来勾引爷,居然还敢在酒中下药?!你当爷好欺负不成?!”说罢转头对闻声而来的佟氏道:“夫人看着办吧,我不想再看到她!” 那翠莲在地上哭成一团,头发都乱了,领口也被挣开,露出白白地皮肤,脸上的妆糊作团。她不停地向张保和佟氏求饶,佟氏瞄她一眼,便叫两个媳妇子架起她,送到外面大厅上去,她要请几位太太一同审问。 婉宁也闻讯而来,听到翠莲哭诉说自己是老太太许给三老爷做妾的,三太太怎么可以这样待她云云,便有些犹豫地望向佟氏。 佟氏叹息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但好歹还在守孝呢,断没有老子死了不到一年,儿子就纳新妾的理,因此老太太也只是说,让你到咱们房里侍候,而不是明着说收房。本来是等着三年孝期一过,才正式扶你做妾地。老太太为你花了这许多心思,你却都辜负了。平时借着她老人家的名头欺压别的丫头就算了,连刘姨娘你都不放在眼里。我们老爷是个正经人,不过了明路,是绝不会私下收你的,谁知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又继续说道:“你瞧你如今的样子,老太太过世还不到一个月呢,你就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你在那酒里下了什么药?方才又是存了什么心?你这样不知羞耻,可对得起老太太么?” 婉宁在一旁听得大怒,问翠莲道:“三婶说的可是事实?”见她吱吱唔唔地不敢说话,便冷哼一声,转而对母亲与婶母们道:“这件事婉宁不管了,请额娘与婶娘们看着办吧。”然后便呸了翠莲一声,扬长而去。 翠莲脸色发白,在地上颤抖,不知上头四位大神会如何处置自己。佟氏对那拉氏道:“这虽是我们院里的事,但这丫头好歹服侍过老太太几个月,我不好擅自作主,因此请两位嫂子与弟妹来商量。” 索绰罗氏却在一旁冷笑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这种勾引主子地狐狸精,就该打死了事,难道你还要饶了她不成?”站在她身后的翠珍不禁打了个冷战,低下头乖顺不语。 那拉氏不置可否,问沈氏道:“四弟妹觉得如何?”沈氏便说:“这事是三哥家里的内务,三嫂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那拉氏点点头,便问佟氏:“三弟妹心里怎么想呢?” 佟氏瞧了翠莲一眼,便回答说:“这丫头如此胆大,竟敢暗算主子,自然不能再留了。”她见翠莲猛地一颤,又道:“但她好歹陪老太太过了最后几个月,单是看在老太太份上,我做媳妇儿地,也不好做绝了。不如就请大嫂子出面,为她寻一个去处。也算是给她觅个好归宿吧。” 那拉氏点了点头:“三弟妹真是个善心人,也罢,这事就交给吴嫂子去管。”她顿了顿。“横竖也不是头一回了。” 这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过了几天,吴新达家的便有了准信。 有一个即将外放地新任知县。虽然年纪有四十多了,却是上一科考中地进士,刚刚才轮到了实缺。这人有个厉害地老婆,一个妾也没有,这么大年纪了。却没有儿女。他夫人一是怕没有子嗣,二是怕他做了官,没有妾会被人笑话,连累自己地贤良名声,便打算在人伢网游之辉煌天际帖吧子那里寻个年轻女子给他做妾。无意中听说了翠莲的事,她却有些心动。一来,娶大家奴婢做妾,会比较有面子;二来,这翠莲名声不好。自然不可能有扶正上位地那一天;三来嘛,旧主家不会为她撑腰,她还不是任自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吗?因此特意托人见了吴新达家的一面。把这事说定了。 翠莲被关了几天黑房,听说自己要嫁个快五十岁地小官做妾。本是死活不肯的。后来听说那人的夫人一大把年纪了又没有儿女。人也贤良,就有些心动。觉得这桩婚事倒不比原来的谋算差,甚至还有可能凭自己的手段扶正了做官太太呢,便松口应了。佟氏把她地包袱还给了她,还大方给了她十两银子两匹尺头做嫁妆,那翠莲便感动得不行,直向佟氏磕头,称她是菩萨下凡。佟氏只是一脸和气地笑着,还交待了些为人处事的话,便让她跟那知县的管家去了。过了两三天,那知县全家便到外地赴任,从此再没有人知道翠莲的下落。 这事做得不算隐秘,便有些风声传出去,成为街头小巷的一件趣闻。有人说那翠莲好运气,摊上了个宽容的好主子;有人说张保人太古板,居然就这样将一个美妾拱手让人;也有人说,这张保实在孝顺心慈,那翠莲暗算他,他还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至于那些说伯爵府里的太太容不得妾的闲言闲语,渐渐地被其他好话压下去了。 大户人家的阴私事,向来是市井小民津津乐道地话题,就算在同样大户的人家里也是如此,而且事主并没有要拦着别人说的意思,他们家门第也不低,这传言便越演越烈,甚至传进皇城去了。 本朝英明神武地康熙皇帝,是在询问近身侍候的太监,昨儿出宫办事,可在坊间听到些什么趣闻地时候,知道这个传言地。他一向是个注重孝道的人,听闻说传言地主角之一很有孝心,便在和几个皇子与近臣闲聊时说起。 他道:“这个张保,似乎官做得不错,我记得前两年,他还得过吏部的嘉奖?” 陈良本答道:“是,张保在二十八、二十九年的吏部考评俱是优异,三十年春,还是吏部嘉奖的二十名地方官员之一。微臣跟这人见过几面,他虽然说不上精明强干,但才气能力还是有的,可惜是个老好人,因此魄力有些不足,不过他在农事民政方面倒是把好手。” 康熙笑了:“你记性倒好,这么说他是个外官了?怎么在京里?哦,是了,他是威远伯府的儿子,自然是为父母丧事才回的京。” 陈良本道:“是,他本是广州知府,才上任不到一年,因老父去得突然,母亲又病了,他便上本丁忧,暗里求了上司,另找人代替,说是要留在京中照顾母亲。没想到才几个月,他母亲也去世了。” 康熙点点头:“广州知府可是个肥缺,他说走就走了,可见真是个孝子。听说那个算计他的丫环,因为曾服侍过他母亲,所以也就轻轻放过了?” 太子冷哼一声道:“这人太过心慈了,才会让奴才欺负到头上,这样的奴才怎能饶她?直该打死了事!” 索额图却道:“这到底是传言,未必可信,说不定是他正室容不得妾,才会用这样的罪名赶了人走吧。” 陈良本略皱了皱眉,也不言语。康熙见旁边的四阿哥有些欲言又止,便问他有什么话想说。四阿哥想了想,道:“索相所言虽有理,但恐怕不是事实。那张保其实是有妾的,而且与正室相处融洽。” 康熙奇道:“你怎么知道?”四阿哥便说:“他夫人是佟家的女儿,算起来是皇额娘的堂姐妹,不过儿臣并不曾见过。倒是他家的长子端宁,与桐英自幼交好,曾跟儿臣见过几次,学问人品都是上佳的。他曾对儿臣提过家中一些琐事,因此儿臣知道。” 康熙这才恍然大悟。那个将传言告诉他的太监便说:“奴才在外头也听说过,张保大人家有一妻一妾,听说那妾还有个儿子呢,都有八九岁大了。” 康熙点头笑道:“佟家的家教是信得过的,朕倒是没想到,这张保居然还跟朕是连襟呢。既然他于民政方面有专才,等他守完孝,便给他安置个相关的位子吧,总不能浪费了一个人才。”陈良本躬身应了,众人陪笑一阵,索额图觉得有些无趣,也不再说张保家如何如何了。 倒是太子问起四阿哥说:“方才你说桐英,可是说简亲王家的老二?喜欢画画的那个?”四阿哥说是,太子便有些不悦:“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学文就该习武,简亲王世代都是有名的武将,怎么生的这个儿子,却喜欢这些雕虫小技?四弟还是不要跟他来往太多的好。” 四阿哥低头不语,三阿哥便说:“琴棋书画自古便是文人应该修习的学问,怎么能说是雕虫小技呢?况且简亲王府是宗室之亲,太子这话说得过了。太子不悦,正想要反驳,康熙却道:“桐英不错,文才武艺都不差,去年万寿时,他献过一张《麻姑献寿图》,画得很好,我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说想向王原祁和冷枚学画,我都允了。后来王原祁说他花鸟山水上平平,但画人物却很有天赋,若肯下苦功,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一代宗师。虽然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我爱新觉罗氏若真能出个大画家,也是件好事。”他正要端起茶杯,却忽然想起:“说起来,今年万寿节后,就没再见过这小子了,他去哪了?” 四阿哥答道:“跟简亲王回奉天去了,他说,京城的夏天实在热得让人受不了,他要回家消暑去。”三阿哥奇道:“他不是还在上宗学么?怎么就这样跑了?”四阿哥便说:“我也问过他,他说,宗学的教授都认为他学问不错,可以满师了,因此放他回家自修。”康熙有些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容易满师?我看是他光顾着学画,宗学的教授都奈何不了他,干脆放他自生自灭去吧?” 四阿哥一鞠道:“皇阿玛圣明,儿臣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死不承认。” 众人都笑了,太子随即又提起别的趣事,君臣父子便转移了话题。 一百二、午后 佟氏拿团扇遮着日头,顶着热浪踏入了竹院。此时正是刚过午后不久,几个小丫头在廊下倚柱而坐,都昏昏沉沉地打着磕睡。佟氏也没吵醒她们,直接带着素云往正房走去。 只走到门边,便听到里头传来那拉氏的急怒声:“什么?死了?!你们怎么这么粗心?!”佟氏停住了脚,向素云使了个眼色,素云便扬声叫道:“大太太可在家么?三太太来看您来了。”听得屋里急急走出一个女人,却是那拉氏的陪房金妈妈。 佟氏笑道:“午后无事,便来寻你们太太说说话,没打搅她歇息吧?” 金妈陪着笑,那拉氏也到房门口相迎了:“这是哪儿的话?你明知我中午一向不惯睡觉,只不过是天太热了,略养养神罢了。正无聊呢,你来了,再好不过,外头热,快进来坐吧。“ 佟氏笑着跟她进了屋,见她脸上并无异色,便不去问方才听到的话,只谈些家常事务。她道:“过两日是老太太的七七,大嫂子是请了人来打斋的,只是瞧这天气闷热,只怕会下雨。若是在院子里做法事,只怕不便呢。” 那拉氏道:“我想过了,老太太在时,常年都在荣庆堂起居理事,那里地方大,两边和前后都有抱厦,不如把法事移到那边去做,就不怕下雨了。” 佟氏一拍手:“妙极,这样一来,就算天晴无雨,那些尼姑和尚也可免受烈日暴晒,大嫂子为老太太积了阴德呢。” 那拉氏微笑不语。两人又谈了些小事,金妈陪了一会儿,便推说要去照看德哥儿。退下去了。 佟氏仿佛突然想起似的,问那拉氏道:“我听二嫫说。她午饭前好像在二门上看到姐姐家的老徐,莫非是江南那边送信回来了?”她看到那拉氏脸色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心下觉得不好,忙道:“该不会是二嫫看错了吧?还是说有什么不太方便的地方……“ 那拉氏顿了顿,笑了:“哪有什么不方便的?其实告诉三弟妹也不妨。我本来没打算声张,是妹夫写了信给我们爷,打听些朝堂上地事。他在信里交待了要私下行事,我们也不好告诉人去。”佟氏道:“原来如此,这也是平常小事,姐夫何必避了人?” 那拉氏忽然想起:“说起来他信里问的事,或许三弟听说过呢。就是那位陈良本大人,他不是还来过咱们家寻三弟么?你们与他交情不错吧?” “交情说不上,不过就是见过几次面罢了。那次陈大人肯来。其实也是冲老爷子来的。姐夫想打听他什么事?” “也没什么,不知他是从哪里听来地风声,说是年底皇上要派陈大人出任江南总督。他和那些同僚朋友,都弄不清上头的意思。因此写信回来问问。佟氏“哦”了一声。低头喝了口茶,疑惑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有江南总督这个职位?不过这些朝堂上地大事。我一向是不管的,这都是外头他们男人的事,我们爷或许会知道些吧?”她面带歉意地对那拉氏笑笑。 那拉氏并不在意:“说的也是,这些事就让他们男人去烦吧。我们只要管好家务事就够了。”她随即转了话题:“说起来,妹妹也夹了封信来,说是明年春天,他们就可以任满回京了,到时候极有可能会留京任职呢。” “这可是好事。”佟氏勉强地扯扯嘴角,“说起来我们很久没见过姐姐一家了。本来还以为她们今年为着絮絮那孩子选秀的事,会回京来呢,谁知又病了,竟然误了一届。”那拉氏装作没瞧见佟氏地神色,道:“说是絮絮重病,其实算不上什么大病。”她瞧瞧外头没人,便靠近佟氏低声说:“听说是染上了不知什么怪疾,那孩子整张脸都长满了红疙瘩,实在没法见人。” 佟氏掩住自己的嘴巴:“怎么会这样?我一点都没听说呢。”那拉氏微微点着头:“妹妹一家对外人说,絮絮是得了重病,不能见光,又求了他们旗里的佐领,才报了个病重,得以延期。妹妹向来是个要强的,怕亲戚们笑话,也没跟娘家说。这还是老徐那边透露的。” 佟氏叹息道:“真可惜了,絮絮那孩子我虽没见过,但也听说长得很好,谁知竟然得了这样的怪病。”那拉氏道:“你倒用不着太怜惜她,听说妹夫请了个名医,治了大半年,已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怕明年他们来家时,已经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呢。” 佟氏听了也松了口气:“幸好如此,不然姐姐一家不就太可怜了么?”她与那拉氏对望一眼,便笑着各自低头喝茶。 那拉氏叹了口气,道:“想想还是三弟妹最有福。我们姑嫂几个的儿女,就只有你家的端宁和淑宁最懂事能干,连年纪最小的贤宁,也是乖巧得叫人心疼。我们却都为儿女操碎了 佟氏忙安慰道:“大嫂子怎么说这样地话?我瞧着庆哥儿和顺哥儿娶亲以后,都懂事了许多,也知道上进。婉宁也越长越好了,今年虽误了一次选秀,想来三年后定然会有好福气等着她。大嫂子就不必操心了。”那拉氏苦笑一声:“你也来哄我。婉宁长得是好,可那性子却是改不得了。原来还以为她长进了,谁知老太太才没了几天,她便露出从前的模样来。你看她前些天……”顿了顿,还是没说出口:“总之,我是拿1147sodu她没办法了。我本来还以为她能有门好亲事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硬生生把好姻缘往外推。”佟氏温声道:“小孩子家不懂事,嫂子做母亲地好好教她就是。不过那门亲事,如果能成事。还是成事的好。体面尊贵倒在其次,最难得地是那一位对婉宁地心思。” 那拉氏微微点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虽然婉宁一向与我不亲,但到底是我亲生的儿。哪有母亲不希望儿女好地?她性子爱闹些也没什么,只要她知道规矩。不丢家里地脸就够了。” 佟氏附和着,心下其实有些不以为然。她若无其事地又跟那拉氏拉扯几句闲话,便告辞了回槐院去。 她前脚刚走,金妈后脚便从后门转进正房,对那拉氏道:“回太太话。已经叫人装殓好了,趁天黑就可以悄悄送到城外去。” 那拉氏被佟氏这一打岔,原本的怒火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问题:“罢了,如果太过鬼祟,倒显得咱们心虚,万一叫二房拿住把柄就不好了。你叫人去买副普通地棺材来,行事低调些,却也不必太过避人。若有人问起。便说庆哥儿房里的秋姨娘旧病复发死了就是。” 金妈有些担忧:“如果被人发现怎么办?”那拉氏冷笑一声:“怎么会被人发现?老爷子出殡的时候,秋菊已经小产过一回,许多人都知道的。后来她也一直病恹恹的,说是病发血崩了。谁会不信?知道她又有身孕地人。除了你我,就只有她贴身的丫环和大夫了。你使些银子,封了那些人的嘴,然后远远地把那个丫头调走。难道还有谁会查尸首不成?快快送出城去烧了,免得夜长梦多。” 金妈领命而去,只剩下那拉氏一个人在房里,又生起闷气来。不一会儿,庆宁进了屋,跪在母亲面前,什么也没说,就哭起来。那拉氏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你身上还戴着孝呢,秋菊那丫头几个月前才小产过,你真要心疼,又何必这样急色,巴巴儿地跑到她床上去?现在出了人命,你有什么好哭的?” 庆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娘,儿子知道错了,秋菊……她好歹侍候儿子一场,求额娘让她有个葬身之地吧?” 那拉氏唾了他一口:“你当额娘是什么人?我早叫人买棺材去了。风光大葬是不可能的,一副棺材几捆纸钱还出得起。只是你在孝中让小妾怀孕又流产,说出去倒连累你阿玛被御使参一本,不许你声张!只说她是上次小产后病没好利索,又复发了,才死了的。听清楚了吗?” 庆宁有些惊喜,忙抱住母亲的大腿:“多谢额娘……儿子一辈子感您的大恩大德!”那拉氏气极反笑:“我居然还要靠个丫头,才能得儿子感恩,真想不到呢。”她见庆宁涨红了脸想要辩白,便打断他道:“够了,你不用多说,只要以后懂事些就行。” 庆宁嚅嚅地低头应是,那拉氏见状叹息一声道:“你媳妇不容易,你以后待她好些吧。那个秋菊,说起来也是个没福地,怀了好几次胎,都留不住,偏你还不知节制。以后万不可再这样了。”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张保听佟氏说完在那拉氏处得到的消息,沉思片刻,便有些了悟:“我虽没听说江南总督地事,但却听玉恒说起过,皇上前些年对葛尔丹用兵,未竟全功,准备再打一场。因此近年来,各处海关都要把银子往京里运。比如武丹将军,他不管地方政事,除了军队,便只专收银子,就是为皇上筹备军资。想来天下最富的地方,莫过于江南。皇上是打算把亲信大臣安置在那个地方,好让国库再富些吧?” 佟氏惊异道:“可是江南几省,都各有总督,再设一位总领地,这权柄可就……这样地重任,皇上为什么要交给陈大人?” 张保若有所思:“我曾听说,江南盐商最富,但每年都贩卖私盐,漏税极重,官员拿他们没办法,甚至还有不少人与那些奸商同流合污的。光是扬州知府任上,就不知掉了几颗脑袋。若是派陈大人去,一来他在吏部多年,积有余威,对江南吏治是说得上话地;二来,他行事圆滑,又忠于皇上,料想不会行事鲁莽,也不会轻易被人收买了去。”他想了想,又笑道:“这都是别人的事,咱们现在还丁着忧呢,管那么多做什么?” 佟氏却有些着急:“若陈大人要去江南,你的官职要怎么办?”张保却说:“这是以后的事了,咱们且过几年安心日子再说。这仗是迟早要打的,难道陈大人还会在江南做一辈子总督不成?” 佟氏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也安下心来。 过了两日,为老太太做的七七法事在荣庆堂开始了。只做了一半,天果然就下起雨来。待法事做完,晋保让那拉氏去招呼斋饭,又和兄弟们去接待几个来烧香的熟人。待过了申时,天色稍暗了些,雨势加大,外头便一个客人也无。晋保让那些和尚尼姑收拾外头的家什,分散到几间大屋里稍作休息,等雨停了再走。 张保和容保帮着长兄料理些杂务,兴保早早回院里去了。那拉氏和佟氏等妯娌便坐在正院的房里说话,忽然总管吴新达从外头飞奔进来,报告说有位贵客来到家里给老太太上香了。 是四阿哥。 一百三、来探 四阿哥小时候也曾来过伯爵府几回,但毕竟跟常客五阿哥不同,他从婉宁离京前就没再来过了,因此众人乍一听闻他来上香,都有些吃惊。 然而,四阿哥这次是奉了圣命来的,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旨意,只是说,威远伯府的老伯爵和老夫人接连去世,皇上也很难过,因此特命他来上一柱香,以慰亡者在天之灵。然后他还安慰了家属,希望他们不要被悲伤压倒,等难过完以后,继续好好为朝廷效力,朝廷绝不会亏待他们,云 但四阿哥也说了,皇上命他来此,并不希望闹得满城风雨,因此他们不必太过声张,就当作是他私下来探望就好。 既然四阿哥都这样说了,晋保等人自然懂得看眼色,并没有摆开仪仗,也没有换官服,待四阿哥上完香后,便招待他和随行的侍卫进大厅奉茶,陪着谈话。晋保对皇帝的用意有些糊涂,便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着。 跟小时候的印象完全不同,现在的四阿哥,已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不但说话滴水不漏,而且言谈间,收放自如,谈起朝中的事情,也是四两拨千斤地溜过去,一盏茶下来,居然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打听到。晋保与张保都在心下暗暗惊奇,只好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唯有容保是见识过几位皇子的本事的,因此并无异色。 张保对妻子与四阿哥之间的往来心中有数,这位皇子突然来到他们家,他其实心里也在打着小算盘,不知能否让妻子出来见他一面? 外头大厅里,男人们各怀心事。而内院的人也是惴惴不安。 那拉氏数次遣吴新达夫妻去前头打探消息,自己则与佟氏和沈氏坐在荣庆堂里等待。本来她还打发了人去请兴保与索绰罗氏的,不想底下人回报说。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时辰前就出去了,而且是从小侧门出去的。府里地人大多不知。那拉氏心下存疑,不知这样大雨天他们跑出去做什么。佟氏从听到四阿哥来家的消息起,便一直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心中仿佛有蚂蚁在爬似地,狠不得即刻冲到外头去。看一眼那个关爱了多年的孩子。但四阿哥明说了不愿声张,更不必惊动内院,因此她只能和其他人坐在一处发呆。 婉宁与淑宁分别得到了消息,来到了荣庆堂。 虽然佟氏表面上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但淑宁还是发现她两只手在无意识地拽着帕子,目光有些发直,便知道她其实心里很紧张、很焦急。淑宁伸出手拉住母亲的手,紧了两紧,佟氏方才清醒过来。看到女儿关心的神色,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幸好堂内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别的事吸引住了。并未发现她神色有异。 婉宁有些兴奋地拉着吴新达细问,知道四阿哥此时正在外头喝茶。便想要出去。却被那拉氏叫住了:“有你阿玛和几位叔叔在,你出去做什么?” 婉宁却道:“我们自小就认得地。是朋友,出去见他也没什么。我也好问候一声太后娘娘,不知她身体是否康健。”那拉氏瞥了其他人一眼,板起脸道:“五台山早有信传回京中,太后身体安康,各府里谁不知道?你还要特地去问?再说,你以为还是小时候么?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四阿哥是奉了皇命来的,是办正事。你给我规规矩矩地坐在这里,少给我出去丢脸!以前我这个额娘没好好管教你,日后我可不会再纵容你胡来了。”说罢便把吴新达又遣了出去。 婉宁心急死了,欲要争辩一番,却看到两个婶娘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却又没说什么,而自家老娘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便知道不好。她望望前头的房屋,咬着唇,手里绞着帕子,母亲再三催促,她才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脸色变幻不定。 淑宁倒是一派悠然,只是安抚着母亲,静静等待外头的消息。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了,却是长福。他道:“四阿哥说了,正事已经办完,想要办点私事,向姨母请安,不知三太太可方便?” 婉宁初时听他回话,脸上一亮,听到后来,却很失望,忙抓住这个并不熟悉的管事问:“四阿哥还说什么了?他想办的私事只有这一件么?” 那拉氏脸色有些难看,喝道:“婉宁!”见女儿收回了手,才平心静气地对佟氏说:“三弟妹觉得如何?说起来你还没见过四阿哥呢。” 佟氏怎会拒绝?早就千肯万肯了,忙道:“这是再好不过地事了,不知是我们出去见呢,还是请他进内院来?” 不等那拉氏回答,吴新达又回来了,报说四阿哥如今已到了槐院,三老爷请三太太回去。那拉氏一听,便知人家并没有见其他内眷的意思,便劝佟氏快些回去,又用眼色制止了女儿想要跟去的企图,然后吩咐管家把家里地好茶送些过去。 佟氏心里早就激动万分了,亏得她还礼数周全地向妯娌告别,才带着女儿回院去。淑宁拉着母亲的手,发觉她在微微地颤抖。 回到槐院,晋保、张保和容保都在正房里,陪着四阿哥说话,旁边站着端宁和一个不认识地年青男子,估计是跟来地侍卫。 佟氏一进门,众人正正经经相互行过正式大礼后,晋保和容保就退了出去,留下他们一家子陪贵客说话。开始时,话题只围绕着四阿哥与端宁的学业。 四阿哥笑着说:“端宁兄回京几个月了,也没个信来。佟家兄弟出京历练,桐英又回了奉天,我一个人怪闷地,你要守孝不好出门。好歹给我写几封信也是好的。” 端宁忙道:“实在是家里事多忙乱,才忘了这一茬,以后不会再忘了。只是我这人性子无趣。即便写信,也是探讨些功课的。四阿哥莫嫌无聊才好。” 两人就这样交流了些功课上的事,张保偶尔插几句指点地话,佟氏也附和着鼓励两声。淑宁看得有些一头雾水,他们几个干嘛装作不太熟的样子啊?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那个侍卫,她有些明白了。 过了一盏茶地功夫。张保便对四阿哥说:“四阿哥与小儿探讨些功课学业,这位侍卫大人在这里却站得有些累了,四阿哥若不介意,我请这位大人到书房坐坐如何?” 那侍卫正要推辞,四阿哥便劝他道:“林大哥尽管去就是,在这里总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在这里,我跟好友说话也觉得拘束呢。再说,现在这时辰,就算马上回宫。恐怕也会误了饭时,你去喝口茶吃点点心,也别饿着了。” 那林侍卫听了。便跟着张保去了书房。佟氏又命闲杂人等出去,只留下长福和二嫫在门口听候使唤。 四阿哥这才站起身来。正正经经向佟氏行了一礼。道:“胤给姨母请安。”佟氏忙拉住他,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红着眼道:“总算是见到你了,比我想象中还要高一些呢。”四阿哥微笑着,任她看自己。 端宁与淑宁对望一眼,都默契地不出声。 佟氏打量完,叹息一声道:“你也大了,我有句话,你听了别恼。你冒冒失失地跑了来,实在太鲁莽。若是有那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说你结交外官……” 四阿哥打断她地话道:“姨母放心,胤此行是在皇阿玛面前过了明路的,又是奉命前来,有谁会起疑心?姨母先坐下,等我把事情始末细细说给您听。” 于是娱乐人物志燃文他便把乾清宫的太监外出办事,听说张保一家处置丫环翠莲的传闻,回去后告诉皇帝,然后君臣父子一帮人闲聊时说起等事细细讲了一遍,然后道:“我那时候便告诉了皇阿玛,我与端宁是好友,姨母又是皇额娘的姐妹,打探得皇阿玛没有不高兴地意思,便略透露了想来给两位老人家上个香的想法。今儿趁皇阿玛高兴,便明着求了旨意,等雨大了外头人少才过来的。就算真有人存了害我的念头,在皇阿玛面前也挑不出我的错来。姨母尽管放心吧。” 佟氏这才安下心来,但对于自己与张保夫妻二人因翠莲的事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却又有些不安。四阿哥便道:“当时陈良本大人也说了些姨父的为人行事,说是性子太好了,魄力可能不足,但在民政上有专长。皇阿玛心里有数的,姨母且放宽心。” 佟氏便不再问这件事,细细问了四阿哥的饮食起居,又问他近日要娶亲地事。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纳个格格,算什么娶亲呀,姨母送了那么大一箱子东西过来……”佟氏却道:“好歹是你的第一个妻妾,自然要郑重些。何况都是些平常东西,就是那两匹多罗呢贵重,但比起贡品还差了一等,我们这样人家用着,有些过于奢侈了,不如给你,冬天做了褂子,穿出去也体面。”四阿哥便也不再客气了。 接下来,佟氏考虑到有些话不好让未出阁的小姑娘听见,便使了眼色给女儿,淑宁抿嘴笑着,告退了。端宁偷笑一声,也退到右房去,拿了本杂书翻着。 淑宁回到自己地房间,做起未完成的针线来。贤宁小弟最近长得挺快地,又爱绕着院子跑,才做了一个月地鞋子,已经穿不得了,只好再给他做一双。淑宁在小鞋子的鞋头处缝了个猫脸,还拿黑线扎了几道胡子。 才过了一刻钟,她便听见婉宁在外头喊道:“三妹妹在家么?”愣了愣,忙应了声,将这位堂姐迎进屋来。 婉宁把不停滴水地伞递给丫环,往正房方向看了几眼,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仆人在门口守着,看不到屋里的情形,有些失望,便勉强笑着对淑宁说:“我方才做了道点心。夏天吃最凉快了,想起今天妹妹说热,便特地拿过来给你尝尝。”说罢便打开了食盒。拿出一碗东西来。 淑宁看着,倒觉得有些像牛奶冰。虽然有些奇怪,还是道谢说:“多谢二姐姐了。先前真的很热,不过现在下了雨,倒凉快多了。这个是什么做的?是冰吗?”婉宁口里说着:“是啊,就是北边特地运回来的冰。很难得呢,你吃一口试试?”眼里却望着窗外。 淑宁有些心动,想着虽然雨天凉快,吃点牛奶冰也没什么要紧,便叫人去拿勺子来。婉宁走近窗子道:“妹妹怎么不打开窗子?让风吹进来,会没那么热地。”然后便伸手去开窗。 还下着雨呢,开那么大窗子做什么?淑宁忙抢过窗前案上的书本纸张,把它们摆回书架上。可惜,已经有一张被打湿了。 但婉宁却好象没在意。只顾着往外瞧。淑宁看了她几眼,心里想着:她是故意过来想见四四一面吧?所以刚才会大声喊话,又不顾大雨。特地在外头耽搁了一会儿才进屋,进了屋。又特地开了窗子。但正房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啊? 素馨送上勺子。又用个小碗盛了小半碗牛奶冰出来,放在淑宁面前。淑宁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如果大热天吃了,倒真是很凉快。可惜冰沙磨得不够细,口感差了些。 她只吃了这小半碗,就没再吃了,见婉宁还在窗边,便招呼她过来一起尝。婉宁却道:“三妹妹自己吃吧,我只做了两碗,不够吃呢。”淑宁有些奇怪,两碗怎么会不够吃? 婉宁走过来说:“妹妹觉得怎么样?味道还行吧?大暑天吃这个最好了,对不对?”她转头望望窗子的方向,又问:“不知四阿哥喜不喜欢这个?不如送过去让他尝尝?” 原来这就是你地目的! 淑宁皱了眉头:“二姐姐要送,也不是不行,但方才我额娘要跟四阿哥说些他娶新媳妇地话,我不方便留下来听,才回房的。现在也不知他们说完了没有,贸然过去,恐怕不好吧?还是算了。” 婉宁拉了她的手问道:“有什么不方便听的?他们现在一定已经说完了,难得四阿哥来,难道妹妹不想多跟他见见面说说话吗?那可是阿哥啊。再说,你们还是亲戚呢,以前见面时,不也谈得挺开心吗?” 淑宁有些好笑:“那一次是没话找话说罢了,何况我本就与他不熟悉,在那里掺和什么呀?” 婉宁有些急,便好言好语地劝着淑宁,怂恿她到正房去,但淑宁却不愿意。她本就不想跟数字军团有什么来往,干嘛要送上门去? 正僵持着,素云进来了,对淑宁道:“方才二嫫来说,太太要留四阿哥吃点心,让姑娘拣几样好的送过去呢。” 婉宁闻言眼中一亮,淑宁说:“早上做了几样地,你去小厨房瞧瞧,若还有,便把那几样小饺儿和糕饼蒸了吧。” 素云应了离去,婉宁忙说:“这可是三婶的意思了,三妹妹不会再推辞了吧?” 淑宁笑笑:“那也没我什么事,等他们蒸好点心,我验过就让人送去,倒也用不着亲自出马。”就是不让你如愿,怎样? 婉宁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死盯了淑宁几眼,咬了唇闷坐一边。 看到她这样生气,淑宁倒有几分奇怪,只不过是见不到四四,用得着这么生气吗?她不是对那些阿哥很冷淡吗?怎么对见四四一事这么热络?难道说…… 淑宁瞧着屋里丫环都出去了,便走到婉宁身边的椅子坐下,正色问道:“二姐姐,你真的那么想见四阿哥么?为什么?” 婉宁怔了怔,茫茫然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见他……” 淑宁一惊:“你不是对五阿哥很冷淡么?难道四阿哥不一样?” 婉宁转过脸看她:“当然不一样……他们……”顿了顿,咬了咬下唇:“虽然五阿哥很好,可我就是不喜欢;而他明明对我很冷淡,我却……” 不会吧?!!!清穿言情大俗套——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的人不爱我——居然真的在她眼前发生了?! 淑宁一脸震惊地望着婉宁,道:“二姐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你对五阿哥很冷淡,却很想见四阿哥……可是不论咱们家的人还是外头的人,都以为你会嫁给五阿哥地。” 婉宁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五阿哥,我一直当他是个弟弟而已。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这种事不是你能决定的吧?淑宁头痛地道:“那你为什么早跟五阿哥在一起?你从小就和他亲近,现在却说这样地话,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婉宁垂下眼帘,低头不语。淑宁看着,倒觉得她格外楚楚可怜,不愧是美人呢,如果自己是男人,这个时候恐怕早就心动了吧?不过这件事实在太麻烦了,婉宁大姐,你干嘛要把自己陷入这个境地呀? 两人呆坐无言,待素云蒸好了点心,送了过来,淑宁一一尝过,便用食盒装好。看着婉宁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不忍,便道:“我还是亲自送过去吧,二姐姐要一起来么?” 婉宁喜出望外地看着她,脸上发着光。 一百四、会面 虽说马上就要走,但婉宁还是很认真地借用淑宁房里的镜奁修饰了一下妆容。十四五岁的少女,已不是飞机场或瘦竹竿了,窈窕有致的身段,裹着月白罩纱薄旗袍,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绿水一般清润的翡翠镯子和鬓边的一朵小白花,再无半点饰物。虽然淑宁对她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婉宁动作还算是快的,回到桌边,又把那碗没吃过的牛奶冰放进了淑宁的食盒里,令她眉头大皱:“他们要的是热点心,二姐姐送这个冷冰冰的东西做什么?” 婉宁却笑道:“这个是新奇的东西,或许四阿哥会喜欢呢。” 淑宁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心软了?不等她再说什么话,婉宁抢过食盒就要走人,淑宁好歹把食盒拿了回来,走到外边,雨已经停了。 到了正房门外,二嫫有些意外地迎上来:“姑娘、二姑娘,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婉宁顾不上应她的话,抬脚就要往里走,淑宁忙一把拉住她:“二嫫,请你通报一声,说我和二姐姐一起送点心过来了。”二嫫应着去了,婉宁掉头望淑宁,淑宁小声说:“二姐姐,别莽撞。”婉宁顿了顿,有些脸红,忙端端正正地站好了。 她们进去的时候,佟氏和四阿哥都在左房的圆桌边坐着,端宁也在一旁陪着说话。淑宁婉宁施了一礼,四阿哥微微点了点头,却对婉宁的到来没什么表示。 佟氏问道:“二姑娘怎么到咱院里作客来了?倒是稀客。”婉宁柔柔笑道:“三婶怎么这么说?婉宁倒想常来的,只是怕打扰了三叔三婶。”佟氏淡淡笑着,转头对女儿说:“既然你二姐姐来看你。怎么不好好陪她,反倒要麻烦她跟你一起送东西过来?” 淑宁正要说话,却被婉宁抢了个先:“我今儿特地做了一道消暑的点心给三妹妹试吃。她吃了说喜欢,听见三婶要请四阿哥吃点心。便特意叫上我,送一碗过来给四阿哥尝尝。她也是一片好意,婶婶千万别怪她。”她望着淑宁,暗暗使了个眼色,似乎在暗示她配合。 淑宁张口结舌:怎么说是我拉你来的?明明是你抢着要来。她有些生气。不想太顺了婉宁地意,便另牵了话头,道:“我不知道四阿哥喜欢吃什么,就挑了好几样,您尝尝,看哪一种合胃便打开了食盒,取出几碟散着热气的点心,至于那碗牛奶冰,她也顺手放在桌上。只是并不在四阿哥面前。 佟氏慈爱地笑着对四阿哥说:“四阿哥尝尝看,这都是学的南边地点心,平日里江南的菜色倒是常见地。你试试这岭南的风味如何?”四阿哥微笑着,拿起筷子尝了几样。便指着其中一碟小饺儿说:“这个是什么做的?我吃着倒好。”佟氏认了认。笑着说:“是香菇荸荠馅儿的,那香菇切成小粒。拿白菜熬的浓汤煨了,收干汤汁,再混了荸荠蓉做成馅儿,是全素地,本是预备我们太太们吃斋才做的。四阿哥若喜欢就多吃点。” 四阿哥点点头,又指着另一样糕说:“这个也好,是花生糕吧?吃着很软,只是甜了些。”端宁笑了:“这本是给我弟弟做的,他爱吃甜,下回你再来我们家,另给你做不甜的去。混了花生粒,比这个还要再香一些。”四阿哥便说:“这可说定了,就算我不来,你们家里做了,也要给我送一份去。”端宁哈哈大笑着应了。 婉宁有些郁闷,似乎没法插进话去。她没想到三房的人跟四阿哥这么熟。瞧着他们笑完了,她上前一步,指着那碗牛奶冰说:“四阿哥尝尝这个吧,热天吃了凉快的。”四阿哥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倒是佟氏皱了眉头:“这个是冰做的吧?外头才下了雨,天色也晚了,怎好吃这些生冷东西?还是进些热食比较妥当。”她转头过去对四阿哥说:“眼看着快天黑了,我不好留你太晚,快快吃了回宫去吧。” 四阿哥应了一声,又吃了几样点心,喝口热茶。婉宁咬咬唇,又展开了笑脸道:“看来四阿哥也喜欢吃广东的点心呢,我早听说那里的茶点很有名,果然名不虚传。我也知道几样粤菜地做法,下次有机会,我也做给你尝尝?”佟氏和端宁听了都眉头大皱,尤其是佟氏,当场就吐嘈:“我倒不知道二姑娘也会厨艺呢,什么时候做两道菜给三婶吃吃?” 婉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淑宁憋笑,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老妈,说得好啊,从来只听说婉宁叫人去做“新奇”菜色,要她自己下厨,不知会做出什么来?为了四四的身体健康,还是打消她这个念头吧。 四阿哥倒是面色不变:“多谢婉宁姑娘了,不敢劳烦。倒是姑娘在家守孝,不便外出,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地?” 婉宁愣了愣,嚅嚅道:“也没什么……不知太后……身体好不好……”四阿哥道:“太后很好,听说她老人家过了达摩祖师圣诞之日(注:十月初五)后,便要回京了。除此之外,姑娘就没别的话了么?”婉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跟着四阿哥来地林侍卫这时进屋了,说是天色不早,请主子回宫。婉林见到他,笑着招呼道:“林夕大哥也来了,好久不见。如今天色还早呢,你不必那么快来催嘛。”林侍卫不为所动,只是抱拳行了一礼,便转回头去等四阿哥示下。 四阿哥便对佟氏道:“今儿打搅姨母了,日后胤有机会,再来向您请安。”佟氏微笑着说不妨,又交待了好些话,便要送他出去。张保早在门外等着。直送到院门口,佟氏才在四阿哥地再三劝说下停了脚,由张保和端宁送他出府。 婉宁跟在后头绞着帕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冲上前去。拦着四阿哥不知说宸后5200了些什么话。只见四阿哥淡淡地回了几句,便跟着张保父子走了。婉宁失魂落魄地,呆站在路中央。 佟氏在院门口看见,冷哼两声,叫了女儿回房。说道:“今儿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婉宁对四阿哥有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既如此,又去招惹五阿哥做什么?你也是糊涂,怎么拉她一起过来了?” 淑宁有点委屈,虽然她是心软了,但也是因为婉宁先求她地么。她把事情始末告诉了母亲,道:“我方才也想不到她会把事推到我身上,早知道我就不做这个好人了。” “你这孩子。吃亏了吧?下次不要再心软了。”佟氏若有所思,“看来我要跟你大伯母好好谈谈了,总要让婉宁知道知道大家规矩才好。” 淑宁瞥了还在院外呆站的婉宁一眼。又开始可怜她了。 晚上兴保夫妻回来后,得知下午四阿哥来过。虽然有些失望。却奇异地并没有生气,不但他们院里地下人感到惊奇。消息传到其他几房,也颇引起了一番思量。 而那拉氏知道婉宁私下去了槐院的事后,便定了规矩,要她每日到自己房中跟教养嬷嬷学习礼仪规范,务必要让她不再给家人丢脸。我是数日后的分割线 淑宁从素云处知道温氏从广州来信了,便兴冲冲地赶到母亲房中。佟氏笑道:“温夫人果真是信人呢,第二季地红利也送过来了,足有一千多两呢。听说她七月生了一场病,才迟了几天。这个合伙倒是合对了。”她从信匣子里抽出了一叠纸:“这是真珍姑娘给你的信。” 淑宁忙接过来,告了声罪,便坐到一边去看信。真珍说自己很好,有些埋怨她那么久了也不给她写封信,让淑宁怪惭愧一把地。 真珍又交了新朋友,有好几位官家千金与她来往,其中有两位都是性格大方的,与她很合得来。她最近迷上了兵法,总是拉着两个哥哥给自己讲解书上的东西,被崇礼取笑说想当女将军。总到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念端宁,因为从前他们还在广州时,她问端宁任何问题,都可以得到非常详尽的解答,而且从不会取笑她。她还说将来再见面时,要向端宁讨教兵法,看他是不是如她哥哥所说的那么出色。 她在信里又说了几样趣事,还说今年七姐会,她差一点就蝉连了,却被一位本地富商地女儿抢了头名去。那位姑娘用各色绢纱做了一个大花篮,就像真的一样。她本人倒也服气,不过总觉得不太甘心,立志要回去苦练手艺,明年一定要把状元再夺回来。 淑宁微笑地读着信,心里暖暖地。真珍这样的性子,果然到处都能结交到好朋友。说起今年的七夕,自己过得甚是无趣,当时老太太正是病重,人们哪有精神去管这些。 刚看完信,小刘氏进来了,问:“听说广州来信了?”佟氏道:“可不是?分红一起送过来了,只是要等我叫人到钱庄兑散了,才能给你。不过你姐姐有信一起送来了。”小刘氏忙接过她手里的信件,高高兴兴地道谢。 待读完了信,小刘氏便替姐姐向佟氏道谢,佟氏奇怪,小刘氏便道:“多亏了您离开广州前为我大姐引见了温夫人,后来她跟温夫人又见过几次面,将军大人有一回要找个可靠人办一件差事,温夫人便推荐了荣志姐夫,这不,姐夫已经到将军手底下当差了,还升上了百户。” 佟氏听了也替大刘氏高兴:“这可是好事,升官不说,还有机会回京呢。不过这都是你姐夫的本事,我不过就是引见一下罢了,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正说着,忽然张保走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佟氏与小刘氏对望一眼,后者便收起信件告退了。 淑宁犹豫了一下,留了下来,为父亲倒了一杯茶。佟氏问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张保喝了一大口茶,才道:“方才在前头,听到伟宁和几个小子说话,言谈间露了口风,二哥似乎要打算分家。”他捶了桌子一把,叹道:“家里老人才去了几天,钱财什么的都是小事,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 佟氏忙抚着他地背道:“你别生气,也许是伟宁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说的吧?” 张保却摇了摇头:“他懂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一定是平日听了他父母说话,才不知天高地厚地到处说嘴。二哥真是糊涂,这种事也是混说得地?其实大哥袭爵是理所当然的,二哥他地爵位虽然比我和四弟低,但也低不了多少,况且圣命也是合情合理。他再不服,也没必要分家吧?我们好歹在京里也是有头脸地人家,大哥官职又摆在那里,好好的一个靠山不要,不是太奇怪了么?” 佟氏听了也有些疑惑:“照理说,不应该啊,虽然他有钱,却没实缺在身。就算对着平民百姓能摆起架子,一遇到真正地高官显宦,就奈何不了人家了。有伯爵府在,人人都会给点面子。他们为何要分出去?会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张保叹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二哥与大哥不和已久,我只是想不到他真的要这样做而已。其实大哥大嫂也没亏待他们,将来诚宁伟宁成亲,还有媛宁选秀,都有要仰仗大哥的地方,二哥此时要自断臂膀,实在太没道理。” 夫妻二人百思不得其解,都感到头痛不已。如果二房真要分家,对整个伯爵府而言影响重大,他们三房也逃不过,最要紧的,是会影响全家的名声。 淑宁这时插了嘴,提出一个可能:“二伯父会不会是找到了大靠山?所以不用依靠家里也没问题?” 张保夫妻一凛,相互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一零五、风声 接下来,张保和佟氏都派了人去暗中打探各路消息,果然有些蛛丝蚂迹。 老太太七七那天,兴保与索绰罗氏瞒着人冒雨出门,坐的是府里的马车。虽然车夫是他们夫妻信得过的人,但可惜太过嗜酒,一坛子上好女儿红就被套出了话。 那日兴保夫妻虽然是穿着素服,却都打扮得体体面面,去的是兴保掌管的其中一家酒楼,而且是最隐密的一家。外人多半不知道这家酒楼的真正东家,兴保平日去查账,也只是从侧门出入。不过据那车夫所言,那天兴保出人意料地在后门停车。那里有一条小巷,人迹罕至,虽然算不上脏乱,却也不是体面人去的地方。而且进门后,那里的掌柜亲自等候,将兴保夫妻迎进去,隐约听到他说话,已将贵客安排到最偏僻最清静的雅间松涛阁。 那车夫在后门等到天黑才见兴保与索绰罗氏出来,记得当时他们面上都带着喜意,兴保身上还有酒味。 长福又打听了那位贵客的来头,因为关系重大,便避了其他人,来向主人报告。 长福低声道:“周四林的一个表妹夫,原是在二门外听候使唤的,求了二老爷那边的管事,在那处酒楼得了个照管宾客车马的差事。他说那天到楼里去的达官贵人也多,掌柜亲自接待的就有好几位,当中只有一位客人,被安排到最清静的松涛阁去。刚好是下雨时进去,天黑时出来。”他抬头望望张保,顿了顿。 张保忙问:“是谁?”长福一咬牙,道:“他见过那位客人几回了。因此认得,是……是太子殿下的奶公凌普大人。” 在坐的人都大吃一惊,张保喃喃自语:“难怪……难怪……原来是他……”他好容易醒过神来。叮嘱长福道:“你素来是个稳妥的人,自然知道事情轻重。这件事你就当作不知道。周四林和他那个表妹夫,都要交待他们封口,知道么?” 长福肃然应道:“是,小地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因此早就嘱咐了周四林。他不会透露出去的。至于他那个表妹夫,小的已给了十两银子,叫他守口如瓶。”他看到张保做地手势,便退了出去,又顺手关上了门。 佟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居然是攀上了太子爷,怪不得……他们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她看向丈夫,两人对望一眼,都叹息不已。 端宁与淑宁也在场。端宁皱了眉头道:“只是太子爷为什么愿意接纳二伯父?二伯父虽然有钱,可几家酒楼茶楼算什么?京里比他富有地人也不是没有啊?” 张保也有些不明白。正苦苦思量着。淑宁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其实……酒楼茶楼还有别的用处……”她以前看过的穿越文里就有提到过。看到父母兄长射向自己的目光,淑宁稍稍斟酌一下用辞,道:“客栈、酒楼、茶馆……等地。历来是小道消息盛行的地方……如果是有心人,掌握了这些地方……就可以探听到各种消息。再从中选择对自己有用地信息。”其实还有青楼。只不过她没说出来。“二伯父手里的几家酒楼茶楼,三家在内城。两家在外城,都位于通衢大道旁,或是闹市之中,最清静的一家,也座落在官宦人家聚居之地。那些达官贵人,或是富商名流,朋友聚会也好,商量正事也罢,都爱到酒楼茶楼里寻个雅间坐坐。如果有人事先派了人手等候,什么消息打听不到?能赚银子固然好,但二伯父这几处产业的用处,只怕不仅仅是赚钱吧?” 张保、佟氏与端宁听了,都说不出话来,张保半晌才叹道:“我竟不知酒楼茶楼也有这样的用处,只是这种事除非是极精明的人才想得出来的,淑儿是如何知道的?” 淑宁忙道:“其实女儿也去过二伯父的一得阁,在里头见过几个官。后来在广州,温夫人出本钱开地仙客来,因为靠近十三行,便常有附近的客商来谈生意,整日都有各类小道消息频传,女儿就曾见过一个外地来的客商,从小二那里得了信儿,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地。想来京城的茶楼酒楼也有这种事,只不过京里官多,流传地多半是官场上地消息吧?” 端宁这时也说:“我也想起来了,从前听说过,京里有好几家大酒楼背后都是各大王府国公府的本钱,他们还会派可靠地奴才去当掌柜什么的,好探知各类消息。”他顿了顿,稍稍红了脸:“听说,还有人在花街柳巷之类的地方偷听……”他瞄了一眼妹妹,没有再说下去。 淑宁装作不知,张保与佟氏早已听得呆了,也就没留意。佟氏叹道:“不知是谁想的主意,这么说,咱们家的人出去逛个酒楼茶馆,都保不齐有人在旁边偷听?”张保也摇头道:“以往我们都太孤陋寡闻了,哪里知道这些暗地里的勾当?” 他转头望向女儿,微笑道:“到底是我闺女,比小时候还要聪明,只从仙客来的一点见闻就能猜到这样的手段。” 淑宁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心中却有些惭愧,如果不是活了两辈子,前世看多了网络,自己也未必会知道这些事。 端宁问道:“既然酒楼茶楼有那么大的用处,太子爷真会容二伯父掌管么?我见过太子几面,才学气度都是极好的,只是性子算不上宽仁。记得有一回,他的一个伴读说错了一句话,就挨了好几个嘴巴。二伯父自以为攀上了好靠山,万一落得个为人作嫁的下场,那可怎么办?” 张保笑道:“何至于此?太子爷乃是一国储君,谋夺他小小几家酒楼茶馆做什么?端儿想太多了。”他低头想了想,又道:“既然二哥是攀上了这棵大树,我也不好拦着他。万一得罪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佟氏问道:“那二房要是真的提出分家,我们怎么办?也要分么?” “我是不打算分的,跟大哥四弟相处得也算不错。何况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有安乐日子过就行了。有大哥在前头,也可以少操些心。”他考虑了一会儿,胸有成竹返唐传帖吧地笑了,“二哥要分我不拦着,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做一做的。” 张保并没有当场说出他要做地事是什么,端宁与淑宁也知道父母会商量好,他们做儿女的就不必管了。 晚上,二嫫向佟氏另外报告了打听消息时,无意中知道的事。 二嫫道:“前儿不是说秋菊旧病复发,血山崩没了么?太太您还说她好歹在我们屋里侍候过几年,让我去给她烧了两挂纸钱。”佟氏点点头:“我记得,怎么?难道有问题么?” “秋菊死后地第二天,大太太就说侍候她的丫头不用心。贬到保定庄子上去了。听说那丫头走之前,二太太身边地一个大姐曾问过她些话,还有人去找送秋菊棺木出城的几个脚夫问长问短的。有风声说秋菊不是旧病复发,而是又小产了。” 佟氏用帕子稍稍掩了口:“不会吧?庆哥儿怎么这般胡来?这还是在孝中呢。”二嫫道:“这事的真假没法说得准。只是万一二太太那边真的拿住了什么把柄。大太太就难做了。太太您要多留个心眼。” 佟氏微微点点头。我是事后地分割线 淑宁不知道父母具体会做些什么,但也感觉得周围的一些变化。三房与大房、四房的交往日渐增多。不但张保常与长兄幼弟交流谈话,佟氏也常与那拉氏、沈氏互相串门子。院里的丫环小厮来去送东西的差事多了,甚至连小刘氏这样不理事的主儿,也偶尔会往其他院子逛逛。一时间,除了二房,整个伯爵府似乎温情脉脉起来。 不过淑宁本身对这种温情有些头痛,因为随着与大房的关系更加密切,婉宁来找她的次数也多了。婉宁来寻这位堂妹,只是想找个人说话。整个府里,能跟她说得上话的人委实不多,虽然淑宁“只是”个十二三岁地小丫头,但好歹是能交流的对象,而且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乏味。 不过婉宁的话题,通常是从前与老太太、太后以及她那些出身显贵地朋友相处的情形,初时听了还觉得新鲜,后来发现她言谈中总有些炫耀地意味,淑宁便失了兴趣,只是一味听着,并不怎么插嘴,手里也开始寻些活计做做。婉宁只是要找个人听自己说话,好发泄一下天天要学几个时辰规矩、又不能出门、不能见外客地怨气,所以并不在意,甚至来往得多了,说话也随便起来。 然后以下的情形便常常发生: 婉宁:“过年地时候,外头院子放了好久的烟火,还请了百戏班子来表演。那些百戏挺有趣的,可惜烟火不够漂亮,声音还很响,老太太还特地把我搂在怀里,不过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见过更漂亮的烟火呢,真正的火树银花,可惜在这里是看不到的,不过那年在宫里看的烟火也很漂亮,红红绿绿的,有好几种颜色……” 淑宁:手里正给一个扇套打络子,觉得松花配桃红太过鲜艳了,做了青白相间的,预备百日后给哥哥出门时用。人很慈祥,而且对我很好,那回几家小姐一起进宫给她请安,她特地把我叫到身边去陪她,还赐了我一个碧玺手串,可漂亮了,我没带过来,明儿你去我那儿坐坐,我拿给你看。” 淑宁:笑着说了句“嗯,好啊”,手里继续在一个蓝色的荷包上头绣祈求平安的经文,这是预备送给芳宁的生日礼物。对于心如死灰、一心向佛的大堂姐,她没什么办法帮上忙,只好通过小事表表心意。请了几位太妃和老福晋到宫里说话,还当着她们的面说我长得好,人又乖巧,真是太夸奖我了,我很不好意思。可惜五阿哥也在,居然不停地附和,让我在人家面前尴尬得要死……” 淑宁:正给母亲做一个黑色的抹额,用银线绣了几道花纹,觉得不好看,又拆了重做。 婉宁:“三妹妹,你有在听么?”“有啊。”“骗人,你手里总忙个不停,我的话,你都当了耳边风吧?” 淑宁心下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道:“怎么会呢?姐姐方才说到五阿哥不是么?其实我觉得姐姐对他有些过了,如果真那么讨厌他,当初又为什么总跟他在一起玩?” 婉宁撅着小嘴道:“谁知道他会有那种心思?他比我还小呢,我就当他是个小弟弟。”她顿了顿,正色对淑宁道:“我绝不会喜欢上他的,你放心,其实他就是小男孩的一时迷恋,只是错觉,等他长大了,这种想法就会消失了。你放心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淑宁不理会这话,道:“那天四阿哥来,姐姐倒是很积极,难道你心里想的是他?”婉宁飞红了脸:“人小鬼大……不要说得这么白嘛……” 淑宁暗中翻了个白眼,正色道:“照我说,姐姐这样不太妥当,你若是看中了别人,自然没说的,但对一个皇子冷淡,却对另一个皇子另眼相看,岂不是自讨苦吃?若是惹出事来,皇上不知会怎么处置姐姐呢。你如今还没选秀,将来的前程都握在别人手中,姐姐行事还是要小心些好。” 婉宁气恼地踢了踢脚:“又是这种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五阿哥啊,如果不是那么冷淡地对他,他又会以为自己有希望了,那岂不是更加纠缠不清?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该劝的还是劝一劝,无论如何,她们是一家的,如果婉宁吃苦头,自己也会受连累。她道:“姐姐的想法也有道理,但是态度还是要改一改的好。虽然五阿哥与你自幼亲厚,到底是皇子,姐姐莫要太驳了他的面子,礼数也要周全些。” 婉宁嘟囔着“知道了”,扯过一边绣了一半的帕子瞧。淑宁看了她几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说起来,那天姐姐追出去,和四阿哥讲了些什么话?能说来听听么?” 婉宁听了,一脸哀怨:“我不过是想多见见他,他却叫我对五阿哥好些,还说他已经开始学习政事了,没空去做这些闲事。他怎么能那样对我呢?” 淑宁无语。婉宁又坐了一会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一零六、分家(上) 不久,兴保果然提出要分家,晋保不肯,张保容保也说不妥。张保劝道:“二哥,兄弟间偶尔有点口角也属平常,何必弄到分家的地步?你要真的分家出去,就不再是伯爵府的人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兴保冷笑道:“我无所谓,这辈子伯爵的名头是别指望了,分出去当家作主,总比屈居人下强。从前父母在的时候,要我挣银子养家,那是我做儿子的本份,但现在老人都没了,凭什么还叫我养着兄弟们?你们一个个的加官进爵,只我是捐了个小小的五品龙禁卫,皇上礼遇咱们家,给我封的爵位,居然是最小的。我在外头辛苦挣钱,反倒被兄弟们踩在头上,劳苦功高却一点好处都没有,何苦来?趁早分出去是正经!” 晋保铁青着脸道:“你休想!阿玛早就说了,咱们一家人要齐心协力振兴家业,如今他才死了几天,你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他顿了顿,又放缓了口气:“阿玛年轻时有好几位兄长,为着爵位家产闹得不可开交,结果爵位落在年纪最小的阿玛头上,那几位伯父不甘心,都分了出去,不肯与本家往来,后来死的死,败的败。阿玛常常为此念叨,后悔当年没拦着,不然现在咱们家也有个臂膀。如今家里好不容易兴旺起来了,你却要分家,这不是明摆着违他的意么?” 兴保却道:“你休要拿几位长辈说嘴。他们败家,是他们没本事,能怪谁来?我自问人才武艺,都不输你,当初在军中。也是前途大好。若不是你得罪了人,连累我丢了军职,我如今的品级不会比你差!你也休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样子。若不是我拿银子疏通,为你讨了个随军出征的机会。你以为自己能当上二品大员?” 晋保气得浑身发抖。容保道:“二哥这话说得过分了。大哥自己凭军功升的官,怎么听着倒象是你用银子买回来地?”晋保压下满腔怒火,道:“二弟是糊涂了,我拼了性命挣的军功,同袍们都看在眼里。你就算要故意贬我,也该找个可信些的理由。” 兴保掸掸衣服上地灰尘,坐到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是一定要分家的。我也不贪心,除了我房里地东西和名下的产业,家里的珍宝古玩,我只要四成,田产嘛,我也不多要。保定庄子上东边小河隔开的二十顷地归我,其他的归你们。反正那些地和其他地地离得远,又有几间房屋。我要料理也方便。” 这下其他兄弟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二房名下的产业,除了五家酒楼茶楼以外。还有几处铺子和房产。是伯爵府的主要财政来源;而保定庄子上的那二十顷地,虽只占田产的四分之一。却是最肥沃的土地。兴保这一狮子大开口,若真让他如愿,伯爵府多年挣下的家底,转眼就葬送了大半。 容保板着个脸,道:“二哥未免太贪心了吧?所谓你二房名下的产业,都是家里帮着置办的,人也是家里派地,不过是借你的名头罢了。保定庄子的田产都是祖上传下来地,古玩也是全家共有的,凭什么叫你分了去?” 兴保一瞪眼:“笑话,凭什么我就不能分?家业大半是我挣回来地,只分这点子东西,已是看在骨肉兄弟地面上了。你们也不想想,当年咱们家都衰败到什么境地了?你成亲的时候,摆个喜堂还要拿我老婆陪嫁地花瓶充场面。近年庆宁顺宁成亲的时候,那叫一个气派!没有我,家里能有这样的光景么?” 他喝了口茶,慢慢地算着账:“府里每年的日常支出,少说也要上万两银子,如果有什么大事,两三万都打不住。咱父子兄弟的俸禄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两,外人孝敬的银子才有多少?至于老三在外头做官……”他斜眼瞥了下张保:“也就是最近几年才送了几千两银子回来,那够什么使的?如果不是我撑着,全家都得讨饭去。那些古玩都是近年咱们家有了钱才置办的,我只分四成已经很厚道了。至于田产,本就有我一份。我不像别人,有了钱就藏着掖着,都是大大方方现给人看的。既然要分家,当然不能叫我吃了亏。” 张保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也不开口。晋保怒极反笑:“既然你这么说,我也算个账给你听。”他慢条思理地踱着步子,说:“家里的开支,除去公中的,只你们二房花的银子最多。你平日应酬,还有二弟妹做衣服打首饰,花的可不是体己。老三一家长期在外,用不着你的钱,老四媳妇花的大都是自己的陪嫁。老爷子老太太就不说了,我和你们大嫂一向节俭,两个儿子娶亲,我们自家就出了七成银子。你所说的那几万两开支,只怕半数要落在你们一家头上。”他满脸微笑地拍了拍张保的肩膀:“你也用不着讽刺老三。他没有藏着掖着,这几个月,你一两银子都没交上来,家里的开支都是他掏银子支撑着。为了多省点钱给大家使,三弟父子从不出门,连他们自家穿的衣裳都是三弟妹母女亲手做的。可三弟全家却一声不吭,这才是好兄弟呢。”容保也跟着点头。保呆了一呆,张保却谦虚地道:“自家兄弟,这样做是应该的,何必到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兴保涨红了脸,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合着你们是哥仨儿好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快让我分出去吧!” 晋保一甩手,坐回正位喝茶。 张保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二哥这些年养家的确是辛苦了,但若没有家里帮衬,你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好歹都是一家人,你也别太过分了。就算你在外头真攀上了什么大靠山。难道还能比自家骨肉可靠?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二哥还是三思的好。” 兴保眼中精光一闪。仔细打量了张保一番,见他只是微笑不语。良久才笑道:“看来老三出去历练这几年,长了不少见识嘛。也罢,看在自家兄弟份上,我让一步,田产我就不要了。古玩只要三成,不过要任我挑。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们看着办吧!” 晋保黑着脸道:“不可能!你给我打消了分家的念头。有什么不满意地尽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商量,但我绝不会让这个家在我手上分崩离析!” 兴保与他对瞪,张保与容保相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我是女人戏的分割线呀分割线 兄弟间的头一次交锋不了了之,而妯娌们地争斗却才刚刚上演。 那拉氏趁着众妯娌都在,教训索绰罗氏道:“二弟一时糊涂。二弟妹就该多劝劝他,让他趁早打消了念头。咱们一家人还像过去一样和和乐乐的,家业才能兴旺不是?” 索绰罗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嫂子这番话说得好听。你们倒是和乐了,哪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大嫂子还是多劝劝大哥。让他早些松口吧。不然整天吵吵闹闹地。还怎么过日子?我们不在,你们三家爱怎么和乐就怎么和乐。岂不是更好?” 那拉氏不悦道:“你们大哥和我既然接掌了这个家,就要维护全家人的体面。如果真让你们分出去,叫我们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阿玛额娘?这事休要再提。” 索绰罗氏冷笑一声:“不愧是大嫂,大道理一条一条的,你真要维护全家人的体面,怎么就不去好生管教你的儿子?他在孝中让小妾怀孕又流产,还闹出人命来。传了出去,真是好体面呢。” 沈氏听了一愣,看向那拉氏。那拉氏却气定神闲:“这是哪里听来地谣言?若你说的是秋菊,她是阿玛出殡时小产的,养了几个月都没好,又为老太太的事累着了,才旧病复发死了。这事虽然不怎么体面,却也没有违礼的地方,都是底下人没照料好,我已经处罚过了。” “只怕是为了封口吧?可惜人还活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大嫂子把人打发得远远的,总有武医行天下sodu人能探听到。若真的闹到公堂上,可是不小的罪名呢。” “二弟妹这话就欠妥了,只不过是照顾主子不力,还不至于要人死。何况那孩子老子娘都是在我这里当差地,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虽笨了些,却也是个老实孩子,断不会被人哄几句,就在人前说些不知深浅的话。” 索绰罗氏一噎,咬咬牙,又笑了:“就算没了个小丫头,也还有个大夫呢。那大夫总知道病人是小产还是旧病复发吧?” 那拉氏叹了口气道:“二弟妹,就算你要抓我的错,也不能用这种法子。那大夫我知道,平日也常来家里地。医术还不错,可惜就是好赌,听说前些时日他欠了一大笔赌债,却有个财主帮他还了。想必那财主就是你们吧?好歹是一家人,何必故意收买别人来作假证?” 索绰罗氏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看了看佟氏与沈氏,见她们只是默默低头喝茶,心中更是气恼:“好,好,这次是我栽了!不过你也别太得意,我就不信找不到你们的把柄!” 她正要抬腿走人,却听得那拉氏开口道:“二弟妹不要再说什么把柄不把柄地了,一家人说这种话着实叫人寒心。那个大夫虽然没能救活秋菊,好歹也给我们家做了几年事,家里帮他还个赌债,也不算离了格。说起来他倒是比另一位大夫有造化,二弟妹还记不记得?往年常来家里地那个关大夫,自从给你们屋里的翠英开错安胎药,害她小产后,就再也没到咱家来了。我听说他那天回去后,一家大小忽然全都失了踪,邻居家都报官了呢。二弟妹没听说么?” 索绰罗氏脸色有些发青:“这事我怎么知道?或许是他自知害了人。怕我们家报官抓他,所以才逃走了吧?这都什么时候地老皇历了,大嫂子还拿出来说“是啊。的确是老皇历了。不过一样是给家里人看病的大夫,医术和名气都差不多地。却是各有各的际遇,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奇妙啊。三弟妹,四弟妹,你们说是不是?” 佟氏微笑着附合,沈氏却低着头不言不语。 索绰罗氏知道今天是讨不了好了。只好稍稍收敛了脾气,找了个借口走人。 那拉氏目送她离开地身影,仍旧微笑着与两位妯娌拉扯些家长里短,待商量好了秋天要做的新衣和准备置办地新茶品种,才和佟氏与沈氏告别,到府里各处巡查去了。 佟氏与沈氏一路同行回院,中途,沈氏突然说道:“二哥二嫂要分家的事,三嫂怎么看?”佟氏顿了顿:“能怎么看?我们是不打算分的。想来也只有二房在闹而已。” 沈氏轻笑:“二房的人本就都是俗人,只知道追求些蝇头小利,做了几年生意。越发添了铜臭。他们把钱看得太高,以为凭着钱就能在京中出人头地。索性连兄弟都抛下。自己发财去,却不知道京里的水有多深。若我是大哥大嫂。他们要分就随他们去,免得将来惹出事来,还要连累家里。我才懒得看他们那副嘴脸呢。” 佟氏笑了,心下却不以为然:“你哪知道他们真地攀上大靠山了呢?不过是福是祸却也难说。” 妯娌俩一路谈着话,到了分岔口,便各自回房去了。 二房要分家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伯爵府,几乎所有下人都说闲话,被母亲逼着留在房中学习刺绣的婉宁也很快得知了消息。她听说兴保提出要带着所有生意一起分家出去,便心中不安。自从老太太生病以来,二房已经以“生意不好、周转不灵”的理由不再往家里交钱,连说好给她的分红银子都不见踪影,以往见了她总是十分热络的二叔二婶,现在却不再私下来找她了。她本来已有些生疑,现在更是坐不住了。她趁着那拉氏去了荣庆堂理事,看守的嬷嬷又走开了,便悄悄儿溜出房间,往桃院去了。 来到桃院的正房,刚好兴保和索绰罗氏都在。婉宁笑着向他们问好,却发现他们有些冷淡,索绰罗氏更只是应付地说:“许久不见二丫头了,怎么今儿那么有兴致来看我们啊?不过我们正有事呢,你若没什么事就自个儿逛去吧他们夫妻二人分明只是在闲聊,婉宁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开门见山问道:“其实我是听说了二叔二婶要分家,才特地来问问地。你们要把家里开的酒楼茶楼和胭脂铺子都分走,这是真的吗?” 索绰罗氏夸张地笑道:“二丫头不是糊涂了吧?那胭脂铺子是我用私房开地,本就是我的东西,至于那些酒楼茶楼地,一向是你二叔打理地,当然也是我们的了。既要分家,当然要把自己地东西都带走,你问什么傻话呢?”兴保也笑了,带着一丝嘲意。 婉宁脸色忽一下变了:“二婶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些生意我都有份的,你们二话不说就要带走,那我怎么办?” 兴保摇头叹道:“婉宁啊,不是二叔说你,你也是个聪明孩子,怎么会说出这种傻话来?你有份?你是出了本钱呢,还是亲自打理过了?你有算过账、下过厨、跑过买卖还是招呼过客人?你什么都没做过,怎么能说那些生意你有份呢?以往是因为老太太疼你,叫我们匀出一份银子给你使,我们看在她老人家份上,也没跟你计较,可你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以为我们会把家产分你一份吧?我又不是没有儿女,干嘛要把钱财送给侄女儿啊?” 索绰罗氏得意地笑笑,嘲弄地瞥了婉宁一眼。 婉宁咬牙切齿道:“当初二叔二婶做生意,可是我出的主意,茶楼酒楼的装潢、酒菜、说的书,还有胭脂铺子里卖的东西和化妆的技巧,全都是我想出来的。你们怎么能把我的功劳全都抹杀掉?!” “这个我们也知道,虽然那说的书有些不妥,不过你的确是出了不少好主意。二叔二婶也承你的情,送了你不少银子和值钱的小玩意儿了,你可不能说没有。不过啊,后来那些主意就都过气了,二叔二婶好不容易才想到新的法子,现在那几处生意有这么兴旺,都是我们自己的功劳,可一点没靠你啊。”兴保刷的一下打开折扇,轻轻摇着,“你既然没有出力,自然也就没了酬劳了。以后若你再有好主意,二叔自然不会亏待你。不过如果光是凭着出几个主意,就以为那些生意都有你一份,也未免太划算了。如果世上真有这样便宜的事,你告诉二叔,让二叔也沾点好处?” 婉宁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不禁感到被最亲近信任的人背叛了,一肚子怒火忍不住要发泄出来:“你们要吞了我的财产?!休想!你们别忘了,陈家几位哥哥姐姐都是我的人,几个店里的伙计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我在他们之中是说得上话的。要是我叫他们罢工,看你们还怎么做生意赚钱!” 以往她跟这两位长辈说话,向来是随便惯了的,当下便也没怎么注意口气,谁知便惹恼了索绰罗氏:“哪有侄女儿这样对叔叔婶婶说话的?真是好家教!你额娘每天光管些蒜皮小事,就没功夫好好管教女儿?我们四丫头都不会这么无礼!” 婉宁想不到他们说翻脸就翻脸,整个人都呆住了。兴保扯着嘴角道:“心思都不知道花哪里去了,连规矩都不好好学。你挑伙计是什么时候的老皇历了?陈家兄妹你有大半年没见过了吧?你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么?你以为会有人理你?笑话!” 索绰罗氏更是窃笑着说:“二侄女,婶婶劝你有时间就多学几样才艺,日后好讨你夫君的欢喜。这些赚钱的事情,你就少掺和吧,这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应该管的事儿。” 婉宁只觉得又羞又怒,真恨不得把这对背叛了她的夫妻千刀万剐,当下一扭身就跑了。只听得索绰罗氏还在后面笑话:“瞧瞧,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大嫂真是好家教呢。” 一零七、分家(下) 婉宁狠狠地把一个花瓶砸到地上,她房里的花瓶已经被砸了大半。几个丫环都被吓坏了,呆站在门外不敢进来。其中俏云最为年长晓事,见状不好,就悄悄遣了个小丫头出去。 婉宁只觉得万分憋屈,她为二叔二婶想了那么多致富的点子,对他们甚至比对自家父母还好,为了他们,甚至还跟总是与自己作对的媛宁好好相处,却没想到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那么多年来都只是在利用自己,想当过去他们装作疼爱自己的模样,她就想吐。 她又一甩手,把桌上那只青花瓷笔洗扫到地上,恰好砸在刚进门的那拉氏面前。 那拉氏淡淡地道:“这是在做什么?你以为这些东西都很便宜么?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败的。” 婉宁只觉得更加丢脸:“我被人算计了,你们都是来笑话我的吧?!你们都是骗子!!!” “谁有空笑话你?你自己不提防,却怪谁来?你阿玛和我早就劝过你,你却只当我们藏奸。” 婉宁咬牙道:“我那么信任他们,他们却这样骗我,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的,等着瞧吧,我一定叫他们知道我的厉害那拉氏脸一沉,道:“你想做什么?还嫌脸丢得不够么?这事本是他们的不是,可你恃意冲撞长辈,倒显得我们理亏了。传出去,全家都要没脸,你少给我动歪心思。” 婉宁只觉得满腔委屈无处发泄,便掉头趴在床上大哭起来。那拉氏也不管她,只是骂女儿的丫头:“呆站着做什么?没看见地上的碎片?还不快扫了去。仔细伤着姑娘!”俏云等人忙应着打扫去了。 那拉氏坐在外间喝茶,等婉宁哭得差不多了,才叫人端了张凳子放在床边。坐下说话:“额娘知道你心里难过。其实说起来,小时候你二叔倒是真疼你。你那时也招人喜欢。后来老太太送你去保定,他还为你说过情。只是人走茶凉,分离久了,情谊就疏远了。你刚回京时,明明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老太太一去,你反倒笨起来了?连人情冷暖也看不清了?” 婉宁哽咽道:“如果他以前真的疼我,为什么现在会翻脸?”那拉氏淡淡一笑:“还有什么缘故?都是钱财权势在作怪。从前咱们家穷,他们兄弟间只是偶有口角。现在日子好过了,你二叔二婶地心却大了,总想着飞黄腾达。你已经帮不上忙了,他们待你自然就不比往日。不过他们今天会这样对你,多半是因为昨天在你阿玛和我面前吃了亏,才会把气撒到你身上。” 婉宁扁扁嘴。继续流着泪。那拉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素来对我有些偏见,可你到底是我亲生,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那些生意什么的。都不是正经姑娘家该做的事,你就趁此机会收了心。好好学些本事是正经。” 婉宁心中一动。看了母亲一眼。记得上次仔细看她地时候,她还是很年轻。现在她的脸上却已有了不少皱纹,发间也隐隐夹着银丝。自己多年来都与母亲对着干,在自己看来,她只是个便宜母亲,但对那拉氏来说,与亲生女儿疏远,想必她心里很难受吧? 这样想着,婉宁往日对这个母亲地不满就稍稍减轻了些,当下也乖顺地任她抚着自己的头。只是一想起今天在桃院受的委屈,她还是心有不甘,趁着那拉氏心情不错,便提出想见陈得美一面,问个究竟。 那拉氏皱了皱眉:“不许出门,要见就把人叫来好了。”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们家还在丧中,她只怕不太方便过来呢。”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有很多人都来过啊。婉宁不解地望着母亲,却得到了一个让她惊诧不已的答案:“她最近要嫁人了,到咱们家来,只怕不大吉利呢。”我是两天后地分割线陈得美到底还是来了。在推脱了两天后,她踏入了伯爵府的大门。 婉宁打量着穿一身浅绿衣裙的陈得美,只觉得对方比上次见面时又漂亮了几分,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意,大概是因为快要嫁人了吧? 婉宁先向陈得美恭喜了一番,祝她夫妻恩爱,白头到老。陈得美笑笑:“多谢婉姑娘吉言。”却不再言语了。婉宁心中一沉,又强打着笑意问她夫家是哪里,陈得美便道:“也不是什么显赫人家,那位大人如今在詹事府做事,家里只有一位正室夫人,却膝下无子,因此正正经经娶我过门做二房,将来说不定也能挣个诰命呢。” 婉宁吃了一惊:“你是去作妾?那怎么行?”陈得美听了有些不高兴:“怎么不行?难道婉姑娘又要阻挡我的好姻缘了么?”婉宁睁大了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阻挡过你的好姻缘?” 陈得美不说话了,婉宁见她这样,又问:“不是说你有个青梅竹马的张大哥从家乡跑来找你了吗?你明明很喜欢他的,为什么要嫁给别人作妾?” 陈得美冷笑道:“不作妾,难道还能有哪个官肯娶我做正房?婉姑娘,我今年都二十多岁了,再不嫁人,就要做姑子去了。张大哥虽好,却是穷人,我已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哪里还能回去受穷?既然有个官肯娶我做二房,我自然是应的。” 婉宁有些惭愧,她忘了陈得美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她还是不希望对方委屈自己:“小美姐这么能干,又漂亮,就算不嫁穷人。找个有钱人也行啊,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有钱人?有钱地人谁不是三妻四妾?还不如嫁个官,我自问有本事站得住脚。姑娘就不必替**心了。虽然当年受了你的大恩,但我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你的恩情了吧?” 婉宁愕然:“小美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地像二叔二婶说地那样,你们也背叛了我吗?” 陈得美冷笑:“什么叫背叛?我们可没有害你。这些年来,你除了偶尔来逛逛铺子,出几个主意,叫我们帮你弄些玩意儿。还做了什么?不过就是见面时哄我和哥哥们几句好话,何曾真地把我们放在心上?我大哥地儿子要开蒙,是二老爷请地先生,二哥也是二太太做主才娶了老婆,我本来早就能出嫁了,当年提亲地那位大人如今已是一省巡抚,若不是你说我不能给人做小,我至于二十多岁还嫁不出么?我们倒是真心待你,但恐怕你根本没把我们当一回事吧?” 婉宁咬着牙。怨恨地道:“背叛就背叛吧,说那么多干什么?我把你们当作是最信任地人,你们却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被人收买了。还说是我的错。”陈得美收了笑意,冷冷地盯着婉宁。道:“你信任我们?别人的就是小恩小惠?婉姑娘。人心肉长,就算我们有别的想法。可你到底救过我们,我说这样的话,心里也不好受。想当初,钏儿最听你地话,你叫她进府,她就进了,你叫她给你家老太太梳头,她也去了。可她被人活活打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下葬的时候,你还陪着害她的人说笑,也没探望过她家里人。若不是二太太送了银子来,钏儿的娘只怕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伙计们那么崇敬你,你却太让他锋卫帖吧们心寒了。” 婉宁吃惊地望着她,嚅嚅地道:“我有托二婶送银子去……” “可那银子不是你出的吧?”陈得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算了,婉姑娘,你虽然对我们总是哥哥姐姐叔叔大伯地叫,好像很亲热,但其实你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了,我们也看清楚了,你既无心,我们也不必白白耗费了真情。我们为你们家赚了那么多钱,什么恩情都报完了吧?从今往后,我们也不必再见面了,你好自为之吧。”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裙摆,走出去了。婉宁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让泪水流出眼眶。我是转换视角的分割线 淑宁做好了荷包,亲自送到芳宁房里,祝贺她的生日。芳宁很意外,也有些感动:“想不到除了我娘,还有人记得我地生日。谢谢三妹妹了。淑宁微笑道:“其实我也是刚过了生日不久,说起来,我和姐姐的生日常常被忽略过去呢,若不是至亲之人,定会忘记了。”芳宁微微一笑。她的生日是重阳前两天,淑宁地生日是中秋刚过,都靠近大节,加上是在孝中,便草草了事。 淑宁坐在芳宁身边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听得隔壁小院中有些骚动,仔细一听,却是婉宁的丫头烟云在骂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你算个什么东西……”这边院里地金妈妈匆匆走了过去,叫她不要吵闹。 淑宁道:“似乎是二姐姐那边闹起来了,不知是什么事?”芳宁淡淡地道:“大概是她又受了什么委屈,最近几天她那边都热闹得很呢。”她抬头望望窗外地天色,便说:“到了我诵经的时间了,恕我不便奉陪,三妹妹自便吧。” 淑宁应了一声,便告辞出来,路过婉宁地小院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几个丫环都在廊下说着话,见到淑宁,都向她问好,她摆摆手,便走进了屋里。 婉宁正在里间的床上趴着,哽哽咽咽地哭。淑宁走过去一看,她两只眼睛都哭成核桃一样,觉得分外可怜,便轻轻推了她一把:“二姐姐,你没事吧?” 婉宁转身看到淑宁。泪水哗啦啦地流着,整个人抱过来,哭得更狠了。淑宁被她一抱。动弹不得,只好轻轻安抚着她的背。 过了半晌。婉宁才缓过来,依旧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没有那么坏……”淑宁听得一头雾水,便轻轻问她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最近几天总在一起相处,婉宁对她亲近了些。就把方才的事说了出来,然后又哭了:“我真地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奶奶会打死钏儿,她那天明明很高兴。我才走开一下,回来钏儿就已经断气了……她下葬的时候,奶奶病了,我走不开,后来额娘又不准我出门……可是我有叫俏云去帮我烧香,只是没见到她地家人。我虽然粗心了些。可我不是坏人啊!” 淑宁忙道:“只是误会罢了,说清楚就好了。”然后又急急帮她寻了几块帕子来。 婉宁继续哽咽道:“小美姐的事,是我疏忽了。可那个巡抚是出了名地风流鬼,我怕小美姐吃亏才帮她挡了。我只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想不到她会有那样的想法……” 淑宁细想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妥。她瞄了婉宁一眼。其实刚才她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但看到婉宁哭得这么惨,又觉得自己过分了,其实这位大姐人并不算坏。 她忍不住道:“照姐姐说来,虽然你有不对的地方,但陈姑娘那边,只怕未必全是实话。”看到婉宁疑惑地望过来,便分析给她听:“陈姑娘说你耽误了她的姻缘,这话有些不尽不实。她那位青梅竹马虽穷,可她本人却有钱,就算嫁过去,也不会受穷啊?而且你阻止她当妾,只有一次,之后她一直没嫁人,总不会都是因为你吧?她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实在有些过分了。” 婉宁听她一说,倒有些清醒过来。她是气得糊涂了,才会没发现别人话中地破绽:“没错,她这是在推卸责任,可恶,害我哭得这么伤心。” 淑宁继续道:“只怕她是早有了二心,只是碍于你对她兄妹有恩,不好开口。钏儿出事,她便有了借口,所以才会故意这么说的。” 婉宁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一定是这样,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要作妾,难道我还会拦着她不成?” 淑宁想了想,道:“商人都是逐利的,你没法为他们带来利益,所以他们就投靠了别人。其实说起来,你也没吃什么大亏,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婉宁瞪大了眼:“谁说我没吃亏?那些生意我付出了很多心血,一下子就没了呀。” “可是你没出本钱,也没有亲自去经营,虽出了些主意,每个月都有分红,几年下来,也有上千两银子了吧?不论是二伯父二伯母,还是陈家兄妹,都没有真正伤害到你,这已经很不错了。” “可他们伤害了我的感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的!”说着说着,婉宁又流起泪来。 淑宁笑了笑,道:“人心是最难控制的东西,谁也没法猜到别人心里的想法。受人一饭之恩,就一辈子不离不弃的老实人固然是有地,但不见得人人都会这么想。姐姐还是想开些吧。” 婉宁若有所思,也不说话,淑宁便也陪着发呆。 这时那拉氏走了进来,淑宁忙起身向她行礼,婉宁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爬起来,低着头不说话。那拉氏叹了口气道:“你心里不爽快,松懈些也没什么,但往后不能再失了体统。”婉宁小声应了。 那拉氏又对淑宁道:“方才多亏三丫头开解她,以后也多来陪陪她吧。自家姐妹,别生疏了。”淑宁乖乖称是。 那拉氏伸手替女儿整理了一下头发,道:“就让你松乏两日,过了重阳,就给我重新打起精神来,继续学规矩本事。你也不要再偷懒了,瞧你三妹妹,比你还小两岁,就能给自己做衣裳,扎的花儿也好,会下厨,又会管家。你呢?就只是装了一肚子诗词歌赋,有什么用?” 婉宁扁扁嘴,却没再反驳,看她神色,似乎还有听话的意思。淑宁在一旁看了,暗暗称奇。我是九月中旬地分割线二房闹了几日,晋保都不肯松口,但渐渐地,也感到了些异样的压力,知道必是不能阻挡地了,与另两个兄弟商量了一番,终于松了口,只是条件还要再斟酌。 而兴保那边,也有些着急,虽然他舍不得那些财产,但又有些担心,真要和兄弟们吵起来,会引起外人闲话不说,自己地盘算也很可能落空,于是又退了一步。 最后达成的协议是,二房带着五家酒楼茶楼等产业分出去,胭脂铺子是索绰罗氏私产,也一并带走,府中地田产与古玩一律不分给他,而且为了补偿其他兄弟,他还要拿出名下的四处房产和一半的空铺面。 这个结果,虽然双方都不满意,但都可以接受。闹了大半个月的二房分家事件,就此落下了帷幕。 一零八、暗变 二房终于得偿所愿后,便开始着手将财物人手转到事先准备好的新宅处,但顾虑到母亲新丧便迁出,恐会惹人闲话,他们一家人便暂时留在了伯爵府,只等过了老太太的百日再搬走。 晋保夫妻对二房虽有诸多不满,但签订了分家协议后,便恢复了那种宽容公正的家长形象。晋保依旧十分关心侄儿们的学业功课,对待兴保也很和气,那拉氏每日都会按旧例向桃院供给肉菜米粮,连丫头们换季的衣裳也没落下一件,更是常常请索绰罗氏去闲话家常。府中人等看在眼里,都暗暗心服。 不过兴保夫妻却对这些嗤之以鼻,说他们是在装模作样。但族中人等听说了事情始末,都称赞晋保夫妻有大家风范,对于违逆父母遗愿分家另过的兴保夫妇,很有些不齿。兴保与索绰罗氏得知,心中更是怨恨,便不再与其他兄弟来往,每日只在桃院起居,仿佛府中府一般。 兴保还将家里派到几处酒楼茶楼处的人手一一鉴别,从中挑选出能干又忠于自己的,继续留用,那些办事不利或对大房死忠的,便全数遣回伯爵府。但人多事杂,难免有漏网之鱼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了周四林的表妹夫和金妈妈的外甥女婿。 晋保夫妻在外头得了好名声,心里也有些得意,但几大财源都不复存在,他们也头痛得很。得到的几处铺面位置都不错,若是用来做生意定是财源广进的,但家里的下人中擅长做买卖的几乎都被二房笼络了去,剩下地几个又经验不足,若是买卖做不成。反亏了本,岂不是糟糕?夫妻二人合计了一宿,决定还是把铺面都租出去。每年能坐收两三千两租金。另外的几处房产,分别是两个五进大宅和两个三进宅院。或租或卖,得利也相当丰厚。 这样一计算下来,晋保便觉得虽然没了最赚钱的酒楼茶楼,收入也很可观,何况没了二房这一个销金大户。每年都能省下一大笔银子,日子其实没有想象中难过。他松了一大口气,想起两个弟弟在分家过程中一直站在自己这边,助益良多,其中三弟张保还私下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给他,府里这两个多月才能支撑下来,如今有了好处,也不该忘了他们才是。晋保考虑过后,便决定让两个弟弟各挑一处房产去。我是兄弟会议过后地分割线 张保从长兄处回来时。步履轻快,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进屋看到妻子,便得意地说:“你瞧。当初我掏银子给大哥时,你还担心会投了无底洞。如今转眼便得了一座五进大宅。价值可远远超过那一千五百两呢。” 佟氏见到他那副得意样,便笑道:“是是。老爷英明神武,我一介小妇人,不敢跟你比。只是老爷了未免太得意忘形了,孩子们都在呢,当心他们看了笑话。” 张保伸长脖子往屋里瞧,果然看到几个孩子都坐在桌前,端宁怀里抱着贤宁,正手把手教他写大字,淑宁也在边上练字。看到父亲方才吃鳖的样子,他们都偷偷在一边窃笑,连贤宁也对着哥哥姐姐挤眉弄眼。张保清了清嗓子,重新摆了正经样子,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正练字呢?很好,学会了写字,才能习得学问……”他正要继续大条道理讲下去,几个孩子地笑声却更大了,他不禁老脸一红。 佟氏笑着替他解围道:“你方才说咱们得了一座五进大院,可是太仆寺街上那一座?”张保摇头道:“是外城那座。太仆寺街的归了公中。”佟氏有些失望:“怎么要了外城的?内城才好租给别的官啊。”张保笑笑道:“四弟挑了广济寺附近那处三进宅院,若我挑了内城的大宅,只怕他心里会有根刺,如今他挑了内城地小宅,我挑了外城的大宅,谁也没占便宜。” 端宁问道:“阿玛,我们是不是要搬到外城去?”张保笑了:“只是挑处房产而已,租也好卖也好,搬过去做什么?我们还在家里住,有人管家,事事都能省点心。日后若你阿玛我起复,又再外放,也不会白空着屋子。” 端宁明白了,淑宁道:“外城虽然官员少些,却有许多富户,五进的院子算不上顶大,要转手也是容易的。”张保点点头:“的确。不过那院子位置不算太好,先放着吧,过两天派个人去照管,再慢慢物色合适的买家或是租户。” 佟氏点头应道:“这事儿交给我吧。你方才说四弟挑了个三进的小宅,他怎么不挑个大的呢?太仆寺街上那座不是更好么?离皇城又近。” 张保道:“太仆寺街的院子虽大,却没什么出色之处。他挑地那个宅子虽小,却有一个精致的花园,临近广济寺,景致很好,而且离四弟妹的娘家只隔了几条街。你也知道,四弟妹每年都要在她娘家位于城郊地别院住上几个月,一来是因为咱们家的作派不合她胃口,二来也是因为在府里做小儿子媳妇,不如在娘家当姑奶奶舒服。四弟不想总与妻子分开,便索性要了个精致地宅子,让四弟妹别再住在城外了。况且,那里离西安门不远,四弟从那里穿过西苑到宫里上差,比从家里去要方便。若是下差晚了,或是第二天cs之菜鸟传奇最新章节要早些去,他也可以在那边过夜。” 佟氏点点头:“他想得倒周到,四弟与四弟妹近年来感情生疏了些,必是因为常年分居地缘故。往后能常在一起住,是再好不过了。” 张保微笑着,瞥了孩子们一眼,佟氏惊觉这些话不便在两个小的孩子面前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王二家地进屋禀报说:“吴妈妈带了几位妈妈来给太太请安。太太见不见?”佟氏道:“你领她们进来吧。”然后转头对张保说:“你带着孩子们去书房吧。贤儿正在学三字经,已经能背一半了,你给他好好讲讲其中的道理。”张保答应道:“使得。只是那帮妈妈来找你做什么?”佟氏笑笑:“最近这些妈妈媳妇子们倒是常来呢。我先听听她们说什么,回头告诉你。” 张保笑着带了几个孩子往书房去了。迎面来了几个四五十岁地仆妇,都是有些体面的执事妈妈,见到主人,便笑着向他们行礼,张保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了。 等到晚上,佟氏才把事情的缘故告诉了张保:“有风声说,二房搬出去后,大嫂子要把府里整治一番,重新安排各处执事仆役。那几位妈妈都有亲眷和二房有些瓜葛,生怕大嫂子会把他们都撤了,便托了吴妈妈,来求我帮着说两句好话。” 张保皱眉道:“这事儿你还是不要插手地好。大嫂子这是要借机立威,咱们别掺和。”佟氏道:“我哪会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那几位妈妈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帮着说两句好话也没什么。若大嫂子真地要治那几个人,我自然不会拦着。” 张保点点头,然后笑了:“说起来。夫人越来越有体面了,这几位老妈妈都是眼高于顶的。府里的小主子都未必看得上眼。如今居然也来向你请安了,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佟氏笑着推了他一把。又想起一件事来:“如今是大嫂子当家,干脆咱们和她说说,让郭家的小宝搬进来吧?省得小刘妹妹总见不到儿子。”张保想了想,点了头:“好吧,等过了百日,就让他搬进来,跟他娘一块儿住就好了。” 佟氏高高兴兴地叫人请了小刘氏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小刘氏又哭了一场。她原来只能一个月见孩子两三回,现在终于能一起生活了。她差点就要跪下给张保与佟氏磕头,佟氏连忙扶起她道:“我当初许了你的,本来早就该兑现,谁知老爷升官,家里又接连出事,便拖到今日。你不怪我已是好地,还要行此大礼,却叫我怎么受得起?” 小刘氏摇头道:“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本来我是到死都没法跟孩子见面的,多亏你们把我带回京来,又让我见到了孩子,如今还能一处住着,将来他的前程你们也会帮一把,这是再生大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张保最怕看她哭,忙躲了出去,佟氏只得好言劝她止了泪,又命人送她回房,才在书房找到张保,忍不住笑了。我是十月下旬的分割线 老太太的百日终于到了。晋保特地请了人来做法事,又请族里的人来吃斋。等吃过饭,请了一位最德高望重的叔祖作证,兴保从此自伯爵府中分家出去,日后各自过活,两不干涉,只是每逢祭祀或重大节庆,兴保须带家眷回府拜祖宗,子女婚事,需通知家主,女儿孙女选秀,也要由晋保出面上报旗下参领。兴保一一应了,拜了祖宗,第二天就搬到了新居。 接着,那拉氏果然开始对府中仆役执事进行整治,有地人被撤下来,也有新人上了位,佟氏帮其中几位没什么大错的执事说了两句好话,那拉氏觉得没什么要紧,便都依了。一时间,佟氏的声望大大提高。只是她本人十分谨慎,处处以那拉氏为先,又与沈氏交好,更严厉约束院中下人,因此不但没有和那拉氏产生嫌隙,而且还与她关系更好了。那拉氏也极爽快地答应了郭小宝进府地事,甚至还给孩子安排了丫环和嬷嬷。 重新到衙门办差的晋保带回来一个消息,过去曾流传过地小道消息果然成真了,陈良本被委派为江南总督,总领江南三省,不日就要上任。而张保这边,也从玉恒处打听到广东巡抚朱宏祚迁任福建总督地消息,巡抚的位置由现任安徽巡抚江有良接任。不过张保丁忧已过了半年,吏部已经安排了接替地人选,玉恒安慰张保道,日后必会为他谋一个好缺。 张保心情有些复杂,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起复的心理准备,结果现在却落了空。不过仔细想想,他原来其实也有休息几年的意思,便也放开了心胸,过起悠闲日子来。 某日,天气极好,张保想起在外城的那处院子,突然起了兴致,要到那里去看一看,便带了长贵和王二,穿了便服骑马出了外城。 刚路过鲜鱼口,却突然听到有人招呼他:“张保兄,别来无恙啊?”张保停了马,回头一看,却是多年未见的肃春阿肃大胡子。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面白无须的书生,另一个却也是位大胡子,只是那胡子根根往外刺着,倒有几分象那民间画上的张飞。 一零九、房产 张保一阵惊喜,忙翻身下马过去招呼道:“肃大人,四五年没见了,你可还好啊?”“好好,能吃能睡,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肃春阿乐呵呵地道,“听说你小子这几年又是升官,又是封爵的,不简单啊。” 张保苦笑道:“官是升了一品,可这封爵是万岁爷看在我们家老爷子份上给的,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地方。倒是大人的协领,是真正凭本事打下来的,张保佩服得很。” “你少给我拍马屁,不过是刚好碰上罢了。几年不见,你这嘴油滑了啊?” “不敢不敢。”张保忙转移了话题,“我听说大人如今在天津当差,没想到会在京里碰见。” 肃春阿道:“我是有事入京公干,顺便探望一下女儿,说起来也是喜事,我那闺女,嫁进康亲王府几年了,好不容易今年才生下一个儿子,我这个做外公的,总要去探望一下。” 张保忙向他道喜,又说了两句吉祥话,他却摆摆手道:“我也不指望那小外孙真有什么大出息,只望他母子二人平安喜乐就够了。”张保听了,想起传言中康亲王世子似乎即将要迎娶蒙古王公之女为正福晋,便知肃家女儿的前途恐有些顾虑,当下也不再谈论这件事,转头看到肃春阿身后的两人,便问:“这两位兄台有些眼生,不知是哪位?”顿了顿,望着那位“张飞”道:“这位兄台,着实仪表不凡。” 肃春阿大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新晋的步军校张飞虎,原本是驻房山的。刚刚调入京中任职。老实说,我本以为我这把胡子已是军中之冠了,见了他以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呢。后面那位是白敏良白先生,是位了不得的军师。”然后又向张白二人介绍张保。 那书生样子的白敏良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是一个小小地文书,当不得军师二字,肃大人抬举了。在下曾听说过张保大人的贤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然后施了一礼。 这人虽说话文诌诌的。但行动举止却是一派大方,倒不叫人讨厌。张保也是读书人出身,觉得这人挺对胃口。他吩咐王二牵着马先到宅子去,只留下长贵,便带着这三人到旁边地茶馆坐下,谈起话来。 谈了几句,他才知道肃春阿是在兵部办事时认识了张飞虎,因为都有一把著名的大胡子,便一见如故。而张飞虎新调入京。打算在外城寻个住宅,却又不熟地方,肃春阿曾在京中住过几年。就自告奋勇当了向导。 可他们在附近转了几圈,却有些认不得路了。肃春阿叹道:“当年我也来过大栅栏。哪里有现在这样热闹?人来人往地。还有那么多铺子,咱们那位玉恒大人。真真了得。” 张保点点头,又问:“张军校为何不在内城置宅?那里靠近各处衙门,办差也方便些。”张飞虎苦笑道:“若是我一个人住,在哪都是一样的,可我还有一大帮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总要考虑到他们。” 经过白敏良一番解说,张保才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原来这张飞虎是个极重义气的人,他本是平民出身,凭着过人地武艺和胆识,拼到如今的官职,算是出人头地了。但他身边还有十几个追随多年的兄弟,军职都不高。他把这些人全都带进京城,又托人为他们安排了去处,希望能象过去一样住在一起,刚好众人都在外城驻扎,便索性在附近找个大院子。 白敏良带了一丝感伤地叹道:“当年三十多个兄弟一起打拼,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了十几个,其中有几位还带着伤。我与飞虎商量定了,绝不会丢下他们任何一人。”张保正色道:“二位高义,张保佩服。” 肃春阿一摆手:“闹得这么严肃做什么?这是好事。只可惜京里的宅子都贵,他们人多,有几个还拖家带口的,一般的小院子都容不下,可五进大宅又未必买得起。” 张飞虎听了,也是唉声叹气地,那胡子都耷拉下来了。白敏良安抚道:“别太担心了,先找到合适的地方再说,要是地方够宽敞,三进地院子也是可以的。若真的不够钱,就把房山那处宅子卖了,也能换不少银子。” 张飞虎望向他,说:“那怎么行?那里是你费尽心血建成地,才住了一年多,怎么能卖掉呢?”白敏良微笑道:“横竖我是要在你身边辅佐的,兄弟们也都进了京,留着房子也是白空着,倒不如卖了它,还能为咱们换些银子呢。”他见张飞虎叹气,便拍拍他地肩膀道:“十几年地交情了,你这样不干不脆的,难道是不把我当兄弟么?”张飞虎这才放开了。 张保在一旁听着,心中一动,便道:“不瞒诸位,我今日出来是为了到附近察看一处房产,原是家里分给我地,也是五进的宅子,只是我不想自住,正要转卖或出租呢。不如你们随我一起去,若是合意的,倒比找那不认识的人强。” 三人听了都很高兴,连忙应了,一行人便结了账,往张保的新宅去。当他们得知那宅子是位于“云居寺胡同”时,都十分惊喜,原来他们在房山的住处,离云居寺就只有十几里地,真真是一个巧合。 看了宅子,张白二人都觉得很满意。这处宅子是传统的四合院连四合院的布局,除了正院,共套了六个小院,前院极大,正好可以拿来做练武场,还有一处宽大的马厩。宅子不带花园,只是在各院落的边角处种了些花草树木。这种风格的房子,很适合军伍出身的人住。张保想到附近就有好几个大营,有些明白兴保是特意把宅子做成这样的。 张飞虎兴冲冲地问价钱,白敏良也点头道:“这里地方够大,离校尉营、前营、后营和南营都不远。在那里地兄弟要来回也方便。外面就是大路,去闹市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实在是最合适的地方了。”他抬头望望张保。有些犹豫:“只是这么好这么大地宅子,恐怕价格也不低吧?还请大人给个准数。我们才能做决定呢。” 张保想了想,便问他们有多少银子,得知只能拿出一千二百多两现银时,有些失望。这座宅子,按市价计算。少说也要三千两。虽然他对张白二人颇有好感,却也不希望太过亏本。白敏良见他为难,便道:“若大人能宽容些时日,待我们把房山的宅子卖掉,应当能凑够银子,只是可能要拖上几个 张保想了想,觉得也行,正要答应,肃春阿却插嘴道:“你们地银子都拿出来买宅子。还怎么安家呢?我有个主意,房山那处房产,我原听你们说起过。很是精致,又是五进大宅。少说巫门传人帖吧也值两三千。只是你若急着卖。反倒卖贱了。不如问问张保兄,对那处房产有没有兴趣。若有,直接交换了就是,你们再补上些银子,岂不是两相得宜?” 白敏良若有所思,张保也隐约有些心动,便问房山的宅子是怎样的。原来,张白二人和那些兄弟们在房山时,满以为会在那里长驻,就由白敏良出面,购下山边的一块地皮,建了一所宅院,十几个人都带着家眷搬了进去。这白敏良是世家出身,胸中颇有沟壑,竟是将那院子造得如同花园一般。加上周围山水优美,张飞虎等人都觉得是住在了仙境里,若不是进京更有前途,还有人不愿搬走呢。 张保听了,当下便道:“既然如此,待我们择日到房山看过,再做决定如何?”张白二人都同意了,当即便定下明日由白敏良领路前去。 张保回到家,向佟氏告知此事。佟氏颇有些犹豫:“肃大人虽然与老王爷有亲,但论官职品阶,其实与你差不多,你何必要卖他这个面子?”张保一听,便知道妻子想岔了,于是说:“夫人误会了,我想做成这笔交易,倒不完全是看肃大胡子的面子。实在是我自己有些想法,打算在外头住上些时日。若那处宅子真地好,倒是笔不错的买卖。” 佟氏有些诧异:“这是怎么说?你不是不打算分家么?”张保便问:“我不是要分家,最近府里的大事,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大嫂子在整顿家务,已经有不少人来托我说情了。” “这就是了。”张保瞧了瞧外间,见没有人,便继续道,“大哥大嫂作了家主,自然希望再无制肘,我们虽没有与他们作对的意思,却保不住有那奸滑小人趁机挑拨,若大哥大嫂心里有想法,我们辛苦得来的好日子便大打折扣了。比如大嫂要整顿家务,那些吃了亏的人来找你帮忙说情,你若应了,一回两回的,大嫂子还不会说什么,时间一长,她难免会厌烦;但若你不应,那些人又会看轻了你,暗地里给你使绊子,只怕我们以后就有得烦了。” 佟氏用帕子稍稍掩了口:“这话倒是,不过我一向很小心,就算帮人说情,也有分寸,不会叫大嫂子生气的。” “这个我信。前两日保定庄子上送了些新鲜玩意儿来,大嫂子叫你先挑,你都推了,后来推不过了,才选了一样不起眼的。可见你我夫妻是一个心思,都想跟大房好好相处。但相处好,同住难。我们常年在外,与家里人一向是来往少地。你看老四就极伶俐,二房一搬出去,他夫妻就收拾行李去了西安门那边,隔上三五日才在家里住几天。他与大哥大嫂相处的时日比咱们长,他都这样做了,咱们也该放聪明些。” 佟氏点点头:“你这么说,我也明白了。只要咱们在家里少住些,就不容易与大哥大嫂起口角。”张保道:“就是这个道理。我如今没有官职在身,整日都在家里,多少会接触些家务事。那些底下的人,总爱分了派系,你争我斗地。如今二房不在。若他们打上了咱们的主意,岂不是给咱们添堵?还是避开了好。”“可咱们这样做,不怕别人误会是分家么?” “我们又不是不在家里住了。每个月都会回来住几天地。我打算在城外弄个小庄,当作是别院。只是住过去休养。难道咱们这样人家,连个别庄也不能有么?” 佟氏笑了,细想想,也觉得这样很好。长期在外作官,她早已习惯了当家作主。现在虽然三房在伯爵府里地位大大上升了。但总不如自成一个小家自在。于是她就不再反对,反而去帮丈夫准备起明天出门地衣裳。 正收拾着,二嫫进来了,说:“大太太那边送了些新的仆役过来,请太太挑呢。”佟氏便道:“叫他们在外头候着,我等一会儿就出去。再把端宁淑宁叫来,他们也该挑些新人了。”二嫫应了,转身出去。 张保问:“怎么又要挑人?咱们房里人不少了吧?”“府里革了一些人出去,二房又带了好些人走。人手不够了,大嫂叫了几个相熟地人伢子送人来,现在轮到咱们挑了。”佟氏拿出两件外衣放在榻上。“明儿恐怕会有风,你穿这个吧。我先过。咱们房里人不够呢。端儿屋里两个丫头都大了,我正准备放出去。淑儿身边只有一个素馨,贤儿那里也要添人。就算大嫂子不送人来,我原也要到外头去买地。”说完她一掀帘子,便出去了。我是转换视角的分割线 淑宁最近都在和兄长一起教两个弟弟——贤宁与小宝——读书。 贤宁本就有了基础,人也聪明,很快就会了,正乖乖在一边练字,写好了,看到姐姐正忙着教小宝哥,便拿着字去找哥哥。 淑宁却对小宝地情况有些头痛。 这个有些瘦小的男孩本是极爱闹爱玩的性子,祖父母去世后,受了几年苦,人也收敛了,对外人总有一种戒备之心。后来见到母亲,才稍稍好了些。进府住了几日,他察觉到这家人不是假情假意,生母更是十分宠爱自己,便渐渐放松了。但他现在已经快九岁了,还没读过书习过字,小时候虽然也玩过木刀木枪什么的,却从没学过正经武艺,可谓是文不成武不就。这还不算,他记性也不算好,正经教他学东西,他总是听不到几句便会走神。淑宁已经觉得自己黔驴技穷了。 唯一让她稍稍觉得有点安慰的,是小宝在算术方面还做得不错,不是特别出色,但起码是中等以上地水准。最后她决定了,只教小宝写字和念三字经,不教什么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再教些算术就好了。基础教育么,谁也没打算真把这孩子教成端宁那样的全才。 二嫫去通知淑宁时,她正在听小宝背九九乘法表,听说是要挑几个丫环,便问小宝要不要同去。小宝却道:“姐姐去吧,我要把这个背下来。贤宁昨天就会了,我比他大,怎么能输给他?!”淑宁笑着拍拍他的头,径自去了。 到了院子里,佟氏正在打量几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见了女儿,便招她过来道:“这几个不错,长得清秀,说话也伶俐,你帮着看看,给你自己和兄弟们各挑一两个。” 淑宁应了一声,一旁的牙婆忙走上来给她说那几个丫环的来历年岁和专长。佟氏听了两句,看到素云回来了,便问小刘氏怎么说。 素云道:“姨奶奶说她不来了,她屋里本已有了两个人,如今又添了跟宝哥儿的人,足够使唤了,请太太自己挑。” 佟氏听了,也不再勉强,只管走到女儿身后,看她挑哪个人。 一一零、新侍 淑宁听到佟氏叫她去挑丫环,便明白这也是家务管理课程的一部分。挑丫环,可不是看着顺眼就行的,还要看能不能做活,是否适合自己,还要考虑到人际关系、社会背景等等。这也算是一种学问了,佟氏已多多少少地教了她一些,现在是实践测试的时候了。 淑宁先盘算了一下需要挑的人数。自己房里还需要添一个近身和一个粗使丫头。粉官已到了配人的年纪,管家那里早已登记在案,过年前就会给她安排婚配。不过粗使的让府里的管家挑个家生子来就行了,受过训练又可靠,所以今天只需要挑一个人。 再来是端宁房里要一下添两个人。原来的书香墨香,当初被安排过来时,就有某种考量,但端宁品性端正,从未对她们有过别的想头,近身侍候的工夫都由小梅负责。如今她们年纪已经相当大了,自从端宁回京后,便有些蠢蠢欲动,若不是正在丧中,又有翠莲的例子在前,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佟氏便趁此机会打发掉这两个不安份的。 其实按照府中的惯例,少爷们屋里的大丫头通常都是家生子,一来可靠,二来熟知规矩,但佟氏却对此深恶痛绝。伯爵府里的许多家生丫环以被主人收房为荣,还喜欢彼此争风吃醋,风气败坏,不止一个第五代子孙就是因为这样夭折的。佟氏一直认为,庆宁的风流好色和后院不稳,都是那些不安份的丫头们在做怪。她对端宁期望甚高,不能容忍儿子也步上堂兄的后尘,所以早有打算。要为儿子买两个老实本分的丫环侍候,然后再慢慢寻一个引导成人之事地,等儿子将来定了婚事。问过他的意见,她自会为那女子安排一户好人家。 佟氏的意思。淑宁大致上是知道地,所以现下挑人也只管选那老实本份的。 至于贤宁地丫环,则要懂事细心又稳重的为佳。 牙婆带了十几个女孩子来,年纪从十二到十八岁不等。淑宁看了一遍,觉得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丫环挺适合侍候贤宁。便问她叫什么名字。那牙婆忙答道:“是叫闲歌,悠闲的闲,诗词歌赋的歌,这是托了个老秀才起地名字,说是斯文别致呢。” 淑宁与佟氏听了,面面相觑。那牙婆瞧着不对,忙问:“可是有什么不妥?”二嫫在一旁斥道:“这可是冲了咱们小少爷了,还不快改了去?” 佟氏摆摆手,问那丫头:“你本名是什么?”那小姑娘有些怯怯的。却不曾退缩,壮着胆子福了一福,答道:“在家里时叫小雨。”佟氏点点头:“这倒罢了。只是土了些。” 淑宁便道:“照我说,那个歌字也挺别致的。只要改掉闲字就好。她本名是小雨,不如改叫雨歌如何?下雨时雨滴就像在唱歌一样。也很好听啊。”佟氏笑了:“好,就叫雨歌吧。”她见这个丫头温柔稳重,心里也很满意。 淑宁又挑了两个相貌中等、老实本份又手脚利落的女孩子,问过佟氏的意见,便让她们去侍候自家老哥。佟氏又顺着书香墨香的名字,给她们分别起名叫茶香与砚香。轮到自己了,淑宁有些犯难,有两个人选都很不错,她犹豫着不知该挑哪个。 其中一个叫芙蓉的(淑宁:我!),年约十四五岁,是这么多个女孩子里头最出挑的一个,长相比当年的巧云还要胜一筹,形容举止有礼有度,说话也很有条理,读过几本书,针线上也过得去,论总体素质,恐怕差一些地官家千金也未必比得上。淑宁一见,就觉得她不像是做奴婢的,问了牙婆,才知道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家道中落,为了养活寡母兄弟,只好卖身为奴,但却不肯签死契。 淑宁对这位芙蓉姑娘地骨气还是有些敬佩的,但她毕竟是要给自己挑选丫头,希望能找一个稳妥些地,这芙蓉不签死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赎了去,总让人用着不太安心。而且,可能是因为自身样样都比旁人强,这姑娘隐隐约约散发着高人一等地气息,仿佛比别人都优越一般。这种态度,让淑宁觉得有些不舒服。若是留下来服侍,不知能否与其他丫环相处得来。 另一个人选,名叫冬青,只有十四岁,相貌只是清秀,打扮得清爽利落。她与另外几个长相俏丽或精于女红的丫环相比,样样不出挑,只有一样别人都没有地好处:曾在书房里侍候过。她从十岁起便在书房里做小丫头,直到十三岁那年旧主犯事抄家,才被转卖。淑宁想起自己身边的丫环仆妇全都是不识字的,练字画画习琴时,很多事都要自己去做,十分不便。如果有个人负责侍候笔墨,她会轻松许多。 她想了一会儿,便拉过牙婆悄悄问些细节,得知冬青的旧主是被亲族连累了才丢官抄了家,全家都回乡去了,临行前把那不紧要的仆人转卖,冬青才会沦落至此。淑宁从二嫫处听说大房还不曾挑人,心里便有了定计。 她最终选择了冬青。冬青固然是十分欢喜,但那个芙蓉,可能是没想到自己会落选,神色间有些不悦。淑宁看了她几眼,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挑完了人,牙婆便带着剩下的女孩子走了,被留下来的四个丫头都由二嫫带了下去,进行家规教育。 佟氏招了招手,把淑宁叫到屋里坐下,问道:“额娘瞧着方才有几个才貌俱佳的,你怎么不挑,反而挑了几个次一等的?” 淑宁便道:“大伯父大伯母一家还不曾挑呢,我做侄女儿的怎么能把好的都挑了去。额娘不是前天才教导过女儿么?” 佟氏抿嘴一笑:“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只管告诉外人去,我要听实话。” 淑宁笑了:“其实是我觉得那个芙蓉自视甚高,怕她与素馨她们相处不来,到时候岂不是给自己添堵么?至于其他几个。长得虽不错,但看她们那纤纤十指,比我还要秀气几分。实在不象是能做活地,所以才不选她们。” “那为什么不挑那几个针线活好的?偏挑了这一个。” “家里的丫头大多擅长女红。但侍候文墨地却一个也没有,我正想找个人做这界虚5200些事呢。额娘,我挑得怎么样?”淑宁望着母亲,想知道今天的测试成果如何。 佟氏欣然笑了:“今天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要记住,挑选仆役。不是光长得好看,或是你自己喜欢就够了,应该是能做活地,而且是你需要的。挑人时,也不能忽视原本侍候你的人。” 这算是经验之谈吧?淑宁默默记下了。想到刚才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她又有些奇怪:“方才的芙蓉和那几个长得好地,分明不象是能做活的人,为什么牙婆要带了来呢?” 佟氏淡淡地道:“本来就不是做粗活的人,那几个是有别的用处的。”淑宁睁大了眼:难不成是小妾候补? 佟氏问:“你知道为什么额娘要叫你来挑人。而不是让你哥哥自己选么?”淑宁想了想:“因为这是内务?”佟氏摇摇头,道:“青春慕少艾。我虽然信得过自己的儿子,却不愿冒险。那个芙蓉。不像其他几个只有一张脸比人强。她长得好,又懂规矩。瞧着也有几分见识。若是寻常的公子哥儿,难保不会被迷住。对于额娘来说。不论将来你哥哥娶的是谁,都是咱们自家人。哪个女子不希望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我不愿做那多余的事,叫你将来地嫂子不痛快。要把一个家治理得妥妥当当,可不能光凭雷霆手段和那偏门的法子。” 淑宁听了,觉得万分钦佩,真不愧是老妈啊! 傍晚,一个执事奉管家之命,送了一个粗使丫头和几名年青仆役过来,给三房的主子使唤。那个粗使丫头,名字叫扣儿,年纪有十七八岁了,又有力气,会做活,淑宁和佟氏都很满意。 那执事透露了挑选新丫环地后续消息,那拉氏与婉宁和李氏、喜塔腊氏两位少奶奶各挑了一个人使唤,其中婉宁挑的就是那个芙蓉。其他人挑地丫头,大都长相平平,只有那拉氏挑了一个有些姿色地。 淑宁听说后,感到很意外,那位芙蓉姐姐,分明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牙婆送她过来,多半是冲着小妾通房地位置来的,怎么居然是跟了个小姐,而不是少爷呢?不过想到挑人的是堂嫂而不是堂兄,她又有些明白了。 只是婉宁挑中了这么一个人,真叫人不放心,若那个芙蓉惹出什么事来,这位大姐只怕又要难受了。淑宁担心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笑话自己:难道因为看过婉宁伤心难过的可怜样子,近几天来往得密了些,她就开始为这位大姐操心了么?她们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世界观和处事方法也不一样,婉宁吃了几次亏,定会吸取教训的,她在这里瞎操的哪门子的心啊? 想了想,她记起前两天婉宁托自己做一个挎包,已经做了一半了,连忙翻出来,继续做剩下的活。 一更天时,她终于做好了挎包,看着很晚了,父亲却似乎还没回来,便去问佟氏是怎么回事。佟氏只是说他去了房山办事,要在外头过一夜,不必等他。淑宁放了心,回房睡了。 第二天,她拿了那个挎包,想了想,又带了一个新做的素缎笔囊,往竹院去了。先到芳宁屋里坐了坐,把笔囊送给她,略说了几句话,才往婉宁的小院里去。 婉宁对淑宁的来访十分欢迎,看了挎包,更是欣喜:“你真厉害!我没想到你真能做出来!就是这个暗折和这个暗袋,我跟她们说了好几回,她们都弄不明白,想不到三妹妹反而做出来了。” 这个么,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种在现代手提袋里常见的手法,她就算本来不会,也有个印象在,把大概的样子做出来是不难的。古代的丫环们没见过实物,才会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罢了淑宁微微笑道:“这不算什么,我见过别人做的,不过用的是皮革而不是绸缎。”婉宁道:“皮革?你是在关外时见过么?原来蒙古人也会这种缝法。” 知道她误会了,淑宁也不去纠正,看到案上一片狼籍,边上随意放着几本书,面上那本似乎是什么《宋史略观》,便问:“这是做什么?姐姐在抄书么?”婉宁连忙放下挎包,走过去收拾了一下:“让你见笑了,是我觉得没法集中精神看那些史书,就干脆把书重头到尾抄一遍,既练了字,又读了书,一举两得。”她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越读越长了见识,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淑宁没听清最后几个字,只略略猜到她大概是发现这个世界与她们所知道的清朝有多么不同了。不过这应该是早就该发觉的事吧?难道婉宁到现在才真正认识这个世界么? 正想着,一个丫环进来了,端着两盏茶和几样饼干模样的点心。淑宁无意一看,发现那正是昨天见过的芙蓉。 婉宁见了她,笑道:“月荷来了?真好,我又能喝到你泡的好茶了。”她转头对淑宁说:“这是昨天新来的月荷,她真聪明,什么都会干,而且泡的茶非常好喝,你尝尝?” 淑宁笑笑,接过茶喝了一口,赞道:“果然好喝!不过我记得她原来的名字是芙蓉,怎么改了?” 婉宁笑了,说:“我觉得她的名字不好,才改叫月荷的,荷花不就是芙蓉么?”她转头看着月荷:“她真的会很多东西,我原来的丫头都被她比下去了。那月荷嫣然一笑,门外却传来俏云烟云的声音:“姑娘说这话真叫人伤心。”“是呀,枉费我们侍候了姑娘这么多年。”帘子一掀,俏云走了进来:“既然姑娘喜欢月荷,嫌弃我们,我们这就走人,让月荷一个人侍候你吧。”边说还边拿着帕子作抹泪状,装出一副怨妇的样子来。 婉宁哈哈大笑:“行了行了,你们装什么可怜呀?三妹妹不知道,还以为你们真在哭呢。”她向淑宁解释道:“你别信她们,其实有这么个能干的人在,她们还能偷懒呢,不过是装可怜逗别人罢了。” 淑宁笑着,瞥见俏云望向月荷时,眼中闪过的一丝凌厉,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若只是埋头干活,当然不会有问题,但显然你这个主人已经开始对新来的丫环另眼相看了,一山不容二虎,做了几年大丫头的俏云真会这么豁达么? 一一一、谈心 婉宁笑着说:“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三妹妹呢。昨天牙婆领人来时,我一眼就发现月荷与众不同,想着把她要来的,可惜我额娘正和保定来的两个庄头说话,没空理会,就说让三婶先挑。我当时心都凉了,想着月荷一定会被挑走的,谁知后来却发现她还在。听说三婶是让三妹妹挑的,所以我要感谢你。” 淑宁微微一笑:“可见二姐姐与她有缘啊。”婉宁想想,又笑了:“没错,挺有缘的。说起来,我挺奇怪的,她那么好,为什么三妹妹不挑她?” 为什么?总不能当着两个丫头的面说,因为她太出挑又太骄傲,会很麻烦么?淑宁只好笑着说:“大伯母和姐姐嫂子们还没挑呢,怎么能把好的都挑走?而且我那屋里丫头不少了,偏偏少个侍候文墨的。月荷虽好,却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所以我才挑了别人。”婉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窗外这时传来了烟云的声音,说是几箱书都到了,叫人出去帮忙收拾。俏云抬脚就走,月荷迟疑了一下,才放下茶盘跟上去。 淑宁有些诧异,婉宁便解释说,是她要看书,所以叫人把各种诗词典故散文史书之类的都搜刮了一堆送过来。 “这种书我原也是看过一些的,只是总静不下心来好好用功。现在横竖出不了门,不如多看些书。再不好好充实自己,我都快要被别人比下去了呢。”婉宁面带苦笑道,“妹妹也爱看书是不是?有时间过来陪我一起读吧,一个人读真的很无聊。” 这样也好,免费的书不看白不看。自己还可以借回去读。淑宁欣然同意。 只是对于方才那月荷的事,她有些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提醒一下婉宁。这位大姐原来虽然惹人讨厌。但其实心地不坏,最近两人关系不错。明知有问题还不去提醒一声,似乎有些不够厚道。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开口了:“二姐姐,你别怪我多嘴。那个月荷到底是新来的,你也别太宠她。若是俏云烟云她们有什么想法就不好了。” 婉宁不解地望着她,但很快就明白了,笑道:“不会地,你太多心了。俏云和烟云都不是小气的人。”淑宁却还是摇头道:“人心难测,俏云侍候姐姐几年了,这屋里的丫头就以她为大,若你对新来地人太过偏爱,却叫她怎么想?而且看那月荷的模样,也不是个会久居人下地。” 婉宁听着听着。也收起了笑容,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道:“你说得没错,人心难测。我真是笨死了。居然又犯了同样的错。”她抬眼望着淑宁。苦笑道:“大概是最近心情好,又发生了一件让我很开心的事。以至于疏忽了。若不是妹妹提醒,只怕我又会在同一地方再次摔倒。” 淑宁问是什么开心的事,婉宁便道:“那陈家三兄妹不是背叛了我吗?一帮伙计店员全都听他们的。有一个叫方青哥地,曾经被我救过,托人碾转找到俏云,告诉我说他绝不会做背叛我的事。我听了真的很高兴,当初救回来的也不全是忘恩负义的人。” 原来真有这种忠义之人,看来婉宁也不是那么倒霉。 婉宁继续道:“其实,若不是他托人告诉我,我都快把他忘记了。他也是逃难来的,全家人都死了,他饿得昏倒在郊外的路边。我刚好经过,就把他送到大夫那里去,足足养了十天才好。我见他没地方去,就让他到一得阁那边打杂,后来也没再理会过。想不到他一直都记得我的恩情,从别人那里听说二叔跟我翻了脸,立马就辞了工。” 淑宁问:“那他现在怎么办?”婉宁道:“先在别的酒楼干着,反正他这样地小工,东家不打打西家嘛。我原来求过额娘,让他进来做事的。可额娘说这里是内院,怎么能随意让外头的男子进来。我只好叫人送了些银子衣服给他,交待他若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淑宁点点头,提了个建议:“其实让他进内院是不可能地,外院正缺人手,不如托管家帮他寻个差事?只是要先问过他的意思,而且说明不会入奴籍才行。” 婉宁眼睛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光想着让他跟随我了,其实只要在府里就行。我回头就去求吴大叔,还是不找额娘了。”顿了顿,她稍稍冷静了些:“老实说,我真地很高兴,原来还是有人愿意对我忠诚地,可见我人品也不是那么差。不过我也不能因此就得意忘形,糊里糊涂地伤了人心。俏云跟我那么多年了,又是心腹,我不能让她产生什么误会。月荷虽然好,但她是新来的,又不是死契,在没确定她可靠之前,我不能对她太过亲近了。我以后会时时注意,不会再象过去那样漫不经 淑宁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婉宁大姐总算是长大了,她既然已起了警惕之心,以后就不会犯糊涂了吧? 婉宁盘算好了,抬头对淑宁嫣然一笑:“三妹妹,多谢你地提醒,不然我还会再犯错的。上次也多亏你来安慰我。真可惜,为什么以前你都不在家里住?如果你一直都在,我也不会吃那么多亏了。” “就算一直在也是没用的。”淑宁在心中暗想,“上次芳宁大姐与范锦春的事,你不就没听我的劝么?”不过她嘴上却没这样说,只是微笑以对。 婉宁理了理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三妹妹,我以前总是粗心大意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我问你一件事,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对我不满的地方……尽管说出来没关系!我……我想知道有哪些地方做错了……” 淑宁沉默,难道真要说出来吗?要是都说出来,真不知道要讲多久。不过老实说。婉宁做过的错事中,与自己相关的倒不是很多,自己觉得不满地。多半是她的言行举止与处事方式,但这些话要真说出来。只怕婉宁立马就翻脸了。 看着她热切的目光,淑宁决定只拣最要紧地讲:“要说不满,也暗红魔神全文阅读没有什么,二姐姐与我是两种性子,处事方法自然不同。我认为是对的。姐姐不一定认同;而姐姐认为是对地,我也未必会赞成。这样说来,倒也没什么十分不满之处。但有一件事,我心里一直觉得难受,不吐不快……” 婉宁直起了身子,认真听着。淑宁继续道:“当年大姐姐的事,姐姐做得太过鲁莽了,而且事后又没有帮着补救。如今大姐姐变成这个样子,二姐姐实在难辞其疚。” 婉宁泄了气:“我就知道一定是这件事。其实我事后也知道错了。也想过帮她求情的,可老太太那时正在气头上,我一帮大姐说话。她连我都骂了,我实在是没办法。至于后来的流言。都是外面闲着没事干的人传地。我也是受害者,可她们却都怪到我头上。这几年大姐不怎么理我。我有心要与她和好,她却只是冷冷淡淡的,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只是冷淡已经很好了,起码没把你当仇人砍。淑宁劝道:“大姐姐态度冷淡些,也是人之常情,但她如今活得像个姑子一样,我看了实在难受。二姐姐,你是她的亲妹妹,难道真不能做些什么么?” “我有做,我真的有做。”婉宁急忙分辩,“我常常送东西给她,还说笑话逗她开心,可她还是板着个脸,不象以前那样亲切。她的终身大事,我也有帮她想过,还曾向几个朋友探过口风,可有人愿意娶大姐,可那些朋友一听,就都扯到别的事上去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呀!” 这样更糟!!! 淑宁轻轻皱了皱眉:“若是我,宁可不去操这个心。先等事情冷个几年,再在外头挑个好人选就是,京里的贵介子弟未必是大姐的良配。不过我说的不是这种事。我是说,可以多关心关心她地日常起居,时不时陪她说说话之类的,让她过得舒心一些。我本是隔了一层的,不好多管你们院里地事,只是觉得大姐在家里本就不受重视,如今陈姨娘病着,越发没人关心她了,实在可怜。二姐姐可知道,重阳前她生日,除了我送的一个荷包和陈姨娘给她做地两道菜,就没人向她道贺了。冷清至此,她又怎会开怀呢?” 婉宁脸略有些红了:“我也忘了那天是她地生日……我原本也有时不时地去陪她,只是见她那么冷淡,也不好多待……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以后会多注意的……” 暂且相信她吧。淑宁点了点头,看看天色,已近中午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婉宁却还有问题:“这是大姐地事,那妹妹自己呢?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淑宁想了想,倒想起一件事来:“那天四阿哥来时,明明是二姐姐要去见他的,可见了面,却反而说是我拉你去。这本是一件小事,只是我觉得姐姐有些不够厚道。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婉宁呆了一呆,迟疑地道:“这个……我那时只是顺口说的,三妹妹这样就生气了?”“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这样不好。那天我额娘还责备我呢,也没事先打招呼,就拉了姐妹去见贵客,实在不合礼数。我以后可不敢再犯了。” 婉宁脸红了,小声道:“我知道了……”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午后未时一刻,张保回来了,一进门就嚷饿,佟氏急急叫人去拿点心,又帮他换了衣服,侍候擦手洗脸。 等张保吃饱喝足了,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兴致勃勃地对妻子说起房山之行的经过。 “那处宅院,离云居寺大概有十一二里地,正好位于云居寺与十渡之间。建在山脚下,附近只有很少几户人家,门前就是大道,通往二里外的村子,周围有许多农田。屋子我看了,十分干净清雅,房屋也多,虽然地方比我们外城那宅子小些,却有一个大花园,里面亭台楼阁俱全,有一个小湖,还有一小部分在山上。我去了,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夫人想必也会喜欢。” 佟氏听了也很欢喜:“照夫君说来,竟是个极好的宅院。只是这宅子似乎花费不小,那位张军校与白文书,官位并不高,又是从小兵拼上去的,哪里有钱起这么好的宅子?” 张保解释道:“白先生路上说起过,他原来也是世家子弟,只是父母都去世了,亲族又凋零,所以从小便出外闯荡。他是变卖了家乡的田产,才在房山建了这么一所宅子,张军校和其他人也帮衬了些。他本是打定主意要建个好的,所以一草一木都十分经心。到了后来,银子不够了,那些刷粉涂漆栽花种树的活,都是他们自己动手,不然也撑不住。” 他顿了顿,忍不住笑了:“这位白先生,真不愧是军师,实在精明过人。他的银子都拿来建了宅子,为了不坐吃山空,想了许多法子挣钱。他那园子与正宅是隔开的,便常给人包了去,光是一年春夏两季,就有几百两银子进账。他又在湖里养了鱼,山上种了果子,再加上园子里的花和竹笋,一年下来,除了自家吃的,都卖出去,挣不少钱呢。” 佟氏也跟着笑了:“好精明的人。”只是又有些迟疑:“照你这么说,这份产业,他是极用心的,真的说卖就卖了?”张保道:“原来他们在房山驻防,以为顶多升到营千总就到头了,所以才有了置业定居的念头。可如今张军校得了军中大佬赏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连带跟着的人也能沾光,所以白先生才舍得卖掉房子,在京中置业。” 佟氏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答应了吧,这笔交易做得过。”张保得意洋洋:“我已经签了文书了。”佟氏扑嗤一声笑出来,又道:“瞧你得意成什么样子。不过咱们买下来以后,鱼和果子什么的可以卖,园子却只能留给自家用的,没法学白先生一样挣钱呢。” 一说起这事,张保更得意了:“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已在宅子附近置了一份田产,付了订金,咱们家也算是有了基业了。” 佟氏呆了一呆:“你出去前并没说要置产,哪里来的银子?” 一一二、无题 张保道:“我的确没带多少银子去,只打算把两所宅子的契约一交换就行。不过那位白先生实在是个厚道人,他说他的宅子虽多了一个花园,却是建在山间,与京中大宅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另外补了五百两银子。我推却不过,只好收了。后来看到附近的田地肥沃,山地的果树也长得很好,便索性买了二十顷地,付了两百两订金,过两天我再把剩下的银子付清就行了。” “如果真是好地,主人怎么肯卖,你可别被人骗了。” “不会,那主人是附近村子里的大户,儿子犯了事,急等银子去疏通,才会把土地拿出来贱卖。白先生作的保,我还拉他们去县衙立了文书。我好歹也是个官,他一个平民百姓,怎么敢匡我?”佟氏听说在官府立了文书,便放下心来,那白敏良既肯做保,他是跑不掉的,想来不会有问题。至于未付的款项,现在家里本来还有些银子,广州温氏又送了第三季的分红过来,应该足够了。她想了又想,觉得有这么一大份田产也不错,起码家里以后又添了个大进项,就算张保不去做官,也不必完全靠府里了。 佟氏越想越兴奋,便拉着丈夫商量要怎么处置那宅子与田地。说了半天,定好要找人去翻新一下房子,再把那花园与正宅连起来,最后连带哪些人过去,明年要种什么果树都说好了,才发觉已是日薄西山。夫妻二人相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晚上,张保与佟氏把三个孩子和小刘氏母子都一并招来。告诉他们在房山置产的事。众人都很高兴。贤宁和小宝听说有一个花园可以随便去玩,都乐疯了。 淑宁心里也十分兴奋,这可是独门独户的生活啊。在伯爵府里住着,虽然事事都不用自己操心。但相对的,也少了许多自由,能在山水之间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又不会离北京太远,当然是好事。 第二天。张保夫妇二人一起去找晋保与那拉氏,把事情说了一遍。晋保有些埋怨他们又要搬到外头去住,但见弟弟一家连宅第田产都置好了,便也不再阻拦,只是一再叮嘱他们要经常回府里住。 张保吩咐长福去寻了十来个手艺好地工匠,由王二带着到房山的宅子去开工。其中一个积年的老匠看过屋子后,估计大约只需要半个月地功夫就能做好。张保一盘算,如今已是秋天,想来腊月之前就能入伙了。那边虽是在山里。但却因背靠高山,又近水,反而比平原上暖和。虽说过了年后再迁过去比较好。但天气好时先过去住个几天也行。况且他又在那边置了田产,明年开春要种些什么。都要事先安排好。他管了几年民政。于农事上还是比较了解的,决定要大展身手。替自家产业好好筹划一番。 这么一想,他就坐不住了,整天抓着长福和周四林两个管家帮出主意,又派人出去打听京城内外各种粮食菜蔬水果地价格供求,连花草香料并水产的情况都不放过,与妻子两人商量个不亦乐乎,把教孩子功课的事都忘在脑后了。端宁与淑宁见状,只好自己带着两个弟弟读书认字。 容保回家时听说三哥有了田产,十分羡慕,连说有了空闲,也要过去住几天,享受享受湖光山色。张保笑着应了。 婉宁对于关系刚刚亲密起来的堂妹要搬到京外生活一事感到闷闷不乐,她如今天天都要看书练女红学规矩,就只有与淑宁在一起时可以轻松些。不过再舍不得,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无能为力,而且看到淑宁开心的样子,她也不好说出扫兴地话来。 自从她听了淑宁的话后,就开始关心芳宁的生活起居,还数次向母亲进言。事实证明,婉宁不是个笨蛋,只要她真想做什么,还是能做好的。那拉氏最近与女儿关系不错,这种于名声有好处的事也不怕多做,于是芳宁母女的物质待遇顿时改善了不少,陈姨娘的病经过好大夫的治疗和好药好汤的调理,已经有了很大地起色。芳宁虽然还是整天念佛抄经不喜见人,但面对上门来探望的婉宁,态度已平和了许多,算不上有多亲近,但也会说两句场面话了。 婉宁见此,对淑宁的话又信服了几分,对她比从前更亲近了,时不时地介绍几本“好书”给她看,又把自己练女红时地作品送给她当礼物。 淑宁却有些哭笑不得。那些“好书”,不外乎传奇演义之类的,有一些她已经看过了,大多数老套得不行,而且有几本还是闺阁中不宜传阅地《西厢》《会真》之类地,不知那买书的人是怎么挑地,若是在自己家里,父母兄长发现自己在看这些书,一定马上撕掉。至于那些荷包、手帕,勉强还算能见人,只是真要戴在自己身上,她却没那个勇气。 不过这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淑宁自觉心地善良,都微笑着收下了,对于那些危险的书籍,则是找了借口推掉。 眼看着这堂姐妹几个越来越亲密,却有人担起心来。 佟氏私下对女儿说:“你与姐妹们亲近,原是好事,只是额娘不太放心。你大姐虽名声不好,但我们自家人都是知道的,她也是个正经孩子,你与她相得,倒也没什么。只是你那二姐姐,我实在不喜欢她的性情为人,轻狂跳脱,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别把你带坏了。” 淑宁道:“额娘不必担心,女儿心里有数的。况且二姐姐如今已经改了许多,跟以前不一样了。”佟氏却摇头道:“如今虽看着还好,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你还是不要与她太过亲近为好。”淑宁想了想,觉得保持一定距离也好。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于是便答应母亲会小心。 佟氏见她点头,也松了一口气。便笑着说:“今儿收到国子监的信,你哥哥明日就要去上学了。你他,说两句好话吧。” 淑宁吃了一惊,她老哥不是宗学的学生么?还以为他去广州后就不用再上学了呢,谁知现在又要上,那他们家搬去房山后。端宁该怎么办? 端宁刚刚送走了几个旧日同窗的朋友,正在整理明天要带的笔墨纸砚等物,听了妹妹地问题,却哈哈大笑:“原来妹妹连这些事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听说了呢。”淑宁恼羞成怒,不满地拧了他胳膊一把:“快说!不许取笑我!” 醉玲珑下卷最新章节端宁忙躲开,揉揉胳膊,道:“怕了你了。我本是宗学的学生,因为是官生。功课又好,便被推荐入国子监,我们这样的八旗子弟。是在国子监辖下地八旗官学里上课的,我去地正红旗官学离府里不远。来回方便得很。老太太百日过后不久。阿玛就为我申请回监读书。素日教我的教授,说我学问已不错了。只要留在家中自习便可,但十日一次的考课必须参加,春秋两季的演射也不能缺席。明日我是要回去参加考课,往后我会随家里在房山住着,只是临近考习时才回府里。” 原来如此。这样的方式倒有几分像现代大学里地研究生,不过哥哥就要辛苦些,两头跑了。淑宁同情地拍拍哥哥的肩膀,却让端宁哭笑不得。 他没好气地把准备好的文房四宝丢进一个书笼里,却冷不防看到笼里有一个扇袋,怔了一怔。 淑宁问:“这是什么?”她拿起那个扇袋,看到上头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觉得有几分像婉宁的手笔,不过配色却要差得多。 端宁皱了皱眉:“方才几个朋友来,其中一人还了两年前借走的书和书笼。大概是他遗漏的吧?我明天还给他好了。” 淑宁把扇袋交给端宁,却发现他脸色严肃得有些不同寻常,便问:“哥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端宁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不过觉得这个朋友真是粗心,居然还漏了东西在笼里。”然后有些厌恶地将那扇袋丢进了书笼。 淑宁看他这样,也不再多问,不过说起朋友,她又想起另一个久不露面的人物来:“哥哥,桐英哥不是回奉天避暑了么?怎么如今都是深秋了,他还没回京里来?” 端宁笑了:“他家本就在奉天,没事到京里来做什么?”看到妹妹危险地眯眯眼,手上又准备向自己的胳膊袭来,忙道:“我早写了信回奉天了,可是一直没收到他地回信,后来他家里人传话说他七月底的时候就到北边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四阿哥上次提过,跟着皇上巡幸塞外时,曾在牧民里头见到桐英,问他在那里做什么,他却回答是在练画,说是草原上的人性情开朗,喜怒哀乐都很明显,他画起来更容易。” 真……浪漫…… 淑宁听了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三个字。她小时候也见过桐英好几回了,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像是个爽朗直率地大哥哥,但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看,只怕没那么简单,从很多小事中都可以看出他其实是个很细心谨慎地人。可这样一个外表大咧咧内心很谨慎地人物,居然会离家跑到草原上去画牧民……原来他有那么爱画画么?她还以为那只是他休闲时的爱好呢。 不过,能到草原上看看,真是一件不错地事。现在没有污染,没有沙尘暴,草原上的景致会很美吧?想着想着,她忍不住有点羡慕起桐英来。 端宁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也想到草原上看看,对不对?我也想去呢,下次跟桐英一起去好了。”淑宁却有些沮丧:“哥哥要去很容易,我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的确,你要出远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端宁想了想,笑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如今你还小呢,谁知道以后能不能去。我这就给桐英写信,等他回京,叫他把在关外画的画都拿来给你瞧,让先你过过眼瘾,如何?” “那他要多久以后才能回来?你刚才还说,他家在奉天,没事回京做什么呢。” 端宁笑道:“虽然不知道他几时会来,但明年的万寿节,他总不会缺席吧?” 淑宁想想也是,便亲自磨墨摊纸,催端宁写信,端宁只好照做。 等他写好信,正等墨汁风干时,却看到妹妹又在他面前摊开一张白纸,忙说:“写完了,不用再放纸。”淑宁却笑着说:“给桐英哥的信是写完了,还可以给别人写呀。前些天不是收到广州那边的信么?难道哥哥就不想念南边的朋友?” 端宁哭笑不得:“你这丫头,真是人小鬼大。”他正要往纸上写字,却看到妹妹笑眯眯地守在桌边,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便突然很诡异地笑了:“你总拿这事儿来打趣哥哥,可见真是长大了,莫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想趁机观摩一番?”他斜着眼睛睨着妹妹,似乎有些笑话的意思。 如果淑宁是普通的清朝小姑娘,只怕立马就羞得跑开了,可惜,她不是。 开玩笑,她是谁呀,这种话都受不了,她这三四十年就白活了。 只见淑宁大大方方地微笑道:“哥哥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么?这种法子太老套了,如果哥哥想避开我给真珍姐写什么体己话,不妨想个好些的法子。用这种话挤兑妹妹,实在不太厚道。” 端宁呲着嘴,手上拿着毛笔往淑宁的鼻尖上一点。 新一轮兄妹大战再度展开。 端宁笑着在前头跑,淑宁在后面追。两人绕着院子跑了一圈,贤宁从书房跑出来拍手道:“姐姐快跑呀,马上就抓到了!”旁边的小宝却在为端宁打气。二嫫走出屋子,看到这个情形,忙叫道:“两位小祖宗,不要再闹了,当心摔着!” 淑宁站住脚,气喘吁吁地说:“哥哥这是在欺负我,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端宁回身看到暂时安全了,便也笑呵呵地倚着廊柱说:“不过就是一点墨汁,擦一擦就好了,妹妹别小气么。”淑宁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追过去。 佟氏站在房门口,吩咐小丫头们:“还不快拿水来侍候姑娘洗脸?”然后转头对淑宁说:“怎么疯疯颠颠的?叫人看了笑话。” 淑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正要说话,却看到佟氏身后,婉宁屋里的月荷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淑宁一点害臊的意思都没有,气定神闲地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又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还向端宁递了一把干手巾,然后才转过头,端端庄庄地问道:“月荷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二姐姐有事找我?” 月荷有些意外,忙婷婷施了一礼,答道:“内大臣费扬古大人府上的玉敏姑娘和她表妹来了,我们姑娘叫我来请三姑娘去呢。” 一一三、闺秀 玉敏?淑宁愣了一愣,才想起是那位未来的四福晋。她回京后就一直没见这位姑娘上过门,还以为婉宁已经跟她疏远了呢,原来还有来往么? 如果是往日,婉宁派人来请,淑宁马上就会应下了,但今日母亲才说过要她别跟婉宁太过亲近,因此她犹豫了一下,看了母亲一眼。 佟氏只是淡淡笑着,并没有什么表示。淑宁便对月荷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跟二姐姐说,我这就过来。”月荷盈盈福了一礼,又向佟氏福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佟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来对女儿说:“你那日没选她,倒是做对了。没见过这样比小姐还像小姐的丫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也是小姐呢。” 淑宁笑笑,问:“二姐姐请我去,额娘怎么说?”佟氏道:“你就去吧,那位玉敏姑娘我听说过,也是位稳重知礼的大家闺秀,真不知道你二姐姐那样的性子,是怎么跟她成了至交好友的。你与她结交结交也好,从前我们总在外头,京中的闺秀竟一个也不认得。” 淑宁应了,回房去整理了一下头发衣饰,便往竹院而去。 正走到婉宁的小院里,便听得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道:“人多死了,选了好几天,还好我们是第一天参加阅选的,一进那屋,看到那些娘娘们板着个脸坐在上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看我们,我害怕得直哆嗦……” 这时,俏云发现淑宁来了,忙报道:“三姑娘来了。”然后打起帘子让她进去。 她一进屋。婉宁迎了上来:“你可来了,我等了好一会儿了。”她淡淡一笑,往前望去。便看到两个女孩子在对她笑。 为首那个就是玉敏,她还认得对方的模样。只是玉敏比起当年长大了许多。圆润的脸庞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气质更加端庄了。乍一看,还以为她长得比婉宁高,仔细瞧才发现她是穿了花盆底,衬着那一身石青旗袍。愈加显得整个人婷婷玉立,雍容端庄。 另一个女孩子想必就是玉敏地表妹,长得瘦小一些,容貌也只是中上,不过肤色白,嘴边还长着一颗小黑痣,平添了几分俏丽。 淑宁福了一礼,道:“许久不见玉敏姐姐了,姐姐一向可好?”玉敏也还了一礼:“我很好。淑妹妹也长高了许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然后又拉过表妹介绍道:“这是我两姨表妹,叫绿婵。年纪比我小一岁。”淑宁又向绿婵行礼:“绿婵姐姐好。” 那绿婵笑呵呵地说:“我们都好,不用这样正正经经行礼了。刚才你姐姐才说好朋友之间不用太多礼呢。” 婉宁拉着她们继续回到座位上。一边吩咐月荷倒茶,一边笑着对淑宁说:“你可叫我们好等。听说你方才跟你哥哥打起来了?是不是真的?我还以为你是个古板正经的人呢。没想到居然会跟人打架。” 淑宁瞥了月荷一眼,小样儿,你什么意思?那月荷状若无觉,眼观鼻,鼻观心,手中稳稳地倒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小声道:“姑娘请喝茶。”然后静静退下。淑宁微笑着对婉宁说:“你以为我才多大年纪,竟把我当成是老古板了?自家人没事时玩笑一下罢了。” 婉宁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后就有人和我玩笑打闹了,免得总一个人闷得慌。” 玉敏便道:“其实在自己家里,倒不用总被规矩拘着,偶尔玩笑一下,反倒能让家人彼此更加亲近。我小时候,原本是个沉闷地性子,自从认识了婉姐姐,人就变得开朗多了,有时也会和父母长辈说说笑笑的,他们都说我比小时候讨人喜欢呢。只要礼数不错就行。” 淑宁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平时一向都守规矩地。方才只不过是哥哥在我脸上乱画,我才追着他跑了几步,是哪个造谣,说我们打起来了?” 婉宁凑近她的脸:“画什么了?我瞧瞧。”淑宁抿嘴一笑:“早洗干净了。”婉宁笑道:“原来端宁哥也会开这种玩笑,我一直当他是个道学先生呢,一见到我,就要我认真学习功课。” 绿婵这时突然道:“端宁?原来是他是你们的哥哥么?”淑宁与婉宁点点头,她就兴高采烈地说:“我早听说过他的名字了,别人都说他文武双全,长得又好看,而且待人又和气,很多千金小姐都在讨论他呢。”玉敏有些尴尬:“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可没有提过这些事。” 那绿婵道:“很多人都有提啊,往日来咱们家地那些小姐啦,还有各家的丫环啦,我还听说有位蒙古王公的女儿给他写过信呢,不知写的是什么?”她睁大了眼,兴致勃勃地望着淑宁和婉宁,仿佛在问她们那信的内容。 婉宁看向淑宁,淑宁疑惑地道:“我从没听哥哥说过啊,是什么时候的事?”绿婵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人说的,不过那可是位外藩郡主啊,说不定你们哥哥会成为额驸呢。你真的没听说过么?” 什么额驸不额驸的,她家老哥提都没提过,可见没这回事,如果心里不喜欢,别说郡主,就算是公主也稀罕。再说,全家心目中公认地理想媳妇人选是真珍,虽然两家分隔得挺远,可从双方时不时来往的书信可以看出,自家老妈完全没有改主意的意思。 不过淑宁也知道,这事儿一天没成,就一天不好对外人说,只是绿婵和婉宁都很感兴趣地望着她,连玉敏也带着一丝好奇等待着她地回答,这种架势下,要混过去可不容易啊。 有了。方才她进门时,似乎听到她们在谈论着选秀的话题,便道:“这不知是哪个传出来地。只怕也是以讹传讹吧,理它做什么?说起来。我方才进门前,你们在说什么?似乎挺有趣地。” 这话一说,倒是提醒了婉宁:“对了,方才我们在说她们今年参加选秀地情形,你一进门。就岔过去了。”她转过头去对绿婵说:“快继续吧,你们进屋以后,娘娘们问了什么问题?” 绿婵又再笑起来:“很简单地,只是问些家世来历罢了。我们之前还以为会问些难题呢。有一个和我们同院的秀女,听说会考学问,前一天晚上背诗背到半夜,结果两只眼睛都肿起来了。娘娘们一见,难看死了,马上就撂了牌子。她出去时还哭呢。” 婉宁喃喃道:“不考学问么……”玉敏柔声道:“其实参选地秀女,有多一半是不识字的,宫里挑人。也是以品德门第为先,只要说话有条理。仪容家世都过得去地。就能通过初选。到了娘娘们面前,就要看各人造化了。当中也有人喜欢才学好的,也有人喜欢性情和顺的,很难说得准。” 绿婵继续道:“那时候我们和镶黄旗的秀女一天选,一拨儿五六个人。我看啊,就没一个人比我表姐强的。她一站出来,那气度,就把别人都压下去了,几位娘娘都直点头呢。” 玉敏有些不好意思:“胡说什么,有好几家地姑娘都比我强呢,你说这话,叫婉姐姐和淑妹妹听见倒没什么,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有多轻狂呢。” 绿婵却道:“这有什么,我只是说实话罢了,很多人都这么说啊。我还听见一位公公跟人说,表姐你样样都是上好的,现在先记了名,下一届再复选,十有八九是要配皇子的。要依我的主意,能配得上表姐的,只有太子了。” 玉敏脸上已经红得快滴出血来了:“你休要胡说,太子妃的人选,皇上早就看好了,这话也是混说得的?” 绿婵不在乎地摆摆手:“就是那个石家的小姐嘛,我觉得她虽然长得不错,相貌却不如表姐你有福气,你比她更有胜算。” 婉宁一张嘴:“太……”突然停住,清清嗓子,才道:“太子妃虽然很风光,但作为将来的皇后,事事都要小心谨慎,过得太压抑了。换了是我,宁可过着轻松悠异界求生笔记5200闲地日子,也不愿意当这个辛苦的太子妃呢。” 绿婵听了却疑惑地问道:“婉姐姐能当太子妃么?你今年没有参选啊,三年后再选会不会有些迟?” 婉宁怔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可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愿意当这个辛苦的太子妃么?你还没参加选秀,本来就不会当太子妃啊。” 婉宁张大了口,玉敏忙道:“婉姐姐地意思是,能选上太子妃固然很风光,就算选不上,也不一定是坏事。你没听懂她的意思。” 绿婵扁扁嘴:“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你就直说啊,拐什么弯啊?” 婉宁紧紧抿着嘴,不说话。玉敏则是一脸尴尬。淑宁倒是看出来了,敢情这位绿婵姑娘心思有些白啊。 “玉敏姐姐选秀时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地事?”她换了话题,“秀女来自各地,想必为人性情都各有不同吧?” 玉敏领会了她地意思,忙接上道:“其实今年参选的秀女有一百多位,复选也有七八十人,分住在几个院里,我见过地人并不多,除了邻近两个院子的秀女,别人却没怎么碰面。单是我见过的三四十人里,北方闺秀端庄大气,南方佳丽纤巧袅娜,却是各有各的好处。” 婉宁缓和了脸色,好奇问道:“我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不喜欢太过纤巧的姑娘,是不是真的?”玉敏微笑道:“这个我却不知。” 绿婵又插嘴道:“不会吧?住我们隔壁院子的那个雨眉,就是江南来的,瘦得风吹吹就倒了似的,说话嘤嘤嗡嗡,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她当天就被封了贵人,可见皇上喜欢她那样的姑娘。” 玉敏张张嘴。为难地道:“婵妹妹,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雨贵人才学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言语也斯文。哪里像你这样大大咧咧地。算了,我们不要再谈选秀的事了,说说别的吧。”绿婵又扁了嘴:“又不是我要说地,是婉姐姐想听么。”婉宁置若罔闻,暗下决定。改日单请玉敏过来,再细问当日选秀的情形。 几个女孩子说起些针指女红地闲话,玉敏听说婉宁最近在针线功夫上大有长进,便拿着她绣的一幅帕子道:“我瞧着很好,其实你本就是个心思剔透的人,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出的别致花样,就是懒得亲自动手。只要用了功,很快就能学起来的。”然后又谈论起帕上绣图地配色怎么怎么好看。 淑宁在一旁跟着附和。她倒不是违着良心说话的,这幅鸳鸯戏水。已经堪称是婉宁有史以来最好的作品了。 绿婵接过帕子看了两眼,问道:“为什么你要绣水鸭子呢?通常人要绣,都是绣鸳鸯的吧?” 淑宁一听就知道不好。绿婵姑娘。你虽然看着那两只鸟像水鸭子,其实那已经很像鸳鸯了。 果然婉宁一听便沉了脸:“这个本来就是鸳鸯!” 绿婵听了。又看了帕子两眼。奇怪地道:“可是我看着像是水鸭……”“绿婵!”玉敏打断了她,“你怎么把我出门前嘱咐你的话都忘了?你总这样口没遮拦。我可不敢再带你出门了!” 绿婵听了,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但婉宁的脸色已经很黑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只有玉敏和淑宁两人粉饰太平地交谈着,另两人再没插过话。 玉敏带着表妹告辞时,满脸歉意地拉过婉宁,小声说:“表妹说话造次,还请你不要计较。”婉宁沉着脸道:“我不会生你的气,但她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存心给人添堵似的。”玉敏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不是存心地,她自小就这样,口无遮拦,天真直率。她进京后住在咱们家,本来我额娘还说要请位嬷嬷来教她,可我姨娘却说她这副性子是改不了了,说不定反而投了宫里贵人的脾气,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多担待吧。”婉宁勉强点点头,然后又说:“过两天你再来,一个人来,咱们好好说说话。”玉敏笑着点头,便告辞离开了。 淑宁对婉宁道:“这位绿婵小姐,性子倒是特别。”“特别什么?没心没肺的,惹人嫌,怪不得会落选呢。”婉宁拿起那块帕子,狠狠地道,“我明明绣地是漂亮的鸳鸯,她居然笑话我?!!”然后瞥了一眼桌上放地一只盒子,唤了烟云来道:“这是方才两位姑娘带来地点心,我吃不惯,你们拿去分了吧。”烟云眉开眼笑地谢了,取了盒子自去。 淑宁见她心下不爽,便也不再久留,告辞回院去了。 回到槐院,练了一会儿字,却听闻小丫头来请,说是张保与佟氏让她过去,有事商量。她交待冬青洗笔收字贴,便往正房去。 一进屋,却见到张保、佟氏、端宁和小刘氏都在,她行过礼,便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问:“今儿人到得这样齐,不知阿玛额娘有什么事要说?” 佟氏与张保对望一眼,道:“其实是你们刘姨娘有个想头,她打算以后与小宝长住房山,不回府里来了。” 众人看向小刘氏,只见她低了头缓缓道:“我想过了,总在府里住着,也不是个办法。底下人说不定会说闲话地,而且……”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郭家大姑那边,还有其他的亲戚……听说我如今和儿子住在府里,都找上门来了……” 佟氏皱皱眉:“他们想讹钱罢了,别理他们就是了。我早交待二门上的管事和仆役,不许放人进来,你深宅大院里住着,他们还能怎么样?” 小刘氏却摇头道:“虽然他们见不到我,可外头的人却总会听说些蛛丝蚂迹的。我早就不在意了,却不愿连累你们被人闲话。再说……府里人多嘴杂,要是被人发现实情……岂不是为你们添麻烦么?” 佟氏怔了怔:“这……不会吧?如今是大嫂子当家,她不会说什么的。”张保却道:“你这么说却也有道理,只是住到房山那边,也难保那些人不会找上门去。” 小刘氏忙道:“就算找上门,那里的仆役都是自己人,就算他们在门前闹,也不怕府里其他人知道了。” 佟氏低着头盘算,张保想了想,当即就下了决定:“那就这样吧。你住过去也好,那里有山有水有田,用的又都是自己人,比在府里要舒心些。等过两日王二回来,我交待他去整理你住的院子。” 小刘氏欣喜地站起身来道谢,佟氏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不过这件事一定,却又有了别的问题。端宁道:“原本我们家只是打算在房山与京城两地轮着住,管家跟着跑就是了,可如今姨娘要长住那边,就要单独任命一位管事。如今王二负责宅院整修的大小事宜,以后是不是让他继续管下去?咱们院里总共三个管事,原本是各有职司的,这下有些乱了,总要重新安排一番才好。” 佟氏忙道:“端儿这话很是,是我考虑不周。”她转向张保,问:“夫君可有什么主意?王二素日是跟你们出门的,可要找人顶上他的位子?” 张保沉吟片刻,便说:“就让他暂时管着房山宅子的事务,长福继续总管全局,周四林负责库房与月钱,出门的事,就让长贵领着吧。回头我们再细细想一个章程,要知道,往后我们有了两个住处,许多人事都要重新安排过了。” 佟氏笑着点头称是。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线 端宁一早去了国子监,淑宁便留在家中陪伴母亲。佟氏拿出院中男女仆役的花名册,重新安排各人的位子,时不时地,便问女儿某个仆役性情为人,以及适合什么职位。 临近中午,淑宁听到丫环报告端宁回来了,便拿起新给哥哥做的一条腰带,前往院门相迎,冷不妨见端宁一头撞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忙问:“哥哥,你怎么了?” 不等端宁回答,便听得前头传来了一道尖细的女声:“端宁!你别跑啊!” 一一四、孽缘 淑宁闻声看去,只见来了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紫红色的蒙古袍,全身衣饰华贵异常,头上戴的帽子垂有许多珍珠宝石,长得挺漂亮的,只是面上有些傲色,略略破坏了她的美貌。 这谁啊?淑宁转念一想,莫非是昨天绿婵说的那位蒙古格格? 还不等她开问,那女孩子先开口了:“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看了眼她手中的腰带,双眉一吊:“难不成你也是来缠着端宁哥哥的人?真不要脸!他才不会用你们做的东西呢!” 莫名其妙!这小姑娘以为她是谁啊?淑宁心下恼火,脸色一沉,就转过头对端宁说:“哥哥,这是哪家的小姐,怎的如此无礼?” “放肆!”那蒙古小女孩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男孩子,看着似乎跟端宁差不多大,瘦脸小眼,“这位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不得无礼!”端宁听后生气了:“玉成!这是我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那玉成缩了一下,嚅嚅道:“我……我只是在说实话么,她怎么能说格格无礼……” 那女孩子缓和了脸色,对淑宁微扬着下巴道:“原来你是端宁哥的妹妹,那倒罢了,我也不计较你冲撞我的话,让一边去,我要和你哥哥说话。” 开什么玩笑?!淑宁挑挑眉,道:“这位格格突然闯进我家内院,还对着我兄妹二人大呼小叫,不知所为何来?而且,你这样穿红着绿地来到我们家,是什么意思?” 那女孩瞧瞧自己的衣裳。道:“我这样穿怎么了?我要跟你哥哥说话,你插什么嘴?”说罢不理淑宁,转过头去径自对端宁说:“你怎么一个劲儿地跑?难道没听到我叫你么?你回京城这么久了。也不来找我,我快要回科尔沁去了。所以今天特地穿得漂漂亮亮地来见你,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么?”还笑着展示了一下身上的华服。 淑宁心下暗自腹诽:这两天净遇着小白了,这蒙古格格是怎么回事啊? 端宁板着个脸,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娜丹珠格格,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您这样追在我后头,实在有失体统。何况我家如今还在丧中呢,格格这样打扮了到我家来,实在不妥当。” 娜丹珠听了,皱皱眉:“你们这是什么规矩?我穿得漂漂亮亮地来见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么?”玉成便在一旁谄笑着附和:“怎么会不对?格格穿这样很好看,人人都会喜欢。” 端宁脸都黑了:“玉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同窗?格格年纪小不知道礼仪,难道你也不知道么?你这样只会让我瞧不起。”然后转头对娜丹珠说:“格格。您爱打扮得如此华丽,就只管这样打扮,只是我们家正在居丧。只怕与您这身打扮有些格格不入,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要在家守制读书。不便出门访友。” 娜丹珠见端宁生气了。便扁扁嘴道:“好吧,你不喜欢我穿这样。那下次我就穿别地衣服来。只是你能出门上学,怎么就不来找我?连玉成帮我转送的扇袋,你也还回来了。你这样真叫我难过。” 端宁听了更难过:“格格,我说过了,您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其实我与格格性情并不相投,我也不敢高攀,格格还是不要再做这种私相授受的事了,对您地闺誉有损。” 娜丹珠却不听:“喜欢就是喜欢,我才不管那些呢。我是科尔沁草原上第二漂亮的美人,除了我姐姐,就没人比得上我了,我喜欢你,你怎么还推三推四地?”她推了端宁一把,问:“你说,我哪里不好?让你一见我就要逃?” “您……您年纪还小……” “这算什么理由?我很快就会长大了,我姐姐只比我大两岁,再过三天就要嫁人了呢!” “您……身份太高贵了,我不敢高攀!”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我喜欢,我父亲一定会答应的,到时候你跟我们回去,随便封个官就行了,你爱做什么官就做什么官,谁会说你身份不高?” 端宁先前还只是头痛,现在却有些出离愤怒了,他也是功勋子弟,虽然比不上她身份尊贵,却还不至于要靠裙带关系上位,当下便冷了脸:“格格不必多说了,端宁无才无德,配不上格格,您请回吧。”然后便作了个揖,转头不理人了。 娜丹珠见他这样,也冷了脸:“你这是给我脸色看么?去年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南边去,回来了也不去找我,若不是我自个儿上门,你是不是要装作不认识我?连我离开都不来见一面?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别给脸不要脸!!!”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淑宁心里开始紧张。虽然万分不待见这位郡主,很想大大骂一顿,但对方毕竟身份高贵,不好太过得罪。 不过她很快就松了口气,因为前往竹院的佟氏终于回来了。 佟氏打量了众人一眼,只那一眼,就大大冲淡了现场贲张的气氛:“这是怎么了?端宁淑宁,既然有客人来,怎么不把人请到屋里去坐?太失礼了。” 端宁与妹妹对视一眼,乖乖认错,然后很有礼貌地请娜丹珠和玉成进正屋奉茶。娜丹珠脑子没转过弯来:“你们这是做什么?突然摆出这副样子。” 佟氏淡淡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太过失礼了,格格不要见怪,过门都是客,请进屋喝杯茶吧?”然后又对玉成颌首示意。玉成轻轻劝了娜丹珠一句,她便疑惑地跟着走了进去。 佟氏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端庄高贵,但一言一行却又非常和蔼可亲,娜丹珠在她面前完全表现不出高傲样子来。端宁淑宁都恭恭敬敬地站在边上陪着,很谦虚地接受了母亲地教训。然后很有礼貌地听着母亲和娜丹珠的谈话。 佟氏先是拉扯了一大堆天气呀茶叶呀什么的,然后旁敲侧击起娜丹珠地家世背景,接着奉承了一下她的华丽衣饰。话风一转,便说起家中如今来往的客人都会穿素净颜色地衣裳来。然后又说到了她姐姐马上就要出嫁,娘家人出入居丧的人家,只怕不太吉利云云。直把娜丹珠忽悠得晕头转向,只觉得佟氏是世界上最亲切地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端宁虽然万分不愿意。还是在佟氏凌厉地目光下跟着她把娜丹珠与玉成送出府门。回到屋子后,他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向母亲行了个大礼:“多谢额娘,如果额娘没回来,儿子都不知韦一笑外传燃文道该如何是好了。” 佟氏与淑宁相视一眼,后者便在偷笑。端宁疑惑不解,佟氏笑道:“是你妹妹悄悄叫人去请我回来的,不然你们在这院里闹,我隔了这么远。怎么可能知道?”端宁这才恍然大悟,又向妹妹道谢。 淑宁笑道:“以往哥哥总是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想不到也有手足无措地时候。我看了真好笑。”端宁恨恨地道:“哥哥都头痛死了,你还只顾着笑话我。”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刚刚认识时。娜丹珠不是这个样子地。去年春天,她父亲送她姐姐进京。为今年选秀做准备,她也跟来见见世面。我第一回见她,是在某位郡王地宴会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与别人都格格不入,怪可怜地。”他看了淑宁一眼,接着道:“我见她与妹妹一般年纪,便一时心软,陪她坐了一会儿。她起初有些高傲,但后来变得很乖巧。我把她当作是小妹妹一般,常哄着她,没想到见了几次面,她就突然说喜欢我,以后要嫁给我。我只当是小女孩不懂事胡说的,结果她缠着我不放,我跟别地女子多说一句话,她便要生气,连我与朋友出门,她也要跟着来。我实在受不了,一听说阿玛与妹妹在广州受了伤,马上就离开了京城。” 淑宁听着大感同情,文武双全长得又帅,还对女孩子温柔体贴,怎么可能有女孩子不喜欢?虽然娜丹珠年纪小了点,不过在女子普遍早婚的年代,会有这种心思也不算稀奇了。 她眼珠子一转,打趣道:“原来哥哥到广州来,是为了避开这段孽缘,我还以为真是为了我和阿玛呢。”端宁笑骂:“你这小没良心的,我要避她,去保定庄子上住两天就行了,何必千里迢迢远赴广州?自然是为了你和阿玛!”说罢便要欺身上来捏她的鼻子,淑宁笑着躲开了。 佟氏制止了儿女的打闹,道:“方才听她说,她是现任科尔沁亲王地亲侄女?”端宁点点头:“她父亲是一位台吉,如今的科尔沁亲王并没有女儿,便让侄女儿来参选。”他有些醒悟了:“这么说,她姐姐恐怕是冲着皇宫来的,只是不知为何被指给了康亲王世子。” 淑宁一怔,忙道:“康亲王世子?肃家姐姐不就是嫁给他么?”佟氏道:“正是,你肃姐姐是做侧福晋,继福晋听说三天后就要过门了。”淑宁闻言有些担心:“肃姐姐不知会怎么样呢,这些年也没她地消息。”佟氏柔声道:“别担心,她们好歹是亲戚,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过她对于端宁地事有些担心:“今日虽然把这位蒙古格格劝走了,却不知以后会怎样。我看她地性情为人,实在不是端儿的良配,但若要拒绝,却怕会伤了她家地面子。再说,她姐姐嫁入康亲王府,那正是咱们家的旗主呢,光是看在老王爷的份上,就不能太过得罪他们家。” 淑宁想了想,却有了不同的见解:“照我说,不如直接请康亲王帮忙说项吧。我们家还在守孝,娜丹珠就衣着华丽的闯进门来,就算是草原上的女儿不拘小节,也太过分了。请他们家好好管束一下女儿吧?” 端宁冷笑:“他们会听么?娜丹珠在家很受宠的。”淑宁道:“她再受宠,家里人也会有盘算的。娜丹珠的姐姐,会提前一年多进京准备选秀,可见是十分重视的。如果真像哥哥说的那样,是冲着后宫来的,那她姐姐被指婚后,就只剩娜丹珠一人了。她们家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哥哥呢?” 端宁听了若有所思。佟氏便道:“这件事我会和你们阿玛商量,你们就暂时不要再提了。端儿这几天就好生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横竖我们家还在守孝,就算有人要为你说亲,也要满了孝再说。”她顿了顿,笑了:“若这位格格再上门来,你们也别硬邦邦地顶回去,说话要懂得婉转,要有礼有节,知道么?” 端宁与淑宁对望一眼,笑着齐齐应是。我是晚上的分割线 当晚佟氏对张保说起白天的事,张保皱起眉头:“真是孽缘!科尔沁的女人是能招惹的么?端儿怎么这么大意?佟氏柔声道:“儿子不过是见她年纪小,一时起了恻忍之心罢了,谁知道她会这样难缠呢?如今请夫君想个办法,替儿子了却这桩麻烦才好。我早就想好了儿媳妇的人选,可不愿意儿子娶这么一位刁蛮姑娘进门。” 张保笑笑:“其实淑宁说得有道理,科尔沁那边,只怕是打算再送人进宫去的。想来咱大清的后宫,向来是科尔沁女人的天下。可自从皇上登基后,除了早逝的那位娘娘,就再没有过姓科尔济吉特氏的后宫主位了,想必科尔沁的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吧?如今后位虚悬,他们定然也是心痒痒的,巴巴儿地送了位郡主来,结果却被指给别人。” 佟氏道:“那么说,他们一定不会把娜丹珠许给咱们儿子了?”张保摇摇头:“谁知道呢?如果皇上真想再封一位科尔沁的娘娘,直接下旨就行了,何必要经过选秀这一关?而且太后娘娘还提前出了京。如果科尔沁领悟到圣意,说不定就会为家里的格格另行择婿。”佟氏若有所思:“如果他们不甘心,就会在三年后再试一次……” 张保沉吟片刻,道:“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大哥,请他求康亲王说项,就说我们在守孝期内,不便谈婚论嫁,然后让儿子到房山那边避几天,等椿泰世子的婚礼一过,人一走,自然就没事了。” 佟氏忙问:“那满服后又如何?”张保笑了:“到时候,咱们早一步给儿子定亲就是了,你不是早就有了人选了么?”佟氏笑了。 第二天,张保果然请了晋保去说情,晋保早就听说了,一口答应。端宁则早早得了母亲示意,前往房山“监督”翻修宅子的工程,顺便“学学经济实务”。 哥哥不在,淑宁要一个人负责教两个弟弟的功课,又要向母亲学习家务管理,又要练习写字和女红,变得十分忙碌,好些天都没空到婉宁的院子去,只听说玉敏又来过两回,婉宁的绣工又进步了之类的话。 她结束了家务学习课程后,佟氏对她说:“你外婆送来了几块料子,其中一块,我瞧着挺适合你大姐姐的,你给她送过去吧。”淑宁应了,拿着布料,又带上一个新做的荷包,往竹院方向走去。 刚走到竹院,却看到婉宁的小院外,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背对着自己,看向小院中。听闻声响,他转过头来,目光幽深,让淑宁看了一愣。 一一五、忽悠 这少年约摸十四五岁年纪,五官俊美,却给人一种温煦煦的感觉。他看到淑宁时,也愣了一愣。 淑宁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扫了一眼他腰间绣了龙纹的荷包,便猜这会不会是五阿哥。原来他已经从五台山回来了?对婉宁还是不死心么? 她端端正正福了一礼,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一位?为何在二姐姐院前站立?”那少年微微一笑:“原来你就是淑宁。我是胤祺。”他转过头去,望着院中道:“我是来找你二姐姐的,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我。” 果然是他啊,在佛家寺院里过了几个月,还是忘不了婉宁么?她再一次感叹:清穿女的魅力真是无敌啊,虽然只对某个人有效。 淑宁道:“此处乃是内院,五阿哥来作客,怎么不见从人相随?既然来了,为何不让人通报?院里的丫环,难道都不知道要如何待客么?” 五阿哥怔了怔,苦笑道:“以前来得多了,底下人都习惯了吧?婉宁不喜欢我带着许多人来,因此我把人都留在前头了。以前,她曾叫丫环们别让我进去,我也不敢造次。不过方才有一个丫环似乎是新来的,并不知情,就为我通报去了。希望婉宁不会责备她。” 正说着,月荷从里头出来了,看见淑宁,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对五阿哥道:“姑娘请您进屋奉茶。”五阿哥喜出望外,面上的郁色一扫而光,匆匆向淑宁点了点头,就急急进去了。 月荷看了淑宁一眼,垂下眼帘:“三姑娘怎么在这里?可是要进屋里寻我们姑娘么?”淑宁笑笑:“我是来找大姐姐说话。顺路经过而已。你回去吧。”然后转身往芳宁的屋子走去。 芳宁精神还好,刚刚诵完经,有兴致说几句闲话了。淑宁拿过来的料子。是浅蓝色的平纹绸,素雅厚密。芳宁很喜欢,笑着道谢后收下了。姐妹二人谈了些家长里短,淑宁还提起教两个弟弟功课时发生地趣事,引得芳宁轻笑不已。 淑宁便趁机道:“大姐姐若有空,也来帮帮我管教管教那两只猴儿吧?他们如今是越来越顽皮了。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芳宁停了笑,怔忡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淑宁忙说:“姐姐什么事都不必做,只管对着他们念经,他们就不敢妄动了。那两只猴儿,最会看人下菜!”芳宁笑了笑。 淑宁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只能循序渐进,便慢慢地说起其他好笑的事,不再提起这个请求。芳宁也渐渐放松下来。说起最近生母病势好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脸上更是久久带笑。 正说着。却看到侍候芳宁的丫头引了俏云进来。淑宁芳宁都请她坐下,俏云摆摆手道:“我只是来传话地。姑娘们不必着忙。”然后对淑宁说:“我们姑娘请三姑娘过去呢。五阿哥和顺二爷都在。” 淑宁怔了怔,问道:“二哥怎么过来了?二姐姐有外客。怎么要请我过去?”俏云道:“是姑娘叫人回了大太太,把顺二爷请来作陪的,说是有男客来,她一个姑娘家陪着不太妥当。如今既有两位爷,说是再请了三姑娘过去,才算是男女人数相当呢。” 这是什么道理?又不是相亲,干嘛要男女人数相当? 慢着,婉宁别是在打某个主意吧?淑宁心中警铃大作。她可没忘记婉宁当年诡异地言行,万一是要给自己和某位数字军团成员拉纤作媒,她绝对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更何况,如今光临的那个数字,心里面装着的是婉宁? 正想着,芳宁在旁边开口了:“既然二妹妹请你去,你便走一遭吧,俏云姐姐亲自过来相请,别让她白跑一趟。”一句话引得俏云眉开眼笑:“多谢大姑娘抬举。” 淑宁微笑道:“只是来传话,何必劳动俏云姐姐亲自来?随便叫个小丫头来说一声就是了。”俏云顿了顿,笑道:“我是丫环,自然要做丫环该做的事。三姑娘快过去吧,只怕那边都等急了。” 淑宁问:“只请我一个么?怎么不请大姐姐?”俏云语塞,芳云淡淡地道:“她地朋友来,我一向是不去的,我如今也乏了,你只管去玩吧,不必顾虑我。”淑宁笑道:“难道大姐姐要赶我走不成?其实我本就是来送料子的,不过拉着姐姐说些闲话,好多喘口气,家里事情多着呢,如果回去晚了,额娘又要说我了。如今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然后便掉了头笑着对俏云说:“俏云姐姐来请,本不该辞的,只是我这就要回屋去帮着额娘料理家务了,请姐姐帮我向二姐姐告罪吧。” 俏云劝了几句,见淑宁虽然笑着,却没有改主意的意思,便也不再勉强。在她看来,自家姑娘接待皇子时请人作陪,本就是件奇异的事,居然还请另一位姑娘去,就更古怪了。 俏云刚走,淑宁就向芳宁告辞了,后者心中有数,也不出言相留。淑宁去了正屋,打算顺便向那拉氏请个安,谁知丫环说大太太到姑娘屋里去了,便也不多说什么,绕道后院回到了自家院落。晚上,婉宁来到槐院,抱怨说特意让人请她都不去,淑宁便说:“家里事情多着呢,我总要替额娘分忧。何况你有男客,请二哥去陪是正经,我去做什么?”婉宁吱吱唔唔,半日才道:“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你就当多认识个朋友嘛,而且五阿哥人很好的,长得好看,人也和气,你多跟他相处一下,一定会觉得很愉快的。何况家里地事情再多。拖一拖也没什么,哪里就要赶在那么个把时辰里做完?” 淑宁道:“二姐姐这话糊涂,若是差不多人家的子弟。还可以以朋友相称,五阿哥乃是天家皇子。我又不象你,是自幼在一起玩地,怎么好随便结交?你瞧着四阿哥与咱们家沾亲带故地,我哥哥还跟他认识了好几年,平日里偶尔来往。也不曾忘了君臣礼数。更何况,我们如今比不得小时候,还是避嫌的好。”她顿了顿,瞥了婉宁一眼:“说起来,二姐姐从前不是对五阿哥不假辞色地么?怎么今儿请他进门不说,还说了这么一堆好话,二姐姐改了主意了?” 婉宁咬咬嘴唇,道:“你们不是说,不该对皇子太过无礼么?我反省了。他其实真地很好,只是我不喜欢罢了,所以对他很有礼貌民间的那些鬼事儿5200。不过面对他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尴尬了。如果不是有月荷在。我就只能坐着发呆呢。后来额娘和二哥来了。场面才好看些。但我地想法可一点都没变,只不过比以前懂事些。不再那么强硬罢了。我额娘也说我早该这么做地。” 淑宁微微一笑:“其实我们的额娘都很厉害,很有本事,我们该多向她们学学的。二姐姐可知道,今儿我额娘教了我许多管理仆役的窍门,我才知道原来这里头有那么多学问呢。” 婉宁一听,有了些兴趣,便追着问是什么窍门。淑宁便挑了些浅显地告诉了她,接着又把话题慢慢转到家中仆役的八卦趣事身上。婉宁谈得兴致勃勃,完全忘了最初的来意。 淑宁的心声:老妈亲传忽悠大法第一次实践活动,成功!!!我是十一月初的分割线 接下来的日子,就平平淡淡地度过了。端宁一直在房山住着没回来,倒是王二回来报告说屋子已经翻新好了,正在补种花草。因为在当地找到了合适的花匠,不必专门从京中雇人,预算成本大大降低了。省下来的银子,由端宁建议,得到张保与佟氏的同意后,给那边地几个房间装上了玻璃窗子。 小刘氏已经在收拾自己和儿子的行李,准备先一步搬过去。 佟氏打听得儿子一切都好,读书练武也很用功,便放下了心。她曾悄悄遣人去打听那位科尔沁台吉的事,据说他家大格格与康亲王世子地婚礼已经结束了,那台吉正打算带着小女儿回草原去,连日子都报上去了,但大女儿一再劝说,要他们留在京中过了冬天再走。台吉原本有些心动,但这时宫里已经下了旨,要为他举办专门的践别宴会,还说皇上会亲自送他们一程,便只好推辞了大女儿地好意,按原计划准备起程。 佟氏得知台吉一家离京地确切日子,松了一口气。为了避免再次碰见娜丹珠和玉成这位国子监的同学,端宁已经假借生病地名义错过了一次秋季演射,但若再错过十日一次的考课,就不太好了,天知道教授们会怎么想?佟氏派了人前往房山给端宁送信,要他在考课前一天再回京来。 本以为事情就此揭过去了,谁知,就在那位科尔沁台吉离京的前一天,娜丹珠和玉成再次来到了伯爵府。守门的人早得了佟氏的吩咐,只说四少爷不在家,把他们迎到花厅去,然后急报槐院。 张保和佟氏却都正好不在,一起往佟家去了。淑宁名义上的外婆最近有些小恙,他们特地前去探望。淑宁接了报,计上心来,交待贤宁好好练字,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便往花厅去了。 看到娜丹珠时,淑宁又呆了一呆。这位格格虽然没打扮得大红大绿的,只穿了一件宝蓝的袍子,头上身上的珠宝饰物却一样不少。她脚上蹬着羊皮长靴,手上拿着马鞭,看来是骑着马来的。 淑宁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面带微笑地向娜丹珠问好:“不知格格芳驾降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娜丹珠皱皱眉:“上回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说话这么酸?” 淑宁仍是微笑:“听说格格是来寻家兄的,可惜他如今不在京中,累您白跑一趟了,实在对不住。” “不在?哼,是在躲我吧?”娜丹珠甩了甩手中的鞭子,“知道我明天要走,特地避开不想见我吧?” 淑宁“一脸惊讶”:“您明天要走么?我们都不知道呢,真是太可惜了,还以为你们会在京里过冬呢。”她摇着头叹息不已。 娜丹珠见她这样,脸色好看了些:“你们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们家最近都关紧大门在家中安然守孝,外头的事都没怎么听说呢。格格怎么这么快就走?不多住些日子?” 娜丹珠跺着脚道:“你以为我不想么?我父亲死不肯答应罢了。”玉成有些尴尬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格格,台吉也是有苦衷的,你别再埋怨了。” “什么苦衷?!”娜丹珠一瞪眼,“不就是那个老太婆过六十大寿么?她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我长这么大,只见过她四回罢了。她过生日,凭什么要我去?” “格格!”玉成瞄了淑宁一眼,见她好像没注意,便小声对娜丹珠说:“那是大清的公主,你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这种话。” 娜丹珠甩开他,径自生气。淑宁笑着劝道:“格格也不必难过,长辈过寿可是大事,六十大寿就更难得了。横竖来日方长,日后总有再见面的时候。“你哥哥不能回来么?现在去叫他,总能在我走前见一面吧?” “格格怎么不早说呢?”淑宁一脸惋惜,“哥哥如今在外地,就算叫人去通知,一去一回都要两天功夫呢,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娜丹珠万分郁闷:“都是父亲的错,他一直不许我出门,不然我早两天过来,不就能把端宁哥叫回来了么?”哼哼,如果你早两天过来,她家老哥的所在就会变成要四天路程才能到达的地方了。 娜丹珠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看到淑宁端端庄庄站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又不好对她发火,便随手甩了几下鞭子,却正好扫到玉成的手臂,疼得他哎哟一声叫出来。她瞪了他一眼:“叫什么叫?这一点小伤也叫,你也配做我们科尔沁的后人?”然后狠狠地往地上又甩了一把鞭子,转身走了。 玉成满腹委屈,看向淑宁,却只见到对方冷冷地望着自己,怔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便匆匆作了个揖,告辞而去。 淑宁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觉得一点都不同情他。端宁的这个同窗,听说母亲也是科尔沁人,只是并非王族,家世也败落了。不知是否出于这个原因,他对娜丹珠一家十分巴结,甚至不惜出卖同学,但显然他的做法并未获得娜丹珠一家的好感,甚至受到了轻视。不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不会施舍多余的同情心。 娜丹珠一家第二天离开了。佟氏一得到确切的消息,便叫人去通知儿子,这天离考课刚好只剩了两天。端宁轻轻松松地回到家中,享受了母亲和妹妹特地准备的好汤好菜,又再度投入了功课的复习当中。 而佟氏与淑宁,则开始为搬家做准备了。 一一六、别院(上) 由于不算是正式迁居,还会时不时回府来住,所以佟氏与淑宁只是收拾了几箱衣物与日常用具,并不曾带什么大家什。倒是佟氏留了个心眼,把那往日从广州带回来的东西,其中贵重轻便易搬运的,用几个半旧木箱装好,与其他行李一起堆了,由长福二嫫亲自押着,运往房山的别院去了。 倒是院中的仆役有些不好分派。长福二嫫自不用说,是要跟着去的,而王二两口子又新委了别院总管,长贵平日是跟着张保出门的,巧云生产过后,已当上了针线上的执事媳妇子,同样离不得。佟氏想了又想,又跟女儿商量了一番,权衡过后,便决定由周四林夫妻带着五六个男女仆役继续留在槐院照料诸事,其他人都跟过房山去。 这样的决定,固然是因为周四林夫妻都是老实本份的人,人也能干,其中周四林家的更是早在广州时便已成为佟氏的心腹之一,但从另一方面讲,佟氏也有要借重他们在伯爵府内庞大的关系网,想让他们充当耳目的意思。虽然是搬到别院单过,但毕竟还是府中的一员,对府里发生的事,不能太过不了解。 淑宁当然要把素馨、冬青和扣儿都带上,至于其他几个粗使的嬷嬷,就听佟氏安排了。 说起冬青,她刚来时,还有些拘束,她毕竟不比家生子,是一个人单在此地,过去也受过主人家打骂的。不过时间长了,她便发现新主人全家都还算和气,姑娘也不难侍候,每日里不过打些下手。其余时间都很自由,只是这院里的丫头媳妇子们都爱闲暇时做针线活,她也没悠闲到哪里去就是了。素馨与她很合得来。常常说起搬到房山去的事,她也不禁有些雀跃。 淑宁起初曾担心过素馨和父母分开会不开心。便问她是否想留下来,却不料素馨一点难过的心情都没有。她说:“姑娘多虑了,又不是不能见面了,时常还会回来地,何况别院那头还有花园什么的。听说有山有湖,可比在府里头好玩多了。”淑宁听了,也就不再鸡婆。 其实她的确是想太多了,家生子能与父母在一起当差地,并不多见,素馨其实已经很幸运。要知道,这府里还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丫环,是要长年与父母兄弟分开地,比如那拉氏房中的大丫头绿云。父母便是保定庄子上的管事之一,而自幼服侍媛宁、跟着她搬出府去的丫环素玉,父亲是伯爵府二门上的管事。母亲则是府后大厨房里地人,哥哥在管马棚。嫂子则是四房的浆洗上人。那叫一个天南地北。 安排好了自己的丫环,要带走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淑宁很悠闲地等着佟氏决定起程的日子。不过佟氏要准备的事可没那么简单,只怕还要再耽搁几天,何况,她近日又有了另一件事要忙。 原来,是淑宁前些日子一时心血来潮,求母亲把辞了馆的蔡芝林先生请回来,继续教自己琴棋书画。佟氏答应了去打听蔡先生下落,却又起了另一个心思。 当年教端宁骑射功夫的成昆成师傅,从奉天回京后,继续在府里充任教习,但去年端宁去了广州,他便没了学生。 因他为人耿直,做事不够圆滑,又再受到别人的排挤。他受不了闲气,便索性辞了去,在府外恁了两间屋子住着,凭着前些年积下地银子,又寻了些压镖之类的散活,过得倒还不错。有人给他做媒,娶了个寡妇,他婚后才发现妻子体弱多病,为了给她请大夫吃药,倒把积蓄都用尽了,只能搬到一处破落院子和二三十个人挤在一起。 张保一家回京后,曾打听到他的境遇不佳,想要请他回来。但成昆听说过去地对头还在,不肯答应,连张保命人送去的银子也不肯收。那人再三劝他,最终只留下了十来斤米面。端宁便暗中托虎子,以向师傅送节礼地名义,再送了些粮食和布匹过去,成昆才勉强能够度日。 佟氏想着贤宁年纪大了,小宝也快有九岁,总要请个师傅来教他们骑射,与其寻个陌生人,还不如找回端宁当年地师傅,更可靠些,便托人再去请。这一回,成昆听说是在别院教,便点了头,问过地址,先支了几两银,租了一辆小车,把妻子和行李物件一齐装了,径自往房山去。 佟氏听完回报,总算放下了一半心,而另一半,则是要为贤宁再请一位正式的先生。毕竟总靠父亲和哥哥姐姐教也不是长久之计,张保总有事要做,端宁自己有功课,而淑宁,明年就要满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多就要选秀,差不多是时候开始做准备了。她虽然没指望女儿真地出人头地,做那人上人,但该学的还是要学。若是本身不够优秀,即使有好姻缘,也未必会轮到女儿头上。佟氏的这番盘算,淑宁并不知晓,她虽然早知自己要参加下一届的选秀,却还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眼下,她正忙着应付前来探访的婉宁,一边和对方说话,一边想法子再把人忽悠走。 婉宁最近有点烦。她已经表现得很生疏有礼了,但五阿哥却还是隔天便来找她,偏偏又不像从前那样带其他人来,让她甚是失望。她几次想要跟三堂妹说五阿哥的好处,让对方渐渐对那块牛皮糖产生好感,却不知怎的,总是会谈到别的地方去。她深深为自己强烈的好奇心与活跃的发散思维懊恼,几次都下定决心一定要谈出点成果来,却总是会被淑宁说起的某个话题吸引住,不自觉地关心起别的事,然后等到快要吃饭或是日落西山或是有人催她回房就寝时,才发现最初的来意还没有提,却又不得不走人了。 不过次数一多,她也开始有些察觉。甚至想要借撒娇的名头硬拖淑宁过去见五阿哥了,但三房将要搬往别院,母亲那拉氏总过槐院来问是否有能帮得上忙的事。又或者劝三婶佟氏迟几天再走,得知淑宁已经开始帮着料理家事。便总是拉着夸奖,害她没法下手。后来,五阿哥快到十四岁生日了,开始为过了生日后是入军中历练还是入朝学习理事而作准备,便来得少了。婉宁见他不来。可能是想到无论选秀还是指婚,都是两年多以后的事,不必着急,也不再总缠着淑宁不放。 淑宁这才超级金手指sodu松了口气,真正要准备离府了。 正式动身那天,一大早地下了一场小雪,幸好路还能走。张保已经提前一天带人运送行李去了房山,今天是端宁护卫着母亲弟妹和几个随身丫环仆役过去。 淑宁穿着淡青缎面的连袖斗篷,头带同色的观音兜。暖暖和和、爽爽利利地,站在前院旁观佟氏与那拉氏、沈氏道别。那拉氏很是撒了几点热泪,沈氏面无表情。只是叫佟氏别忘了常与妯娌们联系,佟氏又是劝慰。又是保证的。那拉氏才破涕为笑,亲热地拉着她地手要她常回府里住。 淑宁看了有些无趣。见婉宁也是一副无聊的样子,好像有走过来的打算,便先一步走到芳宁身边,对她说:“我这一去,不过十来日就会回来的,大姐姐若有什么话与我说,只管写了信交给槐院的人,自然有人送给我,不然等我回来再聊也是一样地。天寒风冷,大姐姐多多保重身体。” 芳宁点点头,眼圈有些发红。她褪下手上的一串珠子,递给淑宁道:“我也没什么东西送你,这是我惯常带的香木珠,是托了高僧开过光的,能辟邪保平安。妹妹若不嫌弃,就拿了去吧。”淑宁笑道:“姐姐的心意,我怎么会嫌弃?”便收下那珠串,戴在手上。芳宁见了,眼中微微露出喜意。 婉宁踌躇片刻,便走了过来,只说了两句路上保重的话,就被那拉氏打断了。原来是众人一番送别,已过了大半个时辰,端宁提醒说,再不走就没法赶在午饭前到达了,那拉氏便催他们尽快上路。婉宁虽然有些可惜,但想想到底没什么要紧话,便不再多说,匆匆送了婶母与堂兄弟姐妹上车,离了伯爵府。我是转换视角的分割线 淑宁坐在马车中,心情有些兴奋,时不时地抱起贤宁说笑,又掀起小窗帘看看外头的景色。素云跟车侍候,从车厢一旁的屉子里取出几样零食,放了一些到贤宁手中,然后便笑咪咪地磕起了瓜子。 佟氏笑骂道:“你这丫头,合着你是要去踏青么?我还没动手,你便先吃上了?”素云笑着递上零食篮子,道:“太太不是一向不喜欢零嘴儿么?是我疏忽了,您别生气。”佟氏瞪了她一眼,脸带笑意地靠在身后地棉垫上,并不去接那篮子。素云便开开心心地把篮子放回手边,继续磕瓜子。 淑宁见佟氏闭目养神,以为她累了,有些心疼:“方才大伯母说了一大通,其实咱们又不是搬到很远的地方,甚至腊月里还要回来的,她何必这样依依不舍?”佟氏并不睁眼,嘴角含着笑:“你小孩子知道什么,你大伯母高兴着呢。”淑宁想了想,有些明白了。贤宁不停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啊?”淑宁说了句“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啊”,然后给了他几样素日最爱吃却又不能常吃到地东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她把弟弟交给素云,便替佟氏捶起腿来。 素云一见就笑了:“姑娘,让我来吧,虽然你孝顺,可也别抢了我们地饭碗啊。”淑宁笑道:“你只管照拂弟弟就好,也让我侍候侍候额娘嘛。”素云这才罢了。佟氏笑着安心享受,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她们乘地马车是新近买回来的,十分坚固,但坐着又很舒适,并不颠簸。淑宁曾经怀疑是加了弹簧地,便向端宁打听,果然打听到生产马车的商家,有一个女儿嫁给了陈良本做妾,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只是不知道这位穿越后走仕途的男士,是怎么弄出弹簧这种东西来的。 马车舒适,走得也快,差不多到中午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比预想的早了一些。 淑宁从马车往外看,只见车子从一个村庄旁的大道驶过,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分岔口,进入右边的岔路后,经过一户人家,再走了不到一百米,便是一个小树林。这时马车停了下来,端宁道:“我们到了。” 原来大门在马车的另一边,正对着小树林。门宽大约只有两米多,不算大,檐梁、门当和下马石等物都很简朴,檐下只挂了一盏白色的纸灯笼,并没有什么对联等物。端宁挥挥手,早有迎上来的仆役拉着车马往旁边一个宽敞的侧门去了,原来那里是专供车马进出的地方。 张保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后面跟着长福二嫫和王二等人。他一把抱起冲过来的小儿子,对妻子儿女道:“路上累了吧?快进屋,我已经交待下面弄饭去了,马上就能吃。” 佟氏笑笑,她一路睡过来,还真不算累,不过她不打算拒绝丈夫的好意,便顺从地带着儿女跟他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是前院,地方不大,只有槐院的大约一半大小,正面是前厅,左右各有一排房屋。端宁道:“这里两边后面各有一个院子,左边是底下人住的地方,右边却是车马房,是连了方才的侧门的。”佟氏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穿过正厅旁的过道,后面是二院,小刘氏早带着小宝在院中等候了,众人又是一番行礼问候,才开始打量这个院子。这里才是一家人日常起居的地方。正面是内堂,两边还有耳房,左厢充作书房,右厢是两间空屋,张保道:“还没想好要拿它做什么呢,或许做个学堂也不错。书房后面的院子,如今是苏先生一家住着,右边则是住了成师傅,等贤哥儿的先生请了来,也一并住在里头。到时候就可以在这里上课。” 佟氏点点头:“淑宁也说要请回蔡先生,到时让他与苏先生住一个院子如何?想来他们脾气也合。”张保沉吟着,并不回答。 一家人在内堂坐了,丫环仆妇们上来侍候主人家洗手净面,又端了热茶和点心上来。张保道:“先吃点垫垫肚子,饭菜还要过一会儿才好。”佟氏喝了口茶,问:“咱们住在哪儿?可收拾好了?”张保笑道:“我昨儿就是在后面歇的,放心吧。这院后头就接着正院,咱们住在那里。至于孩子们嘛……” 他笑着望了淑宁一眼:“除了贤儿年纪小,跟着咱们住正院以外,端儿淑儿都各有一个院子呢。” 淑宁眼睛一亮,望向端宁,只见他微微一笑:“看看去?” 一一七、别院(下) 淑宁随端宁去看,素馨与冬青早得了消息,也兴奋地拉着扣儿跟上。一行人经过正院左边抄手游廊的缺口,绕过房屋,来到一小块空地上,三面俱是月洞门。 端宁指着右边说,他就住在那边的另一个院子里,然后便领着妹妹进了前面的月洞门,便到了淑宁的专属小院了。 地方不大,跟婉宁的小院相比,只怕还要小一些,不过很是雅致。西、北、南三面各有三间大房,另还有两间小屋,檐下有廊,廊下有栏杆。院中铺了“十”字形的青石板小路,却把院子分隔成了四份,除了右上角那份有石桌石椅和一丛竹子,其余皆是泥土,并用各色卵石围了起来。 端宁在一旁道:“如今天气冷着,等到明年开春,你喜欢什么花草就种什么,额娘说由你做主。”淑宁高兴地点点头, 西厢房是卧室,一般女孩儿绣房该有的东西都齐全了,还摆了几样简单的摆设,整体风格极其清雅,只是冬天住着有些冷。淑宁感到有风,环扫一眼,却是西墙的一扇窗子打开了。素馨连忙走过去关上,却瞪大了眼:“姑娘,原来后面还有个院子。” 淑宁赶上两步走过去看,后面果然有一块空地,还有两间小小的抱厦,旁边立着一个大水缸,角落里有一扇小门。 “算不上是院子,只是空地罢了。”端宁从后面走过来,“前院里的小屋,一间给大丫头住,一间放东西。其他人便是住在后头,空地也可以随你们处置。再看看别的屋子?” 淑宁应了声,便拉了两个暗自高兴的丫头一把。往北厢去了。 那里却是书房。房间极宽大,采光极好。映着外头的一排竹子,平添了几分书香气。房内地空间被几个书架隔开,一部份摆了张大案,上面摆了文房四宝,又有博古架子和矮柜若干。是练字画画的地方;中间部分放了琴案,还有桌椅棋盘;最里面那部分,淑宁最喜欢,窗子两边俱是书架,窗下却是一张躺椅,旁边一张小几,书架上有不少书,拿起一本翻了翻,是自己最喜欢的一本散文杂记。瞄瞄其他地,果然都是自己平日爱看的书。 淑宁抬头瞧着端宁,问:“这里是阿玛与哥哥帮着收拾地么?不然怎么会那么清楚我的喜好?”端宁摸摸她的头:“喜欢么?是我看着人收拾的。阿玛只是来看看罢了。”他嘴边带着一丝诡异的笑:“他自有地方要收拾。” 淑宁心领神会,也笑了。道:“多谢哥哥。我很喜欢。”端宁道:“傻丫头,等你看完剩下地房间再说吧。” 剩下的房间中。一间用来放东西的小房,只有六七平方米大小,墙上开着一个小窗,并没什么好看的;至于另一间房,两个丫头听说是给她们住的,早就手拉手跑去看了。淑宁便来到了南厢。 这个房间里有炕,有火盆,布置虽简单,却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淑宁隐隐觉得,这才是自己将要住的房间。 端宁道:“这里冬天暖和些,你先在这里住着吧。东西都很简单,额娘曾交待过,不要安置太多东西,要让你自己想着收拾,因此我只命人整理了书房。真是奇怪,我自个儿的屋子就是二嫫和小梅姐收拾的,为什么妹妹地屋子要自己收拾?” 淑宁想了想,有些明白了。看来母亲对自己的教育,已经开始往审美观方面发展了,这是要培养自己布置家居的能力吧? 淑宁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里了。不论是几个房间地布置,还是院中留空的泥地,还有书房与南厢暖房窗外沿着墙根儿种地竹子,样样都极合她地心意,而当中,又以书房最得她欢心。 回到院中,看到扣儿从后院拐出来,淑宁便问:“看着如何?喜欢么?”扣儿只是红着脸,不出声。素馨带着冬青跑过来,大声喊道:“姑娘,姑娘,那屋子真是给我们住的么?”淑宁问她们可喜欢,见两人都大力点头,便笑着说:“喜欢就住去,我不用人陪夜,你们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吧。”素馨高兴得跳起来,冬青脸上好像开了朵花似地。 一个媳妇子来叫他们去吃饭,淑宁便与端宁先行离开,留下来丫头们整理行李。淑宁打量了院门一眼,才发觉原来是有两扇门板的,夜晚可以关上。她越想越开心,原来在槐院住,虽然地方大,却没什么隐私,现在自己有了一个小院,做什么事都会自由许多啦。 中午饭人人都吃得很开心,佟氏面上带笑,还常常挟菜给张保,张保则是笑着吃了个精光,又给妻子挟,端宁状若无睹,淑宁却是满头黑线:老爸老妈,要肉麻也看场合好吧?全家人都在呢,周围还有一堆丫环仆妇。只有贤宁吃得有些郁闷,因为他还要跟着父母住在正院里,不论他怎么吵,佟氏都不肯答应把空出的一个小侧院给他。不过看到他苦着个脸,吃饭都不香,佟氏心软了,答应说过些年就让他单占一个院子。贤宁这才勉强接受了,端宁轻轻拍着他的脑袋,道:“多吃点,吃完饭,咱们去花园玩。”贤宁高兴了,忙忙扒了几大口饭菜,连淑宁都起了兴趣,手中筷子的动作快了几分。小刘氏只是一脸慈爱地望着他们笑,又夹了两块肉给儿子。 佟氏劝他们慢些吃,张保温柔地对她说:“夫人饭后休息一下吧,时间还早呢,等你睡好了,咱们一起游园去。”她略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我是游园的分割线啊分割线 吃完饭,喝了口热茶,贤宁便闹着要去花园,小宝拉住他小声说了些什么。两个孩子行过礼便先跑了。 端宁与淑宁兄妹则落在了后头,从另一边走,越过正院。来到一个极宽大的院子。这里是练武场,足够让人跑马了。只是淑宁想起之前听说过的车马院。似乎离这里挺远,会不会不太方便? 端宁为她做了解释,院子东面有一处门洞,外头便是一条长长的夹道,可以通往前院地车马棚。他道:“你还记得广州知府宅里的青云巷么?就跟那个差不多。这处宅院两侧都有一条长长的夹道。听说原来地主人白先生,让许多军中的兄弟带别界燃文了家眷住在这里,因每个人当值时间不同,为了避免有人深夜当值回来吵着别人,便开出这两条夹道,每个院子都有小门相连,有人半夜回家,便顺着那夹道回自家院子,不会惊扰他人了。” 淑宁想到自己地院子后面似乎也有一道小门。看来就是通往另一条夹道的了。这样的设计,既可保证各院落来往紧密,又保持了相对的独立性。设想实在不俗啊。 过了练武场,又经过厨房与仆役住的地方。便是后门了。门后又是一条长长地夹道。对面是另一扇大门,许多枝叶越过墙头。那就是花园。 端宁说:“花园本来是和正宅分开的,阿玛叫人把夹道两头封起来,开了门,平时锁上,就完全是咱们家的地盘了。”正说着,只见园内草木繁密,虽已入冬,却仍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端宁一路走,一路为妹妹作解说。园中大道正中立着一座“假山”,据端宁说是真正的山石筑成,山顶有个小亭,沿着石阶上去,亭边立有一块大石,刻着“陶然忘机”四个字。从亭中往北远眺,可以望见不远处的小湖。 还不等淑宁观赏湖景,端宁便站在石后向她招手,示意她跟着,沿着一个新制的木梯,盘旋而下,忽然到了山腹之中,居然有八九平方米的空间,不知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工所凿。凭借山隙中透进的光线,可以看到里头地地面比外头高些,摆了两个小书架和一个箱子,一几一椅,俨然是一处小书房。 淑宁看得有些呆了,只听得哥哥说道:“这里是白先生悄悄儿告诉阿玛和我的,本是他放置重要文本图纸的去处,因此除了他一位至交,无人知道。咱们住进来,就当作偷闲地地方,除了你我,只有阿玛与长福叔知晓,阿玛也很快就会告诉额娘,只是贤宁与小宝却要暂时瞒着他们。” 淑宁深以为然,如果那两个调皮鬼知道了,躲了进来,可要人好找,若是真的要瞒住其他仆役,要找到他们就更难了。 端宁带着妹妹转了两转,忽然就到了外头,淑宁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个出口十分隐蔽,可能是角度或光线地原因,经过地人很难发现。看来这个密室原本要更名副其实一些,只不过他们家倒是用不着这么神秘。 再往前走,便是一处大大的水阁,正建在那小湖上,里头极大,四面俱是大窗,地板是木制地,光滑可鉴,应当是用来宴客的地方。阁门旁平放着一块匾,上书“临渊阁”三字,看字迹却是张保的手笔。端宁解释说,园中的各处亭台楼阁,除了“陶然忘机”,名字都要改掉。这处水阁是刚做好了新匾,还未来得及挂上去。 湖面临近水阁的地方种了许多荷花,只是季节不对,不太茂盛。从水阁右手边延伸而出的竹桥,以湖正中的一座竹亭为中转,分为两条桥道,通往斜对面的两屋小楼和正对面的山坡。只是那山坡上秃了一块,只剩下稀稀的一片竹子,边上有两间房屋,屋后有山墙。 端宁道:“我们的园子占了一小片山坡,那屋子便是给看守的人住的,如今是老伍头和另一个人住着。”原来当年在奉天给他们家赶车的老伍头,如今年纪大了,怕那拉氏当家后会把他革掉,索性早早秉明张保与佟氏,跟到房山来,只做个守园人,当是享福了。 水阁左边是一大片林子,居然都是李树、桃树、梨树之类的。淑宁原以为是春天时开花好看,端宁却忍笑道:“怕是为了秋天结的果子吧?”淑宁一片哑然。 穿过林子,来到那二层小楼处,淑宁发现这地方比临渊阁还要“凉快”,楼中家俱齐全,若是在夏天,就是住人也没问题的。她挺喜欢这里,打听得此处还未命名,便想起了一个典故:“不如叫枕霞阁如何?旁边的林子,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大概会象在五彩云霞中一般吧?” 端宁赞了一声好:“回头我就跟阿玛说去,索性咱们边逛边想,把其他几处的名字一并取了。”淑宁笑着应了。 两人下得楼来,踩上了竹桥。近看才发现,那桥虽不是新建,但栏杆上的竹枝却是新加的,使其缝隙最多只能容一只手臂通过,虽然不太好看,却很安全。 端宁见妹妹盯着那栏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看是不是?我叫人加上的,原本的栏杆虽美,缝隙却太大了。弟弟他们年纪小,万一失足掉下去可不是玩的。不过我是从山上竹林就地取材,因此花费并不大,阿玛也很赞成。” 淑宁笑了,果然是好哥哥。山上秃了的那块,原来是这么来的,不过他还记得留下疏疏的几棵,只过两三年,又能长起来了。 顺着桥到了山上,悄悄儿避开正在屋前长榻上睡午觉的老伍头,两人穿过林子,延着石阶从另一边下了山,便是另一处房屋,建在水面的一处平台上。屋中挂着几幅字画,还有些矮几之类的家俱。屋外檐下挂了灯笼,只是并非红色。 讨论着这里应该起什么名字,他们通过长长的走廊,往临渊阁方向走去,中间经过与枕霞阁相对的一处八角亭子,八面都有窗,看着与伯爵府花园的水阁有些象。端宁道:“亭下面其实有个闸门。这个湖里的水,是山上一处瀑布形成了溪流,顺山势流到这里形成了湖,再通过这个闸门,流出墙外去,横穿过外头的农田。附近的人都拿它来灌溉呢。” 原来是这样,不过她怎么觉得这情形很眼熟呢?端宁又道:“说起来,这里与枕霞阁相对,也该起个好名字。唔……不如叫观云亭吧?”淑宁道了一声好,却又摇了头:“这里地势低,用云字却不太好。”端宁想了想,笑道:“那就是观澜亭了。”淑宁想想果然不错,也很赞成。端宁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纸笔,将方才想的两三个名字都写下来,打算带回去给张保看。他们沿着走廊走回了临渊阁,又观赏了一下园中的景色,便结束了这次愉快的游园。正要出园门,却在陶然亭处遇上正从山腹中钻出来的贤宁与小宝,端宁与淑宁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小孩子,果然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一一八、山居 当晚,为了庆祝正式入伙,一家人在内堂摆了两席。考虑到还在丧中,鞭炮与红纸什么的一概免了,只备了八九样好菜,并一小坛好酒,还把苏先生夫妇和成师傅夫妻都请了来,也不分嫡庶,让小刘氏上了席面。 淑宁有两个多月没见到苏先生和陈氏了,看到他们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精神却很好。陈氏与佟氏、小刘氏、淑宁姐弟和成师傅的娘子在一席上,闲谈时说起,淑宁才知道他们在张保买下别院的第三天就搬了过来。 原来苏先生自入京后,一直在伯爵府上的客房借住,温习功课,为明年的科举作准备。本来一切都好,张保封了爵后,便常有些所谓的同乡、同窗、故旧或世交之类的来找他。他本来想着自身境遇改善了,如果能帮帮故人也没什么,如果能从中找到一两个才学人品都好的,还可以引荐给张保充当自己的接班人。谁知来找他的人里,真正有本事的一个没有,都是想在京中混又没有门路的,打算借他的光攀炎附势,他便不耐烦了。况且那些人三天两头地来,打搅自己备考不说,还会惹得伯爵府的人厌烦。他曾试着暗示那些人没事不要来找他,却不料反引来些难听的风言***,说他发达了就眼里没人之类的,夫妻两个好生烦恼,人都瘦了一大圈。 后来有同乡会所的耆老写信训斥他,他便火了,当初他落魄时也没人帮什么忙,如今日子好过了,就像苍蝇一样缠着不走。他向张保禀告一番后。伯爵府的人便不再放那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他也不出门,专心温习功课。才得了安静日子。但最近听阿松在外头打听的消息,似乎他某个住在河间地远亲听说他发了达。要卖了房子携家带口地进京投奔他,吓了一跳,见张保买了别院,便求得同意,匆匆收拾了东西搬过来了。除了三房的人。府里都以为他是辞了去,而佟氏则对辖下的仆役下了明令,不得对人泄露他地行踪。 苏先生自来了房山,自家住一院,山居清静,又无闲人打搅,虽然宅里四处都在翻新,他却仍觉得很自在,早已下定决心。科考之前,都不会再搬回京去了。张保也很赞成,还托了长兄晋保慢慢为自己物色一两个好的幕友。 淑宁听完后。看看苏先生笑咪咪地对成师傅劝酒,便相信这人果然回复到从前地洒脱样子了。上次见到他时。整个人愁眉苦脸的,若不是脸没变样。说话也通,她还以为有人穿了呢。 不过照她看来,搬来后过得最开心的,当是陈氏。陈氏自幼在广东长大,不习惯北方的饮食,在府中的时候,厨房送什么就只能吃什么,听说是常常吃得很少地,想来大概是搬来以后,可以自己动手做饭,所以脸色红润许多。 淑宁瞧着席面上南北风味夹杂的菜色,心下暗想:其实我也可以再次掌勺,练练厨艺了。 成娘子年纪只有三十出头,面色苍白,人极瘦,听说身体只是刚刚好了些,为了不失礼,才跟着丈夫来的。佟氏见她弱不胜力,便命一个小丫头专门侍候她,成娘子受宠若惊,嗦嗦地道着谢。佟氏等人见她如此,便知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不惯交际的,也不难为她,除了必要的招呼之处,就让她一个人自在地吃些菜肴,对她失礼的地方视若无睹,时间一长,成娘子也松了口气。 今晚每个仆役都分到两样肉菜和一碗酒,按级别领了赏钱,人人兴高采烈地向主人磕了头,便排队分了酒饭去吃,然后各回各的岗位上继续做事。 淑宁回到自己的院子时,素馨和冬青两个缩在房里,叮叮当当地似乎在数着什么,一听到淑宁地叫唤,忙忙赶到暖房里,升起炉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就一个烧水,一个铺床去了。 洗过手脚,睡到床上,淑宁暗暗叹了一声,真舒服。今天晚上并不冷,因此没有烧炕,盖着厚厚的棉被,探头打量整间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屋角的小炕也是空地,感觉真好啊。在京城伯爵府住的这几个月,她房里一直有丫环打地铺,听说是屋子不够住地缘故,让多年来习惯独睡地她好生别扭,现在,总算能独霸一整间房了。 不,不是一间,是三间哦,而且还有一个院子。淑宁缩进被窝,咧开了嘴偷笑。我是一夜好睡的分割线 淑宁睁开眼地时候,就发现空气变得很冷,而且窗外还有“呼呼”的风声,让她好生吃惊。听到屋里有声音,望过去才发现是素馨在点火盆。她抬起头来看见淑宁醒了,道:“姑娘醒了么?睡得很好吧?半夜里忽然刮起大风,现在正下雪呢。”说罢就叫冬青倒水,自己把火盆放到床边,侍候着淑宁起床。 淑宁穿好衣服,伸手进盆里洗脸,才发现捧进来时热得冒气的水仅仅是温而已。原来一晚上就已经冷到这个地步了么?幸好盖的被子足够厚,窗门也关得很严实,不然,她在没有烧炕的情况下一定会冷醒的。冬青把水倒了,又捧了碗热姜茶进来。素馨侍候淑宁梳好头,问:“回头我把炕烧起来如何?屋里也能暖和些。”淑宁道:“上午我要呆在正院,你要烧,就烧旁边那小炕去。在那里做活也行。”素馨应了,向冬青做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翘了嘴角,淑宁就当没看见。 她正打算出门去正院吃早饭,却看见扣儿在打扫院子,便招呼一声,问晚上睡得如何。扣儿却红着脸为难道:“那墙有些薄了,怪冷的……”淑宁闻言便往后院去看了,那抱厦的墙果然不厚。可能因为是最近才加建的,又不是什么主要场所。有些偷工减料了。加上后院比较空旷,屋里也没有炕或火盆之类的,别说晚上,白天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淑宁皱了皱眉头,打量了一下另一个房间。见也是同样地情况,便沉默着回到前院来。两个大丫头都站在廊下,冬青犹豫了一会儿,道:“要不……先让扣儿睡我们屋里吧?等开了春就好了。”素馨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扣儿两边瞧瞧情定江山燃文,吱吱唔唔地道:“其实……我住北边那小屋也行……那里暖和些……没炕也可以素馨道:“那里是放东西的地方,如今有好几个大箱子呢,怎么能睡人?……算了,你还是跟我们一起住吧。” “只要够地方放床板就行。东西放着也没关系,我手脚很干净的……” 素馨皱皱眉,正要开口。淑宁说话了:“既然是你地意思,我便让你搬到北边的小屋去。回头素馨与冬青检查一下那里地东西。如果有能用的都拿出来。然后把空箱子并排放在一起,我记得那都是一样大小的。然后在箱子面上放床板,铺上褥子,扣儿就搬过去。只是这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可不许反悔。” 扣儿忙应了,素馨打趣道:“可是走了运了,我们还要两人一间呢,你倒一个人占了一间屋子。”扣儿只是笑着不说话,急急搬东西去了。 淑宁回头对两个大丫头说:“后面的屋子先空出来,我自有用处。”冬青问是什么用处,她便笑道:“我们这院里,只有南屋有个炉子煮茶,却够什么用?一桶热水从厨房拿来,都变冷水了。不如在后院地屋里盘个灶,或是起个炉子,咱们自己烧水自己用,还能做些吃的,就像槐院里的小厨房那样,可好?” 素馨与冬青对望一眼,都有些兴奋,这样一来,她们也可以省点力气,不用大老远地去拿热水或蒸点心了。不过淑宁还有另一个打算,后面是两间屋子,有一间只有一个高窗,却要暖和些,屋外就是排水沟。等回头叫人用砖块和厚板架高地板,另外做些放东西的架子,岂不是一间浴室了?大冬天的,在旁边烧了水,就提到浴室里洗个热水澡,比在房间弄得一地湿漉漉的好。横竖离房间不远,四面又都是高墙,洗完就冲回房,其实也冷不到哪里去。如果是夏天,就更方便了。 这是比较大的工程,她要先问过佟氏才行。到了正院向父母请过安,便和他们一起到了内堂吃早饭。饭后,她向母亲禀告了后院的改建计划,佟氏想了想,便答应了,只是说:“今年就算了,开春再说,叫长福帮着你去做吧。”淑宁只好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可说是快活无比。 淑宁每日早起,先和家人一起吃早饭,然后是帮母亲料理家事,自己也学些东西。接着哥哥带了弟弟们练习射箭回来,她便要负责给两个小家伙授课了。吃过午饭后,她回院小睡一会,便可自行安排时间,到书房写写字,练练琴,看看书什么地。几个月没练琴,果然手生了,练了好几天,才回到当初一半的水准,在老师还没请回来之前,她只能靠练习找回手感了。 有时累了,便可以回房和两个丫头一起做做针线,或是到练武场去看哥哥教两个弟弟骑马射箭,有时候也会下场射上几把,不过事实证明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虽然力气比两个小子大些,却总是射到靶子以外地地方,惹得两个臭小子大声笑话。 岂有此理,她就不信了,只要多练习,她一定可以射到靶子中间去!于是她便天天都来射上半个时辰,坚信总有一天能超过那两个臭小子!(太没出息了,居然拿小孩子当目标 因着射箭场上的宿怨,她便故意给贤宁和小宝安排些难题,比如明知他们不爱学成语,却偏偏布置这方面地功课,等到他们不停挠脑门,闹出种种笑话之后,才给他们讲解正确地意思。不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厚道,实在是这种方法有助于他们加深对这些成语地记忆啊,而且她可不会像当年高中背成语那样,从“一”字开始一个个地教,她选的都是那些意思浅显、有比较有趣的故事来历的成语,比如“对牛弹琴”、“愚公移山”、“瞎子摸象”、“狐假虎威”、“守株待兔”、“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之类的,两个小孩当是听故事,都记得挺牢,就是爱给这些成语故事加个番外什么的,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天气好的时候,佟氏还会让他们到花园里去玩。虽然湖水面上结了冰,却因为是山上下来的流水,所以冰只有薄薄的一层,下面还是水。淑宁和跟来的雨歌,以及小宝的丫头阿秀,都紧紧盯着那两个皮猴,确保他们不会做危险的事。 下了两场雪后,山边的几十株梅花开得极好,白的粉的红的一大片。张保有时便带着佟氏到边上临水的屋子赏梅。其他几处亭台楼阁,淑宁的枕霞阁和端宁的观澜亭,命名都得以通过,湖中心的亭子也被佟氏很没有创意地定为“湖心亭”,但这处建在平台上的房子,却一直没有决定名字。 佟氏觉得叫“赏梅台”比较贴切,张保嫌拗口,认为该叫“凌波台”,夫妻俩争论一番后,佟氏让步了,最终定为凌波台。 淑宁私下问佟氏,为什么要跟父亲争这点小事,佟氏却笑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你阿玛吵架么?其实这样一闹,他反而更高兴呢。”淑宁瞄着张保得意洋洋地脸,心下深以为然。 张保其实不是天天都这么闲,他还要招待前来拜访新邻居的邻人,大部分的时间,则是到处巡视自家田地与山林。他们家买下来的地,除了十三四顷农田,还有六七顷的山坡地,张保打算趁着农闲,先规划一番,再修一修水利设施。 这些产业管理上的事,本是身为主妇的佟氏的责任,但张保认为自己比较熟悉农事,便接了过去。佟氏也不过问,只是料理着宅中诸事,不过她对别院的管事王二有些不满意,觉得他很多地方都想得不够周到。淑宁跟着母亲学习家务时,便常常看到她驳回王二的请求,还教他应该怎么怎么做。可怜王二本是老实人,常常被说得一头大汗,满脸羞愧。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便进了腊月,佟氏先一步带几个心腹管事回京,帮着那拉氏为过年做准备。他们一家子不在别院过年,因此只需要做简单的布置。佟氏交待了王二夫妻,又命淑宁跟着监督,然后嘱咐了丈夫儿子一番,便离开了。 一一九、年关 佟氏这一走,淑宁的悠闲日子便结束了。她不但要负责贤宁与小宝的文科功课,还要过问全府人的饮食起居,并且料理诸多杂事,深深了解到一个管家婆是多么的不容易,她心中对老妈的崇敬又增添了几分。 张保仍旧每天都出门,指挥佃农建了几个小型的水利设施,大都是中型水车和沟渠什么的,还让人挖了树坑,订好果树苗,等开春就拉回来种上。 端宁每隔四天便要回京一趟,过上一夜,次日参加完国子监的考课或是演射,便回房山来,但有时也会留在京里陪陪母亲。这样两地奔波,其实挺累的,不过看他的样子倒是适应得挺好,前一天晚上从京里骑马奔几十里地回到别院,第二天还能起来射上几百箭。 他还带回来一个消息,是关于那位同窗玉成的,据说那人已经连续三次考课都未能通过了,骑射成绩也只是平平,下一次考试再不能通过的话,就要被赶出国子监了。 端宁道:“他这一年多光顾着巴结科尔沁的人了,每次考课都只是勉强通过。人家走时,也没为他谋什么出身,结果他又去找别的门路,整天不务正业,把学业都荒废了。其实当日他进监时,也是颇有才名的,我们与他相交,并不觉得讨厌,知道他家境不好,还时常帮些忙,谁知他变成这样,倒与我们都疏远了。我是不想再与他有什么来往了,只能说他是自作自受吧。” 淑宁对这个人本就印象不佳,听说他落到这个下场,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不过她没说出来。只是拿出新做好的毛边棉手套和羊毛袜子给端宁:“哥哥试试看合不合用。” 端宁便把方才的话题丢到一边,看到手套的手掌手背部分都缝了皮子,便知道是给他骑马时用地。高高兴兴地道过谢,回院去试了。 淑宁则继续看着账本。盘算今年过年的各项支出。这次新年,考虑到自己家是新地主,又是外地搬来的,佟氏早就打算要好好示示恩,笼络佃户地心。因此在分派给佃农的物资上相当大方,全部七十八户佃农,按人头算,每人发两斤肉、一只鸡、五斤白面、一罐油和一吊钱,另外再买了三十坛好惠泉酒,送给他们喝。 佃户那边听到风声后,已经在暗地里庆祝了,逢人就说新主家地好话,除了几个老人。都把旧主家忘在了脑后,毕竟旧主余家,对他们并不算很宽厚。还有一个总是惹事生非的儿子。 不过佟氏这项惠民措施,实际上差点毁在别院总管王二的手里。王二夫妻两个。都是老实忠诚的人。老婆还好些,但王二却有些死脑筋。又没有管理方面的经验,接手以来,已经出了好几个差错了。这次安排,佟氏是早就交待好地,结果王二虽然是照做了,却打算把肉都煮好了、白面做成馒头再分配,酒也是计划让人排好队来一人喝一碗。 这本是伯爵府里旧年对家中仆役的做法,王二头一回管事,便把这些规矩都用上了,却没考虑到佃户与仆役之间的差别。幸好时间还早,淑宁又问得详细,才及时改了安排,不然就不是示恩,反惹闲话了。淑宁暗地里把事情告诉了张保,张保表示,佟氏也发现了。他道:“王二一向是跟着出门的,大概从没做过这种事,现在又没人能顶替他。过两个月再说吧,他毕竟是才接的手,如果到时看着再不好,就让他下来。有长福在,咱们可以慢慢物色管事人选。”淑宁便也同意了。 渐渐地,过了腊月十五,端宁从学里回来,便奉了母亲的命令,回到房山迎接其余家人进京。淑宁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便带着贤宁上了马车。素馨跟她回去,冬青和扣儿则留在别院过年,至于小刘氏母子,早就和佟氏说好了,会留下来自过自的。淑宁除了把各项事务都向王二夫妻交待清楚外,还请了小刘氏坐阵,又让长贵和巧云夫妻去帮忙。想必这样的安排,可以确保不会出什么大错了吧? 京中伯爵府虽然没有什么过年地装饰,但所有家俱摆设都打扫整理过了,各院里的花草树木也有了些精神,丫环仆役们身上穿的衣裳虽然颜色并不鲜亮,但地确是新做的。 淑宁带着弟弟先向母亲请了安,又去拜见叔伯婶母。那拉氏问候了几句他们地身体健康,便问怎么不见刘姨娘母子。淑宁顿了顿,恭敬道:“刘姨娘不慎感染了风寒,大夫说最好不要再受风,所以便留在别院过年。小宝弟弟也留下来照顾母亲。不过侄女儿已经安排好人照顾她们母子了,想来不会有事地。”她紧了紧拉着弟弟的手,贤宁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佟氏在一旁笑道:“刘姨娘一向身体不太康健,大概是入了冬地关系。养养就好了,大嫂子不必为她担心。” 那拉氏道:“你别怪我多事,我只是觉得,这是她头一回在咱们家里过年,也该拜拜祖宗才是。不过既然她生病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佟氏淡淡笑道:“拜祖宗她是不敢的,倒是该向族中的长辈们敬敬茶。不过我早已吩咐下去了,到了祭祀那天,便让她在别院那头摆香案,掐好时辰磕个头,也算是全了礼。” 那拉氏笑了笑,不再说这件事了。 等回到槐院,母女二人达成了共识,便对其他人宣布,小刘氏如今感染了风寒,所以不能回京,但应当分给她的东西,都要及时送到别院去。当下便安排了马三儿承担这武神鼎燃文个任务。 等众人退下后,淑宁细细把这几日的事务安排报告了母亲,佟氏微微点了点头,交待了几句,便让她下去休息。然后叫人带了小儿子过来,和他说话。 重新回到伯爵府,淑宁有一种束缚的感觉。就像从前每次从外地回京时都会有的感觉一样,这次还更鲜明了。难道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太舒心地缘故?她叹了一口气,便躺到床上休息了,听母亲刚才的口气,明天开始还有得忙呢。 果然,第二天一早。三位太太就坐在荣庆堂上共同理事,李氏与喜塔腊氏都在旁边陪着,婉宁淑宁也要列席,甚至还要表达自己的意见。 婉宁对家务管理不太有兴趣,她一见淑宁,便打了招呼,说:“好多天不见了,昨儿就回来了吧?怎么不来找我玩?”淑宁应付几句,她还道:“我听说你们家地别院里还有个大花园。里面很漂亮,是真的吗?” 淑宁说:“园子是有地,说大嘛。也不算大,不过也不小了。只是如今是冬天。没什么好看的。我也只逛过两回罢了。” 婉宁觉得有些扫兴:“我还以为很漂亮呢,正打算什么时候过去玩玩。”淑宁眼珠子一转。便道:“其实那里的树很多,春天时叶子绿了,应该会很好看吧?虽然那里的屋子没有府里花园的好看,但作为山居还算不错。”她望了佟氏一眼,佟氏心领神会,便笑道:“几间屋子还是有地,二丫头若有兴趣,便到我们那里住几天吧?横竖坐了马车,也不过大半天路程而已。” 婉宁一听,倒有些打退堂鼓了。居然要坐这么久的马车,去看一个小花园,里头只有很多树和几间屋子?不过能出门的话,再无趣的地方也比困在家里强。 那拉氏对女儿道:“现在天太冷了,还是别去那么远吧。况且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等学会了再出门不迟。”婉宁犹豫一下,勉强应了。 接下来的商议过程,淑宁是听得很有味道,看得出,那拉氏治家本事是不错的,沈氏要差一点,但佟氏是最好的,只是她态度谦和,并没有在妯娌中争出头的意思,三个人相处得还不错。 婉宁很无聊。除了装饰与饮食方面,她基本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有地提议虽然听着不错,但仔细一想,却往往花费太多。当论及新年祭祀时的人员安排时,她还提出某二十人做什么事、另二十人又做什么事等安排,但府里根本不可能拨出那么多人手。那拉氏驳回的时候,她便泄了气,索性不再开口。 相比之下,佟氏每次问及淑宁,都能得到比较有用地意见,就算没有采用,淑宁也没有生气。沈氏夸了淑宁几句,还边夸边瞥了婉宁一眼。佟氏淡淡一笑,很谦虚地说:“小孩子懂得什么,还差得远呢,你别宠坏了她”。不过她能问女儿的时候还是会问,也会接受当中有用地建议,闹到后来,那拉氏都叹了口气,捧了她几句“教女有方”。 别看佟氏一脸谦逊地样子,淑宁其实早就发现了,老妈现在很得意,瞧她那稍有些弯的眼角,还有嘴边若有若无地弧度,还有常常整理右边发簪的手。噫,老妈,不要做得太明显啦! 事情告一段落后,便是太太奶奶们的闲聊时间。婉宁匆匆行了礼,拉上淑宁就跑。来到花园,她有些碎碎念地道:“闷死了,真不明白,很简单的一件小事,她们还翻过来翻过去地商量半天。祭祀时请族人来,本就有些多余了,直接摆几桌酒席请他们吃就行,干嘛还要想某个人坐哪里,某两个人不能坐在一起。还有过年时的菜色,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起上就是了,过年不就是那样吗?以前都是这么过的,她们还商量什么啊……” 淑宁听了一头黑线,婉宁似乎忘了,她说的“她们”里头,还有自己的老娘呢。而且过年虽然年年都差不多,但央视春晚尚且年年折腾,何况伯爵府这个新年本就与往年大不一样? 不过她不打算去跟婉宁吵,只是谈起别的话题,问问芳宁的近况,以及对方近日学的功课之类的,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摆脱这个人,回自家院子去。 谈起近日母亲要自己学的东西,婉宁就气不打一处来:“额娘总要我学什么管理家务,这种事要学来做什么?难道我不会吗?我前几年就开始帮着管生意了,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我才没再管的。更何况,管家是拿来做什么的?直接叫他们去做就行了啊。” 她说完,就伸出十个手指头给淑宁看:“她还要我练针线,你瞧瞧,我十个手指头都受伤了。”淑宁看着,果然有不少针眼,只好安慰她道:“人人都是这样的,我当年学的时候,也常常会伤着自己,习惯了就好了。“哼,其实原本我没那么辛苦的。”婉宁放下手,瞄了淑宁一眼,“因为你什么都会,所以我额娘才会要我学那么多。好妹妹,你偶尔也表现得笨一些嘛,像刚才,你可以别表现得那么聪明啊。” 淑宁黑线: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啊。她淡淡地道:“额娘问了,我自然是要答的。其实我已经很笨了,许多事都不懂,总是被额娘驳回。” 婉宁张口欲言,淑宁忙装作想起什么事一样,拍了一下脑袋:“差点忘了,我还要回去做完额娘的新抹额呢,二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做针线?” 婉宁连忙推了,找了个借口走人。淑宁这才悠悠闲地走回槐院去。 一二零、征兆 虽然觉得很有面子,但顾及到那拉氏的感受,佟氏还是稍稍收敛了些,不再显摆女儿的本事,在一起理事时,虽然还是会偶尔问问女儿的意思,但基本上都是以妯娌三人的意见为准。 淑宁这些天都听从佟氏的吩咐,多听多看,少说话。看了这三位太太的理家过程,她还真学了不少东西。虽然平时有佟氏教导,但一个三四十口人的“小户”人家,和几百口人的大府比起来,事情当然没那么复杂,而且,如果把平时的家务管理比作现代企业管理中的行政、人事和后勤工作的话,过年前后的家务,则更多的是公关了。 这恰好是淑宁很不擅长的地方。以前听母亲管家,过年过节时给朋友或父亲的上司同僚送礼,其实都是小意思。这大家族进行公关活动,不但要注意不同品级、爵位、交情、关系的人家要送不同的礼,还要注意收礼的人之间的关系。比如某某国公家妻弱妾强,送礼时既要叫那个妾满意,但又要不能越过正妻去;再比如某两位大人与晋保关系差不多,但互相之间却有矛盾,给他们两家的礼绝不能让两人觉得厚此薄彼。诸如此类。 淑宁觉得这太让人头痛了,她哪里记得住这么多户人家的情况,所以只能呆坐着,看总管吴新登很厉害地背着京中各府第的情况。她算是明白了,以前看着这位管家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其实本事大着呢,果然能坐上这种重要位置的人,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啊。 佟氏大概也看出女儿不懂这些东西,皱了皱眉。想到她年纪还小呢,便不再勉强,让她先退下了。淑宁暗暗松了一口气。行过礼退了下来。 婉宁则是昨天就跑了,那拉氏见她实在帮不上忙。也爽快地放人。 淑宁正要回院里去,拐上小路前,想了想,便转到竹院去了。她在回来后的第二天便去看过芳宁,对方也很欢喜地接待了她。只是这些天她都发现芳宁似乎有心事,常常说着话就开始发呆,问她怎么了,也只说没事。 但淑宁怎会看不出大堂姐有烦恼?只是陈姨娘虽然又病了,但已经好了许多,芳宁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她也不去逼问,只是有时间便去陪着说说话,也好让芳宁宽宽心。 快要走到竹院地时候。她发现有几个丫头躲在树丛后说悄悄话,似乎是芳宁的丫头在跟别人提起自家姑娘的心事,她心中一动。便坐在路旁地石椅上歇脚,旁边的一丛灌木遮住了她地身影。那些丫头就没发现。 听着听着。淑宁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十一月底的时候,二堂嫂喜塔腊氏的娘家人来做客。曾经提到她家一个亲戚有意要续娶一房妻室,打听得芳宁的事情,知道姑娘实际上是清白的,人品也好,便想探探伯爵府地口风,若是愿意,一满了孝就来提亲。 芳宁快要十七岁了,正是出嫁的时候,等守完孝,年纪就太大了,如果能早日订下来,当然是好的。不过那拉氏考虑到她不是自己亲生,总得问过晋保的意思,便找话岔了过去,想着先告诉丈夫,派人去打探一下对方的情况再说。 谁知打听的结果却不太好。那个本是喜塔腊家一位姑***儿子,姓舒穆禄,已有二十七八岁了,虽是大家子弟,却因父亲早逝,家道大不如前。母亲典当了陪嫁首饰,才为他谋了一个内阁典籍的小职位(七品),只是这人胸无大志,又不会钻营,五六年了也没往上升一级。 他原来娶过一房妻子,倒也门当户对,而且颇有几分姿色,只是人泼辣些。见丈夫没出息,便总是骂他,连婆婆都不放在眼里,闹得家里不得安生。后来这老婆的娘家哥哥升了四品,便不知从哪里找了些人来闹,逼妹夫休妻。吵了几个月,最后还是母亲发了话,让那男人写了休书。 这前妻过了三个月,便嫁了一个地方大员做填房,出嫁当天还特地坐了花轿,敲锣打鼓地从前夫门前经过。街坊邻居都说她做得太过,那男人却反而劝别人不要说她坏话,人人都道他是个软蛋,被个女人欺负到头上,连屁也不放一个。 那拉氏知道这些后,眉头大皱。虽说对方脾气挺好,芳宁如果真嫁过去,不会受气,只是这人官职也太低了,性子又太软,家境更是不好,除了门第,还真没有哪样配得上伯爵府地千金。不过想到芳宁很难嫁入好人家,那拉氏也不知该怎么办,于是便问晋保的意思。 晋保倒没什么,只是觉得对方官位低了些,两夫妻商量过后,决定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毕竟还在孝中。 这本是夫妻二人私底下的盘算,也不知道是哪个丫头婆子多嘴,将有人来提亲地事透露给了陈姨娘,结果陈姨娘一听说是个又没前途又没用年纪又大的男人,立时昏了过去,醒来后便到那拉氏面前大哭,求她不要把自己地女儿嫁入那样地人家,还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那拉氏气得大骂多嘴的丫环婆子,然后安慰陈姨娘说绝不会将芳宁胡乱许人。 婉宁听说后,也是大力反对地,她还从二堂嫂处打听了许多不利于那人的消息。那拉氏见有那么多人反对,便在亲家再来作客时,推说家中还在守孝,不想提这些,才把事情推脱了过去。只是她说话极小心,顺宁刚刚得到岳家帮忙,在武备院得了个职位,年后就上任了,现在万万不可得罪了他们家。 听说那位喜塔腊氏的姑奶奶对这结果有些失望,只好再另找个性情温和的儿媳人选了。 芳宁早就听说这些事了,只是不好开口多问。陈姨娘本已病好得差不多,这一闹又复发,芳宁忙着照顾母亲。又要担心自己的婚事,常常闷闷不乐。 淑宁听说后,叹了一口气。倒惊动了树丛后的丫环们。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鞋子有些窄了,才走了几步。就觉得累了。大姐姐可在梦控全文阅读家?我正要找她说些闲话。” 那几个丫头嚅嚅地说芳宁在,淑宁便笑笑地往院里去。 芳宁地确在屋里,只是婉宁也在。她最近常来看姐姐,大概知道范锦春与芳宁是不可能的了,也没有再提起。只是经过之前的事,她真正知道了大姐婚事地难处,家世太差的不甘心,家世太好地却又不会娶,所以便另找办法,叫俏云拿钱收买出门的小厮,去打听中等贵族人家不在京中的子弟。 最近接近年关,许多人家的子弟都会回京过年,正好让婉宁得了机会。知道了许多年青男子的事情。她把这些事说给陈姨娘和芳宁听,芳宁倒没什么,陈姨娘则听得十分欢喜。只是她还病着。精神不好,没法说太久地话。所以婉宁说话的对象。通常都是芳宁。 芳宁听得有些坐立不安,淑宁见她难受。便寻机把话题岔开了去,七拐八转地,绕到了女红针线上来。芳宁其实并不擅长做针线,只是比婉宁要好得多,一听淑宁的话头,便知她是为自己解围,忙拿出自己的针线篮附和着。 婉宁这次倒是没逃开,还有些得意地叫丫环取了她最近的作品来。淑宁一看,原来她用各色彩色布料剪成不同的形状,拼成图案后再用针线锁边,似乎是现代八十年代时流行过一阵子的做法。 这些东西做得的确比较漂亮,加上婉宁又缀了各种绸带花边,整件针线活看起来很能见人了,只是有些取巧,不过婉宁本人倒是很自豪。 淑宁夸了几句,还提了建议:“那年我头一次回京,送了二姐姐一个抱枕的,二姐姐不是说上头地刺绣是法兰西国宫廷的做法么?姐姐既然知道,为何不试着多做做?”她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做过缎带绣了,知道的人也不多,想来这种华丽丽地绣法,应该可以在女红方面对婉宁有所助益吧?毕竟女红不是短时间内可以速成的东西。婉宁眼睛一亮:“你提醒我了,反正有那么多丝带,正可以用上啊。我这就去试,包管做得比你地漂亮。” 芳宁抬头望了她一眼,又瞧瞧淑宁,见淑宁没什么不满地意思,便沉默着低头吃茶。 淑宁倒没什么想法,就算婉宁做出了缎带绣,在女红方面的造诣还是比不上自己,但她若是继续那么瘪脚,自己也很看不过眼啊。我是祭祀当天地分割线 举行祭祀那天,有许多亲戚族人前来。大房、三房与四房三对夫妻都忙着招呼客人,忙个不亦乐乎。 晋保早就派人给兴保一家送信了,催了两三回后,兴保终于确定了过来的日子。他们会在伯爵府住几天,仍旧住在桃院。这个院子自他们一家搬走后,本是安排给庆宁和他的妻妾儿女住的,但要年后才搬进来,所以现在还空着。 兴保带着家人到达了伯爵府,身上却是穿着从五品的官服。张保与容保站在门前迎接,见了都有些惊诧,再看后头下车的女眷,索绰罗氏虽是穿着深蓝色的衣裳,却穿戴华贵,满头都是精致的银首饰;连媛宁穿的白色旗袍,袖口与下摆都缀满了刺绣;再看那些小妾丫环什么的,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钱似的。 张保与容保对望一眼,都略略皱了眉,不过很快要重新挂上笑脸,把兄长一家迎进内院,末了回报长兄时,说起兴保的异状,都觉得不解。容保道:“二哥那人,一向最重身份地位,居然会顶着四品的爵位,却去穿五品的官服,实在太奇怪了。” 晋保叹了一口气,道:“先前我只是听到些风声,现在终于可以确认了。”容保忙问是怎么回事,晋保便道:“我听说老二是攀上了太子,在内务府谋了个缺,品级虽低些,却是有实权的好位子。他今日穿了官服来,想必是有炫耀的意思吧?”容保皱了眉,张保道:“不管他怎么打算,今儿有那么多人在,想必他也不会闹事的,咱们先好言相待着,且看他怎么说吧。” 晋保与容保点点头,脸色都有些肃然。 不过兴保说话倒还和气,脸上也带着笑,只是言语间隐隐带着得意,让人听了不舒服。但那三兄弟都不是愣头青了,便顺着他的意思捧了两句,又暗暗表现了晋保身为家主与高官的威仪,兴保有所顾忌,倒还收敛,场面还算太平。 索绰罗氏大概是数月来身居主母之位,增了些涵养,说话虽然还有些刻簿,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诚宁跟堂兄弟们分开久了,早就拉着人跑了,只留下伟宁在厅中陪着父亲发呆。 但媛宁这边倒有些不同。她如今一举一动都极有派头,对丫环们也是不假辞色,面对堂姐妹们,常常不自觉地抬高了下巴。别人倒没什么,婉宁见了却极不舒服,明里暗里地讽她两句,媛宁被她惹毛了,正要破口大骂,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笑得有些诡异:“二姐姐似乎心情不太好啊?听说最近五阿哥也不来了?二姐姐想必很不高兴吧?” 淑宁暗叹一声,这两姐妹的p又开始了,她起身坐到芳宁身边,两人对望一眼,都默默地低头喝茶。 婉宁皱了皱眉,道:“他要为入军历练的事作准备,忙得很,不来也是正常的。再说,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 媛宁勾了嘴角:“他很忙吗?可我明明听两个哥哥说,他前几天才和几个勋贵子弟去了京西大营玩儿,挺闲的样子,却没时间来找你呢。二姐姐,你似乎是失宠了啊。” 婉宁眉头皱得更紧了,轻哼一声“胡说八道”,转头不理。媛宁继续道:“不过妹妹我最近倒是挺忙的,还蒙太子恩典,进宫玩过一回呢。” 婉宁扯扯嘴角道:“哦?这么说你们攀上太子爷啦?真是好运气啊。”言谈间隐隐有些不屑。媛宁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说道:“而且我运气很好,还遇见了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呢。她们两位,不正是四阿哥与五阿哥的生母么?” 一二一、寒意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伸手拣了几样零食吃。婉宁正听得有些意味,见她这样,便知是故意的,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催她,咬咬唇,对淑宁眨了下眼,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了个油炸点心来吃。 淑宁一愣,这个……是在对自己使眼色吗?想想,婉宁大概是在暗示自己去问媛宁吧?可她实在不太想插手这两人的纠纷,便犹豫了。婉宁见淑宁没什么反应,便使劲儿地咬着口中的点心,咯咯咯地响。淑宁一头黑线地望了望芳宁,见对方轻轻叹了一声,便知道怎么做了。媛宁毕竟只住两天就要走,而自己却还要在府里待好些天呢,要是不顺着婉宁的意思,回头她又要一脸哀怨地问自己怎么不配合她了。 淑宁问道:“我听说宜妃娘娘是位大美人,不知是不是真的?”媛宁笑道:“自然是真的,宜妃娘娘长得美不说,人也极爽利,我觉得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说罢瞥了婉宁一眼:“比某人还要漂亮一百倍!” 婉宁咪了咪眼,不作声,倒是又往嘴里丢了个点心,继续咯咯咯地咬。淑宁无奈地继续问:“那德妃娘娘又是什么样子?”媛宁答道:“德妃娘娘虽然没有宜妃娘娘那么美,人却极温柔极和气的。她还夸我长得好,又乖巧又知礼呢。” 婉宁冷笑一声:“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客气话,你以为这两位娘娘是在真心夸你么?只不过是敷衍罢了。”媛宁装作一脸吃惊的样子:“二姐姐怎么这么说啊?要知道德妃娘娘还有夸你呢,难道那也是客气话?”婉宁一顿,转过头去问她:“她在夸我?真的?” “当然是真的,德妃娘娘说二姐姐国色天香又多才多艺。不知将来谁有那么大的福气,能讨了回去呢。” 淑宁突然觉得很诡异,这话从媛宁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她看了芳宁一眼,见对方眼中也有些诧异。但婉宁却浑然不觉。只是努力地闭紧了嘴巴,但弯弯翘起地嘴角还是显示出她很开心。 媛宁眼角斜了婉宁一眼,撇了撇嘴,又继续道:“当时有一位娘娘,不知是位嫔还是贵人。就说,皇家的人是最有福气的了,比如像五阿哥那样心地良善地好孩子,就很有福气,有宜妃娘娘这么好的母妃,又有太后娘娘地宠爱,要说福气,谁能比得过他呢?”婉宁脸色顿时阴了下来:“胡说八道,五阿哥有福气。跟我有什么关系?”便不再理会其他人,径自走到博古架边去看一只花瓶上的仙鹤。 媛宁眨眨眼,笑道:“原来二姐姐不喜欢五阿哥么?别是不好意思吧?不过不喜欢也没关系。因为宜妃娘娘说了,五阿哥人虽老实。却太笨了。配不起婉宁这样百伶百俐的美人。所以啊,至少也要是三阿哥或四阿哥那样聪明的人。才有那个福气呢。” 婉宁身上一震,自动忽略了另一个人,满心欢喜地追问:“她真的是这样说地么?那德……大家又怎么说?” 媛宁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德妃娘娘说,四阿哥性子古怪,若是有了这么一个媳妇,岂不是把美人给闷坏了?看来也没这个福气。首发” 婉宁皱皱眉,也不说话,只是埋头喝茶,房内一时冷了场。 然而媛宁又开口道:“两位娘娘就在那里商量着,看哪位男子有这样的福气,能把二姐姐讨回家去。最后啊,还是宜妃娘娘想到了。”她顿了顿,得意地瞥了婉宁一眼:“就是她娘家的堂侄文翰,不但家世好,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材,更难得的是为人温柔多情,这满京城的姑娘家,谁不为他神魂颠倒啊。也只有他这样潇洒伶俐的人,才配得上二姐姐呢,姐姐说是不是?” 这才是她最想说的话,看着婉宁瞬间苍白的脸,她心里无比快活。 淑宁不知道那文翰是什么人,看芳宁也是一脸茫然,不过听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媛宁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刺眼,正要出声劝和一下,便听得门帘一掀,冲进来一个人,却是俏云。 俏云对媛宁道:“四姑娘这话糊涂,那个文翰是京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正经人家都要避开的。我们姑娘这样地家世人才,怎么能嫁给那种人?” 媛宁脸一沉,喝道:“放肆!主子们在这里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来插嘴?这府里的人都没了规矩么?”说罢喊了一声“来人!”等她地大丫头素玉走了过来,便道:“给我掌嘴二十!看她还敢不敢再不知尊卑!” 婉宁厉声道:“你敢?!” “我怎么不敢?这丫头没有规矩,我做主子地教训一下,有什么不对?就算是到了大伯母面前,也是我有理。”媛宁再喊:“素玉,掌嘴!” 然而素玉却犹豫着,手举了举,就是不敢打上去。媛宁怒道:“没用的东西!下去!雯玉,你来!”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进得门来,却原来是个十三四岁地小丫头,似乎是新买的,长得颇为壮实。婉宁气得浑身发抖:“媛宁,做人不要太过分,俏云是我的人,你这样做,是在跟我做对吗?”媛宁挑挑眉不说话,只对雯玉做了个眼色,那雯玉便直接走向俏云,路上月荷略拦了一拦,却被她一伸手甩到了墙角,痛呼一声。 婉宁铁青着脸,上前两步把雯玉一手推开:“不许打我的人!” 眼看着情况一发不可收拾,淑宁连忙上前制止:“二姐姐,你冷静些。”然后又转了头对媛宁道:“四妹妹,不要做得太过了,虽然俏冲撞了你。但先前那些什么皇子公子的话,也不是你该说的,真要闹到长辈们面前。你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芳宁也在一旁劝着说:“是啊,四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种事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媛宁听了,回想方才自己说过的话,也觉得有些鲁莽了。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见两位堂姐都在劝说,便顺着这台阶下来了:“两西晋王朝全文阅读位姐姐说得有理,即便是二姐姐的丫头做错了事,也该由二姐姐教训,我也不必多事了。” 她重新扯起了笑脸,走到婉宁面前道:“二姐姐,虽然我方才地话,你听了生气。可我一点儿都没撒谎,这真的真的是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说地。我们好歹是姐妹,总不能看着你遭殃。先在这里给你提个醒儿,姐姐要是有什么门路。就早日作打算吧。我先走了啊。” 她看着婉宁重新变得苍白的脸。翘了嘴角,扬起下巴带着两个丫环走了。 淑宁目送她远去。回头见婉宁只是呆呆地站着,眼光发直,也不禁有些心寒。她看到俏云在一旁低低地哭,便把她招到房间外,小声问那个文翰是什么人。 俏云泣道:“那是宜妃娘家地子侄,因他父母只有这个儿子,宠溺非常,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还未娶妻,家里已经有了十几房小妾,还听说跟父亲的屋里人有些不清不白。他平素在外头也爱粘花惹草,到处惹事生非。去年春天,姑娘到一得阁去,遇上那人,差点被他调戏,诚三爷一脚把他揣下楼,听说他养了不到一个月,又出门花天酒地去了。京中但凡是正经人家,都不愿与他结亲的。我们姑娘像花一样的人,怎么能嫁给这种禽兽不如地家伙?” 淑宁细想了想,已经有了头绪,便重新回到房中,见婉宁呆坐在炕上,一动不动。芳宁担心地站在一旁,用帕子细细地抹掉她额上的汗,小声说着安慰的话,但对方都状若罔闻。芳宁见淑宁进来,便道:“三妹妹快过来看,二妹妹是不是魔症了?怎么叫她都不应。” 淑宁走过去看了,又摇摇她的肩膀,便道:“想必是吓着了,缓过来就没事了吧?还是叫人去请大伯母来看看比较好。”这话提醒了旁边正在揉手臂的月荷,忙掀了帘子出去了。 芳宁想起婉宁似乎有一种精油,醒神效果极好的,便带了俏云烟云去找。淑宁接过她的班,轻轻呼唤着婉宁,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眼中有了焦点。 婉宁紧紧盯着淑宁,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一向对她们很好啊,次次见面都讨好她们,她们为什么要害我?这些女人平时在皇宫里斗个你死我活还不够,居然连无辜的人都不放过!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是人啊,是人啊!她们怎么能这样做……” 淑宁听得有些心惊,忙大声喝道:“二姐姐!你清醒些!”她转过头去看房里其他人,都不在近前,方才婉宁声音也不大,应该没有其他人听到才是。 婉宁被她一喝,也清醒过来了,左右看看,心下也慌了。淑宁柔声劝道:“二姐姐是被四妹妹地话吓着了,其实照我看来,事情还没糟到那个地步。”婉宁一个激灵,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右臂,让她快说。 淑宁被她抓得痛死了,忍不住叫了出来,但婉宁却像是没注意到似的,只是一味追问。淑宁只好另一只手掰住婉宁地手指,让自己好受些,才继续道:“四妹妹与我们毕竟是姐妹,两位娘娘居然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就该料到四妹妹会告诉姐姐的,所以我想,她们会不会只是想借四妹妹地口,来警告一声。” 不管婉宁对那两个皇子有什么意图,多少会造成些伤害,当事人没有追究地打算,可他们背后的老妈又岂是易与之人?这件事不论是真是假,警告地意味是很明显的。 “而且,就算她们真的要赐婚……那也是选秀之后的事了,那还有两年多呢。”她皱皱眉,强忍住方才婉宁突然加大力度的死掐,“再说,那两位娘娘再尊贵,宫里还有太后和皇上呢。大伯父如今已是朝中重臣,那文翰如此不堪,皇上岂不会顾虑臣子的感受,乱点鸳鸯?” 婉宁怔怔地望着淑宁,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所以,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不要太担心。”眼睛忽地一红,泪水流了下来。 她不停地说:“没错,我不会那么惨的,没错,会有转机的,老天不会那么对我……”淑宁一边附和着她,一边揉着好不容易被解放的右臂。 芳宁找到东西回来,见婉宁没事了,便也放下了心。这时那拉氏得了消息赶到,婉宁看见母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着母亲的腰不放手。那拉氏好生劝慰了半天,才让她稍稍止住了眼泪。 俏云从烟云手里接过湿巾,细细地替婉宁擦脸。月荷站在那拉氏身边,小声将方才的事报告给她听。那拉氏听了又惊又怒,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转了头勉强笑着向淑宁致谢,淑宁连忙谦让,见婉宁已经平静下来了,便先行告退了也许是这次打击太大,婉宁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晚上还连连作噩梦,第二天便病了,连祭祀正礼都无法出席。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是心思焦虑,是心病,只能放宽心慢慢养,晋保与那拉氏也是无可奈何。 在荣庆堂聚头时,佟氏见那拉氏面带愁容,便把女儿分析过的事再讲给她听,安慰一番,又道:“那个文翰,勉强算是国戚,但还够不上一般的指婚资格。就算上意真是要将二丫头许他,也是不幸落选之后的事了。可凭二丫头的才貌家世,哪能这么容易落选哪?就算真的落选了,家里人总有法子给她找门好亲事吧?大嫂子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那拉氏听了,果然好过些,脸上也勉强带了些笑容。沈氏在一旁突然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见那拉氏与佟氏都望着她,便淡淡笑道:“历年的规矩,旗下13至17岁的女子,未经选秀不得婚配。可到了下次选秀的时候,二丫头早已满了17,若是报个逾岁,使些银子脱身出来,岂不便宜?只不过若这样做了,也就没法攀上皇家罢了。” 那拉氏愣了愣,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到沈氏与佟氏都以为她不会回应时,才轻轻说了一句:“若真是迫不得已,这也是个好办法……” 一二二、社交 兴保这次回府参加祭礼,其实有在亲族中修补一下形象的意思,还想借机拉拢一下几个同族的居高位者,毕竟他如今有了上头那位,总要做点什么。只是他之前闹得有些不堪,晋保兄弟几个又极会做人,把场子圆得泼不进墨去,几乎全体亲友都不齿于兴保的行为。兴保私下暗恨,便装了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四处招呼,难保就有人被他哄住了,以为他真有什么委屈。 不过张保与容保却一直留在兴保附近,还常常与他一起同亲友说话,言谈间很是亲近。晋保也常常摆出一副慈兄的样子,在很多细节上十分关心二弟一家人,而且“毫不”张扬,只不过总有人发现罢了。若有人说兴保不对,晋保还会帮着说几句好话。这一番作派下来,人人都道他宽宏大量,张保容保两人也是好弟弟。就算兴保想装作一副诉苦的样子说兄弟们故意打压才逼得他分家另过,也没人会信,反而会更厌恶他了。端得兴保背地里狠得牙痒痒的,却又没法子可想,最后无可奈何,只好陪着兄弟几个上演这场兄友弟恭的大戏。 而索绰罗氏那边,也是同样的郁闷。她故意打扮华贵回府炫耀,却没有一个妯娌表示出一点羡慕的意思,那拉氏还皱着眉说她穿戴得太过了,有违制的嫌疑。虽然女儿那边压了几个侄女一头,但亲族女眷之中不知为何出现了媛宁性情暴烈、刻薄寡恩的闲话,要真的传扬出去,只怕对女儿的前途有碍。 夫妻二人一合计,觉得继续待下去不是什么好事,等大礼一结束。就收拾了东西带着儿女奴仆走了,连大年都没过完。 婉宁生了病,倒是避开了与二房见面的尴尬。等到他们一走,可能是别人地劝慰起了效果。或者是她自己想开了,她的身体慢慢地好了起来,脸上也重新有了笑。 她这一病愈,倒比从前稳重了许多,一些以前只是面上做个样子。实际上很不以为然的规矩,她都乖乖守了。那拉氏见她如此,十分宽慰,心中暗暗有了主意,要让女儿在未来两年里成为名副其实地大家闺秀,不该做的事一样也不许她再做了,而且也要开始留意合适地世家子弟,以防万一。 淑宁除了留在槐院与家人在一起,便常去看望芳宁和婉宁。她总有一种感觉。婉宁似乎有了某种让人不安的变化,在姐妹们说话时,常常说着说着就发起了怔。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厉色,让人不寒而。跳脱的行为是不再有了。却不知怎的,喜欢问些京中各家王公权贵的情况。连她外公家佟氏一族都没放过。淑宁本身也不太清楚,只把知道地一些告诉了婉宁,然后便和芳宁一起皱着眉,看婉宁咬着手指低头盘算的样子。正月里,有几家与伯爵府世代相交的府第,女眷相继要来作客。晋保与那拉氏十分重视,早早吩咐底下人备好一应物事,还让三房四房两家人在那几天都不要出门。 原来这几个府,爵位从国公到云骑尉(正五品)都有,都是在晋保祖父那辈起就与伯爵府交好的了,可谓是通家之谊。老伯爵哈尔齐年轻时袭爵之初,也是多亏了那几家的叔伯帮衬,才熬了出来。算起来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虽说各家有各家的造化,这的飞黄腾达了,也有的渐渐败落下去,但冲着老一辈地交情,面上依然是十分亲近的。两个老人过世时,他们几家都是头一天就过来拜祭了。 当初芳宁落选时,那拉氏也曾打过这几个府的主意,可惜仅有地三位适龄的少爷中,有两个是嫡出,家世也好,她实在没脸提出来;而另一个家世败落了地,却说已经定了亲,爱莫能助了。 客人上了门,三位太太两位奶奶都一起陪着,言笑晏晏,绝无冷场,茶水点心,坐垫暖炉,丫环仆役,都十分周到,实在让人宾至如归。 既是女眷,当然少不得把诸位小姐都拉出来秀秀,暗中把别人家地女儿与自家的比一比。婉宁跟这些太太奶奶小姐都是极熟地,从她们的夸奖中找回了不少自信,大概是真的长进了,完全没有失礼的地方,让母亲那拉氏十分满意。 淑宁则是中规中矩,既没有比人差,也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不过得了个“端庄大方”的评语,焦点完全是在婉宁身上。佟氏三番四次地暗中给女儿做眼色,让她稍稍表现一下自己,淑宁都没有轻勇士之校园纵横最新章节举妄动。 佟氏私下问淑宁为什么故意藏拙。淑宁道:“出风头有什么好?何况那几家女眷,都与大伯母和四婶两家极熟,光是看她们对二姐姐的亲热劲儿,就知道她们更喜欢谁。虽说是世交,咱们家在外头十几年,与她们都不熟,彼此又不知道性情,还是不要挣这个脸吧?佟氏叹息一声,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你二姐姐的事,因此心中害怕?其实有什么好怕的?你的性子为人与她完全不同,绝不会落到那个境地。” 淑宁淡淡一笑:“我当然知道,只是二姐姐当年声名雀起,就是在这些亲友中得的名声,女儿心中多少有点顾虑。女儿的好处,只要家里人知道就好,何必特地告诉人去,让别人替自己扬名?” 佟氏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如今正在风头上,避一避也好,免得反被连累了。算了,我也没什么好争的,如今我们日子过得正舒心呢,风头就让给别人出吧。”她自嘲地笑笑,伸出手指点点女儿的额角:“你这丫头,自小就比别人有主意,额娘就依你。真不知道你肚子里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淑宁讨好地笑笑,又给母亲捶捶背。佟氏咪着眼享受了一阵,又问:“昨儿个给你的那瓶药,有没有擦?”淑宁忙道:“擦了,果然很有效,已经好了许多。”说罢就拉起袖子,给她看那已经消成了淡青色的指印。原来是婉宁那日掐的,婉宁本来留了不短的指甲,如果不是冬天衣服厚,只怕会被掐出血来。佟氏心疼女儿,见大夫开的药效果不明显,便特地送信回娘家要了一瓶祖传的特效药。 她道:“二丫头死没良心,你好意劝她,她却把你掐成这样,以后还是少接近她的好。这药是你外公家的秘方,你多擦点,有剩就收起来。” 淑宁笑咪咪地应了。 虽说佟氏不再打算出什么风头争什么脸面,但毕竟对京中情况不熟,考虑到要在京城留上几年,她也开始留意来访的人里是否有可以结交的人。其中有一家子爵府,姓富察氏的,许是家风使然,女眷都是见识不俗,却又不像沈氏那样带着清高的傲气。佟氏觉得那位太太挺对自己的脾性,便顺着对方的话题,与之交谈起来。一来二去的,对方也觉得佟氏与自己气味相投,便带着三分热情、三分亲切和四分谨慎,与佟氏成了新朋友。 两位太太见了一面,互相送过两三回东西,然后佟氏又带着女儿上门拜访了一回,三房与富察家的友谊便算是定下来了。托这位富察家太太的福,佟氏又认识了他们家的姻亲,伯爵府的另一家世交乌雅家的太太。就这样,佟氏低调地踏入了京城贵妇人阶层的社交***。 两家母亲成了朋友,身为女儿的淑宁也认识了富察家的小姐欣然。欣然今年十五岁了,经过选秀,被指婚给一个宗室子弟,婚期虽还未定,但极有可能是在六月。这位小姐相貌只是清秀,圆圆的脸,很有福气,身材微丰,给人的感觉,可以用一个“温”字来形容,说话轻声细语,性子也是柔柔的,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但她的温和与芳宁是截然不同的,芳宁性格偏软弱,又因为灰心而对外界事物表现冷淡,可欣然却是个极热爱生活又极讲究细节的人。待客的零食小吃,虽然都是寻常品种,她却每一样都细究到了产地和工艺流程;穿在身上的衣服鞋袜,什么料子适合做成什么物件,又该用什么熏香才合适,她一律如数家珍;丫环们收拾衣箱橱柜,该怎么收拾才最能节省空间又最方便取东西,她也能娓娓道来;春天哪种花在什么时候种下最好,夏天哪种树的果子能做出好点心,秋天哪种花草适合泡茶,冬天又该在屋里插什么花,她每一样都知道。 淑宁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千金小姐,对方的讲究,并不是讲究东西的珍贵程度或是价值几何,却又显示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世家气度。欣然举止得体,言语温柔,但一切却又表现得象喝水吃饭一样自然,让淑宁心下敬服。 两家陆陆续续地来往着,等淑宁在伯爵府过完正月,回房山住了几天,又再回府里来的时候,富察家送来了一张梅红小笺。欣然邀请伯爵府的三位姑娘前往她家,观赏花园里新开的几株白杏。她同时还邀请了自己的表妹,乌雅家的宝钥小姐作陪。 一二三、作客 芳宁不愿去,她的丫环春燕劝了好久,仍改变不了她的主意。淑宁听说后,对她道:“那家人都是有见识的,性子也平和,姐姐放心去作客,就当是散心了。整天呆在屋子里,闷坏了怎么办?”芳宁却道:“我与她家本来就不熟,她不过是看在两位妹妹份上顺便给我下贴子,我去了,也只是呆坐罢了,倒不如留在家里看看经书。若是闷了,在院子里走走就是。” 淑宁劝了几句,见她心意已定,暗暗叹息一声,也不再勉强。 给富察家回了话,说只有二姑娘三姑娘去,管家们便开始准备她们姐妹出行的事。按照惯例,两人各有一个大丫环跟着侍候。淑宁想到富察家的作派,便打算带冬青去。可素馨却很想跟着去玩,一直苦苦哀求淑宁,说宁愿扮作粗使的小丫头。淑宁被她缠得紧了,想到烟云也会以小丫头的身份跟着去,便答应了,不过还是有言在先:“既然是你自己说的,那就照着小丫头的样子做,可不要怕受委屈。”素馨忙不迭应了,便高高兴兴地去寻长福。 到了出门那日早晨,淑宁与婉宁都穿上了年前新做的蛋青色夹棉缎面旗袍,只是一个穿着艾绿色的马甲,一个穿宝蓝色的,都披着石青的绒呢披风,看着好不清爽。两姐妹坐一辆车,两个大丫头另坐一辆小车,还有小丫头、婆子并四个家人跟着,阵仗也不算小了。 素馨早早换了身半旧衣裳,混在其他女仆里头,迎面看到跟姑娘们出门的舅舅瞪着自己,便笑嘻嘻地上去求了几句。总算是得到了默许。看着婉宁淑宁上了车,她瞄了车夫旁的空位一眼,心下暗想:“就算要做一天小丫头。也未必要走路那么辛苦啊。”便高高兴兴地往那边挪,不料有人先她一步坐了上去。定眼一瞧,原来是烟云。看她那熟练的动作,怕不是第一回了。烟云挪挪身子,又拂了拂衣摆,回头看见素馨望着自己发呆。便问:“妹妹这是怎么了?”素馨眨眨眼,说了声“没什么”,便乖乖跑到后面的小车上,看了那正打算爬上去地婆子一眼,便当着她的面坐到了车夫旁边。那婆子干瞪着眼。 车里的冬青听见声响,探头出来看见,要拉素馨进车厢,素馨进去后发现里头比外面暖和,便坐稳不动了。外头那个婆子一屁股坐上车辕。嘴里小声嘟囔了两句。 冬青问素馨道:“我还以为姐姐会跟姑娘地车呢,怎么跑到后头来了?”素馨瞄了俏云一眼,不说话。俏云本是个伶俐人。哪里不明白,便笑道:“是烟云那丫头抢了先吧?你别见怪。她素日跟我们姑娘出门。一向是坐车前的,大概是习惯了。其实那个位子一点都不好。风吹日晒地,倒不如我们坐在车里暖和,又可以大家一起说说话。” 素馨其实并没有那么小气,也觉得现在待遇更好,便笑着和冬青俏云说起话来。她还对冬青再交待了一遍出门作客的规矩,让冬青小心注意。俏云也不藏私,把那富察家的事说了一些,又把自己跟主子出门的经验传授给她们。素馨与冬青毕竟年轻,很快就对俏云起了好感,都觉得这位姐姐亲切和气。 富察家属镶黄旗,住在京城东北方,从伯爵府出发过去,中间还要经过什刹海,坐马车足足要走上大半个时辰。淑宁原先还很有精神地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瞧,时间一长,就觉得有些困,何况一路地房子和人也没什么好瞧的,便在车中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阵寒风冷醒,坐正了一看,却是婉宁掀起了半边帘子正往外瞧,便问:“二姐姐在看什么?”婉宁回过头来笑笑:“没什么,再过一会儿就要到了。”然后放下了帘子。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他们果然到了富察家。 富察家的府第看着也就是平常稍大些的宅子,论气派还不及伯爵府,但门上侍候的家人,行事作派都与别家不同,淑宁从前来时就十分佩服。跟着人走过几重房屋,欣然的院子到了,她就站在门前,笑吟吟地等着她们,旁边站着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女孩子,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那就是乌雅家地宝钥姑娘。 欣然微笑着福道:“佳客临门,不胜荣幸。”她今日头上只梳着简单的两把头,随意插了两根镶白玉的簪子,身上穿了一件家常地丁香色夹袍,衣摆下方浅浅地绣着一枝玉兰,整个人越发显得清雅大方。 淑宁与婉宁还了一礼,谢过她的邀请,不等她们站直,那宝钥便迫不及待地拉过婉宁地手说:“你们少在这里酸了,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没有长辈在这里,何必还福来福去地。” 欣然一笑,便把她们让进了房中,叫人奉茶,略寒暄几句,就请她们到花园里赏杏。 淑宁从那燃了火炉的暖和房间里出来,走进花园时忽然感到迎面一阵清凉之意,更有阵阵淡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那两棵白杏就种在花园入口不远处地亭子旁边,虽然只开了几枝,花朵半开半合地,倒十分漂亮,映着早晨的阳光,枝上还带了些露水,一闪一闪地。一阵风吹来,枝上的白杏颤抖着,格外惹人怜惜。 婉宁虽应邀来赏花,实际上是冲着朋友聚会而来的,只略观裳了一番,并没觉得有什么趣味,便与同样不太感兴越的宝钥携手到旁边的亭子坐下闲聊去了。 淑宁留下来看着那花,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杏花真是美丽,看着看着,不禁叹了一声。欣然听见,便掉头问她道:“你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看着,花真漂亮。” “哦?”欣然笑笑,“其实是你此刻心情好。所以看着花也漂亮,若过一会儿再来看。心情不一样了,只怕会觉得这花没那么美了呢。” 淑宁笑道:“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我现在看的花,过一会儿再来看时,已经与现在不同了,那心情有所变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在眼下这一刻。好好欣赏这花的美丽就够了。”所异界的魔兽召唤师燃文谓世界是运动地,事物是发展变化的,她是从小学习辩证唯物主义哲学观长大的好“青年”,怎么会接受唯心主义地观点呢? 欣然怔了怔,笑了:“你说得有理。” 两人慢慢地绕着那两株白杏踱了一圈,只略略交谈了几句。淑宁回头看到婉宁与宝钥还在说闲话,正打算走到她们那边,却被欣然拉住了袖子:“你跟我来。” 跟着欣然走了几十步,便听到有水声。风中传来另一种淡淡的香气,越往前走,香气越浓。直到她们拐过一处假山,淑宁才看到前面是一汪水潭。岸边搭了十来米地棚子。种了满满一片藤萝,眼下还只是青绿居多。夹杂着十来缕新开的紫色花串。 欣然道:“如今还太早了,再过半个月,只怕这花就要开满了,到时候我再下贴子请你来赏花,可好?” 淑宁微笑:“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二人又看了几眼,才往回走,绕过假山时,淑宁发现山上有几株香草,长着红红的小果实,十分可爱,便多看了几眼。回过头来,只见欣然笑着看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但欣然却似乎心情很好,示意她跟着继续走。 回到亭子时,那两位还在说话,欣然叹道:“你两个真是暴殄天物,放着这样好花不赏,却去说些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 宝钥笑道:“我们已经赏过了,只是不像你们这样要看了又看罢了。我正和婉宁姐姐说几位熟悉的姐妹选秀地结果,好几位已经定了人家,都在准备出阁呢,只可惜婉姐姐没法去观礼了。” 欣然有些哭笑不得:“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整天把别人的婚事挂在嘴上的?别让人听了笑话。”宝钥撇撇嘴:“姐妹间闲聊罢了,这有什么?姐姐不也是快要出阁了么欣然脸红了红,道:“外头凉,咱们回屋去吧。” 走回欣然住的院子门口的时候,丫环银屏突然从外头走进来请欣然借一步说话,其他三人便在旁边等。只见欣然听完银屏的耳语后略皱了皱眉,低低吩咐了两句,便又微笑着回来跟她们一起往回走。 回到屋中坐下,欣然又命人上点心,然后笑着对婉宁淑宁道:“上回在你们府里,尝了好几样新奇的点心,我这里是做不出来的,但这当季的糕点倒还有几样,你们也尝尝味道如何?” 打开点心盒子,却是一样榆钱糕和一样藤萝饼,都做得很精细。淑宁拿起一个藤萝饼尝了尝,酥松绵软,香甜适口,果然不同凡响。 她对欣然夸奖两句,欣然只是笑笑,又打开另一只八宝盒子说:“这是四九记地果脯,虽是去年的果子做的,味儿还好。” “四九记?”淑宁没听说这家店铺。 “是京里做果脯最有名地店。”婉宁说道,“原来只是一家小店,现在已经做得很大了。我认识他们家的少东家,是个很精明能干地人,我还给他们提过些意见哩,他都一一照做了,如今他们光是在京里就有四五家分店,外地也有好几家,做地果脯,足足有六七十种,而且其中还有一些颜色很漂亮的。” 宝钥睁着大眼问道:“是不是有一种粉红色地桃干,我最爱吃那个了,也不知是用什么染的,颜色忒好看。” 欣然淡淡笑道:“你们说的是新四九吧?我也听说他们如今做得很有名,只是我吃惯了老四九的口味,所以还是只在他家老店买那老八样儿,新的口味倒是还没尝过。” 婉宁笑道:“很好吃的,你也买来尝尝?” 欣然仍是淡淡地笑道:“你这样说,真值得尝尝了。” 宝钥拉过婉宁谈起那些色彩鲜艳的果脯,欣然沉默地拣了几样果脯吃,然后对淑宁笑笑。淑宁也尝了几块,味道与伯爵府平日吃的很象,但味道却要好一些,瞥了婉宁一眼,心想:“该不会是因为你的建议,让人家店铺牺牲质量增加“品种”产量吧?幸好是分开了新旧店,不然只怕人家好好的名声都要被毁掉了。” 她与欣然两个略谈了些闲话,还就今年元宵节吃的汤圆馅料作了一番讨论,欣然欣喜地用纸笔把她说的几样在广州尝试过的汤圆馅做法记了下来,然后道:“回头让人试着做去,等明年元宵,就有新花样吃了。” 不等淑宁回话,却听得那边厢宝钥嚷了起来:“我都说过我们家跟她只是同族,并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了,为什么姐姐总是问个不停?” 淑宁吃惊地望过去,只见婉宁涨红了脸,辩解道:“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何必这样生气?”宝钥睁着大眼气鼓鼓地,甩了帕子道:“我已经说过很多回了,还以为你信了,谁知你没一会儿又问我,在园子里时,你就不停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啊?德妃娘娘怎么了?你要不停地问她的事?” 婉宁红着脸,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欣然见状忙拉住宝钥道:“今儿你是半个主人,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对客人说话?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快别生气了。”然后又向婉宁陪罪。婉宁慌忙摆了摆手,便坐着低头吃茶。 宝钥生气地走到另一边坐下,不去理她。淑宁与欣然对望一眼,便坐到宝钥身边去,拿了果脯点心哄她,又慢慢问她些新四九的事。宝钥听说她在京城只住了一年左右,自出娘胎就在外地生活,大感同情,便把京中的各家名店介绍给她,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但她对婉宁还是有些怨气,淑宁见状,便只好早早拉着婉宁告别。欣然也不多留,直送她们出了院门。 婉宁一路上都不说话,中途还突然掀起帘子往外看。这回淑宁算是看清楚了,婉宁是在看远处红色的宫墙。她也没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心想:“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不要拉我下水就好。” 回了府,婉宁匆匆走了。淑宁走进槐院,却听得二嫫迎上来笑着对她说:“姑娘,蔡先生找到了,如今正在外头花厅上呢。” 一二四、旧师 去年秋天淑宁请求父亲寻回蔡先生教导自己才艺,一来是不熟悉京城,另找不认识的老师,还不如请回熟人;二来,蔡先生虽然偏爱婉宁,但的确是真材实料,脾气也好,是很理想的老师人选。 张保派了两个家人去打听蔡先生的下落,得知他离开宋家后,前后又就了两个馆,但都不到半年便被辞退了,后来就没人再看见他在京中出现过。那两个家人找到蔡家的老房子,却只有一个半聋的老头子在看家,问他家主人的下落,那老头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还是他家邻居告诉他们说,蔡先生在保安州(顺天府西北方)的一户乡绅家谋了个馆,已经有大半年没回来过了。 张保知道后,也没告诉女儿,只命人另外寻找合适的先生。年后不久,一个仆人出门办事时,经过蔡家老屋,才发现蔡先生回来了。原来他执教的那户人家,独生女儿冬天里急病死了,老父老母伤心欲绝,把女儿生前的所有东西都烧了。老师烧不得,只好请他走人,眼不见为净。可怜蔡先生,又是不到一年便被人辞退,这名声怕是坏了。 蔡先生一听说是伯爵府重新请他回去执教,真是喜出望外。他如今境况有些窘迫,能得到一份轻闲丰厚的差事,又能教回那个从小天赋就比别的孩子强十倍的小姑娘,想来她如今大了几岁,应该比小时候沉稳了,学东西也会更用心,日后成了气候,说不定还能成就自己一个明师的好名声。他这么一想。立马就答应了,进了伯爵府,看到主事的东家。才知道要教的是三姑娘淑宁。 他很是失望,言谈间难免露出些马脚。又试探着是否只教一位姑娘,不知他过去的学生会不会再来学。张保听了有些不悦,虽然他还是叫了个婆子去后院问侄女地意思,心下却在腹诽:“这人真是没眼光,我家闺女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有礼有节,知所进退,他居然只顾着想那个惯会惹事生非的婉宁,真是没眼光!!!” 张保在生气,也不说什么话,花厅里一时冷了场。蔡先生见状,不禁有些懊悔,如果得罪了东家可怎么办?如今他想要再寻这样好的馆。可不是那么容易地事了。 这时淑宁过来了,恭恭谨谨地向父亲和蔡先生行礼。张保和颜悦色地问她今日出门的情形,淑宁也问候了蔡先生别后地身体安康。场面这才融洽起来。蔡先生见淑宁斯斯文文,想起她昔日虽然资质平庸。人却勤勉。而且又能尊师重道,倒还算是个不错的学生。 过了不久。那婆子回来了,却又领了另一个婆子来,是在那拉氏跟前听用的,传达了那拉氏的话,说多谢三老爷想着,但二姑娘如今正在学习家务女红,只怕是没功夫再学才艺了,蔡先生只需要教三姑娘就好。 蔡先生虽然失望,但已不象方才那样形于言表,听了张保说是要到房山别院去住,也只是犹豫一下就答应了,当下便约好,第二天带着行李和仆人搬过来,过两日跟他们一家回房山去。 淑宁回到槐院后,佟氏已经得到了消息,却把她叫到跟前去,嘱咐说:“今儿顺了你的意,请回蔡先生来教你琴棋书画,但你要记住,那些才艺都只是熏陶性情地玩意儿,不能把它们当作正事。家务与针线才是最要紧的,一样也不能落下,可千万别像你二姐姐那样。” 淑宁连忙应了,心想:“本来就只是学来陶冶性情的,总不会真学成个才女,我可没那个功夫。”其实她在这件事上那么热心,一半是因为在穿越前就很羡慕那些懂得琴棋书画的优雅的女孩子们,一半则是想到自己交好的几位闺蜜,包括周茵兰、真珍和新认识的欣然,都是才艺出众的女儿家,她自然不能差得太远,不然,原本深厚的友情,也会因为爱好、见识地差异而渐渐疏远的。 不过她的丫环冬青却不同意这个想法:“姑娘也太小瞧自己了,不论是管家还是女红,您都比府里其他地姑娘强,人无完人,就算姑娘在才艺上差上半点,也没什么奇怪的。您说地那三位小姐,另两位我不知道,但看今儿那位欣然小姐,就不像是个会过问家中俗事地人,不然哪里有闲功夫去研究那些花啊草啊吃食啊熏香啊之类的。” 素馨踏进门来,刚好听到她说地最后一句,便道:“谁说欣然姑娘不会过问家中俗事?我今儿就亲耳听说她过问了。” 淑宁疑惑地望过去,她便解释道:“今儿我在二门里等姑娘,听见外头有人来闹,那人简直就是个泼皮,那府里的人请那泼皮进门房去坐,只说太太和大奶奶出门上香去了,二奶奶在待客,爷们不在家,不敢请他进去。我听那泼皮说话,似乎是他们府里大***娘家兄弟,来要钱的。寻常仆役们压不住他,只好往里边传话,请了欣然姑娘的示下,才给了那泼皮几两银子打发他走了。可见欣然姑娘在家里也有管事,不然那些管家直接去问二奶奶不就行了?” 淑宁想起欣然出花园时,她的丫环银屏的确是来跟她说过什么话的,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只不过这种情况太奇怪了,她们那样的人家,怎么会有那种亲戚?欣然的大嫂费莫氏,她曾见过两回,是很斯文有礼的一个人,怎会有那样的兄弟?她看到素馨一脸神秘的样子,笑道:“你还有话说是不是?别吊人胃口了,快快说来。” 素馨不好意思地笑笑,便道:“我不好跟他们府的人打听,是我舅舅听来的。听说他们家大少爷和大奶奶,是先头老爷子做主定下的亲事,两家老爷子本是至交。虽然费莫家已经败落了,儿孙也不成器,但他们府里娶了媳妇。还是使了银子让费莫家的儿子当个小兵,有粮饷可吃。可那小子实在不成器。手里一有钱就爱乱花,领回地钱粮,不出五日便花光了,原来还能靠父母养着,父母一去世。便三天两头地来姐姐家要钱。他家大奶奶为了这个兄弟,都操碎了心了。” 淑宁不知道那个看着很平静祥和的府第原来也有这样的事,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地经啊。欣然戒指传奇最新章节会出面处置这件事,也是为了替她嫂子留一份脸面吧? 不过这样一来,淑宁对欣然更佩服了:她怎么就能一边很悠然自在地过着精致的小姐生活,一边料理着那些令人讨厌地琐事呢?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线 那拉氏差了丫环去请佟氏与沈氏去商议事情,说是急事。佟氏先一步到了,却听见那拉氏正在吩咐吴新达说:“……叫人去问他们家街坊邻居,他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妾室通房之类的是一定要知道的,还有为人品性、家风作派,都要一一打听清楚。我只给你三天时间。第四天我就该给人答复了。记住了?”吴新达应了,那拉氏看到佟氏来了。忙让他退了下去。请佟氏坐下。 佟氏好奇问方才是要打听哪家的事,那拉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老爷在兵部里交好地一位老大人。受托来作媒,想要求芳丫头为妻,可那个人不是京里的,我们不知道底细,只好先虚应着,等打听清楚了再作决定。” 佟氏有些吃惊:“近几个月怎么总有人来向大侄女提亲?咱们可是还在丧中啊,何况大侄女当年的事也闹得……”那拉氏又叹了一声:“可不是吗?上次是那人官职差些,人又太没刚性,这一回看着还行,只是又不知道根底。” 佟氏忙问:“是哪户人家?如果是京外的人,只怕不知情也是有的。”那拉氏摇摇头道:“虽然人是外地来的,却也在京中住了些日子了。姓王名旭,是兵部新晋的一位主事,品级不高,但人很年轻,只有二十三岁,听说是从底下一步步升上来的,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父亲生前曾官至游击将军,家世倒也不算太差。虽然他没有明说是否知道芳丫头的事,可听那老大人地口风,应当是知道的。” 佟氏一听,也不说话了。如果是知情的,还肯来提亲,应当是真有诚意,怕就怕那个王旭有别地盘算。 这时沈氏来了,妯娌三人互相致礼后,再度落座。沈氏问起请她们来是为了什么事,佟氏把方才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沈氏冷笑道:“大嫂子可别轻易相信了,这个姓王地多半是图大哥地势,才想来结亲的。如果咱们家能帮到他还好,万一他攀上了别地门路,或是前途有些妨碍,只怕会一脚把大侄女踢开,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只说他原不知道大侄女的事就行了。这种人却也不是没见过。” 那拉氏沉默着,这便是她不肯轻易答应的原因了。虽然芳宁不是她生的,但好歹看着她长大,实在不忍心看到她一辈子没个好结果。 她低着头沉思,冷不防听到佟氏一阵轻轻的咳嗽,抬起头来,只见佟氏说道:“其实大嫂子的决断,我和四弟妹都是信服的,也知道大嫂子绝不会委屈了大侄女。只是她毕竟是你的女儿,婚姻大事,就不必问我们这些做婶婶的了。” 那拉氏顿了顿,笑了:“可是我的错了,把话岔得这么远。请你们来,其实是有另一件事。”她坐直了些,脸色有些严肃。佟氏与沈氏对望一眼,都正襟危坐。 “其实这是二房那边传来的消息。”那拉氏道,“先前侍候过老太太的翠英,昨夜里没了。” 佟氏吃了一惊:“虽然一直听说她是病着的,但只是疯病而已,怎么会突然死了?” 沈氏不说话,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嘲讽。 那拉氏叹息一声道:“具体详情我是不清楚,侍候翠英的小丫头,如今就在底下人的茶房里休息,她是从城外走了几十里地来报信的。老二夫妻俩实在是太恨心了,竟然叫人用块破席子把人一卷,天一亮就运出城去丢在荒地里。那小丫头无处求助,只好徒手挖了个坑,把翠英草草埋了,再到咱们府里报信,求我们把人好好安葬了。” 佟氏用帕子稍稍掩了嘴角:“这丫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但翠珍那边怎么也不传个信回来?她们好歹还一起侍候过老太太呢。” “如今老太太不在了,二房是二弟妹掌家,翠珍只能陪小心罢了,哪里敢真的触怒她?更何况,她与翠英原本就有不和。”那拉氏喝了口茶,道:“如今请你们来,就是想商量一下,翠英的后事怎么办?如果我们替她办了丧事,只怕二房会多心。再来,就是那个小丫头,她当初是跟着二房出去了的,可她这一回去,只怕性命不保,我实在是不忍心。” 佟氏与沈氏都沉默了,半晌,沈氏先开了口:“后事是不能大办的,只怕连正式的法事都不能有。既是在城外的荒地,索性就地烧了,把那骨灰收好,送到水月庵去超渡一番吧。如果要埋,庵后就有坟地。” 那拉氏不说话,佟氏也开口道:“翠英本就是老太太的丫头,光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就不能让她死后连个牌位都没有。这也算是孝道了。那小丫头的事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法可想。虽说是二房内院里的事,可如果涉及国法家规,身为兄长和一家之主,大哥都有权说话的。二哥一家虽分了家,却还是咱们府里的旁支不是?” 那拉氏稍稍舒了舒眉眼:“三弟妹说得是,那丫头身上都是伤,只怕平日受过不少打骂,再打可就要出人命了。虽说主子打奴才是常有的,但毕竟传出去名声不好,何况那小丫头原也曾在老太太院里做过粗活。我们老爷做大哥的,总不能看着兄弟犯错不是?” 她略想了想,便已定了主意,叫了管家娘子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派了人分别跟小丫头出城寻翠英的遗骸和送信给二房。 她在料理这些事的时候,佟氏只是微微笑着看,而沈氏则面无表情,低着头看手里的帕子。 等管家娘子退了下去,佟氏才说出明天要回房山别院的话。那拉氏留她,她便道:“如今我们有了个庄子,不像从前无事可做,正是春播的时候,我们爷不放心,想要回去盯着。大嫂子也知道,他平日最是看重这些的。因此只好辜负大嫂子的好意了。”那拉氏无法,只好应了。沈氏对着佟氏淡淡一笑。 一二五、春闲 暖花开,花园染上了青绿的颜色,山边水边的柳树嫩显得格外可爱。林子里的桃树李树都开花了,红的白的一大片,远远望去,如彩色云霞一般。 淑宁站在观澜亭里,望着那片林子,再一次深深感到自己起的“枕霞阁”之名名副其实。 回过头来看蔡先生,他正在看自己前一天下课后回去写的几幅字。不一会儿,蔡先生轻轻点点头,道:“写得还不错,但有几个字写得不太好。”他指着其中几个笔画繁复的字说:“写得有些紧了。我知道这些字难写一些,但你太心急了,应该从从容容地把一笔一画都写清楚。写字好比做人行事,着急是没用的,面对难处,更应该从容以对。” 淑宁点头受教,然后当着他的面又把那几个字写了十来遍,直到蔡先生点头表示满意了,才放下了笔。 蔡先生到了房山别院后,渐渐觉得日子好过,衣食无忧不说,每日只需下午上两个时辰的课,其余时间都由自己支配。这里青山绿水,又是大好春光,蔡先生便在闲暇时出外走走,无意中发现花园后山的另一面山腰处,有一个小寺院,连两个小沙弥在内通共不到十个人,那主持却是个名不经传的得道高僧,偶尔与之下下棋、谈谈天、听听经文,蔡先生得益甚多,渐渐地也去了些贪恋俗名的心思,整个人平和多了。仿佛又回复到初入伯爵府任教时地蔡芝林,连带地书画琴艺的境界都有所提升。 蔡先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后,便知从前是钻了牛角尖,许多事也看开了,加上淑宁虽然天资比不上他原本一直看重的婉宁,却也不是朽木。人也勤勉,待自己十分尊重,便安心留下来过这悠闲的日子。张保、端宁与苏先生等人也渐渐觉得他是个可以结交的人,闲暇时常请他去喝茶谈天。 闲话少提。话说今日上课地内容本不是书法,而是画艺。蔡先生要教淑宁画鱼。他先是在纸上画了四条不同形态的鱼,然后又一笔一笔地慢慢画了一遍,一边画还一边讲解笔法,这才让淑宁照着画。他道:“这只是基本形态罢了。先学这些,明日再学四种,等你把基础学会了,再谈其他。要画好鱼的灵动之姿,光是临慕是不够的,要去看活鱼,这里四周都是水,水里有鱼,你休息时便去看那鱼的动作,必会有所收益。” 淑宁应了。便开始照着那四条鱼的样子画,蔡先生在一旁不时地指点一二。不知过了多久,却突然闻得“噔噔噔”的脚步声,淑宁抬起头来一看,却是贤宁从凌波台那边冲过来了。他一看到姐姐朝自己瞪眼,连忙道:“我已经写好五十个大字了。姐姐不信问杨先生!” 淑宁望过凌波台,果然那位新请来教导贤宁与小宝的杨先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小宝则是不服气地撇撇嘴,继续埋头写他地那份。 淑宁知道杨先生曾与两个弟弟约好,每写完五十个整齐的大字,就放他们去玩两刻钟,这也是为了督促两个顽皮鬼静下心来好好学习而采取的无奈法子。不过就目前看来,收效不错。起码两只皮猴的字已经有模有样了。 贤宁见姐姐点头,忙欢呼一声,向前跑两步,又回头不好意思地向蔡先生行了个礼。这才飞奔而去。他穿过临渊阁往树林方向走,丫环雨歌半路跟了上去,又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走到林子边的石头上坐着,以备万一。 贤宁最近迷上了树林子里的小鸟,早有心要叫人帮他抓上十只八只来玩,但父母兄长听了姐姐的话,都不肯答应,只许他在林子里玩,但一定要有人跟着,而且不能爬树。不过除此之外就没别的限制了,所以贤宁很开心地在在每次两刻钟的休息时间内跑到树林里追小鸟、抓蛐蛐、挖虫子,越发滚成了个泥猴。氏本来很有意见,但淑宁却觉得,小孩子应该在保证安全地情况下适当“放养”,既锻炼了身体,又能快快乐乐地享受童年。 淑宁又低头画了几条鱼,又听到了脚步声。这次是轮到小宝了,他傻笑着向姐姐与蔡先生行了礼,也跑到树林子里去了,然后淑宁就听到两个男孩子在那里大呼小叫。她好笑地望向凌波台,只见那杨先生点起一支计时的香,拎起一本《孟子》,摇头晃脑地背书去了。 这位杨先生,名唤杨墨,字静存,本是附近镇上的秀才,出身寒门,一向是靠教几个小学生糊口的。自从官府出面起了蒙学,他就失业了,为了准备今秋科考,经人介绍来这里教两个孩子汉文。同样是一天两个时辰,其余时间自行支配,虽然报酬不算高,但他本人最看重的,是可以自由进出主人家的书房,而且还有一位同样为科举努力却又比他更博学地苏先生可以请教。他早已有了打算,在未能考上进士前,都会赖在这里不走了。 匆匆两个时辰过去了,两位老师几乎是同时下的课。淑宁稍稍舒展了有些僵的右手手指,听蔡先生布置了功课,才恭恭敬敬地送他离开。 她开始收拾案上的文房四宝,听到两个弟弟在自己面前跑过,便叫住了他们:“明儿课间休息时,不要再这样跑动,最起码,在先生们面前,要好好走路。还有,你们走得这样快,可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这也是淑宁给两个弟弟定的规矩。丫头小厮们只负责侍候先生们,而他们姐弟三人必须自己收拾使用过的笔墨纸砚。淑宁怕两个小鬼养成了无法自理的坏毛病,便以身作则教导他们。 贤宁与小宝你瞧我、我瞧你。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淑宁见状就知道他们一定没收拾:“我说地话都不记得了?还不快回去收拾!”小宝不好意思地往回挪动着脚步,但贤宁却嬉笑末日堡垒帖吧着求道:“好姐姐,你就放我这一回吧,反正有丫环在。” 淑宁不肯松口:“亏你还说长大了要当大将军。难道大将军上战场 丫环去么?别笑掉了人地大牙。快去!”贤宁扁扁死了,等收拾完东西,我就没力气跑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时辰前才吃过点心,我看见雨歌给你送过去的。”她挑挑眉,“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奶娃,连这一点小事都要别人帮忙?” 贤宁稍稍红了脸,小宝一把拉住他往回跑了。淑宁自己收拾好东西。走到凌波台边上看:很好,虽然东西摆放得不是很整齐,但好歹该洗的洗,该晾的晾,也算是收拾过了。 等到两个孩子再来到她面前时,她大发慈悲地说:“今儿就算了,明天要收拾得整齐些,瞧那一叠歪歪扭扭地书。快回去吧,前头快要开饭了。” 贤宁与小宝一声欢呼,忙忙跑了。淑宁才微笑着,一边欣赏着夕阳下地春光美景,一边慢慢地往回走。 ~~~~~~~~~~~=我是吃过晚饭的分割线~~~~~~~~~~~~ 张保与氏在正房坐下,端宁与他们略说几句话,便往练武场去了。淑宁望着哥哥的背景,有些担心地道:“刚吃完饭就去练武。恐怕对身体不好吧?”张保道:“没事,他又不是去舞刀弄枪,只不过是绕着场院走几圈,我已经交待过他饭后要过了半个时辰才许练武。”淑宁算了算,觉得这个时间已勉强算可以了,也就不再说话。 张保清清嗓子,道:“今儿有一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如今地里庄稼都已经种上了,山坡上的树苗也都种好了。只是西边坡底那块空地,村里的老农看过,说是种不了东西的,是块废地。你们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氏不解道:“怎么会是废地呢?不是说买的时候,那余家已经翻过地,打算种东西的么?” — 张保冷哼一声:“他们不过是做出这样子来诓我罢了,想我多出点钱,其实村里有不少人都知道,那里种什么都不会有产出。那余家真真可恶!偏白敏良还故意帮着他们瞒我!” 氏轻拍他地手背,柔声道:“别生气了,余家也是被逼急了,才不得已为之。想来他们家把地卖给我们,已是贱价出售,若是按原价,只怕还要涨一倍呢,即便多那十来亩地,我们也是占了便宜的。你何必这样斤斤计较?” 张保稍稍消了气:“我也不是计较那几个钱,只是觉得他们故意骗人实在可恶,那白先生也是,实话告诉我就是,难道我还会跟他们计较那几十两银子?”想了想,他不由失笑:“算了,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也不去跟他们计较。只是这块地我原本是打算拿来种菜的,如今拿来做什么好?” 氏暂时也想不到法子,张保倒是有主意,要在那里建些屋子租给外面的人,只是要先和官上说好。但氏不同意,因为那里离他们家的花园不远,如果有人住在那里,就怕花园的围墙夜里有些不安全。 淑宁觉得这种情况有些眼熟,苦苦思索了半天,倒想起曾看过的某个情节,便道:“干脆在地里挖出一个池塘来,咱们在里头种荷花养莲藕吧?莲藕莲子荷叶之类的,也值些钱。” 氏眉头一皱,正要驳回,张保却拉住她,想了想,道:“这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今年时间有些晚了,就算种了也得明年才有收成。”淑宁笑咪咪地说:“山上种的果树也还要好几年才能结果呢,这已经算是快的了。” 氏见丈夫女儿真个讨论起来了,便也低头思考着可行性,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正说得热闹地父女俩说:“不行,挖塘种藕,花费不小,每年还要雇专人去照料,我们家里可没有会种藕的,园子里的荷花也不过是种着好看罢了。如果真要凭这池塘赚钱,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补上亏空呢。” 淑宁忙道:“那块地不小了,挖了塘,每年种的藕少说也能有个几百斤,夏秋两季卖到京里去,赚得不少了,我们还可以在塘里放养些鱼虾什么的,还有王八,甚至还可以在边上弄块浅些的湿地,种荸荠。” 氏抿嘴笑了,张保道:“你别说,咱闺女还真有些想法。这主意不错,夏天没什么蔬菜吃,只能吃瓜,谁不腻呢?吃点莲藕换换口味,还可以下火呢。老实说,以那块地地大小,几百斤的出产只怕是低估的,不过咱们家没种过这东西,也不必想得太过好了。先这么着,我过两日就让长福找人来挖塘,莲种鱼苗之类的,叫长贵去找。我记得曾在良乡一带看见过荷塘,想必是不难找到的。” 他喝了口茶,又道:“不过嘛,养鱼是没问题,咱自家园子里也有,只是虾和王八还有荸荠之类的就不用了。如果这荷花种成了,就算出产不多,咱就当是弄了一片荷塘,给这一副添个景致也好。” 淑宁张张口,闭上了嘴。老爸,你不知道虾和王八才是难得的东西吗? 氏点点头,道:“说起来,有一件事,要先告诉你们,王二不擅管家,我今儿已问过他的意思,以后仍旧是由他跟着爷们出门,长贵顶了他地位子,以后这别院里的事,就交给长贵管了。” 张保顿了顿,若有所思:“也好,王二实在是做不来这个总管的事,省得他总弄得一团糟。只是长贵虽比他强些,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不是长久之道。”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咱们且慢慢找吧。” 张保点了点头,又问起了淑宁今天的功课,以及弟弟们地学业来。 一二六、来客 宁吃过早饭,陪母亲料理了一会儿家务,见离午饭时回到自己院子里温习功课。不一会儿,冬青来报说:“余家小姐来了,说是来送姑娘昨日要的藤花。” 淑宁想起昨天的确是说过想买余家的藤花,便让人请那余小姐进来。 这位余桐余小姐,就是淑宁家新买的田地原主家的女儿。本也是富家千金,只可惜有一位不成器的兄长,整天在外头为非作歹,为祸乡里。她家父母溺爱儿子,不愿多加管教,结果儿子变本加厉,和一帮酒肉朋友到妓院花天酒地时,竟然因为争风吃醋而闹出了人命,被官府投入大牢。本来去年秋天就要问斩,父母为了救他,耗尽家产,也只是拖得一年罢了,但如今家财已尽,原本收买了的官员又被撤换,他父母走投无路之下,几乎要把女儿卖给人家作妾,幸而某位亲友有些见识,劝他们道:“儿子只怕是不中用了,留下这个女儿,以后还有些指望。”这才罢了。 只是可怜这位余小姐,本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如今家中奴仆也几乎散尽,她只好踩着一双小脚,亲自来给淑宁送花。 淑宁见余小姐进了院子,便福了一礼:“余小姐太客气了,随便叫个人来送就是,怎敢劳你亲自送来?快请进屋坐坐。” 那余桐有些局促地笑笑,小声道:“家里仆人都有事做。我反正也是闲着。小姐看看这花,可使得?” 淑宁接过那花,见它颜色鲜艳可爱,还沾着水珠,便知道是新采地,笑道:“花真漂亮。多谢你了。”然后便叫素馨把花拿到后面去。 余桐跟她进了南厢,小心地坐下,微微低着头。淑宁略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穿一身蓝色布衣衫裙,头上只戴着一支光溜溜的银簪,鬓边插了朵石竹,耳上带的是一对细细的银耳圈,一身打扮。只是比寻常村姑干净整齐些,哪有一点富贵人家的样子。 淑宁拿过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她道:“小小心意,算是多谢你送花来,请别嫌弃。”余桐有些奇怪地接过荷包,一掂上手,才知里面是沉甸甸地铜钱,脸上飞红,知道这是报酬,对方是好意给自己留点脸面。忽又发觉那荷包手工精细,用料考究,在外头少说也值五六两银子,她吃惊地望向淑宁。 淑宁只是微微笑着:“我买这花,是想试做藤萝饼的,若是吃着好。只怕还要再劳烦余小姐呢”余桐红着脸笑笑:“不敢。”顿了顿又添了句:“多谢。” 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余桐便告辞了,随着个婆子往外走去。冬青从屋角走出来,陪着淑宁送客,脸上有些黯然。淑宁见状,正要问她,却发现素馨偷偷倚着院门望外看,便道:“素馨。你在看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 素馨走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姑娘可瞧见了,那余小姐的小脚是放了的。”淑宁回想方才的情形,余桐坐下时,裙底露出的鞋子。果然不是三寸金莲,虽然比别人的小,却也有四五寸长了,于是便道:“这也不出奇,她既要走远路,当然要放了小脚才走得顺当。” 素馨道:“我听说她与咱们斜对门地卢小姐,都是附近有名的小脚千金,两家的丫环去年还曾经为谁家小姐的脚更秀气而掐过架。想不到余小姐如今放了脚,不知那卢家会有什么话说?” 淑宁略皱了眉:“若那卢紫语这种时候还落井下石,品性就不好说了,光长了小脚有什么用?”她抬眼望望素馨,道:“你到哪里打听得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千万要记得分寸,可别让外人笑话。”素馨有些得意地道:“姑娘放心吧,这个规矩我还是懂的,绝不会丢了你的脸。” 但淑宁还是正色提醒她道:“就算你爱打听事儿,也得小心别把咱们家的事说出去,该做的事也要先做好。再来,就是打听到什么事,只管和咱们院里的人说,到了外头,一个字也别告诉人。我不是在吓你,我小时候身边侍候地小桃姐姐,就是因为爱和外人一起说闲话,惹了我额娘生气,才把她嫁出去的。”虽然小桃嫁得挺好,但那也是因为刚好有好人家来提亲,轮到素馨,可未必有这样好运道。 素馨吐了吐舌头,乖乖说明白了,然后拉过冬青的手,问:“你做什么摆出这副样子?难道是想起你以前的主人家?”冬青心情有些沉重:“那家的小姐,也是从小儿娇生惯养的,首饰上镶地宝石颜色略差些,就不肯戴上头,可我走的时候,她也是打扮得这样素,可见人生无常。” 淑宁微笑道:“人平安就好,你不是说他们全家都回家乡去了么?有几十亩祭田在,日子也是过得的,你就别替他们担心了。快快收起这个样子,让二嫫瞧见可就不好了。” 冬青笑笑,不好意思地拉着素馨回屋去了。 午饭过后,张保出门去看挖塘的情形,氏便拉着小刘氏与淑宁说些闲话。她得知上午余小姐来过,便道:“余家姑娘我是见过的,虽然脸皮薄些,说话倒还干脆,人也有些见识,她家父母还真亏待了这个女儿。” 小刘氏笑道:“我瞧着倒觉得她斯文,还爱脸红,说话也是小小声的。” 氏笑了:“这已算是好的了,她一个人走二里多的路往咱们家来,也算是有胆识了。前些天斜对门卢家夫人带了女儿来拜访,你没瞧见他家姑娘地样子,那叫一个扭捏,到对门串个门子,还要拿个团扇遮脸。我本以为是什么绝世美人,结果一看,还不如大房地月荷。咱家二丫头那般好模样。也没见她出门拿个扇子挡啊。” 小刘氏与淑宁都笑了,前者道:“我早听说汉人大户人家规矩大,却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什么时候她们再来,姐姐叫我一声如何?”氏笑道:“好啊,你到时可别漏馅儿。” ~~~~~~~~~~~~我是几天后的分割线~~~~~~~ 傍晚时分,天正下着雨。淑宁正在自己房里带着丫环们收拾行李。预备后天回京去。老伯爵的周年祭日快到了,府里又传了信来,说是姑妈福丽一家近日也快到京城了,到时候又要多见一门亲戚。今春悠闲地好日子,怕是就此过去了。 淑宁把近日要看的几本书放进书笼,看看外头的雨道:“今日开饭怎地这样迟?天都黑了。”冬青走过来道:“我这就去厨房问问,南厢里还有一碟藤萝饼,姑娘先吃些垫垫肚子吧?”素馨拉住冬青。道:“你去拿饼,我去问吧,我比你熟真命天子传燃文。”然后便打了伞出门。 过了一刻钟 越发大了。淑宁觉得饿,便就着茶水吃了一个饼,来。她匆匆收了伞,上前道:“厨房说回头就送饭到咱们院里来,说是太太吩咐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淑宁有些吃惊,他们一家人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吃晚饭。各自在房里吃的情况是很少见的,不过她看到外头越下越大的雨,猜想氏可能是不想家里人被雨淋到,便也就不再疑惑了。 不久,她们主仆的饭菜就送过来了,倒也丰盛。奇怪的是送东西来的是氏屋里地小丫头汤圆儿。她道:“太太如今正有事,因此派奴婢来传个话,今晚姑娘不必过正院去,姑娘手底下的姐姐们,也别出院门。” — 淑宁心下疑虑,素馨便拉过汤圆儿,拿些小玩意哄她,问正院里有什么事。汤圆儿吱唔了半天。才耐不住素馨的哄,透露道:“我也不知道详情,听嬷嬷说是来了贵客,今晚要在芷兰院留宿。别的就不知道了。太太早已传话下去,全家人都不许随意走动呢。”芷兰院就是空出的那处院子,本是待客用的。 素馨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便塞了个绣花荷包给她,打发她走了,回头看淑宁怎么说。淑宁却想不出来的会是什么人,见素馨与冬青甚至在门口站着的扣儿都望着自己,笑了:“理他那么多做什么?早饿了,快快关了门来吃饭。” 众丫头开开心心地关门的关门,搬炕桌的搬炕桌,把淑宁那份饭菜摆好了,才另摆了一张小桌在地下,三人坐在小凳上,陪着炕上地淑宁吃饭。淑宁知道这是家中规矩,也不叫她们上来吃,免得她们为难,过后让人知道还要挨骂。 吃完饭,淑宁带着素馨与冬青两个边说话边做起针线,谈起今晚这位神秘的客人,都猜不出是什么来历。 素馨胆子大些,便试着以送回餐具的名义打算出去探探,才出院门三四步,就被二嫫截住了:“东西先洗干净了放在你们后院,明天自会有人去收,现在就关院门吧,晚上不许再出来了。你少撺唆姑娘去做些打探的事,再叫我抓住了,仔细你的皮!”素馨只好苦着脸回来了。 淑宁觉得很不好意思,二嫫道:“姑娘别心急,有什么事明天太太自会告诉你。现在先叫人关门吧。”淑宁红着脸点头,便叫扣儿去关门。 几个女孩子继续在南厢做着针线,都有些心绪不稳。素馨不信邪,便悄悄从后院里平时总是闩起来的小门出去,经过夹道敲旁边端宁院子地门,那边的茶香只说少爷晚饭前到正院去了,至今还没回来,上头还交待她们所有人不许出院门。素馨正待问得详细些,却听见那上夜的婆子咳嗽一声,吓得她忙躲回自家院里。 淑宁听了素馨的话,心中疑虑更甚,让端宁出去见客,却要瞒着自己,是什么缘故?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晚上也睡不安宁,只好到书房去练了一会儿字,心情安定下来了,才回房睡下。 第二天,早饭仍是汤圆儿送过来,直到过了辰时,氏才派人来召女儿过去。 一进正房,氏便微笑着向她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昨儿晚上让你吓了一跳吧?你别怪额娘,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罢了。” 淑宁忙表示不要紧,又问昨晚来的是谁。氏左右打量着没人,才对她道:“是四阿哥。他昨天往云居寺去,回程路上遇到大雨,幸好同行的人里,有人知道你哥哥家住在附近,便领路过来借宿。额娘想着要避嫌,所以让家里人都留在各自院子里,不许随意走动。今儿额娘告诉了你,你可别说出去。” 淑宁忙应了,心里却有些犯嘀咕:真的是这么巧么?昨天午后便开始下小雨,她和两个弟弟的课都是在前头二院地东厢里上的。一般人遇到那种情形,都是直接在寺庙借宿的吧?或者那四阿哥早点出发回程也行啊。不过想到他可能是故意借此机会来见母亲,她也就不再腹诽了。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提醒的:“额娘,四阿哥这一回来,是偶而为之,还是以后可能再有?”氏有些犹豫:“这个……额娘也说不准,他提过皇上曾说他性子急躁,要他多看看佛家经典,修身养性。说不定……他以后还会到附近地寺庙里去参拜吧?这一带佛寺可多呢。” 淑宁便道:“若是这样,他在咱们家里留宿,就有不妥了。虽说阿玛额娘下力隐瞒,但芷兰院两边院子都有住人,家下人等更是常来常往的,即便是失礼些,让他们走夹道进来,前头守门的人总会知道。斜对门的卢家,还有门前小树林后头的李家,也难免有些知觉。一回两回是不怕的,时间一长,哪里还瞒得住?真要闹出来,怎么避得了嫌?” 氏有些不安:“我何尝不知道,但他这样来了,难道我还把人赶出去不成?别说他的身份,光是看在他先头额娘的份上,我就做不出这种事。” 淑宁笑了:“谁让额娘赶人了?我只是说他在芷兰院过夜不妥罢了。我有个主意,如今天气暖和了,花园里的枕霞阁,略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那里楼上楼下有四五间房,想来足够住了。你给他送信,让他再要来借宿,便从后山的园门进。那里老伍头是信得过的,而且眼睛不好,未必认得出来人长得什么样,但另一个守园人,要换个可靠的去。” 她见氏迟疑,便继续道:“后山的林子道,是直接通到大路边的,路面也算是平整好走,上回去踏青,额娘不就走过么?况且整座山除了那座小寺院,再没别的人家。等他来了,守园人往前边一通报,额娘派人守住园门,家里人还有谁能过去?即便是别人知道了,也能避了嫌。” 氏细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笑了:“这法子虽然摆脱了嫌疑,只是在花园里住着,又未免冷清了些。”淑宁笑道:“花园里这般好景致,若是换了我,只怕还觉得清静呢,若是额娘要和人说话,临渊阁地方可大。我瞧着,倒觉得比在芷兰院要宽敞多了,又不用担心别人听见。” 氏但笑不语,只和女儿再说些家务事,又问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便放女儿回去。不过她对女儿的话倒还是上心的,等张保回来,跟他商量过后,便叫了二嫫来细细叮嘱一番,二嫫便去着手置办要用的床铺卧俱窗帘等物了。 翌日清晨,一家人穿戴好,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往京城去了。 一二七、美容 宁初见姑妈他他拉氏福丽时,吓了一大跳。这简直生嘛!除了头发是黑的,面色白一些,眉毛八字一些,外加下巴左边多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之外,她和老太太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淑宁心中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想必在座其他人也会有同感吧?除了婉宁。 不过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位姑妈没有老太太那么难缠,说话待人还算慈眉善目。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包括她老妈氏在内的三位太太,似乎对此感到很惊讶。 他他拉氏很是慈爱地抱了抱嫣宁和雪瑞德瑞,对外甥媳妇们也很和颜悦色,即使德瑞把鼻涕粘在她的衣服上,她也只是略皱了皱眉,没发火。那拉氏见状,有些失礼地把茶碗盖磕到了茶碗边沿,弄出一声相当突兀的声响。李氏小心翼翼地抱回儿子,代他道歉,他他拉氏不在意地摇了摇手。氏和沈氏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呛着了。 淑宁此前没见过他他拉氏,所以不知道她本来的样子。当年她不但长得像母亲,连性子也是一模一样,甚至过之而无不及。丈夫那日德因为怕了她,别说纳小妾了,连平时与同僚出门喝酒,也不敢接近花街柳巷一步。大概是因为女儿生病的缘故,他他拉氏开始反省自身,也渐渐地吃起斋念起佛来,竟比原先慈爱许多。当然,不该让步的她还是不会让步地。 至于闻名多年的絮絮表姐。个子身量都与婉宁差不多,甚至还要苗条一些,只是不知怎的,总爱拿着把团扇盖住半边脸,他他拉氏慈爱地“训斥”她在长辈们面前不该这样失礼,她才勉勉强强放下扇子行了礼。又用手中的绢帕遮住鼻子。 淑宁此前从氏那里隐约听说这位表姐前年似乎生了什么病,脸上留了疤痕,所以还不至于把她和母亲取笑过的那位卢家小姐等同起来。不过她方才匆匆看了几眼,也没发现这姑娘脸上有什么疤啊? 待她们表姐妹几个坐到屋子另一边说话,淑宁才有了近距离接触絮絮的机会。絮絮本来一直拿帕子捂住鼻子,可经婉宁大力劝说后,方才拿开了手,把那张秀丽地小脸露了出来。其实说是疤痕。不过是鼻头和鼻翼有几块小小的印子罢了,比肤色略深一些,不注意看的话,就当作是雀斑了。只是絮絮似乎十分在意这些斑点,非常不愿意让人看见。 婉宁安慰她说:“这些斑点也不是很显眼,只要用粉盖一盖就看不见了,要不我做些美白化妆水出来,包管你擦上几个月就都消了。” 淑宁有些怀疑,不过絮絮却十分激动:“真的吗?能消掉吗?你不会是哄我的吧?”“哄你干什么?你看我脸上可有一点暇疵?就是我常年注重保养才得来的成果。” 那边那拉氏听到了,略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听得他他拉氏道:“婉丫头从小就有许多新奇主意,说不定真有办法。如果你真能除掉你表妹脸上的疤,姑姑一定重重谢你。” 婉宁听了有些得意,被母亲严厉的眼光一瞪,立马收敛了。柔声道:“谢就不用了,若婉宁能为表妹做些事,那是婉宁地荣幸。”然后看到母亲缓和了的脸色,才悄悄松了口气。 淑宁有些不解,什么时候起婉宁变得这么乖巧了?这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他拉氏有些急切地问:“婉丫头快给姑姑说说,你那什么……美白……” “美白化妆水。我想想,春天……玫瑰露就很好,而且喝玫瑰花茶也是可以美白去斑的。” “玫瑰露?那不是吃的么?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擦脸的东西。” “是擦脸的。或者应该叫玟瑰花水。”婉宁顿了顿,道,“其实是制作方法不一样,等我做出来姑姑就知道了。” 他他拉氏点点头。又对那拉氏道:“我听说二嫂出本钱开了家胭脂铺子,有不少美容方子很有效,京里的年轻姑娘家,若是长了斑啊疮啊,用了那里的东西就好了,不如我带絮絮过去试试如何?” 婉宁几乎蹦了起来,虽然还是在母亲极其严厉地目光下坐了回去,但脸上的忿忿之色十分明显,惹得不明所以的絮絮多瞧了她几眼。 那拉氏微笑着对他他拉氏说:“这样也好,二丫头小孩子弄的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姑太太给外甥女治脸,还是找可靠些的方子比较稳妥,彩坊的东西是经许多人用过地,即便效果差些,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姑太太只管送个信给二弟妹,让她送些好东西过来吧。” 他他拉氏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比较妥当,却冷不防听得婉宁在那里“小声”嘀咕:“谁知道他们怎么想,说不定会故意在东西里做手脚呢。” 那拉氏厉声喝道:“婉宁!谁许你这样诋毁尊长的?!”婉宁其实刚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听到母亲的喝斥,更是害怕得低下了头。淑宁坐在她旁边,分明能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他拉氏听了婉宁的话,本有些不悦,但想到自己对二哥分家的行为也是十分不理解的,还曾写过信去责怪他,若他真的心怀不满,说不定真会故意做手脚。虽说暗害外甥女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但二嫂那个小气刻薄地人,如果送来些不合用的东西,岂不是白费了功夫,又耽误了女儿?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踌躇了。 氏劝她道:“二哥二嫂再有不是,也不会做出伤害晚辈的事来,姑太太不必担心。”他他拉氏却驳道:“合着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不担心。”氏听了,心中不悦,不开口了。他他拉氏醒悟到自己说话造次,但她虽脾气好了些,傲气却还在,自然拉不下脸来陪不是。 淑宁见众人冷了场。心思一转,便笑着走过来对姑妈说:“姑妈不过是担心二伯母送来地东西不适合表姐罢了,其实姑妈大可以叫个眼生的丫环直接去彩坊买,叫店里的人推荐最好的,他们打开门做生意,明买明卖,总不能故意在货品里做手脚吧?” 他他拉氏闻言眉开眼笑:“这话说得是,咱也不缺那几个钱。直接去买不就得了,何必要人送?”她上下打量了淑宁一番,微笑着对氏说:“今儿我是头一回见淑丫头,刚才见她不声不响的样儿,没想到是个这么伶俐的孩子,三弟妹真是教养有方。” 新宋风流最新章节氏笑着谦让几句,满意地瞧了女儿一眼,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淑宁施了一礼,又回到姐妹们身边,却 宁哀怨地望了自己一眼。冷不防打了个冷战。 他他拉氏带着女儿告辞回家时,太太奶奶姑娘们都到二门送客。待人走了,淑宁正要随母亲回槐院,却看到婉宁在自己斜对面张开口,刚叫了一声“三妹妹”,就被那拉氏打断了:“婉宁。跟我回房去。” 婉宁颤了一下,咬咬唇,乖乖跟着母亲走了。淑宁有些奇怪,想问芳宁,芳宁也只是摇头,跟着走了。氏拍了拍女儿地肩膀,淡淡地道:“人家母亲管教女儿,你理那么多做甚?快随我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回到槐院,氏在房里坐下,慈爱地对女儿说道:“今儿你姑妈提醒了我一件事,我往日真是太疏忽了。” 淑宁眨眨眼。问:“额娘说的是什么?” 氏微笑着替女儿抿抿头发,道:“当然是给我闺女梳妆打扮的事啊。以前你年纪小,随便些无所谓,可你今年都十三岁了,还是这么大咧咧地梳着根粗辫子,身上衣服又这样朴素,女孩儿该用的花啊粉啊蜜啊水啊,你一概不用。这怎么行呢?你也是时候该打扮打扮了。” 淑宁有些傻眼:“打扮?额娘,我还小呢。”十三岁,初一学生的年纪,哪里用得着打扮啊? “不小了,如果是轮到选秀的年份,都可以参选了呢。”氏一脸感叹,“你四妹妹年纪还比你小几个月,不也开始打扮了么?” — “额娘。”淑宁苦着个脸,“女儿如今正青春年少,难道就要往脸上堆那些胭脂白粉吗?我瞧着恶心。”她不是媛宁,当然不会把那些铅粉往脸上抹,谁知会不会中毒啊? “谁要你涂脂抹粉了,你以为打扮是那么简单的事么?”氏摸了摸女儿的头,道:“女子四德,德、言、容、功,其中地妇容,包括行为举止、梳妆打扮和穿衣配饰,学问多着呢。你在举止礼仪上比你二姐姐强,但在其他方面,还真不如她。” 淑宁承认,在这方面,她是比不上婉宁,她穿越前就是个soho宅女,宅女是什么?就是整天素面朝天穿着睡衣窝在家里的人!她道:“我知道比不上,别说二姐姐从小就开始保养,又一向擅长穿衣打扮,单看她的模样,就算不认真收拾,也一样是美人。” “不许胡说。”氏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看你二伯母,本来长得也寻常,可经过一番认真打扮,谁不夸她是美人?四丫头原来也没比你强到哪里去,给她额娘一打扮,别人就觉得她比你漂亮。可见美人都要靠三分容貌,七分打扮。你二伯母的为人我虽不喜欢,但她有一句话我却很赞成。” 淑宁正奇怪那是什么话,就从母亲嘴里得到了答案:“世上没有丑陋的女子,有的只是懒惰的女子。”(淑宁:我囧!!!) 这话……是婉宁告诉陈得美再告诉钏儿再告诉二伯母索绰罗氏……的吧? 淑宁正在胡思乱想,氏就把她拍醒了:“发什么呆呢?你放心,额娘不会叫你去涂脂抹粉,就像你刚才说的,青春年少,用不着脂粉之类地东西。额娘说的,是你二姐姐说的那种保养肌肤的化妆水和花水。” 啊? “瞧她那张脸,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水嫩水嫩,要是你用了,也不会输她。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要当心地时候,万一像你表姐那样,长了面疮(注:青春痘)又不注意,弄得满脸都是红斑,那可怎么办?” 咦?絮絮不是生了怪病才会那样的么?淑宁向母亲提出这个疑问,氏却笑道:“说是这样说,其实就是面疮,没料理好,长得整张脸都是,听说鼻子那里最厉害,才会到现在还留着疤。” 淑宁便问:“这青……面疮也不是什么大病,喝些药就能治好了吧?为什么姑妈还要报个重病呢?”“原本的确不是什么大病。”氏笑笑,“但有的老大夫认为,鼻子四周长面疮,可能是日后子嗣上有些不利,你姑妈怕内务府知道了会坏了你表姐的前程,才报的重病,不过这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氏捧住女儿的脸,左看右看,道:“平日里没注意,其实我闺女的模样已经开始长开了,瞧着就觉得秀气,再过几年,一定不会比你那几个姐妹差!”她突然收了笑容,皱眉道:“怎地黑了这么多?都是你小孩子家不懂事,总在花园里跑,前些天还跟你哥哥去爬什么山踏什么青,连把伞也不打,结果晒得这样。你瞧你那几个姐姐表姐,一个个都白晳白晳的。不行,今后不许你再随便出门了,乖乖给我呆在屋子里!” 淑宁叫苦不迭,忙道:“额娘说的什么话?我虽然算不上白晳,却也没黑到哪里去。大姐姐长得白,是因为她总闷在屋里不出门;二姐姐白,是因为她天生就白,又从小开始保养;至于絮絮表姐,她整天都拿扇子帕子遮着脸,当然会白了。我虽然天天在屋子外头走动,但是气色好啊,脸色也红润,身体就更好了。额娘若是不放心,我问二姐姐要些化妆水来擦就是了,您可别真要我天天呆在屋子里。” 氏见她说得可怜,忍不住笑了:“不知道的人都说你怎么怎么斯文,怎么怎么稳重,其实在家里人面前,你也是个调皮地。好吧,就依你,但你可千万不能偷懒。” 淑宁大力点头,防痘痘嘛,这个她倒是没什么反对的地方,虽然已经有十多年没做过了。“那我去问二姐姐了?”她问。 “不!”氏想了想,否决了,“咱不去向她要。叫你屋里的素馨去打听打听,她用的是什么水,然后列出单子来,叫个眼生的丫头去你二伯母的铺子里买。” 啊?淑宁眨眨眼,这是为什么? “让冬青去好了。”氏没理会女儿,继续说着:“她才来了几个月,过年时也没回府,二房的人不认得她。等过了大祭就去,顺便买些胭脂头油之类的回来,先学着用也是好的。对了,过了周年,衣裳就不必总这么素了,还要置办些新衣料。就这么定了!” 她一拍手,两眼都在发光:“额娘一定好好打扮打扮你!” 淑宁目瞪口呆。 一二八、祭礼 伯爵的周年大祭,淑宁最大的感受就是累。那一个多上,她来来回回地跟着其他人跪下、磕头、起身,然后再跪下、磕头、起身,其余时间则是一直站着。等到仪式结束后,她回到后院供姐妹们休息的屋子,都快觉得那一双腿不是自己的了。 这间屋子乃是荣庆堂旁边的一处厢房,专供小姐们休息,屋里除了芳宁婉宁淑宁以及随父母兄长前来的媛宁以外,还有絮絮和四房的嫣宁。 媛宁与絮絮似乎从小就感情不错,一进屋就手拉着手在边上说个不停。婉宁无精打采地独自坐着,不停地捶着膝盖,淑宁望过去,倒觉得她比前两天见面时还要苍白些。 这两天她也曾到大房院里探望两位堂姐,但一直没见到婉宁,据丫环们说是病了,但她那小院内外却连一丝药味也无,还有些婆子媳妇在窃窃私语,似乎那拉氏最近对婉宁管得极严,连戒尺都动了。 素馨打听到一些风声,听说她们上回自富察家回来后的第三天,乌雅家的太太曾来过伯爵府,与那拉氏密谈了半个时辰后就离开了。接着那拉氏便严令女儿呆在小院里,没有她的允许不得出院门。淑宁想,是不是宝钥的母亲将婉宁打探德妃消息的事告诉了大伯母,大伯母才会使用雷霆手段呢? 正胡思乱想着,门帘子一掀,春燕走了进来。在芳宁身边耳语一番,芳宁脸色有些不自在,沉声道:“我不去。”春燕焦急地小声劝她几句,见她还是摇头,又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芳宁咬了咬唇。没说话。 淑宁看了奇怪,便问她怎么了,芳宁迟疑了一下,勉强笑道:“没什么,姨娘有话要和我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然后便跟着春燕走了。淑宁虽然心下疑惑,却也没多想。她地注意力很快被小五妹嫣宁的吸气声吸引过去了。 嫣宁今年三岁了,身边本来跟了奶子,但如今那妇人却不知去了哪里,她一个人坐在大椅子上揉着膝盖,一边揉一边吸着气。淑宁瞧着她可爱的小脸上露出痛楚的神色,心生怜意,便过去帮她揉。过了一会儿,嫣宁觉得好些了,仰起小脸对淑宁说:“多谢三姐姐,我已经好了。”还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淑宁摸摸她的脑袋。心中大叫:好可爱~ 芳宁回来了,脸色比刚才又难看了些。淑宁悄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摇头,摸摸嫣宁地脑袋,什么话都不说。 媛宁正与表姐絮絮正聊得兴起,听她提到婉宁答应弄些花水和保养品帮她把鼻子上的疤痕去掉。便嗤之以鼻:“哪里来的外行?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表姐脸上的是疤痕啊,可不是什么斑点,用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去得掉?万一脸蛋越擦越白,疤痕却一点没消,岂不是越发显眼了么?”说罢还轻蔑地瞥了婉宁一眼。婉宁怒目而视。 絮絮听了却急得不行:“不能去掉吗?那怎么办?我额娘还说你们家铺子的东西好,买了一大堆回来试呢,现在怎么办?”本以为有办法解决的,现在希望落空。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媛宁怔了怔,忙道:“别急别急,我只是说那些花水去不掉罢了,又没说其他东西不行。彩坊好几个方子都是一位老太医想出来的。他对女子脸面上的事最拿手了,赶明儿我带你去找他,包管几天就好了。”她又瞥了婉宁一眼,补了一句:“那可是真正地太医,不像那些半桶水的外行,专会哄人。” 婉宁大怒,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媛宁。媛宁挑挑眉,正等着接招,却不料婉宁只是盯了她几眼,咬咬牙,就坐回去了,也不说话,只是掉过头去不理她。媛宁大感意外,但转念一想,以为婉宁是怕了自己,便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继续与絮絮说话。 淑宁觉得有些意外,看来大伯母对婉宁的管教似乎很见效啊。 婉宁与媛宁之间的p没能发生,所以屋中一片和谐,但这份和谐很快就被打破了,姑妈他他拉氏突然走了进来,正要和女儿说什么,却冷不防看到边上的媛宁。看着媛宁头发上戴的极精致的珠花,以及素色衣袍上繁复的刺绣,她爆发了。 “你额娘是怎么回事?活像个没见过银子的暴发户似的,兜里有两个钱,就非要戴了满头首饰穿了全身地绫罗绸缎出来显摆?!她自己丢脸就算了,还把女儿也拉下水?你瞧瞧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头上戴的是什么?你眼里还有你祖父?还有你祖母?你们还记得自己正在守孝么?!!!” 淑宁姐妹几个从他他拉氏一进门就都站了起来,现下都被她吓了一跳。媛宁更是不知所措,起初她还老老实实听着训斥,但听到后来,却忍不住了:“姑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额娘和我虽然穿戴得郑重些,却也没坏了规矩啊,衣裳都只是穿素色的,我额娘的首饰都是银的,若说我们穿了绣花衣裳戴了首饰,几位姐姐不也这样么?”她抬头扫了屋里一眼,又低头道:“二姐姐地衣服上也有绣花,三姐姐也一样带了珠花啊。” 婉宁一僵,看了看自己衣服下摆绣的一排浅绿色的叶子,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淑宁却只能硬着头皮迎向姑妈的目光。她头发上只是插了一对珍珠小簪,原是氏固定发髻用的,只是在银溜金簪头的莲花托上嵌了一颗小珍珠,早上氏梳头时,寻出来插到她的发上。因为很不显眼,金色部分也隐藏在发际间,她便没有推辞,没想到现在被媛宁指了出来。不知姑妈会不会因此大骂她一顿? 但他他拉氏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她和婉宁一眼。冷笑道:“你额娘是个牙尖嘴利地,看来你也没老实到哪里去。婉丫头衣服上地是绣花吗?不过是镶个叶子边罢了。淑丫头戴的是单珠,你戴了几颗珠子?三四十颗都不止!打扮得这样花团锦簇,打算勾引谁去啊?长辈们管教你,你还敢顶嘴?!这是谁家的规矩?!!!” 媛宁眼一红,嘴一扁。跑了出去。他他拉氏还在骂:“居 不说一声就跑了,真是没家教的小蹄子!!日后定跟个破落货!!!” 她喘了几口大气,才平静下来,慈爱地对女儿说:“方才她有没有欺负你?那样没家教地东西,你不要和她多来往,免得被她带坏了。”絮絮咬咬唇,走到母亲身边耳语几句,他他拉氏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然后有些懊恼,但很快就缓和了脸色:“怕什么?那是太医,不是他家地奴才,咱们让人去打听一下,直接上门求医就是。你阿玛眼看就要升三品了,难道一个小小的太医还敢不给面子?” 她拉过女儿坐下,细细问着方才仪式上可累着了,有没有哪里疼之类的。 — 淑宁姐妹几个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见他他拉氏没有训诫的意思,才犹犹豫豫地坐下了。芳宁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皱着眉回来对淑宁小声说:“四妹妹似乎是去找二婶去了,方才我回来时,看到二婶和姑姑似乎有些口角,四妹妹这一去,二婶会不会过来闹?” 淑宁一个激灵,被她提醒了。索绰罗氏的性子。是绝不会忍气吞声的,一定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他拉氏。但如果她只是与小姑子吵架还好,要是吵着吵着牵扯到她们姐妹几个可怎么办?方才媛宁把自己和婉宁当作是反驳的例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忙拉过婉宁,低声道:“二姐姐,你可还有别的素服可以换?咱们回屋去换掉衣裳头饰吧?要是二伯母过来与姑妈吵闹,扯出我们两个来就不好了。” 婉宁有些迟疑:“不会吧?刚才姑姑也说这只是镶边啊。而且我只做了这一件白地春装,先前的都不合身了。” “上回不是见你穿过一身白的?” “那个是冬天的衣裳,现在穿那个不是热死了?” “总要想办法遮掩过去。”淑宁道,“姑妈刚才是借四妹妹骂二伯母。所以才说我们的穿戴不要紧。可二伯母的性子,是没毛病也要挑出毛病来的,咱们还是换了吧,免得事情闹出来,额娘们脸上不好看。” 婉宁打了一个冷战,忙道:“那就换吧,那件白的已经收到箱子里了,我马上叫丫环去找。”芳宁插嘴道:“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开席了,现在找来不及了吧?”淑宁想了想,计上心来:“我有法子,先到我房里去。” 她们姐妹三个起了身,把嫣宁交给刚刚缩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奶子,然后找了个借口向他他拉氏告罪退下,他他拉氏不在意地摆摆手,她们三个立马走人。 等回到槐院,淑宁叫人拿针线盒,然后飞快地摘下头上的珠簪,收进梳妆盒,眼眯了一下,又拿起两朵极小地白色绒花,戴在方才插簪子的位置上。 她已经想好了对付婉宁衣服上绣边的法子,只要把那绣了叶子的部分往里折,然后用白线缝紧,衣服上就只剩下一条五行传承5200淡绿色的缎子镶边,别人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了。飞快地穿好了丝线,她对婉宁说:“姐姐把衣服脱下来吧。” 婉宁急道:“时间紧急,就这样缝吧。”芳宁不赞成地望着她:“二妹妹,活人身上不动针线。快脱吧。”婉宁无法,只好急急脱下外衣,然后看着淑宁和芳宁飞快地缝着边,只过了一刻钟,就把衣服前后摆和两只袖子上的叶子绣边都藏起来了。 婉宁叹道:“真是厉害,这么快就缝好了。”淑宁淡淡地道:“二姐姐做熟了,也一样会这么快。”婉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素馨早已找出一个装水果用地平底玻璃盘,又烧好了热水,见她们剪了线头,便往那盘里倒了热水,将盘子放到缝边上压平。来回熨了几下,那衣服边上就变得平平整整地,只比原来短了半寸,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做了手脚。婉宁看得目瞪口呆。 完事了把衣服往婉宁身上一套,就有人来催她们姐妹快到前头吃饭了。姐妹三个互相检查了一番。确保没问题了才一起出去。婉宁路上悄悄问淑宁:“为什么不直接摘掉簪子就算?戴那绒花做什么?”淑宁笑了笑,没回答。 宴席的前半时间一直很平安,索绰罗氏只是与他他拉氏对了几个眼刀,倒也没闹出什么事来。媛宁跟她母亲坐在一处,只是远远地瞧了姐妹们几眼。她们两个的头饰都减少了许多,索绰罗氏只留了几根簪子,媛宁则是戴着一朵绒花,可惜衣服是没法换了。 待到外客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在场的只剩下本族亲眷,索绰罗氏便拉着女儿走到坐在上首的同族太婶和八太姑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付委屈的样子,还时不时地扫了他他拉氏与那拉氏、氏几眼。媛宁很配合地在旁边哽咽了几声。 淑宁心道“来了”,对芳宁和婉宁使了个眼色。 果然那两位长辈听了索绰罗氏地话,眉头一皱,便把他他拉氏叫了过去,问她可有对外甥女儿说过什么不合适地话。他他拉氏早在看到索绰罗氏开口时就知道不好,方才她说的话。的确是太过分了,真要闹起来,都是她的不是,于是也没推脱,干干脆脆地认了,不甘不愿地向索绰罗氏陪了罪。但又马上指责索绰罗氏母女穿戴过于华丽,是对先人不敬。 索绰罗氏起初得意洋洋,一听到小姑地指责,立马柳眉倒竖:“姑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女儿不过是打扮得体面些罢了,哪里过于华丽了?如果这样也算是华丽,那其他人又怎么说?”她得意地瞄了那拉氏与氏一眼。道:“二丫头衣服上一样有绣花,三丫头还戴着金珠簪子呢,怎么不见你说她们?” 她说完还不够,还扶起太婶往几个侄女儿坐的席位上走。淑宁等人站了起来。婉宁眼中更是闪过一丝阴霾。 索绰罗氏笑着对太婶说:“婶娘瞧瞧,姑太太偏心得厉害,净欺负我闺女老实,你瞧瞧这衣服上的……”她对着婉宁素净地袖子呆了呆,连忙扯过另一只袖子,又看婉宁的衣摆。 “这衣裳怎么了?”太婶问。婉宁扁扁嘴,委屈地道:“ ……我……我不该穿镶边的衣裳……”“胡说,咱们家,衣服上镶个边又怎么了?”太婶不满地瞧了索绰罗氏一眼,“瞧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索绰罗氏不甘心,又指着淑宁道:“还有这个!她戴着金簪子,我闺女亲眼瞧见的!”但是淑宁头上只有两朵小小的白色绒花,别说金了,连铜也没有,有的不过是两根细木签。淑宁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低眉顺眼。索绰罗氏吃惊过后,也醒悟了:“我知道了,你们换过衣裳首饰了,却故意不说出来!” 婉宁轻声细语地说:“二婶,我们一直是穿这样的啊。”太婶也点点头:“我记得,先前就远远看见过了,婉丫头的衣裳和淑丫头地发饰,都一直没换过。” 索绰罗氏没法反驳,只好对着两个侄女儿生气:“好啊,你们是故意想让我出丑是不是?”她掉头去看他他拉氏:“我还奇怪你怎么那么爽快地陪了不是,敢情是在这里挖了坑等着我往下跳呢?我告诉你……” “够了,兴哥儿媳妇!”八太姑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消停些吧,打量着这是在你自家屋里呢?你以为你家有了爵,男人又做官,就能在这里作威作福了?在坐的谁不是诰命?你三个gt~级还比你高呢!” 太婶也用责备的目光望着她,道:“你怎么和小姑子大嫂子不和是你的事,但你不该把孩子们扯进来,瞧这几个孩子,一排儿水葱似地,个个都乖巧有礼,怎么看怎么叫人心疼。你瞧瞧,那是福丫头的闺女是不是?”她指了指絮絮,絮絮吃了一惊,低着头,仍用帕子捂着鼻子。 太婶慈爱地望着她道:“可怜见的,为着你外祖父地事伤心了吧?从今儿一早就捂着帕子无声无息地哭。眼都肿了。好孩子,别伤心,你外祖父泉下知道你这么孝顺,心里也会很宽慰的。” 絮絮更窘了,但又不能说她捂着帕子不是在哭,眼睛肿了是因为听了媛宁的话以为自己的疤没法治好才哭成这样的。 太婶转头对索绰罗氏道:“你看看。连这么小地孩子也知道要孝顺先人,几个丫头受了委屈,也不敢出声,可你做长辈地,不但不为小辈们作好榜样,还当了那么多亲眷的面大吵大闹。你们两口子先前做的事,我一直看不太顺眼,见你似乎懂事了些。也没再说什么,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叫人怎么看得过眼?” 八太姑更是远远地道:“净会平白说人不是,早上你们母女俩是什么穿戴,人人都能看见,你小姑子说你们过于华丽,那是实话!以为现在卸掉了,别人就不知道了么?” 众人都暗暗点头,索绰罗氏听着人们地窃窃私语,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脸都快气歪了。 那拉氏走了过来,扶着太婶,道:“婶娘回座吧,别跟二弟妹一般见识,她是糊涂了。要是您气坏了身子,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当得起。” 两位老妇人重新回座。氏与沈氏都捧了热汤热菜在旁边侍候,哄得她们眉开眼笑,哪里还会理会索绰罗氏? 众目睽睽之下,索绰罗氏如坐针毡,却听得婉宁在一边细声细语:“二婶怎么不回去坐?宴席可还没结束呢。”她转过头来看婉宁,见她眉间隐隐有得意之色,顿时气结,当下也不回座了。拉了女儿就走人。 等所有来客都送走了,二房的人也黑着脸离开,那拉氏才示意众人到荣庆堂坐下,细细问了他他拉氏方才那事的来龙去脉。 他他拉氏说完后道:“这事是我莽撞了。因看不惯二嫂子那个得意样儿,才忍不住说了两句,但对着女孩儿说那样地话,毕竟太过。多亏侄女儿们机灵,不然可要连累嫂子和弟妹了。” 那拉氏微微笑了,两眼望向婉宁:“你哪里来的衣裳?怎么瞧着和早上穿的一个样?”婉宁忙道:“就是同一件,是三妹妹想的法子,又和大姐姐一起替我缝了边。”她展开袖子给母亲瞧,那拉氏这才明白了,便对淑宁说:“这事多亏了三丫头急智,大伯母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淑宁忙施了一礼,道:“这并非侄女儿的功劳,是大姐姐提醒了我,又和我一起缝了衣服。二姐姐也配合得很好。侄女儿不敢居功。” 那拉氏道:“你们姐妹今天都做得很好,以后也要小心行事,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三姐妹齐齐施礼,应了一声“是”。 他他拉氏笑着对大嫂子道:“我瞧着芳丫头也长进了,婉丫头又机灵过人,大嫂子真是好福气。”那拉氏只是笑笑,但望向芳宁婉宁的眼光却柔和了许多。 淑宁跟着母亲回到槐院,才把自己心里的小算计告诉了她,氏忍着笑点点她的脑门:“我还想你怎么不直接摘了簪子,原来是故意的,弄个差不多样子的绒花上去,等着你二伯母来跳坑呢。” 淑宁抿嘴笑道:“额娘冤枉我了,我只是怕头上光溜溜地不好看,才把花簪上的,实在不是故意的呀。”氏忍俊不禁,又点了她的脑门一下。 自从这件事后,别人倒罢了,芳宁的日子却比从前似乎好过许多,那拉氏对她越发和颜悦色,也常给陈姨娘送东西。芳宁本人倒还和从前一样过日子,抄抄经念念佛,做做针线见见姐妹,但陈姨娘却很欢喜,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 淑宁准备回房山地前一天晚上,把芳宁托她做的一个荷包做好了,便想着先给芳宁送过去,免得明天手忙脚乱的。 她走进竹院,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往芳宁房间走,临近芳宁时,却冷不防听见一声哭叫:“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 淑宁心中一惊。 一二九、议婚 宁认得这是陈姨娘的声音,便停住了脚步,只听得她地哭喊着:“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你都那么大年纪了,等守完孝,就成老姑娘了,不早点定下来,以后谁会娶你啊?你名声又不好,难得有这么好的亲事,对方人才相貌都是顶尖的,你怎么就不肯呢?老天爷啊,我怎么就那么命苦,生了个这么不孝顺的女儿啊……” 房内隐隐约约传来丫环们劝解的声音,但芳宁始终一声不响,陈姨娘又开始大哭了,淑宁正犹豫着还要不要进门,却听得旁边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心念电转之下,忙急急后退了几步,藏在了旁边的花丛后。 来人是那拉氏身边的绿云,她一走到房门口就嚷了一声:“是谁在嚎丧啊?太太那边都听见了。”陈姨娘的哭声忽地消失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声。春燕走出来小声叫了一声“绿云姐姐”,绿云便不耐烦地对她说:“你是怎么侍候的?怎么让姨奶奶闹成这样?吵着姑娘休息怎么办?别以为你们姑娘不是太太养的就好欺负,再怎么着,她也还是主子呢。”她一路数落,春燕低着头不停应着。屋里已经完全没了声响。 淑宁见状故意放重了脚步,从花丛后转出来,“惊讶”地问:“咦?绿云姐姐怎么在这里?你也是来找大姐姐的么?”绿云见是三姑娘。忙笑着问好:“有事过来罢了,三姑娘来看大姑娘?”“是啊,大姐姐托我做地活计已经做好了,我怕她急用,就赶着送了过来。”淑宁扬扬手中的荷包,又转头去问春燕:“大姐姐在家么?” 春燕犹豫地望了绿云一眼。没作声。绿云笑道:“大姑娘眼下怕有事呢,三姑娘不防先到太太那边坐坐?二姑娘也在那里呢。”淑宁应了一声,便对春燕说:“那我先去给大伯母请安,回头再来看你们姑娘。”然后转身走出二十来步,才悄悄回头张望,只见绿云又数落了几句,就进房里去了。 那拉氏见到淑宁,脸上一片和气:“三丫头来了?明儿就要走了吧?你额娘也和你四婶似的。总爱在外头住,把这么大一个家都丢给我照管,我真是劳心劳力啊。你平日多劝劝你额娘,没什么事就多回府里住住,咱们一大家子亲亲热热地,多好啊。” 淑宁笑着应是,又奉承几句,才被打发到右耳房去。婉宁正在耳房里练习刺绣,一瞧见淑宁来了,便丢开了绣棚。扑上来道:“三妹妹,你这两天怎么不来找我玩?我一个人闷死了。” 淑宁笑着问她最近在做什么,婉宁便苦着脸递了绣棚给堂妹看:“竹了我三天了,脖子酸得要死,真不知你们是怎么熬下来的,居然能一坐几个小时……时辰。” 淑宁接过那绣棚。发现婉宁的女红功夫又大大地进步了。那是一幅传统的蝶恋花帕子,蝴蝶只有半只翅膀,牡丹花倒是已经绣好了。虽说针脚不太整齐,色彩过渡地地方有些不自然,有的地方线密了,有的地方线疏了,花茎部分绣得不太匀称,但总的来说。是一朵很能见人的牡丹花。 淑宁看向婉宁的手指,十个指尖都泛着红,上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心知她最近是真的受苦了。婉宁顺着她地眼光望向自己的指尖。眼圈儿一红,几乎掉下泪来:“真的好痛,这种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淑宁也有点替她难过,自己虽然也有苦练过女红,但因为是从小学起,所以一直比较悠哉,不像婉宁这样,要在短时间内掌握,不过看她进步的程度,想必很快就能稍稍松口气了,于是安慰她道:“二姐姐这花已经绣得很好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别家的姑娘,到时候就不必练得这么辛苦了。” 婉宁听了有些开心:“真的?你觉得我绣得很好?”见淑宁点头,顿时眉开眼笑:“我也觉得绣得很不错,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做到这种程度,看了真有成就感。”她拿起那绣棚,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小得意。 淑宁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二姐姐用心……”婉宁突然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正奇怪着,却看到婉宁丢开绣棚,悄悄走到门边,偷听外头的话。 淑宁仔细侧耳听了听,原来是绿云把陈姨娘和芳宁请到外头正房来了,似乎在说什么婚事,可惜这间耳房与正房之间还隔了一个房间,离得太远,听不大清楚。她看见婉宁偷听得很认真,踌躇了一下,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便顺手拿起婉宁丢下的绣棚,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挨在婉宁身边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陈姨娘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太太,不是我不懂规矩,实在是心急啊。姑娘地事,您也是知道的,能有人来提亲就不错了,何况还是这样有前程的孩子,我是怕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哪。可姑娘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思,不管我怎么劝,就只是不肯,我是一直气急了,才说那样的话……” “行了行了。”那拉氏打断她道,“我也是做母亲的,如何不知道你地心情?但规矩还是规矩,姑娘性子软,对你也孝顺,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对着姑娘大嚷大叫。”陈姨娘抽抽噎噎地低低应了一声。 婉宁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脚下不小心碰到柜脚,发出“嘭”的一声,外头的人纷纷转头来看,婉宁吓得忙缩回已经伸出一半的脑袋,蹦回桌边来。淑宁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忙拿着绣棚装模作样地对婉宁说:“二姐姐。这几针竹得不对,应该是斜着绣地。”婉宁也很配合地“嗯”了几声,门外一个人影晃了晃,又回去了。 两姐妹不约而同地吁了口气,婉宁低笑道:“三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是个腹黑。”淑宁顿了顿,装作不解的样子:“我腹中哪里黑了?二姐姐别胡说。”婉宁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夸你就行。” 淑宁黑线:腹黑……原来是夸人地话…… 外头那拉氏把谈话目标转向了芳宁:“芳丫花都猎手帖吧头,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芳宁低头小声答道:“额娘待 如己出,芳宁一直心中感激。”那拉氏点点头,又出事时。虽说是你少不更事,但我管教不严,也有责任。这些年来,看着你过着苦日子,我也不好受。” 她停下来喝了口茶,才继续道:“你的婚事,我和你阿玛商量过,定要找一户好人家,对方人品性情最要紧。这半年来,也有两户人家来提过亲了。先前的你姨娘嫌年纪大没前途推了,如今这个王主事,家世还过得去,人也算是年青有为,品貌才干俱是上上之选,我与你阿玛都觉得不错。为何你执意不肯呢?” — 芳宁低头不说话。那拉氏便道:“你别害臊,这可是你一辈子地大事,总要问问你的想法。”芳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那人……既然这么好,想娶谁家姑娘不行?为什么要向我提亲?我既没有美貌,又没有才华,连名声都不好……” 她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紧紧咬着嘴唇。但那拉氏已经听明白了:“你是听了你四婶的话吧?她的顾虑也有道理。但王主事到底还是你阿玛的下属,就算你过了门,他也不敢亏待你的。”陈姨娘忙道:“可不是,而且家里又没有公婆。又没有妾。”那拉氏瞥了陈姨娘一眼,后者忙住了嘴,仍旧用焦急的目光看着女儿。 芳宁小声地道:“可是那人……如果真是为了图阿玛的权势才来提亲,可见是个有野心地人,日后若是有了更好的对象,那我又该怎么办?我如今早已看开了,荣华富贵都不重要,只要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到了最后几句,她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那拉氏仔细打量了芳宁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你是一定不肯了。”芳宁使劲摇了摇头,陈姨娘急得直跺脚。那拉氏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逼你,就推掉吧,只说丧期内不议亲就是。”芳宁福了一福,道:“多谢额娘。” 那拉氏扯扯嘴角,又对陈姨娘道:“你也别怪她了,这总是她的婚事。再说,这王主事看着虽好,到底不清楚他的底细,别为了你心里那点小想头,就误姑娘一辈子。”陈姨娘嚅嚅地不敢开口,只是脸上仍然带着一丝不甘。 淑宁与婉宁在里间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只知道芳宁又拒了一门亲事。婉宁有些懊恼地道:“大姐姐在想什么呀?她不是见过那个人了么?我听说长得挺帅的,而且很能干,父母死了,又没纳妾,这样的好人选上哪找去啊?她跟别人可不一样……” 淑宁没说话,长相英俊能力强,没有公婆没有妾,这不能说明什么。长得好,意味着可能会吸引桃花;能力强,表示那人有机会不断高升;父母双亡,说明那个男人不会受到长辈约束;没有小妾,难保没有通房丫头。对于现在的芳宁而言,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温柔地人,至于官位前途什么的,都不重要。既然芳宁本人已做出了选择,自己能做的,就只有祝福她了。 晋保得知妻子女儿的决定,不久后便委婉地拒绝了王旭的提亲。对方并没有太在意,平时见了晋保,也一点尴尬的神情都没有。没多久,就传出他与一位副都统地千金定了亲,更借未来岳家的势,很快升了正五品的郎中。 晋保与那拉氏得知,都暗暗心惊,觉得这人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说不定在等待伯爵府回复的同时,也向别家提了亲,而且转眼就攀上了正二品大员,品性着实令人怀疑,幸好当初拒绝了这门亲事。但不了解实情的陈姨娘,只听说那王旭升了五品,就在那里捶胸顿足,直道芳宁错过了一门好亲事。五品的官,比庆宁顺宁两位少爷的官阶还要高,居然白白放弃了,她心里别提有多不甘心了。 芳宁日日忍受着生母的埋怨,只是一味敲经念佛。后来还是春燕看不过眼,悄悄儿禀告了那拉氏,才把陈姨娘压下去了。但那拉氏所说地“王旭攀龙附凤不是芳宁良配”的说法,陈姨娘始终不能理解,在她看来,岳父帮女婿一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顺宁不也是这样的么?女婿升地官越高,女儿地位越尊贵,为什么说王旭不是芳宁良配呢? 那拉氏见陈姨娘说不明白,也懒得多作解释,只是命对方不得再闹。她身为正室积威甚重,陈姨娘果然不敢再造次了,只是私底下面对女儿,还是会不停地埋怨。 临近五月,氏收到了富察家太太的信,言道欣然已定了中秋前出嫁,想请她们母女近日来府一趟。氏连忙叫人准备送的贺礼,又让女儿快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淑宁问为什么要这样急,氏道:“照她信上所说,五月初一就要正式开始准备婚礼,我们到时候不方便再上门,婚礼后也不好去探望新娘子,前后一算,起码有半年功夫见不得面呢,当然要趁早去。” 淑宁忙回屋去收拾,又找出母亲新近为她置下的一对镶白玉耳环和一对三多金簪,做为自己送给欣然的新婚贺礼。所谓三多,就是簪子上刻了桃子、石榴和佛手,寓意多寿、多子、多福,拿来送新娘子是最适合不过了。 回到伯爵府,淑宁随母亲草草见了众人一面,只觉得芳宁似乎憔悴了许多,但时间已晚了,来不及多说,便回院休息一夜,又匆匆往富察家去。 富察家太太着急请氏上门,却原来是听说他们家藏有一些广东带回来的大件玉器,其中不乏珍品,想要找一两件给女儿做陪嫁,价钱好说。她本来已经备下了一件,却因为家人看管不严,被小儿子志斌不小心打碎了。氏知道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又问她需要什么样的,但因自家只有两三件还算拿得出手的大件玉器,以后还要为端宁与淑宁的事作准备,因此只能匀出一件来。 两位母亲在那里商量着是选那三层的绿玉熏球,白玉花卉纹瓶,还是“一帆风顺”碧玉船雕好,欣然拉了拉淑宁的袖子,两人悄然出了花厅,往欣然所居的院落走去。 一三零、玫瑰 宁早已来过几回,又同欣然混熟了,也不象从前那样屋便大大方方坐下说:“欣然姐姐快把那好茶好点心拿出来吧,我今早上只吃了半碗枣儿粥,都快饿死了。”欣然笑道:“知道你来,我早已备下了,你看桌上的不是?” 淑宁一看,果然桌子正中有一套浅绿色的玻璃茶具,那个半尺高的壶里,已泡好了花茶。她只认得其中一种是玫瑰,却不知另一种花是什么,便问欣然。欣然道:“那是苹果花,这两种花一起泡茶,最适合女孩儿喝了,听说对肌肤气血都有好处的。如今入口正温,你尝尝?” 淑宁喝了一小口,果然觉得清馨扑鼻,口齿余香,便道:“喝一口这个,真连呼出来的气也是香的,姐姐果然好心思。”又看壶里散开的花朵,觉得实在漂亮。欣然却笑道:“只怕不是你呼的气是香的,而是这屋里的花香吧?” 淑宁闻言打量了一下屋子,果然几个花瓶里插的都是芳香的玫瑰,便取笑道:“可见是新娘子的屋子,到处都是红玫瑰呢。”欣然轻轻啐了她一口,脸红道:“玫瑰又怎么了?跟新娘子什么的有何关系?不过是季节正好罢了。”淑宁这才想起古代没有玫瑰代表爱情的说法,便一笑置之。 她看到欣然手里拿的杯子,见那茶跟自己喝的不一样,便问是什么。欣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最近几个月都在喝这个。跟你那个有些不一样……”淑宁走过去瞧了瞧,只闻到一股淡淡地药味,有些吃惊:“这是药茶么?姐姐生病了?”欣然忙道:“不是,这个……是人参花和三七茶,喝了它……能让人身材苗条下来……”说到后面,她的脸又红了。 减肥茶?!!! 淑宁忙看了看欣然的身材。的确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些,下巴已经尖了。回想起现代所经历过和听说过的惨痛例子,她犹犹豫豫地说:“会不会很辛苦?其实欣然姐姐你并不算胖……” 银屏这时端着点心盒子走了进来,闻言便道:“淑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原本就是个苗条人儿,只是去年春天时忽然开始发胖,是拖到冬天时才慢慢瘦下来的。如今多喝几回茶,再过两个月就跟从前差不多了。” 去年春天……刚好是选秀前。不知有没有什么关系? 等银屏退了下去,她才瞄着欣然道:“真巧,去年春天,可不就是选秀之前么?冬天,听说正是指婚地旨意下来的时候,姐姐可别说那只是巧合。” 欣然淡淡笑道:“自然是巧合。” 淑宁瞪着她,见她只是温温然地笑着,自己倒先泄了气:“算了,我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只要你觉得快活就好。”她瞅了瞅那点心盒子,拣了一个玫瑰饼来吃。这下可真是身处玫瑰屋。喝着玟瑰茶,又吃玟瑰饼,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什么人那里听说了玫瑰的寓意,才故意这样做的。 欣然见她没有多问,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瞧瞧四周没有人在。便走到淑宁身边坐下,轻声道:“你一向是个口风紧的,让你知道也没什么,只是别告诉人去。”淑宁连忙点头,她便道:“我本来长相就不出色,只是门第儿高些,不知宫里头的人会怎么想,因此提前两个月让自己胖起来。等选秀时,内务府因我家世好,不会半途就刷下去,但那些娘娘们见了我。也不会把我收进宫里。伊泰那边早已托庄亲王福晋给宫里打好招呼,指婚的事就顺利办成了。” 淑宁先前早已听说过,这伊泰便是欣然的未婚夫,乃是庄亲王地亲弟弟原惠郡王博翁果诺的次子,但博翁果诺的郡王爵前几年就被革了,伊泰本人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四等侍卫罢了。 只是淑宁吃惊的是另一件事:“你和那个伊泰原来就认识?”欣然抿嘴笑道:“你几个姐妹也都认得的,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若你也在京里长大,也一样会认得。” 原来这两人是自由恋爱啊。淑宁原本还曾感叹这样一个好姑娘要听从圣旨嫁给一个不知名的宗室子弟,为她抱屈,原来自己是在瞎操心。不过看到好朋友能嫁给喜欢的人,她心里也替她高兴。 高兴完了,淑宁把主意打到那些花茶上,记得上回来时,欣然招待她的是另一种茶,似乎对这方面十分精通。她便直接向欣然讨要花茶方子,欣然答应了,但另有条件:“你上回说的葡萄杞糯米馅儿地南瓜饼的做法,还有清蒸梅果的做法,都列个单子给我送来,还有那广东卤水的方子,几十种鸡蛋的做法,排骨的菜式……” “停停停!”淑宁忙打断她,“照你这么说,似乎我比较吃亏啊?”欣然轻笑:“那你是答应不答应呀?”淑宁黑线了,没办法,为了那些花茶,她只好应了,但是:“等我去看你时,你要亲自下厨做给我吃。”欣然笑了:“是是。” 正说笑着,银屏进来了,道:“姑娘们说什么这样开心?前头太太们说请你们去呢。”说罢眼含笑意地望了欣然一眼。淑宁正要问是什么事,就被欣然拉着走了。 到了外头,富察家太太正在和管家说着什么,氏就坐在一边喝茶,素云却不见了。两个女孩子给长辈们行过礼,便回到各自母亲身边坐下。 富察家太太打发走了管家,便把手里的一张纸递给氏,笑道:“这是他们刚刚备好的几样妆奁,你帮着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氏谦让两句,还是笑着接过了,她其实也有些观摩借鉴地意思。淑宁便侧侧身子。就着母亲的手看了几眼。 那单子上写着有各色上等丝绸二十匹,各色彩缎二十匹,花缎二十匹,折枝锦缎二十匹,云锦十二匹,蜀锦十二匹。各色绢纱十二匹,绒呢十二匹,金银首饰十二匣,珍珠宝石首饰六匣,还有古董、字画、书籍、文具、玉器、瓷器、名贵药材和香料以及各种日常用具等等,末了还陪嫁了一个三进的院子,位于茅家湾一带。 淑宁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平日见这富察家行事。虽然在生活细节上挺讲究,却看不出这么有钱。氏仍是微笑着,对富察家太太说:“我可算是开了眼了,原来还有那么多花样?”那富察家太太只是摆摆手:“这算什么?还有些别的零碎东西呢,我就这一个闺女,自然不能委屈了她。再说,她那婆家,虽说是宗室,但早已革了爵,家里人口又多。我们多陪嫁些东西,也叫女儿女婿日后好过些不是?” 氏点头称是,又道:“要是这么着,我倒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讲。”富察家太太忙问是什么,她便道:“既然你说亲家境况不太好。为何不在嫁妆里添些田产?这单子上地东西虽多,却都是死物,有了田产,也叫他们仙妖传奇sodu小两口有些进益,哪怕是添些脂粉钱也是好的。” 察家太太忙道:“你和我想到一处儿去了,我正打算办个小庄呢,十来顷地便尽够了,只是眼下还在物色。听说房山地田好。若是买了那里的,以后还要托你们家多加照料。”氏笑道:“这是自然。” 正说着,素云回来了,原来她是奉了氏地命令回伯爵府取那玉器去了。富察家太太最终选的是那玉船。寓意女婿的前程顺利,见了实物,便不停地夸那玉质和雕工,氏只是但笑不语。 回程路上,淑宁见母亲总是望着自己笑,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问道:“额娘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今儿听富察家太太说他们家为了女儿的嫁妆都准备了好几年了,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粗心大意,竟然只考虑了你哥哥娶亲时要用的东西,却忘了你的那份。”氏轻叹,“别地还可以临时再买,可那古董字画药材香料之类的,可真的要提前几年置办才成,那可不是有钱就一定能买到的东西。” 淑宁有些头疼:“额娘,时间还早呢,你操这心做什么?” — “一点也不早。”氏驳道,“这些事都是时候办了。趁着我正给你置办日后要用的首饰,多留意好的店铺匠人吧。”她伸出手摸了措女儿的粉嫩的小脸,笑了:“果然白晳许多,看来那些玫瑰花水和护肤露果然有效,要继续。听说喝羊奶也不错,而且还能让人长高,等我们回去,就叫人买羊,每日早晚都要喝一碗下去。” 淑宁都好几年没喝这玩意儿了,小时候没法自己做主就算了,现在又要忍受那股膻味,她一想到就愁眉苦脸。 回到伯爵府,氏领着女儿回槐院,走到岔路口,却看到几个小丫头吱吱喳喳地向竹院方向跑,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王二家的察言观色,便大声喝道:“放肆!没瞧见三太太在这里?还有没有规矩?!” 那几个小丫头这才发现氏一行,吓了一跳,忙急急跑过来跪下,道:“实在是没看见三太太在这里,求三太太饶了我们吧。”王二家的骂了两句,听到氏轻咳一声,便住了嘴退下。 氏问:“跑那么急,是去做什么呀?”那几个小丫头你望我,我望你,才有一个胆子大些地回话道:“回三太太,我们……是听说陈姨娘和翠萍姨娘打起来了,才……才赶着去劝架的。” 怕是去看热闹的吧?氏皱皱眉,那个一直很安份的翠萍,还有一向和顺怯懦的陈姨娘,居然会打起来? 她问道:“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大太太呢?”那丫头便道:“大太太带着二姑娘回娘家去了,听说要过了晌午才回来。”氏叹了口气,回头对女儿道:“你先回去吧,我要过。”淑宁应了。她知道在大伯母和四婶都不在地情况下,母亲便是唯一能压住场的人,毕竟那两位堂嫂都不好插手长辈妾室的争执。 氏去了相当长的时间。淑宁回房换过衣服,又练了一会儿字,觉得已经很饿了,还没见母亲回来,便遣了素馨去打探。她们这次回府,只有哥哥端宁随行,张保与贤宁都留在了房山。端宁今天出门去了,因此中午只有她母女二人一起吃饭。 到了未时,氏才回来了。淑宁忙给她倒了杯温茶,又帮她换下花盆底,穿上舒适的平底绣鞋。素云侍侯氏换了身凉快些的袍子,又奉上洒了花露水的湿巾,供她擦手脸。 等一番忙乱过后,氏喝着茶,享受着女儿的按摩服务,才叹息一声道:“你大姐姐真真可怜,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母亲?”淑宁吃了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氏才把方才发生地事告诉了她。 原来今天上午那拉氏与婉宁离府后,翠萍与陈姨娘不知为何事发生了口角,吵着吵着,那翠萍便讽刺了几句,其中就有涉及到芳宁的婚事。 那拉氏与婉宁不在,两个少奶奶不好插手,最后还是芳宁出来劝陈姨娘的。陈姨娘自觉丢了脸面,不肯罢休,还指责说都是芳宁不争气才害她被人欺负。翠萍看到芳宁来劝,本来已经打算收手的,谁知陈姨娘扯着她不放,两人便又吵了起来。芳宁受了委屈,是哭着跑回房去地。那两个姨奶奶一直吵到氏来了,方才停止。 氏对女儿叹道:“你大姐姐本就命苦,庶出的女儿不受宠就罢了,当年还出了那样的事。她过了几年清冷日子,眼看着有了些指望,却被亲生母亲这般糟蹋,我都替她叫屈。” 淑宁咬咬唇,道:“记得那年我们从奉天回京,陈姨娘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人就变得这么厉害呢?”氏道:“可不是?陈姨娘年轻时极温柔和顺,自从那年你大姐姐出事,后来又被送走,她就总是在哭,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与你大姐姐一贯交好,多她吧,让她看开些。” 淑宁应了是。丫头们端了饭菜来,母女二人对坐吃饭不提。 下午淑宁过去看芳宁,只见她一人坐在窗前,望着一瓶半谢的白玫瑰发呆,眼中隐隐有泪光。淑宁心中难过,便默默地走过去陪她坐着。过了好一会儿,芳宁才转过头来,勉强笑了笑,问:“你已听说了吧?”淑宁点点头,轻声道:“别想太多了,自己放宽心要紧。”芳宁苦笑:“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我现在真想回保定去,或者到水月庵里也行,虽然日子苦些,却是真正的清静。” 淑宁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来,只是默默地陪着芳宁静坐,直到傍晚时丫环来催她回去,方才离开。 淑宁一路走着,心情十分沉重。芳宁本已放宽了心情,又渐渐坚强起来,面对婚姻大事,也能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没想到亲生母亲居然会给予她重重一击,让她重新消沉下去。 走到一丛黄玫瑰旁,淑宁突然停住了脚步。刚才芳宁说想回保定或水月庵去,其实她只是想离开这个令人感到压抑的地方吧?那么…… 淑宁快步走回槐院,拉过母亲的手问:“额娘,大姐姐这样不是办法,不如我们请她回房山别院住上些时日如何?” 氏愣了愣,道:“她肯么?”淑宁忙道:“她方才说想回保定或水月庵去,那还不如跟我们回房山去呢。一天到晚闷在这府里,怎么会有开怀那天?倒不如换个环境住着,说不定还能开心些。” 氏想了想,觉得可行。她冷眼旁观几个侄女,芳宁的性子低调沉稳,倒不失为一个好姑娘,她也不忍心看着这苦命的孩子再消沉下去。于是她便笑着对女儿说:“我晚上去问你大伯母,若她同意,咱们就把你大姐姐请回去吧。”淑宁大喜。 一三一、失踪 拉氏听了氏的提议,很是犹豫。她回府后已经知的事,并惩罚了那两个趁她不在就作反的妾室,但自己院里人的纠纷居然是妯帮着弹压下去的,让她觉得十分丢脸,此时若答应了,岂不是再次证明自己无能么?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她要独力打理整个府第,已经很吃力了,况且还有个亲生女儿要管教,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照顾一个庶女。而芳宁的情形,的确不太适合放任下去,送到保定庄子去,却担心没有长辈照管,但水月庵又太过清冷,万一真让姑娘修成个姑子可怎么办?她还要脸面呢。 权衡再三,那拉氏叹了口气,同意了这个提议,而且还真心实意地请氏多多照顾芳宁,氏自然是爽快应了。 那拉氏把芳宁召来,对她说起这件事,见她只是垂首不语,便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更愿意去保定或水月庵,但你也得体贴家里人的想法。保定那边虽有管事仆役,却连个可以照顾指导你的亲人长辈都没有,而水月庵那里,也着实太过清冷了,不是年轻姑娘家该去的地方。你三叔三婶家的别院,听说也是好山好水,又清静,你到了那里,有长辈看顾,又有姐妹作伴,家里人都能放心。你就去了吧。” 芳宁低低应了一声,但心里却仍有些闷闷的,到了姐妹们跟前。虽然嘴上谢了淑宁,但淑宁却看出她其实不太有兴趣。婉宁在一旁道:“大姐,你开心些吧,能到有山有水地地方去住,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也想去散心啊。”芳宁勉强笑笑,打开一本佛经。又念了起来。 淑宁先是被婉宁的话雷了一下,后来看到那佛经,便笑着对芳宁道:“大姐姐整日在家里敲经念佛有什么用?就算能把经文倒背如流,这里头的意思可都弄明白了?” 芳宁停下来看她,淑宁继续道:“我们家房山的庄子,山水什么的都平常,但最大的好处,便是附近多佛家寺庙。其中不乏名山大刹。大姐姐到那边住着,咱们便挑那天气好地日子,到各大寺庙里参拜礼佛。哪怕是赡仰一番诸佛法相,听人讲讲佛家故事,向那些得道的高僧们请教请教佛理,岂不比大姐姐一个人在家中闭门造车强?姐姐若有哪篇经文想不明白的,也可以趁机问问人啊。” 芳宁听得有些心动:“我虽听说过房山多佛寺,却从未去过,那里当真有许多寺庙?”淑宁点点头:“真的很多,我们家后山就有一座小庙。附近方圆几十里之内。光是比较有名的就有云居寺、灵鹫禅寺,以及圣莲山上的胜泉寺和南北两庙等等。这些寺庙常常举行法会,想来五月十三就是伽蓝菩萨圣诞,六月还有观音成道日,咱们去听听讲经会如何?我听说云居寺存有千年前的石经、木经、纸经,还有佛祖舍利。难道姐姐不想去看一眼?” 芳宁果然对这些很有兴趣,也开始盼望起房山之行了。淑宁虽然心里高兴,却又忍不住为芳宁的“爱好”而叹息。至于婉宁,她早在听淑宁数起各大寺庙地名字时,就没了兴致,掉头去对付她最近学做的那件袍子了。 事情既成,淑宁也放下了心头大石,只需考虑如何让芳宁在房山别院期间过得自在些。她想了许多。比如让芳宁与弟弟们多相处,让两个调皮鬼哄芳宁开心;又比如去寺庙参拜,当然免不了沿路观赏山景;再比如芳宁现在整天呆在室内,对身体不好。最好是多走动走动,饮食上也要注意;等等等等。 她晚上一直想着这些事,半天还睡不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却听得外头院里似乎有人在来回散步,便爬起床来,穿上外衣,越过地铺上睡得正熟的素馨,打开房门往外看,原来是端宁。 端宁正低着头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叹息几声,忽地感到背后有人,回头一看,却是妹妹淑宁,忙抬头看看天色,有些愧疚地道:“是不是吵醒你了?我这就回去。”淑宁摇摇头,道:“我本就醒着,哥哥可是有什么烦恼?”端宁笑笑:“没什么,天有些热,我睡不着,出来纳纳凉罢了。” 淑宁不信,端宁可是在广州的炎热夏季里熬过来的人,北京的初夏天气能让他热得睡不着?她仔细端详着兄长的脸,发现他眉间隐隐藏着一抹忧色,拉拉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回想起他晚上吃饭时,只是吃了很少,现在说不定早饿了。她不禁有些愧疚,她本该早点发现哥哥不对劲才是,只是芳宁去房山的事占据了她地整个脑子,她居然把哥哥给忽略了。 淑宁忙拉着端宁回了房,又轻手轻脚地去厨房下了一碗面,送到端宁面前要他吃。端宁苦笑,虽然没有胃口,但妹妹的一番心意总不能白费了,只好把面都吃光光。淑宁这才开始问他在烦恼些什么事。 端宁犹豫再三,才说了出来:“今天出门,路过简亲王府,我想着万寿节差不多到了,便去打听桐英来了没有,结果王府的人只说他没来,问什么时候到,却支支唔唔的。最后还是一个曾经跟过桐英几年的长随,悄悄告诉我说,桐英……失踪了。” “什么?!”淑宁吃了一惊,“不是说他到蒙古去了么?我还以为他早回奉天了呢,怎么会失踪呢?” 端宁叹道:“谁知道呢?自他去年夏天离开奉天的简亲王府,家里人都只知道他去了蒙古,后来皇上巡幸塞外,四阿哥还曾经见过他。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托人捎信回家,因此他家里人虽然生气。但也没怎么担心。可是……” 网游之玩转宇宙sodu 端宁握紧了拳头,深吸几口气,才继续道:“三个月前 里曾给他送信,催他回奉天,但他只说会尽快回去。打发走了。那时他正在阿拉善厄鲁特附近,不管是直接从草原上走,还是借道陕甘一带,都用不着一个月功夫,却至今没有消息。那里是地广人稀地大漠,他身边又只带了一个从人……” 淑宁不知道阿拉善厄鲁特在哪里,听名字似乎是蒙古某个偏远的地区,但桐英的家人既然能送信到那里给他。至少证明那是个可以住人的地方,而且蒙古各部与朝廷关系不错,以桐英的身份,应该会受到照顾才是。 她深知桐英是端宁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他失踪达三月之久,可想而知哥哥有多担心了,于是安慰道:“我记得桐英哥自小便文武双全,骑射与武艺都是极好地,人也很聪明,他既然敢只带一个从人在大漠上闯荡。想必是有所依仗的。也许他过两天就回到家了呢?哥哥先别担心,往后多去他府上打听就是了。” 端宁苦笑道:“他这个人,说是文武双全,其实只是骑射功夫好些,武艺在宗学只是中上而已,他最大地长处是聪明。想什么都很周到,但我担心他太聪明了,所以做起事来会托大。你看他只带一个人就在蒙古各部混了那么长时间,哪里知道那样有多危险?” “哥哥想太多了,桐英哥做事一向谨慎,他自然知道这些事,况且他在奉天时,就与几位蒙古小王爷交好。那些部落里的人,光是看在那些小王爷的份上,也不会对桐英哥怎么样的。”淑宁轻轻拍着端宁地背脊道,“况且我们在这里担心有什么用?奉天简亲王府一定会派人去找的。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好歹是两个大活人,一定会留下踪迹地。” 端宁再次苦笑,张了张嘴,有些犹豫。他想告诉妹妹,他先前与奉天的旧同窗们通信,方才知道去年桐英离家时,刚与家人大吵一架;他想告诉妹妹,年后桐英的大哥雅尔江阿,因为纵容属下与大阿哥手下的官兵斗殴,被降了职,简亲王又因为君前失仪,被罚了俸又强令离京,甚至连桐英本人,也被连累降了爵,从贝子降到了不入八分辅国公;他想告诉妹妹,简亲王府的人写信要桐英尽快回家,是为了让他在今年万寿节上再献一次画,只要哄得皇上高兴,说不定就能讨些恩典;他想告诉妹妹…… 他有许多话想告诉妹妹,但不知为什么,当他看到面前那张小脸上的困意,便打消了这些念头,妹妹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些事,告诉她,也只是多添一个为此烦恼的人而已。于是他微笑着对妹妹说:“瞧你那个样子,一定很困了吧?快回屋睡觉吧。”“我不困,我多陪哥哥一会儿吧。”淑宁硬撑着道。 — 端宁笑笑:“我没事了,把话说出来后,舒服许多。我也要睡下了,明天还有事呢。”淑宁想想也对,便应了,临走前把碗筷收拾好,放在外间,明早自然有人来收。 她一回屋很快就睡着了,所以并没有留意到,端宁房里的那一盏烛光,直到四更才熄灭。 ~~~~~~~~~~~~我是两天后的分割线~~~~~~~ 过了两天,淑宁跟着母亲哥哥,又带上堂姐芳宁,回到了房山的别院。张保对芳宁地到来表示了欢迎,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热情,这令芳宁感到很安心。她只在这座宅院里待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感受到,这是个与伯爵府很不一样的地方。 氏将她安置在芷兰院,见她只带了春燕一个丫环来,便另拨了个伶俐的小丫头,以及两个媳妇子侍候她,又对家下人等三令五申,要把大姑娘当成自家姑娘一样尊重。她嘱咐芳宁想什么吃的用的尽管说出来,也不必总到正院里立规矩,只需按自己心意行事便可。芳宁当然不敢照做,但她知道这是三叔三婶一家地心意,便在心中领了这份情。 第二天天气晴朗,淑宁一大早就拉着芳宁先去逛了园子。在日渐炎热的夏季,一个依山靠水又多花草树木的地方,当然要比别处凉快得多,更何况园中各色鲜花散发着香气,着实令人心旷神怡。芳宁在这里,倒是享受到了难得的闲情。 淑宁早让人把芳宁的经书纸卷都送到了观澜亭,对她道:“这里凉快,地方又宽敞,看着水眼睛也清亮些,大姐姐不防在这里抄经吧。只是外头热起来时,要记得回屋去才是。”芳宁打量了周围一番,微微笑道:“这里的确不错,你平日也惯在这里读书写字么?”淑宁道:“这里原本是蔡先生给我上课的地方,两个弟弟便在那边的凌波台上,只是如今天热了,额娘让我们挪到二院去,所以我只在闲暇时到这里来。我叫个小丫头在这里听候吩咐,姐姐只管安心抄经吧。” 芳宁点点头,坐在案前拿起了笔。淑宁看她抄了半页,便离开了园子,回前头上琴课去。 不但是上课地地点变了,连时间也从下午改到了上午,这大概也是考虑到夏天午后人容易发困,不利于学习的缘故吧?蔡先生很赞成这种做法,因为他早上精神会更好;至于杨先生,他觉得新做法更利于他安排自己的读书时间,而且在二院上课,对住在旁边院子里的他而言更加方便,当然也不会反对。 其实氏这样安排,固然有天气地考量,更大的原因,却是想空出园子来。因为四阿哥那边传来消息,他最近极可能会再到房山来一趟。 一三二、心结 在淑宁向母亲提出让四阿哥在花园下榻的建议后,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正好前些日子有一个仆役家的小孩,在花园中游玩时不慎落水,虽然很快被救了上来,仍落了风寒,不久又有一个小厮在树林里被蜜蜂蛰伤,氏便借机宣布了新的家规:花园里从临渊阁左侧的树林边开始,一直到东北角的凌波台山边,这一条对角线以右可以任人进出,但左边的树林、枕霞阁与山林,除了各处执役人等,未经主人允许,一概不许踏足。而且,即使容许家人进出那半边园子,太阳一下山,也要关门上锁封园,不许人随意进出。 枕霞阁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几间房屋,天天都有专人负责打扫,随时可以住人。但氏并没有采纳女儿说的,让四阿哥一行从山上的小门进来的做法,那样毕竟有些不够体面。当初买下园子时,花园与宅院其实是分开的,后来砌了墙封住过道,变成内巷,两头还开了门。其中西边的门,就是位于大路那一边,只是有一个小树林挡着,因此过路的人若非事先知道是不会发现里头有门的。氏已经通知了四阿哥,让他们到时从这里进来。 为了稳妥起见,氏把马三儿两口子安排到过道旁的一处小跨院里,整个院子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就只放些杂物。马三儿也是知情人了,只要有人敲响那小门。他就会把人悄悄迎进来,送到枕霞阁去。这一路上安排地仆役,无一不是用了多年十分信得过的人。 淑宁心里对母亲这番安排知道得很清楚,便也开始小心。只要家中气氛一有变化,她便会约束院里的丫环不到园里去,而且再三严令素馨不要随意打探消息。就算打探到了,也不要随便到处说去。 芳宁对这些事一概不知,只是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抄抄经,念念佛。不过换了环境,又没有俗事缠身,她心情好了许多,有时候见了贤宁与小宝两个。也会和他们说说笑笑。淑宁对此很是满意,又让她在闲暇时多与小刘氏交往。 小刘氏虽然名义上是他们家的妾,但在伯爵府时一向深居简出,与府中诸人来往不多,更别说同样深居简出的芳宁了。对于芳宁来说,她差不多是半个陌生人,但几次交谈下来,芳宁发觉这位姨娘性情温柔平和,极易相处,人又慈爱。便渐渐地有了亲近之心。 如今地小刘氏,与当年相比已有了很大变化。她与儿子十分亲近,儿子又知道上进,不论功课武艺,都学得很认真,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氏一家待她极好。从没把她母子俩当成外人,她便自我定位为氏的姐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躲着张保,见了面也敢说笑几句,表现得坦坦荡荡地,氏也很赞成。 小刘氏如今事事称心如意,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掉过眼泪了,脸上也再没有了过去的悲苦之色。她本是个温柔可亲的人。众人自然喜欢与她相处。 淑宁安排芳宁与小刘氏结交,就是打算让芳宁拥有新的朋友,而且小刘氏爱女红,又喜欢唠叨些育儿经。芳宁花时间与她相交,敲经念佛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不过,因为先前早已答应了要带芳宁去礼佛,淑宁还是郑重求了父亲,安排家人马车,五月十三那天送她们去云居寺,参加伽蓝菩萨圣诞的祝圣法会。 氏因要照管家务,无暇前去,便托了小刘氏带她们,小宝与贤宁本是闹着也要去玩的,可小刘氏担心他们会捣蛋,不肯答应,端宁便哄两个弟弟,只要他们乖乖完成功课,他便带他们到外头去骑马,两个孩子这才消停了。 云居寺是附近一带极负盛名地大寺院,占地极大,其中天王殿后有一处大院落,就是此次法会举行之所。而且在仪式之后,有寺内的高僧在释迦殿前的院里讲经,许多信众都去听。淑宁一行也跟去了,张保事先打听好情况,为她们订了一个小厢房,就像许多前来听讲经的富贵人家女眷一样,隔着一门帘子听外头的僧人讲解经文,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便用纸笔写下,托外头的小沙弥送上经坛,自有高僧当众讲解。 芳宁听得极认真,还送出不少纸条,都一一得到了解释,心里只觉得豁然开朗。回家路上,她高兴地对淑宁说,此行受益斐浅,早知道到这种大寺庙里听高僧讲经,会有这么多好处,她早就该来了。淑宁微笑着附和,心里却添了忧虑,这不知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四阿哥果然来了,他傍晚时到达,当时淑宁一家正准备吃晚饭。氏一接到消息,就带着端宁到后头去了,饭桌上只有张保带着淑宁贤宁芳宁以及小刘氏母子在。虽然宅院里并未像上次那样禁止下人通行,日落后封园的措施又已经持续了一段时日,家里人并没有怎么起疑,但气氛还是多少有了些变化。芳宁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微微有些不安,淑宁便谈起今天法会的所见所闻,吸引了她地注意力。 晚上,淑宁还特地到芳宁院里,拉着她去找小刘氏聊天,专门找她们喜欢的话题聊,直到一更过了才离开。第二天,氏知道女儿做的事后,淡淡一笑。 ~~~~~~~~~~~=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话说附近村里原来的大地主余家,最近又有了新的变化。那个被关进死牢地儿子,终于定了秋后处决,任凭他父母如何求人都没用了。可能是因为过惯好日子。而余家自从败落以后,没法再象以前那样大手笔地贿赂狱卒,那个儿子染了重病,在判决下来后没两天,就病死在牢里。 余家地父母受到极大的打击,双双病倒。家计落在年轻的女儿身上。往日他们为救儿子欠下大笔银两,那些债主此时也纷纷找上门来逼他家还钱。余家老父本来是打算把女儿许人换些银两,却被女儿余桐拒绝。余桐那时已掌握家中大权,毅然请亲友长辈出面,把家中大宅卖出,得来的银钱还了债只有些许英雄世界之混沌骑士最新章节剩余,她便在村中另赁了一座小院,带着父母家人搬进去。凭着自己做些女红针线,或是浆洗衣 是带几个蒙童挣钱。 她父母无法谅解女儿卖掉祖宅的行为,但又卧病,只能靠她赡养,每日都责骂不绝。但村民们倒是对余桐十分佩服,又见她针线活好,又识字,待人也和气,便常常帮衬着些。那卢家小姐。本来也曾讥笑过余桐,但见她这样,倒收起嘲笑之心,时不时地分些活计给她做,让她多赚些。因此余桐虽然日子不太好过,倒也勉强能养活一家人。 余家的事附近人家很快就传遍了。淑宁家自然也不例外。氏在与家中女眷闲谈时说起此事,对余桐地心气与决断十分佩服,听说她扎得一手好花,还擅长打络子,便说要请她来家里帮着打几个。淑宁留意到芳宁眼光有些黯然,似乎隐隐有些悲伤。 事后淑宁私下问芳宁为何难过,芳宁道:“我只是为那余小姐伤心,她为家人做了那么多。却只换得责骂,我有些替她叫屈。”淑宁默然,难道说余小姐得不到家人谅解地事,勾起了芳宁对自己与生母陈姨娘关系的心结? 过了两天。淑宁禀明母亲,请余桐到家里来教自己和芳宁打络子,地点就在芷兰院。余桐教得极用心,连配色的诀窍也传给了她们,什么松花配桃红,葱绿配柳黄之类的,还教了好几个花样。淑宁学了很久,才学会了梅花与方胜两款,而芳宁虽然只学会了一样,却打得挺漂亮。 那余桐临走时,芳宁特地另给了她五两银子,这本是她积下地月钱,但余桐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芳宁吃惊地问她为何不收,余桐仍是带了一丝羞怯怯地道:“只是教小姐们打几个络子,府上的管家已经付过报酬了,小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 芳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你家中不宽裕,只是想尽些心意。你多得些银两,回家也可少受些气。”余桐轻轻摇摇头,道:“我只要凭自己本事能挣多少就挣多少,小姐还是收回这份好意吧。家里人……不过是一时委屈,习惯了也就好了。” 芳宁收回钱袋,不说话,淑宁见状便把余桐今天打地络子都拣出来,只留下两三个作样板,其余都用一块丝帕包起,塞到余桐手中,见她吃惊,便道:“这本来就是余小姐你做的,我们不敢多占,只要留几个做样子就好,你就拿回去吧。”余桐明白她的用意,正犹豫着,芳宁开口了:“难道你真的执意要拒绝我们的心意么?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你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余桐笑笑,便收下了。 她正要告辞离开,却又被芳宁叫住了。芳宁咬了咬唇,才问道:“余小姐,我想问你……你父母这般待你,甚至想拿你去换取财物,你可有过一丝怨恨?”余桐愣了愣,微微笑着道:“他们生我养我,供我锦衣玉食,已是天大的恩情,虽然他们有过糊涂的念头,但血浓于水,在我心里,他们仍是我最敬最爱的父母亲人。” — 淑宁送余桐出了院门,回头看见芳宁仍在发呆,便推了她一把。芳宁恍若初醒般,对淑宁道:“三妹妹,我有件事要好好想一想,你先回去吧,明儿再来。” 第二天,淑宁再次见到芳宁时,发现她眉间的忧郁散了大半,笑容也比之前更温暖,便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开心地事,芳宁只是笑而不语。 也许是心境有了变化,也许是饮食营养丰富,也许是常在屋外走动,芳宁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人也胖了些。氏为此感到很高兴,叮嘱她要继续下去,不要再总是吃素食了,应该多吃肉多喝奶。 芳宁长年惯吃素菜,即便有肉,也是不多的,因此很是苦恼。淑宁偷笑,把羊奶端到她跟前。芳宁瞄了她一眼,苦着脸喝了下去,然后把另一碗羊奶端给淑宁,忍笑道:“现在轮到你了。”这回到淑宁苦起脸来。 最近被母亲监督着喝羊奶,淑宁很是头痛。她知道那对身体有益,不但能长高,还能增白,但那股膻味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习惯。她隐约记得从前不知在哪看到过去除羊奶膻味的法子,似乎是用杏仁,她也不记得到底是穿前还是穿后看到的了,索性叫人去试。结果加了杏仁去煮的羊奶,膻味果然消了许多,已经能入口了。从此以后,她便不再把喝羊奶当成是苦刑了。 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成道之日,云居寺又有法会。因小刘氏有些中暑,不能跟去,淑宁与芳宁便多带了几个家人仆役。法会有些长了,姐妹俩只好留在寺中用斋饭。 一桌四位女客,与她们姐妹同桌地人里,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打扮虽不华丽,但服饰干净整洁,行止文雅,让人很有好感。而另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似乎是商家女眷,虽然衣着华丽,吃饭时却屡屡有失礼之处,不但咀嚼声响亮,还时不时地咳几声,似乎想把喉咙中的痰咳出来。那老妇频频皱眉,淑宁也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不知她会不会把痰咳到桌上的饭菜里。 芳宁淡淡地劝那妇人,若要吐痰,不妨吐到屋角的痰盂处。那妇人瞪了她一眼,看到周围其他人都对她露出不满之色,扯了扯嘴角,勉强起身走到屋角去了。老妇特意瞧了芳宁几眼,芳宁只是淡笑。 饭后,淑宁打算到处走走,消消食,芳宁也欣然同意了。姐妹俩只带了春燕,请了个小沙弥作向导,想石塔。那小沙弥请示过执事僧人,便回答说只能在塔林外围走走,淑宁应了。一行人便围着几座大小不一的石塔逛了一圈,又听那小沙弥说些石塔的来历典故,倒也不觉无聊。况且此处草木森森,比起外头大殿要凉快许多。 逛完了这几座石塔,正打算到别地地方走走,淑宁眼尖地发现前头不远的另一处塔林边上,有一个挺眼熟的人站在那里,正往另一个方向瞧。 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夕。 一三三、佛缘 淑宁心中有些犹豫,这林夕通常是跟着四阿哥外出的,而且听母亲佟氏所言,四阿哥上次来房山别院,就带了他一起来。在这里看到他,会不会意味着某个人也在? 正想着,春燕突然问那小沙弥道:“小师父,你方才不是说,香客只能在塔林外围走走么?那边怎么有人?”那小沙弥一阵尴尬,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春燕正要再问,淑宁这时已眼尖地发现两个穿袈裟的老和尚陪着一个少年从林中转出,正往林夕那边走,便马上背过身子,对芳宁说:“大姐姐,我有些累了,这太阳怪晒的,不如回前头去吧。” 芳宁自然应承,一行人就此回到前面的大殿群中,那小沙弥行过礼先行告退了。春燕绞了绞帕子,跟上两步开口小声道:“两位姑娘,方才塔林里见过的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我觉得似乎是四阿哥的侍卫,后面走过来的好像是四阿哥,要不要……打声招呼?” 淑宁停下脚步,看了春燕一眼,对方马上低下头去。她想了想,对芳宁道:“大姐姐,不瞒你说,方才我的确看到四阿哥了,只是我想着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咱们是外臣之女,理应避嫌,这才想走人的。方才没先和姐姐商量,请你原谅。” 芳宁却不在意地笑笑:“这有什么,其实我也看见了,正想走呢,我没有那些心思,三妹妹不必放在心上。”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春燕咬咬唇,没再出声。 正要往供香客歇脚的殿房走去。姐妹俩忽然听到有人呼喊说“有人晕倒了”“快叫人来”,然后就看到几个和尚纷纷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跑去。姐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上去看是怎么回事。却是方才同桌吃饭的那位老妇晕倒在院角的一棵树旁,几个和尚和小沙弥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有几个香客在旁边窃窃私语,却无人上前查看。 芳宁小声说:“既然有缘同桌食,咱们不能袖手旁观。”淑宁点点头,便上前去查看。见那老妇面色发红,额上出了许多汗,碰碰她地手,却热得有些不同寻常,便猜是中暑了。 芳宁与春燕合力将那老妇扶到附近的厢房中,赶走闲人,敞开她领口的绊钮,让她稍稍歇口气,芳宁还借了把蒲扇给她扇风。淑宁则让和尚们去倒杯温茶来。若是有盐水更好,然后又出去找到跟来地家人,问他们要了些药油和消暑丹。回到厢房中来。待喂了盐水又擦了油之后,那老妇便醒过来了。见是芳宁与淑宁救了她。连声道谢,芳宁忙谦虚两句。又请她把淑宁拿来的消暑丹吃下去。 这时外头响起登登登地脚步声,闯进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子,连声叫着:“额娘,额娘,您没事吧?”便冲了过来。芳宁连忙起身回避,淑宁见老妇有儿子照顾,便也向她告辞了。离开厢房时,她还听见那男子关心地询问母亲,以及母亲安慰儿子的话语。 出得外头,却看到芳宁呆呆地站着,有些黯然,回头看见淑宁,微微一笑:“咱们回去可好?” 路上芳宁心情一直有些低落,淑宁千方百计引她说话,才知道她只是看到别人母子关系融洽,感念自身罢了,便笑道:“大姐姐这些日子一直好好的,怎的又胡思乱想起来?瞧瞧这葱葱郁郁地山林美景,在这种地方,何必想那么多烦恼的事?”芳宁哑然失笑,也转而欣赏起道旁的风景来。 后来她们姐妹二人又到云居寺去过两回,毕竟那是离别院最近的一座大寺院了,但非常巧合地,她们两次都遇上了那位中暑的老妇人。彼此也算是认识了,交谈过后,她们得知那位老妇姓舒,也是京城人士,虽然是官家出身,但家道中落,所幸在云居寺附近还有些田产和几间屋子,勉强算是一座小庄,夏天里家中无事,便会到庄上住住,所以时不时地会到寺中参拜。 芳宁见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算康健,却要与寻常香客挤在一处,于心不忍,与淑宁商量过后,便请她到自家订的厢房里来,好歹免了烈日暴晒,又有茶水供应。那舒夫人也不推辞,道谢过后便大大方方地在房中落座。 这位舒夫人举手投足都十分斯文有礼,说话也很利落,极有大家风范。芳宁私底下与淑宁交谈时,曾为这位夫人如今的处境感到惋惜。淑宁倒觉得这位舒夫人虽然衣服朴素些,但戴的首饰倒不算差,家境应是小富,不过对方似乎对芳宁十分在意,不但时时看她,还常常问她些平日的爱好之类地事,让人感到有些古怪。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自从五月以来,三房一家以及芳宁就没再回过京城,用的便是“避暑”这个理由。但有些事毕竟是避不过去地,那便是老太太的周年祭礼。 芳宁跟着叔婶离开时,颇有些依依不舍,这两个多月着实是她有生以来最轻松地日子了,她在心中暗暗想着,不知祭礼过后,额娘可愿意让她再到这里住些日子? 回到伯爵府后,芳宁面貌气质上地改变让许多人都感到吃惊,那拉氏更是高兴不已。她的亲生女儿婉宁在举止礼仪上终于过关了,前几天带她回娘家时,连在礼仪规矩上最挑剔地娘家嫂子,也承认如今的婉宁已不愧大家闺秀之名。现在连芳宁都越来越有大家风范,她这个做额娘的实在很有面子。一时高兴之下,那拉氏叫人送了几块颜色花样比较素雅又适合年轻姑娘穿的衣料给芳宁,又添了两套银首饰。芳宁收下后,恭恭敬敬地向嫡母磕了头。 陈姨娘那头。不知是不坛仙帖吧是因为再度与亲生女儿分离了些时日,又或者是顾虑到正室对这个女儿的态度有了改变,她见到芳宁时。态度收敛了许多,只是在芳宁的婚事上仍忍不住嗦。芳宁心结已解了大半。所以对生母地埋怨并不太在意,但次数多了,便会怀念起在房山的清静日子来。 祭礼过后,芳宁趁着那拉氏某天高兴,提出想在房山多住些日子的请求。那拉氏本是不愿地。但想到家务依然沉重,婉宁虽礼仪上过了关,却仍要恶补女红与家务管理,自己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照顾芳宁,何况芳宁在房山地两个多月过得很好,便也勉强答应了,私底下却对佟氏多多请托,希望她想办法让芳宁再“俗家”一点。 当芳宁再度回到芷兰院时,只觉得浑身都轻松愉快。往藤椅上一坐,向后靠上淑宁特地给她做的靠垫,舒服得不想站起来了。 但当芳宁与淑宁再次打算出游礼佛时。事情有了变化。一直以来,淑宁陪堂姐外出的同时。并没有放下蔡先生那边的功课。为了不耽误进度,常常在夜间抽时间温习琴棋书画。而另一方面。家里人需要的针线活计并没有减少,所以淑宁经常要牺牲休息时间去赶工。一次两次还没什么,次数多了,她地身体难免会受到影响,因喝羊奶而渐渐圆起来的下巴,又尖回去了。 素馨与冬青两人很担心,私下商量过后,便悄悄报告了佟氏。佟氏十分愧疚,最近因为老太太周年祭以及采收果子莲子等事,她忙得团团转,竟然忽视了女儿。她把淑宁叫到跟前细看,果然瘦了些,还有黑眼圈,便郑重要求女儿暂时不要再出门了,连蔡先生那边的功课也要先放一放。 淑宁担心芳宁,佟氏却道:“你大姐姐年纪比你还大几岁呢,难道没你跟着,就会迷路了不成?况且现在与她刚来时不同,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又有许多下人跟着,有什么好担心的?”芳宁也在一旁应是,又自责没有发现妹妹的辛苦。淑宁忙道:“本就是我自己愿意的,怎能怪大姐姐?是我不想耽误功课,却又想出门玩,才会闹成这样。” 佟氏瞪了她一眼,笑着对芳宁道:“芳丫头别想太多了,这本就是淑丫头自找的,既要出门玩,又想功课做什么?她又不必去考课,何必做出那副勤奋的样子来?”淑宁听了,扁扁嘴,有些委屈。 佟氏又转头对小刘氏说:“虽然芳丫头一个人出门也不怕,但毕竟是年轻姑娘家,还是要有一位长辈带着比较好。不知妹妹可愿意辛苦几回?”小刘氏笑道:“自然愿意。其实当初本就应该是我带的,因我身上不好,才让两个孩子自己出门,现在我好了,还是交给我吧。正好慈云庵地姑子昨天来找我说话,说要请我去她们那里吃斋,干脆就到她们那儿去吧。” 后来芳宁几次出行,淑宁都没再参与了。她在家中休息了几日,又把精神养了回来。不过这些天她并没有听佟氏的话,停下蔡先生那边的功课。但可能是因为先前一直忙碌,现在闲下来倒不习惯了。正好,因科举日近,张保放了杨先生假,让他备考,贤宁和小宝地文课无人照管,淑宁便索性重新执起教鞭来,直把两个小子折腾得呜哇鬼叫,无比怀念起宽松仁慈又好欺负的杨先生。 却说那小刘氏带着芳宁出门礼佛,这小刘氏与芳宁地爱好有些不一样,虽然也有去大寺庙里听人讲经,但更喜欢去尼姑庵找姑子们说话,而去得最多地,就是离别院大概七八里地的那座慈云庵。那慈云庵虽说姑子们是出了名地貌丑,甚至还有两个身上有残疾,但庵里做的斋菜之美味却是远近闻名,连京城中的官家女眷,也有慕名而来的。那庵堂平日里香火不绝,但香客们十成里便有九成是冲斋饭而来。 芳宁跟着小刘氏去了两回,也喜欢上了那里的斋菜,甚至还与淑宁说起,不知能不能在家里试做一两道。淑宁认为她难得对佛经以外的佛家事物感兴趣,便鼓励她多去几回,横竖那里离家近,上门的又多是女客,就算没长辈带着也不怕。 芳宁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怎么好意思常去?虽然府里和三婶都有给我月钱,但也熬不住三天两头地去,可若不添香油,我又实在没脸面去吃白食。”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解决,小刘氏与那里的姑子相熟,常常托她们做些祈福的法事,每月都有孝敬。淑宁对佟氏说了几句,后者便在小刘氏付的钱的基础上,又添上几两,让她们为全家人祈福。那里的住持人品倒不错,说话也文雅风趣,不象某些尼姑那样令人讨厌,因此佟氏对于小刘氏时不时请她上门说话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芳宁没了后顾之忧,也常与小刘氏去那里吃斋了,便是经文上有什么不解之处,拿去问那里的姑子,倒也有两位年纪大些的,能为她作些解释,相较之下,比去云居寺听讲经更方便。 只是有一件事挺让人惊讶的,芳宁居然又碰上了那位舒夫人。舒夫人也是无意中听说慈云庵斋饭好的,便趁生日时带了儿子去尝,居然遇上了芳宁,后来更是常常在那里与她碰面。 见了几次后,芳宁便把这事告诉了淑宁,淑宁笑道:“看来大姐姐与那位舒夫人真真有缘,怎么就能总是碰上呢?大姐姐不是觉得她挺亲切的么?莫非你们前世是母女?” 芳宁听了,心中一动,脸上倒渗出淡淡的红晕来。 临近八月,张保收到好友周文山的来信,他被点了直隶学道,不日就要上任了。 一三四、八月 宁得了信十分高兴,还对芳宁说,她多年不见的好朋来了。芳宁听得她说起那周茵兰小姐的行事为人,也有些盼望能与她相识。 张保早早派了家人到直隶学宫去守着,一得了周家到达的信儿,就马上来报。只是顾虑到自家有两个举子,却是要避嫌,所以只通信打了个招呼,并没有相见。 秋闱开考后,苏先生与杨先生自然是要回京赴考的,张保也跟着回京去了。端宁的国子监停了课,便在家里温习。氏见陈氏独自在家,便请她过来说话。 陈氏本是岭南世家之女,也是知书达礼的,又在广东长大,行事识见都与北方女子大不相同。氏与她谈起些广东风物,以及出门时所见所闻的风土人情,小刘氏也跟着凑兴,说得很是热络。芳宁并没听说过这些,很是感兴趣,淑宁便在旁边一一解说给她听。 芳宁听到她们提起外国的大船以及红头发绿眼睛的洋人,成山的茶叶与星罗密布的桑基鱼塘,还有海上的船只和运河两岸的人家,隐隐有些艳羡之色,感叹自己没有机会亲眼看到这些。淑宁见状便笑道:“那些虽好,姐姐将来未必就不能见到,更何况,我们连这附近的山山水水都还没看遍呢,等我们先观赏了家门口的好景致,再去想别的不迟。”芳宁笑了:“这话倒是。” 科举结束后。在等待结果地日子里,两个应考的正主儿都有些焦虑。因第二天便是中秋,张保索性叫人送信回房山,让妻子儿女带着陈氏回京,顺便和家人一起过节。 淑宁最近一次见婉宁,已是上月老太太周年祭礼时的事了。但听说婉宁当时身上不好,不便见客,所以只在行大礼时匆匆见过一面,除了婉宁脸色有些苍白外,就没有别的印象了。这一次中秋团圆,淑宁总算看清楚了传说中婉宁脱胎换骨的样子。 只见她穿了一身松花色镶边的豆绿色旗袍,头上挽着发,插着一朵绒花并几支簪子。脚上踏着花盆底,微微低着头,眼光呈四十五度角往下斜,两臂自然地垂在腹前,手里还拿着块绣花丝绸帕子。轻声细语,莲步轻移,说起吉祥话时,一串儿一串儿地,不但很符合中老年贵族妇女们地喜好,还透着年轻女孩儿该有的文雅。面对父母叔婶。兄弟姐妹,侄儿侄女,以及丫环仆役,应该有的礼节与态度,一样不差。连淑宁与芳宁两个惯了守礼的人,都自认没她做得周全。 婉宁如今果然极有大家风范。只是太有范儿了,让人有些不习惯,若不是看到那张脸,淑宁还真不敢相信那是婉宁,几乎要以为她被某位真正的贵家千金小姐穿了呢。 因刚过了一年孝,伯爵府也不好大肆庆祝,只在家中摆了两三席,略用些酒菜罢了。因为二房与姑妈家都是另过的。所以席间一直很太平。那拉氏言笑晏晏,招呼着妯娌侄女们,很有些志得意满的样子。如今她管家已管得很顺当,女儿又开始给她挣脸;长子已经懂事。近日有可能升官,孙儿孙女乖巧可人;而次子在职司上也得了上司好评,夫妻关系也有所改善;再加上庶长女越发出挑了,说不定婚事也有了下落,她心上几块大石都落了地,言谈间便不自觉地带了些出来。 氏自然不会泼她冷水,沈氏虽然冷冷地,却也只是冷眼瞧着罢了。这样一来,倒叫那拉氏在席上出尽了风头。只是到了散席的时候,淑宁略落后了两步,便瞧见婉宁站起身时有些不稳,被那拉氏瞄了一眼,才急忙站直了,面色却苍白得很。 淑宁第二天去探望婉宁,婉宁相当热情又不显失礼地请她进屋坐,又轻声细语地叫丫环们倒茶,还斯斯文文地与她寒暄,让淑宁忍不住暗中打了个冷战。 她进屋前似乎见到婉宁在绣一个荷包,便多看了两眼,发现那样式是过年时讨吉利用地,觉得有些诧异,便问道:“如今刚过了中秋,怎的就开始绣起过年的荷包来?” 婉宁半低着头道:“我做得慢,额娘交待我要提前多做几个,要细细地做,等过年时好派上用场。”她拿起一个递给淑宁瞧:“你看看,做得还行吧?”淑宁看着上面绣的几朵迎春花,点点头说很好看,婉宁才淡笑着收回去。 淑宁瞧瞧外间没人,便坐到婉宁身边,轻声问道:“二姐姐,我瞧你样子变得厉害,这几个月过得很辛苦吧?”婉宁手里动作一顿,眼圈儿红了,道:“的确,很辛苦。”她捋起袖子给她看臂上的几个乌青印子,又拉起裤脚,让她瞧两个小腿上那十来道细细的红痕,含泪道:“我都差点熬不过来了。也不知道额娘从哪里找了个老太婆来,说是某个老太妃带出宫来的嬷嬷,专门来教我规矩,而且事先说好额娘不得干涉的。那个老太婆天天逼着我练习,如果不听话,或者做得不好,挨打不说,有时候还不给吃饭。” 帕子擦两下,又继续道:“我骂她,她反骂我,说宗教过,我算什么东西。我向额娘哭诉,额娘却只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叫我千万支撑下去。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偏偏你和大姐姐都不在,只剩下我一个,有话也没处说去,我……” 话还未说完,外间就传来俏云的声音:“何嬷嬷回来了。三姑娘正在里面作客呢。”婉宁急忙住了嘴,匆匆拿帕子抹了抹眼,站起身来。淑宁也跟着站起来了,才看到了那位教规矩地何嬷嬷的样子。 她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圆圆地脸,身材有些胖,看那五官,本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却不知为何那眉眼长得有些凶,一眼望过来。就是一道厉光。她只是淡淡地扫了淑宁一眼,便上上下下打量婉宁,轻轻点了点头,却在看到婉宁手中的荷包时,忽然瞪大了眼:“姑娘这是在做太太吩咐的荷包吧?只是这花色未免太素净。想来这些荷包要送到什么地方儿去,姑娘也是知道地,还是多添些富贵牡丹之类的花色好。” — 婉宁低低应了,淑宁却隐隐听到她在磨牙。那何嬷嬷又问:“什么时辰了?”俏云扁扁嘴。不说话,月荷便回说:“回嬷嬷,如今是辰时三刻了。”何嬷嬷点点头,转过来说:“差不多是姑娘学规矩地时候了,三姑娘今儿来探望我们姑娘,真是有心了,不过两位也说了那么久的话了,三姑娘还是请回吧。” 婉宁一听,急忙抓住淑宁的手臂。淑宁本来被何嬷嬷的作派弄得有些呆了,被她这一抓。倒清醒过来,却听得何嬷嬷道:“这是什么样子?!姑娘难道把我教的东西都忘了?!”婉宁闻言连忙松了手,规规矩矩地站着。 淑宁微笑道:“何嬷嬷,我素日很少在家里住,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想和姐姐多说几句话。您可否宽容半个时辰?”婉宁感激地瞧了她一眼。 何嬷嬷却淡淡地道:“三姑娘这话糊涂,学规矩这种事,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怎么能偷懒?横竖你又不是今儿就走,下次再来吧。若有兴趣,一起学学也行。”说罢也不理人,只吩咐丫头们准备要用的跪垫。今天要学宫礼。俏云机灵,连忙陪笑说:“早已准备好了,还沏了嬷嬷最爱喝地云雾茶,嬷嬷不如先喝两口。润润嗓子追回三国帖吧?”那何嬷嬷“唔”了一声,跟着去了。俏云悄悄回头给婉宁使了个眼色。 淑宁见状,知道是不能留下了,只好带着些歉意向婉宁告别。婉宁小声对她说:“你若有时间,就多来看看我,让我也能喘口气吧。”淑宁点点头:“放心。” 淑宁离开婉宁的院子,正往外走,却看到氏地小丫头汤圆儿迎面走来,笑着道:“姑娘原来在这里,太太正在大太太屋里说话呢,叫我来请姑娘去。” 淑宁跟着她到了竹院的正屋,只见那拉氏与氏、芳宁都在,笑着说话,陈姨娘站在边上,怯怯地低着头。 那拉氏见了淑宁便道:“几个月不见,淑丫头又长高了,模样儿也越来越出挑,我瞧着,倒有几分像弟妹年轻时候地样子。”氏笑道:“她的确是长得有几分像我,只是算不得出挑,别说婉丫头那样的美人,就算是芳丫头,她也是比不上的。”那拉氏摆摆手:“这话太过了,我瞧着她就很好,又斯文又秀气,行事又大方稳重。三弟妹最会调理人了,不但自家女儿教得好,我们芳丫头到你那儿住了几个月,竟象变了个人似的,这都是三弟妹的功劳。” 氏连忙谦虚几句,只是眼角那抹得意之色却是掩不过去的。那拉氏又道:“我记得再过两三天就是淑丫头的生日,以往总不在家,就算在家也因有事而耽误了,今年趁你们都在府里,不如给她办一办吧?” 氏忙道:“她小孩子家哪里禁得起,再说,如今还守着孝呢,不必大操大办。”那拉氏道:“就算不大操大办,应该有地也要有。”说罢便吩咐绿云:“前两天舅太太送来的几幅料子,我说那两个湖绸的就很好,回头你就送到三姑娘房里去。还有,上次叫人去打的几副首饰,不是说过两天就送来么?挑几样好的一并送到三姑娘房里。到了正日子,吩咐厨房做寿面糕点,就照往年二姑娘的例去办。”绿云一一应了。 淑宁忙谢过大伯母,氏道:“大嫂子太客气了,照我说,再过些日子就是芳丫头地生日,不如好好为她办一办。”那拉氏瞧了芳宁一眼,笑道:“说得也是,眼看着也不过在家里再过两回生日罢了。用不了多久,就是别家的人了呢。” 淑宁有些吃惊,芳宁却飞红了脸,羞答答地道:“额娘婶娘慢坐,我与妹妹进屋说话去。”说罢拉着淑宁跑了。那拉氏笑出了声。陈姨娘却有些哀怨地样子。 氏跟着笑了几声,问道:“说起来,我只知道芳丫头定了亲事,却不知道 呢。”那拉氏道:“不是别家,就是当初头一个来家,你可还记得?就是顺儿媳妇娘家的姑太太的儿子。” 氏自然记得:“就是先前有过一个老婆的那个?”那拉氏点点头。道:“俗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传闻最不可信的。前些日子我那亲家带着舒穆禄家母子来做客,我瞧他家地儿子倒还不错。年纪虽比芳丫头大了几岁,却也不算离了格儿,而且脾气好,行事斯文稳重,又孝顺母亲。虽说前头娶过亲。但那性情实在是好。我想着,芳丫头也是个苦命的,若换了别家,不知能不能善待她。这舒穆禄家,眼下虽不太景气,但到底是世家大族,日子也算是过得的,芳丫头若嫁过去,想必不会吃苦。而且我们先前推过他家,可他们还是再来求亲。可见其诚意,所以我与老爷都应了。可喜芳丫头昨晚上听说时,也答应了,如今只等满了服,便可办喜事了。” 氏连声恭喜,那拉氏正高兴着。冷不妨看到陈姨娘面上苦色,皱了皱眉,先不漏出异色来,只管与氏说些闲话。等氏带着女儿离开,她才冷下脸来,斥道:“你摆出这副样子来作甚?!难道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陈姨娘哽哽咽咽地道:“太太,我们姑娘不懂事,您多担待。还请您为她另选一门好亲事吧。如今这家,实在是……”那拉氏沉了脸:“我和老爷都答应了,难道我们也不懂事么?你少摆出这副样子来,这门亲事最合适了。那舒穆禄家地儿子人品也好,正是芳宁的良配。你不必再多说!”然后也不再理会陈姨娘,起身走人。 淑宁生日当天,虽没有怎么大肆操办,却收到不少礼物。她私下问母亲怎么办,氏深知这是那拉氏在暗中谢她们对芳宁的帮助,便叫女儿只管收下。淑宁高高兴兴地叫素馨收起,晚上主仆二人关了房门清点这些首饰和精巧玩物,差点笑得合不拢嘴。 淑宁回房山之前,几乎天天都去看婉宁,只是每次说话最多不过两刻钟,那何嬷嬷必定会出来赶人。虽然婉宁每次都露出很可怜的样子,但淑宁实在无能为力,只好在闲暇时多做几个精致地荷包,然后悄悄塞给她充数。 秋闱的结果不久就出来了,苏先生高中不说,连杨先生也敬陪末座,考了个倒数第八,真真是喜出望外。众人回到房山别院后,张保特地在附近镇上的酒楼为他们订了几桌酒席,又在旁边的客栈订了客房以备万一,让苏杨二位邀请各自的亲友好好庆祝一番。 苏先生对张保说,他脸皮很厚,想求东主允许他继续在别院中准备春,张保自是笑着应了,又问杨先生的意思。杨先生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算参加春闱,只怕也没什么中进士的指望,不过是见识一下罢了,便说他仍希望能留下继续教两个男孩。 张保知道后很高兴,但最高兴的,却是贤宁与小宝二人。从今往后,那宽容仁慈又好说话的杨先生又回来了! 九月秋风起,眼看着又快到重阳了。氏因先前与富察家太太约好了,她家欣然出嫁后,便要去看她,所以命人备车,准备回府去。谁知就在启程前一天,张保因看人收莲藕,不慎踩到石子拐了脚,伤势虽不重,大夫却说最好是静养。氏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淑宁便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父亲,托母亲帮她把要送给芳宁的生日礼物带回府去。氏这才放了心,带着两个儿子回京去了。 张保地伤势过了两天便好得差不多了,他整天拄着根拐杖到处走,淑宁劝了一大通,才说服他呆在屋里看书。淑宁还特地下厨亲手做了焖猪脚,说是要给父亲以形补形,倒让张保有些哭笑不得。 一日傍晚,淑宁在书房练了很久的字,觉得累了,放下了笔,见丫环们都不在跟前,便自己走到后院去舀水洗手。突然间,她感到有一片阴影出现在她头上,抬头一看,却从墙上跳下一个人来,她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但刚发出声来,她便被那人捂住了嘴,圈住脖子,那人低声道:“别出声。”然后便听得远处有一阵马蹄声伴着几个人声经过。待那些声音消失,淑宁感到那人手臂松了,连忙挣开,走出四五步远,才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她这时才看清楚那人年纪不大,与端宁差不多,脸色黝黑,身材消瘦,穿的衣服虽有些破了,但料子却很好,只是臂上带有几道血痕。样子虽狼狈,但此人仍给人一种气度不凡的感觉,而且,奇怪的是,她居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那人细细打量了淑宁几眼,忽然笑了:“小丫头,你不认得我了?” 一三五、难解 宁瞪大了眼,从上瞧到下,又从下瞧到上,心中一个出:“你是……桐英哥?!”看到对方笑着点头,她微微张大了口:“怎么会……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呢!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半年都没有消息?我哥哥都快急死了。还有,你为什么会跳进我的院子里来?” 桐英眨眨眼:“这不是你哥哥的院子么?”“怎么会?我哥哥住旁边的院子。” 桐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你哥哥明明在信里说,从南到北第四个院落就是他住的,我数着第四个院子才跳进来的,没想到是淑妹妹的院子。” 淑宁想了想,就明白了:“我知道了,前头仆役们住的院子,因为地方大,又加建了一排房屋,桐英哥从外头看,大概是错认成两个院子了。其实我这里是第三个。只是你为什么不从大门口进来?” 桐英“呃……”了一声,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淑宁好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便笑着说道:“幸好你认错了院子,要是真到了哥哥的院子,他如今不在,丫环们说不定会把你当贼办呢。” “你哥哥不在?怎么会呢?我记得他十天才去一次国子监啊,不过就算他不在,他那俩丫头不是见过我么?就算我如今狼狈些,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啊。” “哥哥是去国子监参加五天一次的演射,你忘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淑宁抿嘴笑道。“至于丫环们,原来那两个已经嫁了人,现在地两个才来了一年不到,如果是遇上马三嫂还好,要是别人,定会以为你是哪来的江洋大盗。先不提这个。桐英哥先说说为什么要爬墙进来吧?方才似乎有人在追你,莫非你被哪家的小姐看中了,要追你回去当上门女婿?” 桐英笑骂:“小丫头,就知道编排我!”然后脸色一正,道:“淑妹妹,我有正事,本来是想找你哥哥帮忙的,如今只好托你了。我想在府上借住几日。但又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很重要,请妹妹帮忙。” 淑宁见他一脸肃然,也收敛了笑意。她知道桐英虽然看上去大咧咧的,但从不打诳语,既然他这样认真,自有他的道理,于是想了想,正要说话,却听得身后咣当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素馨。她看到姑娘地后院突然来了个男人,大吃一惊,把手里的水盆打翻在地。 淑宁与桐英不约而同地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素馨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前院传来冬青的声音:“素馨,你怎么了?”淑宁忙喊道:“没事。她看见了一只虫子,吓了一跳罢了。”待安抚了外头的冬青,淑宁回过头来望素馨,却发现她脸上的神情更古怪了。 她敲了敲素馨的头,道:“胡思乱想什么呢?这是哥哥地好朋友,有事请我们帮忙。你别声张,到前面去,叫冬青去二院把我漏在东厢房里的那方竹节砚拿回来。再叫扣儿趁花园还没关门,去采两把芫荽回来,就说我今晚要用来做菜。顺便暗示一声,差事不急。让她们不必那么早回。快去。” 素馨悄悄望两眼桐英,眨眨眼,去了。淑宁便回头对桐英说:“桐英哥的事想必关系重大,小妹不敢作主,恐怕要禀告父亲一声。”桐英想了想,道:“这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淑宁点点头:“这我醒得。对了,你不是还带了个人么?怎么不见?”桐英只是淡淡地道:“他自有事要做。” 不一会儿素馨回来了,回说已经把人支开,淑宁便又吩咐道:“你去哥哥的院子,看有没有闲人在,若有就支走,只留下茶香砚香两个,若有马三嫂就更好了。”素馨眨眨眼,委委屈屈地去了。 淑宁把桐英请到前头的书院来,又打了水来给他。桐英接过巾子,笑道:“还是女孩子想到周到,你是怕我这副江洋大盗的样子吓到人是不是?”淑宁找出一盒金创药,没好气地道:“快快洗干净伤口擦点药吧,就算伤口不深,也不能让血就这样流吧?回头到哥哥的院子里再好好梳洗换衣服。”桐英看了看手臂,果然那两道口子都在渗血,摸摸头,接过了药盒擦起来。 过了大概一刻钟,素馨又回来了,淑宁走到外头过道,左右看看没人,便领着桐英往端宁的院子走。明明是要避人耳目,偏那桐英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是在乡间漫步,让很紧张地跟在后头地素馨忍不住翻白眼。 淑宁一迈进端宁的院子,便先向马三嫂小梅打了招呼,指指桐英道:“小梅姐还记不记得桐英哥?他如今有些狼狈,请诸位姐姐帮忙料理一下吧,只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我这就去回阿玛。”小梅瞧瞧桐英,笑道:“几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快请进来吧。茶香去烧热水,砚香去找一身端哥儿的衣裳来,想必小贝子穿得上。”桐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梅姐,我已经不是贝子了。”小梅温柔地笑笑:“这个我听说了,但已经叫习惯了,您就听着吧。” 淑宁见众人都忙起来了,便退出院子往正院走。路上素馨几次张口欲言,又忍住了,她便问:“你怎么了?有话就说啊。”素馨苦着脸道:“姑娘,你真要去回老爷么?”“当然了,不回阿玛,怎么能把人留下?”淑宁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自然没好气:“早就叫你别胡思乱想的,你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算了,随你怎么想,但要记住,绝不能跟人说,知道么?”素馨吐了吐舌头,应了。 张保听女儿说完,沉思片刻。道:“听他说得这样严肃,只怕真有什么事,我去见见他吧。”淑宁忙阻止道:“阿玛脚伤还没好呢,让他来就行了,横竖也算是熟人。”张保笑了:“胡说,再怎么说。他身份摆在那里,我们怎么能托大?”便拄起拐杖往外走,淑宁连忙扶着他。 来到端宁地院子,桐英已经梳洗完毕,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连手臂上地伤也重新上过药包扎好了,往日的俊朗王子风采回复了六七成,只是黑瘦了些。他与张保二人在端宁的小书房里密谈了半个时辰。张保便出来召集两个院里的丫环媳妇,道:“今天这位小爷来咱们家的事,你们谁也不许告诉,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太太娘家地远房侄儿,生了病来咱们家疗养,怕过了病气,不许任何人去打搅。”众人齐齐应是。 桐英轻声道:“还请伯父为我安排一处安静少人打扰的住处,还有笔墨纸砚等物。”张保点头:“这是自然。园子里的枕霞阁,随时可以入住。那里平日是不准人过去地,小贝子尽管在那里住就是。我会安排人送食水衣物过去。”桐英笑着谢了,又道:“其实我如今已不是贝子,伯父不如直接喊我的名字吧。”张保微微一笑:“当着人通神塔最新章节面就喊名字吧,但私下 子也无不妥,想必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复爵了吧?”头,微笑不语。 张保叫来长贵,如此这般吩咐一声,便让他领着桐英经夹道往园子里去。淑宁微微皱了皱眉,悄悄问父亲道:“阿玛,你安排桐英哥住枕霞阁,要是那一位来了怎么办?”她伸出四个手指,示意那位四阿哥。 张保道:“你放心。四阿哥那边先前叫人报过信,说他不久要到山东去陪祭孔庙,暂时不会来了。”淑宁这才放下心来。 桐英就此在枕霞阁处安置下来。为了减少知情人的数目,张保最终决定由女儿淑宁每日送饭过去。另由马三儿夫妻负责送洗漱用品,一应用具,则都由长贵准备。 淑宁每日送三次饭,桐英都是在外间用的,她只能隐隐看到里间地面上似乎铺了好几张纸,上头有字有画之类地,但实在看不清是什么。另一方面,她每一天都要送许多笔墨纸来,似乎桐英在这方面地消耗挺大,却又不见他叫人清理废纸,明明之前看到他地面上有好几个纸团的。 直到她有一次送饭时来得早了,看到桐英在阁前升起火盆烧纸,才知道那些废纸去了哪里。但是,有必要那么神秘吗?他到底在搞什么东东?淑宁试着去问父亲,张保却只是摇头,叫她不要多管。 好吧,不多管就不多管。淑宁只是每日送饭,看着桐英吃完,又把碗筷收走。只是过了没几天,她发觉桐英更瘦了,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想起早上来送早饭时,蜡烛似乎刚熄灭了不久,便知道他一定是熬了夜。她道:“桐英哥,你别嫌我啰嗦,不管这事儿有多急,也不能把身体弄坏了。既然你不要人侍候,就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怎么连觉也不好好睡呢?” 桐英听了眨眨眼,笑了:“从前听端宁说过,虽然你是他的妹妹,但他觉得你有时更像是他的姐姐。我今儿算是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了,其实他说得不全对,与其说你像姐姐,倒不如说更像娘呢。” 臭小子!这是在嫌我婆妈吗?我哪有那么大年纪?!淑宁磨着牙,眯了眯眼。 也许是发觉自己说错话了,桐英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道:“哥哥只是在说笑,淑妹妹不会生气吧?”淑宁扯出一个甜甜的笑:“怎么会?桐英哥多虑了,快吃饭吧。”桐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又觉得自己过虑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哪会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 但当他看到淑宁送来的晚饭时,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这、这是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地?”桐英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那碗猪肝汤,“一定是老端告诉你的,对不对?” 淑宁脸上绽开甜甜的笑容,道:“桐英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把调羹塞进他手里,道:“快喝吧,这是最补血的,桐英哥流了不少血呢,可得好好补一补。”她把整个碗端到他面前,用最热情最天真无辜的眼神盯着他。 桐英含着泪把猪肝汤喝下,又强忍着恶心吞了里头地猪肝。他不该小看这丫头的,端宁是什么人呀?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端宁的妹子,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小丫头?! 第二天的晚饭有豆腐,桐英吃了几口,计上心来,便开始饶有兴致地说起了豆腐的菜式,淑宁不知他想做什么,跟着应和了几句。说着说着,桐英便把话题转到象豆腐的菜式上来,然后讲起了一道“某个古国某个王公想出的某道菜式”——猴儿脑。他绘声绘色地讲着这道菜地典故,讲到血淋淋的情节时,还时不时地留意淑宁的脸色,预防小丫头受不了时就停下来。 但淑宁由头至尾都没动声色地听完了,最后桐英古怪地看着她,她还问:“讲完了么?”见桐英点头,便哂道:“这个王公真不懂美食,猴儿脑有什么可吃的?我吃过别人做地猪脑,那是熟的,还嫌它气味不好呢。这人只用热油去烫,也不嫌腥啊?” 小样儿,姑奶奶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个猴儿脑的典故她早就听说过了,怎么可能会被吓到?看着桐英一愣一愣地,她心里就忍不住得意。 不过,就算是早就听说过了,她吃自个儿的晚饭时,看着那道南乳豆腐,就忍不住联想到猴儿脑,直犯恶心,结果那顿饭就只吃了很少。晚上睡觉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就在磨牙:明天等着瞧吧。 结果翌日中午,她特地吃过饭再送饭菜给桐英。等饥饿的桐英一看到她特地准备的焖鱼丸和鱼蓉羹,立马变色:“我不爱吃鱼,怎么送这个来?” 淑宁严肃道:“桐英哥,不可以挑食,多吃鱼对身体有好处。这是我们园子的小湖里养的鱼,最是肥美可口,外头还吃不到呢。要是你想打回去重做,只怕还要再等一个时辰呢。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快尝尝?”然后不由分说地把筷子塞进桐英手里。 桐英满面悲愤地吃了一个鱼丸,脸色有些古怪,又吃了一个,笑了:“这里头有什么东西?花生么?一点都不腥呢,怪好吃的。你不知道,我家的厨子不会做鱼,吃起来腥死了,在外头吃,不是煎炸就是烤的,我都不爱吃。这是你做的?挺好的。” 淑宁见他吃得欢,脸色也缓和了些:“我在里头加了炒香的花生碎,还拌了些芫荽。你觉得不腥,可能是因为我一路用热水温着过来,热着吃就不腥了。” 桐英又尝了尝鱼羹,笑道:“这个也好,里头加的是冬菇丝和香菜吧?小丫头做得不错,凭这手艺,你可以嫁人了。” 淑宁啐了他一口,见他吃得不亦乐乎,心不由得软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跟个不到二十岁的小男孩儿闹别扭,难道还真当自己是小丫头么?这孩子也不知遭了什么罪才逃回来的,人也瘦了,还受了伤,现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大事,她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桐英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冷战。 淑宁发现了,看到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夏衣,便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回来时带了一个包袱,对桐英道:“这本是给哥哥做的秋衣,你先穿着吧,如今外头风大,当心别着凉。”桐英擦擦手,接过衣服比了比,笑道:“正合适呢,多谢淑妹妹。” 淑宁笑笑,自去收拾碗筷。 她拎着食盒离开了枕霞阁,见湖上风有些大,便借道树林往回走。走到临渊阁附近时,忽然听到有个男声在问:“你们真不知道那水阁子里头住着什么人么?” 一三六、安之 宁停住脚,细听是什么人在说话。 只听得有个少年的声音在道:“王哥问了好几回了,我们真没见过,只是听说似乎是太太娘家的一个侄儿,生了病才来静养的。”“是啊是啊,我们只是负责守在这里看林子的,哪里知道主人家那么多事?”这是另一个少年的声音。 淑宁认得这是专责守在林子边上的小厮牛小四和汪一水两个的声音。这两人都是家生子,又一向机灵可靠,因此被氏特地安排在这里,一个负责临渊阁的活,一个负责阻止别人穿过林子往枕霞阁里去。至于那个“王哥”,她却听不出是谁,悄悄往前走了几步。 那“王哥”又道:“你俩少蒙我,打量我是那么好哄骗的么?若真是太太的侄儿来养病,犯得着隔那么一两个月就来么?人人都在私底下传呢,说是京里来的贵人。哥哥我就是心痒痒想知道一下,又不会胡乱往外说,你们瞒我做什么?” 看来这人似乎是把桐英和四阿哥当成一个人了。淑宁又继续听下去,只听得那牛小四道:“王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哪个贵人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再说,我们怎么没听见有人传什么话?” “好你个臭小四,会顶嘴了啊?如果不是京里的贵人,犯得着让咱家姑娘天天送饭去么?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淑宁听到这里。心一沉,走了出去:“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那“王哥”吓了一跳,连忙垂手站在一边。牛小四和汪一水见是淑宁,也施了一礼。 淑宁打量了那“王哥”几眼,觉得虽然有点面熟,却不认得是谁。便问:“你是哪个院里地?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王哥”不敢说话,牛小四便替他答道:“回姑娘,这是少爷的跟班王贵,一向都在外院里侍候,因此姑娘不认得。” 王贵?淑宁细想了想,记起来了,他是王瑞宝夫妻的儿子,老太太生前的陪房王嬷嬷的孙子。当年他们一家被派到三房侍候,王瑞宝夫妇跟着南下广东,却因为不慎造成氏早产,被撵回京城。听说自那以后,他们二人只在府里混了个小管事,儿子虽仍在端宁身边当差,却一直不太得宠。这次端宁回京,也没带上他。这个人立场不清不楚,还是小心些好。 那王贵本有些害怕,但见这主子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想着应该很容易哄骗,胆子便又大起来:“回姑娘,是前头地管事让小的来折几枝花,说是外书房里的花瓶要用。方才只是和两位小兄弟说几句玩笑话罢了。” 这明显是说瞎话,连旁边低着头的汪一水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淑宁冷笑道:“外书房的活自有人去做,我竟不知道跟爷们出门的人还要管摘花?而且。你要摘花,前头不是花?跑林子里来做什么?如今连果子都收过了,可别告诉我是要折树枝子回去。” 王贵一噎,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淑宁冷冷盯了他几眼,心想这人起了疑心,不管他知不知道实情,把风声传出去,说不定会惹来麻烦。她沉吟片刻。便道:“我不管你来园子里做什么,但最好不要靠枕霞阁太近,那里的客人正生着病,你贸贸然闯过去。要是沾染了病气,可别怪主人家狠心。”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狠狠瞪了那王贵一眼。 王贵打了个冷战,哆嗦着问:“既然那人生了病,姑娘每天去,难道就不怕么?”“当然不怕。”淑宁笑笑,“那病不会染到我身上。”王贵犹豫了一下,又问:“莫非……是天花?还是水痘?” 淑宁不回答,只交待牛小四和汪一水两个好好守着,不许人过去,便拎着篮子径自走了,只留下那王贵站在原地,脸色神色变幻。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问两个小厮:“没听说姑娘出过天花或水痘啊?”牛汪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你怎么知道没有?”牛小四笑道:“王哥,就算哥儿姐儿小时候出过这些,咱们这些后来的也不知道啊,总之你别再瞎打听了,要是惹到主子,你能得什么好?” ~~~~~~~~~~~=我是转换场景地分割线~~~~~~~~~~~~ 淑宁不管王贵后来有什么话说,她一离开园子就去找了长贵,让他仔细留意王贵的举动,要是有什么不对,马上回报。 小睡了半个时辰后起来,她便开始练习书画。一直练到申时二刻,她正打算休息一会儿,却听到丫环们报说:“姑娘,周家打发了两个女人来请安,老爷让姑娘去见呢。” 淑宁连忙洗了手到花厅去,早有两个中年仆妇等在那里,小刘氏正与她们说话。她认得其中一个是周夫人的陪房冯妈,便高兴地道:“冯妈妈,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冯妈笑着行礼道:“淑姑娘好,我好着呢,今儿奉了夫人小姐的命来向太太、姑娘和姨奶奶请安,听说太太与少爷都出门去了,真是不巧。” 淑宁道:“那么多年不见,额娘和我都一直想着要去看望周伯母与周姐姐,只是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又隔着那么远的路,才一直没去拜访,今儿妈妈能来,真是太好了,快请坐。” 待坐下奉茶,小刘氏便对淑宁道:“我从太太那里早听说周家一向与我们家交好,难得这两位妈妈远道而来,我就交待下去,让人收拾出两间干净屋子来,请她们住一夜,晚上还要好好招待一番。”淑宁道:“这是应该的,还请姨娘多费心了。”冯妈两人连忙道谢。小刘氏笑着点点头。 淑宁问起周家地情形,冯妈道:“老爷身子还算康健,衙门里的事务也都顺利,只是前儿有些咳嗽,吃了两天药,已经好了。倒是夫人。从安徽一路急赶过来,身体累得受不住,病了好些天了,如今正请大夫呢。” 逍遥侠客传最新章节 淑宁忙问是否要紧,冯妈便道:“ 只是累着了,又受了风寒,不碍事,只要好好静养一今小姐天天都在夫人身边侍候呢。想必没什么大事。夫人如今也能吃些清粥小菜了,只是精神不太好,容易头晕。” — 淑宁想了想,便对小刘氏说:“我们家似乎还有些药材,说不定用得上,不如送些给周伯母吧?”小刘氏道:“这也好,不知周夫人用的是什么药,回头冯妈妈和管家说一声,拿些回去吧,比外头买地强一些。” 冯妈忙笑道:“那真是多谢了。我们来正是要送东西的呢。没曾想东西还没送出,倒先收了姑娘和姨***东西。” 淑宁问:“送什么东西?周姐姐可是有了什么新书?” 另一个仆妇忙拿出一个包袱,冯妈接过来打开道:“还真有两三本新书,另外是几色针线,都是小姐做地,说是请姑娘别嫌弃。另外是几样丸药。是府上太太上回写信时说要的。我们夫人本想亲自送来,只是还病着,只好让我们送来了。” 淑宁高兴地接下,略打量了一眼,见是自己没见过的游记和散文集,心里也很欢喜。她又问起周茵兰地近况。 冯妈妈笑道:“多谢淑姑娘想着,我们小姐一切都好,在安徽时。每日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下下棋,晚上还跟着夫人学针线。到了保定后,天天侍候夫人起居。又学着料理家中事物,人人都夸她聪明能干呢。淑姑娘和姨奶奶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小姐可能明年春天就要出阁了。” 淑宁先是吃了一惊,不过复又想到周茵兰的年纪也有十七岁左右了,出嫁也是合理的,便问是哪一家,冯妈笑了,另一个仆妇道:“正是京城里的人家呢,是范翰林的公子,大名叫做安之,听说是京里数得上地才子。” 淑宁默然,范安之……不会是皇帝的私生子吧?莫非又是一位诗仙? 她踌躇着,试探了一句:“这位范公子,是不是很会作诗?” 冯妈道:“自然是会的,不过范家听说世代都是经史大家,治学严谨,范家少爷也是极有才学地。人人都道他与我们家小姐是天生一对呢。” 淑宁低头喝茶,心想应该不是又一位穿的,只是巧合而已。 小刘氏见有些冷场,便又问起周家在安徽,怎么会和京城的翰林结亲。冯妈便道:“范家夫人与我们老爷夫人同是山东人,前年夫人带着小姐回乡探亲,正好遇上了,便有了来往。后来老爷夫人见那范少爷人品性情都好,便给小姐定下了婚事,本来打算今年年底就办的,只是范少爷今年要参加科举,便推迟到明年春天。前几天范家从京城传了信来,说是他家少爷中了举人,等明年春闱结束,就要接我们小姐过门。” 小刘氏便笑着贺道:“说不定到时候会双喜临门呢,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地事。”冯妈与另一位仆妇都站起来行了个礼,道:“承姨奶奶吉言。” 接着又说了些闲话,有媳妇子来回话说已经给两位妈妈准备好了住宿的地方,淑宁便让她们下去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淑宁打开周茵兰送来的包袱,摸摸几本新书还有几块精致地绣花帕子,叹了口气,希望那个范安之是个配得上周茵兰的好男人,能给她带来一辈子的幸福。 她发了一会呆,便找出一方端砚,和一方镂空的喜鹊登梅竹节砚,加上两块好墨,用块大帕子包了,想了想,又添了两个荷包,命冬青送到冯妈她们的房间去,作为送周茵兰的回礼。 冯妈妈二人受了张保家地款待,又得了几样对周夫人极有用处的药材,以及一大包回礼,自己也收了不少好处,第二天心满意足地登上了马车,回保定去了。 淑宁则继续帮着料理家务,一日三次为桐英送饭。她现在没再故意为难他了,常常亲自下厨为他做些清爽美味的好菜,还特地煲了几次补身的汤。 桐英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又不是被虐狂,心想大概是小丫头良心发现,便高高兴兴接受了她的好意,每次都不吝夸奖,虽然夸奖的用语常常让淑宁忍不住暗中翻白眼。 过了重阳的第三天,氏与端宁一行回来了。 端宁一得知桐英的消息,马上就冲到枕霞阁去,倒把桐英吓了一跳。两人久别重逢,都有些激动,待冷静下来,端宁才责怪桐英失踪了那么久,却连个信儿也没有。 他道:“你不知道我们几个朋友有多着急,虽然你家里没把消息传出去,但我们几个是瞒不住地,天天都有人上京城的简亲王府去打听,弄得你府里的管家现在是见了我们就跑。还有奉天那边,几个老朋友也都着急得不行,听说你阿玛头发都白了几根。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事呢,既然好好的,怎么不托人带个信回家?” 桐英笑了笑,却沉默着不说话,端宁见状,觉得妹妹也在场,有些话可能不方便说,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方才一见你,我都吓一跳,怎么瘦成这样了?” 淑宁在旁边插嘴道:“哥哥,他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好地了,刚来那几天,脸色比现在还要糟呢。可惜桐英哥不肯好好休息,不然早恢复了。” 端宁听了以后有些生气,便对桐英道:“我妹妹说的可都是真的?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桐英苦笑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没办法,现在我做的事很重要,我希望能尽快做完,但我只有一个人,所以只好赶着些了。” 端宁问是什么事,自己能不能帮忙。桐英犹豫了一会儿,便道:“你跟我进来吧,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一三七、桐英(上) 宁看着房中大案上的一幅幅地图,有些怔忡:“这些么?”“西北的地图。”桐英答了一句,从身后的一个箱子里取出几本染有血迹的绢册和两封信,展示给端宁看,“我在那边遇上了朝廷的人,他们临死前把这个交给了我。”端宁深吸一口气,镇静地道:“把事情从头到尾说说吧。” 桐英坐在地上,说起了事情始末:“我收到家里的信,本已起程往回走了,临入甘肃之前,却救了两个人。他们中有一个是朝廷派往准葛尔的使团的人,另一个则是驻当地的朝廷密探。葛尔丹杀了使臣马迪,又派人抓捕漏网的人,只有他们逃出来了,还带出了几封机密信函和重要的情报。不过那个使团的人当时伤得太重,很快就断了气,我们只好埋葬了他。那密探也受了很重的伤,他把所有的情报都交给了我,又拿出地图让我记下,便带着那几幅地图引开追兵,后来……死在那些人的刀下。” 桐英顿了顿,有些伤感:“他知道我擅长记图,才这样做的,想着追兵见到他身上的地图,就不会怀疑还有别的人。我远远看着他被杀,却无能为力……” 端宁拍拍他的肩膀,他觉得好受些了,便继续说下去:“不过追兵的头领是个聪明人,他发现了我们过夜的地方,猜到还有其他人在,便暗中在那一带搜捕。可恨当地地官员都是笨蛋!竟让他如入无人之境!我根本无法入城。走小路也被人堵住!后来我发了狠,索性往西边北边走,出了玉门、安西,沿哈密北上,横穿大漠折回东边,再借道乌兰察布盟回来。让他追!” 端宁瞠目结舌:“你……怪不得会失踪半年……” 桐英笑笑:“那时候被追得狠了,饥寒交迫,又摆脱不掉追兵,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苦!当时也不知怎么的,一时冲动就这样做了,不过之后回想起来,倒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虽然仍有追兵,但没先前那么惨了。你想啊。他们又不能真的发大军来追,两三百人顶天了,可在大漠里,这点子人顶什么用?所以我们有吃有喝,虽受了些皮肉苦,也总算是安然逃了回来,而且还另有收获。” “什么收获?” “我一路上也没闲着,把经过的地方地地形地势、气候、村落、水井、流沙、植物、药材和有粮食出产的地方都打听清楚了。我估摸着,皇上迟早要对西北用兵,那一带很可能会成为战场。这也算是提前摸个底了。怎样?很了不起吧?”桐英得意地挑了挑眉。 端宁哂道:“这有什么?皇上也不是头一回在那里打仗了,才过了几年?你以为朝廷不知道那里的情形?” “你还别说,他们未必知道那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桐英眯了眯眼,“也不知是谁给那葛尔丹出的主意,忒阴损了,幸好被我发现。有一次那些人在一个牧民小部落里歇脚。得了食水补给离开后,我到那里打算讨些水喝,却发现全部落男女老幼都被杀了,连牲畜都不放过,水井还被沙土堵上。后来经过别的部落或村子,大都被损毁,井口也都埋了,元洲告诉我。那些村子至少半年前还有人住。” “元洲?你身边那个随从?”端宁问,“难道说葛尔丹暗中派人毁了那些村子,还填埋了水井,好让朝廷将来出兵时。找不到水源?” 桐英点点头:“不但如此,一路上我也遇到几个安然无恙的村落,幸亏一路上谨慎惯了,我和元洲躲在村口附近观察了好一阵子,居然发现那些村民行事古怪,不象是牧民农户,倒更象是兵,才没撞进去。只怕那些人是除掉了原本的村民,再乔装潜伏下来的,而且看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端宁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你发现了,日后朝廷大军经过那些地方,说不定就会着了道……” 桐英又道:“而且毁掉地村子和幸存的村子,似乎隐隐地指向什么方向。我留了个心眼,不顾元洲反对,沿路摸过去,发现了一座小山,虽然不高,但山上有些树,还有一条小河。从我们学过的兵法来看,那里的地形很适合扎营。但我绕着小山跑了一圈,居然发现那里后山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如果大军真的在山前扎营,只要葛尔丹派上几个人穿过通道,在后营放上几把火……” 端宁摇头叹道:“真够阴损的,这是陷阱啊!” 桐英点点头:“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这陷阱就无用了。只要到时派人守住通道,又让人看好水源,那里还是不错的扎营地。” 他有些口干,喝了几口茶,又继续道:“这一路收获不少,只可惜入关时太大意,居然没发现那追兵的头领在附近安排了盯哨的人,泄露了行踪,那些人乔装成漠南地蒙古贵族,居然没人发现不对,我们只有两人,不是对手,便只好分开走。我记得你家别院在这里,索性逃了进来。等过些日子那些人撤走,我再进京城去,横竖皇上这一两年还不会派兵。” 端宁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手心都是汗:“你这一路可真够惊险的,想不到在大清的腹地,你一个宗室王子,还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桐英冷哼一声:“我本有心去找驻军护卫我入京,但入关后遇上的第一个将领,居然是大阿哥的人。你也知道我哥哥与大阿哥闹得有些僵,那将领居然糊涂到要找我麻烦。幸好元洲发现有不对,带着我躲开了,不然我现在能不能好好地坐在你面前。还难说呢。” 端宁瞪大了眼:“他怎么有这么大地胆子?难道不怕皇上怪罪么?” “怕什么?那时候他已经知道有追兵,万一我真出了事,只要把我带回的东西往上一送,再把责任推到葛尔丹的人头上,他至多得个护卫不力的罪,相比起献情报的功劳。算得了什么?”桐英冷笑,“所以我后来一直没再去找驻军了,连各地的衙门也没去,天知道谁又是谁地人?我一路千辛万苦都过来了,却栽在自己人手里,那不是太冤了么?” 端宁气愤道:“这些人如此丧心病狂,等皇上知道了,定会狠狠治他们!” 桐英有些黯然地道:“就算治了他们。也不会对他上面的人有什么影响。地狱之门全文阅读算了,这事不提。”他振作起精神,对好友道:“这些日子我忙着把脑袋里记住地地图和 出来。路上为了保险,我一直没把它们用笔记下,一遍。趁现在还记得,先赶紧记下,免得忘了。老实说,我现在大概还只记得八九成,不过加上我一路探查到的,应该够用了。” 端宁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叹道:“你看上去很累,这样太辛苦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很希望能帮上忙。” 桐英怔了怔,笑了:“这话可就生疏了,我先前是顾虑到伯父是朝廷命官,虽然闲赋在家。也不好跟我有什么来往,而你妹子又是小姑娘家,总不好沾手这样的事。我早等着你回来了,你如果不帮我,我还不依呢。” 端宁失笑,道:“那就说吧,要我做什么?” 桐英站起身来,把绢册递给他:“你就把上头地东西重新抄写一遍吧。这上头染了那两位英雄的血迹。字又太小,为了圣阅方便,还是重新抄一遍为好。我要忙着先把脑子里地东西弄出来,实在没功夫做这事。” 端宁接过绢册。看了一眼,笑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吧。” 桐英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天色,便道:“时间不早了,你妹子还在外头呢。咱们先出去吃饭。”然后把他手里的绢册重新放回箱子里。 ~~~~~~~~~~我是捏一把汗的分割线呀分割线~~~~~~~~==== — 淑宁在外头等了很久了。她没有好奇到在门外偷听。既然桐英关上门,只告诉端宁一个人,就说明他不想让自己听见。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她还是不要八卦的好。她留在外间稍稍打扫了一下屋子,顺便为屋里那两人站岗放哨。 桐英拉着端宁一出房门,便发现淑宁在做什么了,对她笑了笑。端宁对妹妹说:“我从今晚开始也要住在这里,还要请妹妹送两份饭来。”淑宁看了看他和桐英脸上的神色,便道:“我也不问两位哥哥打算做什么,只是哥哥还有学业,如果真要在此留宿,好歹跟父母说一声。”端宁点了点头。 兄妹俩正要去向父母禀告此事,桐英叫住了端宁:“元洲与我兵分两路,其实是为了引开追兵,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凭他的身手,应该可以逃脱,还请你让家里人留意一下,如果他进来了,别把他当成贼了。”端宁笑着应了。 回去的路上,淑宁问兄长那个“元洲”是谁,端宁便道:“那是你桐英哥的随从,叫纪元洲,武艺极好的,听说是江湖上成名地高手,不过具体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桐英救过他一命,他就留下来当跟班了。是个四十来岁的人,长着络腮胡子。”淑宁默默记下了,然后在腹诽:江湖,又见江湖! 张保与氏听完儿子的请求,反应各异。张保沉吟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还说如果时间长,会为他向国子监告假。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听说是儿子的好友桐英失踪半年后重新出现了,现在藏在自家园子里,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现在儿子居然要放下学业去陪他?! 不过她心知丈夫会答应这样的事,应该有自己的考量,便没有出言反对,等过后再私下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张保还问要不要把花园完全封闭,端宁正犹豫着,淑宁却道:“我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料想两位哥哥是要避人耳目地,若是完全封闭花园,只怕反而会引人侧目,倒不如让可靠的人进园,只是不许他们接近枕霞阁一带就是了。” 张保想想也是,便答应了,又叫长贵把库房里多余的笔墨纸砚全部送往枕霞阁去。 当晚氏从丈夫处得知事情真相,未免有些担心。张保安慰道:“怕什么?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我是个官?那些蒙古人再凶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只要咱们不漏馅,他们怎么会起疑心?如今朝廷里早就知道使臣马迪被害之事,桐英小贝子也不必急着进京面圣,那帮歹人没法在顺天府境内逗留太久,等拖上些时日,自然就能安全进城了。” 氏稍稍安心了些,然后又想起另一件事:“方才饭后女儿给我讲了个事,平日跟端儿的人里有个叫王贵的,你还记不记得?就是王瑞宝的儿子。他似乎把桐英与四阿哥当成一个人了,想要打探清楚。之前是被淑儿混过去了,但现在连端儿都进了水阁,要是这王贵把消息泄露出去,可是糟糕之极。” “不会吧?”张保沉吟,“这种人最多就是爱嚼个舌头,出卖主子的事他还做不出来。他也是几辈子的家生奴才了。” 氏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素知这人平日爱喝酒,一喝醉就乱说话。我是看在他老子娘如今在大房当差地份上才容他在此的。就算他没把那些蒙古人引来,万一把四阿哥在咱们家借宿的事传到府里,也是极麻烦的事。” 张保想了想,道:“你说得有理。这世上地事,往往就坏在些小人物的手上。心狠的事我做不出来,你这两日寻他个错,打发他到保定庄子上去,叫个人守着他,免得他闯什么祸。” 氏点点头:“这也好。周四林的兄弟如今在保定庄子上,听说明年就升管事了,回头给他带个信,叫他把王贵看好了,免得有什么不该有的话传回了府里。” 当下里两夫妻合计妥当,那边厢端宁与桐英哥儿俩也说上了话。 桐英要端宁向张保转达他的谢意,端宁却道:“这话你就不该说。我们如今虽不理朝中事务,但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家也是世代勋爵,自然有责任去帮忙。你再说个谢字,我就生气了。”桐英只好笑笑,不再说了。 端宁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我看你实在是疲累之极,今晚先放放吧,明天早上再做。我们如今有两个人,动作会快许多。”桐英也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便答应了。 既然不做事,睡觉又太早了,横竖园里没什么人,离他们最近的仆役至少也在六七十米以外,两人索性把屋内的躺椅摆到阁前的空地上,旁边放个小几摆了白水点心,聊起天来。 端宁首先问的,就是桐英当日离家的原因。 一三八、桐英(下) 端宁问:“当日我刚回京,就听说你回了奉天,想着你既然连见我一面都来不及,自然是要回家当孝子去了。没曾想才过了几个月,你居然就离开家在外头乱逛,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可得好好说说。” 桐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当日是我不对,你可别生气。我是想着顶多大半年就会回京去的,到时候再见也不妨事,哪里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至于离家,这说来就话长了。你也知道,自从我额娘过世后,我阿玛又娶了继母,加上前后纳的侧室姬妾,家里一大群女人,又生了一大群孩子,吵闹就不说了,还爱互掐。我看了实在烦心,见哥哥进京当差,索性就跟了来。但后来我阿玛与我谈了一次话,我醒悟到自己太过忽略他了,实在不孝,便跟他回奉天去了。” 他瞄瞄端宁,又继续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再次离家,却是为了要避桃花,而且是烂桃花。” 端宁一愣,有些明白了:“就是你说的那个陵雪表妹吧?”“她算我哪门子的表妹?”桐英撇撇嘴,“不过是继母的姨甥女罢了。我那个继母,你是知道的,不是个安份的主儿,我大哥的侍妾里已经有她安排的两个人了,还不满足,不但要往我房里安插人,甚至还想说服我阿玛,把陵雪许给我做正室。” 他冷哼一声,继续道:“不是我不识抬举,我认识陵雪那丫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表面看上去像是个好姑娘。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我身边的丫环,个个都吃过她的暗亏。我当然是拒绝了。可我阿玛还以为我只是嫌弃陵雪家世不够显赫,叫我纳她为妾。可这种女人不论做妻做妾。都只会闹得家宅不宁罢了,我怎么肯答应?” 端宁十分赞同:“你说得没错,娶妻当娶贤。男人在外头建功立业,如果家里没个可靠的人坐镇,那是一定会拖后腿的。”桐英听了很高兴。拍拍端宁地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老实说,我早就想好了,将来我要娶的妻子,容貌家世都在其次,最要紧地是要能与我心灵相通,最起码要能理解我,不然对着一辈子,岂不是无趣?只要有了这么一位妻子,其他什么妾啊通房啊。全都不需要,免得天天争风吃醋,掐个你死我活的。那还过什么日子啊?” 端宁点点头,笑了:“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是这么想地。我父母恩爱了这么多年。我做儿子的看了很羡慕,心里盼望着自己也能和心爱的女子两个人相伴一生。有时候冷眼看着几位叔伯堂兄家妻妾相争的情形。我都提醒自己要引以为诫。我可不想像大堂兄那样,亲生的骨肉,生生被屋里人给弄没了。” 桐英笑了,然后发现了他话里地一点端倪,不怀好意地挨近了道:“你方才说心爱的女子?这么说,你有人了?”端宁推了他一把:“去,别胡思乱想,我哪有什么人?”桐英不信:“若真没有什么人,你不会这么讲,只会说盼望着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妻子。我把家里的事都告诉你了,你还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太不够意思了!” 端宁有些不好意思:“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有这么个人,可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等事成了,我再告诉你是谁,如何?”桐英勉强接受了:“那好吧。” 为了不让桐英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打转,端宁扯开了话题:“你方才说你阿玛想让你娶那个陵雪为妾,你不愿意,直接跟他说就是了,难道他还逼得你非得离家不可?这是个什么缘故?” 桐英叹了口气:“其实陵雪的事,本来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当时透露了自己只想娶妻不想纳妾的想法,阿玛说我不合规矩,才吵了起来他长年在外,不知道家里妻妾相处的情形,还以为那些女人真的那么贤淑呢。我额娘为了这种事,直到死都不快活;我地几个小弟小妹,莫名奇妙就没了;还有我自己,我还是个嫡子呢,小时候三灾八难的,总是这个病那个伤,后来换了身边侍候的人,就再没出过事。只有我阿玛才会相信,那是因为原本侍候地人生肖与我相冲的缘故。看了这些,我还敢重蹈覆辙么?可惜我阿玛不明白。” 端宁道:“你好好跟他说就是了,他从小就疼你,总不会为这种小事与你翻脸。” 桐英苦笑:“其实我与阿玛早就有隔阂了。自从他娶了继母,又得了两个嫡出地弟弟,对我就慢慢地淡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随着大哥在京中长住,好歹与大哥是一母同胞,总比那些隔一层地兄弟亲些。” 端宁沉默一阵,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回京呢?偏偏跑到蒙古去桐英神情更添了酸涩:“我与大哥……我们本来很好的,但自从大哥有了嫂子,又有了其他姬妾,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人地调唆,误会我有意与他争夺世子之位,竟然与我疏远起来。他是嫡长子,又有军功,世子位是十拿九稳的,我从来没想过与他争这些。他却不明白,我只担心他真做出什么事来,反而便宜了别人。” 端宁叹了口气,道:“我竟不知道你有这许多烦恼,真是枉称是你的朋友。你放心,日后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只管和我说,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只要我在一日,就替你消遣一日,如何?” 桐英笑笑:“多谢你,其实我虽然心里郁闷,却也不会因此一蹶不振。我当日离开奉天城时,刚好遇到几个蒙古朋友,就索性跟着他们回草原了。那里的人纯朴直率。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我过得十分快活。如果不是后来家里出了事,我还想多住些时候呢。” 端宁道:“你家里出了事。连累你的爵位都遭了殃,我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也知道不是一两幅画能弥补的,我愈越地说句,你家里人地想法有些糊涂。” 桐英点点头,降低了声音:“的确,他们在很多事情上与我的看法都不一样。我一直觉得。咱们家是铁帽子王,又立了许多军功,只要安安份份地做事,起码能保一二百年地荣华富贵。只是我阿玛与大哥都不满足,总想着要多得些倚仗,不要象二伯父那样轻易丢了王爵。前些时日我大哥和太子那边的人勾上了,然后我阿玛居然打着想让我娶某个军中大将地孙女的主意,不然怎么会那么爽快地说让我纳陵雪为妾?这都是皇上忌讳的事,他们还明着干上了。如今只是小惩大诫,已经很好了。” 端宁沉吟片刻,嘴角扯了扯。道:“你现在立下这个大功,应该不必担心简亲王会随意安排你的婚事了吧?” 桐英篡命传说全文阅读笑了:“果然不愧是老端!我回来的路上就想到这主意了。因为原来地情报都是别人的功劳。所以才冒险多逛几圈,又添了些东西上去。这下我在皇上面前可算是挣脸了!我也不求别的,爵位什么的我不希罕,只要皇上许我个婚姻自主,事业自由,我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端宁有些咬牙切齿:“臭小子,你自己逛得开心,枉费我们这些朋友为你担心得要命。现在你不进京,反而赖在我家混吃骗喝,莫非也是存了避开你哥哥,想独揽这份功劳的 桐英知道他是在故意玩笑,好冲淡方才的伤感气息,便也合作地揽上他的肩,嘻笑道:“好兄弟,你果然是我肚里的蛔虫,这你都知道了。放心吧,这份功劳你也有份,有什么好处,哥们不会漏了你。” 两人笑闹一回,端宁才正色道:“虽说是玩笑话,但我也是想提醒你,你把这事瞒着你哥哥,只怕日后他与你隔阂更 桐英慢慢收敛了脸上地笑,道:“我何尝不知?但他如今正糊涂着,要是让他拿到这些东西,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要是反而惹了皇上反感,只怕更糟。再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进关时曾被人暗算,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大阿哥的机会。无论他怎么做,都不可能真把皇长子打下去,反而会惹祸上身。我也没打算公开这件事,功劳什么的,只要皇上心里有数就成。等日后皇上出兵,我阿玛哥哥都可以出征,正路子得来地军功,岂不是更稳当?” 端宁点点头,也道:“你肯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其实不瞒你说,我阿玛让我来帮你,也存了沾光的心思。不过我纯粹是想帮你地忙,所以,你只要自己知道我有帮忙就行了,不必禀告上头。” 桐英有些感动,说了一声“好兄弟”,两人在月下对击一拳。我是转换时间地点地分割线第二天开始,情报整理工作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桐英专注于默画地图,并按照记忆在图上作标识;而端宁则是把绢册中地内容用簪花小楷一一抄在纸上。 这些绢册上记载的,包括了葛尔丹手下各大将领的情报,各大文臣的背景与相互关系,军粮、兵器、火药、军衣、营帐等后勤物资准备的情况,以及与葛尔丹交好的漠西各部资料。看得出来,朝廷派往当地的探子花了很大的功夫,虽然死伤惨重,但这些情报将在未来的战争中起到不可忽略的作用。 绢册有许多地方都沾了血迹,有的字迹还很潦草,虽然大致上是分了部落地区来写的,但仍有些混乱,越到后面,混乱的情况就越严重,最后几页甚至是草草写了些零碎的句子,可能是一打探到就写下来,没时间整理的缘故。 端宁见状,便先用纸将这些字都抄下来。问过桐英后,先是按了部落地区划分,然后再按分门别类归纳起来。又在纸边留下足够的空位,将各部落之间复杂的关系加以注明。这样一来。许多事情都一目了然了。 桐英看到后,不由惊叹他做事有条理,端宁笑道:“少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家是怎么崛起地么?成千上万的文书都料理过来了,这几本绢册算什么?”桐英哑然失笑。 桐英的工作则有些麻烦。他自己画地图还好,毕竟是去过的地方,只要回忆一下就能想起来,但别人所画地图,到底是他半年前看过的了,现在要想起来,实在很费脑筋。他只能先在普通的纸上勾画出大概的图,再一点一点地回忆图上的标记。所幸他这人虽算不上过目不忘,却有着卓越地记图能力。所以渐渐地,也都把那些地图回忆起来了。等草图画好了,他才用重绢将图细细画出来。 别院的库房中虽有不少料子。但适合拿来画地图的绢却不多,很快就用完了。必须要到附近的镇上买。 张保与佟氏正忙着秋收的事。顺便趁着天气还不算冷,赶着多种上一茬蔬菜豆子;小刘氏忙着看管两个男孩子;各个管事又都各有职司。可以说。家里没什么可靠又有空的人了,所以淑宁自告奋勇,为哥哥们去镇上购买绢布和笔墨。 丫头们早就欢呼雀跃了,但淑宁再三重申,只能带一个人去。经过猜拳,三盘两胜,素馨大热倒灶,冬青胜出,傻笑着回房准备要带出门的钱去了。 但临出门经过二院时,淑宁却举步维艰——贤宁这个小屁孩,突然从课室里跑了出来,抱住姐姐的腿不放,含着泪珠儿哀求道:“好姐姐,亲姐姐,你带我一起去吧,你可怜的弟弟已经好几天没出去玩了。哥哥不见人影,阿玛又不许我和小哥去园子里玩,杨先生还特地加了功课。我苦啊,好姐姐,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乖乖地,只要看一眼外头的大街,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样儿,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掐自己的大腿,以为这几滴鳄鱼地眼泪就能让我心软?要是真把你带出去,一看到大街,只怕一眨眼,你就没影儿了,休想我会上当! 淑宁眯眯眼,死不松口。她猜这一定是贤宁最近为了哄骗容易心软的小刘氏,新开发出地苦肉计。果然,小刘氏一听到贤宁地哀求,立马心软,帮着向淑宁说情。 淑宁给面子小刘氏,答应会给贤宁带他喜欢的点心和小玩意儿回来,但带他出门却是休想,而且还道:“如果你不乖,上课不认真,或是做功课时偷懒了,那么,就算我带了好东西回来,你也休想拿到。我情愿送给仆役家地孩子去!” 贤宁一听,张大了嘴,又马上用双手捂住,大眼睛眨呀眨呀,转身奔回课室去,拿起书本装作认真的样子。杨先生瞥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给小宝讲解书上的词句。 淑宁忍不住觉得好笑,又细细交待了小刘氏一些事情,便出门去了。 镇子离别院大概有五六里地,虽然不大,却有不少店铺,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淑宁先去了文具店去买笔墨,才知道店里也有重绢卖。所幸她带的是熟悉书房用品的冬青,很快就挑好了所需的东西。 见天色还早,淑宁便把东西都放上马车,让车夫到附近茶摊子上歇个脚,带了冬青和一名仆役,到街上逛去了。 她刚买了几样给小贤宁的零食与玩具,正走到一个小摊子前,陪冬青挑选上头摆的头绳簪子,忽然看到一群人一阵风般刮进了旁边的药店,把在店前摆摊的两个小贩撞倒在地。 那是一群蒙古人,个个挎着刀,脸上带着凶狠的神色。为首那人,穿着蓝色袍子,用一种古怪的腔调问药店的掌柜:“有没有一个手臂受伤的年轻人来看过大夫?” 一三九、功成 宁在店外听得分明,忽然想起桐英当初就是手臂受伤追兵,但这几个人明显是蒙古打扮,她记得蒙古与清朝朝廷关系挺好,为什么要追捕清宗室出身的桐英呢?不过他是老哥的朋友,她自然是站在他那边了,于是便不动声色,冷眼看着那些人逼问药店掌柜。 那些蒙古人在药店里得不到答案,便又往别的医馆药店去了。淑宁听得旁边几个三姑六婆在那里小声八卦:“那几个蒙古人听说昨天也在邻镇查问过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呢。” “可不是,听说那个人偷了他们的钱,他们要把那人杀掉呢。” “哎哟哟,这些蒙古老爷可真大胆啊,说杀人就杀人。” “那是当然了,他们可都是大贵人。听说镇上客栈的小二,因为说话伶俐,被赏了个大元宝呢。” “一个大元宝,哎哟哟,那可真够大方的……” 冬青小心地扯了扯淑宁的袖子,道:“姑娘,这些人怪可怕的,咱们快走了吧。”那仆役也猛地点头。 淑宁想了想,道:“咱们离得远些就是了。你们出来一趟不容易,就这么回去不是太可惜了?”冬青与那仆役对望一眼,便也同意了,随淑宁走到二十步外的另一个摊子上挑东西。淑宁仍时不时地留意那些蒙古人的行动。 等得冬青买了一个镯子、几色丝线和一本薄薄的绣花样子,那仆役也给自家婆娘买了两朵绒花。给孩子买了个面人,一行人才慢慢往马车所在地方向走。 路过那群蒙古人时,淑宁留神听了几句他们的交谈。虽然说的是蒙古语,但她跟着哥哥也学过几个词,只大概听得“京城”“大道”“阻止”“杀死”等几个字,正待听得更清楚些,却发觉那个穿蓝袍的头领似乎有所发觉,往自己方向望了过来。淑宁忙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马车上。 她心里嘭嘭直跳。吩咐车夫出发。又时不时地留意后头,等离开镇外二里地,确信没有人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一回到别院,淑宁匆匆交待几声,便带着重绢与笔墨冲到园子里头,将今天遇到那几个蒙古人的事告诉了端宁与桐英。又追问道:“桐英哥,那些人是来追你的么?你怎么会惹上蒙古人的?你不是跟他们交情很好么?” 端宁与桐英对望一眼,前者开口道:“妹妹,蒙古人也有分好坏地。你放心,桐英绝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这事我们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淑宁有些闷闷地:“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那就算了。”她偏了头,远远看到临渊阁那头,虎子正在向这边挥手。口里还叫着少爷。便道:“虎子哥不知有什么事,我过。”然后便走了。 桐英对端宁道:“你妹子似乎生气了,她一定是怪我们不肯告诉她。其实让她知道一些也没什么。她不会说出去地。”端宁摇摇头:“过一会儿就没事了,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女孩子家知道的好。说起来,那些追兵居然敢在京师附近逗留那么久,可见他们对你是势在必得。”桐英沉声道:“不用说,一定是那个‘蓝狐狸’!此人本名叫蓝和理,是葛尔丹的亲信,狡诈如狐,我一路上没少吃他的亏,没想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端宁拍拍他的肩,望向外头:“虎子我是留在京里等你们府里的信了,他现在回来,不知是有什么事?” 正说着,淑宁回来了,道:“虎子哥说,京城简亲王府的人告诉他,皇上要修盛京城,因此福晋不日就要带着几位小王爷和表姑娘南下进京了。”端宁与桐英俱是一愣,后者眉头一皱,眼中已带了怒意。 端宁见状便让妹妹去准备午饭,淑宁看了他们几眼,闷闷地离开了枕霞阁。 桐英眯了眯眼,道:“我入关前,曾托人向家里报过平安,本来是打算不让阿玛太过担心地,继母一定早已知道我没事了。皇上要修盛京城,跟我们府里有什么关系?她忽然南下,还带了陵雪那丫头来,八成是想让宫里下旨指婚,让我推脱不掉。她倒是打得好算盘!” 端宁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加快些好,必须争取在你继母进宫前晋见皇上。”桐英点点头,然后又道:“其实未整理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只是有许多零碎活。我想,让你妹妹帮着打个下手,也能让咱们俩空出时间来做正事。”端宁想想也对,便同意了。 淑宁听完两人的话,才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但还有个疑问:“他们杀死使臣,差不多算是跟朝廷翻脸了,怎么还这样大胆,在天子脚下到处晃荡?” 桐英道:“其实蒙古各部族,衣着都有些不同。他们现在是漠南人的打扮,那边的贵族与皇家满洲联姻者众,一般百姓是不会招惹他们的。只要他们不闹出什么大事来,地方官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带蒙古人很少来,他们也不怕会露馅。” 原来如此。那些人出手阔绰,大概也是想让人相信他们是王公贵族吧? 淑宁当天下午就开始加入他们的工作。其实她要做地就是磨磨墨、裁裁绢、收拾废品,并且将写好地纸张装订成册,加上封皮。的确是很零碎的“下手”活。 活不多,她做完手头地工作后,见到端宁与桐英二人埋头苦干,尤其后者用脑厉害,便想在饮食上变些花样,给他们补补脑。 早饭时,她特地做了一碗杂粮粥,可惜两人都吃不惯,她只好把自己早晚的两份羊奶 出来,又添了各式糕饼点心。 午饭晚饭。她顿顿都保证有肉有菜,因天气渐凉,还统统改用炖法,用一只小瓦锅盛着送去,热着吃。鸡鸭鱼猪牛肉是天天都有,蔬菜大豆水果也必不可少,她甚至还煲了猪脑汤,喝得两个大男孩面有菜色。纷纷劝说这种东西做起来太麻烦了。妹妹不必太过劳累云云。 不过她偶尔做的一道松子玉米胡萝卜糕炒鸡丁倒是大受欢迎。桐英甚至还道:“好妹妹,你就多煮几遍这个吧,我都多少年没吃过了。” 淑宁倒是没好气,这道菜可花不少功夫,他以为那些丁啊粒啊是那么好切地么?对于她这个近两年才开始自己动刀子切菜的人而言,这可是大工程呢!更别说还要剥松子和玉米粒了。 至于晚上的宵夜,以前她疏忽了。只是让两个大男孩吃些点心混过去,现在她要做点有益的食品。 头一天,她做了核桃宁说好吃,只是有些太甜了,桐英却道:“味还行,可惜我不爱吃核桃,一股子怪味。” 淑宁怒目以对。哪里来的乱挑食的臭小子! 第二天。她做了芝麻糊,只放了一点糖,端宁吃得很满意。桐英却道:“真香啊,可惜味道有些淡。” 淑宁僵住,咬咬牙,收了碗走人。 端宁瞥了好友一眼:“行啊你,我妹妹辛辛苦苦给你做宵夜,你不说声谢就罢了,居然还嫌三嫌四?” 桐英笑笑:“她生气了,就不会再费这些功夫。其实晚上吃什么都行,何必弄这许多花样,你妹妹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果然,淑宁被他激到,索性将收拾干净地各色果仁和方便存放地糕饼点心分别用两只大匣子装了,放在房间里,他们肚子饿时,随手就可以拿来吃,她也就不必再多费功夫了。 ~~~~~~~~~~~~=我是三天后地分割线~~~~~~~~~~~~ 整理抄写情报的工作终于做完了。桐英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一扔,就往长椅上一躺,摊开四肢吁了口气,道:“可算完了。” 淑宁跟着端宁将最后几页纸装订好,点算清楚,也松了一口气,回头望见桐英,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淑宁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与越加瘦削的身体,起了一点怜意。这些天他的脑力耗费最严重,幸亏身体素质好,不然早就累垮了。金大侠笔下过目不忘的东邪夫人,不就是因为默书导致心力交瘁而死的么? 她望望他身上单薄地夹衣,看看外头的天气,便到楼上卧星碎苍穹sodu室取了一件斗篷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免得他受凉。端宁看了妹妹两眼,将所有情报册子放进木箱中,示意她跟自己先行离开,不去打搅桐英休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淑宁离开水阁的时候,似乎有个影子从她眼角掠过,但等她定睛去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心想大概是连日劳累,眼花了。 她却没料想到,他们兄妹二人前脚刚走,有一个人后脚就潜进了水阁。这人长着络腮胡子,三四十岁模样。他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桐英,检查了一下放东西的箱子,沉思片刻,便离开了。 桐英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皮了,一见端宁淑宁拿来的饭菜,就急急往嘴里送。直到吃得七八分饱,手里的动作才开始慢下来。 端宁看到他这样,倒放了心:“你这一觉可睡得够沉的,怎么叫你都不醒。我阿玛都被惊动了。如果不是确信你是睡着了,我们都要请大夫了。看来你这回是真累坏了……你慢点儿吃,没有跟你抢。” 桐英吞下一口饭,道:“我明天就带着东西回京,只是不知道那头狐狸现在在哪儿,可要避开他才行。” 端宁与淑宁对视一眼,都笑了。桐英瞧得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端宁解开了谜底:“你睡觉地这一天一夜,可发生了不少事,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那头狐狸似乎遇到一个行踪可疑地人,怀疑是你,结果追到一家赌馆里,莫名其妙地和一大帮流氓地痞摸黑打了一架,闹得大了。连官府都来过问了。他们好不容易混了过去,却又被人偷了钱财和马匹。这下官府是一定要彻查的,无论如何,他们也是‘蒙古贵族’啊。” 桐英听得笑了:“这可麻烦了,要是被人发现他们是假冒地,那可怎么办呢?如果被人发现他们是准噶尔来地,那就更糟了。” 两人挤眉弄眼,都笑得很欢。淑宁便道:“他们昨晚上就失踪了。听说现在人人都在找他们呢。官府那边大概也开始怀疑了。再等两天。他们一定走人了。” 桐英停住笑,摇头道:“明天我就进京,不等了。”淑宁有些奇怪,但看到端宁也没有说什么,便不再去问。 淑宁收拾了碗筷离开。端宁拿出一叠图纸,道:“这些是你的地图稿子,其实也能拿来当地图了。我觉得就这样烧掉有些可惜,不如作为副本收好吧,要是献上去的图出了什么差错,也能拿来补上。” 桐英想了想,道:“也好,但我不打算把它们一起带进京去,你先找个地方收好。要是我顺利进京,日后自会回来取。” 端宁沉吟片刻。答应了。找了一只木匣把图纸装起来,又把自己那些稿纸一起装进去,道:“我们家园子里有一处隐蔽的地方。就在陶然亭底下的山腹中,从亭边大石后头 下去就能进入。那里只有我们家几口人知道,里面去动。我把这匣子放在里头地一只半旧书箱中,再作些遮掩,应该可保万无一失了。回头我领你去把东西放好。” 桐英有些怔忡,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居然把自家地密室所在都告诉了我……”端宁愣了愣,忙道:“不是,那里只是前主人留下地,连我小弟都知道……”“你不用说了。”桐英阻止了他,“那种地方,对于任何人家而言都是只有最亲信之人才会知道的所在。你就这样告诉了我,可见你是真把我当兄弟。” 他犹豫了一会儿,回房去取了一件东西来,对端宁道:“这件事在我心头压了很久,我总是顾虑着不知该不该问你,但我现在不再犹豫了,免得总是疑心。我问你,这个是谁的?怎么会在这里?” 端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那分明是条黄色腰带,不是桐英的么? 桐英收到他的眼神,也有些疑虑了:“这不是我的东西。当日我离家,就没打算打出宗室招牌来,怎么会把黄带子带在身上?这是我在床脚发现地,因有被子压住了,大概是曾经的住客漏在那里的吧?” 端宁笑了:“原来是这样,你直接问就是。其实我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却没打算瞒你,这大概是四阿哥的东西,他到附近的寺院礼佛时,曾在我们家留宿,多半是那时留下的。” 桐英有些意外,端宁便把事情来由说给他听,又道:“你也知道四阿哥与我们家有亲,但我们也留心避嫌,只在园子里招待他,而且我阿玛绝不进园门,每次都是我跟额娘来陪四阿哥说说话,说的也都是些家常小事。比如家里的果林荷塘,我们兄弟地学业功课,还有弟弟们调皮捣蛋,却被妹妹训得很惨之类地。四阿哥有时会讲讲自己的家务事,但多数是听我额娘说话。至于官面上的事,是一概不提地。” 桐英听完后不禁叹气,道:“你这样说,我倒觉得他越来越可怜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却要到别人家里才能听到。” 端宁道:“这话你说说就算了,可别当面讲,他一定会生气的。”桐英笑笑:“这是自然。” ~~~~~~~~~~~=我是第二天早上的分割线~~~~~~~======== 全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套了车准备回京。家里人商量过后,决定全家出动给桐英打掩护,让他坐淑宁的车子,当然不是孤男寡女,还有素馨跟车。 那车子先在后门停住,接了桐英后,再由虎子悄悄儿赶到前头,再接了淑宁上车。端宁骑了马跟在车边,还另外安排了几个身体强壮又机灵的仆役骑了马跟上。 一路无事。桐英一路上抱着一个结实的书笼,里头装着他们多日来的成果。他很少说话,就算说也是小小声的,尽可能不让声音传到外头去。淑宁知道他是想掩人耳目,便很合作地与素馨吱吱喳喳地说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车里只坐了两个小姑娘。 走到半路,端宁觉得日头挺晒,刚好前头有个茶店,便让众人在那里喝口水歇歇脚。张保与氏本是先走一步的,却已不见了人影,端宁只好吩咐众人手脚快一些,尽快赶上去。 他下马后一进那茶店,便万分后悔。因为那店里正坐着几个蒙古人,为首那人正穿着蓝色袍子。 此时不能退,只怕一退就要惹人怀疑。他只好装作无事地叫店家倒好茶来,另安排茶水给仆役们,然后才很自然地走到妹妹的马车边,说:“妹妹口渴么?我马上就叫人送茶来。”然后低声道:“狐狸在店里,别出声。” 淑宁与桐英听了都是一凛,淑宁用正常的声量答道:“多谢哥哥,我不口渴,还是快快赶路吧。”端宁应着,又招呼仆役们动作快些。 也不知道那蓝和理是不是见端宁的年纪身形有些可疑,找了个借口与端宁攀谈起来。端宁坦坦荡荡地交待了自己的身份,又问他们的来历。淑宁与桐英在车里听着,都紧张得要死,素馨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端宁正与那蓝和理东拉西扯,却眼尖发现前面大路上来了几个熟人,忙起身迎上去喊道:“马兄!怎么这样巧?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 原来是他一个国子监的同窗,名唤马龙的,和他的一大帮朋友——里头还包括两个蒙古贵族——听说拒马河那边风景好,便去游览一番。端宁热情地招呼着他们,然后又说要为他们引见几位刚认识的蒙古朋友,回头时,却发现蓝和理一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马龙皱了眉:“这些人是谁啊?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端宁便道:“我也不知道,听他说似乎是巴林部的。” 旁边一个蒙古贵族说:“我就是巴林部的,可我从没见过他,别是冒充的吧?”另一个也跟着嚷嚷。 淑宁与桐英在车里听到这些话,都死忍着笑。好不容易端宁跟这些人道别了,他们才又再踏上了回京的路,过了两刻钟,又追上了张保与氏的车马。 一行人进了京城,又直走到正阳门前,停靠在路边。淑宁与素馨下了车,上了氏的座车。桐英这才与他们告别,亲自驾了马车,往宗人府方向驶去。 一四零、半年 康熙三十三年,暮春三月。 淑宁画完最后几点桃花,放下画笔,看一看自己的画作,又抬头望望对面的枕霞阁与树林,满意地点点头。虽然笔法还是稚嫩,但好歹屋子是屋子,亭子是亭子,花是花,水是水,没有画歪了栏杆,也没有糊了颜色,作为十四岁小女孩的画作而言,已经不愧于大家闺秀的名头了。 不过这也需要对比的。淑宁瞥了一眼旁边的画轴,打开扫了几眼,叹了口气。那是前些天桐英过来小住时留下的画作,画的是一样的景致。虽然他号称除人物画外,在其他种类的画画题材上都平平,但毕竟有功底在,光是那线条笔触与用色技巧就与她那幅作品不可同日而语了,更何况那展面而来的灵气,她更是拍马都比不上。 为什么拥有那种让人无语的性子的人,居然能画出这样的好画来?淑宁默然卷起画轴,丢到一边去不管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欣赏起自己的作品,心里臭美了一番。 说起来,去年九月桐英在他们全家的帮助下,顺利入宫面圣,之后有很长时间都没再传出消息来。直至一个月后,他再度光临房山别院,取回藏在陶然山洞中的物品,他们才知道当日的情形。 皇帝大骂了他一顿,责他胆大妄为,不过对于他亡命千里带回重要军机情报的行为,又大大嘉奖了一番,总之,就是功过相抵了。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词,私底下就难讲了。皇帝赏了他不少好东西。还专门派太医院的人为他调养身体,又允许他继续过着悠闲的学画生涯,只不过这次是换了个师傅。听说不但是一位宫廷画师,还是位钦天监五官正。名唤焦秉贞。 爵位的事没怎么说,只是后来桐英画了几幅据说不错地画,引得龙心大悦,将他的爵位提到了奉恩辅国公的位子,但至今没有再往上提。 至于简亲王继福晋地如意算盘。虽然有几位后宫娘娘被她说动了,但皇帝却发了话,那位马佳氏的姑娘(陵雪)才学平庸,与桐英不般配,还是另行婚配吧。于是那位继福晋只好认栽了,转而把心思放到别地权贵子弟头上。 也不知道桐英这半年内做了些什么,他与父兄的关系有了好转。而且简亲王与长子近来的作事风格,也渐渐收敛了些,越来越沉稳。上个月,雅尔江阿还因实心任事得了皇帝的夸奖,得以官复原职。现在。他面对同胞弟弟,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亲近。却也不象前两年那么疏远了。 桐英在家里的情况虽好过许多。无奈还有继母与一堆弟弟在府里,兄长地妻妾更是没有一日安宁。更有一位不肯死心的“表妹”纠缠不清,所以他几乎天天往外跑,有时也会打了“采风”的牌子,到房山别院来住一两天。不过他再来,就不是再悄悄住在花园的枕霞阁了,而是直接住进了端宁的院子。佟氏起初觉得不妥,还是桐英多番劝说,才勉强同意了的。 这一来二去的,淑宁也和桐英混熟了,虽然常常被他气得不轻,但她自许是“成年人”,不好跟个“小男孩”置气,便忍了。不过相处久了,她也知道对方只是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表达自身对他人的关爱罢了,所以渐渐地,也把他当作是另一位兄长般看待了。 不过桐英来房山地日子毕竟不多,他还要跟老师学画,父兄又时不时地找他,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尽量待在京城。端宁为了迁就这位朋友,在房山逗留的时间便减少了,常常留在伯爵府居住。佟氏也知道儿子长大了不可能总待在自己身边,也不阻拦,只是将他身边的人派回伯爵府去侍候。 其实佟氏肯放手,还有另一个考量。他们家要守孝,说是三年,其实只是二十七个月罢了,到今年十月便满服了。到时候端宁已年近十九,差不多该是出仕地时候。虽然按端宁的意思,是希望象父亲张保那样从科举入仕地,但按他们家地出身,这却并非必要。佟氏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会有恩科,而今科没轮上,再等下一科,时间太长了,不如索性搏个恩荫。而端宁与桐英来往的同时,也常与各家权贵子弟相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得了机缘呢? 结果还真让佟氏心想事成了。端宁某次与桐英一起去宗学拜访过去地教授时,遇上了“微服私访”的皇帝,被试了几句学问,回答得很好,便得了嘉奖。在场的人虽不多,但风声却传出去了,人人都道伯爵府的四少爷品学出众,将来定有出息。 当然,这种情况必定会导致另一种情况,那就是上门来提亲的人家多了。这些人家的女儿,几乎全都是落选的秀女,没法匹配真正的贵人,便把眼光放在各贵族之家前途看好的子弟身上。 佟氏是看不上这些人家的。倒不是说她有那么偏爱尚在广州的真珍,而是这些人家的女儿全都不尽如人意。选秀落选,意味着不是容貌平平,就是身体有什么缺陷或疾病,又或是品性不好,为人庸俗不堪。且看端宁三位堂兄娶的妻子,李氏算是不错了,但相貌的确不出众;喜塔腊氏也是长相一般,性子还偏懦弱;二房的诚宁新近定了亲,听说对方姑娘倒是个美人,家世也还过得去,却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 拥有端宁这样优秀的儿子,乃是佟氏生平最得意之事,她怎么可能容许那么出色的儿子娶一个平庸的妻子回家?所以,真珍便成了上上之选。 而且,广州上个月有信来,说是武丹将军今夏三年任满,将要回京述职。到时候,全家人都会跟着一起回来。佟氏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趁此机会将端宁与真珍的婚事说定。 温夫人去年秋天写来的信里,曾隐约提起当时的广东巡抚江有良,有个与崇礼年纪相仿的儿子。似乎对真珍很有好感。这个消息曾让佟氏大大紧张了一番,不过去年年底时。江有良犯事被革了职,全家离开了广州,佟氏才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决定,要尽快把婚约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再说说其他几位家庭成员吧。 张保如今已过了四十岁,小日子过得挺舒心,因此发胖了,不过衬着他那把山羊胡,倒是横添了几分威严,越来越能镇住场子了。 佟氏年纪已近四十,但保养得当,看上去仍是三十二、三岁地样子,下巴也圆了些。涅盘王朝帖吧与丈夫有些不同,她给人的印象倒是越发和蔼可亲了。 至于小刘氏,整日都是笑吟吟的。不知是否因为与张保和佟氏相处得久了,身材竟也跟着发胖了。只好常到别地院子甚至是别人家串串门子。增加增加运动量。 贤宁现在已开始正式学习《论语》了,只不过他性子跳脱。总是没法安下心来看书,让杨先生十分头痛。张保见他对学武比较感兴趣,便让成昆师傅多教他骑射。端宁还把自己看过的兵书都送给了他,甚至还会隔段时间就带他去见桐英身边地高手纪元洲,请对方指点小弟两句——当然,只是基础而已。 小宝倒是沉稳了许多,功课上也很用心。杨先生现在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他身上了,教学的效果相当明显。小宝现在已通读了半部《论语》,并且开始学习破题。另一方面,他在骑射上也有很大进步,小身板是越来越强壮了,跟初到他们家时的豆芽菜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我们的淑宁,当然也有了不少变化。她一直都坚持喝羊奶,又天天在花园里散步,时不时地骑个马、射个箭、出个门,才半年功夫,她的身高便往上窜了一大截。根据推算,她现在应该有差不多一米六了,已经赶上她穿越前地身高啦。她有时忍不住会偷着乐,十四岁就已经有一米六,这么说,这辈子她有可能长到一米七? 年龄与身高的成长,也意味着另一个女性必经的阶段开始了。事隔十几年后,她重新面对那每月一次的痛苦,虽然觉得麻烦,倒也平静以对。素馨觉得很惊讶,自家姑娘当时居然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还很淡定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去准备必须品。她事后私下和冬青提起,都忍不住佩服。 淑宁却没把她的佩服当一回事,有什么好惊慌的?又不是没经历过。但是刚开始时,她觉得那些布袋和草木灰挺别扭的,常常怀念起现代的卫生用品。不过用得多了,她也就慢慢习惯了。至少,这些东西比现代的用品环保得多。 要说最让她满意地,大概就数现在的好发质、好肤质了。她的头发是随佟氏,又黑又多又亮,而且柔顺易打理。至于皮肤,什么叫肤若凝脂,什么叫白里透红啊,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了,而且最难得地是一个痘痘都没有。虽然她明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家,皮肤大都是水水嫩嫩地,但还是忍不住臭美。 凭她现在地长相,就算比不上婉宁那样的大美人,好歹也是一朵清秀小花啊!若是在现代地话,就算够不上校花的级别,班花总能算得上吧? 佟氏也发觉到女儿越长越好看了,对她进行的“妇容”训练也越来越多,从化妆、梳头到衣着、佩饰无所不包,最近连服装配色和不同季节戴什么首饰都开始教了。虽然淑宁有时候对老妈教的某些化妆“技巧”不太看得上眼,也觉得某些发型梳起来很麻烦,但对于老妈时不时塞给她的首饰,她却非常喜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首饰啊!别说它们实际上的价值,光是那精巧的工艺就让人爱到心里了。就算很多她现在还用不着,但光看着也觉得开心不是? 当然,除了外在的变化,淑宁在才艺修养方面也进步了许多。现在,她琴棋书画四样都学会了些,虽然除了书法还算不错外,其余三项均是平平,但好歹也勉强拿得出手了。 淑宁又画了一会儿画,看着天色不早了,便收拾起东西来。上房的汤圆儿来请,说是佟氏让她过去,她便把剩下的活交给冬青,跟着汤圆儿回到宅院里。 佟氏一见女儿便高兴地招她过来,道:“方才收到周家送的信,你周伯母与周姐姐明天出发进京,要在咱们这里过一夜呢。我想着再过七八天就是老爷子的祭日了,不如索性随她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淑宁自是高兴,她上次见周茵兰,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但她又有些疑问:“现在天气虽然暖和了许多,但时不时还会吹些冷风,周伯母身体还没痊吧?这么远的路,能受得住么?还有,科举刚刚结束,周伯伯在衙门里应该还很忙吧?为什么不过些日子再进京?” 佟氏道:“你周伯伯暂时留在保定办公,过些日子再告假。你周伯母母女二人先进京去,是为了你周姐姐的婚事。范家的儿子,听说今科高中二甲传胪,已被点了翰林院修撰。范家打算让他在正式上任前,先把婚事办了,大小齐登科,讨个双喜临门的彩头。你周姐姐虽然舍不得父母,但你周伯母觉得自己身体还过得去,想先把女儿的大事办了,免得再生什么波折。” 原来那周家夫人,自随丈夫往保定赴任后,便一直卧病,起初还以为是小小伤风,或是水土不服,也没当是一回事,后来病情却是反反复复地,进了冬天,竟加重起来,人甚至还昏迷了过去。周家人慌了手脚,料想是大夫不济事,便花大价钱从京里请了名医去,才诊断出周夫人有心疾,本来只是潜伏着,因赶路辛苦,又生病了,天气一冷,就被引出来了。 这个病却是难治,加上先前的大夫本事不济,耽误了时机,那名医只能用药勉强拖住病情,却暗示周家人,可能会熬不过冬天。周家父女均是悲痛欲绝。张保与佟氏听闻,还带着儿女赶往保定探望过几回,佟氏甚至把自家珍藏的一支百年老参都带过去了。 可能是周文山平日里为人不错,所以好人有好报吧。有个本地的举人,家中人口众多,却没生计,家境穷困,无力进京赴考,周文山便义助了他些银子,让他能带着全家撑过冬天,还有些余钱做路费与住宿费。那个举人知道周夫人重病,便特地请了相识的一个道士来为她治病。 那道士原来是个名医,出家前也是世代行医的人家。他家有个祖传的方子,却是专治心疾的。他道周夫人的症状发现得早,勉强还能控制,日后小心静养,应该还能撑个七八年,但要完全治好却是办不到了。周家人知道周夫人暂时得保性命,已是喜出望外,哪里还有更多奢望? 周夫人现在已经大大好转,只是不太能劳累。因此淑宁断定,她这一路是要慢慢走的,只怕要两天功夫才能到达别院呢。 果然,隔了一天的傍晚,周家的马车才停在了别院的门口。 一四一、蝴碟 夫人久病初愈,身上穿得相当厚实,一件黑领褐底金祅,下系绒呢马面裙,身上围着厚厚的斗篷,和旁边穿一身秋香色湖绸春装衫裙的女儿相比,仿佛是生活在不同的季节里似的。 氏早已带了儿女在前院迎接了,一见她母女二人,就上前笑道:“可算是来了,我就料着你们该是今天才到的,一早派了好几拨人去打探,眼着着酉时了,你们再不来,我可要急了呢。” 周家母女都笑着问好,氏见周夫人脸上有疲态,忙道:“咱们两家是通家的交情了,很不必立这些大规矩,横竖周大人没来,我家那位前些天又进京去了,干脆直接进内院去说话吧。你们赶了一天路,想必也累了。” 周夫人听了,也没推辞,跟着氏到了二院正房。氏提前一天叫人烧了左屋的炕,如今温度正好,便请周夫人坐到炕上,背靠着一叠垫子,轻轻盖了一张薄毯,又让人摆茶水点心。她笑意盈盈地对周夫人说:“如何?这样暖和自在多了吧?你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里一般。” 周夫人谢过,又让女儿正式拜见氏,氏夸了周茵兰几句,让自家几个孩子也来拜见周夫人。 周夫人见了端宁,赞一声“越来越有大人样了,日后定有大出息”,见了淑宁,则是“比上次见你时又长高了”,但对于两个小男孩,她倒是很喜欢。拉着他们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其中送给贤宁地见面礼,比端宁淑宁小宝三人还多了几个银锞子。 氏与小刘氏听见,都在嘴上谦让一番,实际上各自在心里高兴得很。行过礼,小刘氏带了两个孩子下去,其他人便正经坐下说话。首先提的当然是周夫人的身体状况,这才得知她现在比先前好了许多。饭也吃得多了。精神好时。还能在家中院子里自行走上一两圈。氏母子也很为她高兴。 谈着谈着,就说起了周茵兰的未婚夫婿。端宁道:“我在京里曾见过范兄,端得是一表人材,最最难得的是才学品行都好,待人接物,极有大家风范。那范家也是世代书香了,我听说他家还有一个侄儿也是今科应考。中了三甲,得了个同进士出身。有好事者给他家作了个对联,叫‘一家三进士,父子两翰林’。周家妹妹进了那样的人家,自然是不用愁的。” 氏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那周夫人听了自然是开心的,周茵兰飞红了脸,低头不语。幸好她素来是个大方地姑娘。若是换了那些脸皮薄地古代女子。早就羞得躲开去了。 淑宁不忍见她窘迫,便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今儿晚上周伯母周姐姐也尝尝我地手艺如何?”氏也对周夫人说:“我一时高兴,竟忘了这事了。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说,叫淑丫头做去,她如今就爱捣鼓这些。”周夫人道:“那可得好好尝尝,不如让我们茵兰也去帮个忙,她学这个也有一年了,做的菜还勉强能入口,只是比不得淑姑娘的巧手。” “这话可不敢当,这丫头也不过是学着玩罢了。”氏谦让两句,便让淑宁她们下去了。 淑宁先带周茵兰到自己院里,去了钗环,才领着她到了后院的大厨房。 这里是一排四间屋子,其他三间小些的,分别是食材间、厨具间和柴房。最大的那间才是厨房,左右两端各有一扇门,方便人员出入。这样的安排,却是淑宁插手建议地。 周茵兰一进厨房,便看到东边一排四个大灶,沿墙放了许多调料罐子,墙上钉了上过漆的木板,上头吊有许多勺子竹夹罩篱之类的用具,有几个厨子正在做晚饭。南北各有一张大案,北边放的是准备好的各种肉菜材料,南边的案板小一些,放的是三个砧板和刀具等物,一旁的空位上,砌了个水池子。西边却是另外空出一块地来,盘了一大一小两个灶,一边地案上放了两个小瓦炉,厨具调料也都应有尽有。整间厨房都很干净,地上也没有积水,人们把要丢地东西都弃在两个专门的大桶里,废水也要倒到外头的排水沟中。 淑宁指着西边地案台道:“那里便是我平日学厨的地方。本来我的院子里也有个小灶,只是那里地方小,烧个水煮个茶或蒸个点心还行,如今要正经做菜,那里的东西都不齐全,只好请姐姐到大厨房来。地方朊脏,还请你不要见怪。” 周茵兰不在意地道:“这已经很干净了。不瞒你说,我在家里也是用大厨房学做菜的,但总觉得到处都是油污,你这里却很好。”淑宁笑笑,便取出两件围裙来,让她换上。 周茵兰见那围裙如同半件罩衫似的,连着袖子,只在身后用两根带子系上,袖口处也用细带系紧,穿上后,身上衣服的袖子一点不露,前襟也被遮得密密实实,再不怕会溅上油污,做事也利落,便笑问:“你怎么想出这个”淑宁便道:“是见了伯父家的姐姐做的围裙,才想 原来婉宁先前在家里学厨,嫌那些传统的围裙难看,便自己做了几件西式的,又做了袖套和厨师帽。淑宁见了,虽然对那些白绸子绣花荷叶边的围裙有些不以为然,却被袖套引起了穿越前的回忆,做出了这种连袖子的围裙来。婉宁没起疑心,还以为这个堂妹真的是根据她的“发明”做出新式围裙来,便也学着做了,仍旧在上头添绣花和荷叶边。 互相帮着穿好围裙,淑宁请周茵兰先挑食材。周茵兰略一斟酌,挑了豆腐、白菜、芹菜、萝卜、花生、海米以及一小块精肉便罢,淑宁瞧着有些清淡。请她多挑些,周茵兰道:“家母的病在饮食上是要多加小心地,妹妹看着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必顾虑我。” 淑宁听了,也不多说,想到周夫人是有心脏病的,当日陈老太医隐约提过这类病人应该避免吃些什么,又应该多吃什么。时间有些久了。她只大概记得一些。便根据记忆挑了要用的材料。 她要做的是拌五丝、鱼香茄子煲、枣仁炖子鸡和黄豆排骨汤,另外再熬一锅花生红枣粥。把粥和汤都放上炉子以后,她便开始准备那“五丝”,分别是青椒丝、豆腐皮丝、粉丝、干海带丝和胡萝卜丝,其实如果有新鲜海带会更好,可惜家里只有一点好不容易弄到的干海带,只好将就了。 另一边。周茵兰做的是花生拌菜、海米烧萝卜、素烧香菇和肉末白菜炖豆腐,另外做了点蒜泥预备拌菜吃。她要把菜拿到砧板那边切时,有个媳妇子提醒她,三个砧板各有不同的用途,一个剁骨头,一个切生食,一个是切熟食的,请她记得认清楚。周茵兰有些诧异。但想到这里头也有些道理。便入乡随俗了。 她无意中看到淑宁在熬粥,才醒觉过来,赶忙拣了几样材料。做了个玉米绿豆粥。她只顾着菜了,却忘了主食,很有些不好意思。 等炖豆腐烧开地时候,她才空出手来,观察淑宁地动作,看着看着,便道:“淑妹妹原来也知道食疗,我看你选地菜色,都是适合家母食用的,而且很有些益处,淑妹妹真是有心了。” 淑宁笑着说:“我曾经听一位老太医说过一些,但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若有哪样不对的,姐姐可要告诉我。” 周茵兰道:“全都是好的,我记得无尘道长说过几十样食疗菜式,妹妹做的全在里头困兽都市5200呢。” 淑宁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有记错,又问:“这位无尘道长,就是给周伯母治病那位么?先前到你们家去探病时,一直没机会拜见,如果有机会见一见就好了,他一定是位医术极高明的大夫。” 周茵兰叹道:“他的医术地确高明,可惜看破了红尘,对于俗世中的事不太在乎,在保定也只是过冬而已,本来他是打算开春就走的,为了家母的病,才推迟了行程,但前些天已经告辞了。” 淑宁问是怎么回事,周茵兰便答道:“他本是世代行医人家出身,听说在家乡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医。有人荐他入京考太医院,他带着妻子赴考,谁知途中遇上歹人,他遭受丧妻之痛,从此看破红尘,抛却功名利禄,出家做了道士,也不回家乡,只是云游四方,遇到病人,便治一治。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家实在幸运,若不是家父偶而助人一臂之力,又怎么请到他来家?若他没有来,家母却又该怎么办?” 淑宁也跟着唏嘘一番,又安慰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伯母福大命大,日后定然会安安稳稳的,姐姐不必想太多了。” 周茵兰笑笑,瞥见豆腐烧开了,忙过去揭开了锅盖。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极开心。氏顾虑到周家是诗礼传家,极重礼法,没有让小刘氏与儿子们上桌,只让女儿陪席。两对母女本就熟识,行事自然也少了许多忌讳。两个女孩子一齐做了七菜一汤,外加两样粥品,一个人的菜精爽可口,另一个的菜则是浓淡相宜,相较之下,居然平分秋色。 饭后氏大大夸奖了周茵兰地手艺,说她既熟读诗书,又精于厨艺,实在是难得地好姑娘。周夫人却说自家女儿的本事比不上淑宁,一再谦让。 淑宁眼看着两个做娘的谦虚来谦虚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低头遮掩时,却瞥见周茵兰也在暗暗忍笑。两人对望一眼,不由得一起笑了,因为多年不见而隐约横在两人中间地生疏感,似乎消散了许多。 氏考虑到周夫人赶路辛苦,明日又还要再上路,便早早让她回房休息了。周家母女下榻在芷兰院,周茵兰侍候母亲睡下后,正想到院中消乏一下,却看到淑宁在院外对她招手。 淑宁跟着周茵兰进了房间,拿出一对荷包。对她说:“过些天你大喜,我身上有孝,没法去恭贺,趁现在先把礼物送给你吧 周茵兰略红了脸,道过谢后接过了荷包。见那两只荷包都是巴掌大小,用赭红色锦缎做成,上头用十几二十种颜色的丝线各绣了一只大彩蝶,竹工精湛。还用金线勾了边。彩碟周围竹了许多小花点缀。翻过面来,却是各有一朵大牡丹,围着几只小蝴蝶。两只荷包,不论是单只还是组合,不是双花、双蝶,就是蝶恋花地图案,很有心思。 她正要赞美一番。却感觉到荷包里似乎有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对白玉蝠花簪。通体无瑕的白玉,雕成蝙蝠和花朵的样子,雕工算不上很精巧,却别有一种古朴雅致的气韵。 周茵兰一看那玉质,便知不是凡品,忙推道:“这簪子太贵重了。我不敢收。只有荷包便尽够了,妹妹把簪子收回去吧。” 淑宁却摇头道:“我们自小认识,算算也有八九年了。送你一对簪子又有什么要紧?我的东西不多,能配得上你的只有这个,而且又是一对的,这玉虽然好,也没有贵重到你戴不起的地步,你就别客气了。” 周茵兰听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不过她又起身去寻自己地首饰盒,道:“我既收了你地重礼,总要还礼才是。” 淑宁不禁好笑,忙拦住她:“我是送你大婚地贺礼,你还什么礼啊?”周茵兰想想也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淑宁便道:“罢了,我不跟你客气,等我过生日时,你送我一份厚礼就是。”周茵兰忙笑着应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淑宁才告辞了。回院子时,经过正院,她便进去向母亲请安。一进门却吓了一跳,氏呆坐在桌前,脸上犹带泪痕。 淑宁忙问她怎么了,氏起初不说话,后来女儿问得紧了,她才开口答道:“先前与你周伯母谈起她的病,那种种症状,我都觉得耳熟,后来才想起,当年先皇后娘娘,也是得的这个病,只是没有你周伯母那样的运气,碰上个好大夫,又有祖传的方子。” 原来是这样,淑宁只好轻轻安慰母亲,道:“这也是因缘际会罢了,就算娘娘当年也知道那位无尘道长,只怕也未必会请他来治啊。”氏摇摇头,将从周夫人那里听到的事详细告诉了女儿。 原来那位无尘道长,当初上京考太医院的时间,就在皇后过世前两年。他带着妻子上路,遇到几位官眷,因其中一位夫人与他妻子一见如故,对方便邀他同行。没想到因为对方衣饰华丽,引来了几个路匪。他妻子在混乱中被砍伤,又受了惊吓,从此一病不起,香消玉陨了。那无尘心如死灰,才会出家做了道士。 氏红了眼圈,道:“你道那家官眷是谁家地?居然就是陈良本大人的几位夫人!虽说他对你父亲有知遇之恩,但我总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无尘道长不是遇到他家的人,说不定已经当上了太医,娘娘也就不会……” 她说到后头已经开始哽咽了,淑宁忙给她递了块帕子,柔声道:“额娘是因为与娘娘疏远了,心中愧疚,才会钻了牛角尖。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如果当年无尘道长夫妻没遇上陈家的人,顺利进了京,谁又知道他能不能进太医院?女儿虽然不懂事,也知道那里不是光凭医术好就能进的地方;就算他真当上了太医,凭他的资历,能不能为娘娘治病还是未知呢;更何况,就算他能为娘娘治病,谁又知道他能让娘娘拖上几年?要知道,人人心里都明白,周夫人的病是治不好的,不过是能延长几年寿命罢了。” 氏也觉得女儿地话有道理,便慢慢收了泪,道:“我只是一时忍不住罢了,那毕竟已经过去了。” 淑宁劝了几句,又想起另一件事:“额娘方才说娘娘地病症与周夫人相近,不知家还有没有别人得这个病?”心脏病,貌似可能造成家族遗传的。 氏想了想,道:“我一个姑姑似乎有类似的病,还有你外叔祖地一个孙子听说身体也不太好。怎么?”淑宁道:“不如额娘问周夫人要一份那个方子吧?送回外祖父家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当然,我们家也要留一份。” 氏想想也是,便答应了。淑宁陪了母亲一会儿,直到她睡下才回到自己院中。 其实方才的话,她心中有数,印象中历史上皇后去世时,四阿哥已经长得挺大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养母,这当中说不定就是因为陈良本的蝴蝶效应。虽然这个世界看上去还跟原来的历史差不多,但在许多方面,其实已发生了细小的变化。 在这种变化下,她能否保住自己家庭的平安康乐,保住家人们的幸福呢? (历史已经有了变化……那个……假设说……只是假设哈,有时候真的感到挺累的,如果我每个星期申请一天休息,你们会不会pia我?真的只是假设……某l顶着锅盖爬走~~~~) 一四二、絮絮 二天上午,等太阳升起来后,氏已叫人套好车,准女一起进京去了。这一次,小刘氏也带着儿子回府,她带两个小男孩坐一辆车,那两对母女则各坐一辆。至于端宁,自然是骑着马前后照应了。 临上车时,周茵兰看到淑宁身边的丫环捧着一个敞口高花瓶,里头插了几十枝桃花,有些诧异,淑宁便道:“园子里的桃花开得好,索性折几枝带回去,让家里人也赏一赏西山春色。”周茵兰笑了:“真不愧是淑妹妹,连礼物都透着雅气。” 为了顾虑到周夫人的身体,马车起初走得不快,但也许是她昨夜睡得很好,又或许是因为女儿的喜事而心情松快,周夫人的精神很好,马车渐渐加快了速度,刚到了午时,她们就已经抵达位于外城的周大人妹夫家门前。 两位夫人隔着车窗道了别,淑宁想起早上出发时,周茵兰似乎挺喜欢那几株桃花,而且一直没有机会到别院的花园里看看,于是便叫过素馨吩咐一番,选了几枝花让她带过去。 周茵兰喜出望外,掀起帘子向她微笑致意。淑宁望过去,还看到周夫人一脸慈爱地折了一朵桃花下来,替女儿簪在头上。 淑宁挥手告别,他们家的马车便开始起步,往内城驶去。 回到伯爵府,氏先带着众人到荣庆堂见那拉氏。那拉氏正在听芳宁讲她处理的几件家务,并指出了其中不足地地方。李氏与喜塔腊氏都跟在旁边侍候。絮絮也在,但婉宁却不见踪影。 妯姑嫂姐妹们一番见礼过后,众人坐下来说话,才知道沈氏还要过两天才回来,而婉宁则是有些不舒服,正在房里养病。那拉氏对小刘氏母子的态度还算和蔼,其实她对三房的这个“妾”,心里也是有数的。既然氏一向给她面子。她也乐得做好人。 说了几句。氏便告辞了。絮絮看着淑宁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想到时间多的是,便没有开口。 回到槐院,张保已经在正房等着了,一家人吃过午饭,各做各的事。淑宁回到房间,见丫头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便让她们下去,打算睡个午觉。 素馨却对冬青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上前来,笑着对淑宁说她们想姐妹们,请她允许。淑宁听了,便知道是素馨的八卦瘾头发作了,忍笑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们不许太晚回来。而且不许惹事。”素馨与冬青齐声应了。手拉手就要往外跑,却被淑宁叫住,道:“难道你们就空着手去不成?把那瓶桃花带上。只要留下几枝就行,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让你们到各院里送花去的,免得你们挨管家妈妈们地骂。” 素馨与冬青听了,互相挤眉弄眼地,齐声对淑宁道:“多谢姑娘。”便笑着拿花去了。淑宁有些无奈,想当初冬青刚来时,多文静多老实一个姑娘啊,生生被素馨带“坏”了。 她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后,见两个大丫头都没回来,便随便吩咐个小丫头打水来洗脸,然后自己动手梳了头,只在鬓边夹了朵通草花,又换了一身家常袍子,拎着一篮点心,往芳宁房里去了。 絮絮正好在芳宁房里,一见她就很热情地上来说话。 去年秋天姑父那日德升了山东盐运使,带了儿子上任去了。姑妈他他拉氏为了治女儿脸上地疤痕,留在了京里。只是年底收到儿子地信,知道丈夫在任上纳了个美妾,她实在坐不住了,便将女儿托付给伯爵府,一过了年,就带了家人赶到山东去。现在絮絮由那拉氏照顾,平时就住在婉宁的院子里,隔上几天就要请太医上门来瞧,想把鼻子周围的疤痕消掉。 这位小表姐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只是因为脸上的几个疤,有些自卑,因此不爱外出见人,但和几个姐妹却相处得极好。她见淑宁带了点心来,很高兴,道:“我正想藤萝饼吃呢,你就带来了。”淑宁道:“我先前叫人往园子里移了几株藤花,这就是开的头一茬,以后要做随时去摘就是,不用再到外头去买了,方便得很。” 她看到芳宁与絮絮吃得高兴,心里也很欢喜。其实与做菜做汤相比,淑宁更喜欢做点心。大概是因为古代的炉灶没有现代地干净方便,每次做菜都要忍受烟熏火燎,她便对只需要蒸的点心非常有爱。而且这种中式点心,她爱弄什么花样就弄什么花样,就算再创新再好吃,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是穿的。 絮絮吃了两块饼,叹道:“你们会做这许多好吃的东西,真了不起,芳姐姐的斋菜味道好,淑妹妹的点心花样多,连素来不沾阳春水的婉姐姐,都学会做几道小菜了。我却连烧水都不会,真是笨死了。” 芳宁微微笑道:“既如此,你喜欢什么,学就是。我与三妹妹都是因为喜欢才学做的,不论是我们,还是两位嫂子,都很愿意教你,只要你想学。” 絮絮却发了愁:“我自然是想地,可是我额娘不许,说怕我被菜刀弄伤了手,或是被烧着烫着,还说只要丫环们会做就行了。本来额娘去了山东,我就想学一学地,舅母又不让。” 淑宁与芳宁对望一眼,都没接话。她们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那拉氏怕絮絮真受什么伤,她会被小姑埋怨,所以万事都以稳妥为主。 淑宁想了想,道:“如果是怕动刀子或怕被烫着,那就学些别的好了。我小时候刚学厨时,额娘也怕我伤着,因此只许我做面食。表姐若有兴趣,学做饺子或饽饽就好,这些做起来也容易。” 絮絮觉得有道理,忙点头道:“这个好。我额娘就爱吃饺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骂我的。” 姐妹三人说笑了一会儿,那拉氏便派了个小丫头来我自寻我道全文阅读请芳宁去。芳宁不好意思地向她们告了别,离开了屋子。絮絮有些扫兴, 现在芳姐姐天天都有许多事做,我一个人实在无趣。“二姐姐不是在么?她还和你住一个院呢。”絮絮撇撇嘴:“她哪里有空啊?” 淑宁见她有些不高兴,便扯开了话题:“我看表姐没再老是用扇子手帕遮脸了。让人瞧着就觉得大方。看来你已经习惯了。” 絮絮有些没好气地道:“我哪里还敢啊?万一被你们家认为是卢小姐那样地人。岂不是成了笑话?” 原来去年初冬时,絮絮因面上疤痕治理效果不佳,整日闷闷不乐,他他拉氏便带她到房山别院散散心。淑宁见她大冬天仍是拿着扇子或手帕遮脸,人也畏畏缩缩的样子,想起对门的那位卢小姐,便与氏商量一番。以赏雪的名义,请了卢家母女来喝茶。 那位卢紫语小姐,其实倒不是什么怪人。她祖父生前做过官,父兄虽是白身,家境却十分富裕,自余家败落后,方圆数十里,更是再没有能与她家比肩的汉人家庭。卢紫语自幼生得美貌。又读过几本书。常常听得亲族中的赞语,便自认为是个才貌双全的绝世佳人。 她年纪渐长,越加认为附近人家的女儿少有能与她匹敌地:淑宁虽然不错。但长相只是清秀;余桐堪称她地劲敌,但容貌才艺却比不上她,况且家势已败;别地村姑自不用说,连她自己都承认对方是个美人的巧云,却已嫁人生子,身份又是仆从,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这样一来,她便越来越自负,认为自己既是绝世佳人,当然就该有绝世佳人的派头。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作派,出门必用扇子遮面,手中必持绢帕,而且侍女环绕,说话行事,都十分矜持。 絮絮一见卢小姐,便已呆住了,当然不是因为对方是个美人。她那位已出嫁的小姑姑津津,还有常见面的婉宁月荷主仆,都是出色的美人,这卢紫语虽然长得不错,却还不能让她惊艳。她吃惊地,是对方的行事作派,与自己十分相象,只是出发点不同。她与卢小姐相处时间越长,便越不安,不禁起了疑心。这卢家仍是三舅一家的近邻,三舅母与表妹看自己时,会不会认为她与卢小姐一样可笑? 不过她转眼去望淑宁时,并未必对方眼中发现嘲弄之意,才稍稍放了点心。卢家母女一走,她便大哭一场。他他拉氏心疼女儿,不禁怪罪氏母女,但后来发现女儿不再拿扇子和手帕遮面,才知她们的苦心,对氏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絮絮因瞧了卢紫语的行为,觉得十分刺眼,天天都提醒自己不要成了人家眼中的笑话,几个月下来,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缩手缩脚的,虽然还常常低头,但已经好了许多。不过她仍是觉得很烦恼:“没了遮挡地东西,我总是觉得心虚,生怕别人看到我鼻子上地疤会笑话我。我听了你说的不要吃酱油的话,现在连颜色深一点地东西都不吃,可为什么我的疤还是那么显眼?” 淑宁仔细瞧了她的脸,道:“我觉得这疤痕比上次见时已浅了些,但可能是因为你肤色白了,所以才会显得好像没什么变化。再过些时候应该会好许多。” 絮絮听了有些高兴,但还是担心:“我已经吃了差不多一年的药了,每隔三天就敷一次特制的药膏,可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我本来想涂些粉盖住的,可婉姐姐却说,那些粉涂多了,对皮肤不好,我就不敢再涂了。” 淑宁想了想,道:“我听说彩坊的白粉是用花种子磨的,并不是寻常的铅粉,应该无妨。” 絮絮顿了顿,道:“本来我是用他家的粉的,可上次丫环去买粉时,被认出来了,我额娘被二舅母奚落了一顿,从此便改买别家的。我又不知道根底,因此总是担心。“ 淑宁道:“姑妈买的,定是好店出品的粉,再糟也是有限的。如果真担心的话,平时不用,只在出门时擦就是,担心什么?” 絮絮有些不好意思:“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但擦了一次,就觉得看不到疤真好,每天早上洗完脸,总忍不住要擦上一点,结果就被婉姐姐说我了。” 淑宁默然,这就是絮絮自己的问题了,她可没法帮上忙。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淑宁便打算婉宁。絮絮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她这些天身上不好,总爱发脾气,你要小心些。” 淑宁有些奇怪,便问是什么事,絮絮红了红脸,凑到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淑宁这才明白了。这也是正常的,生理期必然现象嘛。 絮絮小声道:“婉姐姐其实是为了躲何嬷嬷,每逢这种日子就要称病的。那个何嬷嬷真真恨心,一天也不肯放,要不是大舅母陪了一车好话,她还不肯松口呢。饶是这么着,也只许婉姐姐休息五日,五日一过,不管如何,都不许再歇着。” 她扁扁嘴,道:“我额娘见婉姐姐学得好,还想让我跟着一块儿学呢,我可不愿意受那些苦。可大舅母却说,明年选秀,咱们都在名册上,最好是一起跟着学学规矩,到时候不会丢家里的脸。” 淑宁一惊,她可不希望像婉宁那样受苦,何况她对自己的礼仪举止是很有信心的,绝不会丢脸,更何况,若是选秀时因为举止仪态不过关而被淘汰,不是更合自己的心意么?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说服氏,不要把自己送到何嬷嬷的魔爪中。 告别了絮絮,她来到婉宁的房间,见门外一个丫环也没有,便直接进了门。正要打招呼,却冷不防飞过一个茶碗来,接着便是婉宁的怒骂:“死哪里去了?叫你们拿热水来,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一四三、琼瑶 宁吓了一跳,连忙跳到一边去,那茶碗在地上摔得粉水溅了淑宁半个衣脚。淑宁有些生气,道:“二姐姐这是在做什么?”说完,她才看到婉宁一个人蜷伏在炕上,手捂着腹部,半个身子伏在炕桌上,似乎十分痛苦。 婉宁抬头看了才知道骂错了人,连忙道:“三妹妹,对不起,我没看清是你,没伤着吧?”淑宁见她一脸冷汗,想到她也不是故意的,自己也没伤着,便没再怪罪她,反而上前问:“二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么痛么?” 婉宁扁扁嘴:“很痛啊,又冷又痛!我这辈子为什么要做女人!”然后又伏下身去,微微喘着气,时不时地呻吟两声。 淑宁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试过像她这样痛法,顶多只是有些不舒服、行动不方便罢了,因此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看她痛得这样,也有些慌了,周围望了一眼,便要拿起炕桌上的茶壶倒茶,碰碰壶身,是热的,但揭开壶盖后,却发现里头是绿茶。她虽然不是妇科专家,却也知道这种特殊时期不该喝绿茶,便问:“二姐姐这里可有其他喝的东西?你现在可不该喝这茶。” 婉宁吸了口气,道:“没了,我叫人拿热水去了。难道外头一个人也没有?”淑宁便道:“我到大院里,马上就回来,二姐姐忍着些吧。”她匆匆到了绣院,要了壶白开水,又叫人去煮碗红糖水来。回到婉宁的小院时,正好听到俏云回来了。 婉宁在那里不停地对俏云念着:“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快疼死了!烟云又不知跑去哪里,我连杯热水都没得喝……”俏云边把一个牛皮水袋按到婉宁腹部之上,边道:“是我不好,姑娘别生气,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个水袋地,现在舒服些了么?”她见婉宁似乎稍稍舒展了眉头,才继续道:“烟云原本是在这里的。因我叫她去熬太医开的药。她才会不在。只是我交待月荷要留下来侍候姑娘的。如今怎么不见人影?” 婉宁闭着眼,道:“她有事走开了。你叫烟云熬药做什么?我早说了那个药难喝死了,我才不要喝呢!”俏云低头替她揉着腹部,好生劝道:“良药苦口,姑娘还是喝一点吧,喝了会好受些。”婉宁只是摇头。 淑宁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给婉宁。道:“二姐姐先喝几口吧,我已叫人去煮红糖水了。”婉宁喝了一口,抱着那水袋靠在墙上,觉得好受些了。淑宁悄悄问俏云:“二姐姐每个月都是这样么?”俏云摇摇头:“从前一向没什么的,只是从去年夏天开始,头几天总是难过些,但疼成这样,是今年才有的事。”婉宁听了这话。眼圈一红。道:“我这辈子为什么要做女人?”俏云在一旁不停地安慰她。 淑宁觉得有些尴尬,便道:“二姐姐既然身体欠安,还是好生歇着吧。我改天再来看你。”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婉宁拉住了手:“好妹妹,你多陪我一会儿吧,如今都没人肯陪我。” 淑宁尴尬地望望俏云,俏云只是笑笑,道:“三姑娘慢坐,我她们煮好红糖水没有。”然后便出去了。 淑宁只好坐到另一边炕上,陪婉宁傻坐着,偶尔说些话,婉宁却只是“嗯”“啊”“是吗”,有些应付的意味,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淑宁不禁心下着恼:你既然要我留下陪你,干嘛还摆一副不情愿搭理我的样子? 她坐了一会儿,又起身要走。婉宁这时却换了态度,脸上带着委屈,长长地睫毛一颤,便落下几颗泪珠儿来。她哀求道:“三妹妹,你多陪我说说话吧。”淑宁见她一副可怜样儿,便勉强留下了。 婉宁开始诉苦:“你说我原本好好地,怎么会突然痛成这样?我足足痛了两天了!如果以后每个月都要忍受这些,我可怎么办呢?”淑宁道:“这种事各人有各人地状况,姐姐既请了太医,就好好遵医嘱吃药,平时饮食注意些,再者,就是要尽量保持心情愉快,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婉宁眼光瞥向右下方,幽幽地道:“我如今过着这样的日子,怎么还会心情愉快?”淑宁不知如何去回答,便只是沉默着。 婉宁用眼角余光瞥了淑宁一眼,咬咬唇,道:“三妹妹,你知道,我一向当你是亲妹妹一样的,有些话……我也不怕对你说。只是请你不要告诉人去,不然,只怕我小命难保。”她长睫毛颤了几颤,又落下几滴泪来。 淑宁不禁有些黑线,但这种状态下,她又不好走人,只好硬着头皮道:“二姐姐有话请讲。” 婉宁幽幽叹了一声,直把淑宁的鸡皮疙瘩都挑起来了,才听得她道:“其实你也知道我的心事,我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只可惜,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在这里受苦受罪,他却陷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我一想起,就心痛难忍。” 淑宁猜她指的应该是四阿哥。四阿哥年前新娶了一位侧室,姓李,听说跟大堂嫂李氏还有点沾亲带故,氏当时还特地送了大礼去贺呢。但她听着婉宁这话,却觉得身上发冷。 婉宁又叹了一声,继续道:“其实我也明白,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地,他既对我无心,我也不是那等死缠烂打的人,只好告诉自己,一定要把他忘掉。” 阿弥陀佛,如果你真忘得掉,那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可是,多年的钟情,却换来一场空,我实在不甘心!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见他一面,只要再见一面就好。我想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他,如果他听了我地话。还是象原来一样无情,我也就认了,从此收心养性,再不纠缠于他。”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帕子来,揩了揩眼角的泪花,“但是,我如今连门都出不去,连五阿哥来过两回。都被额娘挡了。我现在。别说是再见他一面。就连传个信都做不到!难道我就这样命苦,这一腔深情,就此平白葬送了么?” 她猛地抬头望向淑宁:“好妹妹,你一定不忍心看我这样痛苦,对不对?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她边说,还边用一双闪着泪光的美眸紧紧盯着淑宁。仿佛淑宁要是说不个字,她就要扑上来似地。 淑宁一边听一边发寒,心想今天婉宁是得了什么毛病,竟然变得这么琼瑶?但面对着那双大眼,她避无可避,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道:“我哪里能帮上什么忙呢?我与四阿哥虽说有些沾亲带故,但事实上隔了好几重呢,我见过他地次数。五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就算我有心帮你,汉马嘶风帖吧也无能为力啊。” “只要你肯帮就行。”婉宁一把抓住她的 三婶是四阿哥长辈。想见他应该很容易,再说,端能跟他见面么?” 淑宁稍稍使了点力,想把手抽回来,却不成功,只好道:“我们一向不去拜访四阿哥,他也从来不到府里见我们,至于我哥哥,自从四阿哥开府理事后,他们就很少在学里见面了,你叫我们怎么帮你?”她这话可没有撒谎啊。 婉宁忙道:“这个我早想好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四阿哥前些天添了一位千金,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很为他高兴。”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地光茫,继续道:“三婶一定会送礼去贺地对不对?能不能顺便帮我送一样东西?” 她从炕角地一个小木箱里取出一只荷包,递给淑宁道:“这是我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赶出来的,送给那孩子,算是为她祈福。你们家在送礼时一起送过去就行,只需略提一提是我专门做的,别的一概不需多讲。” 淑宁还是头一回听说四阿哥添了个女儿的事,她看了看那荷包,是用大红绸子做的,上头用各种颜色鲜艳地丝线绣了许多小马小狗小花小草,还有许多福寿字,送给女婴倒是很合适的礼物。但是这种事她实在不想沾手,万一做成了,婉宁以后都要她帮忙怎么办?而且,氏肯定不会答应的。 于是,无论婉宁怎么说,她都不肯点头,给出的原因除了怕大伯母那拉氏知道会责怪之外,还有这种私相授受的事不是闺阁中人该做的。婉宁暗中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心想这丫头虽然一向木讷保守,但很容易心软,这回怎么不肯上钩?难道是方才自己哪里演得不好么?如果自家母亲肯答应,她何必要费那么多功夫?只是送个礼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私相授受?! 淑宁一再推托,婉宁心中恼火,但幸好她还记得自己要维持的形象,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露出伤心难过的神色:“你真地不肯帮我么?这于你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甚至不用你去做,只要吩咐一声就好,为什么……你就不肯帮我呢?” “不肯帮婉姐姐什么事?”絮絮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月荷。 婉宁见了她,眼珠子一转,便颤出几滴泪来,难过地道:“我想托三妹妹办一件事,很容易就能做好,可三妹妹却不愿意。罢了,我也不勉强你,只好继续一个人伤心难过了。” 絮絮不知她说地是什么事,但见她哭得这样可怜,心便软了,对淑宁道:“淑妹妹,如果婉姐姐所托的事不难办到,你就答应了她吧。” 还不等淑宁说话,婉宁便在一旁补了一句:“絮絮表妹不用多说了,其实我心里有数。我往日与三妹妹本就不太亲近,刚才又不小心,得罪了她,我虽不是有意的,但三妹妹心里难免会怪我。这本是人之常情。”她把眼睛斜向右下方,神情楚楚可怜。 絮絮有些疑惑地望望淑宁,月荷这时却插话了:“三姑娘,我们姑娘若真得罪了你,也不是故意地,请你不要怪她。” 这是什么意思?!淑宁皱了皱眉,看了看婉宁和月荷两人。她知道这下是推不掉了,不过,也并不意味着她就会任她们摆布!她道:“好吧,我答应二姐姐,但是,我们要先说好,我只是去试试,却不保证一定能做成。若是没法送出去,二姐姐可不能怪我。” 婉宁却只管高兴:“只要你答应去做就行!拜托你了。”说罢把荷包塞进她手里。 淑宁收了荷包,却有些不太甘心,她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位子给絮絮坐下,然后瞄了瞄月荷,道:“方才二姐姐到外找人,却不见月荷姐姐,不知你去了哪里?” 月荷只是柔柔一笑,低头不语。婉宁却道:“三妹妹有所不知,我在房里生病,那个何嬷嬷还不肯罢休,总是来骚扰我。多亏了月荷,她向何嬷嬷请教规矩,受了许多折磨,何嬷嬷才没再来打搅我。只是苦了月荷了。”她轻轻拉过月荷的手,感激地望着她,月荷只是淡淡笑着。 絮絮却有些担心:“那个何嬷嬷,要待到什么时候才走?”婉宁闷闷地道:“我都学了快一年了,本来一年就期满的,可是我额娘说想多留何嬷嬷几个月。”絮絮也担着心,若是母亲写信来说让自己跟着学怎么办?于是两人各自发起愁来。 淑宁望了几眼月荷,抿抿嘴,便借口说还有事,告辞了。 出得门来,却看到俏云端着个碗站在廊下,面无表情。淑宁叫了她一声,她才微微笑道:“三姑娘这就要走了么?有空常来玩。”她瞥见淑宁手中的荷包,叹了口气道:“我们姑娘花了一个多月功夫才绣好的,请三姑娘多费点心吧。”然后便端着碗进门去了。 回到槐院,淑宁看到氏正与二嫫商量着什么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便上前去请安。氏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知道四阿哥添了个女儿,本来还以为要再过十来天才会生呢,幸好东西都早早预备下了。只是给宋格格的东西,我不知该选哪一样好,你帮着瞧瞧?” 淑宁帮着挑了挑,最后选定几样药材、两个玉牌并四块上好的衣料,便连同送给新生儿的礼物包了两个包袱,预备送到南瓜胡同去。 淑宁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婉宁的荷包送过去。氏回头看见她拿着个荷包发呆,便问是怎么回事。 听完女儿的叙述后,氏拿过荷包看了看,道:“倒还看得过眼,凭她才学了两三年的本事,算是不错了。”看着看着,她觉得荷包里似乎有东西,便打开拿了出来。原来是一方白绢帕,上头用黑色丝线绣着苍蝇大小的字,密密麻麻,组成一整篇消灾祈福的佛经经文。氏叹道:“这才是投其所好呢,二丫头还真是用了心思。” 淑宁这时才知道荷包里还有文章,心想婉宁说的做了三天三夜是胡扯,俏云说的一个多月才是真正花的时间吧?看来婉宁早有准备了。 氏把经帕收回荷包里,想了想,道:“你收回去吧,过几天跟二丫头说没法送出去,还给她就是。虽然她很用心,但这种事不该由我们来做。四阿哥才得了女儿,我做姨的却替个年轻女孩子送荷包给他,我们成了什么人了?他几个媳妇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怨我们呢。” 淑宁深以为然,便把荷包收回去,与母亲说了几句闲话后,回房去了。而氏则命二尽快将礼物送了出去。 一四四、盘算 了第二天,淑宁便把荷包拿回给婉宁,道:“我昨儿听额娘说,礼已经送出去了。我没法帮到姐姐,还请姐姐把荷包收回去吧。” 婉宁感到很失望,不过她不愿就此收回,反正也没别的渠道可用,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会怪妹妹,只是还请你另想个法子吧。我真的只是一片好意,希望恭喜他一下,为孩子祈个福。再说了,端宁哥不是会出门么?总有机会碰到他的。” 淑宁暗暗皱了皱眉,又道:“我听说哥哥学里要大考,他如今除了学里和家里,就没再往别处去了,连朋友都少见,要是真托了他,只怕要耽误姐姐的事呢。难道姐姐不能托别人帮忙么?” 婉宁叹气道:“我本来想找大嫂的,但她就算真去了,也见不到他,所以只好找你。”淑宁扯扯嘴角:“姐姐这荷包不是送给小格格的么?其实见不到他也不要紧,心意到了就成。”婉宁一时语塞,吱唔了两句,仍推着不肯收回荷包。 淑宁好说歹说,见她冥顽不灵,有些恼了,想要甩些狠话出来,却听得屋外传来何嬷嬷的声音:“姑娘若是大好了,就略动一动吧,学规矩这种事偷不得懒。” 然后便听得月荷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何嬷嬷却道:“丫头不必替你主子说好话,我要教的是小姐,教丫头一点是让你们知道规矩,可你学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劝你主子勤快些。也好少受些罪。” 婉宁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刚好被淑宁看见,当下便咽回了要说的话。婉宁匆匆说了两句,仍旧把荷包推回给淑宁,便勉强起身出去了。淑宁跟在后头,看着她言笑晏晏地与何嬷嬷说话,仿佛刚才她眼中地阴靈只是自己的错觉,心下有些发冷。便暗暗盘算:婉宁如今显然不再是过去那个小白了。也有了心机。若是强硬地拒绝,只会得罪她而已,要是不小心被她暗算几把,也是让人防不胜防的,看来还是要智取为上。 于是她便不再多说废话,把荷包带回自己房中收好,然后便不再往婉宁院中去。刚好这些天为了准备大祭的事。氏接过了布置祭堂的任务,其中有些针线活要做。淑宁自告奋勇接了过来,又帮着母亲料理些家务,摆出一副很忙的架势。 其实那些针线,看着似乎很多,真要做起来,以淑宁的本事只需要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她却偏偏把时间拉长到两三天。而且只在有外人来时做。她以事忙为借口。不再外出,每次芳宁、絮絮以及其他人上门来看她,都能看到她坐在布堆当中飞针走线。芳宁虽然觉得她做得出奇地慢。但心知这个堂妹一向有主张,便没开口;而絮絮那边,虽然会做针线,却很少亲自动手,也没有类似地经验,所以并没有起疑。这样一来,没法出院门地婉宁便从别人那里得到这样一种印象:淑宁堂妹忙得很,没空去做别地事。 她虽然觉得心急,但也没办法,只好一边继续忍受何嬷嬷的教导,一边让丫头们去打听三房的情况。 到了大祭那天,婉宁终于有了些自由,以为仪式过后能与淑宁私下谈谈,却不料淑宁事先禀告了母亲,说这次小刘氏母子也有参加,怕人多嘴杂,他们会受委屈,所以要陪在他们身边。婉宁只能远远地望着淑宁的身影,顾虑到那边有许多太太奶奶们,只好逗留在女孩子堆里应付着几个姐妹,还要时不时提防媛宁发难。 等到吃饭时,婉宁与淑宁却是排在一起的,不过淑宁早有准备,便只是不动声色地端坐着,等待开席。 婉宁趁别人没留意,便悄悄问淑宁荷包的事怎么样了。淑宁静静吞下口中的茶水,用手绢擦擦嘴角,又“顺手”擦了擦额角,眼圈一红,便“委屈”得要掉下泪来。 婉宁吓了一跳,忙哄了她两句,絮絮在旁边看见,眉头一皱,道:“婉姐姐,你对淑妹妹说什么了?她怎么哭起来?”婉宁忙推说不知。其他人也发现这边情况了,问是怎么了,她不等淑宁回答,便抢先道:“三妹妹想必是想起祖父了,才会忍不住难过。”那些亲戚们信以为真,纷纷安慰淑宁,还夸她孝顺。絮絮将信将疑,而媛宁则古怪地看了婉宁一眼,瞧她地神色,似乎以为是婉宁在欺负淑宁,很有些不耻。 婉宁好不容易转移了别人的注意力,才小声对淑宁道:“三妹妹,你好好的哭什么啊,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可不就是在欺负我么?淑宁一边腹诽,一边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暗中检讨:演得比婉宁自然些,虽然是借助了外力,倒还算过得去,只可惜没那么长的眼睫毛,脸皮也比人薄,不然也琼瑶一番恶心恶心人。 她哽咽着回答道:“二姐姐,我实在空不出手来,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啊。”然后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又用手绢擦擦眼角,眼泪更多了。絮絮见了,忙劝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婉姐姐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对不对?”她抬头望向婉宁。 婉宁还能怎么说?心想三丫头怎么那么容易哭啊,冷不防瞥见那拉氏飞过来的一记凌厉地眼光,心中一凛,忙对淑宁道:“我知道了,我不逼你,你快擦干泪吧。” 淑宁目地初步达成,手伸到桌下,暗中把塞在另一个袖子里的一条同样颜色款式的手帕换过来,擦干了眼泪,心里盘算着,一散席,就赶快跟上母亲,免得再被婉宁缠上。 婉宁却也在心里盘算,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万一又弄哭淑宁可就麻烦了,还是等散席后再寻机会私下与她谈谈吧。 唯有絮絮心中疑惑:婉姐姐托地事原来这么难办么?怎么又说很容易办呢?而且淑妹妹这些天都快忙翻了。没空帮忙也很正常,怎么婉姐姐一再地逼她? 且不提这姐妹几个各自心中地盘算,一件意外发生了:按规矩在桌边侍候布菜的喜塔腊氏,忽然昏倒了。众人一片忙乱,抬人的抬人,打扇子的打扇子,请大夫的请大夫,宴席草草散了。淑宁在混乱中紧跟在母亲身边。后来又一起离开。婉宁因与芳宁、絮絮一起被李氏带离现场。只能打消了原本的计划。 喜塔腊氏会昏倒,却是因为怀孕了,那拉氏喜出望外,但又怕人说闲话,不过考虑到顺宁并非长孙,按例只需守一年孝,只不过是他们家想赢个孝名。才让孙辈的也跟着守三年罢了,喜塔腊氏怀孕,却也没有违制的地方。如今子嗣重要,她便放下了担忧,四处张罗着送了许多好药材来,又命家下人等好生侍候。 但大夫说喜塔腊氏这胎有些不稳,要好生静养,不然恐怕有些危险。那拉混莲圣尊5200氏心下愧疚。知道是近来累着她了。便与长媳商量过后,决定要亲自照料二儿媳妇。府里地 李氏包了一半去。她又把另一半托给氏,本打算应地,谁知淳宁感染了风寒,沈氏要照顾儿子,只好作罢。 氏接过家务,自然是料理得妥妥当当。淑宁本想回房山前把荷包还给婉宁就没事了,哪里料到会有这样地变故,但也只能跟着母亲留下,倒是小刘氏母子过了两天便先回别院去了。她为了继续躲婉宁,便用回老办法,帮着母亲料理家务,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 芳宁本就在学习管家,所以堂姐妹二人常常能见面,就连无所事事的絮絮,也可以到槐院来串门子。唯有婉宁,又回到了没法自由离开院门的日子,每日跟着何嬷嬷学规矩,心下着急不已,偶尔便不免会走神。 何嬷嬷自然不会放过,责打了几次,又冷言冷语地道:“姑娘还是认真点好,你以为那个地方是那么好进的?不懂规矩的人是站不住脚的!若你真想做那人上人,就多用点心,难不成你以为光凭一张脸,就能畅通无阻?别小看了宫里地贵人!” 她本来以为婉宁是冲着皇宫去的,因为女儿要选秀的人家请教养嬷嬷也是常事,她也不是头一回了,因此故意拿话激婉宁。她不知道婉宁瞄准的是另一个地方,更不知自己的话无意中踩到了婉宁的死穴。 婉宁面上虽然露出受教的表情,心中却是怒不可遏:死老太婆,我本来想着你好歹教我不少东西,不打算为难你的,既然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了! 过了几天,有消息传出,何嬷嬷身上长了许多疹子,不痛不痒,但无人知是什么疾病,也不知会不会传染。婉宁“当机立断”,命丫环婆子们将何嬷嬷隔离,然后把事情亲自禀告了母亲。那拉氏心下不安,担心那若真是传染病,府里地人会很危险,便回报了何嬷嬷所在地王府,那王府派了个总管来,将何嬷嬷送到城外去了。然后全伯爵府进行大清扫,预防会传染。 后来隐约听得那何嬷嬷不到两日便消了疹子,人也没事,只是王府那边不许她回去。婉宁又劝母亲,说自己学了那么久规矩,已经足够,那何嬷嬷虽说现在好了,但谁知几时会复发,还是不要请她回来的好。那拉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依了,送了一份大礼去谢王府,又让人捎了些银子衣物给何嬷嬷,却不再提请她来家的话。 这时已过去了好些天,因那拉氏有些不放心,一直分心来留意女儿,婉宁表现得很安份很淑女,让她觉得挺满意。等她把注意力转回媳妇身上,婉宁便打算找机会去槐院寻淑宁。 但出乎她地意料的是,淑宁自动自觉地上门来,将荷包还给她,道:“方才接到的消息,四贝勒府关门闭户,不见外客,听说是小格格病重,可能会夭折,所以正在做法事祈福呢。这种时候,我没法把东西送过去,是我有负二姐姐所托,请二姐姐恕罪。” 婉宁怔住了,她只记得四四子嗣艰难,却不记得他的长女有可能夭折的事。她心中转过许多个念头,强笑道:“那么我更应该送这荷包过去,为小格格祈福了,难道三婶对这个消息就没有什么表示么?” 当然有表示,氏还特地送了串请高僧开过光的佛珠过去,又在房内设了经坛为那个女婴祈福。但淑宁心中不悦,觉得她这种时候还要利用小孩子,实在有些冷血,况且也实在没了耐心,便冷冷地道:“姐姐若有心,多为小格格念几遍经好了,至于荷包,你还是收回去吧。”说罢将荷包塞回给她,也不多说,直接告辞走人。 婉宁虽然着恼,但还能保住清醒,知道全家人里与四四关系最密切的,就是三房,现下还不能得罪他们,而且现在也是淑宁占了理,真惹恼了她,对自己没一点好处。于是她便照旧象往常那样与淑宁相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淑宁却只是淡淡地应对,不亲近,也不明显地疏远。倒是絮絮,近日忽然变得沉默了,似乎在躲着婉宁。 几日后,果然传来消息,四阿哥的长女夭折了,还没满月。氏很难过,特地让人送了些补身的药材去,又写了封信去安慰四阿哥。 婉宁收到四四丧女的消息,不禁扼腕,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她正烦恼着已获得自由的自己没有接触四四的渠道,却在接待费扬古家派来的两个请安婆子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玉敏即将要被指婚给四阿哥。 这份旨意本来早就要明发的,顾虑到四阿哥长女新殇,才打算押后再公布,但费扬古家已经收到通知,开始为女儿的婚事做准备,据说,婚期是在秋天。 其实玉敏自从去年起,就很少过来了,听说跟自己一样,正在接受礼仪训练,婉宁也没有多想。两人虽很少见面,但每个月都会互相派人向对方问候。但玉敏的婚事显然早就有定案了,可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婉宁心中乱哄哄地,只靠着一丝清明保持着风度礼仪,总算没在两个婆子面前失礼。直到人走了,她才有机会思考这件事。 虽然当初早就知道玉敏会成为四福晋,但近两三年,她曾有过改变历史的念头,甚至还暗中引玉敏去注意别家的男子,只是不太成功。不过她对玉敏性情上的影响还是有些成果的,可惜宫里仍然认为玉敏适合当皇家媳妇。 婉宁认为自己的家世虽说比不上玉敏的,但也不错了,够格当皇子正室。四四就算一时对自己冷淡些,但明年选秀,她要是哄得宫里太后太妃们开心,加上现在她又已经脱胎换骨,指婚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退一万步说,如果她真的没法当上四四的正福晋,先笼络着玉敏,将来自己要是嫁给四四做侧福晋的话,日子也会好过些,况且玉敏没有儿子,自己的前景还是很好的。她本来以为玉敏会与她一起参加明年的选秀,没想到今年就要大婚了。这样一来,她原本的盘算就有一半要落空。 婉宁一个人在房中呆坐许久,脑子里乱成一团,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晃了晃脑袋,打算出去走走,冷静一下,却在经过一处走廊时,听到烟云与芳宁身边的春燕在树下吵架。 这两个丫头不知是因为什么物事,吵了起来,烟云嘲笑春燕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把块地摊上买来的玉牌当作是宝。春燕不服气,道:“你知道什么?这怎么会是地摊上买来的?明明是姨娘赏我的好东西!我去年在房山遇见四阿哥,他就带了个一模一样的!” 婉宁脚下一顿,刹时睁大了眼。 一四五、上香 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闪到廊柱后头,倾听两话。 只听得烟云道:“你又胡说了,四阿哥好好的在京城里,怎么会到房山去?”“我才没有胡说!”春燕忿忿地,“是真的!我们姑娘和三姑娘到云居寺里听大和尚们讲经,就在寺里遇上了四阿哥还有那个林侍卫。我老听见你们说他们怎么怎么好看,还想仔细瞧一瞧呢。可惜两位姑娘马上就离开了,我只远远地看了四阿哥一眼。不过我分明记得他腰上戴着一块玉牌,颜色跟这个一模一样!连那穗子都一样!” 烟云窃笑道:“就算颜色一样,玉跟玉也是不同的,皇子们带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好玉,你的?不过就是块绿石头罢了。”春燕怒极,两个丫头又吵起来。 婉宁却已听得呆了,听见金妈妈走过来骂那两个女孩子,便赶忙沿来路退回房中。回想刚才听到的话,就狠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四四好礼佛,常去寺庙是正常事。她本以为他只是在自己府里念念经,或是逛逛京城的佛寺,怎么就没想到他会到京城周边的佛寺去呢?而房山,她记得淑宁向芳宁介绍时就曾说过,是个有很多佛寺的地方!既然连芳宁和淑宁都会无意中撞上四四,那她会在那种地方与他“偶遇”,就是很合理的事了! 原来……她曾经离那个梦寐以求的机会是那么地近,如果当时她也跟着去房山。早就能遇到他了,哪里还用得着象现在这么烦恼?!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冷静下来。京城里的佛寺已经很多了,房山也一样,怎么能知道四四去的是哪一间呢?她可没有功夫每个寺庙都去一次,再说,日子不准的话。也是白搭。但这种事根本不会作为流言语传进伯爵府来。而她现在也没法到外头打听消息。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被那拉氏限制外出。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认真地想着所有可以利用的方案,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行的办法。 她先是在向母亲请安地时候,慰问了她地辛苦,又为大嫂李氏近来地辛劳说了一番好话,然后试探着。能不能让自己也帮点忙,好为母亲与嫂嫂分担一下。 那拉氏起初是有些吃惊的,但想到女儿近来一直很乖巧,现在愿意主动分担家务,可见是真的懂事了,心中很是欣慰,便叫来了李氏,让她分些简单的家务给婉宁。并且多指导指导小姑。 李氏沉吟片刻。便交了两件比较简单的管理任务给婉宁,一件是竹院的茶具,一件是点心房的模具。婉宁见都是些鸡毛蒜皮地小事。本有些不悦,但想到这只是开始,便耐下心来谢过嫂嫂,一边管着这两项任务,一边静待出门或派人出门的机会。 ~~~~~~~~~~~~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张保最近有些烦恼,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苏先生。 苏先生在科考后中举,中的是二甲,虽然是倒数的名次,但好歹也是正经进士出身了,只是考庶吉士不太顺利,八成是要外放。不论是张保,还是苏先生本人,都更倾向于外放实缺,但放的是哪里,却很重要。 如今苏先生已不再寄居伯爵府。成了进士,身份不同,所以张保早早替他在琉璃厂附近买了一个小院,地方不大,却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住了,然后又另替陈氏买了个小丫头侍候。苏家人自然是很感激的。 对于苏先生外放的地点,张保非常上心。然而他现在闲赋在家,可以依仗地陈良本又远在江南,虽然也有几个任职吏部地亲信在京,但一来是张保与他们还不熟,二来,自陈良本南下后,吏部已渐渐有其他势力插入,他的嫡系人马不能再象以前一样随心所欲了。 张保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送礼请托一下那几位大人,让他们给苏先生指个离京近些又容易管理的大县。 氏见他这样,便劝他道:“你已经帮了苏先生许多了,以后就看他自己地造化吧,不必再为他操心。” 张保道:“我做了几年官,苏先生助我良多,为了帮我料理公务,甚至还误了一届科考,我也只是想多帮帮忙,让他以后走得平顺些罢了。” 氏便道:“你助他置下家业,又让他在家中备考,考中了,又替他买屋买婢,这便足够了,帮得太多,反而让别人心里不好受,担心日后要事事被你制肘。”她看到丈夫一脸震惊地望向自己,就知道他一定没想到这些,便接着道:“再说,你既是闲赋在家,就不要和官场上的人有太多往来,送礼请托之类的,被人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利。陈大人手下的几位,都有人盯着呢,你还是不要太亲近的好。” 张保从没想到这些,只是觉得苏先生给他出过许多好主意,希望报答一下罢了,如今听了妻子这一番话,才觉得苏先生近日上门少了,未必完全是忙碌的缘故,只怕人家心里真有这个担心。然而他听到后头,已发觉有些不对:“为什么不和那几位大人亲近?我再过大半年就要起复,与他们来往有什么不对么?” 氏打量着周围没有人在,才悄悄对他道:“我嫂子昨儿来看我,替家里带了几句话,说是有御使参了陈大人几本,都被皇上扣下了,但看情形,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翻出来,叫我们小心些,别被卷进去。” 张保沉吟片刻,道:“既有这事,还是给陈大人他们打声招呼的好。再怎么说,我早就被视为他们那边地人了。” 氏皱皱眉,仍轻声劝道:“夫君糊涂,你是皇上的臣子,如今又在家丁忧,就算与陈大人有些交情,又能帮上什么忙?你以为没人给陈大人他们打招呼么?既然连我家里都知道了,这事只怕早传出去了。凭陈大人的本事。定有脱身的妙计。咱们只管静静旁观就是。别忘了。你再过大半年就要起复,可别让人抓住了把柄,反误了自己的前途。” 张保听了觉得有道理,便抛开送礼请托的计划,只在家里看书写字,既不与官场中的朋友来往,也不管苏先生谋缺之事。免得两人间生了嫌隙。 其实他们夫妻二人倒是有些冤枉苏先生了,苏家人如今天天忙得不行,哪里有功夫去别家作客? 也不知是谁发现苏家住在那个小院里的,没有了大户人家地高门槛,以前那些趋炎附势地所谓亲友,知道苏先生如今中了进士,通通都上门来了,甚至连那位河间府地远亲。也真个卖了屋子上京来投靠。让苏先生头痛不已。 那位远亲,说是同族,其实就只是他两岁那年见过一面罢了。如今人家仗着个叔叔的名 了全家火中金莲全文阅读在他这里赖着不走,他却没法可想。作为正员,他要顾虑自己的名声,因此不能强硬地把人赶出去,只好一边忿恨,一边虚与委蛇,同时还要担心自己一但外放,这座小院就会被那个“叔叔”占了去。 幸好他一向是个聪明的,留了个心眼,在那“叔叔”旁敲侧击这院子日后的归属时,透露这是他从前的东家“借”给他住地,并不是他自己的产业,因此,一但外放,就要把院子还给主人了。看到那“叔叔”失望的神色,苏先生心中暗暗好笑,又悄悄知会妻子与阿松,对外一律说院子是借的。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他才有机会到伯爵府拜见张保,托对方在自己外放后照看小院。张保爽快地答应了,而且在言谈中还暗示自己不会为他谋缺,要他自己努力,日后两家就当是朋友来往,不必再提幕客东主之类的话。 苏先生本就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张保话里的意思,心下感激。他跟张保在广东近四年,早已积下几千银子的身家,得了张保赠宅,不久又有官职,他已没什么所求了,只盼着能在任上大展身手。张保一家的为人,他是了解地,完全没担心过会被制肘,但张保地兄弟和侄儿们,却是难说,要是以后他们真的胁恩图报,自己也很烦恼。但张保如今说了这样的话,意味着自己和自己将来地子女都不会是伯爵府的门下,做起事来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苏先生再三谢过张保,张保只是微笑着说些日后要忠君报国的套话,两人心下明白,相视一笑。 之后张保仍旧过着悠闲的生活,隔几天就回房山料理一下产业,静候苏先生的消息。 一日,氏正在看账本,那拉氏上门来,有事相求。 原来喜塔腊氏怀孕后,她母亲十分关心,常常到城里各大寺庙去祈福。明日她打算去白塔寺上香,想请芳宁一起去。那拉氏听那传信的婆子说,是因为他们家姑奶奶也跟着去,想到芳宁是人家未过门的媳妇,去是应该的,但不好单独前往,便过来求氏,让淑宁陪着走一趟。 氏自然是应了,等那拉氏离开后,便把这事告诉了女儿。淑宁很高兴,自回京后就很少出门了,现在有机会出去散散心,还可以顺便少见婉宁一天,当然是好事。 第二天一早,淑宁穿戴好到了二门上,与芳宁一起跟在那拉氏后头等待喜塔腊家太太的大马车驶进来。 芳宁今天穿了一身浅绿的旗袍,大概是快要出嫁的缘故,长发在头顶盘了个单髻,仍旧垂了根辫子在胸前,只在发间插了根象牙簪,耳上戴着一对玉坠,显得她格外秀雅端庄。 喜塔腊太太下车来与那拉氏寒暄,看了芳宁淑宁几眼,笑道:“我平日只知道你家二姑娘是个美人,原来其他姑娘也不错,瞧着这两位,水葱儿似的,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那拉氏听了有些得意,又交待了芳宁与淑宁好些话,才让她们跟着喜塔腊太太上车去了,春燕与素馨两人便与喜塔腊家的丫环另挤一辆车。 路上,喜塔腊家太太拉着芳宁的手问了许多话,芳宁只是低着头,斯斯文文地回答,淑宁旁观那位太太的神色,应该很是满意。过了一会儿,喜塔腊太太说:“我家姑奶奶事先和我约好了,会在广济寺附近的大牌坊处等,我那外甥亲自驾的车,护送咱们一路到白塔寺去。” 芳宁闻言脸红了,头垂得更低。淑宁问:“亲家太太,咱们为什么不到广济寺去,而要去白塔寺呢?我听说广济寺的香火也很旺。” 喜塔腊太太笑道:“你这孩子,一听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平日里不出门,也不知道外头的事吧?广济寺如今正大兴土木呢,还是白塔寺清静。” 正说着,大牌坊到了,淑宁在马车里只听喜塔腊太太与她那位姑奶奶隔帘说了几句话,便认出那是去年在房山遇见的舒夫人,原来应该是舒穆禄夫人才是。她曾听小刘氏提过,那位舒夫人的儿子有时会陪母亲去吃斋,看来芳宁和人见过不止一次了,怪不得人家会二度上门提亲,而芳宁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她悄悄瞧了芳宁一眼,芳宁知她猜到了,脸上又是一红。 也不知喜塔腊太太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把她那外甥叫到车旁说话,看到芳宁害羞低头,便抿着嘴笑。 到了白塔寺山门前,众人下车,淑宁才看到那位未来姐夫的样子,果然就是当日匆匆见过一面的舒夫人的儿子,听喜塔腊太太的称呼,大名应该是叫宜海。 芳宁一直低着头,举止很端庄得体。那宜海也非常守礼,态度很和气,又奔前奔后为她们料理各种事务,面对芳宁时,虽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表现得很稳重。 她们一行人进寺里的时候,刚好有一个老人从门里撞出来,被宜海手疾悠“悠”书盟一把扶住,才没撞到舒穆禄太太身上。宜海也没生气,只是让那老人走路小心些,还顺手帮他托了托肩上滑落的大包袱。那老人鞠躬谢过去了。 淑宁在一边旁观,觉得这宜海还算是个不错的人,芳宁嫁给他,应该会幸福的。 宜海把一众女眷交托给寺中的僧人,就被母亲赶着离开了,说是还有事要办。淑宁跟着其他人上了香、添了香油,又听了一轮经会,已经临近中午了,在寺里用过斋饭,便要了间静室休息说话。只谈了一会儿,那喜塔腊太太就十分有眼色地问淑宁能不能陪她在寺里逛逛。淑宁瞥了一眼芳宁,微笑着应了,芳宁又是一番红脸。 淑宁陪着亲家太太在寺中逛了逛,看过有名的白塔,但那位太太年纪不小了,没力气走那么多路,便另要了间静室歇午觉,让淑宁自己打发时间。淑宁起初只是闲逛,耐不住素馨怂恿,便从侧门溜到大街上。 说是大街,其实只有几家店铺,大概是中午的关系,行人很少,连做生意摆摊的人都躲到树下闲聊。素馨被一个专卖香囊荷包佩饰的摊子吸引住,淑宁却瞧见旁边有家书店,就与她分开,自个儿走了进去。 那书店名唤“石老板书店”,店面不大,卖的多是佛经、佛教故事或是与佛寺有关的书籍,店里现在并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年约四五十岁,正趴在柜台上小寐,听到淑宁的脚步声,也只是抬起眼皮望了一眼,便又继续睡了。 淑宁为母亲挑了两本佛教故事集,又从店里最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一本介绍各大佛教圣地风景名胜的游记,随手翻看起来。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淑宁姑娘,胤冒昧,有事相求。” 淑宁一惊,转头一看,果然是五阿哥。 一四六、私相 宁匆匆扫了一眼店里的情形,果然有两个男子挡在了老板跟前,又有两人守在门口,便不动声色地放下书本,退开一步,行礼道:“五阿哥安好。” 五阿哥见状苦笑一下:“你……不必如此客气。”淑宁不为所动,低眉顺眼地问:“五阿哥怎会在这里?”五阿哥便答说:“我到白塔寺里为皇祖母求一本经书,瞧见你们家的仆人,才知道你们在这里,所以……有事特来相求。” “不知是什么事?” “这……”五阿哥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说起,便在心中组织语言。 淑宁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哼哼一声,面上虽不露,心中却有些不耐烦,瞥了一眼店外,素馨已经发觉不对了,在门口急得直跳脚,却被那两个侍卫挡着进不来。 好不容易,五阿哥终于把想说的话组织好了,大意就是:他如今正在军中历练,吃住都在军营,很少回京城来,就算回来也一般是在宫里,没什么时间外出,之前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伯爵府拜访,却没能看到婉宁,只能见到婉宁的母亲与哥哥。 淑宁边听边猜想,会不会是大伯母那拉氏想给女儿塑造正经人家姑娘的形象?然后又听得五阿哥说:“我在贵府里无意中遇上令姐的丫环,听说令姐如今过得不是很好,受了许多苦。我又打听不到详情,实在是心急如焚。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淑宁平平地道:“二姐姐一切安好,先前不过是在学规矩,现在教习嬷嬷已经离开了。五阿哥不必担心。” 五阿哥面上一喜,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多谢淑宁姑娘相告。胤冒昧,想求你帮着送一封信,只是作为朋友想关心安慰令姐几句。并没有别的意思。姑娘可否……” 淑宁瞪着那封边上已有些微磨损地信。黑线不已,心想这五阿哥和婉宁真是一对,居然会不约而同地找上她充当邮递员。但上回还可以说是帮人送礼,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送“情信”,就算它打着“友情”的幌子,但在别人眼里,仍旧是一封情信。这分明就是一颗炸弹。沾上就倒霉。自从上回被婉宁在荷包那事上阴了一回,她早已打定主意,绝不会沾手婉宁的“情事”,更何况,这次是帮外人送东西。 她心念电转间,已拿定了主意,便一板脸,正色道:“五阿哥此言差矣!您难道不知此等私相授受之事乃闺阁中最大禁忌?!您要我去做这样的事。却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五阿哥脸上一红。争辩道:“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问候一下……”他本就是被严厉管教长大的,只是受了婉宁影响。已懂得做事要灵活,但他也知道此事不合规矩礼法,所以一被淑宁正色驳回,便感到很惭愧。 淑宁摆出一幅凛然之色,道:“您不必多说了,我就当作今日从未见过您,您还是请回吧。”说罢抬脚便走,但又忽然起了阴婉宁一把的念头,便放缓了声音道:“五阿哥若真有心,何不求宫里下旨?如今白龙鱼服,私相授受,有什么意思?”五阿哥默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召唤丫环离开,许久,无奈地长叹一声。 淑宁出来后却是一头冷汗,幸好五五是乖孩子,只要打出道德招牌来,就能把他劝退,若换了别人就未必会这么好说话了。 匆匆沿侧门回到寺里,素馨松了口气,向淑宁告罪,说她不该劝姑娘出去,更不该离开姑娘身边。淑宁却淡淡地道:“与你无关,他们本就是从寺里出去的,我们已经落了单,就算还留在寺里,他们还是会找上门来。”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你不要对别人说,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自个儿在寺里逛了逛。”素馨低低应了声“是”。 这种事传出去不是什么好话,她又不知道婉宁是怎么想地,还是瞒下来地好。至于五五那边,他应该不会把这种事到处传。不过,最可惜地是方才那本书,匆匆间也没买下就出来了,她刚才正翻到上方山的部分,那就是在别院附近呢。 淑宁带着素馨,沿大殿逛了一段路,碰上寺里的僧人带一家官眷去游白塔,她们便跟了上去,又参观了一遍,然后才回到芳宁她们所在的静室。喜塔腊太太已经回来了。 芳宁问:“你上哪里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淑宁笑道:“随便逛了逛,方才听人介绍那白塔的来历,倒有些意思。”然后便在她对面坐下,无意间瞥见芳宁头上的象牙簪子不见了,换了一根白玉簪,似乎是原本在舒穆禄太太的头上戴着地。芳宁发现了淑宁视线所指,脸略红了一红,又低了头。 这时一位老僧带了两个小沙弥进来了,向太太姑娘们问好后,便闲聊起来。淑宁认得这老僧是寺里的方丈,看样子似乎与那两位太太挺熟,虽然已经七老八十了,身体倒还硬朗,说话也风趣。只是他说的都是信徒们行善得好报之类的故事,其他人听得兴致勃勃,淑宁却觉得有些无聊,心下一动,便召了素馨来,悄悄吩咐几句,素馨领命去了。 没多久,宜海来了, 眷们回去。来到山门前,却发现芳宁与淑宁的丫环宁忙道:“我让丫头去请两本佛经回去,大概快回来了。”正说着,素馨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看得出包的是书本。喜塔腊太太不以为意,又叫人去找春燕,过了约摸半柱香时间才看到春燕急急跑来。芳宁觉得有些丢脸,便轻轻斥道:“方才说话时就不见你。一定是你又贪玩乱跑了,还不快过来。”春燕不吭声,只是低着头扶芳宁上车。 淑宁姐妹仍旧搭乘喜塔腊太太的大马车,到了大牌坊处,便与舒穆禄母子告别,然后回了伯爵府。喜塔腊太太进府与那拉氏打了招呼,便离开了,那拉氏唤了芳宁与淑宁去上房。问她们此行地经过。 芳宁不好意思。只是低头不说话。淑宁便帮着回答,说那两位太太对芳宁都很喜欢,那拉氏松了口气,又开始对芳宁进行一番教导。 在场地婉宁听了一会儿,便坐到淑宁身边,笑问道:“三妹妹今儿玩得挺开心吧?不知你们在那寺里可有遇上什么特别地人……事物?” 淑宁早在婉宁坐过来时便竖起了汗毛,听到这话。心下一紧,难道婉宁知道五阿哥要传信的事?口里却答道:“不过就是在寺里随便逛了逛,那地方倒挺大的,走得我脚都软了。不过寺里地白塔,听说有几百年了,倒很有趣。” 婉宁却不觉得那塔有趣,对淑宁的回答也没怎么在意,心里想着自己糊涂了。淑宁芳宁逛佛寺。能遇上四四一次是机缘巧合,怎么可能次次都能遇到?便也不再多问了。 回到槐院,素馨把那小包裹送上来。淑宁见果然是那本游记,便高兴地让素馨去领银子,再多加了二分辛苦钱。素馨笑吟吟地谢了,又道:“那家书店的老板挺有意思,我去买书时,听到有客人叫他‘石头记’,他居然应了,从没听过有人取这样地名字呢,真真有趣。” 淑宁也觉得有意思,想起店里很多书她都没翻过,便计划着什么时候再去光顾一次。 一晚无事。第二天,淑宁做了些点心,想让芳宁絮絮过来尝尝,便让素馨去请。素馨去了整整一刻钟,才回来道:“大姑娘说她如今有事,来不了了,表姑娘也是,说请姑娘不要见怪呢。” 说罢,她左右瞧瞧没人,才上前一步凑在淑宁耳边道:“竹院那边魔兽之暗黑领主燃文正热闹呢,似乎是春燕犯了什么错儿,大太太要重罚,连大姑娘和表姑娘都不敢求情。我听别人说,好像是春燕替外头地人传信给二姑娘,被二姑娘告发了。” 淑宁皱皱眉,望向素馨,素馨点点头,说话更小声了:“就是昨儿那位爷。我买了书往回走时,瞧见春燕跟个男人说话,我只见着背影,但瞧那身上地衣裳,应该就是他。” 看来五阿哥是见自己不肯帮忙,转而找了别人。昨天出门的伯爵府的人里,自己主仆都不肯帮他,芳宁一直与太太们在一起,其他跟车的粗使仆役,又进不了内院,看来是春燕在寺里玩时遇上五阿哥了。只是春燕帮着传信,婉宁为什么要告发她?难道不怕以后没有下人肯再帮她了么? 她哪里猜得到婉宁的心思? 自从接了两样家务,婉宁很认真地料理了一段日子,抓了几个中饱私囊的家人,让那拉氏夸了一通,又多交了几样家务给她,其中就有出门采买的活。婉宁借口家中仆役多半爱占主人家地小便宜,便把亲信的方青哥提拔上来,担任采买的工作,然后暗中吩咐他去打听自己需要的消息。 大概是因为前些日子四阿哥长女夭折,许多人家都知道这件事,连带地便有些贝勒府里的事传了出去,婉宁终于知道四阿哥每个月都要去佛寺上香礼佛,而且隔上三两月便会前往房山的云居寺,按照他上次去的日子看,大概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就有可能会再去一趟。 有了比较确切地消息,她便开始盘算了。三房地别院听说离云居寺只有十多里地,在那里借住是最好的做法。但是如今那拉氏连门都不许她出,怎会答应她到房山去?她正烦恼着,却碰到春燕撞上门来,心里便有了定计。 五五不是她想要的,而且这件事那拉氏知道了也不会传出去,自然不会对五五有些什么损害。而春燕一向是个眼空心大地丫头,自从芳宁定亲后,已经向俏云暗示过几回想要调过来侍候二姑娘,这样不老实的丫环,就该打击打击。于是她便把信交给那拉氏,让母亲惩罚春燕的同时,也顺便表明自己已经成为正经闺秀。不会再做糊涂事了。 那拉氏果然很生气,把春燕打了几板子,撵出去了,等着配小子。她顾虑到芳宁地名声,对外便说是春燕不安份,爱偷懒,眼里没有主子,然后另外挑了两个丫环给芳宁使唤。这样一来。不但人人说她这个嫡母厚待庶女。连带着家下人等对芳宁也多了几分恭敬。 只是那拉氏对于五阿哥只会在私下纠缠女儿。却不知道在宫里讨旨意,感到有些头疼,又担心再让五阿哥与女儿来往,对女儿名声不利的同时,还可能会再得罪宫里的贵人。婉宁这时便 ,她想搬到保定庄子上住些日子,避开五阿哥。等营,再搬回家。 那拉氏觉得保定太远,又没有长辈照料,不肯答应。婉宁劝了好一阵子,见母亲不肯松口,才“退而求其次”地说干脆在房山别院借住一阵子,理由是那里离京近,有长辈看顾。芳宁与絮絮都去过。而且过得很好。那拉氏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心下仍有疑虑,沉思不语。却没发觉女儿嘴边露出一丝得计的微笑。 大房里的这番骚动并没有对三房有什么影响,淑宁便当是在看戏,仍旧过着自己的日子。不久,张保收到消息,苏先生放了山东惠民知县,很快就要上任了。离京前,苏先生特地到伯爵府向张保一家辞行,又把屋契送过来,张保收下后,派了个家人去小院那边料理,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做法,放租出去。那位苏家的“叔叔”只好死了心,便揣着苏先生赠地一百两银自行带着家人另寻住所去了。 然后又过了两天,朝中传来消息,御使参陈良本地折子曝了光,一时间,舆论对陈良本变得不利起来。 那御使参陈良本地罪名是:帷簿不修、治家不严,嫡子与庶母同学同席,庶子女不认嫡母为母,陈本人纵容妾室在外打着他的名号行商,又放纵小妾与绿林中人纠缠不清。这些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私下议论,是因为去年江南多处地方大旱,朝廷发放振灾钱粮时,陈良本手上把得太紧,挡了许多人的财路,才会被人借机报复。再有,就是许多人认为他身为汉人,入了上书房已是祖上积德,如今居然还高居江南总督之位,坐守天下最富庶之地,简直是罪大恶极,想要把他捋下来。 幸好皇帝知道陈良本在江南负有重任,便想把大事化小,但世上总有不长眼的人,许多朝官没能领会皇帝的心意,居然纷纷落井下石。没几日,别说那几个与陈良本交好的吏部官员,便连玉恒这样出身满人贵族的陈派人士,都吃了点亏。 张保是因为闲赋在家,又有家地关系,所以没受牵连,但见到这样的情形,也打算回房山去避一避风头。只是氏仍要留在伯爵府中管家,走不开,两夫妻一商量,便决定让淑宁跟张保回去,端宁陪氏留下。这一方面是考虑到端宁学业渐紧,另一方面,淑宁近来管事管得不错,应该能照顾好父亲。 淑宁知道父母的决定后,虽有些不舍,但能够回“家”,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便忙忙叫人去准备。这时,絮絮刚好过来玩,听到这个消息,踌躇片刻,便去找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让自己同去。 氏虽有些意外,但也只以为絮絮是因为觉得在府中受拘束,想去房山轻松轻松,便很爽快地答应去向那拉氏说项。 但当氏向那拉氏说起此事时,后者却沉吟片刻,提出让婉宁也一起去。 也不知道那拉氏是如何说的,等淑宁知道这个消息时,氏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让淑宁大吃一惊。 氏看着女儿一脸苦相,便笑了:“做什么摆出这付怪样子来?因为额娘答应让二丫头到别院去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那里是咱们家的地方,你又是主人,二丫头不过带了几个人去,能把你怎么样?再说,还有你阿玛在呢。” 淑宁想想也是,到了自家地方,可就容不得婉宁乱来了,她有什么轻举妄动,随时都会有下人报上来,她又没有父母在身边撑腰,连出个门都要自己父女二人点头呢。山居清静,婉宁住一两日可能会觉得新鲜,时间一长,哪里耐得住?一定很快就受不了要走人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总算好过些,但一想到要日日对着婉宁,还要应付对方时不时想出来地花样,心情便好不起来。 氏见她这样,便正色劝道:“额娘知道你不想与二丫头来往,但我看你往日行事,就是一个躲字。要知道,咱们这样人家,平日亲友间往来,难免会遇上一两个你看不过眼地人物,若是只知道躲,别人还会以为你好欺负。你且耐下心来与二丫头相处些日子,不必去与她置气,但总要让她知道你不好欺负,让她不敢再招惹你才是。” 淑宁听得低头信服,乖乖应是。但转念间,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不由得出了一头冷汗:“额娘,若是二姐姐住在别院,那四阿哥来时怎么办?二姐姐对那位小爷可有些心思呢?” 氏微微一笑:“担心什么?额娘和你哥哥都不在,四阿哥就算去房山,也不会到咱们家去。再说,他如今刚刚伤心完,又要准备大婚,哪里有心情跑那么远去礼佛?” 淑宁想想也是,便跟着母亲一起笑起来。 而同一时间,得到母亲通知的婉宁,也在房中得意地笑了。 一四七、微笑 宁几乎是立即就定下了带去房山的人手。俏云、烟去,只留下几个媳妇子和婆子看屋子就行。其实俏云与月荷两个大丫头,虽然不太清楚婉宁心里具体的盘算,但对于她舍五就四的想法都不太赞成,而且在知道四四定下嫡福晋后就更不赞成了。 月荷是采取消极态度对待,而俏云则因为对主人忠心,虽然不同意,还是遵从婉宁吩咐行事。婉宁觉得她们不知道后面的历史,有这样的看法不奇怪,只要还听话就行了。至于烟云,完全就是俏云的跟班。 除此之外,她还想把方青哥带上。俏云起初反对这个决定:“姑娘,方青哥好不容易当上了采买,先前又做得不错,凭姑娘的面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升上管事了。如今一带他去,必有人补上他的位子,回来要再寻差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婉宁却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关系?有我在,你还怕他上不了位吗?我们到房山,总不能事事都要靠三叔家的人,好歹要有个可靠的人跑腿。” 俏云想想也是,就没再多说了。也不知道婉宁是怎么对母亲说的,那拉氏都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嘱她到了别院那边,要好生约束下人,不能惹祸,也要守那边规矩,免得丢了大房的脸。婉宁胡乱应了,心思却早已飞到不知哪里去。 因张保决定第二天就走,因此从下午开始。婉宁房里就乱成一团,忙着收拾带去的行李。芳宁听得这边吵闹,便过来瞧。看到丫环们翻箱倒柜地,包了许多衣裳首饰,她皱了皱眉,道:“房山别院那边,山居清静,来往地人家极少。平日大多是待在宅子里。带这么多衣裳首饰去做什么?” 婉宁却道:“不过预防万一罢了。带了就带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上呢。” 芳宁叹了口气,见她们收拾的衣裳首饰多是素雅的,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便也不再多说,转而道:“怎么絮絮表妹那边似乎挺安静?她不是也要收拾东西一起去么?” 婉宁正在点首饰,头也不抬地道:“谁知道呢?她从早上开始就说不舒服了。刚才彩儿还去回了额娘,说她不去了呢。” 芳宁有些吃惊,便走到絮絮房中探望,只见她窝在床上,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看着气色还好,不象是生病的样子,忙问她是怎么了。 絮絮不说话。只是闷在被子里。她的丫环彩儿便道:“姑娘从午饭前就是这样了,大太太请大夫来看过,大夫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只是叫姑娘清净两顿就好。” 芳宁挥手让彩儿下去,对絮絮道:“我瞧你不象是有什么病的样子,这样可不好。先前是你求三婶让你去房山的,三婶求得我额娘答应了,你却反口说不去,却让三婶地面子往哪儿搁?”絮絮嘴动了动,仍旧不说话。 芳宁沉默了一阵,又问:“近来你似乎总在躲着二丫头,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 絮絮震了一下,望了芳宁几眼,眼圈一红,道:“芳姐姐,你不要问了,我不会说地。”然后便把头整个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了句“我想我额娘”。 芳宁追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便把她地被子拉开,嘱咐两句,离开了。她在门口徘徊片刻,便转身往槐院方向走去。 芳宁把絮絮的事告诉了淑宁,淑宁有些吃惊,忙带芳宁去见母亲。氏道:“方才你额娘那边已经派人告诉我了,面子之类的倒没什么,只是絮丫头是真的病了,还是只是装个样子?” 芳宁忙把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氏听了心里有数,便道:“只要不是真病就好,怕是心里有什么不爽快,回头你跟她说说,我是一直在府里的,她什么时候有精神了,便常到我这边走走吧。”芳宁忙应了是。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侄女儿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婶娘开恩。春燕那丫头,虽说是自作孽,但好歹也侍候了侄女儿几年,如今她挨了打又被赶出去,侄女儿有些不忍心,想看看她,送些东西过去。不知……婶娘允不允?”这种事目前是氏管着,她也就不去触那拉氏的霉头了。 氏看她几眼,淡淡一笑:“你倒是个有情有义地,可惜那丫头有眼无珠,错把宝物当成草。也罢,送些东西也没什么,只是她如今住在我们府后街上,那里来往的人杂,你是姑娘,不好亲自去,叫个丫环送去就是。” 芳宁却有些为难,新分派来的果儿和朵儿两个丫头,虽看着老实,但不知底细,她不知该不该信她们。淑宁猜到她的顾虑,便道:“大姐姐若信得过,便让素馨走一趟如何?她惯爱到处跑的,路子也熟。回头我叫她去姐姐房里听你吩咐吧。”芳宁听了喜出望外,忙忙谢过。 等她离开了,氏才冷笑一声,对女儿道:“你前儿才说絮絮那孩子总避着二丫头,似乎有了口角,可看二丫头的样子,又不象。照我说,十有八九是絮絮撞着二丫头做的什么好事,才会怕了她。她在府里过得好好的,又有你大伯母照管着,突然间跑来求我,想要到房山去,这本就是件奇怪地事。如今二丫头一说要去,她就装病说不去了,分明就是想避开二丫头。” 淑宁点点头:“她与二姐姐住一个院子,看到听到地也比旁人多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她做得有些显眼了,大伯母很容易就会察觉的。” 氏道:“罢了,这孩子也是可怜,父母都不在身边,事事都要听你大伯母的。我就多看顾些吧,等二丫头回府。我再把她送到别院去,省得她天天难受。” 顿了顿,她又道:“你大姐姐倒真是个厚道人,只可惜春燕那丫头心头太高,反误了自己。横竖仆役们婚配地事如今是我在管着,看在大丫头的份上,就给春燕配个好的吧,也免得糟蹋了她那几分容貌。” ~~~~~~~~~~~=我是不知说什么的分割线~~~~~~~======== 晚上。素馨回来了。回报说:“大姑娘吩咐我送了一瓶药和几两私房过去。又捎了两块料子,春燕都收了。她还下不了床呢,趴在床上拉着我的手直哭,说对不起大姑娘。” 非常复仇者最新章节淑宁点点头,就让她下去歇着。素馨却抿着嘴道:“姑娘,你猜我在春燕家里 谁?”看到淑宁疑惑的目光,她笑道:“是二姑娘屋她送了几包药材和一包银子首饰过去。还大声嚷嚷说是奉了她们姑娘之命来的,叫春燕好生养伤,然后丢下东西就跑了。左邻右舍都听到了,春燕气得连杯子都摔了呢,还央我帮她把东西还回去。” 淑宁黑线不已,送药……婉宁这是要表现自己地善良么?插人一刀再给个甜枣?她问:“你不会真帮她还了吧?” “我才没那么笨呢!”素馨哂道,“我劝春燕,横竖是二姑娘对不起她。那些东西不收白不收。若是送回去,还不是便宜了二姑娘屋里地人?结果春燕就收了。” 淑宁看她神色,知道她是在为春燕抱不平。其实在春燕这件事上。婉宁地作法让不少丫环觉得寒心,只不过她如今地位越来越稳,才没人说她的不是罢了。不过淑宁实在不明白,婉宁就算要表现自己的“正经”,也没必要出卖一个小小的丫头啊?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二天一早,众人准备出发了。婉宁带的行李,足足装了两大车。张保看到,微微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就上了马。 淑宁留了个心眼,安排婉宁与她的丫环们坐一辆车,自己带着素馨与冬青另坐一辆,免得路上烦。一家人依依惜别,待淑宁好不容易摆脱了想跟着走地贤宁后,张保一行终于上路了。 路上,淑宁思考着母亲氏的话。回到别院后,她该怎么对待婉宁呢?不能一味躲,但又不能撕破脸,这个度可不好把握啊。想着想着,她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惊醒,发现马车已经停了。问了素馨,才知道他们已经回到房山,就在通住别院大门的唯一一条大道的路口,被塞住了。有一伙不知打哪里来的人堵住了卢家大门,加上从附近赶来的村民围着看热闹,致使道路堵塞。张保一行的车马完全无法通过,只能停在那里。 张保早早派了王二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大名府知府的公子带了一伙家丁抬了两箱财物来,要向卢家小姐提亲,但卢家抵死不肯,那公子恼了,堵在卢家门前不肯走,还不停地叫嚣。 张保骑在马上远远看去,觉得那衣着华丽地公子爷面目可憎,便命王二去叫那公子离开。他虽是个丁忧地知府,却有三品爵位,又是满人,那公子不敢得罪,便皮笑肉不笑地过来打了招呼,领着一大帮人走了。王二带人斥散了围观的村民,张保才得以进入别院大门。 进了二院正堂,张保让女儿侄女坐下,对侄女说了一通“欢迎来住”“就当是在自己家中”之类的套话,却又隐隐暗示她要安份过日子。他如今威严日盛,板了脸坐在那里,很能唬到人。婉宁很少与这个三叔接触,被他唬住了,没能发现他地真面目,只能乖乖坐在那里唯唯诺诺。 不一会儿,前院的婆子来报说卢老爷过来道谢,张保便让女儿带婉宁去芷兰院安置。 婉宁出了屋子,松了口气,跟着淑宁往后院走,觉得到了新地方,又没有父母管着,脚步渐渐轻快起来。她还左顾右盼地欣赏周围的房屋和花草,笑着问淑宁说:“方才说来道谢的那个卢老爷,就是刚刚门口遇到的那个纨绔子弟要娶的姑娘的父亲吧?和你们是邻居?那姑娘长得是不是很漂亮?” 淑宁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婉宁见了便自顾自地道:“这摆明了就是官家子弟强抢民女的戏码,我在马车里听见那个纨绔子弟说话,就觉得不是好东西,若不是月荷死死拉住我,我还真想教训教训他呢。” 淑宁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月荷,道:“月荷这次做得对,我阿玛和家里仆人都在呢,姐姐何必自己出面?难道不怕被那种轻佻的人瞧见姐姐的模样么?”她故意用奇怪的眼光望婉宁。 婉宁一阵尴尬,稍稍收敛了些,脚步也稳重起来,扯开话题道:“前面就是芷兰院吧?我就是住那里么?”淑宁顺着她的话题道:“是,这里平日是空的,大姐姐与姑妈、絮絮表姐来时,都住在这院里,地方还算干净。” 说话间,她们就进了院门。婉宁打量着这里比自己在伯爵府的小院还要大一些,足有五六间房,到处都摆了兰花盆栽,院角也种了几样香草,与院名十分切合。 淑宁道:“这里的房间足够姐姐主仆住了,有两个婆子是专门负责院中洒扫的,姐姐有什么粗使活计,也可使唤她们去做。只是这里是内院,男子仆役轻易不许进来,姐姐带来的长随,就只能在前院仆役房里住了。” 她微微一笑,继续对婉宁道:“旁边的院子是刘姨娘母子住的地方,西边的两个院子则是我和哥哥的住所,除此之外,连正院在内,都是内院,姐姐尽可随意走动。但前院二院,常有外人来往,姐姐若要到那里去,可能不太方便。后头练武场后,就是厨房库房和仆役的居所,然后才是园子。只是家里的规矩,日落后就要闭园的,姐姐可要记好了,别误了时辰。” 婉宁已经听得有些晕了,但淑宁还在说:“我平日在家,除了早上跟蔡先生学功课,还要料理家务和做针线,并没有太多闲暇时间,不过姐姐若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向我提,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为姐姐安排。姐姐若实在无聊,可以去拜访蔡先生,他教过姐姐几年,对你可是十分推崇的。” 婉宁想起记忆中那个十分“啰嗦”的白胡子老头,含含糊糊地说声“知道了”。淑宁见她这样,也不在意,继续道:“除此之外,姐姐也可以到刘姨娘那里说说闲话,她有时爱到附近的庵里吃斋,若姐姐有兴趣,也可以跟去瞧瞧,不过千万要记得多带几个人,我会安排家人跟车的。这里与京城不同,地方偏僻,若是遇上歹人,冲撞了姐姐就不好了。姐姐既然到了我家别院作客,又是我在主理家务,就一定要护得姐姐周全,绝不会让你遇上什么意外的,姐姐就安心住下吧。” 她说完又是微微一笑,婉宁怔了怔,忽然发现,此行似乎与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同。 一四八、紫语 保听卢老爷一把涕一把泪地说了半天,才知道方才门的原委。 原来卢家小姐前些日子出门游春,无意中被那知府公子瞧见了,惊为天人,第二天就带人来提亲。卢家人见他言语轻佻,只推说无媒做不得亲,暂且将人支走,另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那知府公子早已娶了妻,还有许多房小妾,这番上门,却是私自来的,并没有禀告家人,即便娶回去,也不过是做妾罢了。卢家自然不肯,在媒人上门时就拒绝了。知府公子恼了,才会亲自带人来抢。 卢老爷哭诉,他这女儿自小娇惯,又有才貌,是一定要寻个称心如意的女婿的。往年那张飞虎还住这里时,他还曾打算把女儿许给这个青年武官,都被女儿嫌弃是不解温柔的武夫,不肯将就。这知府公子既是白身,又有许多恶习,还是去做妾,他女儿是死都不肯嫁的。 张保好生安抚了卢老爷一番,将他送走,仔细考虑了一番,认为自己今日已算是插了一手,那人若是知好歹,就该不再来纠缠,况且自己如今正要躲风头,还是先观望着再说。 谁知那知府公子却不是个知好歹的,第二天又带人来纠缠,甚至直接往内院抢人去了。不料那卢小姐站在绣楼上,拿把剪子抵着自个儿的脖子,威胁那一众人等后退,说是死也不肯嫁这等纨绔子弟。卢夫人吓得昏将过去,卢老爷劝不来。只好与儿子抱头大哭。 那卢家的管家是个机灵地,悄悄叫人去请张保。待张保急急从地里赶过来时,那知府公子早已指挥家奴抢走了剪子,卢小姐一发狠,自己往桌角撞去,幸好丫环们拉得快,只在额上撞了一个不大的口子,正不停地流血。卢小姐早已晕过去了。 张保命人帮着把那知府公子拉开。那人正恼火。便顶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爱管闲事?不过与我父亲一样是个知府,还是个不当任的,难道不知道宁拆一间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么?” 张保怒极反笑:“我不知道道理?我是个官,你一个白身,见我不行礼不说,反而顶撞。原来你竟是个懂道理的?也罢,你强抢民女,差点弄出人命来,我先送你见官,看看顺天府的人怎么对待你这大名府知府的公子好了。” 那知府公子一听,怕了。他父亲是大名府知府,这房山离他辖地甚远,真要闹出事来。只怕家里也救不得。只好硬撑着对卢家人哼哼两句,灰溜溜地走了。张保也不拦他,先张罗着请大夫来医治卢小姐。 张保离开时。围观的人还未散,有个年青书生义愤填膺,狠道:“真是世风日下!光天化日,一个小小地知府之子,就敢纵奴行凶,强抢这大户人家地女儿做妾,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官府地人都在做什么?!”他气极了还要骂,早被身边一个后生捂住嘴拖走了。 王二见张保看那书生,便回报道:“那是林子后李家的侄儿,也是今科举子,落榜后在叔叔家寄居,听说过些天就要回山西去了。” 张保不说话,一回到家就开始写信给大名知府。这位知府却是陈良本的同年,官声还过得去,只是奈何不了深受家中老人溺爱的儿子。张保写信说明此事,又道房山是天子脚下,如今朝上也是风起云涌,劝他要好生管着儿子,免得被人捅进京去,反误了自家前程,云云。 大名府也就是一日路程,那知府收到信,急急命家人将儿子带回。他儿子虽不服气,但听说卢家小姐额上留了疤,坏了容貌,也就失了兴致,乖乖回家去了。 卢家这才松了口气,又到张保门上谢过。他家女儿除了才貌之外,又在乡间多了贞烈的美名。淑宁听闻,也很佩服,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过去在背后嘲笑卢小姐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其实她只是个过于自信的人罢了,但这种自信,同时也是自尊自爱的源头。 婉宁正无聊,听说卢家小姐地事,很有兴趣,怂恿淑宁请那卢小姐过来做客,又或是到对门卢家拜访一下。淑宁心中不悦,道:“卢小姐正养伤呢,怎好惊动?姐姐若有空闲,不如多看看书练练针线吧。” 她很是不愿让卢小姐见婉宁。卢紫语的自信源于其才貌,若是见了婉宁,反受了打击,就不好了,因此甚至连月荷她都不想让卢紫语看见。婉宁想派月荷送东西去卢家慰问,她就借口说别院有专职出门送东西的媳妇子,不必内宅的大丫头去送,便派了王二家的亲自送去。 婉宁在别院住了两三天,觉得很是气闷。她想出门去逛,守门的却不肯放行,非要回报张保与淑宁父女。淑宁是一定会阻止的,张保有时会允许她跟自己到田地山坡上转转,但总有一大堆人跟着,她连跟个村姑或小牧童说说话都办不到,比在京城伯爵府里更受拘束。 带来的丫环们也不许随意出门,连住在前院地方青哥,也不能想见就见。而那些管事地,又推说不好让客人做事,拒绝了方青哥帮着出外采买。若不是方青哥机灵,在门房里哄得几个老人开心,她们连外头有什么消息都很难打听到。这别院的下人丫环,也叫人生气,不论她们怎么收买,都只是笑而不语,逼他们收好处,他们也收,要他们帮着做事,却只是不肯。一回头,就有管事的来说话,还把那些好处还回来,让婉宁主仆乱没面子一把地。 婉宁天天说闷,淑宁就干脆把她拖到蔡先生跟前一起上课。蔡先生还很高兴。只是课程一开始,婉宁脸色就开始难看起来。 比如说琴,婉宁这些年倒也没丢下。只是爱弹后世的歌曲,虽有些记不清了,倒也让她自行编顺了。因她只在自己房中弹,并没人说什么。但蔡先生地课,教的却是正经古曲,婉宁觉得不好听,兴致缺缺。 比如说棋,府中没人陪她下。她就只爱和丫环们下五子棋。围棋水平比起当年十岁时。还要差一些。 书法倒罢了,她时不时地练练命中祝定帖吧,写得还行,只是比不过天天用功的淑宁。 至于画,淑宁本已学到工笔楼台了,蔡先生为了将就婉宁,另行教她花绣山水。但婉宁除了花画得不错 ,都更像是绣花样子。 她看到蔡先生脸上的失望之色,觉得在堂妹面前丢了面子,便避重就轻,在画上题些诗词。这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倒也对得起那“才女”之名,颇得蔡先生夸奖。但这种事太费脑子了。谁耐烦天天想去?因此没两天。她便推说病了,不肯再去上才艺课。 不料蔡先生担心她,遣了个小丫头去问。却正好撞破她装病的实情。蔡先生黯然叹了口气,默默回了自己的住处,第二天,就传出他病了地消息。 淑宁知悉后,忙叫人去请大夫,又劝蔡先生道:“二姐姐这几年都在专心学规矩针线,功课上略放松些也不奇怪,先生不必太难过了。” 蔡先生却叹道:“我不是为这个伤心,而是令姐明明有好天赋,却不肯认真用功,落得如今这样,又是一个仲永。仲永是被家人所误,令姐却是自行放弃了。我不过是感叹一声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淑宁便也不再多话,只是另行托了杨先生,多开导开导蔡先生。杨先生自从苏先生搬走后,便搬进这院里与蔡先生同住,老少相得,自是一口答应了。 婉宁却一次也没来探望过蔡先生,见蔡先生病好后没再催自己去上课,也松了口气。最近方青哥哄得前院一个孤老婆子开心,认了干娘,偶尔也能出出门了,她抓紧时间要方青哥去打探云居寺地消息。 等消息期间很无聊,她想起前些天游花园,都是淑宁带着,只逛了一半,见天色正好,便带了两个大丫环,施施然往园子去了。 淑宁正在二院正房料理家务,却听到小丫头来报,说二姑娘在园子里与牛小四拧上了,请她快去看。淑宁忙赶过去瞧,果然远远地就看到俏云在与牛小四拌嘴,过去把人拉开,问清楚了,才知道是婉宁想带人从树林子过枕霞阁去玩,却被牛小四拦住了,俏云认为他冒犯了自家姑娘,才吵起来地。 淑宁暗暗递了个赞赏的眼光给牛小四,便摆出笑脸来对婉宁说:“这小子是没把话说清楚,倒不是故意冲撞姐姐,还请姐姐不要见怪。这林子、水阁还有对面的山坡,平时是不许闲杂人等前去的……” 她话还没说完,月荷便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三姑娘这么说,难道我们姑娘也是闲杂人等?”淑宁皱了皱眉,道:“我与你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 月荷一室,婉宁先帮她说话了:“三妹妹怎么这样说?我一向都当月荷与俏云是亲姐妹一样,她们也是帮我说话而已。” 淑宁笑笑,也没理会,继续道:“之所以不许人去,是因为去年与今年都有人在林子里被蜜峰蛰伤,伤情严重;山上有蛇虫鼠蚁,怕会咬着人;而小湖里的水也很深,有几个人被淹过,虽没出人命,到底很危险,因此我额娘才会下令,不许人随意到这些地方去。这牛小四的哥哥,就是被蜜蜂蛰坏了头脸,因此他特别尽忠职守。” 牛小三的伤早好了,不过牛小四非常机灵,顺着自家姑娘地口风点点头。 婉宁的脸色多云转晴笑了:“原来是这样,直说就行了,一个劲儿地拦我做什么?其实我是看到那水阁挺漂亮的,所以想罢了。” 淑宁眼眯了眯,觉得现在枕霞阁横竖没人,让她也好,免得反激起了她的疑心,便笑道:“那我带姐姐去看吧,咱们走竹桥那边好了。” 等走到枕霞阁,婉宁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觉得地方果然很漂亮,又见有床铺,便问:“这里可以住人么?那我可不可以来住?” 淑宁仍旧笑着道:“只怕不太方便。这里是特别收拾了,专门接待哥哥的好友的。二姐姐大概也听说过,就是简亲王府的桐英辅国公,他有时会过来小住两三日,只要天气暖和,就会在阁中下榻,说是这里景致好,地方宽敞,对着水眼睛也清亮。” 她顺手就把桐英拿出来当挡箭牌了,想着他与自家相熟,想必不会介意。虽说自从他在阁中翻出四四的腰带,氏就很注意这里地卫生打扫,务必保证不留一点四四来过地痕迹。但事情总有万一,要是真露出什么破绽,推到桐英身上也说得过去。 婉宁对桐英不太有兴趣:“哦,我见过,是一个画呆子,刚开始还不觉得,后来才发现他一说话就会提什么墨啦什么纸啦,哪里出产的颜料好啦,还有谁谁谁擅长画人物,谁谁谁的花鸟画得最好,真闷死人了。” 淑宁默然:她说地是桐英么?认错人了吧? 等出了园子,淑宁要与婉宁分手,才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先前二姐姐说的将俏云和月荷当作亲姐妹一样的话,日后还是不要说的好。若丫头都成了你的姐妹,我与大姐姐、四妹妹还有絮絮表姐却又是谁?今儿幸好是我听到了,若是别的姐妹,只怕要恼呢。照我说,姐姐把俏云当姐妹,有些过分了,倒是月荷还罢了,她毕竟不是签了死契的,过两年放出去,仍旧是良民,认一声姐妹倒也不算太离了格。” 她“苦口婆心”地说完这番话,也不给婉宁机会辩解,便自回二院去了,心中冷笑:我今天再提醒你一次,若你这样还继续被月荷糊弄,我就不管了。 不知婉宁听了这番话有什么想法,暂时似乎没什么变化。 她最近跟小刘氏去慈云庵里吃斋,虽然斋菜好吃,但小刘氏与姑子们的话题却很无聊。想到庵堂附近逛逛,又是一堆人跟着。叫他们别跟,那些人却说是奉了老爷的命,要照料好二姑娘。婉宁不禁有些气闷。 不过她总算是到了离别院比较远的地方了,而且还很快地说服了小刘氏,带她到云居寺去上香。 一四九、阴差 许是婉宁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她在寺里虽没撞着在专门记录大额募捐者名字的功德碑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夕,对比方青哥打听来的消息,再从寺里僧人处旁敲侧击到林夕捐钱的日期,她推断出那是四四借侍卫名义捐的钱。那一刻,她心情忽然激动起来。 那功德碑共有三块,竖立在寺里极显眼的位置,打的是为江南灾民捐款的招牌,也不知是谁想的主意,居然引得不少人慷慨解囊。林夕的名字按捐的额度大小被归到第二块碑上,大概是因为捐的钱比同一块碑上的其他人多,字也比别人的大。婉宁细细盘算过,咬了咬牙,将母亲让她带在身上的二百两银票全部捐出来,换得在那块碑上刻一个最显眼的名字。不论是谁到寺里来,都能看到。 她现在想明白了,照云居寺的占地面积来算,她想跟什么人“偶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照三房的那些该死的规矩,自己不可能天天到寺里来,就算真的巧合碰到四四,若对方依然对自己冷淡,那也没什么用。自己与四四已有许久没见面了,现在应该先改变对方心里对自己的看法。他从前似乎有些嫌弃自己行事轻狂,那就该让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一样了,不但温柔稳重,还特别慷慨善良。只要有了好印象,就会更容易产生好感。 她踌躇满志地回到了别院,却不知道小刘氏对她的出手大方咋舌不已。把它当成奇闻告诉了淑宁,还道:“先前听二姑娘身边地丫环讲,她在府里管家务,在银钱上一向是很紧的,几个老家人贪了一百多两银子,她二话不说就撵了,没想到私底下花钱这么大方。” 淑宁却满腹疑虑,她可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婉宁是真心在做善事。但她为什么要捐那么一大笔钱呢?要知道。一般寺院募捐。一般人不过是捐几两、几十两罢了。上百两的已是少见,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没两天,淑宁正在园子里看着人采摘玫瑰,准备晒成干花,留一部分自家用,剩下的就卖到茶店去,同时也让人清理一下湖面上的杂物。免得迟些时候荷花开了不好看。婉宁特地来找她,请她安排车辆明天送自己去云居寺。 婉宁摆出一副笑脸道:“本来说好请刘姨娘带我去的,可小宝昨夜里着了凉,刘姨娘说不去了。我都盼了好多天了,干脆我一个人去吧?多带几个人也无所谓。” 淑宁事正多呢,家里人手不足,便劝她改期。婉宁不死心,不知在张保面前说了什么。张保有些头痛地对女儿道:“你这姐姐花样太多。我这边正忙着,没空去理会她,乖女儿委屈一下。陪她走一趟吧。本来让她自个儿去也成,多叫几个人跟上就行,但她要是真摆起主子的款来,那些仆妇却不好说话,你跟去看紧些,免得她做出什么事来,我们三房面上不好看。”淑宁只好无奈应了。 第二天婉宁倒是一直很安份,行动举止也很大家闺秀,添香油钱时数额很合理,听人讲经时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淑宁正想松一口气,却被婉宁拉到功德碑前,道:“方才和尚们说我地名字已经刻上去了,咱们找找吧。”看她神色,似乎很兴奋。 名字地确已刻上去了,却是“顺天府塔塔拉氏”七个字,婉宁一看,就仿佛吃了个苍蝇似地,脸色难看不已。淑宁道:“这名字还真大,姐姐这手笔可真大方啊。”她转头看到婉宁的神色,又瞧瞧那碑,有些了然地道:“难道姐姐不知道这功德碑上刻名字的规矩?男子一概是连名带姓的,若是女子,就只会刻某地某某氏罢了,这里是寺院,不可能把女儿家的闺名刻上的。”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刻个名字?婉宁不会傻了吧? 婉宁扯着嘴角勉强笑笑,心里更郁闷了:就这几个字,谁知道谁是谁啊?光是这个碑上,就有两三个字小些的“顺天府塔塔拉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亲戚呢。 正郁闷着,她却突然隐隐听得旁边一个和尚吩咐小沙弥道:“今儿送来地供品不对,虽说也很贵重,但这回要祭的是一位未满月就过世的女婴,不能按成人的规矩。” “那么上回钱大老爷退掉的那份用上不就行了?纸扎和香烛都是现成的。”小沙弥问。 “不行不行。”那和尚道,“这位施主是京里的,来头很大,人也挑剔,所有东西都须是新的。你快去催人送来。” 婉宁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正要喊住那和尚问个究竟,却被叫住了:“两位女施主安好,贫僧法慧有礼了。”转头一看,却看到一个中年和尚,圆圆地脸,笑起来极和气。她匆匆回了礼,掉过头去寻方才那和尚,却已不见了踪影。 淑宁认得这是附近有名地“宰人和尚”,不是说他凶恶,而是他一出现,必会“宰”人许多钱财,平时却是轻易不出面的。这次来找她们,可能是因为看到婉宁出手大方,想再“宰”她一回。她略略后退半步,不作声。 婉宁满心都是方才听到的事,没怎么留意那法慧说话,只不过是随意应付着。那法慧见她不上套,便转而吩咐小沙弥们准备上好地斋饭,请她们姐妹享用。淑宁皱皱眉,正要拒绝,却被婉宁抢先一步应 法慧一离开,淑宁就急急对婉宁道:“二姐姐糊涂,这顿斋饭吃下来,只怕又要送一大笔银子出去,姐姐怎么就应了呢?”婉宁却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先前花了这么多钱,吃他一顿斋饭也是天经地义,只要我们嘴咬紧了。他能拿我们怎么办?”说罢就喊俏云来,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一通,俏云便到外头找跟车的方青哥去了。 吃斋饭期间,姐妹二人都遵守“食不言”地规矩,等吃完了,婉宁才道:“感觉上似乎慈云庵做的要好吃些。”淑宁心道那是自然。这时法慧进来了,笑咪咪地问她们吃得可好,姐妹二人只是与他虚以委蛇。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答应再添香油钱的话。 法慧不久便说声失陪。出去了。俏云瞧见方青哥在外头招手,出去一趟回来后,在婉宁耳边如此这般讲了一通,婉宁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精光。 淑宁正感奇怪,法慧回来了。他拿来一个大箱,里头有许多金银财宝,道:“后日是药王菩萨圣诞。寺里要为信众百姓免费赠医施药,因财力有限,便求各位施主们出力相助。这里都是施主们施舍的财物,有的施主因手头不便,便把随身的物件舍了,全寺僧人都感激不已。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乃行善之事。两位女施主若有意。不妨也随意放些东西。” 淑宁看去,见那箱里果然除了有男子的帽饰、玉佩等物外,还有不少女子首饰。有的贵重,有地却只是寻常百姓用地,只有一支翡翠珍珠簪,十分名贵,看上去格外显眼。 那法慧见她留意那簪,便道:“这是一位姓卢地小姐前些日子捐出的,这位女施主不但才貌出众,连心地也极善良,佛祖必会保佑她一生平安。”然后他又介绍了另两样比较贵重的首饰,也是两位“才貌双全”的小姐捐出的,其中一位还是本地县令的千金。 这和尚真会说话!淑宁猜想那翡翠珍珠簪大概是对门的卢小姐捐地,记得她曾戴过这簪子到自家别院作客。虽然淑宁不认为佛祖真的有保佑那卢小姐,但云居寺口碑不错,不是胡乱敛财的,既然是行善,出点钱也没什么。 她把荷包中的两个银锞子都拿出来放上,又添上随身带的十来两碎银,却冷不防旁边的婉宁咣当一声,将手上的一双玉镯子褪到箱子里,法慧目光一闪,合什道:“阿弥陀佛。” 淑宁大吃一惊,那对玉镯子,她们姐妹四个各有一对,是用上好神秘探社帖吧的蓝田玉制成,色泽青翠,上头有一圈银环,刻了各人地名字。这种东西,是不能随意送出地。 她忙对婉宁道:“二姐姐随意捐什么东西都好,这镯子还是收回去吧。”月荷也皱着眉头,出声劝了婉宁几句。婉宁却道:“这样的善事,正该大力才是。我身上就这对镯子最值钱,舍了就舍了吧。” 淑宁皱着眉还想劝她,那法慧却大大地说了一通好话,亲自把那箱子拿下去了,她没拦住,看到婉宁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撒手不管了。 她们离开地时候,连方丈都来送了,法慧还笑咪咪地告诉她们,后日药王菩萨诞,寺里会举行大法会,还请了名医在山脚下赠医施药,十分热闹,她们若有兴趣可以来玩玩。淑宁早参加过几次法会,兴致不大。婉宁却眼中一亮,忙不迭地应了,还问活动几时开始。 法慧笑得更深了,道:“时间却有些早,是卯时三刻就开始了。因前几次赠医,人太多了,有许多信众轮不上,因而这回特地提早进行,一直延续到日落时分。不过不是来看病的信众却多数是到了辰时再来,经会是巳时一刻开始,女施主可自行决定时间。”婉宁笑着应了。 回家路上,淑宁问婉宁为什么突然对这些佛寺的活动感起兴趣来,婉宁道:“我今天才发现这些事其实也很有趣,怪不得大姐姐去年在这里住时总是来参加呢。药王菩萨……是管治病的菩萨吧?” 淑宁默然:的确是管治病的菩萨,不但管身体的病,还管心里的病呢。 回到别院,淑宁十分吃惊地发现氏回来了,正与小刘氏在正房说话。同时在场的还有絮絮和大房的金妈妈。絮絮本来谈得正高兴,一见婉宁,就闭了嘴,很快地借口要休息回房去了。金妈妈是来接婉宁回京去的。据她说,五阿哥来过家里一趟,听说婉宁不在京里。很失望,昨天就回军营去了。 婉宁愣了愣,才想起当初是拿五阿哥做借口才到房山来的,便有些心急地道:“金妈妈,让我多住几天吧。我才来了十天不到呢。” 金妈妈却道:“好姑娘,家里事儿正多,太太还指望你替她分忧呢,这几日也玩够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婉宁眼珠子一转。道:“金妈妈。其实是这样地。今天我去云居寺上香,听那里的和尚说,后天是药王菩萨圣诞,寺里有法会。我想着,也该为阿玛额娘祈祈福,还有二嫂子,她这胎不是不稳么?我要好好为她多念几遍经。我也是一片孝心。金妈妈你就答应了吧。” 氏不为人所察地皱了皱眉,低头喝茶。 小刘氏道:“原来二姑娘也想去那里么?正好,我听说这次云居寺请了 名医去坐台,有一位徐大夫,专会治男孩子体弱的,们小宝呢。干脆一起去吧?” 婉宁顿了顿,勉强答应了。金妈妈见状,只好松了口。但要求大后天一定要回去。得到婉宁再三保证,她便告了罪,出去叫人回京报信去了。 氏又喝了口茶。才状似无意地问女儿道:“我听说上次云居寺免费向百姓赠医施药,弄得很晚还有人没轮上,这回早就有人提议说要提前开始,不知具体的安排到底怎样?” 淑宁回想了一下那法慧和尚的话,便一一说了。氏眉头一皱,叹道:“这却有些早了,只怕天才亮吧?听说上回有人午时去等,结果天黑了还没轮到,就是因为人太多了。” 小刘氏听了有些不安:“这却如何是好?那里隔着十多里地呢,难道半夜就要动身?” 氏道:“半夜动身太累人了,可要是去晚了,等的时间长些不要紧,小刘妹妹和小宝都是体弱的,大太阳底下如何经得起?还是不要去了,干脆把大夫请到家里来看算了。” 小刘氏道:“我原也曾这么打算过,但那位徐大夫是外地人,说是除了云居寺的台,一概不接外诊,而且事情一完就要回去了,上回派人去请,不是也没请过来么?” 氏瞥了聚精会神听她们说话地婉宁一眼,微笑道:“我倒有个法子,那云居寺山脚下,有一处寺里开地别院,专门接待女香客,京里去地官家女眷多是在那处落脚的。我让人拿了老爷的贴子,到那里定下几个干净的房间,你提前一天去那里过夜,横竖赠医施药的地方就在旁边,你早上按平常的时辰起身,时间也还充裕。” 她转向婉宁,道:“不过二丫头倒是不必提前过去,第二天再去也不迟。”婉宁忙道:“何必多费事?我干脆与刘姨娘和小宝弟弟一起去住一晚就行了,我不怕在外头过夜。”根据方青哥打听到的消息,这样地安排可说正中她下怀。 氏却正在等她这句话,当下便拍了板,命人拿贴子去云居寺别院订房。 等众人都散了,淑宁才问母亲为什么让婉宁在外头过夜,还道:“若是怕刘姨和小宝排队等候的时间太久,可以叫人帮着排,他们在屋里等,差不多轮到了再换他们上就是了,何必特地提前一天去?还有二姐姐的事,平时她出门我们都要严管的,如今让她在外头过夜,要是有什么事,大伯母一定怨死我们了。” 氏微微笑道:“傻孩子,这都是你二姐姐自己要这么做的,我们可没有逼她。还有,你刘姨也曾在庵里过夜,那云居寺的别院不比外头的客栈,接待的都是官家女眷,绝不会有事。至于我特地要安排她们过去,却是另有原因。”她招招手,让女儿靠近自己,才小声把原因告诉了她。 四阿哥居然要来!!! 氏对着一脸震惊地女儿道:“我原本以为他不会来地,但宫里下了明旨,将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指给他当正福晋,九月大婚。消息才传出来没两天,那位宋格格就提出要到云居寺去为夭折的小格格做法事,算算日子,后天正好是小格格去世满一个月地日子,想来那宋格格是想借以固宠吧?四阿哥让人悄悄带信给我,说可能要在这里过一夜,我只好应了。” 淑宁怔怔地道:“他该不会想把宋格格也带来吧?他就不怕消息走漏么?” 氏笑了:“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四阿哥会有分寸的。你也知道,二丫头心里很有些古怪念头,与其冒险,不如让她避开。” 淑宁点点头,的确,要是让婉宁发现四四有时会到她们家里借宿,日后就别想有清静日子了,这次是她自己要到外头过夜的,可不能怪她们母女二人。淑宁有些坏心地想,要是婉宁事后发现自己与四四擦肩而过,一定会很郁闷吧? 不过,她忽又想起,四四这头正打算到云居寺做法事,婉宁就要到云居寺去,莫非是事先得了信?不过她很快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些日子婉宁一直困在别院很少出门,京里也没传什么消息来,连自己也是刚刚才从母亲处得知四四要来的消息,婉宁却是在离开云居寺时就已经计划好后天的行程了,怎么可能会是事先得到的消息?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阻止婉宁发现四四住在房山别院。 淑宁很热心地安排婉宁与小刘氏母子的出行事宜,事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为保险起见,还安排了足足十二个男女仆役跟车,让婉宁眉头大皱,心想到时候还怎么自由行动啊? 四月二十七,药王菩萨圣诞前一天下午,载着小刘氏母子与婉宁的两辆马车驶出了别院大门。 一个时辰后,园子夹道的侧门敲响了,早在此等候的马三儿迎进了一行人,夕阳余照之下,可以看到为首那位的腰间,系着一根黄腰带。 一五零、阳错 照惯例,四阿哥一行人在枕霞阁安置下来,吃过晚饭临渊阁中与氏谈话。端宁因为明日要考课,没有跟母亲回来,因此这一回,是由淑宁陪氏到园子里去的。 四阿哥的样子成熟了许多,不过态度仍然很温和,一点都瞧不出后世所说的那个刻薄皇帝的样子。 他看到淑宁,微笑道:“自打前年八月后,就没再见过淑宁妹妹了,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淑宁微微一笑,行了个礼,便不声不响地缩回母亲身后去。氏慈爱地望了女儿一眼,道:“咋一看是象个大姑娘,实际上还是个孩子呢。”她转而对四阿哥正色道:“这一次怎么来得这样突然?要做法事,京里有的是大寺庙,偏偏跑到房山来办,宋格格身子还没养好吧?四阿哥做事怎么也糊涂起来?!” 四阿哥听了,苦笑道:“其实原本就是打算在京里办的,但宋氏一再坚持要到云居寺办。她和李氏都知道我隔两三个月就会来一趟,却从不带女眷,大概是想挣个脸面吧。宋氏是我第一个妾室,如今没了孩子,我又要大婚,心里难免不好受,我就迁就迁就她吧。” 氏道:“你能体贴身边的人,这很好,只是你把她丢在外头,自个儿却来我这里过夜,她难道就会好受?” 四阿哥笑了:“不碍事,我让府里的总管把她先一步送到寺里去了,自然有她住地地儿。我托辞说要办差。明儿才能去,她并不知道我已经来了。我暂时没打算让她知道姨母的事。”他顿了顿,又道:“昨日容保大人在御前立了大功,皇阿玛让我去威远伯府上传旨嘉奖,我本来还打算见姨母一面,把要来房山的事说说清楚的,没想到姨母已经起程了。为了我的一点小事,却累得姨母两地奔波。都是我的罪过。” 氏道:“四阿哥怎么说这种话?这有什么。你既然要来。我怎么能不亲自照管?你跟我客气什么?” 四阿哥笑了,两人又谈了些家常小事,氏考虑到他大婚前可能都不会再来了,便格外仔细地嘱咐他许多事,四阿哥一直笑着听她讲。 不知过了多久,氏说得口干,喝了口茶。才发现四阿哥脸上有些倦色,忙道:“困了吧?是我粗心了,你赶路一定很累,还是快去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呢。”然后她又提醒他枕霞阁里备有新配的安息香,让他临睡前记得点上;架子上有点心匣子,肚子饿了记得吃;桌上茶壶里有茶,如果要喝热的。一楼有小瓦炉…… 淑宁跟氏回到前头宅院里。才刚到一更时分。淑宁给母亲揉了揉腿,打量得西厢***还亮着,便道:“絮絮表姐还没睡呢。我去和她说说话吧。” 氏点点头:“也好,从昨儿开始她就避着二丫头,缩在房里不肯出来,活像耗子见到猫似地,看了就可怜。今晚二丫头不在,想必她会睡得好些。等后天二丫头走了,再让她移进芷兰院去吧。你陪她聊两句,我去瞧瞧你弟弟。” 淑宁应了,行过礼便往西厢去了。 絮絮与彩儿说闲话说得正高兴呢,心情似乎很好,见淑宁来了,也很热情。淑宁一直陪她聊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劝她睡下了,离开地路上还在暗叹,这孩子一离了婉宁,就格外兴奋,看来还是早点让婉宁回京城去吧。 第二天,淑宁醒得比平时早,梳洗过后,见还没到早饭时间,便打算到练武场去慢跑两圈,无意中发现了月荷有些鬼樂地身影。 婉宁这次出门,并没有带上月荷,留她照顾腿风犯了的金妈妈。她表现得倒还老实,据芷兰院的婆子说,她入夜后做了个把时辰针线便早早睡了。 淑宁叫住月荷,问她为什么在后院徘徊。月荷起初有些目光闪烁,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回三姑娘,我们姑娘房里插的花残了,我正打算到园子里摘几朵换上。” 淑宁盯着她道:“这种事你去找长贵家的就行了。各房里插的花,一向是她管着,免得有人不知道规矩,错把不该折的花给折了。” 月荷低着头道:“这些天都麻烦贵嫂子,我实在不好意思。如今只是要去折两支寻常花儿,便没敢打搅她。” 淑宁笑笑:“现在太早了,园门还没开呢,你也太心急了些,过了辰时再去吧,那时候花开得也好。”月荷低低应了声“是”,便回芷兰院去了。 淑宁看着她地背影,皱了眉头。这丫头不知是不是起了疑心,想来自家虽然门户严谨,但叫人打扫枕霞阁和准备丰盛晚餐之类的,总会留下些蛛丝蚂迹,心细的人总会有些察觉。不过,就算月荷起了疑心,也断不可能猜到园子里住了什么人。宅中各处日夜都有人看守,刚才就算月荷真能走到后门,也会有人拦住她的。进不到园子,一切猜测都是白搭。 想到这里,她便没再理会这件事,慢慢围着练武场跑起来。 吃过早饭,淑宁拖着絮絮去上蔡先生的围棋课。下午,又拉她一起做玟瑰饼,小姑娘开心了大半天,可惜,到了申时二刻,絮絮的好心情便消失不见,因为婉宁和小刘氏母子回来了。她躲着阴气逼人的婉宁,只管坐到小刘氏身边说话。 小刘氏很开心,那位徐大夫给小宝看过了,还给了一张“强身健体”、“固本培元”的秘方。淑宁看了看那张“秘方”,觉得都是温补之物,没什么特别地地方,便悄悄问氏。氏又悄悄对她说:“你别作声。你刘姨就是瞎操心罢了,小宝身体好着呢。前几天只是不小心着了凉,其实没事。那位大夫估计也看出来了,所以弄个方子哄你刘姨呢。横竖是不花钱地,你就让她高兴高兴。”淑宁便不作声了。 婉宁从进门时起便阴着个脸,一点笑容也无,氏问她话,她都只是勉强应对着。氏见状,眉头一皱。便问她是不是累了。婉宁也乐得顺着口风回房休息去了。 氏问小刘氏婉宁是怎么回事。小刘氏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昨儿晚上她就是这个样子,问她怎么了也不说。” 了没说什么,等小刘氏母子与絮絮都离开了,才把自宁地几个丫环仆妇叫来,问她们事情经过。其中有一个叫小蝶的,是王二地女儿,年纪虽小。却很伶俐,回话道:“昨儿晚上吃过饭后,二姑娘说要出门散散食,半路遇着了一个丫环,才知道有位认识的小夫人也在那里留宿。二姑娘很吃惊,但还是向那小夫人问好了,只是那位小夫人有些冷淡,匆匆说了两句话便要送客。二姑娘回房路上就开始生气。第二天早上到了寺里。二姑娘又遇着那位小夫人。只是人家没理会便走了。听完法会后,二姑娘在寺里逛时,远远看见那位小夫人在做法事。哭得极难过,二姑娘想去安慰,却被人家的下人拦住了。后来二姑娘就板着脸下山了。” 淑宁与氏对望一眼,便猜那位“小夫人”极有可能是宋格格,宋氏昨夜在寺院附近留宿,而她又与婉宁不和,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心情,不理会婉宁也不奇怪。 氏沉吟片刻,问:“你看到那位小夫人时,可见到她身边有夫婿相伴?二姑娘被拦住时,他们可有看见?” 小蝶想了想,答道:“先前两回遇见时,并没见那小夫人有夫婿陪着,但后来做法事时,的确有个男子在安慰她,看样子像是她的夫婿。当时他们两人都没留意到二姑娘,只是他家地几个婆子在拦人。” 氏心中有数,交待她们不许把话外传,便让她们下去了。 兴许是遇上了“情敌”兼对头,精心策划地“偶遇”又没成功,还白白花了一大笔钱,婉宁一直阴沉着脸,连晚饭都是在自己房里吃地,还只吃了半碗粥而已。金妈妈有些担心,还特地挪到她屋里问长问短,确定她明天一定能上路,才放心地离开。 晚饭过后,淑宁正陪絮絮在院子里散步,却突然被氏叫去,并被告知四阿哥今晚还要再住一夜。原来那宋格格产后身体一直不好,今天做法事时又哭晕过去了,幸好附近就有好几位名医在,都劝她多歇一晚才赶路。当时天色也晚了,四阿哥便只好安顿好宋格格,自己仍旧带了人到房山别院来,想着今晚对付一夜,明天一早走人。 但氏却有些担心,婉宁如今正在前头住着,须得瞒住她才是,于是便对女儿说:“今晚由二嫫陪我上园里,你到芷兰院稳住二丫头,别让她发现端倪。” 淑宁应了,便直接去找婉宁,到了芷兰院门口,却正好遇见她带着月荷出来。 淑宁笑着问她要到哪里去,婉宁有些闷闷地道:“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好,想到花园里走走。” 淑宁咪咪眼,微笑道:“二姐姐莫不是忘了?我们家一向是日落闭园的,如今酉时都过半了,二姐姐上那里做什么?” 婉宁有些不耐烦:“我只是想随便走走罢了,开个园门有什么关系?不放心就多叫几个人跟着,我又不是小孩子,哪会那么容易掉进水里?” 淑宁皱皱眉,按捺下心中不快,仍旧笑道:“其实,晚上进园里玩,我们家也不永孤5200是没试过,只是今天有些不凑巧,刚刚我额娘才叫了人去园里熏蚊子,今晚是去不得了。” “熏蚊子?” “对啊,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园子里又是花草又是水的,蚊子最多,大白天在水阁里坐一坐,不一会儿就有十来只蚊子来叮你,所以我额娘才想趁着没人在,先用药香熏一熏。” 婉宁信了,有些扫兴地打消了游园的念头。淑宁陪她在附近两个院子四周走了一圈,又陪她回房说话。话题都是素日婉宁比较感兴趣的,从梳头打扮讲到衣服佩饰,从胭脂头油讲到护肤心得,从甲家地女儿即将嫁的夫家,讲到乙家地儿子新娶的刁蛮媳妇,直说到二更天过,婉宁不停地打磕睡了,才告辞走人。 她忙忙走进正房。见父亲已在里屋睡下了。母亲还在桌边等她。来不及行礼,先急急倒茶喝了两大杯下去,才松了口气道:“渴死我了!额娘,我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氏忍笑道:“她可是睡下了?” “睡下了,我瞧着她房里熄了灯才过来的。” 氏也松了口气,指指桌上的一个绸布包,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淑宁打开一看。居然是婉宁的那对蓝田玉镯子! 氏道:“这是方才四阿哥交给我的,说是在寺里看见,觉得婉宁虽然是好心,但这种刻了女子闺名地贴身首饰还是不该流落在外,便买下来了。我自打听了你地话,已有心要买回这东西,只是不知那云居寺肯不肯,如今四阿哥代劳了。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淑宁问:“这东西如此珍贵。四阿哥花了不少钱吧?” 氏淡淡笑道:“以后我们多送点好东西过去就是,总不会叫他吃亏。这镯子我先收着,明儿二丫头走时。我再当着金妈妈地面还给她,免得再生枝节。” 淑宁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金妈妈就去催婉宁,拖拉了好久,才终于出发了。氏果然当着金妈妈地面把镯子还给婉宁,还道:“这是我叫人买回来的,付的钱都让寺里用来做善事了,侄女儿就放心吧。只是这种东西非比寻常,日后还是不要再捐出去了,要是落到登徒子手里,反而坏了侄女儿地名声。” 婉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瞪着那镯子不知在想什么,金妈妈皱着眉头接过镯子,半推半扶地把婉宁弄上了车,匆匆说了几句好话便走了。 婉宁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成了浆糊一般,一路上都在想三婶氏还镯子时地神情,还有,她是什么时候买回镯子的,四四有没有看见镯子,然后又回想起四四安慰宋芝草时的温柔神情,还有宋芝草那付冷淡高傲的样子……她用牙齿咬着下唇,都快咬出血了,幸好俏云及时发现,才制止了她。 半路上在茶棚里歇脚时,她们遇上了保定庄子上的庄头,带着几个人回京去见那拉氏。其中有一个,打听得车里的是府里的二姑娘,便特地寻空过来请安,自称是老太太生前陪房王嬷 子。 婉宁本没什么心情理会他,听说是老太太那边地人,勉强听他说了几句,才知道他原是分配到三房地,因为发现了主人家的秘密,才被赶到保定去。 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那人诉冤,越听下去,眼睛睁得越大,便觉得有一股气冲上脑子,再不发泄出来,她就要爆炸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三房原本一直限制她外出,却忽然很爽快地就答应让自己外宿;淑宁近来明明对自己冷淡,昨晚却很热情地拉着自己聊了一晚上;还有那莫名奇妙的日落闭园地规矩,今天早上她房里忽然增多的婆子媳妇…… 三房一定是和四四常常来往,甚至昨晚上就可能招待四四在园里过夜了,说不定现在四四还没走!虽然不知道淑宁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要她相信这个堂妹真的对四四没一点心思,不可能!亏三房一家还扮作清高正经的样子,实际上也不过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最可恶的是,他们居然骗了自己!!! 婉宁生气地大喊一声:“我要回去!”便下令车夫往来路折返。待茶棚里的金妈妈发现时,她已走出百尺以外了,金妈妈吓了一跳,忙招呼众人追上去。 婉宁的车驾回到房山别院时,已经临近中午。淑宁与絮絮上完课,正说说笑笑地往正院走,看到婉宁直冲进来,都吃了一惊。淑宁上前问她怎么回来了,婉宁却恶狠狠地道:“你骗得我好苦!!!”然后一把推开她便往后面跑。 絮絮被她带得跌倒在地,淑宁挣扎着站起身来,又扶起絮絮。确定她没伤着,才一边叫人去通知氏,一边去追婉宁。 婉宁一路上不知穿过多少扇门,也不知吓到了多少丫环仆役,她就只是凭着一股气一直往里冲,直冲进园子里,冲上竹桥,然后在枕霞阁前。听到里头有年青男子说话的声音。心中一喜。一把推开了门。 她望着桐英发呆,端宁皱皱眉头,道:“我早已吩咐过不许人来打搅,你进来做什么?!” 淑宁与俏云月荷两个这时才赶到,她轻轻喘着气,对婉宁道:“二姐姐,你这样太失礼了。我们家正有客呢!” 婉宁呆呆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明明应该是四阿哥,怎么会……” 淑宁愣住,却听得桐英道:“婉宁姑娘弄错了吧?四阿哥怎么会在这里?一向都只有我偶尔会来此小住罢了。” 婉宁听了桐英地话,又看到他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再闻到屋里似有若无的一丝药香味道,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她弄错了? 淑宁只觉得心头如明镜似的,近来婉宁奇怪的言行都有了答案。她暗暗庆幸四阿哥早早就走人了,桐英与端宁又刚好来到。不然还真不好说。 她回头看到月荷与俏云二人只会跟在后面傻站着大喘气。便没好气地道:“还不快把你们姑娘请下去,难道还要让她继续丢脸不成?!”两个丫头这时才惊醒过来,忙去扶婉宁。而婉宁也呆呆地任她们扶着离去了。 等她们走得远了。桐英才扑哧一笑道:“看来你们家保密功夫不到家啊,居然让人发现了。幸好我机灵,才帮你们圆了谎呢。” 淑宁叹了口气,郑重施了一礼谢他,倒把桐英吓着了:“别啊,大妹子,你这是做什么?”端宁也正色道:“你今天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这个礼你受得。若有什么所求,只管开口。”桐英眼珠子一转,笑道:“若你们真要谢我,不如让淑宁妹子把上回做的那玉米松子的菜再做一回给我吃,再加一倍的份量,如何?” 淑宁笑了:“自然没问题,只是如今材料不齐全,少不得要另寻别地代替,我竭尽所能就是。不过现在去做是来不及了,要晚上才能做好。” 桐英乐了:“有得吃就行,晚些不要紧。” 三人说笑两句,淑宁记挂前头地事,便告退了。回到正院,氏正冷笑着看看婉宁,又对金妈妈说:“看来是我思虑不周了,金妈妈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所以连照看姑娘这样地小事都办不到,我索性把二派去帮你一把吧?” 金妈妈又羞又气,看到婉宁还不知道赔礼,更觉丢脸。 淑宁想了想,问婉宁道:“二姐姐为什么突然跑回来?还说四阿哥住在我们这里?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她扫了月荷一眼,心想该不会又是这个丫头说的吧?月荷缩了缩,有些紧张地道:“姑娘路上遇见保定庄子来的人,其中有个说是王嬷嬷的孙子,说了……说了这些话。” 氏冷哼一声:“王贵?那小子天天不做事,还偷主人家的钱去买酒喝,我早就把他撵走了,没想到他还敢胡说八道!” 淑宁对婉宁道:“不管那王贵说了什么话,还请二姐姐记得,桐英辅国公到我们家来,是瞒了外面的人的,怕有人打扰他,还请姐姐……”她扫了一眼两个丫环和金妈妈等人,“以及诸位,都把嘴闭紧些,不要告诉别人,免得搅得我们家不得安宁。” 金妈妈忙忙应了,就拉着婉宁要走。氏还皮笑肉不笑地问她们要不要吃了午饭再上路,金妈妈哪里还敢耽搁,只陪笑着要了些干粮点心,就重新上车走了。二也跟了去。 这一回金妈妈亲自坐了婉宁地车,紧紧看守,直到进了伯爵府的大门,才松了口气,一面幺喝丫环们照看姑娘,一面赶紧赶慢地去向那拉氏报告。 婉宁一路下来已清醒了许多,只是有些手软脚软的。经过外头大厅时,她无意中看到堂上供着黄澄澄的圣旨,便问那是怎么回事。 来迎接的管事忙答道:“那是皇上嘉奖四老爷的圣旨,大前天才送来的。真真好体面,比封爵时还要风光,四阿哥亲来颁旨,家里的老爷太太少爷姑娘们都齐齐穿戴了出来相迎,那场面可气派着呢。” 婉宁只觉得心里甜酸苦辣四味俱全,眼前一黑,便向后栽倒下去。 一五一、春晖 暮西山,竹院正房中,那拉氏面无表情地端坐着。灯,见她这样,便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要用饭。那拉氏蓦然惊醒,先问婉宁醒了没有,知道她已清醒,还吃过东西了,才叹息一声,让绿云去把女儿叫来。 婉宁带着有些苍白的脸色进来了,行过礼,才小心在旁边坐下。那拉氏木木地问:“吃过了吧?过了什么?” “吃过了,吃了一碗粥和两个豆面卷子。” “以后记得要吃饭,不能因为心里难过就不吃,哪怕吃一点也行。金妈妈明明带了点心上车,你怎么就是不吃呢?” “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婉宁小心翼翼地应答着,偷偷望了那拉氏一眼。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还以为那拉氏会大骂她一顿呢,没想到会如此和颜悦色。 那拉氏察觉到她的目光,暗叹一声,道:“事情我已经听金妈讲过了。”看到女儿忽然绷紧了直起身来,她忍了忍,继续道:“看来你是听了保定庄子上来的那个叫王贵的下人说的话,误会三房骗你,才会做了这么失礼的事。你先说说,那个王贵都告诉了你什么?” 婉宁连忙说了,是王贵无意中探听到主家在园中接待贵人,行踪可疑,而且很可能有攀亲的意思,才会让三姑娘淑宁天天到水阁里去,但他要再探时却被主人家以莫须有的罪名撵到保定庄上。婉宁说完了之后,还小声道:“我是见四阿哥这几天出现在房山。却没和宋格格住在一起,然后三叔家的园子里有些古怪,才会……才会弄错地……” 那拉氏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道:“二嫫都跟我说过了,那些日子里简亲王的二儿子要借用他们家的园子画什么画,怕被人打搅才不许人靠近的,至于让三丫头去送饭,那时端哥儿也在。至于那个王贵……”她顿了顿。便扬声吩咐绿云叫王贵上来。 王贵上来后恭敬地磕了头。婉宁却发觉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隐隐地带了憎恨。便感到有些奇怪。那拉氏叫他把对二姑娘说的话都重说一遍,婉宁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 那王贵居然说,他向姑娘请安时,姑娘听说自己是三房撵出来的,对于自己的遭遇很是不平,还要为自己伸冤;还问自己知不知道别院园中有古怪。以及那里住了宫里来地贵人地事;还逼自己承认那人是个皇子,三房是存了攀附地心思…… 婉宁火冒三丈,当即就跳起来指责王贵说谎,王贵却冷笑道:“二姑娘,你怎么糊涂了?这明明都是您说过的话。不然,我一个小小的下人,哪里知道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呀?” 婉宁气极,还要再骂。却被那拉氏制止了。那拉氏命那王贵下去。又命个婆子叫人把他看好,不许他和人说话,才回头来看女儿。 婉宁咬牙切齿地道:“额娘。他撒谎!我真的没有那么做!明明都是他说的!他为什么要陷害我?!” 那拉氏道:“也许他路上真跟你说了那些话,但你可知道他的底细?他地确是王嬷嬷的孙子,但王嬷嬷已经放出去了,他的父母,却是茶房上当差的。前些日子,你不是在那里寻了几个纰漏,抓住了几个中饱私囊的人么?其中就有他的父母。因你说该严惩,我都撵出去了,想来这王贵是回府后知道这事,才故意改了口。” 婉宁听了更气:“明明是他们自己做了坏事,却来怪我?真是岂有此理!” 那拉氏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问过二嫫了,这王贵在他们那边,总是偷懒,又爱惹事生非。因他手脚不干净,本来要打一顿的,你三婶看在王嬷嬷的面子上,才撵到保定去。他说什么莫须有,却是瞎话,府里都知道他地为人。本来这也是小事,我没打算管地,但他既然敢明里害你,就容不得了!” 婉宁张张嘴,迟疑地道:“那个……把他赶走就行了吧?”那拉氏冷笑:“放他出去乱说话?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就不用管了。” 婉宁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一想到那王贵的可恶,便没再张口。过了好一会儿,她见母亲没有动静,便小心问道:“既然额娘已经知道真相,这事……是不是就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那拉氏忽然爆出一句,把婉宁吓了一跳。她恶狠狠地盯着女儿,怒道:“就算那王贵说了谎话,难道你就是傻瓜吗?你怎么会信他的?!还闯到人家园子里冲撞了客人?你叫我以后怎么去见你三婶?!他们夫妻本来就帮了你阿玛和我不少忙,你三婶还帮着管了一个多月地家,等你二嫂的胎一稳下来,我还没开口,她二话不说就把大权还回来了。还有,为了端午送礼的事,家里银钱一时周转不灵,你三婶不声不响就掏了一千两银子归到账上。我欠你三叔一家的人情本就够多的了,你现在做了这种事,你叫我还怎么有脸去见他们?” 婉宁微微颤抖着,瞪大了眼望着发飙的母亲。 “还有,如果你三叔三婶真的存了攀附皇子的心思,何必那么麻烦?你三婶娘家就是四阿哥的母族!宫里还有他家一位娘娘呢!要攀亲,你三婶回娘家求一声就完了,还要让女儿与阿哥私会么?!你怎么就总抓着着这种念头不放?” 那拉氏停下喘了口气,望着女儿,忽然哽咽出声:“我的闺女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对五阿哥冷淡就算了,四阿哥心 没你,你却巴着要粘上去,他都快要娶嫡福晋了,你不忘的做什么?难道真要上赶着去做妾么?我们这样地人家,女儿居然去给人做妾。你叫你阿玛和我以后怎么见人?石家的小姐,别人都说她是内定的皇太子妃,可她的父亲,也跟你父亲一样是个伯啊。” 婉宁张了张口,又咬住下唇,眼中含泪。 那拉氏继续哽咽道:“你哪里知道这皇家的厉害?五阿哥心里想着你,你怎么对他都不会计较;四阿哥看在你三婶的面子上,只要不过分。他也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可宫里的娘娘们。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你以为那个文翰已经娶了妻。你就不用担心了么?别忘了,京城里有地是纨绔子弟。本来,你要是真地嫁了五阿哥,那倒还罢了;若是继续想着四阿哥,他们兄弟间有了嫌隙,不用那些娘娘们对付你,只要皇上派个小太监。送来一壶毒酒,给你灌下去,你阿玛和我就只能磕头谢恩,然后对别人说你是急病死地,谁能救你来?我的儿,你是我亲生的骨肉,你叫我怎么能看着你一个劲儿地往死路上走啊……” 她说罢大哭起来,婉宁抖得更厉害了。她不是没想过这种事。只是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么一天罢了。里也有过这样的情节。但是,她真的能相信在那种时候会有人来救她,让她假死么?她连续几次与四四错过。难道说,他们真的有缘无份?四四真的不是她地真命天子? 那么,她至今为止,所作的一切努力,又都是为了什么? 她颤着,抖着,终于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大哭出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只觉得一定要哭上这么一场。那拉氏轻轻抚着她,陪她一起掉眼泪。 良久,婉宁才止了哭声,哽咽着问道:“额娘,我该怎么办?” 那拉氏拍拍她,道:“如今也没别的法子,额娘只好先想办法探听宫里的意思,如果宫里愿意把你指给五阿哥,你就认命吧。若宫里没那个意思,我们家就给你报个逾岁,再仔细替你寻个好人家,绝不会叫你受委屈的……”她忍了忍泪水,才继续说:“只是你以后不能再犯糊涂了,要安安份份的,知道么?” 婉宁又忍不住流泪了,她把头埋进母亲的怀中,半晌,才闭了眼,道:“知道了……” ~~~~~~~~~~~我是转回房山的分割线~~~~~~~~======== 桐英这次到房山暂住,却是为了躲清静来地。今年端午,他已向皇帝保证过要画一幅《龙舟竞渡图》呈上。他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又提前一个异世魔植者帖吧月动笔,画已经画了成,只剩最后一点了,却总是没办法完成。 他嫂子瓜尔佳氏已怀胎六月,娘家特地来人照顾,其中就有好几位姐妹。她们都是芳华正茂,而且温柔体贴,在给怀孕地姐姐做补品时,还不忘帮桐英小公爷也做一份,仿如车轮转一般,隔上半个时辰便送个汤啊水啊点心啊宵夜啊。桐英不胜烦扰,私下求哥哥插手,但因嫂子挺着大肚子,极易动胎气,愣是没人拦住那些姑娘。桐英眼看着还有几日就是端午了,那画却没一点进展,还差点被撒上汤汤水水,便只好叫书童收了画,直接向老友求助去了。 端宁对他的遭遇大感同情,猛拍他背的同时,见伯爵府里也是人多口杂,便带着他回了房山。果然是熟门熟路,双方都习惯了,不一会儿便都安顿好了。为了让桐英安静作画,还特地将他安置到枕霞阁里,那里笔墨颜料也都齐全,不用桐英自备。桐英正感激地发表致谢宣言呢,就遇上了婉宁这档子事。 晚饭后,桐英满足地向张保与氏道谢,并且特地给亲自下厨给他做最爱吃地菜的淑宁道乏,还叹道:“每次来都过得那么舒服,干脆长住算了。” 端宁笑道:“行啊,一天十两银子房钱,你爱住多久住多久,管把你侍候得象神仙一样。” 桐英笑骂:“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居然宰得这么狠?!” 玩笑开过,桐英再一次向张保夫妻致谢,氏笑道:“小公爷肯来,我们自然是欢迎的,难得你与我们端哥儿这般投缘。再说谢,倒显得生疏了。” 桐英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说。 如今地张保与氏,已经跟当年在奉天时很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官职封爵地位上的变化,大概是经历的事多了,已不再把身份之别看得太重。尤其是氏,她把个皇子都当是孩子一样说教。桐英是宗室。又与端宁是多年好友。她已隐隐地把他当作是子侄一般,说话的口气,已有了不同。 桐英本就是个心细的人,自然也发现了这当中的变化,心中暗喜,在这家里更觉轻松。 第二天开始,他便专心作起画来。一连几天都没人打搅他。身边只有书童天阳侍候,一日三餐,都由淑宁亲自下厨做好,送到临渊阁,然后由天阳接手。枕霞阁里设备齐全,甚至在阁后一个隐蔽的小房间里,还准备了浴桶和洗漱用具。 环境清静,心无旁骛。桐英只用了四天。便把剩下的部分画完了。氏还亲自带人在库房里寻了好绫好罗,供他裱画用。 还有两天才是端午,桐英也不着急。等画晾干地时候,他便与端宁淑宁在前宅闲聊,还把絮絮也请过去了。 絮絮起初对桐英地身份有些畏惧,但见他态度亲切,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还随淑宁叫起了“桐英大哥”。她自跟蔡先生学了几日画,便开始对这种艺术产生了兴趣,因此对桐英十分佩服,听他讲起在蒙古草原上地经历时,更是十分着迷向往。 桐英开始见她爱听,便兴致勃勃地给她讲了那大漠风光,无尽的草原、奔腾的快马、热情的蒙古人、香醇的奶酒…… 絮絮听着听着,眼中射出无限崇拜的目光,盯着桐英看,脸上还升起了红云。桐英看了,便联想起曾有过类似神情的某些人,忽然觉得不对,便话风一转,讲起他亡命大漠、横跨千里地艰辛。什么水不够,一天只能舔几口;没有粮,饿得快发狂;找不到东西吃,便去挖虫子蝎子;烤过的蝎子非常香,不过要注意别被刺伤…… 他讲得绘声绘色,絮絮听得面有菜色,淑宁见了,忙把话题扯开,聊起草原烤肉来。可惜显然絮絮受到的刺激太大,并没有把注意力转到香喷喷的烤肉上,勉强支撑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她的身影一消失,淑宁便转头盯着桐英道:“桐英哥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要故意吓她?”以前他就曾对她做过这种事,她最清楚不过了。 桐英苦笑,总不能对一个小丫头说他是为了把人家小姑娘对自己的心思扼杀在摇篮中吧?他只好道:“大漠上的事嘛,总不能都是好的吧?谁知道她会被吓着啊?上回你不也没吓到?” 她当然不会被吓到!虽然记忆已有些模糊了,但动物世界和探索频道她也是看过地,还翻译过昆虫记录片地台词呢。淑宁撇撇嘴,看絮絮去了。 桐英苦笑着望端宁,端宁拍拍他肩膀,道:“我明白,你也是好心,不过这位表妹跟我妹妹不一样,一向是个胆小的,只怕要难受几天呢。” 桐英只好叹道:“为什么像你妹妹这般有胆色的女孩子会那么少呢?平日遇见地姑娘家,听我说好玩的就脸红红,我一说起吃虫子她们就脸发青,还要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 不过淑宁眼下也正摆出温柔体贴的样子,只是对象是女孩子。絮絮喝了几杯热茶下去,总算好过些了,半死不活地道:“我算是明白了,大人物果然是不一样的,那样的日子我想想都觉得难受,可桐英大哥却能熬上几个月,实在太了不起了。” 淑宁撇撇嘴:“他也是为势所迫罢了,平时可挑嘴呢,一点都没有大人物的样子。” 絮絮摇摇头,托腮发起了呆,喃喃道:“我太傻了,居然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果然是做梦罢了,那不是我配得上的人。”然后叹了口气,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一本书,道:“我还是继续做我该做的事吧。” 淑宁起初听得有些糊涂,心想难道这小妮子对桐英有了淑女之思?后来见她拿着那本书,便凑过去看,只见上头写着“宫礼手札”四字,纸张已有些旧了。 丫环彩儿泡了新茶,走过来道:“阿弥陀佛,姑娘可算想起这个来了。自到了房山,姑娘便没再看这手札,我真怕姑娘把它忘了,太太知道会打我板子呢。” 淑宁忙问是怎么回事,絮絮道:“这是我们族里传的东西,听说是祖上一位进宫的姑奶奶写的,讲的是皇宫里的所有礼仪规矩和禁忌事。额娘交待我要全部背下来,免得选秀时出错。”她扁扁嘴,小声说了句:“额娘还指望我选秀时给她挣脸呢。” 淑宁有些咋舌。回房的路上,她不禁开始反省,自己会不会有些太过放松了?明知明年就要选秀,自己是一定要参加的,却完全没有做准备的意思,相比于治疤痕背宫礼的絮絮,和学规矩的婉宁,自己轻松得简直快要天怒人怨了。 关于选秀的事,她虽没有正式和父母商量过,但也大概猜到他们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不要选中,然后自家再慢慢寻合适的亲事。伯爵府明年有三人候选,根据惯例,一般不会三姐妹都选上的。相比于美貌过人的婉宁,和靠山稳固的媛宁,她是最有可能被刷下来的那个,因此张保与氏都没打算让她真的“出人头地”。 然而世事难料,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想起自己从欣然处得来的那份增肥菜单,觉得有必要征求一下母亲的意见。 氏听了却忍不住偷笑,道:“原来你是打了这个主意,真想看看我闺女长成胖子是个什么样子。” 淑宁抿抿嘴,摇着母亲的手臂撒了个娇。氏止了笑,摸摸她的头发,道:“傻孩子,你阿玛和我不用你学那些宫规礼仪,是因为你平日就做得很好,只要临近选秀时,请位嬷嬷教你些大致的东西,让你参选时不至于失礼就行了。想要选上难,但想要选不上还不容易?我们家在宫中也是有些脸面的,那么多秀女参选,只要你不出挑,自然不会有人留意到你,只要娘娘那边露个意思,底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别担心,你外祖母早已答应了,年前进宫拜见娘娘时就说。你要想保险些,试试欣然那丫头的做法,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许弄坏了身体,知道么?” 淑宁不好意思地道:“知道了。” 心里一定,她心情也好起来,便搂住母亲的脖子,轻轻挨着她,又撒起了娇。 一五二、新贵 英的画很快就裱好晾干了,端午节前一天,他便收拾去。 淑宁原本有些恼怒他吓着了絮絮,但后来发现在那短短的一个时辰内,絮絮对桐英的一点子爱慕之心还没长成花苞就已经枯萎了,才隐隐猜到桐英的本意。看到絮絮再见桐英时,脸上不再泛红,态度也还算大方,淑宁便知她没事了,所以连带的,也不再生桐英的气。送行时,她还特地送了一大篮子自家包的粽子,让他带回去吃。 她道:“桐英哥整天说想念湖州的粽子,我们不会包,只好拿广东的粽子充数了。但你记得要快些吃完,别放坏了。” 桐英有些小感动,接过粽子嗅了嗅,笑道:“多谢淑宁妹子了。”不过他话风一转,又问:“这是什么馅儿的?不会……有什么古怪东西吧?” 淑宁咬咬牙,扯着嘴角道:“什么馅儿的都有,上头绑了白布条,每样馅料都标得清清楚楚,你要吃时一看便知。” 桐英咧嘴一笑:“好,多谢淑宁妹妹了。”他与众人道过别,便上马起程而去。 淑宁回头问哥哥:“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呢?偏要惹人生气?”端宁摸摸她的头道:“这是他的坏毛病了,其实没有恶意。”然后便转头去问父母:“今年端午我们真不回府里过了么?不太好吧?” 氏笑笑:“不妨事,前几天才出了那件事。现在回府,只怕你大伯母臊得慌,还是在这里过算了,就当作是避暑吧。” 张保道:“照我说,现在天气也热,中午不如在园子里摆饭吧?风吹着也凉快些。” 妻子儿女都齐声说好,连絮絮都露出了欢欣的神色。 端午那天,张保与氏夫妻二人在院内大树下坐着。边吃着新鲜瓜果。边打着扇子闲聊。不一会儿。有个婆子来报,说李家兄弟来拜访。 氏皱了皱眉,道:“我们跟李家也很少往来,他们突然来做什么?”张保道:“是我前日在外头与李老爷子碰上了,多聊了几句,请他们有空过来说话地。这李家的侄儿父母都已亡故了,在山西守着几间房屋和几十亩田地。日子虽还过得,却没个亲人依靠。他今科落第,李老爷子想让他在附近谋个差事,好等下次再考。他不知是从哪里听说我在寻师爷,今天大概是想让子侄们过来探探口风。” 氏道:“既这么着,你便去吧,只是别聊太久。今儿厨房买了两只极肥的野鸭子,我已经叫人采莲子去了。晚上叫淑儿炖来吃。” 张保闻言动了动胡须。眼中精光一闪:“好,我知道了。” 他果然只陪客人聊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准时在开饭前坐到了饭桌边。还吃得眉开眼笑。饭后,氏给他倒了杯热茶,问:“今儿见那李家的侄儿,觉得怎么样?” 张保喝了茶,才慢条斯理地道:“可惜了,才学是好的,文章也过得去,瞧着比杨先生还要强些,只是远不如苏先生老练。而且脾气过于耿直了,眼里容不下沙子,若能考中,是个御使的料,却不适合给人当幕僚。” 氏叹道:“自打苏先生为科考准备时起,咱们就一直在找好师爷,怎么就那么难呢?”张保道:“其实大哥那边也推荐过几个给我,我也都见过了,那些人才学是有的,文书上的事还能对付,只是要指望他们出什么好主意,却是难办。而且我瞧着他们都不是能安份守己地,就怕带在身边会给咱惹祸。” 氏有些发愁:“可到了十月,你就要起复了,到时候没个人帮你,未免太不象话。”张保睨她一眼,笑道:“夫人记错了,今年了一个五月,咱们是九月满服呢。”氏一算,果然是,便不好意思地陪罪道:“是我记错了。” 张保摆摆手,叹道:“如今在京里寻门路地读书人,少说也有几百人,但我要找地人不但要能处理文书,还要在公事上帮得了忙。如果实在找不到苏先生那样的能人,便只好多请几个,分工合作吧。” 氏想了想,便道:“夫君倒不必过于担忧,今科落第的人不少,只怕有不少人想在京里寻差事呢。等朝中风波略平些,你再回京细找就是了。” 张保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然而朝中的风波要平息却没那么容易。幸好陈良本在江南抗旱,做得不错,许多百姓都交口称赞,消息传入京中,皇帝便觉得没看错他,同时也是觉得烦了,便很快地把事情了结,只罚了陈良本三个月的俸,外加降了半级,云泽遗梦5200却仍原职留用。 有的人不甘心,还想继续闹腾,不料户部这时呈上奏折说,陈良本上任近两年以来,已为朝廷追回五十万两盐税,功劳不. 不过皇帝也知道老陈不容易,为爱惜臣子计,还是把他从江南调了回来,不过同时又升了一些驻扎江南地亲信的官职,并派人去接替重病在身的江西总督,转眼间,江南政局又恢复了平衡。 这下朝里的人总算是看清楚了,皇帝厉害着呢,他们闹了几个月,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江南总督的肥缺还是没能弄到手,只好暂时鸣金收兵,以图后着。 就在这时,广州将军武丹回京述职,还给皇帝带来了一份惊喜。他献上三座极精美的自鸣钟,言道都是从西洋工匠处学得制钟技艺后,由本土工匠独力制成,还把制作工艺献给了皇家。 皇帝龙颜大悦,赏了武丹一个男爵,还破格任命他的次子崇礼为三等侍卫(正五品),同时赏了他家一大份田庄和地产,亲自给他家长孙赐名。除此之外,还命武丹留任广州将军,并全权主办在广东开设自鸣钟工场事宜。一时间,武丹一家在京中风头无两。 他的长子崇思已经娶妻生子,但次子崇礼与女儿真珍却均尚未婚配,而且又都才貌双全,便有许多王公大臣打起了联姻地主意,想趁机拉拢这位皇帝亲信重臣。 武丹因随皇帝出京巡视河堤,崇礼身为侍卫也要随驾,京中将军府里便只剩下温氏与真珍两人。温氏天天被上门来说亲地人弄得头痛不已,却又不敢得罪别人,便只好推说病了,带了真珍往新得的良乡庄子上静养。 过了两天,淑宁在房山别院收到了一封小笺,上头写着:“南园多酒伴,有约候新晴。”下面一行小字,写的是良乡一处名叫“南园”地茶庄地址。 良乡却是在临县,坐马车不用一个时辰便到了。淑宁禀报了母亲,带了丫环与几个男女仆役,坐车到了那家南园茶庄。一进雅室,便看到真珍亭亭玉立地站在桌边,笑吟吟地望着她。 两年不见,真珍长得越来越漂亮了,穿衣打扮都比当年更华美,整个人如同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让淑宁一见,就先呆了一呆,然后听得对方笑道:“呆子,做什么呢?难道不认得我了?”她才发现真珍还是那个真珍,也笑了。 两人手拉手互相行了礼,真珍上下打量了淑宁一番,便道:“果然不愧是淑妹妹,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淑宁道:“我还以为你们要下个月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你们已经到了。可惜哥哥昨儿随阿玛进京去了,不然定要拉他一同来。” 真珍抿嘴一笑,也不答话,拉她到桌边坐下,细细问起别后事宜。两个女孩子兴致勃勃地说了半日,连饭都没顾上吃,就着几碟细点喝了三四壶茶去,才算是满足了。 真珍笑道:“好久没说得那么爽快了,在广州自在惯了,回京后说句话走步路都要小心谨慎,真是憋死我了。要是我二哥见了,定要笑我成了个话篓子。” 淑宁喝口茶,微微喘着气道:“我却发现近来自己越来越能说了,以后再不能笑话人家三姑六婆。” 真珍嗔道:“好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你自己倒罢了,居然暗示我也是三姑六婆?看我不饶你。”说着就欺身上来,挠她痒痒。 淑宁四处躲避,差点撞倒人家店里的花瓶,引得小二在外头问是怎么了。两人吓出一身冷汗,忙七手八脚把花瓶扶好了,各自在丫环帮助下整理好头发衣服,相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淑宁道:“方才一看到真珍姐,还以为你变了许多,现在我算是放心了。”真珍瞄她一眼:“什么变不变的,我听不懂。”淑宁微微一笑,问:“你既然回了京,怎么不叫人告诉我?直接送个信到我们京城府里就行了,自会有人报到房山来。我家里过了几天才知道你们回来的事,本来哥哥要过两日才考课,特地提前跟阿玛进京,没想到你们反而过来了。” 真珍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淡笑道:“我们也是在京里被缠怕了,才索性躲过来的。更何况,这新得的庄子也该过来看看。二娘本来昨天就打算去你家拜访,因身上不大爽快,便推迟几日。我想,再过两天,就会派人到你家打招呼了。”她忽然笑了笑,瞥了淑宁一眼:“到时候,还会有个大惊喜呢。” 果然,两日后,温氏带着真珍前往房山别院做客,同行的还有“大惊喜”——大刘氏。 一五三、隐忧 大刘氏脾气仍象当初一样爽利,但服饰打扮的档次却足足上了两个台阶。她穿着宝蓝色丝绸旗袍,两把头上插着点翠首饰,手上带了明晃晃的金镯子,完全是一个贵妇人。不过她说:“别被我这身吓着了,我平日里可不会这样穿,今天是特意扮上,到亲戚面前显摆来的。” 佟氏有些哭笑不得,小刘氏却从姐姐一出现开始,便不停地在掉泪,从院里哭到屋里,从进门哭到丫环上完茶。大刘氏不耐烦了,道:“你怎么还哭啊?难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这个做姐姐的?一见我就哭?” 小刘氏哽哽咽咽地道:“我、我我……我是太高兴了,姐姐……”大刘氏头都痛了:“行了行了,我还以为你这两年有长进了呢,没成想又活回去了,你看孩子们,都被你吓着了。 小刘氏愣了愣,转头一看,果然,小宝和贤宁都许久没见她哭了,正傻傻地盯着她看呢,小宝还把自己的帕子掏出来给她;再看另一边,大刘氏三岁的儿子正由丫环抱着,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朝她看。 小刘氏脸红了,忙忙擦干眼泪,拉过儿子让他拜见姨母。大刘氏哂道:“早拜过了,你快回神吧。”众人都在旁边偷笑,连淑宁真珍也不例外,小刘氏脸更红了。 待重新坐下详谈,众人才知道大刘氏现在的丈夫荣志自从前年秋天调到武丹属下,便专门负责守卫自鸣钟作坊,忠于职守,很受器重,这次随武丹回京。又新升了职,已经是正五品的步军副尉。大刘氏如今有正经诰命,倒真是位贵妇人。 大刘氏这次特地来看妹妹。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看到她虽然只是穿了身石青色的家常袍子,头上也只戴了一根素玉簪。但衣服是好料子,首饰也不是凡品,再看她的气色,也跟自己一样又白又胖,便知她过得不错。也放下了心头大石。 小刘氏却为姐姐过上了好日子而欣喜不已。正五品地诰命啊,要知道,当年她姐姐离开沈家时,那沈家的长子,也不过是个五品的郎中。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回想到当年姐妹二人黯然随船南下时,哪里想到有今日地光景?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大刘氏撑着脑袋,无话可说了。佟氏便道:“她的院子离得不远。干脆你陪她回自个儿屋里哭去,就算哭得衣服都湿透了,要换也方便。而且帕子管够。” 众人都笑了。小刘氏知道她这是让自己姐妹二人有机会说说私房话,便转哭为笑。告了声罪。拉着姐姐和两个孩子回自己房里去了。佟氏也趁机示意雨歌将贤宁带下去。 她特地替小刘氏向温夫人陪罪,温夫人笑道:“这是喜事。喜极而泣,也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两人便聊起来了。淑宁给真珍做了个眼色,寻机退出了花厅。 淑宁带真珍看了自己住地院子,又领她去园子里玩,两个小姑娘再做了一回话痨。只是淑宁稍稍有些可惜:“今日国子监里要考课,哥哥脱不了身,不然早就回来了。你们自从两年前在码头别过,就没再见过面吧?” 真珍垂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如今学业很好了吧?我听说你们再过几个月便要满服,他……他有没有什么打算?” 淑宁便告诉她,今年科举刚结束,端宁想等下一科再考,只是时间长了些,因此家里人正有意让他从恩荫入仕,但具体怎样,还要等父亲张保起复后才知。 真珍没有说什么,直到淑宁提起别的话题,她才再度开口。 淑宁觉得有些奇怪,也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真珍对端宁的态度似乎有了些变化,却又不像是改了情衷。每次她说起端宁的事,无论是学业、武功还是生活上地趣事,真珍都听得很专心,还时不时追问其中细节。但一提起两人见面相处的事,真珍就不答话。这实在很奇怪,他们这两年时间一直有通信,差不多每一两个月就有一封,上一次真珍写信来,是春天时候的事,当时并没有什么不对啊?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午,温氏带着真珍离开了,大刘氏则暂时留在别院和妹妹相聚。淑宁帮着料理了大刘氏住宿的事,然后到正院向母亲报告,却看到佟氏独自坐在桌边,眉头紧皱。 淑宁问她是怎么了,她抬头望望女儿,叹道:“淑儿,你哥哥的婚事……怕是有些麻烦。” 淑宁一惊,忙问是怎么了。佟氏叹道:“方才和温夫人说话,谈起你哥哥与真珍的婚事时,温夫人神色有些不对头。详细一问,才知如今要向真珍提亲的人极多,而且非富则贵,甚至有皇子牵涉在内,因此他家现今不敢轻易定亲,怕得罪了人。温夫人的意思,是先把事情放一放,等日后再说。” 淑宁眉头紧锁:“皇子?是哪位阿哥?不论是谁,以真珍姐的年纪,只有前头五位可配。而当中,大阿哥和三阿哥已有正室,四阿哥即将大婚,太子妃也已内定,唯有五阿哥还未有着落。但他地心思,我们都是知道的,总不会是他吧?” 佟氏摇摇头:“我听她意思,应该是三阿哥,太子那边的人也有些意向。如今还要看皇上地意思,如果真有赐婚,武丹将军是一定会遵从圣意的。” 淑宁眉头皱得更紧:“不会吧?那两位都是有正妻或内定人选地,皇上不至于会让真珍姐当侧室吧?” 佟氏叹了口气,道:“就算不是皇子,也还有许多权贵子弟。你哥哥现下地情形,却很难跟人比。如今的将军府,可不仅仅是皇上重臣。单看那自鸣钟工场地好处,便足以叫人心动了。我只后悔当年没把事情定下来,以致今日有了波折。我看温夫人的意思。他们也有些后悔呢。” 淑宁沉默了,回想起方才真珍地话。心头沉甸甸的,半晌,才听得母亲说道:“你跟真珍见面时,想办法探探她的口风吧。如果她拿定了主意,直接求皇上。想必皇上也不会逼她。”淑宁低声应了。 晚上,端宁急马飞奔回房山别院,知道与真珍错过,很是惋惜,但没多久便恢复了,毕竟如今两家住得挺近,见面也容易。只是佟氏连夜召他进房说话,淑宁在外间等得心焦,不知哥哥听说后是否会难过。 过了许久。端宁才出来了,瞧着脸色有些疲倦。淑宁担心地看他,他却微笑道:“哥哥没事。晚了,快回屋休息吧。”然后便走了。 异世之任我风流帖吧第二天早上。淑宁再打量兄长地神色。却发现他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除了话少些。也没别地表现,甚至没有即刻前往良乡会佳人的意思,不禁为他着急起来。 端宁见她这样,心下暖暖的,但口中只是温言相慰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这一晚,端宁想了许多。当年是真珍对他先有了淑女之思,他才开始考虑娶她为妻的。起初,是真珍的美貌才华性情家世等吸引了他,因此,对于两家父母地打算,他是乐见其成的。但自从码头一别,回京这两年来,他对真珍的感情竟然深厚起来。大概是没有其他外在的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力,又有了其他大家闺秀作对比,他反而发现了真珍的可贵之处,渐渐地,他已在心中把她当成自己未来的妻子了。 而如今,事情有了变化,他心里很难过。但深思过后,他决定要等待真珍自己作出决定,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尊重。至于前往良乡会佳人这种事,送妹妹去时见个面倒没什么,特地去就不好了。如果日后真珍嫁了其他人,被人翻出此事来胡说,岂不是反而害了真珍?所以,他便只是默默地传达着自己的情意,而不明说出来。 但他并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妹妹,每次送妹妹去见真珍,也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完全没有逾越之举,就连送礼物,也是以家人的名义送给真珍全家。本来真珍地二哥崇礼,担心妹妹与端宁之间会发生什么不体面的事,一回京便赶过来守着,见此情形,也在暗暗惭愧自己是小人之心。 淑宁起初见端宁没一点行动,心下着急,后来看到兄长每次出现,崇礼都要陪着,便隐隐猜到哥哥的意思。她虽然恼恨那崇礼年纪越大越道学了,但也明白他是爱妹心切,就没说什么。只是真珍地反应让她有些不安。 起初真珍见端宁,还会脸红心喜,女孩子私下说话,她也会问端宁的事情。但时间长了,她提端宁地次数便渐渐少起来,进了七月后,甚至几乎完全不提了。看到端宁,也只是面上淡淡地,全了礼数而已。偏偏端宁又忙于准备大考,没时间过来。 一天,淑宁终于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真珍,心里对与端宁地事是怎么想的。 真珍咬咬唇,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想再把话闷在心里。淑妹妹,你老实告诉我,你哥哥对我到底是怎么想地?他心里真的有我吗?” 淑宁睁大了眼:“真珍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种事还要问吗?” 真珍苦涩地笑笑,道:“你别怪我多心。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说喜欢的话,他从没说过他是怎么想的,我心里很不安。前些日子,很多人家来我家提亲,就有人对我说,我这样的容貌身家,阿玛又有那样的权势,没有一个官家子弟会不想娶我为妻。虽然这只是奉承话,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你哥哥所谓的喜欢我,到底是喜欢我的家世容貌,还是我这个人?” 淑宁蓦地站起来,气愤道:“真珍姐!你说的什么话?!”她心中很是难受,端宁,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人品端正,温和知礼,她怎能容忍有人这样误会他?而且还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真珍姐真是糊涂了。”她厉声道,“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为什么要这样怀疑他?!我知你们家骤然显贵,但心里仍当你和过去是一样的。若是我们想错了,你认为我们配不上你,直说就是,我们绝不会厚着脸皮纠缠,只当往日是自己瞎了眼!” 真珍吓一跳,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忙赔罪道:“是我说错了,我给妹妹赔不是。我绝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我……我……”她咬咬唇,道:“我是心里着急。你哥哥一点表示都没有,我跟二哥说话,故意提起三阿哥送来的棋谱,还有信郡王世子送的马,就是想试试他。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好象完全不在意。” 怎么会不在意?端宁那天回去,在练武场射了一晚上的箭。 淑宁渐渐冷静下来了,也察觉到端宁和真珍之间的问题在于沟通不良。但她仍有些生气,便不答话,听着真珍说下去:“以前是我先喜欢了他,两家人才有了那个念头。那时他对我虽极温柔,但从没说过喜欢我的话。回京以后,他对我也一直是恪守礼节,别说亲近些,连句私话也不曾对我说过,更别提婚事如何。我真的很怀疑,他当年会不会只是因为我说喜欢,才会顺势应了的?其实,他心里并不喜欢我,或许,他只是觉得我家世容貌都还不错……” 淑宁微微出了些冷汗。当初的端宁,只怕真有这样的想法,但现在他对真珍的确是真 她想了想,便正色道:“你现在既然起了疑心,只怕我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我是在帮哥哥说话。所以,我也不多为他辨解,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了。不过……有两件事,我须得说清楚,免得哥哥平白受了冤屈。” 她对上真珍的一双明眸,道:“第一件,我哥哥现在对你恪守礼节,不敢越雷池半步,却是为了你着想。你如今也是京中有名的闺秀了,若与别的男子来往过密,只怕于闺誉有碍。再者,婚事一天没有定下,我们也不知道你会嫁给谁,若是嫁了别家,往后有人把哥哥的事拿出来说你闲话,你又该怎么办?我哥哥不与你亲近,正是因为关心你。” 真珍愣住了,喃喃地道:“对不起,我……” 淑宁不理,径自说了下去:“第二件,如果我哥哥是因为贪图你的容貌家世,那么当年离粤时,就该早早订下亲事才是。而且现在你家正炙手可热,他若真的存了那心,早就该粘上去了,又为何要故意与你生疏?若说容貌,他也不是没见过比你更美的人,至于家世,我们家或许官职上差些,论门第却未必比不上你家。你说这种话很没有道理。” 真珍早已听得满脸通红,低头吃茶。 淑宁见她这样,便放缓了声音,道:“我知道哥哥的性子,是闷了些,有话也不说出来。你是个直脾气,一日不得准话,就心中不安。但你猜疑归猜疑,却不该误会我哥哥是那样的人,这一点,我却要生你的气。” 真珍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好妹妹,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吧。” 淑宁叹气道:“其实我哥哥也有不对的地方。算了,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总要你们自个儿说清楚,我插什么手呀?” 一五四、发烧 宁回到家中,一直闷闷不乐。仔细想来,端宁与真到春天还是好好的,端宁每次看完信,心情都会很好。两人是在真珍回京后才有了变化。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真珍家的骤然显贵,使得上门提亲或在背后说合的权贵增多了,才会出现如今这种端宁不敢明白表示爱意,真珍心急想得个说法的情形。 武丹将军府官位不变,新晋的爵位也只属中等,吸引那么多王公大臣趋之若骛的,却是自鸣钟工场这棵大摇钱树。 淑宁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当年她一句玩笑话,会不会就是武丹开办自鸣钟作坊的源头?她晃了晃恼袋,暗暗骂自己:这也太瞧得起自个儿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年她没说那句话,那现在的武丹将军会有那么风光吗?真珍和端宁之间是不是就没那么多波折了? 她闷闷地想着,觉得有些烦躁,又晃晃脑袋,问素馨道:“我哥哥回来了没有?”素馨笑了:“姑娘糊涂了?少爷明天才考课呢,至少要后天才能回来。”淑宁记起来了,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素馨道:“姑娘若是闷了,不妨出去走走,消散消散?趁现在云遮住了日头,外头还算凉快。”扣儿这时在屋外说:“姐姐们,管事的叫咱们去领月钱呢。”素馨扬声道:“你们先去吧,回头人少了我再去,免得跟人挤一块儿。”扣儿与冬青应了。 淑宁想着出去走走也好。便离开了院子。她本是一边想着端宁与真珍的事一边漫无目地地散着步,等回过神时,却发现已经在园子里了,正好在树林子前面的湖堤上。她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撑着脑袋继续烦恼着。 要不要把当年的玩笑话告诉端宁,向他忏悔?不过他一定会说没关系的,可是她宁愿他骂她几句啊。 还有,这件事她要怎么对端宁说呢?直说的话。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 “小丫头。想什么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背后传来桐英的声音。淑宁吃惊的转头一看。果然是他:“桐英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几时来地?” 桐英笑着说:“午后就到了,在水阁里安置下来后,我去向你父母问安,这是才回来。”他转头打量四周:“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我记得你家有两个小厮是守这儿地。”淑宁道:“方才前头发月钱,大概是领钱去了。我哥哥现在不在家,要后天才回呢。” “我知道。”桐英道,“所以才住园子里清静清静。你方才一个人在想什么?好像很苦恼地样子。说出来听听,或许桐英哥能帮到你。” 淑宁有些迟疑,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但是……这种哥哥的私事,怎么好告诉他?就算告诉他,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桐英见状笑道:“怎么?信不过我?那就算了,不必勉强。不过,我好歹比你年长。见识过的事儿也比你多。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 呃……年长就未必,不过。算上自己穿越前的宅女生涯,以及穿越后的深闺日子,她承认这个到处跑的男孩子地确称得上“见识过的事比她多”。鬼使神差地,她直觉桐英的确能帮上忙,便把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桐英听完沉默了一阵,然后哭笑不得地说:“小丫头,你也太容易钻牛角尖了吧?这种事揽上身做什么?就算你当年说了一句话,让武丹有了开办自鸣钟作坊的念头,可事情能办成,却是他和那些工匠们的功劳,与你什么相干?世上会有奇思妙想的人也多,但不见得个个都能凭着发财啊?再说,他家如今的风光,不是因为开了那作坊,而是因为皇上下旨让他负责自鸣钟工场吧?那就更没你什么事了。” 淑宁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也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但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些在意。 桐英拍拍她的头,道:“你是关心则乱,才会在这里胡思乱想,至于你担心地另一件事,就更没有问题,你也太小看你哥哥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因这点小事而生气地。” 淑宁这还是头一回在桐英面前低头受教:“桐英哥说得对,是我错了,等哥哥回来,我就把事情全都告诉他,让他去和真珍姐和好。” 桐英有些惊讶:“你认错认得挺爽快的嘛,我还以为你一定会狡辩几句呢。” 淑宁咬咬牙,看在他刚才开解自己的分上,忍了。 桐英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没想到老端居然会遇上这种事哪?我早就说过他太闷骚,果然,什么话都不说明白,叫人家姑娘怎么能安心呢?那个……叫真珍是吧?哼哼,每次问都不肯说出名字来,居然敢瞒我?我一定要好好笑话他一顿……” 淑宁听得大汗:“那个……桐英哥……” 桐英醒悟到人家妹妹还在旁边,忙道:“你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我!我去和你哥哥说,包管让他清醒过来,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不……不用了。”淑宁小心翼翼地说,“不敢劳烦桐英哥,还是我去告诉哥哥吧,毕竟是我听了真珍姐地话……” “傻丫头。”桐英笑咪咪地拍拍她的头,“这种情情爱爱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插什么手?你哥哥一定会说声‘没事的,别担心’就把你打发回来,只有我这种好朋友,才能详详细细分析给他听啊,交给我吧!放心,这溅血江山帖吧关系到老端的终身大事,我不会弄砸的。” 淑宁半信半疑,不 虽然有时言行有些脱线,但还真没有过办砸正事的时时相信他吧,若有问题,自己再行补救就是。 “好了,小姑娘就该有小姑娘地样子,这种烦心的事就交给大人吧。”桐英望望天,“乌云飘过来了,只怕等会儿要下雨,你快回房去吧。” 淑宁一边黑线地腹诽“你也没大到哪里去”。一边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感觉有异。连忙重新坐下来,装作镇定地对桐英说:“我想再吹吹风,等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了。桐英哥你先走吧。” 桐英狐疑地望望她:“吹什么风呀?都快下雨了,你还坐?不怕淋雨么?”淑宁摇头道:“看天色还要好一阵子呢,我很快就会回去的。”桐英皱皱眉,虽有些奇怪,还是走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了。淑宁才伸手探了探身下,然后便忍不住低低哀嚎一声。 怎么会这么倒霉啊?!算算日子,明明还有五六天啊,怎么提早了呢?这可怎么办?身上衣服是浅蓝色的,沾了水都会很显眼,更别说是血迹了,她又没带披风外套什么的,可没胆子就这样走回房去。 她转头望望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方才丫头小子们都去领月钱了。按惯例,是先发女仆再发男仆的,等牛小四和汪一水领了月钱回来。只怕都快傍晚了,到时候再让他们去叫自己的丫环,真不知要等多久。更何况,她能不能在下雨前等到两个小厮,还难说呢。 转而去向桐英或他地书童求救是不可能地,他一定会问发生了什么事,这种女孩子地私密事怎好能他说?难道真要等到素馨冬青她们发现不对来找她,才能脱离这个窘境么?可是……她出来时没说会到园子里来啊…… 淑宁脑中乱成一团,竭力想着解决的办法。眼看着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天色越来越黑,风也越来越大了,自己却还只能坐着不动,真真心急如焚。 忽然,她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心下一喜,转头一看,居然是桐英,她不禁呆了呆。 桐英沉声道:“你不是说很快就会回去的吗?这天色都变了,还呆坐着干什么?” 淑宁低下了头,又不敢实话实说,窘得满脸通红,又怕他硬逼自己起身回去,那可就漏馅了。 桐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有所觉,丢下一句“等着”,就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拿了件披风和一把伞回来,还把披风披到淑宁身上。看着她吃惊地神色,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这湖边的石头上想必会生青苔,淑妹妹的衣裳要是沾上了,穿着难免会有些尴尬,再说,这风有些冷了,披着这个也可避免着凉。” 淑宁想想身下那块干干净净地大白石头,知道桐英必是察觉到什么,只是故意这么说,给她留点脸子,便觉得脸上发烧。 豆大的雨滴终于落下来了,桐英忙打开雨伞道:“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我送你。”淑宁低低应了一声,紧紧身上的披风,起身时,借着披风的掩护,悄悄用帕子擦了擦身下的石头。等走远几步,再偷偷回头看,那石上的痕迹大都擦干净了,只余几丝红痕,等雨水一冲,自然就会消失。她暗暗松了口气。 雨越来越大了,桐英把伞向她那边移了移,自己几乎全身都被淋湿了。回到前宅,他说了声:“走夹道吧。”淑宁默默点了点头,跟着他通过侧门进了西夹道。 也许是仆役们大都在前院,也许是躲雨去了,他们一路上居然没碰上什么人,很快便回到了淑宁院子的角门边。 桐英将伞塞给淑宁,转身就要走。淑宁忙道:“桐英哥,你把伞带走吧,我都到家了。”桐英却说:“你还要进院子不是?女孩子身体弱,染了风寒可不是玩的。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他拍拍淑宁地头,道:“小姑娘要有小姑娘地样子,遇到困难,就该大胆说出来,偶尔也该依靠依靠别人啊。” 他说罢灿然一笑,便转身冲进大雨中。淑宁直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才转身大力拍打门板。 素馨出来开门,看到是淑宁,大吃一惊:“姑娘可回来了,我们都快急死了,正要出去找呢。”淑宁低低应了声,回到屋里,让人打热水、拿干净衣裳去了。 等换好衣服擦干了头发,冬青拿着换下的衣裳,拣出那件披风来,问:“这件看着有些眼生,姑娘是哪里弄来地?”淑宁低头道:“是水阁里常备的,我借用了,你洗好后连雨伞一起送回去,预防那里的客人要用。”冬青听了有些奇怪,但没说什么,就拿着衣裳出去了。 素馨端了碗进屋道:“姑娘快来喝碗姜汤,刚煮的,还放了红枣。”她将碗放在桌面上,抬头正要说话,却忽然惊呼一声:“哎呀,姑娘,你的脸怎的这样红?别是着凉了吧?” 淑宁用手捂捂脸颊,果然有些烫,但身上手上却是正常的体温。她顿了顿,对冬青道:“也许是发烧了,南厢的药匣子里有现成的丸药,你去拿一丸给我吃吧。”素馨忙去了。 淑宁走到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一看,果然,自己面上一片绯红,仿佛染了桃花一般。她“啪”的一声关上了镜盒,心跳得有些快。 一定是淋了雨发烧了,一定是。 一五五、商议 后,淑宁虽吃了药,又喝了热汤,盖了厚些的被子发一个热字,这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发烧。不过她再见桐英时,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心跳略多跳几下,倒也没有什么古怪的感觉,便确定自己并没有对什么人动心。 这才对嘛,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穿越女,怎么会喜欢上岁数还比她“小一半”的小男孩?错觉!完全是错觉!一定是因为当时太糗了,才会脸红的! 她心下一定,见了桐英也大方些。令她更满意的是,桐英态度也很大方自然,好像什么事也不知道似的,连素馨去还披风和雨伞,他也摆出一副“什么时候拿了去”的惊讶样子出来,素馨还以为是自家姑娘自己拿的呢。 淑宁对他的上道十分赞赏,便连着几天都给他做了爱吃的菜,桐英笑咪咪地受了,也没故意气人。 端宁回到房山后,桐英抓着他密谈了半日。淑宁完全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等他们出了房门,端宁便宣布第二天要到良乡去。淑宁本想跟着去的,好歹得给老哥打个掩护不是?但桐英阻止了,瞧了瞧淑宁,道:“听说你前两日临了雨,还常头晕是不是?还是别去了。我听说崇礼那小子也在良乡,我陪你哥哥去,就当是去探望旧日同窗,如何?” 淑宁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道在这种非常时期出远门,很不方便。既然桐英找到了另一个好名头,她也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端宁与桐英二人足足去了一日,傍晚方回。淑宁忙忙叫人去准备茶饭,又问他们此行如何。只见端宁微微一笑,那眼角就带了喜意,淑宁便知成了,也跟着开心起来。 桐英喝了一大口茶水,往扶手椅上一坐。松了口气。道:“崇礼那小子。以前就是一板一眼的,没想到现在越发道学了。防我们防得什么似地,若不是为了老端你,我才难得理他!”淑宁忙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真珍家的庄子上,经过桐英出马亲自交涉,端宁才得到了与真珍独自交谈的机会,只不过地点是在一个亭子里。而崇礼则与桐英坐在四五丈以外的屋子里陪温夫人说话,那屋子有个六尺宽的窗子,直对着端宁他们所在的亭子,虽说听不到声音,但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桐英当时心下不悦,见端宁不在意,才没说什么。 他远远瞥了几眼,见端宁与真珍两个隔着张桌子说话。仍旧是规规矩矩的。忍不住替好友着急,但见得那真珍脸上有喜色,笑得极娇美可人。才放下了心,然后把心思放回温夫人这边来。 大概是有一定年纪的贵妇人都爱给人做媒,那温夫人见了桐英地人品,便心生欢喜。因桐英来时只说是崇礼与端宁地旧日同窗,并没说明自己地宗室身份,温夫人听说他尚未娶妻,便大有想为他牵线做媒的意思。桐英应付得好不痛苦,却又怕态度硬了惹恼人家,会坏了好友大事,只得强忍着。偏偏崇礼满腹心思都放在妹妹那头,没功夫替他解围。直到端宁与真珍说完了话,桐英才算是脱离苦海。 淑宁听了感觉有些古怪,却又说不清楚是什么缘故,只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便岔开话题道:“既然真珍姐那边说清楚了,那这桩婚事是不是就能定下了?” 端宁与桐英对望一眼,面色略有些苦意。桐英道:“他们家最近风头太盛了,听说内务府已定了要建钟表作坊,专供上用,要武丹将军帮着选主事的人呢。现在冲他们家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端宁苦笑道:“其实崇礼做事严谨些,也是怕风声传出去,于真珍和我都有害。如今听说不但有许多权贵子弟都有心提亲,连皇子宗室都掺了一脚,崇礼也是因为有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家太多,怕得罪了人,才躲到良乡去的。他家如今连崇思大哥都有人想嫁女儿给他做妾呢。” 淑宁听得眉头大皱:“这可怎么办?在这种情形下,哥哥与真珍订亲,岂不是成了人家的眼中钉?那些人都是冲了钱财权势去地,将军府不会想跟他们结亲吧?“ 端宁道:“他们家也是头痛,过几日,真珍会以探望妹妹的名义过来,到时候,咱几个再商量办法吧。” 这时丫环媳妇们送晚饭上来了,他们便没再谈下去。 第二日,桐英回京去了,直到这边送信去,通知崇礼与真珍最后定的上门时间,才从京里赶了回来。 等到崇礼与真珍来那日,淑宁安排五人在园中观澜亭说话,那里周围都是窗子,全都打开后,风吹着凉快不说,有人靠近,随时都能发现。 坐下后,真珍先说话了:“这几日我让家里人回京打听,又多了几家要来提亲的,不过都是给哥哥说的。阿玛烦了,只管躲进内务府去料理皇家钟表作坊的事,皇上那边没什么动静,不知是什么意思。你们这些天商量得如何?” 端宁道:“我与阿玛额娘商量过了,若能得皇上下旨赐婚,就是最好的结果,到时候,也不怕得罪什么人。” 崇礼微微皱了眉:“能得皇上赐婚自然是好事,可皇上要赐,自然是先紧着自家子弟。如今三阿哥几乎隔天就派人到家里来问妹妹回去了没有,还时不时送礼过来,因都是书啊棋谱啊,并非值钱东西,要推也不好推,他又没有明说要娶妹妹,所以我阿玛也没法明着拒绝。最麻烦的,是东宫那边近日也传出风声来,说太子看上妹妹了。有了这两位皇子在,皇上还怎么会给你们赐婚?” 真珍咬咬唇,不作声。端宁也皱起了眉头。 桐英却忽然笑了。见众人都在望他,便慢条斯理地说:“这几件事都不是问题,而且,只怕还对端宁与真珍姑娘有好处呢。” 崇礼沉声道:“我倒看不出什么好处来,正想请教辅国公。” 桐英也不在意,道:“三阿哥已经娶了勇勤公家地姑娘为正福晋,那薰鄂家是满洲世族,福晋之父勇勤公官居从一品都统。与武丹将军同品级。再怎么说。皇上也不会同意将真珍姑娘指给三阿哥为侧室地。所以三阿哥如今不过就是表表殷勤,实际上不足为患。至于太子……他如今正宠那侧妃李佳氏,又内定了石家的姑娘为正妃。那石家可是了不得,满族里好几位总督、将军、额驸什么的,说不定过几个月还多一两位都统呢。太子怎么会为了个小小地钟表作坊,就把这石家给得罪了?他之所以放出那风声来,不过是因为前几日与三阿哥起了口凤鸣神州全文阅读角。故意与他作对罢了。” 端宁与 了,面上不由露出喜意。崇礼问:“就算这两位皇题,又对我妹妹与端宁兄有什么好处?” 桐英喝了口茶,微微一笑:“一般的权贵之家以为两位皇子有意,自然不敢再上门提亲。而太子出了声,三阿哥又知道事不可为,自然就会偃旗昔鼓。这么一来,真珍姑娘的麻烦自然就少了许多。” 端宁亲手为他斟茶。道:“这几日你就是为了帮我打听消息才回京去的吧?好兄弟。你辛苦了。”桐英笑道:“好说,好说。” 崇礼却道:“就算皇子们不成问题,还有那些宗室和贵戚子弟呢。那些人我们可得罪不起。” 真珍皱着眉道:“二哥,你怎么净会泼冷水?”端宁连忙说:“真珍别这样说,崇礼兄也是为我们担心罢了。”真珍就没再作声了。 崇礼见她这样乖巧,心里酸溜溜的,不由暗叹女生外向,嘴里凉凉地道:“我也是说实话罢了。端宁如今还在孝中,又无官无职,皇上只怕未必愿意赐这个婚吧?” “关于这一点,我有个主意。”淑宁出声了,“照我说,真珍姐直接请将军大人向皇上明说就是了。”她见众人都吃惊地望着自己,便笑道:“其实,只要将军大人对皇上说,蒙皇上地恩典,才有了如今许多荣耀,一家人都感激皇恩,愿意一辈子做皇上地忠臣。因此,不敢坏了阿哥们地兄弟之情,更不敢攀附宗室权贵,只愿长长久久地做皇上的臣子就好。这么一说,皇上只会觉得你们家是忠臣、纯臣,多半不会生气的。” 众人都若有所思,淑宁继续道:“至于哥哥的事,将军大人可以对皇上说,其实是当年在广州时,两家便有意结亲,只是当时我们家祖父过世,要回京守孝,才中止了议亲之事,但当时还留了信物,定好日后再议的。这也是实情,可不是欺君。将军大人可以这么说:虽然如今自家显贵,但人无信不立,不能有违当年的约定。先前别家来提亲时,因顾虑到男家还在孝中,所以不敢明言。如今男家将要满服了,请皇上赐个恩典,成就这桩婚事。这可不就行了么?” 她没有说完,其实去年桐英献图的事,端宁是有出力地。此事因为涉及军机,皇帝并没有出言嘉奖桐英,但心里肯定有数,如果他对端宁在其中起的作用也有所耳闻的话,事情说不定会更顺利。 她偷偷看了桐英一眼,见桐英也正在看她,眼中带了一丝赞赏,嘴角含笑,微微点了点头。她顿时心中大定。 端宁与真珍听了都觉得不错,崇礼沉吟片刻,也点头道:“这法子不错,当年两家虽没有明着定下婚约,其实彼此心里都是有数的。这样一来,皇上也会觉得我们家忠义守信。”他转头望了淑宁几眼,笑着说:“淑宁妹妹如今真是越发聪明了。” 桐英插言道:“不但皇上会觉得你们忠义守信,别人知道了,也会认为你们家不慕权贵,不忘旧谊,是真正有德的人家,对令尊的名声很有好处,说不定连给崇礼兄说亲的人也一并打发了。而且,端宁为了守孝,连议了一半的亲都放下了,可不正是个‘孝’字?若皇上有兴趣,顺道问问端宁地学问功课,说不定还会加以青眼呢。这可是对你们两家都有好处地事。” 当下众人大喜,又商定了许多细节,此事便算是议定了,只等武丹寻机向皇帝求旨。只是因桐英提醒,端宁与真珍二人决定在赐婚的旨意下来前,尽可能少碰面,以免多生事非。 这样一来,他们二人恐怕过了今日,就要再过许久才能再见面了,众人也有眼色,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崇礼本有意要站在亭外相候地,硬是被桐英拉走了,不过走到临渊阁边,他便不肯再往前,淑宁只好陪他站在那里等。 淑宁远远地望着亭中哥哥与真珍说话,心里也为他们高兴。她转头时无意中发现崇礼看了自己好几眼,便问:“崇礼哥有什么事?”崇礼咳嗽两声,说没事,便转过头去看对面的山景。 再过了一会儿,淑宁觉得崇礼又在望自己,便又问他怎么了。崇礼仍旧是咳了几声,不过这回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了:“淑宁妹子,我记得……你明年要选秀是不是?” “是。” “那么……不知你们家……可有什么准备……打算?” “什么打算?”淑宁有些奇怪,“你是说学规矩那些么?” “不是……”崇礼又咳了几声,“我是说,你们家觉得……淑宁妹子你能不能选上,如果不能……又有什么打算?” 淑宁这才明白了:“还没选,谁知道结果会如何?我虽然自己觉得多半是个陪客,但打算什么的,总要结果出来了才好去想。” 崇礼嘴角翘了翘,但很快就止住了,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冷不防被桐英打断。 桐英才从园门处赶回来,道:“伯母派人来说,已经备下饭菜了,让我们去用饭呢。”淑宁忙道:“是我忘了时间了,我这就告诉哥哥与真珍姐去。” 她抬脚就走了,桐英却似笑非笑地望了崇礼一眼,崇礼有些不自在,便咳了几声,没想到咳得多了,反呛着了自己,顿时咳了个惊天动地。 桐英笑笑道:“崇礼兄没事吧?这夏天啊人就是容易口干上火,这里府上煮了甘草茶,最是适合这种天气喝的,崇礼兄不妨也尝尝?” 崇礼好容易喘平了气,道:“多谢辅国公好意,只是在下怕太过麻烦主人家了。” 桐英笑得更深了:“不麻烦,反正是现成的,我跟人打声招呼就行。” 崇礼不说话了,掉过头去迎接妹妹等人。 午饭时,席上仍旧只有他们五个年轻人,氏很热情地招呼真珍兄妹多吃点,大概是与桐英比较熟了,隐隐把他当成了半个自己人,倒没那么热情。 崇礼一直板着个脸,淑宁以为他是看不惯真珍与端宁互相挟菜,偷偷给哥哥打眼色,让他收敛一点。唯有桐英一直笑咪咪地吃着菜。 饭后,众人在书房里坐着聊天,不一会儿便听得前头传来阵阵喧哗声,扰得众人不得安宁。原本正在睡午觉的氏命人去前头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个婆子来回报说:“太太,是对门卢家,他们把个媒婆赶出来了,那媒婆正在他家门口骂呢。” 一五六、邻里 来那卢家自从女儿上次拒婚受伤后,一直关门闭户,往,除了偶尔还与对门张保家互相送点东西问候一声外,连自家的佃户也很少见,生怕再惹什么事非,又怕那大名府知府的公子会再上门来。 后来那知府公子因胡来闹出了人命,刚好被个路过的御史碰上了,抓起来交到刑部去。偏那刑部的主审是个油盐不进的,不管谁来讲情都不理会,最后收集了一大堆这纨绔子弟胡作非为的证据,又因出了人命,本要重判的,他老爹使尽浑身解数,才判了个流刑。 那刑部问案时,也曾派人到卢家门上问过,卢老爷使了钱财,才免了女儿上堂作供之事,只让个管家代劳。等案子过去了,他瞧着风声缓了些,女儿伤势又好了,便打算尽早给她说门亲事,免得日长梦多。 可事情就麻烦在这里。那卢小姐虽一向是以才貌双全在乡间闻名的,可无奈如今人人都传说她坏了容貌,又惹上官非,因此,虽有个贞烈名声,却没有正经读书人家来提亲。上门来的,不是丧妻的土财主,就是姬妾成群的富商,好不容易有个秀才上门来,却是个贪财好赌的,看上卢家的陪嫁了。 今日却是那媒婆第四回上门,说的倒是个富户,但人人传说他不是好人,来提亲不过是想借卢小姐的好名声,跟了媒婆过来,没喝完一杯茶便揩了丫环三回油了。卢老爷几乎没气死,当时就叫家丁把人赶出去。那人骂骂咧咧地放了几句狠话。走了,媒婆见又坏了一桩生意,便在卢家门口大骂,说话极难听。 卢家只是紧闭了大门不理,张保那边的一个门房听着不象,忙出来喝道:“兀那婆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你撒泼地地儿么?还不快滚!”那婆子对这附近极熟,也知这不是她能招惹的人家,当时便住了嘴走了。 那门房赶跑了周围看热闹的人。回转身来。却有些意外地道:“咦?李老爷。李先生,你们可是来见我们老爷的么?我替你们通传一声?”却是李家家主带了侄儿,两人都穿戴得整整齐齐。 李家的侄儿却道:“眼下却另有正事要做,回头再去拜张大人罢。”然后便跟着叔父走到卢家大门前,大声道:“晚辈李文嗣,薄有功名,略有家产。厚颜来求,望世伯将小姐许我为妻。”然后便一鞠到地。其叔却只是站在边上,盯着那扇大门。 过了足足一柱香功夫,门才开了,卢家管家出来请李家叔侄进去,随手又关上了门。张保家的门房看了,大感有趣,便急跑回宅里报告去了。 却说那李家叔侄进了卢家后。卢老爷夫妻正经在客厅里招待。本来。卢老爷有些嫌李家与他家不和,又是做生意的人家,不想应这门亲。但瞧得李文嗣长得一表人材,又有举人功名,心里也有些欢喜,便耐下心来打听些底细。一听说李文嗣家在山西,家里只有几间瓦房和几十亩薄田,心里就不乐意了,怕他也象前头那个秀才一样,是贪图卢家陪嫁来的。 李老爷一听他露了类口风,当即就差点反脸。当年明明是卢家有错,若不是侄儿苦求,他还不愿意来呢!他虽是做生意地,但兄弟却是耕读传家,又有功名在身,下一科定能高中地。那卢家女儿现在嫁不出去,自己肯来就不错了,他们既然还敢嫌他那么出色地侄儿? 眼看着二老快要吵起来了,李文嗣连忙拦住,道:“卢世伯容禀,晚辈家产虽薄,但要养活妻儿还是不成问题的。晚辈想娶令嫒,却不是为了嫁妆,而是心中仰慕令嫒贞烈才德之名,若能如愿,定会待她如珠如宝。至于嫁妆,却是不必,二老留着养老吧。” 卢李二老都被他这番话惊住了,卢老爷还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客气,心中不悦。不料那卢紫语卢小姐早已悄悄到了后厅,听到这些话了,便隔着屏风直接开口问那李文嗣,若是当真对她有意,为何此时才来?可是因为看到她婚事受阻,觉得可以趁虚而入? 李文嗣连忙道:“小姐误会了,当日在下得知小姐拒婚之事,便感叹小姐贞烈,只是当时小姐有伤在身,两家又有隙,因此不敢打搅。近日连番有俗人冒犯小姐,在下不堪忍受小姐再受屈辱,方才大胆前来。” 卢紫语又问:“公子身为举人,日后少不得有飞黄腾达的时候,难道不想得一位出身显贵的妻子?为何要求娶一介平民之女?” 李文嗣道:“在下读书求官,是为了报效朝廷、为百姓做事,并非为了飞黄腾达,因此只愿求得一位德才兼备的贤妻,举案齐眉,相酬唱和,一双一对白头到老。” 卢紫语顿了顿,又问:“小女容貌受损,又惹了官非,难道公子竟毫不在意?说不定你见了我的模样,就要后悔了。” 李文嗣却道:“官司的事,小姐分明是受害之人,怎能怪小姐?至于容貌,向来娶妻求淑女,何况在下平日多有听闻小姐行善举之事,比如那村西地寡妇,南坡的何老头祖孙,余家的小姐,还有镇上的善余堂,小姐仁义之举乡中谁人不知?你心地这样良善,即便是容貌上有些缺馅,也比图有美貌而无仁心的女子强百辈。” 卢紫语听后,却不作声。卢老爷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正要说话,却听得女儿在后堂问:“公子先前说不要嫁妆,可是当真?”李文嗣忙说是真的。卢小姐便从后堂走出,跪下对父亲说,请父亲将自己许给李公子,她愿意嫁给他过清贫日子。 卢老爷惊得目瞪口呆,李文嗣却是头一回见卢小姐。她脸上头上哪有半分毁容的样子?虽隐约看到额角有疤洪荒崩坏倾世元禳帖吧,头发一挡,美貌依旧,李文嗣真真喜出望外,见她行事,更。 卢老爷心里其实已愿意了,但还是想试试这个女婿,便板着脸说要嫁可以。嫁妆却半点也无。问他们可还愿意?李文嗣只顾着点头。倒把他叔叔气得要死,不过想到侄儿愿意,这侄媳妇又地确美貌,便勉强忍了。 两家当下便定了婚期,卢老爷问李文嗣日后打算,得知他要带妻子回乡读书,心中不愿。但李文嗣态度坚决,而且不肯接受岳家资助,卢老爷虽然生气,但也觉得这女婿够硬气,是真心求他女儿来地,便暗自打算要陪送一份厚厚地妆奁,不过此事却得瞒着那李老头,免得被他占了便宜去。而另一边。李老爷也在暗自叹息侄儿糊涂。想着定要帮他向卢家多敲些嫁妆,好让他日子好过些。 且不提那两个老男人在互相算计,两家一致认为自此应当向张保报备一声。一来三家是近邻。平日卢李两家多得张保一家关照,尤其是卢家先前拒婚的事,若不是张保出面庇护,还不知会怎样呢。二来李文嗣这些日子虽没当上张保的幕僚,却也蒙他允许,能自由出入别院书房借阅,还得张保推荐,帮房山县令起草过几篇文字,算得上是知遇之恩。李文嗣心下是十分感激地。 张保听得他要娶卢家小姐为妻,恭喜之余,还主动说要写信给县令大人,请他作主婚人。李文嗣倒罢了,他叔叔却听得大喜,这可是极有体面的事,他甚至还盘算起自家儿子能不能从中得些什么好处了。 他们临走时,氏早已让人备好贺礼,不过是一对碧玉杯和二十两贺银,却已算得上厚重了,李文嗣再三推却,才勉强收下。 消息传到后院,几个年轻人听见,却各有思量。端宁与真珍自然是见了别人结了好姻缘,联想到自身,都觉得心头甜蜜。崇礼、桐英却不知在想什么。淑宁被絮絮拉到一边说话,并没有怎么留意别人的反应。 絮絮是刚刚才认识了真珍兄妹地,只是端宁考虑到婚事未定,不好张扬,因此并没有告知表妹实情。絮絮还以为他们如桐英一样只是好朋友,见说不上什么话,便把心思摆到卢小姐地事情上,拉着淑宁说悄悄话。 她本来对卢小姐有些心结,但在房山别院暂住期间,听了前些日子发生地事,便对卢小姐同情起来,有时也会送些东西过去。若不是顾虑到人家要养伤,又有毁容的传闻,怕人家心里着恼,她还想要亲自去探望呢。她每次学了点心,总会挑几个好的送到对门去,次次都有回礼,她便觉得对方承了自己的情,心里已经把卢小姐当成了朋友。 没多久,真珍与崇礼就告辞了。端宁与桐英都再三提醒他们别忘了要做的事,所幸崇礼心里虽酸,做事还知道轻重,便都一一应了,磨蹭许久,才催了妹妹上车。 晚上,絮絮又来找淑宁,问:“现在卢小姐那边既然连亲事都定了,而且也听说她伤好了,明儿你陪我过去探望一下,好不好?” 淑宁想了想,道:“自然是好的,但她家既然要办喜事了,我就不太方便上门去,不如姐姐自己去吧?我叫王二家的陪你如何?” 絮絮有些犹豫:“自己去?我还没试过一个人出门呢……” “这怎么能算是一个人出门?”淑宁笑了,“姐姐还带了人不是?再说了,只是对门而已,出了大门口,不过走上百来步,就到他家了。这附近只住了我们三家,外头这条路向来少有外人经过,姐姐便走过去也没什么。卢小姐以前行事那般讲究,过来我家时也一样是走过来地。” 絮絮想想也是,便点点头,脸上有了兴奋之色,但转而又想到:“我该送什么贺礼给她?从前这些事,都一概是我额娘做主的。” 淑宁笑道:“闺中好友出嫁,一般送的礼,不过是文房四宝、衣物佩饰,或是书画,或是各种玩意儿之类的,只是份心意罢了。不过姐姐与卢小姐算不上蜜友,送的东西最好不要太贵重了,只要是含义吉利的就好。” 絮絮眼珠子转了两转,已有了主意。 她最后送的是一对前些天做的金丝彩线绣地荷包,因上头是花开富贵地图样,也算是贴切了,另外还带了一盒子亲手做的红豆饼。她只带了一个丫头和两个婆子,跟着王二家的出门,起初有些不自在,但没遇着什么人,走在大路上,心情倒也轻快。她在卢家也过得很愉快,虽然卢小姐行事依然有些让人不惯,却也顺眼许多了。絮絮回来时,还得了一篮子水晶糕做手信。 她尝了这次甜头,开始觉得“一个人”出门也没什么,便在打算什么时候再尝试几回。 不久,淑宁让人送了一盒子自家产地新鲜莲子去良乡,打听真珍家里的消息,却听闻他们回京里去了。过了两日,真珍用原盒装了一盒葡萄派人送回来,还附了一封信。 按信上的说法,武丹已经向皇帝提出了赐婚的请求,理由正如淑宁与桐英等人先前商议的一般,只是又添了许多好话。皇帝一边笑骂亲信做事太小心,一边又夸他为人实诚,答应了等端宁满服后,便给他和真珍赐婚,顺便还问了端宁的课业和性情为人,却又没说什么。 淑宁与端宁见信中所说正如当日预料的一样,心中均大定,淑宁还开玩笑地恭喜兄长终能娶得美人归,被端宁敲了一下脑袋。 不过,在旨意未下达之前,这个消息暂时还要瞒着人,这也是为了避免麻烦。所以真珍在信中还道,她暂时要到乡下外婆家暂住些时日,避一避京中的风头了。 一五七、琐事 下来的日子平淡度过,淑宁仍旧每日上课、练习才艺亲管家,张保夫妇则忙着准备秋收的事情,端宁除了读书温习,就是练习骑射和教两个弟弟,家中所有人都各安其职。 不久,卢李两家举行了婚礼,不但大摆宴席接待亲朋,还请了县令来作主婚,学官作见证。一时间,对卢小姐不利的传言都消散了,许多人都说她嫁了个富户出身的举人,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因来的客人多,为了摆下足够多的桌椅,卢李两家还事先和张保打了招呼,把三家共同使用的那条通道占了大半去。 卢老爷口里说不会给嫁妆,其实心里早软了,对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觉得他十分配得上自己家的门第。女婿说不要他的钱,难道他不会塞给女儿么?女儿有了私房,不会吃苦,也不必担心叔爹会贪了去。另一边厢,李老爷却在想,侄媳妇的私房就等于是他侄儿的私房,他那么好的侄儿,那卢老头怎会不满意?那嫁妆必定是多多地。 二老各有肚肠,面上却表现得极亲热要好,让那些知道他们不和的人暗暗称奇。 张保守孝,并没有参加婚礼,但过后,李文嗣还是带了新婚妻子来拜见张保夫妻,顺道告别,因为他要赶着回乡去告祭父母,在下一科开考前,可能都不会再来了。张保有些惋惜,说了些鼓励的话后,问明了他家乡地地方官。却原来是旧时奉天同僚的兄弟。思虑再三,便写了封荐信给李文嗣,让他有需要时,带信去见地方官,或许能谋个差事。李文嗣再三谢过了。 在内堂里,氏带着女儿甥女见卢紫语,才知道她其实并不算是毁了容,不过是有好事者以讹传讹罢了。见她如今嫁了人。更显得娇美动人。行事也端庄许多,便添了几分喜欢。 絮絮与卢紫语交情最好,很是不舍,但卢紫语倒淡淡地,送了她一把亲手题画题诗的扇子做念想,前头李文嗣一说要告辞,她便走了。 絮絮有些怅然若失。淑宁知她是舍不得头一位自己交回来的朋友,便劝她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日暂且分别,往后她还会回来的,别说李先生三年后要再入京应考,人家娘家就在我们对门,她总不会不回娘家吧?”絮絮想想也是,便略好过了些。 不过。她拿着那把扇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两日。脸色很是古怪。淑宁见她这样,感到有些疑惑,夏天时送扇子是很寻常的事。她总是看它做什么? 最终絮絮还是自己揭开了谜底:“去年刚认得卢小姐时,我看了她写的诗,画的画,觉得很好,可这扇子上地诗画,却只是寻常。难道她是故意敷衍我地?真真枉我把她当成是至交好友!”说完,还把扇子丢到桌上。 淑宁拿过来瞧了,觉得和去年地相比并无两样,她想了想,倒是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姐姐错怪人家了。其实卢小姐的诗画并没什么不同,不同的只不过是姐姐的眼光。” 去年的絮絮,只是弱质娇娇女,整日为了脸上的疤痕担心,姑妈又娇惯,因此别说琴棋书画诗词之类地,便是寻常的女红,也是不常做的,不过懂些粗浅文字,读过几本女四书罢了。 但如今的絮絮,已跟蔡先生学过几个月的才艺,又念了几本诗词文章在肚子里,即便不会写,也知道些有名的典故,认得平仄韵脚之类的。即使是画画,隔上两三日的也亲自画几笔。想那卢紫语虽自负才艺,只是跟着老师学些皮毛而已,外行人觉得好,但落在已经勉强算是刚入行地絮絮眼中,自然是差了。 絮絮听完淑宁地解释,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心中也为朋友并没有敷衍自己而高兴。不过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件事:原本不觉得,但显然,她比起刚来时,已经学会了许多东西,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成了才女了? 淑宁有些哭笑不得,但为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勉强点了头。絮絮高兴得小脸泛红,又道:“这么说,我已经不输给……那谁了?”她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摇了摇。 淑宁知她指的是婉宁,便忍住笑道:“是啊,不过,咱不去学人显摆,自家知道就好,等姐姐见了姑妈姑父,再让他们知道你地本事,他们一定很高兴。” 絮絮眼珠子一转,笑着点点头,道:“到时我还要告诉我阿玛额娘,我如今不但会琴棋书画,还学会了打络子、做极漂亮的荷包,还学会好几种面点的做法。我最会做饺子了,会调十三种馅儿呢……” 淑宁陪着她高兴了好一会儿,却看到她忽然收了笑,沮丧起来:“可惜我脸上的疤还是去不掉。太医说,只能治到这个地步了。” 絮絮来房山之前便结束了疗程,按太医的说法,只需要照方子继续在就寝时涂抹药水就行,但几个月后,那疤痕还有些极淡的印子,只是比肤色略微暗了些,不凑近了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淑宁认真盯着她的疤痕望了几眼,笑了:“其实,我倒有两个法子可以解决。第一个嘛,老办法,涂一层薄薄的粉上去,盖住就行了,就是麻烦些。” 絮絮有气无力地问:“那第二个呢?” 淑宁道:“其实姐姐就是疤痕的颜色略深些,若不是你长期用那些美白的东西,只怕早就看不见了,所以,姐姐只需每界龙神舞帖吧日在大太阳底下待上两刻钟,过得几日,皮肤晒得如同疤痕一般黑了,自然就看不出来了。” 絮絮眼中一亮:“果然好法子,就这么 她果然天天都到大太阳底下站上两刻钟。幸好淑宁硬拉住她,让她把时间从午后改成早上或傍晚,不然早就中暑晕倒了。后来淑宁觉得这不太象样,便干脆拉她一起去练射箭,既运动了,又晒了太阳,还能顺便练练箭术。 淑宁如今常练,箭法已大有进步。基本上在三十尺内都能维持在八九环里了。也就是说。如果她射的是只不动地兔子,十箭里已有大半能摸着兔毛了。只可惜被她拿来当目标的贤宁,已经到了十箭里有六七箭能射中兔子身体的程度,恨得她牙痒痒。 没想到絮絮射了几回,竟很有天赋,别看她仍旧娇娇弱弱的样子,却常常能射中靶心。可以跟贤宁比了。淑宁掉过头,不去看她与两只皮猴得意的样子。 其实她近来之所以勤于练箭,是想到离明年的选秀只有大半年时间了,不管她要做什么,都该开始做准备了。她仍旧想试试增肥的办法,但要增肥减肥,极易弄坏身体,应当先打好底子再说。因此每日早起都到练武场跑几圈。下午练半个时辰的箭,饭后散步两刻钟,然后天天抽空去园子里走一两圈。 这种方法相当有效。加上注重饮食,她现在越来越健康了,还很有力气,端宁用地弓,她能打开一半,就算绕着宅子跑一圈,也不见大喘气。 转眼就到了中秋,蔡先生杨先生两位都各自请假离开了,氏打算要在别院里好好过一次节。自从四月他们一家回到房山别院后,除了端宁固定回伯爵府过夜,还有张保偶尔回京探听些信息外,氏淑宁等女眷孩子有近四个月都没回京去了。伯爵府那边也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打发人来送东西问候,一点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妥。氏也乐得轻松,干脆连中秋也不回府去了,等进了九月,要准备满服大宴时再说。 中秋那晚,他们一家子吃过晚饭,便进了园子,叫人在临渊阁摆了茶果,边吃水果月饼边赏月聊天。闻着阵阵荷花清香,真是无比写意。 淑宁当场写了一篇应景地大字,是一首名家写地庆中秋的诗,张保氏都夸好。端宁看了妹妹的字,心痒痒了,便也写了一篇更大更有力的字,写完还对妹妹眨了眨眼。淑宁撇撇嘴,让冬青另换了张大纸,写了篇行书的《水调歌头》,然后对哥哥扬扬眉。端宁清清嗓子,正要叫人换纸,却被父亲制止了。 张保笑道:“你这孩子,都是快娶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跟妹妹斗气?别让表妹看了笑话。”端宁老脸一红,低低应了声是。淑宁得意地瞄他一眼,跑到母亲身边说笑去了。 絮絮也表演了一首苦练许久的琴曲,虽然手法并不算高明,但良夜美景,映着平湖秋月,琴曲也变得动听起来。远处大道上本有马声急驰而过,听到琴声,都忍不住放慢了步伐,等曲子奏完了,方才驰离。 絮絮地才艺表演赢得所有人的一致好评。小姑娘兴奋极了,脸上红扑扑的。她本要淑宁也弹一首,但淑宁推说写字写累了,并没有弹。 这一夜众人都过得极开心,到了十九那天,是淑宁生日,氏仍旧在园子里张罗了一席,给女儿庆生。 又过了几天,姑妈他他拉氏突然来了。 絮絮一见母亲,便扑到她怀里大哭一场。他他拉氏又是愧疚又是心痛,若不是那狐狸精狡猾,直到最近才料理干净,她早就腾出手来接回女儿了,也不会把心肝宝贝一个人放在京中这么久,连中秋都没法跟家人一起过。为了避免家中再生是非,她这番回来最多只能待半个月,等满服的大宴一过,就要走人。 等得絮絮平静下来,将这大半年的事一一告诉母亲——当然只是明面上的,他他拉氏才察觉到女儿有了变化。但显然这是好的变化,她心里很高兴,觉得三弟一家子家教果然不错。在晚上女儿向她报告了某些暗地里的所见所闻后,他他拉氏对氏更是感激,从第二天起,便对三弟夫妻俩亲热起来。 显然,张保与氏都不太习惯她地变化。张保更是要忙于料理秋收地事,没空与这个一向不太亲近的姐姐应酬,幸好他他拉氏知道他要忙正事,早早放过了他。端宁听了姑妈几句嘘寒问暖,便推说要向父亲学些本事,也跑了,只剩了氏一个与他他拉氏面对面。氏与这个大姑其实在许多事上都看法不同,性情也不大相投,不过她素来和气待人,只好硬着头皮与他他拉氏说笑。 淑宁与絮絮下课后,到正房给各自母亲请安,氏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他拉氏的注意力也被女儿引过去了。不过这种轻松时刻没维持多久,午休过后,他他拉氏见女儿在做复杂地针线,便到氏房中找她聊天。氏这回精了,把话题引到絮絮身上,又暗中夸了几句,他他拉氏果然便不停地讲起了女儿的事,氏只需偶尔接上几句“是吗”、“真的吗”、“真了不起”,倒也轻松。直到申时,管家报说有事请氏处理,她才脱了身。 淑宁正练字时,被母亲叫了去。氏皱着眉对她道:“桐英过来了,瞧着心情似乎不太好,说不想见外人,已经到水阁里去了。我要陪你姑妈,又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不如你去园里看看吧。” 一五八、茉莉 宁沿着竹桥走到枕霞阁下,却看到桐英坐在廊下发呆了好。桐英笑笑:“淑妹妹来了?听说老端出门了?”淑宁道:“哥哥到山坡上看人收果子去了,我已经叫人去请,想必很快就会回来。底下人有送茶水点心过来么?桐英哥可还缺点什么?” 桐英道:“不缺什么,件件都是齐备的,我也是常客了,淑妹妹不必客气。”淑宁没看见他的书童天阳,便问他去了哪里,听说是到水阁后头洗衣裳去了,不由瞪大了眼睛:“桐英哥有衣裳要洗,尽管交给我们家的人好了,何必让天阳去洗?”而且还是在水阁后头?花园里?别污染了湖水啊。 桐英却道:“是他自己淘气弄脏了衣服,当然要罚,再不罚,还以为我真是好性儿呢。” 淑宁见他眉眼间有些隐怒,想到母亲说他似乎心情不好,便小心翼翼地问:“桐英哥,你可是生气了?” 桐英看了她两眼,笑了:“没事儿,就是有些累罢了。看看那边的莲花,开得不错,闻着挺香的。” 淑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原来是临渊阁前的荷花,只开了八九朵,有些叶子已经开始枯萎,其实该是今年最后一拨了,外头的大荷塘里,莲藕都收得差不多了。 桐英轻轻道:“其实这花好看,香气怡人,做了菜也好吃,是好花,实在没必要为了人生它的气,是不是?” 淑宁不明白他地意思。并不搭话。过了一会儿,桐英才站起来,转身笑道:“别傻站着了,虽说是秋天,这日头还大着呢,进屋去坐坐?前几天你生日,我本想过来贺的,偏偏我嫂子临盆。弄得全家人手忙脚乱的。事儿完了。日子也错过了,直到今日才有功夫来呢。我特地备下了大礼,来瞧瞧喜不喜欢。”说话间,便到了阁中书画间。 淑宁跟进去道:“既然是你嫂子生产,桐英哥怎么还出门啊?” 桐英笑笑:“没事儿,一帮丫头嬷嬷守着呢,我哥也在。我做小叔的呆那儿能干什么呀?何况嫂子近日只怕不想见到我呢,倒不如躲过来清静清静。”他在随身的画囊里掏出一卷画轴来,在案上展开道:“来瞧瞧,可认得画的是什么?” 居然送的是画?那可是难得,看着个头儿还不小呢。淑宁走过去一看,吃了一惊。 那是一幅横轴长画卷,画名《珠江风情》,显然画的是广州城。从中间地房屋为界。左边画地是白天地街景。河边的店铺,河里的渔船,街上的车马。路边的花草树木,远处隐约显现的大船,穿插着店员、顾客、小工、小贩、渔民、卖花女、小孩、老人等,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甚至还在左下角画了个西洋女子牵了条哈巴儿逛街;而右边,画的是夜景,天上一轮圆月,河中渔船换成了画舫,船上许多酒客,还有歌女弹奏琵琶,岸上摆了小食摊卖粥粉面,小孩子提着灯笼奔跑,几个老头子坐在门槛边上边抽烟边闲嗑牙,脚边一只小花猫,身上团团黑斑,憨态可掬。 全图都是白描,布局很特别,画得也很仔细,路边地木棉花和玉兰都清晰可辨,淑宁连画舫中的人吃的是荔枝和香蕉都能认出来,不禁有些感动,他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准备这份礼物,便道:“这画可了不得,桐英哥一定花了许多功夫吧?” 桐英笑道:“这有什么?你看着复杂,其实画得很容易。这些世情百态的东西,别人也不感兴趣,你喜欢就好。而且,这画也有你一小半功劳。”淑宁问:“这怎么说?” 桐英从画囊中掏出一个大纸本子给她看,她一翻动,发现上头是一幅幅广州风情图,或人或物,或屋或景,虽是草草勾就,却也别有趣味,但看着看着,总觉得有些眼熟。她抬起头望桐英一眼,只见他笑道:“看出来了吧?这是那几年你寄回京的画,我借过来照着重新画了的,如今就把这些小图拼起来,构成这幅《珠江风情》。” 淑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仔细对比了手上的画本子和那大图,发现那果然是幅百拼的作品,难怪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白天地图,大船是照搬地,卖花女的篮子与画本子上的一样,但脸蛋却是用了卖榄果地小姑娘的脸;晚上的图,那卖粉面的摊子,桌椅与附近镇上的茶棚一模一样,但厨房的格局却有几分象阿银家从前的粉面摊子,连掌勺的厨娘也梳着和阿银一样的发型。其余部分也是这边借些,那边用点,连那抽水烟的老头子,敲烟竿的姿势都象极了老伍头。 她说:“原来是幅百拼图,怪不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呢。”她指着画,笑道:“木棉花与玉兰怎会同时开放?小贩卖的却是粽子,篮中的花居然是素馨与菊花,那洋人女子头上带的象是冬天的帽子;还有,看那圆月与小孩的灯笼,莫非是在中秋?但船上宴客用的明明是夏日的时令水果荔枝。这画简直就是把一年四季的广州都一网打尽了。” 桐英听得脸上发红,轻咳一声道:“给点面子嘛,我好歹是花了心思的。”淑宁吟吟笑道:“难道我说了真话,桐英哥会生气?”桐英想了想,摸了摸头:“不会。你是在指正我的错处。”淑宁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我就把最大的错处告诉你吧。这画名字就不对,珠江是在城外的,而你笔下的景致,分明是在城内啊。” 桐英瞪大了眼:“不会吧……”淑宁笑咪咪:“会。这景更象是玉带,珠江边上可不是这个模样的。”桐英大叹:“我早该想到地,没亲眼看过的东西。果然画不好啊。”淑宁道:“其实桐英哥倒不必妄自菲薄,若是不讲究细节,这画原是画得极好的,倒让我想起读过的一首诗来。” 她拿过一张白纸,桐英忙帮着磨了墨,她提笔写道: 广南富庶天下闻,四时风气长如春。长城百雉白云里,城下一带春江水。……少年行乐随处佳。城南畔更繁华。……闽姬越女加肥猫5200颜如花。蛮歌野曲声咿哑。阿峨大舶映云日。贾客千家万家室。……游冶留连望所归, 火烂相辉。游人过处锦成阵,公子醉时花满堤。…火齐山,素馨苿莉天香国。别来风气不堪论,寥落秋花对酒樽。回首旧游歌舞地,西风斜日淡黄昏。 写完了,桐英拿去一读。觉得与自己笔下的画竟有大半对上了,便问是谁的诗。淑宁笑道:“这是孙蕡的《广州歌》,讲的就是玉带濠。这位孙先生是元末明初地人物,是南园诗社五先生之首。我与真珍姐都喜欢这南园诗社地诗,那年我与哥哥在广州时,便常与真珍姐他们一同出外游玩,光是南园就去过几回,后来在码头临别时。真珍姐还特地用一首南园诗烧了个炕屏送给哥哥。这‘南园’二字便是我们四个地暗号。一见这两个字,我们便知道是彼此了。” “四个?”桐英心中一动,“莫非还有崇礼?” 淑宁点点头:“本来只是我与真珍姐出门。但哥哥们不放心,便跟着来了。” 桐英笑笑,道:“这诗不错,不如就题在画上如何?淑妹妹亲自写吧?”淑宁有些犹豫,桐英道:“这有什么?横竖是送了你的,别人也不会知道。”淑宁想想也是,便提了笔,酝酿片刻,将诗题上了。 她本来的笔迹,其实是偏清秀的,但如今写来,却在转折处略圆润了些,给人一种富贵悠然的感觉,竟与画面极搭。桐英夸赞几句,淑宁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几乎天天都练字,有时练得烦了,便将字体略作些变化,写起来也有趣些。” 桐英沉默了一阵,才微微笑道:“不错,人总不能只满足于一种风格,偶尔也该试些别的东西。”他转头对淑宁道:“淑妹妹,我跟一位焦大人学画近一年了,他月前忽然要我重学花鸟山水,还说我若只专心于人物,是不能有所成就的。我本来不太明白,但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淑宁略猜到了些,便道:“我相信桐英哥一定能学得很好地,以你现在的年纪,已经把人物画得那么好了,只有多用心,其他的也一定不在话下。”桐英笑了:“多谢,承你吉言。” 淑宁笑笑,柔声道:“我也要多谢桐英哥的礼物,这幅画我很喜欢,看着就象是回到从前在广州的日子似的。”桐英顿了顿,问:“你很想念那些日子?”淑宁点点头:“那时候我爱出门就出门,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现在这里也很自在,但总不如那时轻松快活。”桐英笑道:“你也是倒霉的,头一次回京遇上国丧,第二次回来就要守孝,还没真正在京里玩过吧?再过半个月,你就能自由自在地逛北京城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玩如何?”淑宁笑着道好。 她收起画,望望窗外的天色,惊道:“原来已经快到傍晚了,怎么哥哥还没回来?”她这时才看到窗前地条桌上放了一瓶苿莉,瞧着似乎是自家种地,但这种花一向很少拿来插瓶,这里怎么会有? 桐英见她看那花,忙道:“这是我先前进园子时,看到花开得好,才叫天阳折几枝来插瓶的,请不要见怪。” 淑宁忙摇头道:“这也没什么,我们家种的苿莉也多,我只是觉得这花衬着天青色地小瓶,虽然好看,却略素了些。而且这里有荷香,这苿莉的香气夹杂在里头,反而不显了。” 桐英笑道:“莲花虽然香,闻久了也会腻的,我倒更喜欢这苿莉的气味,馨香淡雅,要离得近了才能知道它的好处。我正打算晚上睡觉时放到卧房……”他怔住了,突然住了口。 淑宁正闻那花,听到他忽然住了嘴,便转头看是怎么回事,只见他怔怔地望向自己,眼神有些复杂,便问:“桐英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桐英低了头,收拾着桌上的文房四宝,有些慌乱,“对了,天阳那小子怎么洗了这么久?莫不是在偷懒吧?啊,老端真是的,我来了,他也不早点回来。” 淑宁有些奇怪,瞄了他几眼,见他似乎在想什么,便道:“时间不早了,我晚饭准备得怎么样。桐英哥今晚是在这里用饭,还是与我们一起吃?” 桐英头也不抬地道:“在这里好了,你叫人把饭送到临渊阁就好,我会让天阳去拿的。”他把左边的纸笔放到右边,又把右边的砚台放到左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淑宁古怪地望了他几眼,见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谈话,而时间也很晚了,便告辞离去,临走时,还特地把那瓶苿莉拿到避光的地方,使它不再受阳光曝晒,虽然现在的只是夕阳。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头望望,还看到桐英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心里想他是不是忽然发了神经。 这一晚平安度过。第二天,桐英出现在前宅,表现很自然,淑宁便没起什么疑心。 经桐英本人同意后,氏向他他拉氏透露了这位小公爷在后园小住的事,但也明说对方不喜欢他人打搅。他他拉氏会意地应了。 但当桐英派人请她女儿去闲聊时,她却很热情地替女儿打扮了一番,嘱咐了许多话。可惜她没料到对絮絮来说,对桐英的仰慕早已是昨日黄花了,现在就当他是个了不起的朋友而已。絮絮也略微猜到母亲的用意,很不好意思,口里虽应了她,但面对桐英时,只是开始有些局促,然后便恢复了原样。他他拉氏的算盘算是白打了。 桐英此番来,却仅仅是要换个心情而已,因此住了两天就走了。他他拉氏觉得无趣,也带着女儿回自家府第去了。虽说屋子闲置有段日子了,她这次留京的日子也不长,但宝贝女儿非常不愿意回伯爵府去,她只好回家。 她这一走,张保全家都松了口气,连小宝都在高兴不会再被“姑妈”翻白眼了。氏让全家人“抓紧时间”轻松几日。到了九月初三,全家便坐了马车,回到京城的伯爵府。 一五九、全生 时离出服的日子只剩下七八天了,各房早已商量好那席招待亲友,算是伯爵府重归京城社交圈的声明。虽说这两年多里私底下来往送礼的事也不少,但毕竟没法参与明面上的活动,晋保容保甚至连同僚间的应酬都很少参加,这种状况对于维持与外界的交往非常不利。 氏一回到府里,就被大嫂委以重任,参与到管家事务中去了,毕竟偌大一个府第,事情本就不少,还要准备大宴,那拉氏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沈氏又不如氏能干。事情一多,一时顾不上尴尬,等闲下来有空想起先前的事时,太太们都很有默契地忽略了不愉快的过往,仍旧亲热得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氏还很真诚地关心了二侄媳妇的大肚子,并传授了几点孕妇心得,一屋子太太、奶奶们有说有笑,相处得极融洽。 氏赶路赶了半日,回府后又忙了半日,到了晚上,已经累倒了,幸好自家院里的大小事情有女儿帮着料理,她得以早早睡下休息。到了第二天,又忙了一通,好不容易歇口气,却听得丫头来报,说是姑太太来了,在槐院正房里等着呢。 氏心里嘀咕大姑有事怎么不到外头来找她,匆匆交待管事的几句,便回院去了。 他他拉氏此番来,却是有事相求的。这事却要重头说起。 当年那日德即将离开江南任上时,时任江南总督陈良本为了追讨盐税的事与当地大小官员以及各大盐商正斗得激烈。其中有一个姓顾地县令。本来只是个随波逐流的小贪官,却不走运地被陈良本盯上了,想拿他当线头,揪几个大头出来,没想到其他官员索性把他推出来当了替死鬼。因为“罪证”确凿,顾县令又很快畏罪自尽,案子便草草结了。陈良本明知他不是罪魁祸首,却又奈何不了其他人。只好另寻办法。 这顾县令罪名做实。人虽死了。罪名仍在,全家都被没入官中。一妻一妾很快就上吊死了,只剩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独生儿子。虽说不少人知道他家有些冤枉,没怎么虐待他,但身为官奴,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幸好那日德年轻时曾与那顾县令共过事,倒也有些许交情。瞧着他儿子可怜,便将他买下,回京时一起带走了。 这顾家后生本是个埋头读书的秀才,满心想着要去考举人,一夜之间,功名被革,落入奴籍,父母皆亡。平日的好友全成了路人。全家奴仆,只剩了一个小厮在身边,还是拼死才得以留下来的。他哪里受得住这些打击?回京路上便病倒了。那日德进京后将他安置在昌平的自家农庄上。养了将近半年才好起来。 他倒也是个感恩的人,一回转来便向那日德夫妻致谢,并表示愿意为他家出力。他学问不错,也有些才干,加上本是山东人,那日德去山东赴任时,便带他同去,在书房当差。没想到这一去,倒惹出麻烦来。 他他拉氏叹了声气,道:“这孩子样样都好,只是模样长得俊俏了些。弟妹也知道,如今就有那样地人,就好那一口,见了这孩子,总爱招惹他。偏偏这孩子又老实,怕给我们夫妻惹麻烦,竟然一声不吭,若不是有一回实在忍不了,闹将出来,那日德跟我还蒙在鼓里呢。他好歹是故人之子,我们怎么能让他受这个罪?” 氏笑笑,并不答话。那拉氏也不介意,喝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夫妻商量过了,继续让那孩子留在山东,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人欺负了去,索性便带回京来吧。可是我过几天还要带女儿回山东去地,让他呆在家里,谁知那些管事地会不会欺负他?所以,还是找家可靠的亲戚收留他才好。” 氏笑容一顿,然后继续笑道:“姐姐姐夫为了这故人之子,真是费心,叫人好生佩服。”他他拉氏笑道:“如果不是他家里出了事,本也是子侄辈的人物,何况当年他父亲还帮过那日德些小忙。我们夫妻冷眼看着,几家亲戚里头,就三弟和三弟妹一家人最实诚,手下的人也都懂规矩、知礼节,那孩子交给你们,我们是最放心的,不知三弟妹觉得如何?” 氏听到她终于把话挑明,低头想了想,便道:“姐姐姐夫信得过我们,我们岂会不知好歹?只是这虽然是内务,进门的男仆还得让夫君点头才行,他如今正在外头忙着,回头我问过他的意思,再回姐姐地话如何?” 他他拉氏忙道:“这是应该的,我想三弟一定会答应,那孩子不但学问好,经济实务上头也是一把好手,你们见了一定喜欢。” 氏不置可否,与她说起了其他闲话。 此时絮絮正在淑宁房中,讲那顾家后生的事:“我早就听说过他了,却一直没见过,回京路上他病了,整天睡在马车里,后来他在昌平庄子上住着,回府后我也没见着,直到前两天,我才看到他。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彩儿总跟我说他长得很好看了,真的很好看,比女孩子还好看,可惜我没还跟他说话,额娘就把我拉走了。额娘说要把他送到你们家来,你们可要好好待他啊。” 淑宁看到絮絮眼中一派天真,便笑道:“好,我们家可不会欺负人,你别担心。”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最近两三年里,她跟母亲一起把家中仆役治得服服帖帖,不安分的刺头该拔的拔,该罚的罚,虽说偷偷小懒占小便宜吃点小酒赌个小钱偶尔说说闲话拌个嘴之类地在所难免,但基本没人会违抗主人家地令,也没人会故意欺压他人。 表姐妹二人正说话,忽然听得丫环掀起帘子报说:“大姑娘二姑娘来了。”芳宁与婉宁便走了进来。淑宁与絮絮齐齐起身。亲亲热热地与芳宁问好,然后又冷冷淡淡地和婉宁打招呼。 婉宁一脸尴尬,芳宁有些察觉,便打圆场道:“表妹来了怎么不到我那边去?难道三妹妹这里就那么好?”絮絮忙道:“不是不是,芳姐姐别误会了,我跟额娘一块儿来,见大舅母四舅母都在忙着,才先过来三舅母这边的。我正打算等会儿就去找芳姐姐呢。” 婉宁微笑道:“那什么时候过我那里去?我都几个月没见表妹了。怪想地。”絮絮冷了脸。往后缩了缩。不说话。了,便拉着她与芳宁聊起天来,有意无意地,略过了婉宁。 婉宁听了一会儿,见她们提起出服后要换新诛天邪帝最新章节鲜服色,便插嘴道:“针线房地人有没有给三妹妹送新衣 我们姐妹三个一人四件,都是我亲自设计的。很漂了一定喜欢。”淑宁淡淡地道:“是么?多谢二姐姐费心了。”婉宁忙道:“不客气,应该的。我见三妹妹穿的衣服大都是冷色的,还特地叫人做了粉红色的,一件绣了兰花草,一件绣了桃花,一会儿叫人送来给三妹妹看吧?” 秋装上绣桃花?淑宁轻咳一声,仍旧淡淡地道:“不必了。等他们做好了再送来也是一样的。不过我平日里。大都只穿自己或丫头们做地衣裳,很少用外头地针线。二姐姐日后不必太过费心了。” 婉宁咬咬唇,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淑宁不为所动。 芳宁见状。忙扯开话题,不料婉宁却道:“三妹妹,你还在生我地气吗?都好几个月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呀。” 淑宁扯扯嘴角,无意中看见絮絮紧紧抿着小嘴,掉过头去望墙,便对婉宁道:“如果二姐姐的意思是,一家人就不该生气,那么二姐姐还是先向絮絮表姐道歉吧,她跟我们可不是一家人。”看到婉宁有些茫然的样子,她声音一沉:“难道二姐姐忘了?当日你往园子里冲时,还把絮絮表姐撞倒在地了呢,事后也不见你说一声对不住,如今却说这种话。” 婉宁这才想起来,当时似乎的确有撞到什么人,脸刷的一下红了,忙拉住絮絮的手,陪笑道:“是我错了,妹妹别生气。”絮絮抽出手来,绷紧了脸道:“我去找额娘。”便跑出去了。 婉宁有些尴尬地看向淑宁,淑宁却与芳宁说起了话,她试着插了几回嘴,都不太成功,只好闷闷地坐在一边。 芳宁虽不清楚当日别院里发生的事,但也大概猜到婉宁可能做了错事得罪了三叔一家,只是那毕竟是自己地亲妹妹,不好太过让她没脸,看着情形不对,便找了个借口带她离开了。 淑宁忙去找絮絮,却发现她没到正房去,而是在丫环房里与素馨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不禁好笑。 午饭过后,氏把他他拉氏的请托告诉了张保,张保却微微笑了:“姐姐还是老样子,说得好听,其实瞒了不少事。” 氏忙问是怎么回事,张保道:“姐姐陪嫁的几房家人,传过些风声回来,我们兄弟几个心里都是有数的。那顾家后生,因为模样好,姐姐从江南回来的路上就开始防着,不许阿松和絮絮接近。虽说山东那边的确有人对那后生起了心思,但还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得罪姐夫。是姐姐处置了姐夫的小妾后,怕他再起什么心思,把家里服侍的丫环媳妇略平头正脸些地都打发了,连带地把这后生也带离姐夫身边。” 氏吃了一惊:“难道姐夫也有那个心思?”“瞧着不象,大概只是姐姐自己心中有鬼。”张保冷笑道,“本来放在他们府里就好了,塞到咱们家来做什么?” 氏想了想,道:“如果是官奴,姐姐想必会把人转到咱家名下吧?到时候姐夫再想要人,也不好开口了。只是咱们要不要收?” 张保沉吟片刻,道:“先让他过来见见,如果真的有些本事,就让他在长贵手下练练好了,学问好的,也可以让他在书房里当差。” 氏应了。 她刚递了口信,他他拉氏便急急把人送过来了,连一应证明文件都没落下。张保看了怒极反笑:“这不是硬来么?” 顾家后生来时,淑宁也在,看着有些吃惊。这年青人地确长得眉眼如画,却一点女气也没有。他与广州那位花旦美男是不同的类型,倒有几分象现代的某位男明星,名字忘了,只记得是常演古装剧的。 氏让女儿先回房去了,便推了丈夫一把,让他别光顾着生气,先把正事办了。张保叹息一声,问起了话。 这顾家后生的确有真才实料,只是人有些郁郁的,性子太过沉静了些。张保与氏对视一眼,已经有留人的打算了,便问他本名是什么。 顾家后生淡淡一笑:“既是拜了新主人,还请老爷赐个名字吧。过去那个,奴才不会再用了。” 氏听出他言语间有些落寞,便道:“名字是你父母所起,怎好丢弃?而且,在咱们家里,倒不必自称奴才,你就跟别人一样,说声‘小的’好了。” 顾家后生应了是,又道:“父母起名,本是指望我有出息,可如今却再不必提那话。用那旧名,小的听了倒刺耳,还请老爷太太赐个新的吧。” 张保也隐隐听说过他在山东有过不好的经历,也不啰嗦,道:“既如此,就叫全生如何?你在我们家里,只要好好做事,日子是不会难过的。” 顾家后生念了几遍“全生”,便施了一礼,算是接受了。 张保又问:“全生,我这里如今缺两个人,你听听看,想做哪一个。一个是书房里的差事,帮着抄些文书,因我还未找到师爷,有时可能还要帮着出出主意,这个,倒与你在我姐夫家做的差不多。” 顾全生动动嘴,没作声。 张保继续道:“另一个,却是我在房山的一处庄子,有些田地果林荷塘之类的产业,那里的总管虽还得用,但也算不上出挑。我前两年都是亲自料理的,还过得去,但过些日子我要起复,却再没功夫去打理了。你若对有兴趣,便到总管手下打个杂,帮着料理料理。这两个位子,你要挑哪个?” 顾全生沉默了一会儿,道:“小的愿到庄子上当差。” 张保有些惋惜,其实他更需要幕僚,不过既然顾全生已选了,他也不多说:“明天我会派人送你过去,你先看着学罢。你带的人也一并带去。”他指的是顾全生那个小厮,小名狗儿的。 顾全生施了礼,便下去了,自有人给他安排食宿。 张保叹息道:“这个全生倒是可怜,我听说他在山东遇上旧时同窗,很是受了些闲话。他本也有过再出头的想法,怕是自那以后便都打消了。” 氏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家奴,还可以放了,官奴,却是一辈子的事。咱们家待他宽厚些就是了。” 张保点点头。 一六零、满服 二天一早,顾全生便带了狗儿坐上马车,由一个婆子山去了。 淑宁练字时,瞧见素馨有些闷闷不乐,便问她怎么了。素馨道:“昨儿瞧见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听说一大早就走了,我本来还想多看几眼的。”淑宁笑了:“你若是想看,回了房山看个够就是,不过你这么说,难道有了什么想法?”冬青在一旁闷笑。 素馨却摆摆手道:“我才没有什么想法呢,那样的人,多看两眼就够了,可不能跟他过日子。不然,天天见面,都要沮丧的。我只是不甘心,便宜了别院那帮丫头。”说完瞪了冬青一眼:“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冬青笑着猛点头。 门外传来素云的声音:“死丫头,胡说什么?这也是能在姑娘面前说的?”她掀了帘子进来,剐了素馨一眼。素馨缩了脑袋,随手端起一个笔洗,急急溜出去了。 素云也不在意,对淑宁道:“针线房那边做好了新衣裳,送过来了,太太让姑娘去看呢。” 淑宁到了正房,炕上摆开许多衣裳,氏正在与小刘氏说话:“你这两件颜色有些沉了,活计也做得不好,八成是府里针线房那帮势利小人故意偷懒。我瞧着这件宝蓝的好,跟你姐姐那件有些象,不如你拿了,穿了去荣家,两姐妹穿一样的岂不整齐?”小刘氏道:“这是你的衣裳,我怎么能拿?那两件已经很好了。我平日里也少出门,穿这个正好。” 氏却晒道:“若是以前,我也不拦你,但如今你姐夫领了那么一个好差事,家里也寻了处好宅院,你上门时,总不能仍象现在一样随随便便吧?快拿了去,回头我再叫人送你两盒子首饰。你闲了。便带着孩子过去走走。荣家人口本就多。来往地亲戚也有些来头。你让宝哥儿认认人,日后有的是好处。再说,府里的人先前没眼色就算了,你如今有这一门好亲戚,就该摆出主子的款来,看谁还敢小瞧你们母子俩。” 小刘氏想想也是,便收了。然后笑吟吟地与淑宁打过招呼,把自己母子俩的新衣裳一并领了去。 淑宁走到氏身边,看她指出给自己做的衣服,却是四件秋装旗袍。那件浅粉色底竹兰草的,应该就是昨天婉宁提的那件,倒还雅致。那件粉红缎子绣桃花地,颜色太艳了些,而且图样更适合春天穿。有一件银红金丝锦缎地。本来极其华丽。因镶了黑色宽边,压住了红色,才显得格外端庄郑重。这三件都是华丽丽地风格。掐牙竹花一应俱全,幸好还有一件嫩绿的,款式比别的简单得多,上头只绣了几只蝴蝶,还算是淡雅些,让淑宁松了口气。 氏道:“那三件红的听说都是二丫头想的花样,好是好的,只是太过华丽了些。二丫头别的本事不提,在这穿衣打扮上头,还真是把好手。”她挑起那件竹桃花地,道:“象这件这样,袖子上镶了十来条边的,也就只有她才想得出来。听说她小时候,在这些事上很是出过不少主意。我们也算去过不少地方了,别处贵族人家女眷穿的袍子,都是窄袖低领的,即便有绣花,也没那么繁琐。唯有京里的人会把袖子加宽,竹上许多东西。” 淑宁有些了悟,这些衣服其实挺象某些清装剧里华丽丽的旗袍戏服的,她本来还以为历史上的衣服真是这样,看来婉宁这只蝴蝶在里头扇过很多次翅膀啊。 只是这些衣服真地能穿出去么?她有些烦恼,除了绿色那件,其他地都不太适合平时穿啊。 氏猜到她的想法,便道:“若是嫌太华丽了,便收起来当大礼服,喜庆时拿出来穿穿,平日里仍旧穿自家做的。也就是这次会送这样地衣服来罢了,大房那边是在有意巴结咱们,咱们就给个面子吧。” 淑宁笑着应了声,便叫素馨来收衣裳。氏还道:“往日给你的那些首饰,挑几样好的出来准备着,大日子里要戴几样,太素了,会显得与其他姐妹格格不入,咱们也没脸。”淑宁道:“早选好了,就是几样珍珠的,还有一对翡翠镯子,别的就算了。” 氏点点头,招手将女儿叫进旁边的空房,小声问:“昨天你两个姐姐来时,你和絮丫头是不是给了二丫头没脸?” 淑宁点头道:“其实就是看不惯她装着一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罢了,连声对不住也不说。其实上次那件事,说起来还是我们骗了她,但那种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所以我也不怪她乱来。我只是觉得她先前还对我们说着甜言蜜语,说翻脸就翻脸了,让人捉摸不定,谁知她过两日又有什么新花样?还是远着点好。” 氏叹道:“你能这样想就好,只是明面上倒不必做得太明显了。大房既然示好,你便装作喜欢那些衣裳,与二丫头和好了吧,算是看在你大伯母的面上。再说,过几天二房和其他亲友都会来,别叫人瞧出你们姐妹不和,让人笑话。” 淑宁想了想,便点头应了,接着就到竹院那边,当着芳宁的面,向婉宁道了谢。婉宁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还拉着她说了许多衣服设计上的事,淑宁就当作是听影视服装讲座了。 等她回到自己房间,素馨问:“姑娘,那几件衣裳你打算怎么办?都要穿么?”淑宁想了想,道:“兰草那件和绿的留下来,其他两件收进箱子里吧。另外把我七月底新做的那几件衣裳拿出来改改,日后照旧穿。” 素馨顿住:“那几件……会不会太素?” “不怕,做点装饰就行。竹个花呀,掐个牙什么的,唔……雪青那件掐桃红,水绿地就掐浅粉,月白那件就绣几个花吧。” 素馨应了,与冬青一道开箱去。淑宁呆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主仆三人开始了衣服的改造工程,没想到一到晚上。淑宁却与氏一起被请到荣庆堂去。对着满屋子女眷。那拉氏有话说。 她道:“这两日咱们gt:实在不象。她们姐妹几个都是闲着的,不如让她们每人领样差事回去,咱们也分分工,日子清闲些,几个小的也可以历练历练。” 氏与沈氏对望一眼,后者不作声。氏道:“大嫂子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吧。” 那拉氏笑道:“也没什么,我仔细未来接收器5200想了想,我呢,就专管宴席上的事,外头的摆设呀,客 排呀,再来就是家里的日常家务了。三弟妹走南闯地世面也多。请你帮着看看厨房,安排茶点菜色之类地如何?四弟妹知书识礼,人头又熟。管管发贴子、迎客之类的最适合不过了。你们怎么看?” 沈氏笑笑,摸摸鬓边,不说话。氏道:“这也好,事情少了许多,我倒不反对。”沈氏见那拉氏望自己,也道:“既然三嫂赞成,我自然也不反对。那孩子们做什么?” 那拉氏笑了:“她们几个好办。顺哥儿媳妇大肚子,不用她来操心,庆哥儿媳妇就和大丫头一起管家中仆役,她们年轻,彼此也可帮衬些。二丫头嘛,她最近都在管针线房的事,索性继续让她干这个,连丫头婆子小厮们的衣裳,还有外头的布幔帷帘什么的都一并管了。三丫头年纪最小,我就派个清闲的活吧,专管清点器物就是,也不用太操心,各处管事心里都有数地,只要看着他们拿东西还东西就成。” 听了她的话,李氏、芳宁和婉宁都一一起身应了,淑宁瞧了氏一眼,也应下了,还补充了一句:“大伯母将此重任交给我,我一定用心办好,不会辜负大伯母的信任的。” 那拉氏脸上一僵,很快就笑着应和几句,然后道:“今儿晚了,明日卯时二刻开始办事吧。”众人都应了。 淑宁跟着母亲回到槐院,一进屋,氏脸色就变了:“哼,岂有此理,我又没打府中大权的主意,不过见她忙不过来就多帮着些,犯得着这样么?连对孩子也使上心计了?!” 淑宁忙安抚母亲。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次大宴,是对外交往拉关系的好机会。最容易露脸的事,就是迎客、饮食和衣装摆设这几样。表面上,大房、三房与四房各领一件,似乎很公平,但在小一辈的安排上,大房几乎占了所有机会,而且有意无意地突出了婉宁。相对而言,淑宁所领地器物管理,是最不容易出彩地一项,又因为每次大宴,总会有器具损毁或是偷拿夹带之类的事发生,她做得再好,也只是个不过不失的结果。 她道:“额娘何必生气?真要问起来,她们还会说是特地为我安排地清闲活,倒象是咱们不知好歹似的。我不在乎露不露脸,反正本来就想要藏拙的。二姐姐要出人头地,就让她出去。” 氏叹道:“好孩子,额娘白天还劝你与她们和好,没想到她们转眼就算计你。我不在乎二丫头得不得好名声,只是怕府里人会看低了你,让你受委屈。” 淑宁笑道:“额娘不必担心这个。我虽然没打算在外人面前露脸,却也没打算乖乖任人欺负的。” 她从第二天一早就开始管理器物,任何人来领东西,都要记清人名和东西种类件数,各处房屋里的陈设用具也都一一清点清楚,每日专门派人早晚复点一次,预防有物件丢失。结果没两天就发现有人偷东西。 被偷的是个汝窑的小瓶,大概能卖七八十两银子,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款。管家们查到一个仆役,本是个惯犯,因近来人手不足,才暂时留下的。问得紧了,那人才终于招供是他拿的,但东西已打碎了,碎片也丢进了池塘。若要赔银子,他却赔不起。 淑宁见他目光闪烁,猜那小瓶多半还在,便道:“赔不起么?那就分期还上吧。你一月是六百钱吧?每月扣五百,在扣完八十两银子之前,除了三餐食宿、一季两衣之外,不许你领赏,不许你出门,什么时候把钱扣完了,再撵出去不迟。” 那人顿时傻了眼。往日这种情形,要么是挨板子,要么是撵人,他本就打着拼上几两汤药费的主意,等出去了再把瓶子卖掉,自己已赚了。要按三姑娘这做法,可得十几年功夫,那瓶子只怕早被人吞了,自己没捞到好处不说,还要白做工。 他终于还是乖乖招出藏瓶子的地方。淑宁一边派人去找,一边让人把这仆役送到管仆役的李氏与芳宁处,正好落在要找机会立威的李氏手中。 这件事后,伯爵府中的人再不敢小看三姑娘,那些偷拿夹带的也收敛了,生怕好处没捞到,还要白受罪。淑宁管了几日,居然只打破了两只碗,丢了一个杯子,器物损失还不到旧年的十分之一。 那拉氏听说后,叹了一口气:“有本事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好,你若有她一半管家的本事,我也就不必操心了。” 婉宁在边上低头听着,小声嘟囓了几句。那拉氏也不在意,道:“别管人家了,额娘厚着脸皮给你寻来那么好的机会,你一定要珍惜,这回要是不成功,咱们就要死心了。”婉宁一凛:“是,额娘放心。” 原来那拉氏这次宴客,费了许多心机,请了二十几位官家女眷,本人或是家中近亲是宫中常客,而且是常给太后请安的。这都是为了让婉宁重拾“京师明珠”的美名,让她再度成为闺秀中的佼佼者。如果不是宜妃那边露出的口风不好,那拉氏也不会用这种拐了几个弯的法子。 很快,就到了正日。全府人一大早就都起来了,为今日的大事做准备。 淑宁梳洗整齐,先是穿着素色衣裳随家人一起拜了祖宗,仪式结束后,才回房去换了鲜亮服饰。她穿的是那件绣兰草的粉色旗袍,外头套了米白的马甲,显得淡雅许多。头发梳成光溜溜的大辨子,发尾系了彩色丝绳,鬓边别了朵珠花,耳上挂着珍珠耳环,手上戴着一对翡翠镯子,脸上一点脂粉不施,显得十分青春可人。 回前堂的时候,她在半路遇上芳宁,见对方穿了一身水红的袍子,头上也戴了些簪环,倒也华丽。两姐妹对视着一笑,手拉手往前头去了。 今天的婉宁却着实艳冠群芳。一身海棠红的袍子,上头绣了百蝶穿花的图样,头上点缀着几样宝石发饰,俏脸薄施脂粉,眉山远黛,秋波盈盈。淑宁还是头一回见如此美丽的婉宁,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其实她更适合这样明媚鲜艳的打扮。 席间婉宁仪态优雅,礼数周到,言语斯文又不失俏皮,赢得女客们的一致好评。淑宁与芳宁絮絮坐在一起,却感觉到几分冷意,因为她的旁边,正是同样盛装打扮的媛宁。 一六一、席间 宁今天一改先前华丽的装扮,只穿了一身湖蓝色的缎着几处花草。身上头上一应钗环簪,俱是简单而贵重的,脚下穿着花盆底,显得她格外雍容端庄,举止娴雅处也一点不输婉宁。说话轻声细语,笑容甜美却很矜持,表现出十足十的大家闺秀形象,在众人面前一亮相,便大获好评。直到明艳动人的婉宁出现为止,她一直是宴会厅中的焦点。 婉宁出现后,她虽笑容不变,表情也非常温柔,好象与婉宁只是不太亲近,但仍是好姐妹的样子。只有坐在她身边又熟知内情的淑宁等姐妹,才察觉出她身上散发的冷意。不过淑宁无意再涉入二女的纠纷之中,因此仍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与芳宁絮絮说话,偶尔也跟婉宁和媛宁聊两句。 眼看着夸婉宁的女客越来越多,媛宁的寒气也越来越重了,淑宁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她察觉了,便微笑着问淑宁:“三姐姐,你老看我做什么?” 淑宁迅速找了个借口:“没什么,只是觉得四妹妹这身衣裳怪好看的,不知是谁有这样好的手艺?” 媛宁笑笑:“这是正阳门外新凤祥裁缝铺做的,他们的手艺一向很好,三姐姐也去试试?” 淑宁有些疑惑地问:“原来是店里做的,可我记得彩坊不是有做衣服么?怎么四妹妹反而找了别家?” “那个早就没有了,如今只是卖胭脂头油护肤水之类的东西。”媛宁漫不经心地道。“反正赚不了什么钱。咱家如今也不在乎那点子蝇头小利,若不是内务府那边指名要采买,我额娘还想把铺子关了呢。” 淑宁早从父母那里听说过,二伯兴保如今升了内务府郎中,爵位也升了轻车都尉,若是不论等级,也算是与众兄弟们平起平坐了。酒楼茶楼地生意如今已退居二线,二房手上如今最赚钱的产业。是去年新开的几家当铺。如今二伯夫妻都自许是个人物。加上索绰罗氏与媛宁每月都有机会出入宫闱。穿戴行事便改了往日的暴发户习气,十分注重“身份”。 淑宁望望邻桌一幅端庄贵妇人扮相的二伯母,没说话。但媛宁却又加了几句:“三姐姐喜欢我这件衣裳么?那新凤祥是老铺了,许多达官贵人都爱上那里做衣裳,三姐姐明年要选秀,还是找它吧,老裁缝手艺信得过。又知道规矩,不会把衣裳做成一团花,埋没了大家闺秀的身份。”说着还向婉宁那边瞄了一眼。 婉宁脸色有些难看,只装作没听见,但已有客人察觉了,这时媛宁又“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向她赔不是:“真对不住,二姐姐。我不是在说你。”婉宁脸上更难看了。好不容易才把怒火生生压住,有些扭曲的五官也恢复了原状,她摆出一幅笑脸道:“我方才没听清。四妹妹说的是什么?” 媛宁甜甜一笑:“二姐姐没听见就算了。”然后又转头去跟淑宁说话。婉宁咬咬牙,继续跟客人们聊天,却没留意有人看到了她方才地表情。 媛宁与淑宁聊了几句,觉得无趣,便吃起了小菜。淑宁暗暗松一口气,无意中望见坐在媛宁另一边地嫣宁皱着秀气地眉头,便问她怎么了。嫣宁小声说:“三姐姐,我冷。”淑宁默然,便起身向席间诸人告了声罪,拉着嫣宁的手出来了。 一走到僻静处,嫣宁就长吁一口气道:“现在暖和多了,三姐姐,方才我在屋里真难受。”淑宁心想:难不成小孩子心思单纯,更容易察觉不好的东西?她对嫣宁道:“要不要更衣?我们去寻你奶娘吧。”嫣宁点点头,淑宁便带着她到女仆们听差的地方找到她奶娘,交待对方给堂妹加件马甲,然后等她们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在附近闲逛。 才转过两座屋子,她就听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个女客,似乎有些眼熟,本来打算径直走过去的,却冷不防听到“武丹将军家的小姐”这几个字,便悄悄躲到廊柱后,听她们在说什么。 当中一位夫人似乎有个刚成年地儿子,叹道:“我那臭小子,说定要娶个绝色,我先前给他选了多少门好亲事,他都一一推了。那位将军小姐,虽说是个美人,但有风声说皇上会给她赐婚,多半没希望了,他还整天上门去打听人家小姐几时回京,真叫人头疼。” 另一位夫人劝她:“京中的大家闺秀,长得绝色的也不是没有,这里府上的两位小姐,就是难得的美人。大侄子的婚事,其实也不难解决。” 淑宁听得一阵紧张,莫非她指的是自己和婉宁?婉宁就算了,自己算什么美人啊? 第一位夫人道:“你是说穿红的那位,和穿蓝地那位么?地确是美人,穿红那位更是绝色,只是我听说她还没选过秀呢,只怕我儿子没那福气。” 另一位道:“怕什么,那位二姑娘年纪不小了,明年选不选还不知道呢。若是不选,岂不正好?” 第一位夫人长长地“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两人就谈起了别的闲话。 淑宁一头冷汗地悄悄离开,原路返回,等看不见她们了,才松了口气。看来真珍姐那边的追求者真多啊,不知赐婚旨意下来后,会有多少官家子弟把老哥当成眼中钉? 她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被人从后头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她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却是宝钥。 宝钥眨着大眼,笑着问:“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屋去?”淑宁道:“我五妹妹有些发冷,我带她出来找奶娘,如今正等她呢。你在这里做什么?”宝钥道:“出来透透气,今儿席间一个合得来地人也没有。净是些不熟地,表姐又没来。” 淑宁忙问欣然的近况。自从欣然出嫁后,她便只在富察家见过对方一回,平时只是偶尔通信,看样子应该过得不错。 宝钥抿嘴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表姐有小宝宝了,如今正在家里养胎呢。” 淑宁不禁为欣然感到高兴,忙道:“她如今可好?我过些天就去看她,只是怕王府的大门不好进。”宝钥道:“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她如今住在陪嫁的那座宅子里。是前两个月才搬过去的。” 原来欣然嫁进原惠郡王府后。虽然因为嫁妆丰厚、出身高贵以及品性正直,颇受人尊敬,王府的人也没怎么给她气受。但那府里人口众多,经济方面又有些局促,难免会有些事非医典天术全文阅读。欣然一概不放在心上,只是安心做贤妻,反而是伊泰心中过意不去。加上他们夫妻二人。连同原本服侍伊泰的 和欣然陪嫁的四个丫头,十口人住在一个小院里,十泰一确定妻子怀孕,便马上派人把那闲置地小宅整理妥当,禀告父母说,自己地孩子出生后没地方住,而且弟弟即将娶妻,家中房屋不够。愿意搬出去腾出屋子给弟弟。父母一点头。他便带着妻子和仆役直接搬进了小宅。如今欣然自己当家自主,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淑宁听完后笑道:“这可是好事,怎么不告诉我?今后我要过去就方便了。在茅家湾对不对?就在庄亲王府边上。离这里不远。” 宝钥道:“你能过去是再好不过了,伊泰表姐夫平日要进宫当差,表姐一个人怪闷地。” 淑宁当下便打听清具体的地址,打算改日去看欣然。这时嫣宁跟着奶娘回来了,她向宝钥介绍说:“姐姐,这是我五妹妹嫣宁。”嫣宁规规矩矩地给宝钥行了一礼,宝钥却拧拧她的小脸蛋,笑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跟小大人似的,你们姐妹还真象。” 嫣宁被突袭,已经有些傻了,淑宁忙拉开她道:“妹妹还小呢,你别吓着她。”然后摸摸嫣宁的小脸,哄得她重新笑了,三人才回到了厅里。 此时席面上的气氛却有些不好。不知婉宁与媛宁间说了些什么,两人正在对瞪,已经有几个人发现这边不对了。芳宁很努力地想打圆场,一看到淑宁嫣宁回来,忙招呼道:“两位妹妹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是五妹妹有什么不适?”然后暗中对淑宁打眼色。 淑宁收到信号,忙笑道:“也没什么,五妹妹有些冷了,我带她下去多穿点衣服。”把嫣宁送回座后,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请托媛宁多照顾小堂妹。 媛宁板着脸应了,坐在对面地婉宁正要出言讽刺几句,被芳宁扯了扯袖子,忍下去了。随着芳宁、淑宁与絮絮几个的东拉西扯,紧张的气氛才渐渐消失。 那拉氏见时间差不多了,与氏低声说了两句,后者便吩咐开席。只见一群穿了整齐浅绿绸衣的丫头鱼贯而入,将一碟碟佳肴放在各张桌上。这些丫头全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身材苗条,模样清秀讨喜,还梳着别致的发式,脸上精心擦了脂粉,俨然个个都包装成了美人。 随着各色南北美食一道道地送了上来,众人大饱口福之余,纷纷称赞菜色精美,丫头们也出色。那拉氏脸上有光,氏只是抿着嘴笑,心里也有几分得意。 但世事总有意外。菜色中有一道热汤,送上来时出了点差错,给淑宁这一席端汤的似乎是个新手,手一颤,把几滴汤水洒在了媛宁的衣服上。那端汤地丫头吓得不停发抖,只懂嚅嚅地说:“四……四姑娘……”媛宁黑着脸,几乎要破口大骂,幸好她还记得要注意自己地形象,才强压下火气,轻描淡写地道:“罢了,以后小心些。” 那丫头呆住,没想到就这样过关了,芳宁小声斥了句:“还不快谢过四姑娘。”她忙谢过,又颤颤悠悠地给嫣宁端了汤,匆匆下去了。 席间一直太平无事。众姑娘、夫人们都斯斯文文地吃着菜,即便有几个动作粗俗的,也被周围人影响得收敛了。不过宴席比不得日常用餐,总有人谈论些菜色酒味之类的,吱喳声此起彼伏。 在一片嗡嗡声中,淑宁吃了个八成饱,就放下了碗。本以为不会再出什么事了,没想到撤掉菜碟上果盘时,那个撒了汤地丫头又出了错,这回是把盛水果的玻璃雕花碟子给打破了,摔成了几大块,果子撒了一地。 那丫头心里怕得不行,马上跪下求饶,哭个不停,脂粉都糊成一片,头发也磕乱了。淑宁心下一沉,转眼看大伯母的脸色,便知她心中一定很生气。这种时候,那丫头当场求饶,只会把事情闹大,给主人家丢面子,管事的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生手? 她见没人出面料理,便当机立断地起身走到那丫头面前,小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把东西打碎了?还不快把碎片拿出去。”然后抬头对门外的媳妇子说:“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别让客人们笑话。” 其中一个媳妇子是知道淑宁的厉害的,当时便应了,拿扫帚迅速收拾干净地面,那丫头只拣了两块玻璃碎片,便被其他人半拉半带地拽了出去。 芳宁与李氏早早走到那拉氏面前,向她赔罪。淑宁见状也跟过去听训。那拉氏见场面圆回来了,便只是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们到底年轻,出错也是难免的,给客人们赔个礼吧。”淑宁等三人向周围行了礼,女客们纷纷说不要紧,她们才回了席。 这件事总算平安过去了,倒是有几个客人夸奖府上姑娘都不俗,那拉氏与氏笑着谦让几句。淑宁远远望着,觉得母亲其实心里很得意,不禁暗暗叫苦,她本来不想出风头的啊。 好容易熬得散了席,送走所有客人,已是下午了。淑宁还未来得及歇口气,便要忙着看人收拾东西,将花瓶、屏风、古玩、名贵的桌椅等物擦拭干净后重新入库,这时厨房也把杯盆碗筷洗好晾干了,她又要看着清点确认,将损毁的东西登记在册,才算是忙完,这时都快天黑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槐院走,正好看到几个婆子把帷幔帘子之类的东西送去拆洗,小声议论说二姑娘派去清点的丫头气焰嚣张。她忍不住为别人的悠闲叹气。 素馨早已照她的吩咐让人准备好热水。淑宁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躺倒在长椅上伸懒腰,细细思量着,今天过后,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父亲的起复以及哥哥的入仕和婚事了,至于选秀,家里人早有计划,不必担忧。除此之外,几位朋友那里也可以去逛逛。欣然家里是必去的,周茵兰先前派人送来的信里,似乎提到范家规矩严,女眷很少有机会出门,看来还是要上门去探望。另外,真珍不知几时回来,在婚事公开以前,似乎还能跟她见几面。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有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有小丫头来摇醒了她,说氏让她过去。 到了正房,她看到母亲一脸疲惫,便上去帮她按摩。氏一边享受着女儿的服务,一边吩咐道:“今晚早些睡,明天,咱们一家人去拜见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一六二、佟家 二天一早,淑宁穿了那件嫩绿的新衣,打扮得整整齐母哥哥一起出了二门,准备到外祖父家去。 说起来,外祖父母家虽也去过几回,但上次去已经是春天时的事了。既然出了服,也该去探望一下。 在二门上,淑宁遇到了同样穿戴得漂漂亮亮的婉宁,似乎也在等着出门,便问:“二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婉宁笑道:“我跟额娘回娘家,你们也要出门么?”然后向张保氏与端宁问好。淑宁点头道:“我们也要去看外祖父和外祖母。”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听得不真,似乎是在哀求些什么。婉宁皱皱眉头,没说话。正好大房的马车驶过来了,她向淑宁等人招呼一声,便先登上了马车。车走到二门外拐角处停下来,那拉氏匆匆上了车。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媳妇子扑到车边,不停哭道:“太太,太太,求您饶了她吧,您可以打她、骂她,可别把她撵走啊,太太,求您了……” 但她很快就被拉开去,马车仍旧往前走了。有个年轻丫头拉了她一把,却反被骂回去,旁边两个婆子瞥见这边有几个主子在,忙数落了她们几句,把她们赶出去了。 淑宁远远看着,觉得那年轻丫头挺眼熟,似乎是昨天不断出错的那丫环,看来是受罚被撵了。 这时三房的马车也到了,淑宁跟母亲上了车。素云与素馨也钻了进去。路上,淑宁问起方才那丫头的事,素云道:“昨晚上姑娘睡得早,不知道,大太太发了一顿火呢,二姑娘求情,那丫头也没挨板子,直接撵出去了。”氏笑笑没说话。闭上眼睛养神。 素馨小声对淑宁说:“其实这也算好事。那位姐姐。原是外院扫地地。出了名的笨手笨脚,整日打翻东西。这回她老子娘听说摆宴时要选模样好的丫头,想着要女儿出头,才使了银子把她推出去了,没成想她出了这样的错。大太太直接赶人算是好的了,起码没受罪。” 素云瞪她一眼:“出去了,比挨板子还惨呢。她年纪不小了,出了这种事,哪怕配小子也轮不上好人选。”素馨一缩头,不说话了。 淑宁心中暗叹,那个丫头可能本来就不太伶俐,只是模样长得清秀些,在外院做些粗活,虽出不了头。却是安安稳稳的。偏她母亲不甘心。要女儿做力所不能及的事,又没人好好教导她规矩,结果现在连饭碗都丢了。淑宁有些同情。瞥了母亲一眼,氏却微微张开眼睛,轻轻道:“跟我们没有关系,别管人家的闲事。”淑宁只好坐端正了,把这件事丢开不管。 家位于城东东夹道以北,从伯爵府过去路程甚远,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进了府后,淑宁一家先是拜见了外祖父外祖母,又向舅母问了好,便齐齐站在一边听外祖父训话。 父年纪已经六十好几了,身材瘦削,人很严肃,每次见到女儿女婿,必会先骂一顿,内容主题不定,也未必与挨骂者有直接关联。比如这次骂地原因,就是昨天朝廷上发生地一点小事,因张保也算是个官,便挨上了。众人习以为常,知道父只是寻个由头在小辈面前摆摆威风而已,都乖乖听讲。不过父人虽严肃,却不啰嗦,他讲上十句八句就会喝两口茶,等他喝完一杯,就停下了,然后道声乏,回书房去也。 母送走丈夫,重新落座,一脸和气地叫女儿女婿坐下。家舅母听得婆婆一声咳,就说自己要料理家务,告罪离开了。 母道:“你们也知道老头子地脾气,别放在心上。”张保与氏忙说不会,她又继续道:“昨儿的宴会我听媳妇儿说过了,几年没招待过客人,办得体面些也没什么,只是太过铺张毕竟不好,你们回家也劝着些。”张保与氏一一应了。 母问了些平日家务事,又问起两个外孙。氏摈退众下人,才慢慢把端宁要出仕和定婚的事禀告了母亲。 母微微皱起眉头,把端宁召到跟前仔细打量一番,叹气道:“端哥儿这么好的孩子,前程自然是不用愁的,你也不必担心。只是那武丹家门第不高,你们怎么选了这么一门亲?我原来已帮着看好了几家闺秀,没想到你们反而先定了。” 氏不敢说话,端宁有些紧张,小心陪着说了几句好话,母听了半晌,才叹道:“罢了,武家姑娘我也听说过,还算不错,既然孩子喜欢,就将就了吧。那几家的姑娘,只好便宜端哥儿的几个表兄弟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淑宁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念完一句佛,就看到外祖母招手让她过去。 她乖乖走近去任外祖母拉着手细看,又乖乖回答了几个问题,只听得母又叹道:“这孩子瞧着倒有几分皇家地气派,可惜了。”淑宁大惊,迅速望了母亲一眼,氏忙道:“额娘,这孩子粗笨着呢,可当不起您这话。” 母微微一笑,瞥了她一眼:“急什么?好好的孩子,哪里粗笨了?亏你说得出口。放心,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自然不会让外孙女吃苦。” 她又牵着淑宁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女儿女婿道:“你们既然想让端哥儿出仕,干脆带他到二伯家里坐坐。我听说他今儿在家呢,顺便帮我捎几盒点心给你二伯母。只是两个孙女儿还未下学,留你们闺女陪我说说话吧。” 张保与氏应了,后者还给女儿使了个安抚的眼色,带着端宁离去。 以往淑宁虽跟母亲见过外祖母好几回了,但单独相处还是头一次。幸好外祖母人并不难应付。跟自家老太太完全不同。她一直很慈眉善目地微笑着,说话也慢条斯理,而且很会调节气氛。淑宁起初正襟危坐,不敢怠慢,后来见老人家和颜悦色,便放松下来。 起初母问了些针线女红上的事,问得很细,包括她学了哪种针线。会不会做衣裳。平时都做些什么。等等。应在今年下雪前孝敬她几对棉袜棉手套,她才满意地换了话题。 接下来是问功课,不是琴棋书画,而是经史。淑宁学经史,是很多年前地事了,已有些淡忘,母道:“这些学问上的甩棍前锋5200事。咱们女子不必深究,只是也该知道些大概,别人问起不 窍不通。我看你从前也是学过地,这个冬天就好好从前地功课都拣回来吧。”淑宁只好低头应是。 这时已近饭时,氏的两个正经孙女过来了,一位十一,一位九岁。年纪都尚小。表姐妹们见过礼。才重新坐下说话。淑宁这时才知道,原来两位表妹小小年纪,也在学经史。不禁有些叹服。母却笑道:“不过是知道些皮毛罢了,难不成还真指望她们写出文章来?” 两位表妹不好意思地笑笑,谦虚几句,聊起别的事。淑宁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两个表妹虽然容貌平平,却行止端庄,一举一动,都很严谨,而且十分善于察言观色,小小年纪,就比许多大人都强。 真不愧是有名地后族,但这样活着不累么?淑宁自问在礼仪方面已做得很好了,但面对表妹们,还是有些自愧不如,便悄悄重新坐直了,说话时更小心,手脚也摆得更规矩了。 母和孙女、外孙女们说起家务上的事。淑宁接触这方面地事已有好几年,倒是对答如流,老人家很满意。但两位表妹年纪尚小,有许多不足处,母便传授了许多自己地经验。淑宁在一旁听着,获益匪浅。 不一会儿,管家来报说,二老爷府里留姑太太一家吃午饭。于是母一摆手:“淑丫头跟我们一起吃吧。” 这顿饭却吃得淑宁极辛苦。一来是规矩严,连碗筷不小心碰出声音来,都要被外祖母望上几眼;二来她们吃地是面食,厨子手艺却一般,咸菜贼咸。淑宁就着半碟子咸菜勉强撑了两个饽饽下去,喝了碗面汤就不吃了,心中万分想念家中做的美味面食。 所幸饭桌上只有女眷,舅舅去了衙门办差,外祖父则一向是自己用餐的。淑宁心想:大概外祖母也怕外祖父吃饭时训人,坏了众人胃口吧。 饭后服侍外祖母歇了会儿觉,表妹们是早早告退了,留下她给老人家捶腿。她口干得要死,只能强忍着。 终于,父母兄长都回来了。淑宁勉强忍住没扑上去,仍十分端庄地向他们行礼问她。母很满意地望了她一眼,借口说要给女儿几样东西,让氏扶着她进了里间。她们一走,淑宁就立马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才舒服了些。 氏此去足足过了将近两刻钟才回来,然后就暗示丈夫要告辞了。回家路上,淑宁问母亲到底与外祖母说了些什么,氏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你选秀的事,你外祖母已经答应,过几天进宫时,就求娘娘去。横竖有延福宫娘娘一日,家就不会再出一位娘娘,还不如给姑娘们找个好人家。至于皇子,只怕你几个表姐妹更合适。” 淑宁大喜,这件事有了宫中妃嫔帮助,她起码有八成机会落选了。氏见女儿满脸喜意,不禁笑道:“别太得意了,让人看出形迹来,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还有,虽说不求中选,规矩也还是要学的,不然叫人知道你是家的外孙女儿,却不识宫礼,人家会笑话你。方才你外祖母说,你样样都好,就是规矩上松了些,要我找个嬷嬷教你呢。” 淑宁忙道:“额娘,我会好好学规矩,你教我就好,别找嬷嬷了。”万一找个容嬷嬷来可怎么办?就算是何嬷嬷也不好啊。 氏笑骂:“小鬼灵精,你当额娘不知道你的心思?放心,要找也要找个和气地,不会叫你受委屈。” 淑宁笑了,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暂时还没开始学规矩,她先做些别的事。早就有打算去探望欣然了,但总要给准妈妈备几样合适的礼物才是。她问过母亲和二嫫,收集了一些零嘴,又用大红绸缎做了个荷包,上头绣了精致的“九子戏莲”图样,本来打算装些香料的,想到那些香料不知会不会对孕妇有影响,便打消了主意。 她向氏征求意见,氏说:“装些花草之类的就好,比如萱草就很合适。” 萱草又被称为“宜男草”,在古代送给孕妇,有祝福其生男的意思,的确很合适。但是…… “这时候哪里来地萱草?早谢光了。”淑宁问。 二嫫插话了:“姑娘,萱草就是金针菜,别院那边不是有么?干地也不要紧吧?” 淑宁被她提醒了,房山园子里本有出产,卖了一些,自家还留了几斤。不过,送的竹花荷包里装金针菜……她有些黑线。 算了,意思吉利就好。她差了个仆役回房山去取,第二天就送过来了。把干萱草装进荷包,打点好送人的零食与果子,淑宁走到正房去见母亲,以求得明天出门地许可。 这时氏却与张保在烦恼,明日张保要去拜见陈良本,不知该送什么礼物。张保想送一套文房四宝,氏却觉得太薄了,要送两件古玩。张保说:“陈大人一向不收重礼,我送过去只怕他不收。”氏却道:“你要起复,还要托他多多美言,送礼薄了,别人心里会不高兴的。”夫妻俩各有各的道理,没个结论。 淑宁想了想,便道:“阿玛与额娘都有道理,但普通的文房四宝的确太薄些,不如送一件文雅些的古玩,只有识货人才知其好处的,但也不必太贵重了,免得被人说是贿赂。再怎么说,阿玛只是求起复,又不是头一次求官。” 张保捻捻胡须,点点头。氏道:“可你阿玛起复后的官职好坏,还要请他多多出力呢。”淑宁笑道:“又不是只能靠他一个,没必要把身段放得太低。阿玛政绩还在呢,又有外祖父那边的关系,咱们府里也不是平民百姓。再说,阿玛过去拜访,当成是朋友间来往就好,做得太明显,倒让人说闲话。” 张保道:“这话有理,我如今不比当年,又有爵位在身,可不是小官小吏了。”氏想想也对,便也不再坚持。 淑宁帮着父亲挑礼物,最后选定了一方雕竹的紫端砚,是前明旧物,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虽算不上很名贵,也是难得的。这边忙完了,她又帮母亲挑了几样贺四阿哥大婚的礼,趁她高兴得到了出门的许可,高高兴兴叫人安排马车去了。 一六三、欣然 二天上午,淑宁穿了那件淡绿色掐了浅粉牙的旗袍,了朵大绒花在鬓边。倒是那双金耳环是自己叫人打的,依照记忆中依稀记得的清代首饰式样,简单的金钩子,挂一只小小的金蝙蝠,下面吊的是金丝扭成的“福”字,吉利而又别致。 带着素馨捧着礼物到了二门上,却又再度遇上了婉宁,穿了粉红袍子,戴着珠翠,准备出门。淑宁打了个招呼,婉宁却只是匆匆点点头,便上了马车走了,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淑宁正奇怪着,却忽然觉得那马车怎的这般眼熟,跟自己家的极象。待照管马车的人来回话,她才知道那的确是自家的马车。那人陪笑道:“昨儿大太太与二姑娘出门,回来时车轴子坏了,别的车又不得闲,才不得已借了三姑娘的车,已经回过三太太了。” 这不是重点!自家老妈明知自己今天要出门,怎么可能会把女儿要坐的马车借人? 王二凑上来说话:“姑娘,都是小的不是。太太以为二姑娘要跟大太太出门,借的是大车,没成想二姑娘是自己一个人出去,就把姑娘的小车借走了。” 淑宁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办法,只好问:“刘姨娘的车呢?” “姨奶奶今儿过午要去荣大奶奶家,姑娘,你看……” 淑宁叹了口气:“请王叔叫人把大马车驶过来吧,我今儿就算显摆一回了。”这种情形。王二也不好做,没必要为难自家人。大马车就是排场大些,车厢大些,也没什么不妥,说不定这样上欣然家去,那些出身王府的仆役也能高看自己几眼。不过大房最近是怎么了?按大伯母地为人,不应该出这种纰漏啊?倒有些象是被逼急了顾不上其他事的味道。 她转身对素馨道:“昨儿你不是说冬青也想出门么?把东西放下,快回去叫她换了出门的衣裳来。今儿就一起去吧。”素馨大喜。忙把东西放在边上。急急跑了。 等这边大马车停定,淑宁叫几个仆役帮着把礼物送上车,才坐稳,就看到素馨与冬青飞奔而来,高高兴兴上了马车,冬青还特地向淑宁道谢。淑宁笑笑,吩咐车夫起行。 欣然如今住的茅家湾。其实离伯爵府很近,不过几条街的距离。淑宁一刻钟后就到达了目的地。进了大门,见欣然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正在前院相候,忙道:“你出来做什么?外头风大,仔细着凉。”欣然微笑道:“哪里就这样娇贵起来?我天天都在院子里走几圈的。”说罢拉过淑宁地手,两人一起进了正院。 淑宁一路行来,只觉得这宅子外头看着寻常,里头却收拾得与别家不同。一色地水磨青砖房屋。清幽雅致,花木繁盛,虽然没有雕梁画栋。却叫人看了舒心。欣然住地院子里,各色菊花开得正好,桂花还在散发淡淡香气,影壁前摆了个大瓦缸,里面养了几尾金鱼,廊下挂着一个鸟笼,里头的画眉发出清脆的叫声。 进了屋,只见这正房三间屋子俱是打通的,只用屏风隔开一间书房,里头有几个书架。屋子的另一边,窗下摆开一张长榻,上头还铺了毛皮,又铺了一层棉布做的薄垫。屋中各处,似是不经意地摆了几瓶菊花,又点缀着几条挂轴。淑宁坐下后,便看到旁边的挂轴上,是欣然亲笔写地一首唐诗:“九月山僧院,东篱菊也黄。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淑宁叹道:“果然是你住的地方,真会过日子。”欣然抿嘴一笑:“你来得有些晚了,若是早半个月来,院里的桂花开得正好呢。如今只好光是赏菊了。”然后又叫丫环奉茶上点心。 淑宁看到送上来的茶点,睁大了眼:“你居然还在喝菊花茶?!这太寒凉了吧?”欣然道:“怎么会?这是特地给你泡的,我喝的是红枣茶。我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哪里敢哪?” 淑宁验过她杯里的茶,才算是放过了,见欣然偷笑,笑骂道:“谁让你活象是住在菊花屋里似地,我自然担心。”欣然摆摆手:“放心,我知道分寸,今年秋天只吃了一点桂花糕。屋里多插菊,是因为用鲜花比熏香好,我有时也会借果子地香气。” 淑宁放心了,便让素馨冬青把备的零食盒子拿上来。欣然打开一看,有花生、核桃、松子、杏仁,俱是去了壳的,另外还有几样果脯和糕点。淑宁指着几样切成薄片地花生芝麻糖道:“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欣然正要尝,却被银屏拦住了:“让我先尝过吧,免得回头嬷嬷瞧见了,又说我的不是。”淑宁大奇,问欣然:“难道你在外头住,还有人管着?”欣然苦笑:“本来是没有的,但如今我大着肚子,婆婆怕我年轻不懂事,便让伊泰的乳母来照顾我。这位妈妈其实人还算和气,就是在吃食上管得严些。” 银屏一一尝过,点头示意,欣然才高高兴兴地捏了几颗核桃肉吃起来,还道:“你送得正是时候,我这些天极容易肚子饿,平时积攒的零嘴都快吃光了。” 淑宁又把荷包拿出来送了,欣然见了上头绣的花样,还有里头的萱草,脸一红,嗔了句:“你也来打趣我。”淑宁偷笑。 她问了欣然一些身体上的事,见对方面色红润,精神也好,心里也觉得高兴。两人说了一阵闲话,眼看着快到饭时,欣然道:“你若有空,就陪我吃顿饭吧,伊泰今儿当班,我一个人怪闷的,有客人在,妈妈也会放松些。”见淑宁点头,她大喜,叫过银屏如此这般吩咐一通,银屏忍着笑下去了。 淑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却看到欣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最近极想念正阳门外门框胡同里刘家老铺的酱牛肉,可妈妈不许我多吃。今儿借你地名头,也让我过过瘾吧。” 淑宁笑了,欣然还是那么爱吃美食,正好她对那家酱牛肉也有所耳闻,今天就尝一尝吧。 这一尝果然不得了,淑宁立马就爱上了。这酱牛肉嫩烂松软,油而不腻。醇香味美。加上几样脆嫩清香的六必居酱菜。淑宁足足吃了两大碗饭,还暗下决定日后也要买些回自家吃。 欣然习惯性风流全文阅读也吃得很满足,虽然那妈妈皱了眉头,却 着客人面说什么,幸好这也不是头一回了,那刘家老人中也有些名气,她便没拦着。 饭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淑宁见欣然有些困顿,便劝她去休息,欣然摇头道:“什么时候不能睡?难得你来,咱们多说会儿话。”淑宁只好依了。那位妈妈见了,却眉头大皱,再三劝说欣然去睡一会儿。 没过多久,前头传来一阵喧哗,那位奶妈到外头问。才知居然是伊泰回来了。 淑宁还是头一回见伊泰。只见他五官平平,但一张圆脸十分和气,未语先笑。进来看到自己就先打了声招呼:“这位是淑姑娘吧?早听欣然提过你了,多谢你来看她。”淑宁笑着行礼问好。 欣然问伊泰怎么回来了,他道:“正好出来办事,路过家门就来看看你,若是困了就多睡会儿,姐妹们还会再来的。”他仔细地问了欣然今天的情形,睡了多久,走了多少路,吃了什么饭菜,等等,知道她今天吃了酱牛肉,还笑道:“你爱吃,我明儿再给你买。妈妈只是嘴碎些。” 他交待了几句,又匆匆走了。欣然一直送出大门,还有些依依不舍。回来看到淑宁一脸笑意,她脸一红,嗔道:“笑什么,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淑宁抿抿嘴,笑道:“那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如今我只笑你,真真是离了一会儿都不行。好了,你家大爷有命,要你去睡午觉,我不打搅你了,改日再来。” 欣然却有些不舍:“这么快就要走了?你可记得要常来。”淑宁点点头:“就这几步路,我下回走路过来也成。”两人又说了几句,淑宁便催着她,直看到她进屋睡了,才自己带了丫环出门上马车。 还未上车,却看到来了一匹快马,下来一个人,她定眼一看,居然是桐英,忙招呼道:“桐英哥,怎的这样巧?” 桐英见是她,怔了怔,笑道:“你从这家里出来?可有看到伊泰?”淑宁点点头:“伊泰大人方才离开了,桐英哥是要找他么?”桐英苦笑道:“这小子走得倒快,亏我一路追过来。”他晃晃手上的物事,微微喘着气道:“这是他的腰牌,没这个,我看他怎么进宫门去。我先歇口气,让他急一急。” 淑宁笑了,又问:“最近怎么不见你?我听哥哥说,他都好些天没看到你了。那天咱们家摆宴,你也没来。”桐英笑道:“罢了,平时随意些无所谓,那种正经场合,我要是去了,连主人带客人有九成要向我行礼,岂不让人心里堵得慌?还是算了。况且,我现在已经不是闲人一个了,忙得很呢。” 淑宁问是怎么回事,他却只是苦笑,左右看看,牵着马示意淑宁往旁边角落走,然后小声道:“别提了,我被人摆了一道。”淑宁怔了怔,却又听得桐英说:“有人摆了个圈套给我钻,把我诓到礼部去了。” 淑宁心想方才果然是听错了,便笑着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礼部不是清闲衙门么?我还以为正合你意呢。”桐英又苦笑了:“我本来也是这么想地,谁知这清闲衙门平时清闲,我一进去就忙得要死。你也知道,四阿哥大婚,事情多着呢,我是头一回正经办差事,也没法偷懒,只好勤快些。”他扬扬那腰牌,道:“早上到四阿哥府上办事,原说大伙到外头吃了午饭再到宫里回话,没想到半路上伊泰不见了,听人说是回家看老婆来了,我捡到他地腰牌,怕别人知道,急急赶过来,他却跑了。” 淑宁想起位于京城东北角地禛贝勒府,又想想这里的位置(注:茅家湾位于皇城西北方),伊泰这圈兜得够大的,什么叫“路过家门”啊? 她于是笑道:“伊泰大人的妻子怀着孕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才会中途赶回来看的,桐英哥别生他的气。”桐英笑了:“我怎会生气?就是想帮他,才巴巴儿追过来的。”他抬头看看天色,道:“好了,我歇过了,这就继续追吧。你这是要回家么?路上小心些。”他看到淑宁身上地秋衣,皱了皱眉:“这衣裳会不会太单薄?现在越来越冷了,风又大,你出门多披件斗篷吧。” 淑宁心里一阵暖意,微笑道:“多谢桐英哥想着,我车上就有斗篷。你现在忙,我不打搅你,等过些时候你闲了,记得你还答应过要带我去逛京城的。” 桐英怔一怔,笑了:“等我闲了,只怕都下雪了。四阿哥大婚过后,便是五阿哥娶侧室,然后是过年,听说朝鲜那边也会来进贡,我怎么就赶上最忙的时候了呢?” 淑宁愣住:“五阿哥要娶侧室?是哪家的姑娘?”桐英道:“听说是刘家的,我也不太清楚。你早些回去吧,别在外头乱跑。”然后便转身上马。 淑宁本要问清五阿哥的事,但想到伊泰还在等腰牌,便没再说话,目送桐英离开,自己上了马车。 素馨与冬青见她神色严肃,对望一眼,前者小心问道:“姑娘,五阿哥要娶侧室,二姑娘知不知道?”淑宁抿抿嘴:“就算现在不知,迟早也会知道的。咱们回家先别提起这件事,走吧。”冬青敲了敲车厢板,马车就起行了。 回到府里,淑宁换过家常衣裳,回想起方才从桐英处听到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五阿哥对婉宁那般痴迷,也免不了要娶侧福晋,想来他身为皇子,这种事总是免不了地,而且恐怕现在侍妾之类地也有。不知婉宁听到后,会有什么想法?想来还是嫁个平常些的人比较好啊,象欣然,既有感情基础,对方人品也好,只要为人温柔体贴些,就算仕途差一点又有什么要紧呢?反正又不会受穷。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见已是未时三刻了,心想母亲大概已睡过午觉,便到正房去向她请安,没想到看见父亲张保已经回来了,正板着脸坐在桌边,面前摆的正是要送礼地古砚,母亲氏正在柔声安抚着他。 淑宁小心向父母请过安,张保点点头,没说话,她便轻轻拉过母亲,小声问是怎么了。 氏叹了口气,道:“上午你阿玛去拜见陈良本大人,受了气了。” 一六四、分道 宁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会呢?先前不是一直好好然一直对陈良本的种马特质有些不耻,但也承认他官做得不错,是个有头脑的人,好好的怎会让自家老爹受气? 氏想起也有些生气,见张保仍旧黑着脸,便拉着女儿到旁边房里,细细把缘故说给她听。 今日本来张保上门去拜访时,照足了礼数,也没低了自家身份。那陈良本大人却不知为何板着个脸,只是勉强露了个笑。后来谈话时,陈良本总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见张保不明所以,才严厉地坦白说出来。 总的来说,是三件事。 一是春天有人弹劾他时,许多与他交好的官员遭殃,张保没事,却也不帮着拉一把,还特地避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有很多陈派官员对此不满。 第二件,是陈良本的同年好友,原大名府知府,向他抱怨说自家儿子不小心闯了些小祸,被陈派的政敌当成靶子攻击,结果差点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改判流刑,自己却被御使盯上,丢了官。张保明知自己与陈良本交好,却帮别人用假口供害自家儿子,实在欺人太甚,也不知是不是想借此讨好敌对方。 第三件,却是最近才发生的。陈良本在江南的政绩之一就是打倒贪官追回盐税,有人告诉他张保私下收留了一个大贪官的儿子,也许是想对他不利。 陈良本的意思,第一条或许只是张保胆小。不算什么罪,但后两条就有些过分了。他直问张保对他可是有什么不满,现在上门送礼,莫不是因为看他仍旧高官厚禄,对他有所求才来地。 张保当时被气得够呛,几乎说不出话来,直问陈良本,自己可是那种小人。陈良本原有些犹豫。没想到这时他的二夫人却出来了。将张保送去的礼原样递回。说他“用这种没人要的旧东西当礼物,可是不把我家夫君放在眼里”。 张保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把礼物一卷就告辞了,回府后一直在生闷气。 淑宁听完,不禁怒火中烧。看来那只姓陈的种马最近连是非都分不清了,听他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她忙对父亲道:“阿玛别生气,犯不着为那种人气坏身体。他连谁是谁非都认不得了。看他什么时候倒大霉吧。” 张保看到女儿这么生气,反而觉得心情好些了,沉吟道:“他向来不是这种人,我与他交往虽不算多,但也知道他的为人,现在看来,大概是有人对他进了谗言,而他刚从江南回来。对京里的事不太清楚。误会了也是有地。” 淑宁这时也稍稍冷静了些,觉得父亲地话有理,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还是要尽快把事情澄清地好。俗话说,三人成虎。今儿阿玛带着礼物从陈府气冲冲地出来,想必也有人看到了,若是引起什么闲话,对阿玛的名声有损。而且早点让那个陈良本知道阿玛是冤枉的,也可以让真正的小人无所遁形。” 氏见张保脸色放缓,心里也高兴,听了女儿的话,便问:“只是如今这陈良本已有了偏见,咱们又怎么澄清呢?” 淑宁想起一个人来:“找玉恒大人吧,他与阿玛一向交好,又一直在京中,对这几件事情都是清楚的。顾全生的奴籍转换,还要在顺天府登记在册呢。何况大名府知府那件事,只怕他心里也有怨气,要知道那前大名府知府地儿子,可是在他顺天府辖下闹出了人命。” 张保点点头:“也好,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可能要调外任,要去就要趁早了。” 为防夜长梦多,张保在女儿的催促下,当晚就去拜访了玉恒,把事情都说了一遍,连那礼物是前朝古砚的事都说了,顺便还将礼物转送给他,还另附了几块上好的印石。玉恒最近对印章挺有兴趣,正中下怀,忙保证会帮他向陈良本解释,顺道埋怨了前任大名知府一通。他儿子犯事,害得顺天府被参了个“不察”之罪,本来就被扣了俸银,那几个月都白做了,要知道,在这种清水衙门里,许多属官都要靠俸银过活呢,他身为长官,怪没面子的。 玉恒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找上了陈良本,把事情一一说清。当初张保离京,的确是要躲是非,但他一个丁忧在家的中等官员,在那种情况下也帮不上忙;前大名府之子是罪有应得,张保邻居家的女儿几乎被害了性命,张保也只是拦着那纨绔子弟抢人罢了;至于那贪官之子,却是顾县令地独子,成了官奴地,因被张保姐夫买去,刚刚才转给张保,在官府上了明档的,并不是私下收留,而且发配到庄上做工去了。等等。 玉恒还顺便说了几个与他不和的陈派官员地坏话,声称他们在陈良本离京期间,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还引起朝中争斗,给陈良本带了许多麻烦,如今陈派受损惨重,都是他们所害。如此这般说了半日才走人。 却说那陈良本,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在心烦。江南的局势比他想象中更复杂,朝廷中又总有人拖他后腿,他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做出一点成绩,却被调回京中,连带的一些计划也必须停止。家中妻妾也不叫他省心,天天吵嚷不说,偶尔还会在外头惹上一两件事来,累他名声受损。 因皇上觉得他前些时候受了委屈,却又不好明着补偿他,便许诺给他的一个侧室封个诰命。陈良本选中了出身富家千金那一位,没想到其他的妾不答应了,连一向乖巧的小家碧玉也哭诉说他偏心,自己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又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没当上正妻她认命。如今却连个商人之女都不如。富家千金却自认劳苦功高,理当获得诰命,遂与她们闹成一团。陈家后院风云又起。 陈良本每日在朝上应付其他官员,已经有够累了,回到家也不得清静,自然心中不快。偏偏又有两个陈派官员改投了索派,让他更是生气。这时有人向他进谗言,说张保如何如何。他不禁怒火中烧。一见张保上门。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又有些象想巴结他,便忍不住出言讽刺。礼物他也没看清楚,只是听富家千金出生的二夫人说是不值钱的东西,便也信了。 直到玉恒来跟他说了,他才知道冤枉了张保,心里开始对某些说三道四的人心生警惕。他无意中埋怨了二夫人几句。结果后院蔫儿坏帖吧又闹起来。陈良本心力交瘁,只好给张保写信,附赠一份赔礼,言道自己已知实情,一切都是误会,至于他请托的新官职的事,自己先前已替他看好济南知府的缺,一定尽力。云云。 张保一向是 气的。收到信和赔礼后,气也消了。但他心里对此瘩在,没法再象以前那样对陈良本友好信任。 氏见状便劝他:“算了。以前咱们要靠他,难免作小伏低些,现在咱们还有别地依仗,还是别再与他来往太多了,他如今在外头名声也不是顶好。” 张保道:“只是从前还是多亏他帮衬不少,如今他有些不顺,我便丢开手,别人也会说闲话地。我自己心里便过意不去。” 淑宁听了便道:“阿玛与他已有了隔阂,何必还要勉强与他虚与委蛇?而且这回是他冤枉了阿玛,并不是咱们理亏,若是仍旧与他交好,反而显得我们想巴结他似地。仔细说来,当初阿玛不过是因着玉恒大人的关系才与他来往,为官的政绩,都是自己实实在在挣回来的。他只不过是帮了几个小忙,难道还要为他卖命么?何况我们也给他出过不少好主意了。他听了别人几句闲话,便要跟您翻脸,这次咱们补救得快,所以无事,若是没请玉恒大人说项,谁知会怎样?”那只种马现在浑身都是麻烦,还是远着些好。 氏在一旁听了也有些后怕:“淑儿这话说得是,我听说有几个从前与他交好的官员,与索额图大人那边交往密切了些,其中两个近日被人告发有不法之事,外头都在传,是他在报复呢。” 张保叹道:“这些都是谣言罢了,认识他这些年,他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因着一个误会,疏远了他……我实在不想这么做。更何况,他也说了会为我起复地事出力,济南知府是个不错的缺,姐夫正在那里,也好照应。” 淑宁忍不住暗叹老爸心太软,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阿玛不要与他太亲近了,也不用明着与他疏远,便先看看情形再说吧。” 张保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便把这事暂且丢开,关心起儿子参加吏部考察的事来。端宁只要顺利通过,就能获得基层官职了,为此他准备了许久,氏还特地跟娘家那边打过招呼。 四阿哥大婚当天,张保氏与端宁都受邀前往,不过只是作为普通宾客,与家的人呆在一起,送的礼都是寻常物品,别人也没起疑心。没有人想到,另有一份精心备下的礼物,被悄悄送到了南瓜胡同,里头包括氏亲手做的几件冬衣,还有一件灰鼠毛的褂子,以及两件镶了毛皮滚边地女式连袖斗篷,却是专门给四阿哥地妻妾备下的。 这天因父母哥哥都出门参加喜宴,淑宁留在伯爵府里陪弟弟。吃过午饭,她瞧着贤宁眼皮开始耷拉下来,便托了小刘氏帮着照看,让他与小宝两人都去睡午觉了。她一个人回了屋,把素馨冬青都放出去逛,打算在长椅上眯一阵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觉得屋里好象有人,睁开眼一看,却是个穿粉色旗袍的女子,背对着自己。她起身看得仔细些,居然是婉宁! 婉宁坐在椅子上,正望着前方发呆,听到后头声响,便转过头来笑道:“三妹妹,你醒啦?”淑宁走到屋角地水盆处洗了个脸,整理了一下头发,回身问道:“二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婉宁笑笑,眉眼间一片落寞:“我真羡慕你,什么也不懂,只要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好。而我……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淑宁皱皱眉,上前正要说话,却闻到一股酒味:“二姐姐,你喝了酒?!” “这有什么?不过是几杯米酒,又不是茅台。”婉宁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今天……今天高兴,当然要多喝几杯,这是喜事,喜事啊!” 淑宁十分肯定她一定是喝醉了,自己的丫环不在,怎么她身边也没跟个人?想着想着,便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二姐姐喝杯茶清醒清醒,你今儿到我这里是做什么来了?总有个缘故吧?” 婉宁接过喝了一口,忽然抽泣起来:“为什么……会这样?还说是好朋友,我特地去见她,却一面都见不着,说什么新娘子不能见外人,呸!我又不是男的,有什么要紧?!”她边哭边骂,说的话却有些不清不楚起来:“呜……他真狠心,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现在还又妻又妾的,哼……小心肾亏……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明明说了只爱我一个,转头又去娶别人了,可恶,当我是什么?!以为我真的会将就吗?!” 淑宁听得一头雾水,这说的都是谁啊?听着怎么不象一个人?不过她慢慢地也猜到大半了,看来婉宁是因为一直心心念念的四阿哥大婚,又听说五阿哥要娶侧室,所以才会喝酒浇愁。 她瞧着婉宁一脸狼狈,便好心递帕子倒茶,却忽然被婉宁抓住手,只见对方诡异一笑,吃吃地笑道:“三妹妹,你那么贤良淑德,不知你以后嫁过去,对着那一屋子小妾,会怎么想?” 淑宁一愣,这时忽然冲进一个人来,却原来是俏云。只见她硬是扶起婉宁,匆匆谢过淑宁后,勉强笑道:“三姑娘,我们姑娘今儿不小心喝多了,说的都是醉话、瞎话!您别见怪,就当没听见吧。”然后死命把婉宁半扶半拽地拉走了。 淑宁皱着眉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进屋换水,她才甩甩头,练字去了。 婉宁喝醉这件事,并没有太多人发觉,府里虽有些闲话,但很快就被提前发月钱的好消息引开了注意力,接下来又是芳宁下聘的日子,等事情完了,也没人想起这件事了。婉宁后来躺了两天,说是身体不舒服,但也没什么事,淑宁过了几日看见她,只是发现她神情有些郁郁地,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 刚进了十月,张保收到陈良本那边的信,说是为他定了济南知府的位子。张保夫妻心里都很高兴,都觉得陈良本人还是信得过的。谁知过了几天,朝廷的旨意下来,却是另一位官员得了这个职位,而且这位官员不但是追随陈良本最久的一位官员的外甥,同时还刚刚纳了陈良本那位富家千金如夫人的侄女儿为妾。 一六五、入仕 保得知消息后,心下隐怒,觉得陈良本是在糊弄自己子儿女道:“他若不愿意帮忙,直说就是,为何这般哄我?我既没说一定要这个缺,也没说马上就要轮上,他一边骗我,又一边将官职给了亲信之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氏也是一脸怒意,端宁沉吟片刻,道:“这……会不会是有人做了手脚?按理说他没必要骗阿玛啊。” 张保听他这么说,也冷静下来了,想了想,叹气道:“罢了,我与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至交好友,平时来往也不多。不管他这次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是不要把前程都压在他身上,另寻路子吧。” 淑宁想到近来她从父母兄长处打听到的消息,心里隐隐觉得陈良本的情形有些不对。离京两年,又在江南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他原本稳固的政治阵营出现了松动,名声也有些受损。最关键的是,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都已经开始陷入党争,失去了原本的纯臣立场,很难说皇帝还能宠信他多久。自家老爸若离他太近,很容易被视作朋党,有事时难免会受连累,不如趁这个机会疏远了吧。 她把想法说了出来,张保却仍是犹豫。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是陈良本那边的人了,这时候疏远,会被人当成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吧? 淑宁忙道:“阿玛怎能这样想呢?其实当年您与陈大人交好,是因为当过玉恒大人的属下。并不是他地嫡派。虽说他帮过我们些小忙,我们也为他出过几个主意,认真说来,并不曾欠他什么情,也没有靠他升官发财。这两次的事,都是陈大人那边理亏,咱们心里有隔阂,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别人的闲话。咱们何曾有依附什么人?别人又能说什么?” 张保听了。觉得也有道理。端宁在一旁听着。这时插了句话道:“阿玛不结党也是好的,我看陈大人那边的几位大人,跟结党也没什么两样了,不知皇上会怎么想呢。” 张保一惊,果断地点了头:“我知道了。” 他丢开了靠陈良本起复的想法,只规规矩矩地报了公文给吏部,便在家静候消息。当然。兄弟们和岳家那边,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不过当陈良本派人送信来道歉时,他不置可否,只说知道了,日后不必费心,便拿寻常赏封打发了来人。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陈良本倒有些冤枉。他地确给吏部地旧属送过张纸条,暗示他们将济南知府地缺给张保。所以任命一下来。他也极为吃惊。问过那几位旧属,居然说是按他的吩咐做的,那张纸上的人名正是现在这位。陈良本思前想后。便知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了。联想到近来发生的种种,他不禁暗自心惊。 他忙忙派人向张保送信,说明真相,但显然张保已经灰了心,不再信任他了。虽然觉得很惋惜,但是张保对他而言,并不是非常重要,又与太子和家那边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无法真正信任,所以他也不再强求。更何况,他眼下最重要地,是先把后院平定,然后再对付往日与他称兄道弟,现在却意图取而代之的人。 又过了几日,吏部考察的结果与任命书都下来了,端宁正式成为了一名八品的兵部笔贴式,专职翻译、拟稿和抄写等文书工作。 氏有些发愁,这官职可有些低,别说与真珍的哥哥们比了,光是比自家几个侄子,就差了好几级,连二房那不象样的浪荡子诚宁,都是个六品的兰翎侍卫。 端宁安慰她道:“额娘别担心,我还年轻呢。这笔贴式品级虽低,做的却都是要紧地事,又能常常见到堂官,象我这样地八旗子弟,都是以此晋身的。” 张保也笑道:“这个职位看着没什么,却是最容易晋升的,做得好,上头地人马上就能看到。不但认识的人多,还能熟悉各种政务,是学东西的好机会。你且熬几年资历,等做到主事的位子,以后前途就不可限量了,封疆大吏也不是不可能。” 氏听他们这么说,心情也放宽了些,想到认识的几家贵族,子弟中也有从笔贴式等小官小吏做起的,有福气被破格提拔的毕竟是少数,便不再纠结于此了。 端宁见她脸色转好,便说笑道:“其实我原本是想到户部或工部去的,多学点东西,日后象阿玛那样为一方父母,也能为百姓造福,没成想被派到兵部去了,还真有些失望。” 氏有些哭笑不得:“这种事还能让你挑么?横竖是熬资历,在哪里不都一样?”张保听了却道:“胡说,兵部还有军伍都是我们家的根基,你媳妇家里也是军伍出身的,你这话要让别人听见了,还不知会说什么呢。不许再提。” 端宁乖乖应了,转头看到妹妹看着他笑,便佯装怒道:“丫头,笑什么呢?!”淑宁抿抿嘴,道:“没什么啊,我倒觉得哥哥到兵部去,其实挺占便宜的。”端宁问是什么缘故,她便笑道:“哥哥满蒙汉文字都极熟,这是其一;哥哥早就跟阿玛学过政务文书,这是其二;这其三嘛,兵部现在最大的事是什么?当然就是西北啦。那里的地名啊人名啊关系啊,哥哥去年帮桐英哥整理情报时,早就知道了。别的兵部笔贴式还要先把这些记熟呢,哥哥立马就能上任,不是占便宜了么?” 端宁笑骂:“你这丫头,你以为做笔贴式光记熟这些就好了么?这算什么占便宜?”然后便欺身上来捏妹妹鼻子。淑宁连忙躲操尸之术帖吧开,兄妹俩又闹起来,却没看到自家父母若有所 视,眼中都有些惊喜。 端宁很快就要开始上差了。氏忙着为他打点要带的东西,以及送给未来同僚地见面礼,张保也教给他许多经验之谈。淑宁在旁边打着下手,却想起另一件事来:“真珍姐好像一直没回京,皇上不是说了会指婚么?怎么那么久还没有消息?” 氏笑道:“温夫人那边前两日有信来了,说是真珍过几天就会回京,想来不远了。”张保也捻着胡须道:“我听说内务府的钟表工场已建了一半了,大概明年春天就会建好。在武丹将军把这件差事办完回广州之前。定会把女儿婚事办了的。我猜就是过几天的事了。” 淑宁“哦”了一声。笑着睨哥哥一眼:“端四爷当了官。又要娶媳妇了,真是双喜临门哪。”她作好准备要应付哥哥又一轮侵袭了,没想到端宁脸上一红,不知嘟囓了句什么就走出去了,看得她大是惊奇。 贤宁从门外跑进来,与哥哥擦身而过时,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进来问:“哥哥的脸为什么那么红?”张保与氏忍不住了,都笑起来。 淑宁强忍着笑,蹲下身对弟弟说:“因为哥哥要娶嫂子了,所以不好意思呢。”贤宁瞪大了眼问:“嫂子?是谁?是不是真珍姐?”淑宁笑着点头道:“可是哥哥脸皮太薄了,我一说嫂子他就脸红,这样到了娶亲那日可怎么办?会被人笑话的。所以贤哥儿记得,要多在哥哥面前说新嫂子的话,让他早日习惯啊。” 贤宁郑重地点点头。却听到父母笑声更大了。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他看到端宁手里拿着几本书走进来,便跑过去说:“哥哥,你娶嫂子那天不要脸红啊。”端宁一愣。脸刷一下又红了,抬头看看乐得不行地父母,以及在一旁窃笑的妹妹,便知罪魁祸首是谁了,“哼哼”两句,用手上地书轻轻敲了一下她地头:“小丫头,居然取笑哥哥?” 最后还是氏打了圆场,才制止了小儿女们地打闹,又问贤宁:“贤哥儿不是在姨娘屋里练字么?怎么过来了?” 贤宁道:“我听姨娘说她和小宝哥要回房山去,额娘,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回去。” 氏沉默了,家里事情还多着呢,她是不可能回的,何况接下来还有端宁娶亲的事,但让小儿子跟小刘氏回去,虽说可以放心,她又有些舍不得。她望了望丈夫,张保便抱起贤宁,问:“贤哥儿为什么想跟姨娘他们回去?在家里有阿玛额娘、哥哥姐姐陪你,不好么?” 贤宁道:“好是好,可在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房山有成师傅陪我骑马射箭,还可以和小宝哥玩,比这里有趣多了。阿玛,你们不回么?” 张保沉吟片刻,便道:“冬天下了雪,骑马射箭也不方便,小宝是为了跟先生读书,所以要回去。贤哥儿留下来多陪陪阿玛如何?你看,你额娘姐姐天天有事,哥哥又要去衙门,阿玛一个人多闷啊。” 贤宁歪着头想了想,郑重答应了。张保高兴地摸摸他的头。淑宁瞧着,心里暖暖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端宁每日去兵部当差,张保便在家教小儿子读书写字,倒也过得挺愉快。氏帮那拉氏料理一些家务,却远不如春天时执掌大权那般风光,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因为她还有别地事要忙,那就是为端宁的婚事做准备。 这两年房山的田产与果林荷塘等产业,进益不少。今年雨水虽不足,但也有两三千两入息,加上广州的茶楼每季都能收入千两左右,他们家又一向节俭,已积下不少钱了。如今张保又有了爵位,端宁也已经入仕,就算张保起复后的官职不太理想,也不必担心。 氏带着女儿细查账簿,算出自家大概能动用五千两银子来办喜事,但听了女儿的建议,决定暂时只用三千,剩下的留作备用。 同时,儿子娶妻,当然不能再留在槐院,而要另住一个院子了。眼下伯爵府内空的院子不多,她看中了离槐院最近地一处无人住地旧院落。那里本是放置桌椅屏风等大型物件的库房,老太太过世后,那拉氏将正院的偏厢用来放置杂物,里头地东西都搬过去了,这旧院子便荒废了。氏看中那里离槐院近,地方宽敞,又干燥通风,只需重新翻新一下便行。 她向那拉氏提出请求,说三房愿意一力承担翻新费用,用的理由便是儿子年纪大了要娶妻。那拉氏虽然不知道端宁会与哪家小姐订亲,但前些日子为了女儿的事,已得罪三房好几回了,而三房对大房仍旧谦恭有礼,还很亲切地问“上个月花费大了,帐房是否需要添些银子”。虽说保定庄上的租子已上缴,几处房产的租金也收上来了,暂时用不着他们出钱,但以前几次难关都多亏了三房帮衬才顺利渡过,她需要向三房示好,修补一下关系。因此她很爽快地答应了翻修院子的事,还主动提出由公中出钱,毕竟端宁也是伯爵府的少爷。 氏心下明了,当然是笑纳了,省下的钱,她还可以多办些聘礼,给自家脸上增光。 十月下旬,宫中终于传下了旨意,将广州将军武丹之女指婚给已故一等威远伯哈尔齐之孙、轻车都尉张保之子、笔贴式端宁为妻。 两天后,吏部发下公文,原任广州知府张保,谦恭孝,尽忠职守,任内表现出色,兼有劝农平定之功,迁直隶参政道。 一六六、逛街 保一家接连遇到喜事,真真是喜出望外了。如果说里有数,那么张保连升两级,可算是意外之喜。据说这项任命是由上发下的,吏部的官员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张保起初见了“劝农平定”这四字时,还以为是广州时的老皇历,但得了儿子提醒,才有些了悟,去年掩护了桐英大概也算在“平定”之功里了。 参政道是从三品,不是主官,而是布政使的副使,专管钱谷,这方面张保倒还算是擅长的。而且现任的直隶布政使,是出了名精明和气的人,听说还是家门下。直隶布政使衙门位于保定府,离京城不远,若是快马赶路,离房山别院也就是一天的路程。而且目前周文山仍然留任直隶学政,张保上任后也有熟人可以帮衬。 氏原本曾担心过,若是丈夫再放外任,她是定要跟着去的,但女儿明年就要选秀,又该怎么办?现在她总算放心了。就算女儿跟去任上,回京也是极方便的。 这个差使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管的是直隶的钱粮,而直隶一带,连年干旱,收成都不太理想,皇帝又常常免粮免税,所以这个职位算不上好缺肥缺。 不过张保倒不太在乎这些,他一贯自得于己身在农政方面的长才,更因为在干旱的年份中,他亲手料理的房山产业仍有不错的收成,因此对自己很有信心,相信自己定能协助布政使把直隶的民政治理好。 氏与儿女都劝他稍稍按捺住万丈雄心。直隶乃是天子脚下,大小官员多是皇帝亲信之人,要与他们和睦相处,万万不能出风头得罪人,云云。张保其实就是一时激动罢了,听了家人地话,自己也冷静下来了,先打点好儿子娶亲的事。再去上任不迟。 伯爵府近半年来接了两次圣旨。一次是嘉奖老四容保。不但升了他一等轻车都尉又一云骑尉,还晋了散秩大臣;一次是把将军千金指婚给三房的儿子端宁,称得上是伯爵府第四代子孙的妻室中身份最高者。晋保与那拉氏心里的滋味有些难以形容。 晋保还罢了,得了消息,只是略静坐了一会儿,便很高兴地接受同僚们的祝贺,回到府里也很热情地恭喜了弟弟一家。客人来贺。他帮着接待,顺便也多认识了几位高官权贵;侄儿的亲事,他也交待妻子要出钱出力,不能有损伯爵府的脸面;甚至对于心生妒嫉地儿子们,也是严厉责骂,说他们对府里地这桩喜事应该由衷地表示高兴,然后带着他们去应酬,让他们也多学些待人接物。 那拉氏地心里却一直酸溜溜地。三房早早说要翻新院子。可见是早就知道指婚的事了。她原以为端宁的未来妻子顶多也就是个三品官的女儿。不可能超过自家两个媳妇,没想到居然是位将军千金,而且听弟妹露的口风。是三年前就开始议的婚,可自己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过酸归酸,她身为当家主母还是要表现出主母的气度来地。不但笑着向三房一家道贺,还大力推荐大儿媳妇充当代表,为端宁去将军府送定亲礼,因为李氏是父母、公婆、丈夫、子女俱全的人,全伯爵府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有福的人了。 氏自然是笑着接受了,顺便表示了一番对芳宁婚事的关心,还表示打算送一套新打的金首饰给芳宁添妆,那拉氏面上谦让,心里也暗暗佩服氏会做人。 全府忙成一团,氏又要准备聘礼,又要打点丈夫赴任的行李,又要接待来贺喜的宾客,还要应付各路亲戚,忙得不行。淑宁早早接过槐院的家务,替她分担,但许多事情都不是她一个闺中少女能帮忙地,所以只能照顾好弟弟,让同样忙碌地父亲能轻松一些。 有时候她也听到别人说起真珍先前在京中的盛名,别说外人了,连伯爵府里上下人等,除了三房的人,谁也没想到这朵名花会落在端宁头上。端宁固然是好青年,但比起那一众出身显贵地公候子弟,显然要差一截。几位家的表兄弟,都纷纷打趣他,言谈中颇有酸意。 淑宁趁兄长得闲,便把他扯到一边小声问,在外头可有遇上不甘心的公子哥儿,因为得不到佳人而来找他麻烦的? 端宁白了妹妹一眼:“这可是圣上指婚,那些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明白表示不满?顶多是说话酸些罢了。你不是也知道么?” 淑宁心想这不是惯常桥段吗,都是这么写的啊,嘴里便说:“我是怕你吃亏,万一那些人心怀不满,没有明里找你麻烦,却暗中下绊子,岂不是防不胜防?” 端宁笑了:“你少想这些古怪念头。当初看中真珍的人虽多,倒有一大半是冲那钟表的好处去的,如今主事的人已定,广州那边的工场也挂了内务府的名头,还有谁会不长眼?再说,皇上下旨指婚,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家有妖妻5200,那些人怪我做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我人缘一向不错,从前与各家子弟也向来交好,他们知我为人,妒恨之心倒不。比如上回遇见的马龙,他是富察家的族亲,与我只怕是想娶真珍的人中最热心的一个,他知道消息后也只是捶我两拳,过后仍与我友好,可见这种事并不需要担心。” 淑宁问:“他很喜欢真珍姐么?”端宁笑着摇头:“他从小就立志定要娶个绝色为妻,因此见过真珍一面后,便打定主意非她不娶,可近日已把念头转到别的姑娘身上了。” 淑宁黑线,这也算是最热心的一个?分明是爱美色吧?她不由得想起满服宴上遇到地那两位夫人,心想这马龙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个的儿子? 端宁这些天要上衙门办差。回家又要跟着父母接待来贺喜的人,也相当忙碌。桐英来过一回,但淑宁没见着,听说也正忙差事。回想起数月前几个人的悠闲时光,她不禁感叹万分。 家里人人都忙碌得很,连芳宁都要为出嫁作准备,至于婉宁,最近都没怎么过来。淑宁也不知道她做什么。 贤宁却觉得很无聊。兴奋了两天后。他也厌了,更对来作客的太太奶奶们一见自己就要捏自己脸蛋的行为深恶痛觉,不肯再出去见人,整天便呆在姐姐房中发呆,连练字读书也不想做。淑宁见他这样,想了想,便问他想不想出去逛逛。贤宁大喜。 其实淑宁自己也是闷了。中午的菜色里有牛肉,倒让她想起前些天吃过的酱牛肉来,想着到正阳门外逛一逛,顺便买些好吃地,犒劳一些近日辛苦地家人们。 她跟氏说了,氏正忙,只能匆匆交待她多带几个人,便准了。淑宁于是把冬青和贤宁地丫环雨歌都带上。另让王二夫妻跟车。结果王二又叫上了一个婆子和两个男仆。 这一行浩浩荡荡地开往宣武门,再沿大道往正阳门方向走。贤宁一路上都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淑宁不停地叫他小心。他嘴里应着,却仍看个不停,吓得雨歌在一旁心惊胆战。原来在内城的时候,他顶多看到房子行人店铺什么的,到了正阳门大街,就仿佛换了天地似的,他一会儿说这边有人卖艺,一会儿叫那边的面人好看,惹得淑宁硬把他从窗外拉回来的同时,也忍不住探头探脑地看外面的东西。 王二向人问过路,知道了刘家老铺地地点,便领着马车使到门框胡同附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把车停了,对淑宁说:“姑娘,我听说那刘家铺子生意极好,铺子前面有许多人围着的,只怕挤了姑娘,不如姑娘与贤哥儿在这里等着,我去买吧。” 淑宁有些犹豫,但透过车窗往那胡同看,也的确太挤了些,便点了头,又道:“街上怪热闹的,我带弟弟逛逛吧,一会儿就回来。”贤宁猛地点头。 王二却劝她:“街上人多,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办?”淑宁笑了:“不防事,我也不是没上过街,多带几个人就行了。”王二勉强答应了,又命那两个仆役要紧跟着姑娘和小少爷,车夫也要看好车子,嘱咐了妻子许多话,才走了。 淑宁紧紧拉着贤宁的手,慢慢沿着街边的铺子小摊逛着,身边有王二家的和两个丫头,后面跟着两个男仆,安全措施做足。 贤宁对那一溜儿珠宝店不感兴趣,淑宁也只是匆匆望了几眼,便带着弟弟去看那几个杂货摊子,还给他买了两个面人。她本来想买点首饰荷包之类地,但现在好东西见得多了,便不太看得上那些粗制滥造地玩意儿,只好让丫环们选了喜欢的东西,便继续往前走。 贤宁看到有人卖冰糖葫芦,要买来吃。但淑宁觉得那人卖的糖浆有些不干净,不肯答应。贤宁不高兴了,嘟着小嘴可怜兮兮地望着姐姐,淑宁黑线地转开头,看到对门地糕点铺似乎生意不错,便对他道:“咱们去那家正明斋看看吧?东西似乎很好吃。”王二家的在旁边说道:“这家铺子是老字号了,做的满汉糕点极有名,咱们府里也常买的。” 贤宁有了一点兴趣,便跟着姐姐走过去瞧。那店地方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客人络绎不绝,看服色是三教九流都有。伙计极有眼色,一眼看到淑宁姐弟二人穿戴不俗,又跟着许多从人,便知是大家公子小姐,忙笑着迎上去,热情地为他们介绍店里的各种糕点。 淑宁听他讲了一大通什么饽饽什么糕什么饼,有些头晕,便把决定权交到弟弟手上。贤宁在萨其马、桃酥和桂花板糕之间犹豫,不知该挑哪样好,淑宁抿嘴一笑,便让伙计每样都包几个,贤宁高兴得眼都弯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伙计,要一份京八件,打包带走。要快。” 淑宁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凉珠。 一六七、提醒 宁斜眼瞧瞧静坐车厢一角的真珍,抿嘴笑道:“几时们家里都忙成一团了,想必你家也闲不到哪里去,没想到你居然这般悠哉游哉,跑外头逛街来了,哪里象个才定亲的人哪。” 真珍脸色微红,道:“回来几天了,在家里闷得慌,横竖那些事也不用我来做,就坐车出来透透气,又没嚷嚷得人尽皆知,有什么要紧?” “就算人尽皆知也不要紧,我哥哥又不会变卦。”淑宁笑嘻嘻地道。 真珍嗔她一眼,:“瞧你说的,我也就是躲车里瞧瞧热闹,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 淑宁笑笑,又问:“你今儿都逛了什么地方?总不会只是跑糕点铺里买几块点心吧?” 真珍脸色更红了:“没什么,碰到你正好,我有东西要……要送给你哥哥,你就帮着捎过去吧。” “是什么?”淑宁打趣她,“难不成是定情信物?” 真珍咬牙道:“真真该叫那些夸你贞静端庄的人听听这话,你哪里象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呀?”看到淑宁笑嘻嘻的样子,她也是无可奈何,便把刚刚才拿到手的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取出来,交给她道:“这个……是我在松竹斋定做的,你哥哥或许用得上,你……你拿去。“ 淑宁拿过来一瞧,却是一套文房四宝,规格比一般的要小些,款式用料也有些不同。盒里还有固定地装置,却是出门行军时专用的。端宁如今身为笔贴式,少不得要跟上官外出,这套文房四宝对他而言是再适合不过了。 淑宁有些感动,忙对真珍说:“我哥哥正需要这东西呢,多谢真珍姐想着,他见了一定很高兴。” 真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脸上却带着喜意。 淑宁又与她说了些近来发生的事。听到她说起武丹与崇礼最近忙着接待来贺喜的宾客的同时。又要打点送人的礼物。十分忙碌。 她道:“也不知是谁泄露了口风,说我这桩婚事是阿玛特地向皇上求的,为的就是避开太子与三阿哥,结果那两位都有些不喜,有意无意地给我二哥添堵。因此二哥劝了阿玛,准备打点礼物,打算安抚一下两位皇子呢。” 淑宁顿了顿:“打点礼物?要送给太子与三阿哥地么?” 真珍有些狐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淑宁默然。她已经不太记得后面地历史了。但隐约记得似乎有谁是因为私下送礼给太子而被老康还是雍正整得挺惨地,而且好像是康熙的亲信。这种事她一向不去理会,但既然真珍成了自家大嫂,武丹将军父子就是亲家了,还是提醒一声比较好。 她抬眼瞧瞧真珍,有些犹豫地道:“真珍姐,你别嫌我多事,我觉得……你们家最好不要送礼给太子……或其他阿哥。如果真的要送。也要告诉皇上知道比较好。你们家的情形……跟别人不一样……” 真珍看了看她,坐正了身体:“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淑宁摇摇头:“只是预防万一罢了,若皇上在意。有将军大人在,你们家现在又正受宠信,想必不会吃什么亏;若皇上不在意,说一声也没什么。”她看到真珍若有所思的神情,便加了句:“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不,你的想法很好。”真珍正色道,“多谢你提醒,我一定告诉阿玛与二哥。” 淑宁笑笑,说起了别的轻松话题,因素馨在外头催促说贤哥儿回来了,便告别真珍下了马车。凉珠递上一份点心道:“这是正明斋出地京八件,才从店里买来的,淑姑娘拿回去尝尝吧,算是多谢姑娘方才的一番话。” 凉珠本就守在马车外,听到她在车里说的话也不奇怪,但真珍似乎并没有出声吩咐此事,凉珠此举倒有些让人意外。 真珍在车内笑道:“是我疏忽了,正该如此,还是凉珠想得周到,只是这礼略薄了些,改日让我二哥亲自向你道谢。” 淑宁倒不在乎这个,只是笑笑便算了。 等她目送真珍的马车远去,才回过头来与弟弟一行人会合。先前因贤宁大咧咧地当众叫嫂子,真珍臊了,淑宁便发了善心,自己上车与真珍说话,将贤宁交给王二家的和雨歌外加两名男仆护着,在附近逛。如今他们一行已经把旁边的几家店铺都逛遍了,贤宁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一只手拿着热包子,吃得嘴边一片狼籍。 淑宁又好气又好笑,忙掏帕子帮他擦了,又仔细看了眼他手里的食物,看上去似乎还算干净,才放下心来,吩咐众人往回走。 回到门框胡同附近,王二早已在马车旁等了许久了,一见他们才松了口气,忙将小主子们迎上马车,要调头回内城。淑宁却道:“继续朝东边走吧,我听说崇文门那里有许多好绢花卖,,也免得空手而归。”王二只好应了。 ~~~~~~~~~~~~我是数日后地分割线~~~~~~~ 前来贺喜地宾客总算渐渐停歇了,氏得已把精力都放回到准备婚事与打点丈夫上任的行李等正事上。本来亲定过了,她就打算尽早下聘,好让丈夫能了却心事早早上任。但将军府那边嫌太过仓促了,希望能另找个吉利日子来做这件事。氏虽觉对方有理,心里仍有些着急。 张保得知后,便安慰她道:“时间还早着呢,不急不急,我等到下了聘再动身就是了。” 氏叹气道:“虽说官员上任拖上一两个月也不希奇,但你从京里去保定。才那么一点路程,却拖上半个多月,总有些说不过去,我是怕你日后吃亏。” 张保微微一笑:“不怕,吏部已有人给我打过招呼,言洪荒众生最新章节道咱们儿子是得圣上赐婚的,家里难免会郑重以对,因此就算我迟上一个月。也不 氏有些惊奇:“吏部怎么会这样说?”她心中一动。猜测会不会是陈良本那边地意思。但陈良本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与他们联络了。瞧着似乎不象。 张保笑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我如今官位已定,还连升两级,儿子又结了一门好亲,那些人自然不会不给面子。横竖我如今也不再与陈良本大人往来,自然也就不再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了。” 氏沉吟片刻,问:“你可是听到些什么消息?我觉得你这话有些古怪。” 张保笑笑。道:“你整日忙碌,因此不知,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闹得挺大。就是那个授了济南知府的人,吏部侍郎黄大人的外甥,被人告发说他先前颇受皇上赏识的一首诗作,居然是抄袭他人的作品。皇上为查明真相,派人去考察他地文才。发现他才智平平。在翰林侍读中只是个末流,年年京察却都是一等,因此认定他弄虚作假。不但夺了他地官职,还因其有欺君之嫌,取消了他地同进士出身。” 氏吃惊地道:“呀,罚得真重,那人以后都没法再出仕了吧?” 张保道:“这已是手下留情了,还是因为好些朝臣帮他求情的缘故。倒是陈良本大人没吭声,皇上问他,那人是他内侄女婿,又是他好友的外甥,为什么他不帮着求情?结果陈良本大人说,那人只是娶了他妾室的内侄女,身份也一样是妾,依礼法而言,不能算是内侄女婿;而且,虽然两人有亲戚关系,但他身为皇上的臣子,不敢因私而忘公。他还当场向黄大人陪罪,说没有为他外甥求情,请黄大人原谅呢。” 氏呆了一呆:“我听说他们二人是十几年的好朋友,可我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有些寒呢?” 张保微笑道:“寒什么?皇上还夸奖他呢,黄大人当面也只好说声不在意了,心里会怎么想却无人知道。先前传说黄大人要升吏部尚书,但因陈大人的事,耽误了。若是真正地知交好友,这事自然不打紧,只是人心难测,谁知道黄大人会怎么想?我听说与他交好的官员,外放的都是好缺,与陈大人交好的年轻人,却总是轮不上缺,即使轮上也是穷地方。看来他二人的嫌隙是早就存在了。” 氏叹了口气,道:“朝廷上这些勾心斗角的事真叫人烦心,十几年的交情也是说没就没了,幸好你已经得了外放的差事,不会被搅进去了。”她顿了顿,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昨儿来地一位夫人同我说起,陈良本大人地正室夫人,原本因为生病到西山静养去了,前几日却由陈大人亲自带人迎回家中,排场很是体面,这不知是否有关系?” 张保想了想,笑道:“他家那位二夫人也有些不太象话,很该请回正室主持大局了,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咱们还是别管太多吧。我现在算是看开了,只要将自己的本份做好,就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别地事都不与我相干。” 张保与氏心中有数,也不再象往常一样赶时间了,样样都务求尽善尽美。不过将军府那边不愿再拖下去,便由温夫人为代表,带了崇礼上伯爵府来商议下聘与举行婚礼的时间与安排。 因对方的代表是女眷,张保便把事情交给了妻子。氏与温夫人商议时,后者请端宁淑宁二人陪崇礼去别处说话,免得闷着了他。 端宁本有些公事还未做完,但总不好让妹妹一个人陪客人,便只好领了他们到小书房去,陪崇礼说些衙门里的事。崇礼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望向淑宁那头。淑宁察觉,便问他是怎么了。 崇礼清清嗓子,吞吞吐吐地道:“听说前些天我家小妹出门,碰上淑妹妹了。”淑宁笑道:“是,就在前门大街。”她瞥了端宁一眼,对方眼含笑意,低下头轻咳一声,脸上微微发红。 淑宁正觉得好笑,却听得崇礼道:“小妹太不象话了,居然刚定了亲就到处乱跑,端宁兄,请不要见怪。”端宁忙道:“怎么会呢?她是为了送我的礼才出的门,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崇礼微微皱了眉:“我知道是那套文房四宝,但定做的东西让丫环去取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还跑到前门那种地方去,若是叫人看见可怎生是好?” 淑宁在一旁听着,却有些不舒服。真珍那日一直没下过马车,还是很有分寸的,而且她曾说过,本来在琉璃厂那边取到文房四宝就可以回府的,因为想起二哥崇礼爱吃正明斋的点心才特地绕到前门大街去。真珍本是关心兄长,没想到被关心的人会这么说。 端宁也有些不悦,但对方是二舅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慢慢把话题引回公务上,又说起了在官场上见到的一些趣事。崇礼对那些趣事兴趣不大,倒是对官员间的相处之道挺感兴趣,他在这方面不太擅长。 淑宁在旁边听得很是无聊,加上心情还没平复,便一声不吭,只是在崇礼偶尔问她些话时,应和一两句。 送别温夫人与崇礼时,淑宁觉得温夫人的表现有些奇怪,似乎对她笑得特别灿烂,不知是什么缘故。 氏送走客人,推说累了,便让女儿去照管院里的家务,自己回正房里呆坐。张保走进来,问:“商量得怎么样了?” 氏道:“后日下聘,婚期定了正月十四,就在中元节前一天,一来是借个喜庆,二来,你告假也方便些。” 张保觉得日子不错,若是连了新年假一起放,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氏另有一件事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踌躇半晌,才说了出来:“方才温夫人问,若是明年选秀淑儿落选,可否将淑儿许配给他们家崇礼。夫君,你怎么看?” 一六八、良配 保一阵愕然:“换亲吗?他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想,眉头大皱:“虽说以前也有世家之间彼此联姻的,但那是为了使两家关系更加紧密。我们与将军府虽有些交情,还不到这个地步。何况端儿与真珍乃是圣上赐婚,好好的为什么要再嫁一个女儿过去?如今只有平民百姓才会行此换亲之举,我们这样的人家,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氏叹气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但听温夫人的意思,是觉得我们淑儿聪明贤惠,堪为良配,因此才想过来问一声。” 张保皱着眉问:“你是怎么回复她的?”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说如今还未选秀,不敢许什么诺言,怕日后有变,一切要等明年选秀过后才能谈。” 张保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其实我看崇礼那孩子,人品相貌还算出众,就是为人太一板一眼了些,有些个酸腐气。我们淑儿,虽说一向规矩知礼,但自小有主见,我们平日也从不曾拘束了她,只怕她不太受得了崇礼那股子酸气。”他顿了顿,又道:“你回复时没说得太死吧?到底是儿女亲家,别得罪了人。” 氏忙道:“这我还不知道么?你放心,我只是说如今说亲有些太早了,还夸了崇礼好几句呢。” 她思量片刻,才道:“其实……温夫人提出来时,我觉得不妥,因此才拿话先拖住了。不过事后想想。这门亲倒还不差,你先别说话,听我细讲。”她伸手按住张保,递给他一杯茶,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将军府根基不深,但圣眷颇隆,若淑儿嫁过去,凭咱们地家世门第。不必担心女儿会受委屈。崇礼的前程也是看好的。再说。武丹将军留任广州将军,每年住在京里的时间极少;温夫人身为二房,并不是正经婆婆,又要跟将军南下;崇思夫妻都在广州。咱们女儿若真的嫁了崇礼,既不必在公婆面前立规矩,又不需应酬gt主母。还离娘家近,日子自然是好过的。 “况且,崇礼这孩子就是为人太古板了些,其实品性不错,又有才学,不管娶了谁作妻子,都定会以礼相待。若他真娶了我们闺女,他亲妹子是咱们儿媳妇。他自然不会亏待了淑儿。你想想。我们淑儿是什么人?只要别人不给她气受,她必然能把日子过得舒舒坦坦的,你说是不是?” 张保皱皱眉。承认妻子的话有些道理,不过心里还是觉得不妥:“你地想法固然有理,但我还是觉得我们与将军府已是儿女亲家,没必要再结一次亲,而且崇礼地性子也不太适合淑儿。再说,就算亲事再好,也要先问过女儿地想法,最要紧的是她自己愿意。若是她自己不喜欢,就算我们想得再多,也是白操心。” 氏想想也是,笑了:“的确是有些太操心了,如今女儿还未选秀呢,等她果真落了选,咱们再替她选个好女婿不迟。就算要她自己拿主意,咱们也得先挑出几个好人选才是啊。” 夫妻二人于是便将此事暂且按下不表,连端宁淑宁也没告诉,只专心为儿子的婚事做准备。 第二天,氏正清点要送去将军府的聘礼,见其中一双金镯子成色不够好,还特地把自己日前新打的一对换上,又向二嫫确认了在糕点铺定做的一百斤喜饼已经送过来装好了,才放了心。 这时素云却掀了帘子进来道:“太太,大太太过来了。” 那拉氏这趟过来却是要为氏送到芳宁屋里地一套金首饰道谢的。氏因给新媳妇打金首饰,想起日前说过要送首饰给芳宁的话,便顺道一并打了,两天前已送了过去。芳宁当晚便过来道谢,那拉氏今天才来,却有些奇怪。氏不动声色,只与她东拉西扯着,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等喝过一杯茶,氏又露出要去忙正事的口风,那拉氏便坐不住了,嘴里一边说着“多歇会儿吧,你也忙一天了”之类的话,一边有意无意地打听着昨日温夫人来的情形。氏只说了些准备婚事的话,并没有提别的,却听到那拉氏打听起了崇礼地事来。 她不但打听了崇礼地年纪、学问、品行、爱好,还打听他有没有定亲或是中意的姑娘,皇上有没有指婚的打算等等。氏只略略做了些介绍,就推说平日见面不多,不太了解,若是大嫂子有兴趣,下次让他亲自来拜见云云。那拉氏忙笑说只是闲聊,不过听她地口气,却似乎真有这个打算。 氏心中狐疑万分,只是面上不露,想到近来自己忙于准备儿子的婚事,对府里的事有些疏忽了,不知大房现在风向如何。好不容易等到那拉氏离开,她便立马召来了二嫫,问她最近府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尤其大房是否有异动。 二嫫答道:“府中一切寻常,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听说几位 边对于端哥儿得了门好亲事说过几句酸话。若说大么特别的事,就是近日她常带二姑娘去别人家中作客。我听大房的几个婆子私下说些闲话,似乎大太太正在为二姑娘寻亲事呢。” 氏怔了怔,回想到方才那拉氏的奇怪言行,心里有数了。她叫个婆子去请张保来,那婆子去了一会儿回来说:“三老爷正在外书房见客呢。”氏只好先在房里等。 过了半日,张保回来了。氏问:“方才来的是什么客人?怎么坐了这么久?”张保道:“是大哥为我寻的一位师爷,姓费,费成望先生。我瞧着他不错,已经请他随我一道往保定上任去了。” 氏顿了顿。有些不安地问:“这位费先生信得过么?其实你若寻不到人,我回娘家说一声也行。” 张保摇头道:“我总不能事事都要你娘家帮忙。至于这位费先生,虽不如苏先生机灵,但他年纪大些,老成持重,又久历政事,对于京师直隶一带的官场极熟,是个得力地。况且我与大哥是一家人。平日又帮衬他不少。他不会不知分寸的。” 氏想想也是。便放了心,然后把今天的事告诉他:“早上大嫂子过来与我说话,似乎对崇礼很有兴趣。我听二嫫说,她最近总带着二丫头出去作客,似乎有为女儿寻亲的意思。我想,她大概是看上崇礼了。” 张保愕然:“不会吧?我们全府的人从婉儿小时候时起便指望她选秀能选上的,就算不能进宫。起码也得配个皇子宗室。如今离选秀还有半年呢,怎么大嫂子竟然要给婉丫头寻亲事了?难道婉丫头不选秀了么?” 氏道:“我也是正奇怪呢,方才等你的时节,我便让二嫫去打听,正好听到这么一个说法,说是大嫂子前些天向咱们旗下的佐领送礼,要给二丫头报逾岁呢。若是上头真地批下来,二丫头就可以自主婚配了。” 张保皱皱眉:“哪能这么容易?虽说十七岁就是逾岁。但婉丫头要明年才满十七呢。况且,她在京中名气太大了,宫里也是知道地。很难混过去。就算真能成功,也不该这么快就急着寻亲事,总要等户部明文下达了结果才是。” 氏有些不高兴地道:“二丫头若真异界之无所不能sodu地不去选秀,不知会不会对咱们淑儿有影响?而且,那崇礼本是想向我们淑儿求亲的,大嫂子这么插一脚进来算怎么回事?” 张保听了她的话,笑了:“咱们又没说要把女儿嫁崇礼,你心里发什么酸?再说,若大嫂真要为婉丫头求一门好亲事,崇礼的确是佳配。他本就是京中各家权贵眼里的一等一的女婿人选,年轻英俊,文武双全,又前程似锦。你也说过他不错的,别人自然也能看到他地好处。” 氏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说的有理,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自在罢了。”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那拉氏为婉宁看上这门亲事,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正如她先前所说的,崇礼一个人留在京中,父母兄嫂俱在外地,他的妻子上无公婆管束,下无gt主,夫家亲族又少,人口简单,崇礼本人又守礼,对婉宁而言,是最适合不过的夫婿人选。 只是在氏心里,不太愿意让婉宁求得这门好亲,倒不是因为她厌恶婉宁,而是觉得选秀时有婉宁在,自家女儿落选的机会就大了,若婉宁真的报了逾岁不去选,还不知宫里的贵人们会不会把注意力放到自家女儿身上呢。 不过她想想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只要女儿在头两轮就落选,自然不会出现在宫里地娘娘们面前,婉宁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根据娘家那边地报信,母亲已经向延禧宫娘娘提过了,娘娘虽没有明说,但多半是能成的。自家女儿一但顺利落选,那拉氏打算把婉宁嫁给崇礼,便更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张保见妻子脸上神色变幻,知她还在想这件事,便道:“你少胡思乱想吧,如今大嫂不过是向你打听崇礼的事,又没说一定要上门求亲,况且温夫人才说了想让淑儿嫁过去地话,不会突然改主意的,咱们到底还是儿女亲家呢,他们还要顾着咱们的脸面不是?若日后我们不将淑儿嫁过去,他们给崇礼选谁家姑娘为妻,就与咱们无关了。别说这个了,明儿就要下聘,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氏这才醒过神来,忙道:“都备好了,总共是三十二抬聘礼,还有酒和成对的猪羊。我特地交待了,绸缎首饰都是上好的,但装的盒子都要平实些,务必要足够体面,但又不露富于人。只是现在并没有新鲜茶叶,我只好拿今年春天出的茶代替了。” 张保点点头:“这样很好,咱们最近风头盛了些,行事就该力求低调。武丹将军派人送信来,也有这个意思。” 次日。伯爵府这边就派人把聘 将军府去了。一应礼数都是全的,聘礼也是循旧礼上去只是平平,但女家看过礼物后,都感到很满意。 聘礼下过后,真珍家那边就开始备嫁妆、打家具了,而伯爵府这边,新院子地翻修工程已完成了一半。腊月初十前就能完工。里面一应被铺用具。都已经制作当中。端宁近日公事已渐渐上手了,虽说偶尔有些公子哥儿会来寻他的麻烦,但他为人和气,又会做人,很快便得到上司与同僚的认同,日子倒不难过。 张保接到直隶参政道的任命书已有大半个月,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见儿子婚事已定。只等正月里迎娶了,便想着先到任上再说,于是便让妻子收拾行李并打点上任后做人情的礼物,打算让妻子女儿跟着一起上任,等进了腊月,再让妻子回来准备儿子的婚礼。 淑宁知道父亲的打算后,便也开始带着丫环们打包行李。她忽然想起自春天出嫁后,便一直没再见过面的周茵兰。她父亲如今还在保定任学政。或许她有些什么东西想捎带去呢?于是淑宁便回了父母。想到范家看望好友。 周茵兰自嫁进范家,便只与淑宁通过两次信,另外。就是近日端宁婚事传出后,她派人送过一份贺礼来。看她信中所说,日子过得还好,夫妻相处也很融洽,不过淑宁两次约她出来都没成功,心里便猜想,范家家规不知是不是很严? 范家坐落在外城,位于琉璃厂附近,许多汉族官员都聚居在这里。淑宁坐着马车,在胡同里绕了几圈,才在一处大门口前停下。她让家仆去送贴子,然后在车中静候,只是透过车窗,打量着范府。 青砖大屋,深棕色地木门,门前挑着盏灯笼,范家地门面,处处显示书香人家地气度,但又极为低调,看来倒不让人讨厌。 范家很快就派人出来相迎,但他家供车马进出的侧门有些小,淑宁的马车进不去,只好在门前下了车,她眼角瞥见那范家管家有些不安,似乎是觉得这样太失礼了,便也不说话,随他沿小道进了内院。 淑宁先拜见了范家夫人,对方态度和蔼,一直带着微笑,只是有意无意地,瞧了她的大脚几眼。她不作声,照礼数做全了,想跟周茵兰单独谈话,但听范夫人的口气,似乎没这个打算。 周茵兰脸色倒还红润,精神也不错,只是她一直都要站着,向婆母回话,也句句都恭敬规矩,让一旁的淑宁听得有些心酸。周茵兰当着婆婆的面把要捎给父母地东西交给了淑宁,而且还打开包袱显示里头是几件衣服鞋袜,还有两包药材。范夫人觉得有些不够,吩咐丫环多拿了几样药材来,又附上一套文房四宝和几本新书,才算是满意了。 期间周茵兰的夫婿范安之还来过一次,但只在房间外头向母亲行礼,听说妻子的朋友来探望,便来打声招呼,但男女有别,就不见了。他陪着说了几句话,便退出了后院。淑宁瞧了周茵兰一眼,对方有些愧疚地看了看她。 最后淑宁请周茵兰送自己一程,才得到了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悄悄问她过得可好。周茵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还好,其实嫁了人都是这样的,想开些就好,丈夫公婆待我还算不错,等过了年,我会过得轻松些。” 淑宁知道京中规矩,新媳妇过门头一年,日子都过得比较苦,但她看这范家行事,是很讲礼教大防的书香人家,周茵兰自小在风气较自由的奉天长大,在家里也是备受宠爱的,如今这样受拘束,她看了都觉得难受。 只是她也没别地办法,只好多安慰周茵兰几句了,没想到周茵兰反而安慰起她来:“我地日子没你想的难过,就是行事拘束些罢了,也没受什么苦。我婆婆其实为人挺好,只是对规矩比较看重,习惯了也没什么。你别替我担心了。” 淑宁听了,勉强笑笑,便出门上马车离开了。她偶然间回头去望,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为周茵兰披了件斗篷,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搀着她进门去了。淑宁猜到那人就是范安之,看来好友的丈夫对她还算不错,心中也稍稍放了心。 一应行李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张保定了隔日出发,先到房山整休,第二天再一口气到保定去。淑宁在伯爵府里住了这两个来月,心里也闷了,想到又要到一个新地方去,心情开始松快起来。 不料,就在当晚,大房地那拉氏急派绿云来通知氏与淑宁:“宫里来人了,请三太太带三姑娘过去见见。” 一六九、宫使 发突然,氏与淑宁都有些措手不及,闹不清是怎么定了定神,问道:“绿云姐姐,你可知道宫里派人来做什么?现在又在哪里?”绿云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今那位姑姑在花厅里呢,我们太太和二姑娘已经在那里陪着了。” 氏一听,稍稍安定了些,心想大概只是去做陪客而已。时间紧急,她只跟女儿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身见客人的衣裳便到花厅去了。 来的是一位约摸四十多岁的女子,穿着暗绿色的宫装,小两把头上戴着两朵压鬓花,除却一对绿玉耳环和衣襟上挂着的一个金怀表,全身上下再无半点首饰。她自称是太后身边侍候的宫女,人人都称呼她是明姑姑,今晚上门来,是因为太后想念府上的姑娘,所以特地派她来看望。 淑宁虽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但还是随着母亲见了礼,大概因为对方并不是后宫妃嫔的缘故,所以只是福了一礼便罢。那明姑姑态度和蔼地和氏打了招呼,夸了淑宁两句“好模样”,便寒暄起来。 淑宁见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宫中使者来这里真是见婉宁来的,不知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她转过头去看那位二堂姐,只见对方虽脸上带着微笑,但眼中却有些茫然,看来也不知道宫使的来意。淑宁不禁眉头一皱,事情似乎复杂了。 她这些天也有听到风声说,婉宁要报逾岁。不去选秀了,本来只是觉得很吃惊,但自己一家子都忙着哥哥的婚事和父亲上任,所以也没去理会。宫里突然来人,难道是听说了婉宁地事,特地来阻止么?但先前不是说宫里的娘娘们不待见她么?她不选秀不是正合了她们的意? 淑宁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留意听母亲与明姑姑的对话,已经说到哥哥的婚事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没过多久。那明姑姑突然话风一转。道:“府上的大夫人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屋子里,不知会不会觉得闷?” 氏自从进花厅,就在奇怪那拉氏为什么不在了,听明姑姑这么一说,才知道她居然是在隔壁,但对方有什么用意呢?氏嘴上应付两句,见那明姑姑端起茶碗拨着茶叶。然后她身边跟地小太监居然对自己努努嘴,便知这是在暗示自己暂时离开,于是道:“大嫂子在隔壁不知在做什么呢,姑姑恕我无礼,我想过。” 明姑姑微笑着点头,但看到淑宁也打算起身跟着走,便道:“三格格留下来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吧。”淑宁一片黑线:你也算是老婆子?不过她心中不禁有些不安,不知这位姑姑有什么用意。瞄了母亲一眼。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安抚地眼神,才仍旧坐回原座了。 明姑姑开始与婉宁淑宁聊天,问她们近几年在家中怎么过日子地。做了什么事,学了什么针线活,平日里有什么消遣,喜欢什么样的吃食,等等。这位明姑姑看来与婉宁挺熟,对她的一些脾性喜好很清楚,一听到她改了某些习惯之类的事便有些惊奇,见到她比从前更谨言慎行,脸上笑意也更深,只是在听到她近日常跟母亲出门探亲访友时,神色有些古怪。 至于淑宁,一一回答了明姑姑的问题的同时又稍稍贬低了一下自己的本事,完全没显示出自己地才学,一举一动都表现得十分平庸,自认在婉宁的光茫下理应不会被人注意到才是。但看那明姑姑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失望的样子,甚至还问了淑宁是否在帮着母亲料理家务,是否常到佛寺参拜,以及母亲家族背景等等。得到答案后,貌似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淑宁心中更是不安,偏偏这种事又没法骗人,只好如实说了。 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明姑姑才请回了那拉氏与氏,笑着对她们说:“我还有差使,不能久留了,多谢两位夫人的款待。府上两位格格都是难得的好姑娘,明年选秀想必会有大造化,还请夫人们多用点心。”她忽略了那拉氏与氏瞬间变白的脸色,很亲切地笑着对婉宁与淑宁道:“我要走了,两位格格送我一程如何?”婉宁与淑宁对望一眼,都应了。 从花厅到大门口的路程并不算远,但明姑姑走得很慢,所以走了足足一盏茶地功夫才到。她一路上继续问姐妹二人一些琐事,比如出门多不多,爱不爱骑马射箭之类地。淑宁留意到她其实不太关注答案,只是留心她们的步伐与走路姿态。 婉宁是学了很长时间的宫礼,而且今晚也穿了花盆底,所以走得很好看,虽然在大冬天地晚上,院子里地面上有些滑,她还是站得很稳,足可见苦练出来的功力。这点丝毫不比同样穿花盆底的明姑姑差,只是 没那么自然罢了。但淑宁还未穿过花盆底,今晚穿竹鞋,不过因为是冬天,所以加了几块皮子罢了,走起路来自然没什么障碍。 送到门外,明姑姑要她们留步,还扫了淑宁脚下一眼,笑道:“三格格并没学过宫里的规矩吧?既然要去选秀,还是请位嬷嬷来教一教的好,日后必有大用的。”然后又对婉宁说:“婉格格真真是女大十八变了,太后见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可别让她老人家失望啊。”然后便登上马车走了。 淑宁听得心上发寒,心中的不安隐隐成了现实。明姑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太后要给自己指婚么?为什么?她一向很注意收敛,在京城里也没什么名气,太后理当关注耀眼的婉宁啊,为什么把自己也捎带上了?如果只是来看一看,那以她方才的平庸表现。这些宫里地娘娘姑姑们也该改主意才是啊? 她心中乱成一团麻,呆站许久,才被一阵寒风冷得清醒过来,拢拢袖子,想到先回屋里再说,便道:“二姐姐,我们先回去……”她看到婉宁的脸色,不禁呆了一呆。 婉宁现在脸上的神色非常复杂。有一丝意外。一丝窃喜。一丝怨怼,一丝惊惧,还有一丝茫然。淑宁看着她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灰,灰了又黑,黑了又红,红了又白。似乎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门房的人在旁边叫唤了几声,婉宁才清醒过来了,见淑宁有些奇怪地望着她,轻咳一声道:“我们快回去吧,外面冷。”淑宁抿抿嘴,和她一起进了门。 花厅里,那拉氏与氏各坐一边。脸色都有些难看。一见女儿们进来了。她们忙追问明姑姑后来说了些什么。婉宁说只是闲聊几句,没什么特别的,那拉氏松了口气。但氏却不太相信。淑宁犹豫了一下,把明姑姑说要她请位嬷嬷来教规矩的事告诉了母亲。 氏越听脸色越难看,忍不住一个眼刀飞过那拉氏那边,寒声道:“大嫂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你说个明白!宫里地人好好地怎么会到家里来?还对我们淑儿说这种话?!” 那拉氏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近来多次亏待了无甚过错地三房,她也不好拉下脸来,便穿越之绝色皇后燃文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底下人报说宫里来人时,我也是吓了一跳的。也许是太后长久不见我们婉宁,所以才派人来看看,顺道见见婉宁的姐妹们吧。” 氏如何肯信?若只是顺道见见,为什么会说请嬷嬷的话?还有那“明年选秀想必会有大造化”一句,仿佛暗示太后对两个女孩子的未来都有了腹案似的。淑宁在一旁也极郁闷,自家父母早对自己选秀和婚姻的事有了打算,甚至连路子都铺好了,现在忽然被太后掺了一脚,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 她抬眼望望正苍白着脸发呆地婉宁,问:“二姐姐,不知方才那位明姑姑,是什么来头?” 婉宁犹自发着呆,直到母亲推了她一把,方才清醒过来,让堂妹重复一遍问题后,才道:“她叫明澜,在太后身边服侍三十多年了,是太后最宠爱的亲信宫女,我以前进宫,曾见过她很多次。” 看来还真是太后的亲信,淑宁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那辆外表极低调平实的马车,忽然明白太后这次派人来,恐怕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看那明姑姑对婉宁的态度,想必婉宁的确是她此行的主要目地。但是……淑宁抬眼望望又发起呆地婉宁,忍不住咬牙:看你就看你,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 她道:“二姐姐,我先前听说你好象要报逾岁,不去选秀了,但你明明还不到年纪,与国法不合。莫非宫里这次派人来,是来警告的?” 那拉氏听了脸上一白,忙看向女儿,婉宁有些犹豫地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凭二姐姐的名气,若不去选秀,只怕有许多人会吃惊吧?”淑宁紧盯着她道。 其他三人都陷入沉默,氏越想越觉得女儿是被连累了,脸色越发黑了。 “太太,姑娘,你们大概想得太严重了。”门边突然响起一个细细地声音,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原来是月荷。 婉宁皱皱眉,问:“你怎么来了?”月荷仍旧细声地回答道:“姑娘,今夜里冷,我怕姑娘冻着,就给您送衣服来了。”她展示了手上的衣物,一抖落,是一件玫瑰紫绸缎面的狐皮褂子。婉宁脸色放缓了些,只不作声。 “难为你想得周到,东西放下吧。”那拉氏淡淡地道,忽然又想起她方才的话,“你刚刚说我们想得太严重了,是什么意思?” 月荷 “前儿太太带姑娘到子爵府上作客,小的跟车去,临太回头与那府里太太说话,姑娘便先上了车,等得闷了,还掀起车帘子与小丫头们说话。那时小的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个人一直在看着姑娘,是……”她抬眼望望婉宁,继续道:“……是五阿哥。” 那拉氏立马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幻。婉宁瞪大了眼,咬咬唇,冷笑道:“他不是娶了侧福晋度完蜜月后就回军营去了么?怎么会在京里?你别是看错了吧?” 月荷忙道:“小的绝对看清楚了,真是五阿哥。他对姑娘一直念念不忘,至今不曾娶正室,想必从没绝过那个心思吧?姑娘,皇子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事,你为何偏偏放不下呢?” “住口!你又说这种话了。要嫁你去嫁啊!”婉宁怒道。但她很快就被母亲制止了。那拉氏望望氏母女。扯出一个笑道:“现在很晚了,弟妹不妨先带侄女儿回去歇息,等明天再谈这事吧。” 氏冷笑一声,道:“罢了,我们这就走。只是有句话,我要先跟大嫂子说清楚,你我一样是母亲。也一样会为女儿打算。我本已跟娘家打过招呼,让淑儿选秀时,在头两轮就会被淘汰下来,我与她阿玛甚至还看好了几户好人家。只可惜如今这些都白费了!二侄女若有好姻缘,我们一家也会为她高兴,只是还请大嫂子与二侄女行事小心些,别无端连累了不相干地人!”说罢,也不去看那拉氏等人的脸色。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槐院正房里。二点起四根蜡烛,俱用玻璃灯罩罩了,回头看到那一家四口围坐桌边一脸肃穆的样子。暗中叹了口气,便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淑宁先打破了沉默:“阿玛,额娘,哥哥,我该怎么办?太后那边究意是什么意思?”计划好的事忽然产生了这么大的变数,她心里有些慌了。 氏有些恨恨地道:“五阿哥对二丫头的心思,从没有断过,只是我听说宫里的娘娘一直不同意,所以不能成事。大房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断了选秀的心思,想办法报逾岁地。怎地现在五阿哥说地话又有了分量?” 端宁皱着眉道:“这事儿我倒猜到一些。先前听说五阿哥在军营里表现出色,军中比武时一连打败了十多个好手,龙颜大悦,还特地召他回京,升了官职,又封了贝勒。有人传说内务府正在筹备给他建府呢。想必五阿哥如今在圣上面前份量重了,太后心里又高兴,宫里的娘娘们便不好太拦着他?” 张保道:“就算他看中婉丫头,也没有把淑儿拖下水的道理。太后派来的宫使,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又再度沉默下来。淑宁想了许久,略冷静了些,道:“现在看来,二姐姐配给五阿哥,已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一家姐妹不会同时许给一个皇子;凭我们家的家世门第,我也不会沦为妾室;而从额娘那边地血缘而言,我与延禧宫娘娘是近亲,应该也不会被选进宫;这么说来,就算太后要指婚,也该是宗室皇亲,这些事娘娘要插手想必不难。阿玛、额娘、哥哥,你们不必太担心了,我或许还有机会落选呢。” 她口里虽这么说,却也知道这话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太后发了话的,无论如何也会作出安排。 氏勉强笑笑,道:“先别自己慌了,明天我们去见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问问他们的想法再说。” 事情暂且放下,但这一晚上淑宁睡得极不安稳,心中总觉得慌。大概是晚上大冷天的在室外逗留时间长了,又没睡好,她半夜里便发起了低烧。氏次日早上才得知,忙派人请大夫,淑宁只说不打紧,多喝热水捂捂汗就好了。氏想了想,勉强同意了,但要求她躺在床上静养,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娘家去。 淑宁一个人躺在炕上,身上捂着厚厚的被子,满头是汗。她睡睡醒醒,只觉得好象作了什么梦,又好象什么都没作,浑浑噩噩地过了半日,忽然惊醒过来,一看天色,居然已是傍晚了。她身上小衣又湿了,忙唤了素馨拿干净衣服过来换上,又喝了一大杯水,才问母亲是否回来了。 氏得到丫环的报信,很快就过来了,试过女儿的额头,确信她已经退烧,才放下了心。淑宁忙问她今天在家的情形,氏叹息一声,道:“淑儿,我们都忘了还有一个人了。成嫔娘娘出地七阿哥,只比你大了二十多天,至今也还未娶嫡福晋呢。” 一七零、上路 淑宁有些愕然:“七阿哥?我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位阿哥的事。”佟氏叹道:“他母亲位分不高,只是个嫔,而且他本人自小便有残疾,行动不便,因此不曾领过什么正经差事,可以说是几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我原也没想起他来。” 淑宁心中一片乱麻,道:“可我与二姐姐是姐妹,宫里不会把两姐妹指给两个皇子吧?我们府里还没这个体面呢。” 佟氏点头道:“这话不错,但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形,只是多半发生在一等一的公候之家,咱们家还不到那个位份。只是你外祖母说,宫里在选秀前先暗中派人到贵族人家看应选的秀女,通常是要选皇子福晋的意思。而依本朝的习惯,只怕你二姐姐的性子不太适合当皇子正室,偏偏身份又太高,不可能当侧室,因此眼下还不能确定她一定能被指给五阿哥,要是不能,这个指婚就有可能落在你身上了。” 淑宁感到喉咙仿佛被噎住似的,说话有些艰难:“五阿哥心心念念的是二姐姐,我凑什么热闹啊?就算宫里的娘娘嫌二姐姐从前不好,如今也是象模象样的了,何况五阿哥花那么大功夫让二姐姐参选,难道还会放手?” 佟氏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但看你外祖母的意思,似乎有意要让你嫁入皇家,不是五阿哥,就是七阿哥,横竖七阿哥的生母在宫里说不上什么话,只要佟娘娘开口,这事就比你二姐姐更稳当。”她看到女儿急得眼圈都红了,心里也难受:“好淑儿。早知有这种事,我宁可你嫁给四阿哥,至少他会念着咱们的情份。对你多加看顾。若你真被指给七阿哥,他是个瘸子。没什么出息,将来又免不了会三妻四妾,你怎么受得了啊?”她声音哽咽着,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淑宁对嫁给四阿哥毫无兴趣,要知道。这人以后当了皇帝,也一样是三宫六院的主儿,顶多是人数少些罢了,她可没兴趣成为宫斗女主。但眼下这情形,却让人心焦不已。一直以来可以视为靠山的佟家,居然反而成了挡路地石头。不行,绝不能让佟家出手! 她心知自己的个性,一向是平和好静的,要她学古代闺秀绣花理家。学琴棋书画,十天半月不出门,这没问题。因为她乐意,而且日子过得很充实。但是。能适应古人地生活方式。不代表她能接受古人的婚姻观念,要她任由几个自认为尊贵地人随意决定她的命运。乖乖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纨绔子弟或是皇亲国戚,然后还要忍受那个男人的三妻四妾,天天看小妾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这种日子,打死她都不要过! 本来她打了落选的念头,是计划到时候慢慢为自己选一个看得顺眼又不会轻易娶小老婆地人,再培养一两年感情,到了十七八岁再出嫁也不迟。反正自家父母多半不会反对这样做。只要那人是八旗子弟,其他的就不是问题了。她要象欣然那样快快乐乐地过自家的小日子,才不要当怨妇呢! 不过,要如何让佟家收手呢?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理由。 “额娘。”她说,“外祖母希望我嫁入皇家,究竟是图体面,还是想得些真正的好处?” 佟氏正给女儿整理头发,一听她这么说,便停了手:“怎么这么问?” “若是图体面,便罢了,但若想得好处,这不是最好的做法。”淑宁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你想啊,五阿哥一心要娶二姐姐,若是不成,难道不会把气撒到将来的嫡福晋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怕到时候一点好处没有不说,佟家还可能反被他埋怨呢。至于七阿哥,他在皇子中本就不出挑,母家又不显赫,对佟家有什么好处呢?嫁给他不过就是得个皇子福晋的体面罢了。还不如落选了,再寻一门好亲事,若是对方家世好,对他他拉家和佟家岂不是更有好处?” 佟氏顿住:“淑儿,你阿玛和我都没打过这个主意,只求你将来的夫婿能待你好便成。” “女儿当然知道。”淑宁微笑道,“不过是这么对外祖母一说,好让她不要插手选秀的事罢了。只要佟娘娘不出手,女儿无论容貌、家世、才学、品行都只是平平,就算宫里太后要抬举,也得让别人心服不是?” 佟氏明白了女儿地意思,忙直起身来:“这话没错,我真是糊涂了,一听你外祖母的话便心下发慌。好,我明儿就再回娘家一趟。” 淑宁忙道:“明天阿玛要出发上任了,额娘还是跟去吧。我只怕要暂时留在京里了。您现在就写封信,尽快送到外祖母手里,得了准信便成。” 佟氏叹道:“傻孩子,这种时候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不妨事,阿玛的公事要紧。”淑宁道,“任命书下了将近一个月了,再不出发就说不过去了。想来阿玛到任后,要交接公事,必会很忙碌,即便底下人能干,终不如额娘照顾得妥贴。我又不是一个人在家里,还有哥哥呢,再说,伯父伯母和叔叔婶婶他们,总不会不管我吧?” 佟氏犹豫着,她也知道女儿说地是正理,丈夫上任缺了自己是不行的,但这边地情形还没弄清楚,叫她怎么放心? 淑宁见状便道:“额娘,您先跟到父亲任上,等安顿下来,再回来就是了。如今将近腊月,哥哥地婚礼又定在正月里,您最多只能去个把月功夫。这一个月能出什么事?何况京城与保定这么近,我也可以常写信去啊。” 佟氏想想也是,正要答应,却听得门外传来素云的声音:“太太,绿云来请您过竹院去呢。说是大太太有要紧事。”她脸色一沉,望着小心翼翼进门来地绿云,没好气地道:“又有什么事?!如今我女儿生病。丈夫要出远门,难道大嫂子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 绿云战战兢兢地道:“回三太太。我们太太说,是昨儿晚上的事,打听到了些重要地消息,要告诉您呢。” 佟氏一凛,与女儿对望一眼。淑宁轻轻喊了句“额娘”,她会意地点点头,道:“我过去听听是什么事,你今儿一天没吃东西了,晚饭还早呢,先吃点东西下去再说。” 淑宁应了,等母亲离开后,想了想,索性起了身。换上家常冬衣,梳头洗脸。素馨送上一碗熬得绵软的姜茸肉末粥,她就着六必居的酱菜和大刘氏送来地广东豆豉吃了。又喝了几口热茶,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 她派小丫头打听得母亲已经回来了。便穿上厚厚的连袖斗篷。穿过院子到了正房。一进门,就看见佟氏正在炕桌上写信。张保与端宁兄弟俱在。 佟氏一见女儿来了,忙放下笔拉她上炕,又检查她穿地衣服够不够厚。张保叫人把火盆烧旺些,又递了张薄被过去。端宁早早倒了杯浓浓的热茶来,让妹妹用手握着。贤宁挨过姐姐身边,从袖里掏出一包点心来,道:“姐姐,这是哥哥才给我买的点心,可好吃了,给姐姐吃。” 淑宁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听了弟弟的话,便笑道:“姐姐方才吃过东西了,不饿,贤哥儿留了自己吃吧。”贤宁先是大喜,但又觉得这样不好,一时间脸上神色十分纠结,不知是该继续把东西送给姐姐,还是收回来自己享用。 端宁闷笑,搂着弟弟道:“哥哥那里还有呢,回头就给你姐姐送去,这几个你留着吃吧。”贤宁笑得眉眼弯弯,忙把东西袖回去了,端宁拍拍弟弟地额头,道:“别在这里傻坐着,快回去练字,你今天还有一百个字没写呢,休想偷懒!” 贤宁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出去了。佟氏嗔了丈夫和大儿子一眼:“都是你们爷俩纵着他,如今他天天吃点心管饱了,哪里还吃得下饭?”张保与端宁自知理亏,都不好意思地笑着混过去了。 淑宁看到炕桌上的信,便知是写给外祖母的。她看到母亲眉间神色轻松,似乎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忙问是怎么了。佟氏道:“方才你大伯母请我去,告诉我说,昨晚上那位明姑姑离了咱们家,便到你二伯父的宅子去了,相看了你四妹妹。这样看来,那位姑姑极可能真是为看你二姐姐来的,你跟你四妹妹,都只是顺便罢了。” 淑宁怔了怔,心下渐飞来奇遇sodu渐升起一股喜意。如果真是这样,情况又再度回到了原点。一家三姐妹选秀,不可能人人都得到指婚,那么当中最有可能落选的,仍旧是自己。 她欣喜地望着母亲,佟氏微笑着点头道:“你也想到了吧?说起来你大伯母大概在你二伯父家里安插有人,所以昨晚上的情形打探得一清二楚。据说四丫头昨儿表现得很好,她本就长得好,又常进宫请安,规矩礼仪俱是熟知的,明姑姑很是夸了她一通,同样说了会有大造化的话。我听了便心下一松,虽说你二伯父官职爵位不高,但有太子爷撑腰,家里又有钱,想来四丫头更合宫里娘娘们地意。别说如今只有两位阿哥适龄,即便有十位八位,皇上也不会容许你们姐妹三人同时被指婚皇家的,哪怕是宗室皇亲也不可能!” 果然是这样!淑宁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笑来。张保捻着胡子道:“我明天照样出发吧,夫人也跟我一块儿去,端儿要好生照顾妹妹,照看好家里,知道么?”端宁忙起身道:“是,儿子知道该怎么做,请阿玛额娘放心。” 淑宁忙道:“既然没事,我不能跟着去保定么?”佟氏笑了:“傻丫头,就算将来会落选,宫里仍旧会时不时派人来看你的,你怎么能走呢?”淑宁想想也是,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我送阿玛额娘到房山去吧。”这点张保与佟氏倒是答应了。 佟氏很快写好了信,交由下人中骑术最好地虎子骑快马送去娘家,才放心回来安排一家人的晚饭。饭后又指挥众人收拾行李,准备明日出行。 素馨来问淑宁要不要把箱子里装好地衣服杂物拿出来,淑宁本要点头。忽而心中一动,道:“先不管它。只把急用地东西拿出来便好。”素馨不明所以,看了淑宁好几眼,才满腹狐疑地去了。 虎子过了一更天才回来,还带来了佟母的信。淑宁忙催着母亲看信,佟氏看了以后。轻轻皱起了眉头,见女儿神色焦急,忙道:“没事了,你外祖母虽未曾明说,但瞧她字里行间地意思,多半是同意了。她还说新年进宫拜见娘娘时,暂时不会再提这件事。” 淑宁心下一松,但又有些疑问:“既然无事,额娘为什么皱眉?”佟氏叹道:“你外祖母虽然同意不会插手指婚地事。但也说了,选秀不可马虎,要尽可能做到最好。她信不过咱们府里找的嬷嬷。因此把佟家供奉地一位崔嬷嬷送过来,教你规矩礼仪。”她抬眼望望女儿。苦笑道:“这位嬷嬷。从前也曾教过额娘,最是精明严厉的。我只怕你会受苦。” 淑宁苦起了脸。难道说,自己也要走上婉宁的老路,忍受另一位“容嬷嬷”的折磨了么? 佟氏见状,忙安抚她道:“放心,这位崔嬷嬷人虽严厉,却是个知道分寸的,只要你听话,她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要记得,千万不要在她面前耍小聪明,不然会吃大苦头地。她这两天便会到,我会安排她住你旁边的屋子,你一切小心。” 淑宁还能说什么?只好乖乖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房的下人便忙着装车装行李,张保夫妻准备带着儿女出发了。端宁因要上差,没法送到房山去,只好在府门口送别家人,但想到过年时还会再见,便稍稍减了离愁。晋保容保都带着家人到门口送他,几个素日与张保相熟的朋友也来了。 陈良本那边的人,只有玉恒来了。据他透露,如今陈黄二位大人正闹不和,原本陈派的官员,正在面临分裂。玉恒与张保都感叹不已,不过前者末了还添了句:“皇上已下了旨意,我即将改任福建巡抚,再过几日便要出发了。京里的纷纷扰扰,从此不再与咱们相干。”张保默然,只对他说了句“保重”。 回到房山,长贵早已带着人到门前迎接,房屋都打扫干净了。张保与佟氏商量了只逗留一晚,次日便要上路,所以时间很紧迫。 佟氏早已与丈夫女儿商量好了带到保定任上的家人。长福还要照管府里和别院的事,加上端宁是男孩子,又要上衙门办差,佟氏不放心女儿一个人留在家中,便索性把二嫫也留下了。王二夫妻是要跟出门地,长贵夫妻要照看别院,因此周四林夫妻便要跟到保定去。这两年内他们一家也陆陆续续收了几房家人,趁此机会,从中再挑几房得用的,加上几个随身侍候的人,总共有三十来个人要跟着走。 剩下地男女仆役,除了派回京中的几人,都要继续留守别院。小刘氏与小宝仍旧住在这里,长贵夫妻打点内外事务。佟氏考虑到儿子要娶妻,新院子里要人使唤,便把马三儿夫妻一并派回京中。至于四阿哥可能会再来地事,她细细交待了长贵,又从小厮中选了个可靠地牛小四出来接任马三儿的班,另吩咐巧云亲自负责枕霞阁地清扫工作。 说起新来的顾全生,被安排在房山已有两三个月了,起初跟在长贵手下打理外院的杂务,因为人能干,态度也谦逊,很受管事们的好评,丫环媳妇子们更是处处照顾他,结果反惹得几个小厮长随心中不满。幸好他们知道分寸,顶多不过说几句难听的话,还不至于欺负他,因此顾全生日子还算好过。 张保特地叫他来见,问了他近来的情况,见他气色好了许多,瞧着精神也不错,说话行事间,少了许多郁气。他听了长贵的回报,知道顾全生在秋冬季节中为料理各处产业出了不少力,甚至还让林后李家牵线搭桥,找了专门做蔬菜水果生意和水产生意的商人,专门处理别院的出产,而不必再年年花心思去找买家,便知自己无意中得了个人才。心下高兴的同时,他还特地交待妻子涨了顾全生的月钱和福利待遇,并把他升为副总管,专门负责照管各处产业。 顾全生有些意外,但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好机会,便郑重施了大礼,谢过张保的信任。 这样一来,别院的仆役们就算是安排好了,但还有别的人需要考虑。 蔡先生得知东家授了外任,马上就要出发,而小姐为了选秀,要留在京中学规矩,便在心下盘算一番后,向张保与佟氏提出了辞呈。 其实张保与佟氏二人也是这个主意,虽说多养个人也不算什么,但女儿可能暂时不会再有机会安心学功课了,没必要耽误蔡先生,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只是佟氏私下请求他离开后,不要提起女儿的才艺,若有人问起,只说资质平平就好。 蔡先生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东家封了一百两的谢师银,又答应将他用过的几张好琴和棋具及文房四宝等物都白送给他,还许他将最喜欢的一幅古画带走。有了这些东西,加上平时积下的银两,他可以置几十亩田产,从此安心回家养老,不须再四处求馆了。这两年来,他在房山生活愉快,东家待他也很客气,他心中感激,虽然不明白他们的用意,还是答应了那个奇怪的请求。 佟氏暗暗松了口气,便转而安排起杨先生的事来。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提出想搬到外头住,说是主家成员都不在,只有刘姨娘和小宝住着,他年轻单身,不好继续住在宅中。佟氏觉得他这想法有些古怪,因为别院里还住了成师傅一家,而且仆役人数虽有减少,内院守得还是很严的,他也不曾到后面去过。不过她从房中的小丫头那里听到一个说法后,便忍笑着答应了他的请求,叫人在附近村里赁了一处小院,借给他住,又拨了一个小厮和一个婆子照顾他。杨先生兴高采烈地去了。 家中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全家人才算是松了口气。淑宁交待丫环们把原本放在院里的琴棋书画等用具和冬春两季的衣裳都装好箱,但却没说要带回伯爵府去。 次日,又是大清早,淑宁站在前院,强忍下心中的不舍,告别了父母与弟弟,将他们送上前往保定的路途。 她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走进门里,看着有些冷清的院子,不禁感到一丝茫然。忽地听到素馨惊呼:“下雪了。”她抬头一看,果然,天下飘下了几片雪花,落到手心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她握起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现在父母都不在自己身边了,一定要加油! 这条路,终究要靠自己去走。 一七一、嬷嬷 淑宁让素馨收拾了两包家常衣裳,打算过午就回京城去。虽然长久没在房山别院居住了,但那位崔嬷嬷今天应该会到达伯爵府,想起母亲的吩咐,她还是乖一点好。 她对小刘氏道:“姨娘以往出门,只带两个使女,若遇到什么事,连个得用的都没有,以后还是多带几个人出门吧。平日里想什么吃的用的,尽可对总管说,若有人对你不敬,也不要客气。” 小刘氏笑道:“放心,这些我都晓得,你只管在府里好好学规矩,保重自己,有事我会给你送信的。” 淑宁点点头,又对小宝道:“宝哥儿今年十岁了,已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要好好照顾母亲,还要认真读书练武。等你年纪再大些,就可以入咱们正红旗的官学了。可别让你母亲操 小宝郑重点头道:“姐姐放心,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会好生孝顺母亲的。”小刘氏听到儿子这么说,慈爱地摸摸他的头。 淑宁嘱咐了平日侍候他们母子的人一番,才转向长贵与新任副总管顾全生。 昨天张保任命顾全生为副总管时,她在旁边留意了一下长贵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不满,但微微有些帐然。想来他在三房服侍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别院总管的位子,顾全生才来两三个月就分了他一半的权柄去,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顾全生的确是有才能,而且为人不讨厌,加上出身于官家子弟,即使现在沦为官奴,长贵心里还是有些佩服他的。所以也没说什么。 淑宁有些担心,长贵虽然可靠老实,但巧云却有些不甘于人后。若是他们心中有不满,暗中拖顾全生后腿。这一时半会儿的可没人能压住场子。别院这一片产业乃是他们一家地根基所在,要出什么问题,别说父母在任上不安心,自己兄妹两个在京里,也是坐立难安的。 因此她想了个主意。对长贵道:“哥哥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娶妻了,到时候新房里还要有人侍候的。请长贵哥多选几个手脚利落地人,再在小丫头小厮们里挑几个机灵老实的,教给规矩,等嫂子过门后好用。只是要多用些心,嫂子是将军府千金,必是要陪嫁几个人过来地,到时候可不能丢咱们家的脸。” 长贵忙应下了,心想忍不住开始盘算。这件差使倒是不难,若是做得好了,必能大大露一回脸。面上便不由得带出一分喜意来。他悄悄望一眼顾全生,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太与这人计较。这大冬天的。几处产业都没什么可忙的,等到开春。这人要做什么事,可不都得先跟自己商量么? 不过淑宁也想到这点了,因此对顾全生道:“顾管事,虽说冬天是农闲时节,还要请你多请教懂行的老人,家中地田地山林与荷塘,该堆肥的堆肥,该护苗的护苗,该防寒的防寒,还有那些水利设施,也该找人察看一番,该修的修,该添的添了。” 顾全生作揖应了,淑宁又道:“这几年少雨,我记得阿玛先前修的几处水利工程都是防旱的,但老天爷想什么谁也不知道,还是该作些防涝的准备才是。我记得那年修荷塘时,阿玛叫人把河里地淤泥挖了运进塘里种藕,那小河是变宽变深了吧?你若有空,便让人用沙石筑起河堤吧,要优先请我们家的佃农和附近的村民来做。” 其实当时挖完泥以后,张保已经让人筑了个简易地河堤,加上河床深了,水流不大,其实暂时没必要再筑沙石堤。淑宁这么说,一来是想在农闲时给佃户添个进项,二来是想让顾全生有差使可做,别人不敢找他麻烦罢了。 不过这种大工程是不能越过长贵这个别院总管的,因此她又让长贵监督钱财支出,免得他心里又不平衡起来。 交待完这些事,已经近午了,淑宁匆匆吃过简单地午饭,便坐上马车回京去。临行前,她吩咐扣儿,要把几个收拾好地箱子看好,若是自己从京里送信来,就要马上把东西送回府里去。 在路上的两个时辰里,她想了许多。这位崔嬷嬷听起来不是好糊弄地人物,只怕厉害处不下何嬷嬷。现在父母不在家,人又是外祖母派来的,就算哥哥想拦着,也还要顾虑外祖家的面子,不可能真对崔嬷嬷怎么样,而大房四房的人又不好插手。她不想像婉宁那样受皮肉之苦,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多学点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就算学会了,是否显现出来,都在她一念之间。 如果她学习很认真,但表现依然很平庸,又没露出什么破绽,想必佟家也没法子吧?要想在选秀时表现得平凡些,不一定要笨手笨脚,她可以表现得毫无特色啊,只要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就行了。所以,熟知宫规礼仪也是必要的,现在谁家闺秀不学这个?礼仪不周全的人才会显眼吧? 淑宁在马车里细细盘算了许久,素馨在旁边看着她脸上神色变幻,轻轻唤了一声,见没什么反应,想了想,还是住了嘴,只时不时奇怪地看她一眼,但淑宁却浑然不觉。 回到伯爵府,已近傍晚了,淑宁先去见过大伯父大伯母与叔叔婶婶们,禀告了父母上任的事,听了一番训导后,才回了槐院,然后看到端宁正站在院门口迎接自己。 听说父母弟弟安然上路,而房山别院中一切安好,端宁轻轻点点头,又道:“崔嬷嬷已经到了,正在房里等你。妹妹你……要多保重,我今晚开始要搬到别处住了,你万事多加小心。”淑宁大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崔嬷嬷来了以后,问过情况。便劝端宁搬到别处去住,因为他已经算是成年男子了,还和妹妹住在一个院里。不太合适,还说:“少爷十四岁时就该搬出去住了。佟家都是这样的规矩,想不到这里府上却不讲究这些。” 其实端宁十四岁那年,父母弟妹都在广州,他一个人住槐院,自然不需要搬走。回京后。因为又闹分家又要守孝,不好大兴土木。接下来又有了房山别院,他们一家子,一年里倒要在房山住上七八个月,槐院里仍旧是端宁住得最多,因此一直拖到要娶妻时,才另行安排院子。 端宁心中虽然不愿,但因崔嬷嬷重生之唯我拥天下燃文是外祖母派来的,又有佟家管家陪着。不好太驳了面子,才勉强同意了。本来是要搬到外书房去住的,二嫫去验过新院子的工程进度。收拾出一间偏厢来,让端宁住下了。 淑宁听完哥哥地解释。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端宁对她道:“虽说我如今白天要上差。晚上又不在槐院住,但妹妹的事。我是不会不管的,你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看在外祖母面上尊称她一声嬷嬷,但绝不会眼看着妹妹受欺负地!” 淑宁微笑着点点头,才跟着端宁进屋去见那位崔嬷嬷。 但这位嬷嬷却与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她看上去有五十多六十岁了,瘦高个儿,穿着半新不旧的袍子,两把头上插着根银簪,耳朵上挂着两个银坠子,除此之外,一应首饰俱无,只是全身上下,都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让人有些好感。她容貌平常,细眉细眼,神色平静,却没什么表情,一张嘴轻轻抿着,却不是抿成直线,略略弯了一点似有若无的角度,倒让人觉得不太冰冷。 她说话慢条斯理地,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而且意思清楚明白。与过去教芳宁的几个满脸横肉态度凶狠的嬷嬷,还有说话行事透着刻薄的何嬷嬷不同,这位崔嬷嬷起初给人一种和气好说话地感觉,但事实上却是个一但拿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更改的人,而且耐性很不错。 淑宁曾听母亲介绍过这位嬷嬷。她本是已故孝康章皇后宫中旧人,只不过不是亲信近侍,而只是一名寻常宫女。当年孝康章皇后佟佳氏过世时,四名近侍宫人,除去一名宫女自杀得太过干脆,得以被郑重收殓陪葬外,其余三人都被拦下,赐了金银后放回家中。当中只有一人是听从父母之命嫁了个小军官当填房,其他两人早早被佟国维家请回家中供奉,专责教授佟家女儿。而崔嬷嬷与其他普通宫女,则是挨到三十岁才出了宫。 崔嬷嬷出身内务府包衣,十三岁进宫,三十岁出宫,在皇宫里足足生活了十七年。宫中礼仪她都是熟知的,而且还知道不少禁忌之事。当年她出宫后,已作了终身不嫁的打算,没想到很快就和另两个同伴一起被佟家旁枝接去,也一样当上供奉嬷嬷。她虽不如那几位昔日近侍那般受人尊敬,但长年带着姑娘们做针线学规矩,加上为人又方正严谨,小辈们见了都要乖乖低头行礼。 淑宁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便知她不是个好应付的人物,但因在路上便拿定了主意,倒也没什么抵触之心,只是略略探了探她的口风,可否移到房山去住着,那里地方清静宽敞,也不必担心有人打搅。 但崔嬷嬷断然否决:“姑娘糊涂了,想来太后宫里还会再派人来相看几位姑娘,到时候若姑娘不在府里,岂不是不便?何况这院里地方大,正好练习,少爷已经搬出去了,一样不会有人来打搅。” 淑宁只得低声应了。其实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若能避开宫中使者,自己也好做手脚,而且,在房山住着,里外都是自家人,崔嬷嬷再有能耐,又能怎么样?佟家在京中鞭长莫及,没法替她撑腰。不过显然,现在这个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看来自己明天就可以派人送信给扣儿,让她把那几箱行李送来了,同时房间里原本收拾好的东西,也可以拿出来放好了。 还不等淑宁暗自惋惜完,崔嬷嬷便开始行动了。她要求知道淑宁平日里学过的东西。因她不识得几个字,对于琴棋书画之类地便不太上心,只关注淑宁学过的针线、厨艺与家务管理三样。她道:“说起来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正是晚饭的时候,不知姑娘可否亲手做几个小菜,让老身尝尝?” 端宁在旁边听得有些恼火,虽说妹妹平日也常下厨,但她今日赶了半天路,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么? 他也是这么提出来了,但崔嬷嬷不置可否,只说天黑后少爷该回自己房里了。端宁紧紧抿着嘴,板着脸坐着不动,最后还是淑宁劝了他几句,才离开了。 送走哥哥,淑宁眯了眯眼,回过头来,微笑道:“不知嬷嬷爱吃什么菜?不爱吃什么菜?说出来,也好让我心里有数。”崔嬷嬷只说让她做几个拿手地,淑宁笑笑,便真的在小厨房里做了四个小菜来。崔嬷嬷每样菜都只尝了一口,便不再吃了,道:“姑娘厨活还算过得去,想来也不需要再学了。我听人说你常洗手做羹汤,但接下来半年内,姑娘还是不要再进厨房了,免得弄粗了双手。” 手?淑宁瞧瞧自己地两只手,细皮嫩肉地,哪里会粗? 崔嬷嬷却道:“宫里看女子,都是先看手的,脸皮长得再好,若手上粗糙,终究不是个有福地。所以姑娘要注意保养双手。” 接下来,她让淑宁坐下吃饭,然后自己坐在一旁看着。淑宁吃得很不自在,幸好刚才在小厨房里,已蒸了几个点心吃下去,才挨过去了。吃完后看看崔嬷嬷的神色,只觉得她木无表情。 然后,崔嬷嬷提出要看姑娘的针线活,淑宁当着她的面绣了几朵花,又缝了半件小褂,只得了一声轻轻的“嗯”,然后再无半句话。 淑宁好不容易脱了身,洗过澡休息了一下,崔嬷嬷便又派人来相请。她无可奈何地穿上棉袍去了隔壁房间,听崔嬷嬷宣布了训练的时间安排。 从明天开始,她每天早上都要背诵各种规矩、注意事项以及崔嬷嬷教给她的东西,下午则要练习礼仪,晚上再练一会儿女红,同时还要遵照崔嬷嬷的安排,做各种保养护理工作。 崔嬷嬷还特地把二嫫请来,交给她一份清单,上头都是要采买的东西。二嫫早得了佟氏指示,这位嬷嬷的安排都要照做,因此只是有些担心地望了淑宁一眼,便去找自家丈夫了——对外采买的工作,还要他点头批款才行。 淑宁瞄了一眼那份清单,见上头有几十种药材,还有许多针线布匹,以及珍珠粉蜂蜜等物,便猜想那些多半是美容护肤用的。正想着,却听得崔嬷嬷唤了她一声,转头一看,眼前是两双花盆底,那鞋底足有三四寸高。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七二、学礼 然那花盆底的高度吓人,但第二天真正开始练习时,来的那对却只有一寸来高,而且底部明显比一般的花盆底大些。想来也是,学什么都要从基础学起,一开始就踩着三寸高的鞋,万一不小心扭伤了脚,光养伤就得两三个月,还能学什么呀? 淑宁踩着那双矮宽花盆底,颤颤悠悠地在游廊里练习走路。这里有栏杆,地面也平整,万一摔了跤,还能扶着围拦,避免受伤。 起初只是站着还好,一开始迈步,身体重心就免不了前移,然后整个人就会往前倾,而当一步迈出,换另一只脚时,又不能抬得太急,不然就很容易会往后倒。所以她只能小步小步地挪着,尽量保持重心平衡。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足足要用上一柱香的功夫。练了半个多时辰后,才勉强算是走得顺一些。 崔嬷嬷一见她习惯了那鞋子,便在前面领着走路,向她示范怎么才能走得好看,然后回头监督,务必要她抬头、挺胸、直起腰来,两手自然摆动。就这样练了两天,崔嬷嬷见她练得熟些了,便换了另一双鞋,虽然也是一寸来高的,但底部大小正常,于是淑宁又歪歪扭扭地练了半日,才习惯了这款鞋。 每天上午淑宁都要听崔嬷嬷讲解各种宫规礼仪,包括怎样跟据穿戴言行辨别不同身份的人,见到什么人行什么礼,晋见贵人时应当说什么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果做了后宫妃嫔,对什么等级的人该行什么礼,如果被指婚,见了什么等级地人行什么礼,还有在什么季节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以及穿衣打扮上的禁忌等等…… 淑宁听得头昏眼花,但又必须一一背清楚。若是背错了一点。崔嬷嬷的戒尺就要下来了。她看了看那把磨得发亮的戒尺上一斑一点的腥红痕迹。不知为什么觉得身上发寒,只能硬着头皮背下去。不过幸好她的记性还可以,崔嬷嬷也颇懂教人,总会用举例子的方式加深她的印象,所以她磕磕碰碰地,总算是把东西都背下来了。 那几本记载宫规地小册子都是家之物,她没法拿到手。所以每天晚上总会把白天背下地东西默写出来收好,以防日后忘记。 崔嬷嬷在饮食上也做出了限制。平时只能隔天吃一顿肉类,不许吃鱼,除了炖大白菜与煮萝卜,别地蔬菜都没有,每日吃的都是白面饽饽、羊奶、杏仁粉、仁粥小米粥之类的东西,每隔三两天可以吃一次燕窝。酱菜酱瓜酱肉一概不准入口,连酱油都要少用。黑色或深色的食物。只有芝麻糊能吃,原因是能够养头发。而且吃饭只能吃八成饱,若是口渴。就要少喝浓茶,多喝白开水、羊奶或奶茶。 淑宁曾问过为什么要在饮食上作这样的限制,崔嬷嬷回答说,一来是为了保证不发胖,二来是为了皮肤更白晳,三来是要避免身上有异味,四来是要早日熟悉宫中进食习惯。淑宁心中暗恨,这样一来,连做手脚增肥都做不到了,当初欣然选秀前真真好运气,没遇着这么一位嬷嬷。 她吃得少了,每日下午却还要踩着花盆底练上两个时辰,中间只有很少的休息时间,加上崔嬷嬷安排的饮食似乎有些古怪,十天八天下来,她就瘦了一圈。每天累得腰酸背痛地,两条腿也好象不是自己的了。幸好崔嬷嬷事先交给丫环一瓶药膏,让她每晚洗完脚后就用来按摩脚部,才没长出水泡来。但即使如此,那脚板中央还是刺痛刺痛地。要知道,那个花盆底的木底,可是很坚硬的东西,鞋面坏了三五双,那底还好好的呢。 二嫫见淑宁吃苦,心疼得不行,多次向崔嬷嬷进言要求让姑娘多休息,但崔嬷嬷不为所动,要是她说话难听些,便用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堵回来。二顾虑到主母娘家的面子,不好跟崔嬷嬷翻脸,只好强忍住气弄些小心思。比如在淑宁吃的小米粥里添肉汤鸡汤,或是在她吃地饽饽里加肉,再时不时地给她送些补品,而小厨房里地点心,更是天天都备着,随时可以蒸来吃。另外,二还特地做了几个硬挺耐磨些的鞋垫给淑宁,让她垫在花盆底里,走起路来脚板好受些。 几个丫头也有些看不惯,当中尤以素馨为甚,她提出要给那个“老妖婆”一点教训。淑宁其实也是闷了一肚子气,便默许了素馨的行动,还悄悄掏私房钱资助她,并且暗示二嫫给她开方便之门,以获取“材料”。 接下来地情形却让淑宁目瞪口呆。 记得有一部港产片里有过这样的情节:一班问题学生,听说有新班主任要来,便在教室里布下多重陷阱,要给他个下马威,谁知新老师过五关斩六将,打破所有陷阱,站到讲台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我叫xxx…… 现在的情形就有点这个味道。崔嬷嬷淡淡地把加了料的茶“赏”给素馨喝,还要她当着自己的面喝下去;面对味道古怪的饭食不动声色,还叫人把东西端到姑娘面前去;发现床底下的老鼠,用脚上的花盆底的硬底踢昏了,然后叫二嫫来看,暗讽“府上的下人真会偷懒连这种纰漏都会出”…… 素馨吃了几次亏,气得牙痒痒,正要进行更大的行动,却被抓了个正着。崔嬷嬷冷笑一声,要她跪下,手里的戒尺眼看就要打下去了。 淑宁及时赶到制止了崔嬷嬷,道:“她虽有错,但毕竟是我的丫环,嬷嬷如今是客中,怎么好劳烦您动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崔嬷嬷盯着她看了许久,淑宁心下发毛。但还是坚持下来了。良久,崔嬷嬷才淡淡地道:“不知姑娘会怎么处置这丫头呢?老身想听一听。” 淑宁看了一眼素馨,咬咬牙,道:“就罚她一天禁闭,而且不给她饭吃,再扣她三个月的月钱,嬷嬷以为如何?” 崔嬷嬷淡淡地道:“重生之极品公子最新章节罢了,姑娘宅心仁厚。老身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姑娘日后若成了尊贵人。身 头是要跟去侍候的。若什么都不懂,只怕会惹人笑们也跟着学点规矩的好。” 淑宁忍住气道:“那就要辛苦嬷嬷了。”崔嬷嬷眼皮子都没翻一下:“不辛苦。” 她身边原有一个婆子跟着过来侍候,平日里从不多嘴说话,见众人都出去了,才悄悄对崔嬷嬷说:“那个小丫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姐姐可要好好教训她才是。这表姑娘也未免太护着身边的人了。” 崔嬷嬷却微笑道:“护着不护着,有什么要紧?她敢对我说这是她的丫头,不许我插手,可见以后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还算有主子的样儿。” 那婆子听了,也不再多说。 淑宁并不知道她们的对话,她对素馨十分愧疚,便在晚上悄悄叫了冬青,溜到厨房去拿了十来个饽饽。趁人不备。偷偷进了素馨关禁闭地屋子。那守屋子地婆子也是她们三房地人,不但没拦着,还很有眼色地帮着放风。淑宁高兴地赏了她二两银子。 素馨早饿坏了。一见有吃的,忙塞了几个下去。淑宁很惭愧地道:“都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吃了这个亏。你先安心休息一天,月钱我给你补上,但学规矩的事,只怕要辛苦你们了。” 素馨却不认为这是淑宁的错:“这都是那老妖婆害的!哼,这次先放过她,以后走着瞧!”不过对于淑宁补给她的钱,她还是很乐意收下的。 冬青担扰地道:“姑娘,我们真要去学规矩么?”淑宁想了想,道:“这次我真是太孩子气了,这些所谓地教训,对于她那样的人,根本只能算是小意思。就算她真的着了道,我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以后,我们先按兵不动,乖乖照她说的做,等把该学的都学完了,就让她早点走人!” 素馨皱着眉,冬青苦着脸,不过她们也知道,目前只有这个法子了。 不过她们显然比淑宁幸运些,不用踩花盆底,只需要学习如何低眉顺眼地跟着人后头走路,以及给人磕头行礼就行了,不过练习的对象是崔嬷嬷。冬青倒罢了,素馨恨得牙痒痒,路过小厨房时,见厨子在做吃食,便特地在给崔嬷嬷做的软绵绵的粥里加了生水,让她拉了两回肚子,还以为是天冷着了凉。素馨暗地里发笑,心里地怨气倒少了几分。 日子一天天过去,淑宁地花盆底也渐渐增高了,人又瘦了一圈,脸都尖了。最大的好处,就是皮肤白了细了,尤其是双手,因崔嬷嬷捣鼓出一罐药泥,让她每晚睡觉时敷上,又用各种磨石细细磨掉茧子死皮等物,所以变得又白又嫩,虽然尺寸还小,已经有些“纤纤玉手”的感觉了。另外,就是她地双腿,如今挺有力气,在院子里走上十圈八圈,都不会累。 淑宁心情很复杂,虽然厌恶崔嬷嬷,但也知道她的做法有效,身为女孩子,自然是爱美的,但想到自己受的罪,却高兴不起来。 妹妹受的种种苦处,端宁其实早就知道了。他本来要阻止崔嬷嬷,但翌日外祖母却派了一个管事来说了他几句,他只好忍下这口气,但心里仍为妹妹心疼,常常过去慰问。后来,新院子的工程完成了,他看着长福搬东西布置,忽然灵机一动,便买了些老年人爱吃的点心,拿到崔嬷嬷跟前,笑着陪她说闲话,却又没说什么。等过了两日,崔嬷嬷看到他,已不再那么冷淡了,才提出说,新房建好了,但自己不懂布置,而长福二嫫布置的屋子又总让人不满意,妹妹原本跟母亲学过这个的,不知可否让她来帮帮忙。 崔嬷嬷拿眼盯了他好一会儿,又看了看院子里正踩着两寸高的花盆底来回走动的淑宁,喝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道:“罢了,这也是家务活,早点学学也好。只是每天只有半个时辰,绝不能超过。”端宁心下一喜,但面上却没露出来,谢过崔嬷嬷后,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了。 淑宁知道后也很高兴,半个时辰,就是一小时,能歇那么久当然是好的,平时她顶多就是每隔半个时辰歇上一盏茶的功夫。而且去布置房屋,只是借口,长福有多年经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自己最多是提些意见,这半个时辰时间,等于是自由放风的时间了。 于是她每天下午都到新院子去,在廊下坐下半个时辰,然后时不时地提些意见,比如书房里书架条案的摆设,以及院子里新种的梅花等等,过得很快活。端宁还特地叫人买来各种美味糕点,或是酱牛肉熏鸡等物,在自己住的厢房里给妹妹补一补。淑宁高高兴兴地吃了美食,不过还是会注意要漱口洗手,回去继续训练前,先换一身衣服,免得让崔嬷嬷闻出味道来。 端宁衙门里工作有时忙了,很晚才回来,便派出手下的丫头茶香,和冬青一起哄崔嬷嬷开心,陪着说话捶背之类的,让她没空注意别的事。淑宁便仍旧每日到新院子里“帮忙布置”,稍稍松口气。 一日,端宁正陪妹妹聊天,见她时不时地捶腿,便皱了眉:“很累么?那崔嬷嬷着实过分!偏偏外祖母又替她撑腰。”淑宁笑笑:“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开始时更难受呢。现在我只想着尽快学完,好请她走人。” 端宁沉思片刻,抬头问道:“我瞧妹妹的性子,也不是个能受约束的,若是真被选中,可怎么办呢?” 淑宁怔了怔,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尽量达成最好的结果了。我可不想任人摆布。” 端宁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说些开心的事吧。算起来桐英有好些时候没来了,你可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 做什么?难道他做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一七三、萌芽 宁忍笑道:“他先前领了礼部的差事,图人家衙门清遇上忙碌的时候,因此后悔了,到皇上面前哀求,说想进兵部做事呢。可当初皇上本就安排他进兵部的,也不知他是听了谁的撺唆,硬要到礼部去,如今正生气呢,便吊着他不放。如今桐英天天到我们兵部来晃悠,要咱们老尚书帮他说好话。” 淑宁有些诧异:“哥哥怎么知道皇上的打算?”端宁笑了:“我们都知道,皇上特地嘱咐我们部里的几位大人不许帮桐英说话,好让他得个教训。其实皇上早就想让他来了。我当初只是帮着抄写整理些东西,如今翻译文书时就已做得很顺手了。桐英是亲身到过西北的,想必更清楚当地的情形。他出身铁帽子王,父兄都是领军的,他来兵部是再合适不过了。” 听起来似乎是皇帝在故意吊着桐英玩啊,想象一下康熙皇帝提着根钓鱼竿引桐英上钩的样子,淑宁忍不住笑了:“桐英哥一定焦急得不行吧?他当初怎么会听了别人的撺唆呢?清闲日子没过上,想回头又被人捉弄,真真可怜。”她说的这“可怜”二字却带了一丝幸灾乐祸。 端宁道:“谁叫他打算办差的时机那么不巧?当时朝上不是正为钟表工场的主事人选吵个不停么?都说要选一位身份尊贵的。别人见他要学办差事,担心他会占了那位子去,便索性哄他去了礼部。桐英正要寻那人晦气呢。照我说。他也算自找的了,好好地跑礼部去做什么?若是进了兵部,如今正好与我做伴呢。” 淑宁想了想,却道:“照我说,桐英哥不管去了哪个衙门,都是清闲不下来的。他那个性子,有些矫枉过正,又是一但负起责任。便不肯马虎的人。若他真是个能享清闲的。就算礼部的差使再多。他便整日坐在衙门里喝茶闲聊,又有谁去说他的不是?分明是他自己要做事,才会这么忙碌。所以,不管他到了哪个衙门,其实都一样。” 她这话是有根据的。桐英身为家中次子,又算不上武艺高强,若是真要享清闲。只需到宫里当个宗室侍卫,隔几天当当班,平时还不是他爱怎么闲就怎么闲么?可他却偏偏又要学画,又要办差;他一个宗室子弟,身份尊贵,便是皇子阿哥要结婚,那些事务也有礼部的官员去做,哪里用得着他亲自过问?可他却偏偏跑来跑去忙个不停;还有在西北地时候。只要把情报送回来就行。他却在横穿大漠地途中还到处去打探情报、视察地形,这不是要求高又是什么? 至于说他矫枉过正,只要看他一在家里过得不舒心便跑到别人家里住。还有为了斩断姑娘家地情思便故意吓人家就知道了。有时候,他明明是好意,说的话却总能叫人恨死。说到底,不过就是性子别扭罢了。淑宁想到往日相处的情形,嘴角微微含笑。 端宁看到妹妹的神情,却有些若有所思:“你对他倒是挺清楚么,我认识了他这么多年,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看起来似乎为人散漫,其实做事很可靠。他在礼部几个月,人人都说他不错。” 淑宁听他这么一说倒被提醒了,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对桐英那么了解起来?不过她没有仔细深思这种不自然的感觉,只说:“我好歹自小就认得他了,再说,这两年相处的时间也多,自然不难看出来。” 端宁安静下来,不知在想什么,淑宁有些奇怪,便只是低头吃茶,然后瞥了几眼桌上地一叠公文。端宁每天都要带公事回来做么?难道就是为了让妹妹能多休息一会儿? “妹妹。”端宁忽然开口道,“关于选秀的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淑宁有些诧异:“哥哥今天是怎么了?阿玛额娘在家时咱们不是都商量过了么?” 端宁摇头道:“当时虽说有了定论,但我觉得还是太不稳当了。宫里的贵人们会怎么想,我们根本不知道。若是他们一时兴起,或是听了别人的话,便随便给你指了婚,又该怎么办?” 他看着妹妹瞪大的双眼,叹气道:“选秀不光是选容貌,还要看各人的家世背景。就算你表现得再平庸,也不会成为无盐女或河东狮。别人只看大伯父的职位和外祖家地门第,便不会忽视你。近来外头有传言,说威远伯府地三小姐是个娴静端庄的大家闺秀,已有几户人家在打听你了。” 淑宁大惊:“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很少在外人面前露脸啊?再说,不是还有二姐姐么?” 端宁苦笑道:“二妹妹眼下差不多已算是有主的了,别人自然会关注咱们家地其他女儿。你虽然少与外人来往,但也认得几户人家,名声还是会传出去的。再说,伯父伯母、叔叔婶婶们,也会放些风声。你是府里的姑娘,日后嫁得体面,他们脸 光。何况还有外祖父家。” 淑宁咬咬唇,心中暗恨。平时自己一家有什么困难,也没见这些近亲伸个援手,一到选秀,看着似乎有利可图了,就一个个忙不迭地来指手划脚了。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状况,就好象是心头的一根刺,让人难受至极。 端宁看到妹妹快要把嘴唇咬破了,忙道:“别咬了,我心里也难受得很。这两天我总想着,与其受制于人,倒不如先作好打算,无论选秀结果如何,咱们也不必担心。” 淑宁忙问:“哥哥有什么好办法?快说来听听。” 端宁道:“要是前两轮里落了选,咱们自然不必操心,但若未能落选,就要面临宫里的大挑了。这种大挑。分四拨。头两拨地皇上选妃与皇子选福晋,咱们先前都想过了,多半不会轮到妹妹头上,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这第三拨和第四拨,分别是亲王郡王和宗室子弟,这一关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人数众多,又身份尊贵。咱们实在猜不准他们的心思。甚至……若是被亲王郡王挑中。当的是正室还是……还是侧室,都没法说准……”他仿佛觉得这是难以忍受的情况,说出来时有些艰难。 淑宁这些天读了不少宫规礼札与各家王公的介绍,倒也明白他的意思。亲王侧福晋中,也有轻车都尉的女儿,这个爵位,实在不算太高。皇子们普遍封爵尚低。所以不必担心,但在这个时代,年纪较大地王爷们,仍会给自家添一两位年轻地侧室。她以往只担心数字军团,想法实在是太狭隘了。 “哥哥到底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她轻轻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端宁深吸一口气,道:“妹妹。你觉得桐英怎么样?如果说……如果说将来你被指婚给他。你……你是否愿意?” 淑宁心中顿时掀起惊涛赅浪,面上虽不露,但心跳却猛然加快了。耳边渐渐发起热来。 嫁给桐英?嫁给那个笑嘻嘻地、总是说些让人生气地话的少年?嫁给那个实际上内心很柔软的男孩子?! 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却不知为何,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雨中的那张灿烂的笑脸。 打住打住!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哥哥不过是提个意见,你以身应道帖吧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她努力按捺住心情,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哥哥为什么会这么说?桐英哥……不是一直与我情同兄妹地么?” 端宁仔细端详着妹妹的神色,心下微叹,道:“他身份够高,又有圣眷,相貌才学人品都是好的,而且又和我们自小相识,彼此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他立志只娶一位妻子,不愿纳妾,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哥哥在宗学三年,认得的宗室王公子弟众多,其中好的已是少了,就算才学出众,性情直爽,也不是会一心一意待妻子的人,象桐英这样的,实在算是凤毛麟角。若是别人,我还不放心,但若是他……倒也算配得上妹妹。” 淑宁还是头一次知道桐英不愿纳妾地事,心不禁跳得更快了,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道:“哥哥地想法,固然有道理,只是不知桐英哥怎么想?” “这……”端宁有些犹豫,“我还不曾问过他。” 淑宁闻言苦笑道:“原来只是哥哥一厢情愿。其实从小到大,我与桐英哥都只是象兄妹一样相处,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他既然只想一夫一妻,必然希望那是他心爱的女子。若哥哥真的向他提出请求,或许他会看在素日地情份上,答应去求指婚。若我真的嫁给他,他也会待我很好。但如果将来他遇上真心相爱的女子,却又该如何是好?以他的为人,必然不会坏了自己的原则,可那样不是就太苦了么?” 端宁张了张口,良久无言,好一会儿后才黯然道:“是我想得不周全,光是考虑妹妹的终身幸福,却忽略了桐英的想法。我真是愧为人友。” 淑宁忙道:“哥哥也是为了我着想,桐英哥性子豁达,绝不会怪罪的。何况你又不是要害他。”端宁笑笑,面上仍有些愧色。 淑宁看到他眼中的血丝,以及面上的倦色,不禁有些心疼。她瞄了一眼桌上的公文,搀住哥哥的手臂,微笑道:“好哥哥,为了妹妹的事,叫你这般费尽心神,都是我的罪过。我有那么好的父亲、母亲、哥哥、弟弟,一定会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离选秀还有好几个月呢,咱们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你别太担心了,也别为了我,耽误了公事。” 她为什么要埋怨那么多呢?有那么好的家人给她当后盾,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努力克服的。 端宁摸摸她的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暗暗下了决定。 ~~~ ~~~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淑宁与端宁谈起选秀地事,不小心忘了时间。等砚香在门外提醒时,她才发现与崔嬷嬷约好的时间已过了近半刻钟,忙匆匆告别兄长,踩着花盆底急步走回槐院,途中几次想要脱掉鞋子跑步,终究因为一路上都有人来往而作罢。 回到槐院,崔嬷嬷坐在院中,冷冷地望着她。淑宁忙走过去向她请罪。崔嬷嬷却只是淡淡地道:“今儿姑娘是初犯。倒也罢了。只是往后别再忘了才好。今天迟了半刻。就多练两刻钟吧。”淑宁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却只能作出受教的样子,行礼应了声是。 迟了7、8分钟就要多练半小时,这惩罚够厉害的。其实这位嬷嬷并没有那么好说话,虽然端宁哄得她松口,给了淑宁一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一但超过界限。她还是会半点情面都不讲。淑宁暗暗提醒自己,再不能犯同样的错了。 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回想起今天哥哥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时而想到,相对于自己两辈子的年龄,桐英只能算是个小屁孩。自己怎么可以嫁给他?!但转念又想。自己是穿越者,若按两辈子地年纪算,难道要嫁大叔么?!她忽而想起桐英在房山别院地几次恶作剧。还有那叫人恨得牙痒痒地笑;忽而又想起雨天里的那一把伞、那一件斗篷,还有那幅精心画就的广州风情…… 她想了半天,忍不住捶起自己的脑袋:大冬天的,发什么春啊?不要再想了!若是纵容自己的心思发展下去,等选秀结果出来的时候,只会落个伤心而已,无论如何,不能再想了!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直到四更天,她才浅浅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她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崔嬷嬷跟前,后者轻轻皱了皱眉:“姑娘昨晚没睡好么?莫非是火气太大了?回头叫丫头到我那里拿点药丸吧,顺道抄个方子回去。现在倒罢了,选秀时万不可再这样。” 淑宁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个想法。 又过了几日,已是腊月中旬了,保定那边送了信回来,张保一切顺利,公事都上了手,再过些日子,氏将会先行回京。淑宁与端宁得知,都很高兴。 这天下午淑宁正在练习走路,因昨夜里下了雪,她便在廊下走。如今她踩着两寸地花盆底,已经走得很自然了,崔嬷嬷正打算再给她加半寸,目标是在新年时能穿上那两对三寸高的花盆底。 茶香忽然跑过来道:“姑娘,桐英小公爷来了,可四爷还没回来呢,请姑娘过去陪着说说话吧。” 淑宁停下脚步,望向崔嬷嬷,见她眉头轻皱,忙道:“这位小公爷,是哥哥的至交,平日里也是常见的。他有好些天没来了,既然哥哥不在,我该过去陪陪才是。正好时间差不多了,我顺便过去瞧瞧新院子里布置得怎么样了。” 崔嬷嬷道:“年轻女孩儿怎么好单独见男客?我让人跟着你去吧。”于是便吩咐身边那婆子随淑宁过去。淑宁无法,只好应了。 一进新院子门,她便看到一身灰白素服的桐英正站在新种的梅花边上。好些日子没见了,他似乎瘦了些,但精神却很好。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笑着喊了声:“淑妹妹……”他发现了淑宁身后的婆子,愣了愣。 淑宁回想起前几日的心思,微微有些不自然,面上掩过去了,笑着行礼道:“桐英哥真是稀客,听说你最近贵人事忙,今儿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桐英摸摸头,笑道:“昨儿见过你哥哥,说是新院子建好了,叫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弄几幅画挂挂。他还没回来么?” 淑宁道:“平日这个时辰他该回来了,今天可能是有事耽搁,想必也不用等很久,桐英哥屋里坐吧,外头冷。”说罢便要迎他进门,却被那婆子拦住道:“姑娘,怎么好跟男客单独进屋?” 淑宁皱皱眉,道:“你跟进来侍候就是了,难不成这天寒地冻地,要客人待在外头不成?”那婆子住了嘴,低眉顺眼地垂首应是。淑宁不理她,把桐英迎进了新书房。 桐英悄悄问了句:“那婆子是谁啊?怎么管得这样宽?” 淑宁撇撇嘴:“我外祖母派来地嬷嬷身边侍候地人。”便不再多说了。 “哦?”桐英用眼角瞥了那婆子一眼,轻轻冷哼一声,“原来如此。” 一七四、梅思 书房里坐下后,淑宁叫砚香奉茶,而茶香则按往日做槐院陪崔嬷嬷,那婆子进了屋,便守在离门口不远处,砚香退下去时,瞟了她一眼,在门外站定,听候差遣。 淑宁问:“桐英哥最近可好?我听说你忙得很,看着连人都瘦了一圈,可要多保重身体。”桐英笑道:“没事,就是累了些,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如今已经许了我,等明年开春就调我到兵部去呢。不过现在要继续办礼部的差事,时不时地还要到兵部去帮点忙,因此十分忙碌。” “咦?那你可是得偿所愿了。只是桐英哥为什么要调到兵部去呢?” “在兵部容易立功啊,我总不能光吃老本吧?”桐英微微一笑,“如果我在皇上面前更有份量,想求什么事也容易心想事成啊。” 咦?淑宁忽然觉得桐英的目光中有些别样的含义,但一时又捉摸不定。 “而且礼部的活虽然体面,却琐碎得紧。”桐英很快诉起了苦,“你说这些王公大臣怎么就那么奇怪呢?秋天的时候,扎堆似地娶妻纳妾,到了冬天,却又扎堆似地办丧事。我这个月,至少有一半时间在穿素服。” 淑宁认真看去,果然他这身衣服与平日见的白衣服不同,完全没有装饰花纹之类的东西,连荷包也只戴了一个蓝色的:“可是有哪位贵人了么?” 桐英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宫里的贵妃娘娘没了,就是钮祜禄家那位。”不过他很快就醒悟过来:“是了。你最近都在家里学规矩,外头地事都不知道吧?”他瞥了一眼门口那婆子,悄声道:“是不是很辛苦?我听你哥哥说,你受了大罪了。” 淑宁微微笑道:“还好,刚开始有些难受,但现在已经习惯了,就是有些累。” 桐英摸摸头,吱唔了几声。从袖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递给淑宁道:“这里头有个小瓶。装的是特制的药水,滴两三滴进一盆热水里,晚上泡泡脚,第二天会松快许多。还有这个……”他从另一只袖子里掏出一个蓝色绸包来:“这个也是我们家的秘方,里头的药丸,你每晚取一粒,用热水化开服下。可以减轻疲劳。” 淑宁有些吃惊:“这……这可太感谢你了,这药很珍贵么?” “呃……”桐英笑笑,“没什么,你用完了再问我要。其实我早该送过来的,先前我光顾着忙自己的事了,竟然疏忽了你这边。” 淑宁心下感激,其实现在自己已经习惯了,除了累些。也没什么难受的地方。不过桐英地一番心意,她还是会收下地。她再次向桐英道谢,桐英只是摇手说不必。 淑宁想到彼此地交情。觉得也不必太客气了,便大大方方收下,然后请桐英参观新院子,顺便给点意见。 虽说她每日过来半个时辰,是端宁的借口,大多数布置新房的工作仍由长福二嫫夫妻负责,但她既顶了这个名头,也不好不出一点力,因此还会给些意见。除去正房不归她管,几个仆役住的屋子交给长福负责外,其他地方她都插了手,尤其是书房。这里的所有布局摆设都是她负责的,因此才会收拾得格外清雅,连用的茶具与文房四宝也与众不同。 除了书房,她最得意地便是院子里种的几丛梅花。那是特意请了极有经验的老师傅出马,分别从房山别院和伯爵府花园里移植过来的,多数是红梅,也有几株粉的白的黄的。她亲自选择了栽种地点,让那梅花看起来仿佛布满整个院子似的。加上昨天刚下了雪,有几株红梅开得格外鲜艳,映着白雪好不精神。 她早盘算好了,府里地几个院子,包括自家地槐院,大房的竹院,四房的菊院,以及现在庆宁住地桃院和顺宁住的杏院,都是以院中所种的植物命名。如今哥哥的新院子种了梅花,就该叫梅院了。 桐英似乎也很欣赏院里的梅花,笑着说:“看那红梅开得这么好,这院子干脆叫梅院算了。”淑宁怔了怔,也笑了,看来桐英也有一样的想法呢。 “哎呀!”桐英忽然叫出声来,吓了淑宁一跳,只听得他说:“怎么办?我手痒了。淑妹妹你不知道,我自入冬以来便一直练画梅花,天天都要画上几幅,是老师布置的功课。结果现在我一见梅花,就忍不住想画了。这里可有画具?我想画两笔。” “自然是有的。”淑宁道,“哥哥虽然不爱画,可即将过门的嫂子却是学过的,因此我在这书房里添了全套画具颜料呢。”她找出一叠大幅的夹江纸,铺了一张在案上,又把几样画具一一摆开,见桐英正盯着屋前那丛梅花细瞧,便索性到屋后的水缸里舀了水,亲自帮桐英磨起墨来。 不一会儿,桐英有了腹案,走到案前执笔,因见那画笔是新的,便取了端宁平日用的旧笔,蘸了墨,看了看笔头,在纸上刷刷画了几笔。起初看不出是什么,后来渐渐显了山石的模样,可以认出那是梅花底下堆的几颗怪石,只是比实物更有气势些。然后他又从下到上画了曲折的粗枝,渐渐变细,最后用笔尖收了顶端,又再从底部开始画另一枝。 淑宁看着他画出了一丛梅枝,又另换了细笔画起了旁枝,看样子是幅水墨写意。她瞧了眼屋外那丛红梅,忽然觉得桐英或许需要红色颜料,便寻了朱砂和几个白瓷碟子来,斟酌了一下份量,调出半碟红色来。 桐英画完了梅枝,手上的笔在空中略晃了晃,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动作。淑宁看见,猜想他会不会是需要清水,便把那青瓷莲叶水丞往他右手边挪了挪。不一会儿。桐英果然将笔往水丞里沾了沾,瞧见旁边有白碟子,便在那碟子上头调了点淡些的墨色,画了几枝远些地枝干,然后端详片刻,才用另一枝笔沾了朱砂,点起梅花来。 他几笔点成一朵红梅,有盛开的。有含苞的。也有花骨朵。红艳艳地布满了枝头。等他点完几朵花蕾,颜料已用去七八成,他又将剩下的朱砂加水调成浅红,画了几朵背影中的梅花,然后用细笔沾墨勾了花蕊。 他这里修修,那里补补,又再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待要找水洗笔时,却看到淑宁捧了笔洗进来,里头是刚换上的清水。他愣了愣,瞧了眼案上的东西,笑了:“怪道我今天画起来格外顺手,原来是淑妹妹在帮忙的缘故。看来你我合作得挺默契么,你连我要用什么东西、画什么颜色都知道。” 淑宁笑道:“好歹我也是学过画地。虽说比不上你地本事。却也知道些皮毛。院子里地梅花,今天红得这样好看,仁仙sodu若你只用水墨。未免辜负了它的好颜色。要想画得精神,自然是要调出最鲜艳的朱砂来 桐英笑笑,又看了一下自己的作品,问:“你觉得我这画怎样?”淑宁仔细瞧了,道:“自然是好的,不过与平日寻常见的梅花图略有些不同。如今的人画梅,都爱画出清冷孤傲地感觉来,但桐英哥笔下的梅花,却开得欣欣向荣,瞧着比真花还要繁茂些呢。” 桐英笑道:“那梅花若是长在山野之地,在凛冽寒风中傲然开放,自然是该画出一株瘦梅,孤芳世外的清冷感觉来。但你家这红梅,生于富贵之家,日日有专人看守照料,若还摆出孤傲清冷的模样来,未免太过矫情。既是生于富贵,便索性尽力开得繁盛些,既报答了照顾它的人的一片好意,也能得到更多关注不是?” 淑宁道:“听你这话,倒觉得这梅花也有心思,更象是个人了。”桐英笑笑:“你不是梅花,又怎知它没有那个心思?” 他提起笔,欲在画纸上题字,却又住了笔,看了看淑宁,犹豫一下,对她道:“我想给这画题首诗,但又不知合不合适,淑妹妹帮我看看可好?”说罢便拿过另一张纸,在上头写了首诗,递给淑宁瞧。 淑宁看了,却是一首七绝:“并蒂连技朵朵双,偏宜照影傍寒塘。只愁画角惊吹散,片影分飞最可伤。”这诗她读过,是元朝冯子振的《鸳鸯梅》,但看这诗句内容,她却觉得很是古怪。这诗与画格格不入,桐英就算再不擅长诗词,好歹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又是学画地,对诗词应该有一定地鉴赏能力才是,照理说应该不会犯这种错啊? 难道他是故意的?可这又有什么用意呢? 她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但又不敢相信。抬眼瞧瞧桐英,只见他正微笑着看她,目光温柔,她心中一动,有些不敢肯定起来。 门边的婆子咳了一声,淑宁皱皱眉,收回了目光。桐英没理会那婆子地目光,仍旧笑道:“可是不好?淑妹妹有话照直说就是,不必为难。” 好吧,她就试一试。于是她开口道:“桐英哥用这首诗,却有些不合适。你画的梅不是两枝而是一丛,旁边也没什么水塘,而且梅花都聚于枝头,而不是在风中吹散。更何况,诗读起来有些悲了,与画中的欣欣向荣并不匹配。” 桐英却并不在乎,仍旧微笑道:“原来如此,是我错了,我只是觉得这诗名儿好,便用上了。” 诗名?《鸳鸯梅》吗?淑宁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桐英又拿过一张纸,刷刷写了几句,道:“你瞧这首如何?”淑宁看了,却是蔡襄的诗:“日暖香繁巳盛开,开时曾达千百回。春风岂是多情思,相伴花前去又来。” 她心跳得更快了,望向桐英,他仍旧温柔地望着她,目光中似乎包含着什么意思。她咬咬唇,瞥了一眼婆子,轻咳一声,道:“这诗……虽说比方才的更合适,但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吹的都是寒风,哪里来的春风呢?” “如今虽然吹着寒风,但冬天过后,吹的就是春风了啊。只要耐心等待,梅花相信春风总会来的。” 这个……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啊?好象转换了特指的对象?她抬眼望望桐英,见他只是笑笑,低头不语。她想了想,也低了头道:“可一到春天,就有无数鲜花开放,那春风还会顾得上这梅花么?只怕这梅花到时候也会凋零了。” 桐英轻声道:“春天的花再多,又怎比得上冬天里唯一开放的梅花?在整个冬日里,只有它装点了这个世间。就算一时不再开花,它仍旧存在着,等待下一个冬天时再开放。春风最是多情,自然不会忘了它的功劳。” 淑宁心跳得很快,低头不语。桐英也不再多说,直接提笔在画上题了诗,却是另一首:“挥毫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愿借天风吹得远,家家门巷尽成春。”一笔挥就,他落款“苿园主人桐”,然后在荷包里掏出私章盖上,对淑宁道:“淑妹妹,这画送给你吧。” 淑宁看了一眼,便问:“这诗我好象没看过,苿园主人……这是你新起的名号么?” 桐英却忽然红了脸,咳了几声,恢复了正常的脸色,才道:“没什么,一时心血来潮起的罢了,听着还不错么。那诗是别人写的,我也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如今且借来用用。” 淑宁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是郑重谢过,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了画,忽而瞥见桐英衣服下摆有些破损,便问是怎么回事。 桐英不在意地道:“大概是下马时挂到马蹬子,没什么,回头补了就行。”他顿了顿,却又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家里没人帮我补呢,只好另换新的了,只是太浪费些,这是上月才做好的新衣呢。” 淑宁问:“难道你家中连个照料你衣物的人都没有么?”桐英苦笑道:“我阿玛前阵子拖家带口地回了奉天,如今京中王府只有我和哥哥一家住着,哥哥每日一回家就忙着和嫂子一起哄孩子,哪里有空理会我?我身边侍候的人,只有天阳和几个粗使丫头,偏那些丫头针线又不好。”他眼中流露出一种可怜的神色,让人看了甚是不忍。 淑宁原想说帮他补上,瞥了一眼门口的婆子,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换了话题道:“哥哥今天是怎么了?比平时晚了那么多。” 桐英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接上了话:“他大概是有差事要办吧?最近他们挺忙的,要赶在新年长假前把积下的公文处理好呢。” 淑宁正想说什么,却听到婆子道:“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回去继续学规矩了。”淑宁看看天色,果然已经满了半个时辰,望望桐英,有些为难。 桐英却笑道:“我看还是先告辞好了,反正今天就是来看新院子的格局,好为你哥哥弄几幅好书画来的。回头你告诉他,让他放心,我心里有数,管保叫他满意。” 淑宁心知他熟识京中各大书画名家,这个任务对他而言非常容易,便也笑了,提出要送他出二门。桐英笑着应了。 两人正往外头走,临近二门时,却听得前头一阵喧哗,有个男声道:“我要见你们二姑娘,你们要拦着么?”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上前打了个千儿,道:“五阿哥请往厅上奉茶,小的立刻去通传一声。”然后众人便让出了道来。 桐英皱了皱眉,拉过淑宁,后退几步,避到了树丛后。 一七五、心事 阿哥走进了二门,才回头对先前说话的那人道:“我回来了,到厅上去做什么?府上的太太想必事也忙吧?我直接进去就好。”然后便径自往里面走。那人一脸焦急,却又不敢再拦,只好回头训那几个守门的:“你们怎么没把这位主儿拦住?大太太早吩咐了的,你们都不听!这事儿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要让我在外头听到一点儿风声,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得有气无力地应了。那人又对旁边一个瘦子道:“你暂且在这里守着,我回大太太去。”然后便走了。 淑宁认得那人是二门上的管事,人称忠叔的,而那瘦子,却是素馨的小叔叔,勉强算是个副管事。但这些不算什么,她注意到的是,五阿哥似乎有了些变化,虽然给人的感觉仍然很温和,却添了一丝强势,面上神采飞扬,朝气蓬勃,再没有了往日的郁色。 正奇怪着,却听到身旁的桐英道:“啧啧……昨天才回京,今天就……”她这才发觉自己与桐英离得有些近了,对方还拉着她的手肘,忙往旁边移了两步,轻轻挣脱开来。桐英也有所察觉,直起了身,摸摸头,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淑宁这时才发现,桐英其实长得很高大,已经与成人无异了,自己踩着两寸高的花盆底,还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回想方才的情形,她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便状若无事地问:“桐英哥为什么要避着五阿哥?你与他可是有什么不对?” 桐英苦笑道:“哪有什么不对?他最近可神气了,又立功又得皇上的嘉奖,人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他如今是贝勒爷,明年春天就要搬进新府里了。我听说了他地事,也是很佩服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避开?” 桐英犹豫了一下,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我在京中几年,诸皇子中,我与三阿哥四阿哥和七阿哥比较亲近。五阿哥往日很少与我们一起玩。只是与四阿哥友好。但近来不知什么缘故。他忽然疏远了四阿哥,见了面,也只是虚应故事,看到我们也没什么好脸色。所以我便索性避一避,免得尴尬。” 淑宁有些意外,记得当初第一回见这些皇子时,四五两位还会一起逛街。前年四阿哥来自己家,还问婉宁是否需要带话给五阿哥,照理说他们兄弟感情应该不错才是,而且五阿哥性格温和,一向与人为善,忽然与四阿哥疏远,莫非……淑宁想起某位美人,难道是她的缘故? 她看向桐英。桐英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原因。他当初在房山时,是知道婉宁的心思的,只是不好说出来。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桐英轻咳一声。小声道:“我该走了,你多保重,记得用我给你的药。”淑宁低了头,轻轻应了一声。 桐英笑笑,忽然原地踏了几步,然后朝前走。淑宁领悟到他的意思,便也踩着花盆底跟上了,只听得他高声道:“老端今儿是怎么了?这么晚还不回来,我不等了。明儿可得叫他好好说明白。” 淑宁偷笑,也跟着正色道:“真对不住,哥哥一回来,我一定对他说,叫他好好给您陪不是。” 桐英爽朗一笑:“算了,我今儿也看过新院子了,该添些什么样的字画,我心里有数。叫你哥哥放心,管保叫他满意。只是这个人情他可欠下了,一定要他请我吃顿好地,必须要是京里一等一地好馆子。”说着就跨出了二门。 淑宁道:“是,您放心,我一定告诉他。”她停在二门里头,端端正正福了一礼,口里说着:“您慢走,请恕小妹不能远送。”桐英摆摆手,往大门方向去了。淑宁瞧了一眼旁边地周老八,道:“还不快跟上?难道要客人独自出门不成?马呢?快去牵。” 众人都愣着呢,周老八听了这话才醒悟过来,忙应了声,招手唤过一个小厮去牵马,自己追上去了,笑着跟前跟后应承着。淑宁直看到他们消失在转角,才回过头来扫了众人一眼,问:“怎么不见忠叔?”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一个机灵些的婆子忙回道:“忠叔有事走开了,三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淑宁自然知道他去了哪里,只不过是借这话暗示自己并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于是便故意皱了眉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回去了。 周老八回来时,满面得意,别人问他是不是得了国公爷的赏,他便掏出两个银锞子来,足有二两重,众人都满脸艳羡。他瞧见方才去牵马的小厮有些不忿的样子,便撇撇嘴,从腰带里摸出些碎银,看着大约有五钱左右,丢给那小厮,道:“拿着,别说我一个人占了好处。这位爷今儿心情好,出手也大方。你以后见着他,机灵些,总有你的好处。”那小厮忙换了笑脸,把银子收了。 旁边有个十三四岁地小厮问:“八爷,这位爷是谁啊,怎的他可以随意出入二门,方才那位阿哥我们却要拦着?” 周老八斜了他一眼:“小子,新来的?”先前那婆子忙道:“周管事,这是我侄儿,因我兄弟病了,便让他儿子来顶班。今儿头一回上差,您多帮衬些。”然后又拍了那小厮脑袋一记,要他给周老八见礼。 周老八听到“周管事”三字,十分舒心,便道:“不必多礼了,小子看着挺机灵么,日后定有出息。要说方才这位爷,那是简亲王府的小王爷,正而八经嫡福晋肚子里出来的金枝玉叶。他与咱家端四爷是发小,常来常往,就是最近两人都进了衙门办事,才来得少些。看方才那情形。多半是来找四爷,偏四爷回来得晚了,才没遇上。这位小爷常来,找的又是三房地爷,自然不能拦着。可方才那位……” 他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才道:“那位可是皇子,天家贵冑!你们也听说了吧?咱们家二姑娘。明年选秀。已经内定是这位五阿哥的嫡福晋了。你说这小两口婚事还未办。怎么好见面呢?所以大太太说了,要拦着,请到外头大厅上奉茶。可偏偏这位皇子是个痴情地,定要进来见二姑娘。我们拦不住,只好管住自己这张嘴,不让外头人知道这消息,免得惹来什么闲话。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都点头,又奉承了周老八一把,他正得意着,冷不防听到那忠叔回来见到,喝了句:“都在做什么?!”他抖了抖,忙小心带笑地凑过去说好话。那忠叔只是“嗯”了声,爱理不理地,半日才道:“方才大太太说了。今儿就算了。日后五阿哥再要进来,定要拦住了,不然就打你们板子!但是也不可得罪贵人。知道了么?” 周老八与众人都心中叫苦,偏忠叔又看都不看,径自踱进旁边的屋子歇息去了。 ~~~~~~~~~~= 鸿蒙逍遥至尊道帖吧|.|~~=~~~~~~~= 淑宁回到槐院时,正好看到先前在新院子书房里监视地那个婆子对崔嬷嬷回报自己与桐英相处的情形:“……姑娘一直在打下手,后来又谈了会儿诗词,什么花啊风地,倒也没什么异处。画在这里,您看看。” 淑宁看到桐英送给自己地那幅红梅图正在崔嬷嬷手里,心头不禁冒火,瞪了那婆子一眼,道:“这是别人送我地东西,你怎么擅自拿走了?!” 那婆子垂手退后,崔嬷嬷却淡淡地扫了眼那画,道:“姑娘生什么气?虽说是别人送的寻常图画,但到底是年轻男子的东西,姑娘想必也不方便放在自己房中,还是让老身替你收着吧。” 淑宁不怒反笑:“这位小公爷,往日也是常来的,他画的画,我这里有好几张,哥哥那里也有,多一张少一张的,也不打紧。只是您不是在我家里长住的,若是要替我收东西,又打算什么时候交还呢?” 崔嬷嬷顿了顿,有些严厉地望了淑宁一眼。淑宁却仍是微笑着:“不过嬷嬷也是一番好意,自从您来了,我学会了许多东西,心下实在感激。只可惜您是外祖母地人,不能在亲戚家里久住,不然我把所有东西都交给您,心里也放心哪。对了,我屋里还有几幅古画,都是男子画的,也值几个钱,嬷嬷是不是也一并收了去?” 崔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却是老身逾越了。往日也听说过这位小公爷的画好,今儿却是头一回见。只可惜老身不懂这些,还是请姑娘自己收好吧。” 淑宁笑笑,望了边上的冬青一眼,她忙走过去小心接下,退下去了。 院中一时冷了场,淑宁微笑着对崔嬷嬷说:“嬷嬷,离晚饭还有些时间呢,我该练些什么?” 崔嬷嬷木无表情地道:“今儿姑娘可晚了不只半刻钟,怎的送人送了这许久?” 淑宁眯眯眼,笑道:“方才送客出二门时,正好见到五阿哥进来,我就避了一避。嬷嬷,我这么做对不对?” 崔嬷嬷略皱了一下眉,道:“自然是对的,只是府上怎么总有男客进二门?也未免太不讲究了。” 淑宁没理会,又继续道:“后来人走了,我见二门上的人少了几个,问了才知那里的管事不知何故走开了,但他是大房里地人,我也不好过问,便回来了。只是这一耽搁,就晚了些。” 崔嬷嬷轻轻颌首,道:“这倒罢了,姑娘原是个玲珑心肝地人。” 淑宁笑笑,转了话题道:“太阳都要落山了呢,嬷嬷,我该练什么?” 崔嬷嬷轻咳了声,才道:“请练练坐下的动作吧。” 淑宁应了声“是”,便大大方方地走进屋里,练起了坐姿。 晚上过了饭时,端宁才回来,早饿得不行。淑宁忙忙张罗了他的晚饭,他匆匆塞了几个饽饽下去,又喝了碗热汤,方才放慢了手上地动作。等吃饱喝足,端宁捧着一碗热茶在书房坐下,才对妹妹道:“今儿可忙死我了。忽然来了一堆要翻译的公文,都是急件,我们五六个人做得天昏地暗,才做了七成去,明儿一早还要继续,午前就要上交的。听前辈说,年前少说还得这么来上两三趟。” 淑宁道:“既然这样,我就叫厨房多做些点心,专挑容易存放、味道好又能充饥的几种,哥哥每日出门都带上一包,就算回来晚了,也可以先填填肚子。”端宁忙说:“这法子好,多做些,我也可分给别人吃。”淑宁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端宁就象平常那样,问起妹妹今日做了些什么。当听到桐英特意过来找他,却没等到人只好先走的事时,他脸色有些古怪,又仔细问了妹妹当时的细节,听完后,忍不住笑骂:“臭小子!” 淑宁奇怪地问是怎么了,端宁笑道:“那些公文来时,他就在兵部,另一位笔贴式还跟他说过今日要晚归。他根本就知道我不会那么早回来,装什么糊涂啊?”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望着妹妹:“莫非,他跟你说了什么话,我是听不得的?” 淑宁脸上有些发红,嘴硬地说:“怎么会?他就是来聊了些家常小事,看了看你的新院子,画了幅梅花,然后就走了。”她见兄长一脸“我才不信呢”的神色,脸更红了,忙起身道:“不信我这就把画拿给你看。”说罢果真转身回房,将那幅画取来给端宁看。 端宁光看画当然看不出什么不对来,便把它随意放到一边,见妹妹神色有些紧张,似乎挺宝贝那画,心中有数,便道:“这画画的是我院里的梅花,不如挂我那儿吧?” 淑宁一时紧张,脱口而出:“可这是桐英哥送我的……”她看到端宁眼中的戏谑之色,耳朵都红了,忙住了嘴,低头不语。不一会儿,却听得端宁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道:“傻丫头,在哥哥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不会贪了你的东西去。” 她很是不好意思,忙拿过画回房去了。端宁一脸笑意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发酸,但又很快平复了下去。 晚上,淑宁又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地,索性爬起床来,就着月光翻开了那幅红梅图,回想起今日与桐英的对话。 桐英看来果然对她有些意思,不但暗示会去求指婚,还为增添自己说话的份量而做出许多努力。她不知道对方是几时开始对自己有了这种心思,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这个人。但想到自己面对桐英时,心底冒起的那种古怪感觉,似乎也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桐英是宗室,若要求指婚,也是在皇帝、皇子、亲王郡王挑完秀女之后的事了,若他果然立下大功,或许可以再提前一点,但无论如何,也比自己指望落选更有把握。对于目前的她而言,桐英的确是很理想的对象,又是相识已久的,彼此都比较了解。 但她对桐英的家庭情况也多少知道一些,那是个比伯爵府更复杂的大家庭,充满了女性间的斗争。她真的愿意嫁入这种家庭,却经历那种可怕的斗争么?更何况,当中似乎还夹杂了兄弟间的权利纠纷。 打住打住!她到底在想什么啊?桐英付出了这么多,她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那么现实的问题吗?太对不起他了! 淑宁打了自己一巴掌,虽然不算重,却也在深夜里发出一声轻响。外间的素馨模模糊糊地问了声:“姑娘怎么了?”她忙道:“没什么,打蚊子而已。”素馨嘟囔几声,便没了声响。 淑宁松了口气,望着那图,心中暗叹:两辈子活了近四十年却从未碰触过男女感情的自己,面对桐英的付出,是否真的能付出同样的感情,回报对方? 一七六、回归 下来的几天,淑宁踩的花盆底又高了半寸,这下她可大喇喇地穿着它走路了。先前六寸的高度倒还罢了,现在有超过8分高,一不小心走歪一步,她那脚踝骨就别想要了。因此每日里只是慢慢地迈着小步,倒比先前还要再端庄几分。用崔嬷嬷的话来说,只要别再透着心虚,那步子的大小迈得正合适。 淑宁仍旧每日在槐院中苦学,除了固定到端宁的新院子里去外,就是隔三五天去向晋保夫妻与容保夫妻请安,府里其他的事务一概少管。不过最近府里的关注热点五阿哥和他送来的精巧玩意儿,她也从丫环那里听说了,闲时也偶尔八卦一番。 原来自那日五阿哥来过一回后,接着几天竟然又来了两回,还特地给婉宁带了几样极精巧的礼物,讨佳人欢心。那拉氏一面心里高兴五阿哥对自己女儿的心意未变,另一方面又担心他这样做会招致宫中不满,因此苦心劝了几回,却又不敢太得罪了他,毕竟如今的五阿哥已不是从前那个温煦煦的小皇子了。五阿哥当面恭敬应了,却仍旧对婉宁十分热情,她没法子,只好转而给女儿上眼药。 婉宁自从受了四月底那一次打击后,本已收敛了许多,开始顺着母亲的意思向五阿哥靠拢了。只是九月四阿哥大婚,让她心里难受,同时宫中风向似乎不太有利,接着又得知五阿哥娶刘佳氏的事,她怨怒之下索性死了嫁皇子地心。开始听从母亲的意思去挑选看得上眼的权贵子弟。太后派人来时,她本来有些埋怨五阿哥多事的,但同时心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因见全家上下以及亲戚朋友又开始重视她,五阿哥也非常温柔体贴,她脸上便也减了郁色,重新松快起来。 五阿哥还再三向她解释,他新娶的那个刘佳氏,是他母亲看上的人。又有皇上赐婚。因此不能拒绝。但娶进门后他一直冷落对方,心里只有婉宁一人。婉宁听了,也不再把那刘佳氏放在心上,渐渐地回转了心思。 只是对于那拉氏的劝诫她有些不耐,心想这都板上钉钉了老妈还那么紧张做什么。幸好五阿哥领了差事,很快就忙了起来,没再那么频繁地过府看她。只是仍时不时地送信来,顺便送些精巧物事给她解闷。 因为天冷,婉宁每日都窝在暖和的房间里,看看闲书,玩玩游戏,摆弄摆弄五阿哥送来地小玩意儿,用来打发时间。她那小院里侍候地小丫头,多是性子活泼地。难免一时得意。在府中其他人前显摆。没几日,便人人都知道五阿哥送给二姑娘的东西既精巧又漂亮,还很好玩。一时间。有许多丫环小厮们恨不得亲眼见见这些传说中的稀罕东西,其中就包括了老实许久的素馨。 这丫头自从在崔嬷嬷跟前学“丫头的规矩”,便天天苦着个脸,受罪受累不说,还连串门子闲磕牙的时间都没了。好不容易趁了崔嬷嬷回主家见老太太,她便象小鸟出了笼子一样,拉着冬青她们吱喳个不停,说的都是二姑娘那些稀罕玩意儿。 淑宁被她吵得不行,没好气地走到书架边,拿下一个大匣子,里头装地都是她们主仆以及其他小丫头们闲时做得的各色荷包,本是预备端宁婚礼时用的。她从中挑了七八个颜色鲜艳的,拿块帕子包了,叫过素馨,道:“你把这个送到大姑娘那里去,她不久就要出阁了,这些应该能用上。你就对她说,都是我们屋里的人做的,请她别嫌弃,若是需要更多的,就来和我说。” 素馨接过包,很快便领悟了淑宁的意思,旋即大喜。淑宁笑道:“差事办完了,便顺道去二姑娘那边转转,说是我差你去向她问好,这些日子忙着学规矩,没空过去寻她玩,请她别见怪。”素馨哪有不明白地,马上眉开眼笑地去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她回来了。淑宁瞧瞧她地神色,只问:“大姑娘那边怎么说?”素馨忙道:“大姑娘说谢谢姑娘了,她们那边也正做呢,我们做的只管给四爷成亲时使就行。姑娘,我在那边听人说,大姑娘本是定了年前出阁的,因四爷被赐婚,大太太说妹妹不好先于哥哥成亲,所以推到正月十八了。” 淑宁有些意外,不过这样一来,芳宁在家地时间就更长了,她倒有几分欣喜。今儿崔嬷嬷不在,她待会儿干脆过芳宁好了。然后她又问:“二姑娘那边怎么说?”素馨却低了头道:“二姑娘正睡觉呢,我把话托给烟云了。” 淑宁点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她看到素馨一脸“我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忍不住笑道:“爱说什么就说吧,谁也没拦着你。”素馨高兴地笑了,忙拉过冬青凑到淑宁跟前,道:“姑娘,老实说,我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了,这府里的丫头,除了素云姐姐,我敢说,连二姑娘屋里的姐姐们,也未必有我见过的东西多。可今儿我瞧了二姑娘那几样东西,倒觉得自己见识得还不够。” 冬青眨眨眼睛:“到底有什么东西?你快说啊。”素馨道:“有一整套六个的木娃娃,一个套着一个,据说是老毛子那边来的。还有怎么推都不倒的寿星公,摁下去又会站起来。金丝银丝编的西洋小马车,那轮子是能动的。有一套内造的彩色玻璃七仙女像,那仙女的模样就跟二姑娘一样好看,连手指和头发丝都能看出来。还有水晶打磨成的全套梳头家什伙儿,不过听说用起来要极小心,不然会打碎的。还有四支金丝嵌宝石的簪子,做成蝴蝶、蜻蜓和的模样,像真地一样。” 她说一样。冬青就惊叹一样,连淑宁在旁边听了,都有些讶异,五阿哥看来挺下本钱的啊。 素馨又道:“还有一样更稀罕的东西,是个银壳儿的……好像是叫怀表,就象自鸣钟那样,不过只有三个指头宽。听说五阿哥本来有个金的,二姑娘看了喜欢。但那是御赐的。不能送人。二姑娘不高兴了,五阿哥便找了个银的来。烟云说那东西在外头要一千两银子一个呢。” 淑宁皱皱眉,问:“你看了这些东西,那屋里居然没人拦着?”如果只是精巧物件倒罢了,只是这里头明明有贵重首饰,怎么会随意显摆给别房的丫头看? 素馨忙道:“俏云姐姐近日生病,家去了。如今二姑娘房里只有月荷姐姐和烟云她们几个我的世界不可没你最新章节。我去时。二姑娘睡着,月荷姐姐去了见大太太,是烟云带我去看地。” 淑宁沉默了一会儿,道 表和五阿哥地事你别跟人提起,如果有人问,就只说玩意儿好了。”她时常有类似地要求,素馨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一一应了。 但素馨能打听到的东西。别人也同样能打听到。没两天。全府人都知道二姑娘那里有一套四支漂亮的簪子、水晶做的梳头用具以及价值千两的银怀表了。连天天在衙门里忙碌的端宁也听到了风声。 他私下对妹妹道:“我听说二妹妹那边地事了,这也未免太张扬了些。虽说很多人都知道她要被指婚给五阿哥,但旨意一日未下。就一日未曾过了明路,正该小心谨慎才是。我听说五阿哥送了她许多值钱的东西,她居然还拿来送人?若她提出要送你,千万别收下。” 淑宁却也听说了,有几位亲友家的姑娘来作客,见了婉宁那些东西,都说喜欢,婉宁便把送了她们一些。据说那一套七个的仙女像,只剩四个了,连水晶梳子也少了两把。 她道:“哥哥放心,如今她也不过我这边来。我只说要忙着学规矩,没时间过去找她玩,她也就没机会大方了。”婉宁的确很久没过来了,自从太后派了人来,便只有芳宁偶尔会来看望,婉宁几乎连丫头都没派过来向自己问好。 淑宁有时回想起婉宁过去的奇怪言行,似乎暗示了自己会是五阿哥的妻妾之一,如今她十有八九会成为五福晋,也就意味着自己不会走上这条道路,不知她是不是顾虑到这点,不想见到自己,还是说她心中对何嬷嬷的阴影太深,害怕遇上住在槐院中地崔嬷嬷? 端宁道:“她不来最好,你也别去找她。五阿哥近来事忙,没顾上这边,也不知他听说自己送地东西被婉宁送了人,会怎么想。这些事与咱们无关,我们可别被绞进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声。 淑宁问他怎么了,他便道:“近日听说朝中的情形,五阿哥同过去真是大不一样了,不但在政事上很是积极,连太子和大阿哥都对他刮目相看。只是他接连驳了四阿哥两个折子,虽说最后仍然得以通过,但明眼人都看出他兄弟间有问题。我昨儿跟上司上朝时,远远看见四阿哥,似乎有些憔悴。他原本与五阿哥是很要好的。” 淑宁默然。看来穿越者地存在真的会造成历史的变化,婉宁这只蝴蝶似乎导致了四阿哥与五阿哥之间的不和,希望不会引起严重的后果才好。 她看了一眼哥哥,见他似乎有些黯然,便道:“说起来自从九月四阿哥大婚后,咱们家便没再见过他了,不知他如今过得如何?” 端宁笑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阿玛外放,额娘跟去任上,我要办差,而四阿哥婚后也领了新差事。不过我听说他与福晋感情甚是和睦,也替他高兴。只可惜如今没法正经与他见面说话。” 淑宁脑中转过一个念头,笑了:“哥哥,你正月里成亲,有没有打算请四阿哥与四福晋来喝喜酒?” ~~~~~~~~~~~~我是两日后的分割线~~~~~~~ 这时已经是腊月二十,氏先一步回来了。端宁淑宁都很是高兴,围在她身边说了许久的话。氏也细细介绍了张保在任上的情形,虽然也有些小麻烦,但都很快解决了,现在事事都算是顺利,那位费成望费老爷子,果然是个人精,提点了张保许多事。他们还留了一位前任用过的幕僚,姓叶名滨城,字海生,一手字写得极好,在文书上很是擅长。 淑宁提起哥哥最近在衙门里的辛苦,氏很是心疼了儿子一把。但端宁提到妹妹学规矩时受的苦,氏便淡淡一笑,只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道了声:“苦了你了。” 不过崔嬷嬷来见她时,她并没有发作,只是笑着多谢对方的教习,又道年关已近,不好阻碍嬷嬷与家人团聚,便送了她十两银子和两匹尺头,约好正月过后再来继续教导女儿。 崔嬷嬷听她快言快语把事情敲定,也有些无语,淡淡地应了,又淡淡地说:“姑娘本是极聪明的人,正月里虽然事多,还请姑太太别忘了督促姑娘常常温习。若是正月过后姑娘把先前学的东西通忘了,只会让自己受累而已。” 氏皱了皱眉,忍住了,笑着派人派车,将崔嬷嬷送回家去,又叫人捎了封亲笔信给母,言道女儿学规矩已有小成,腊月正月里家务繁忙,她还需要女儿帮手,因此暂时把崔嬷嬷送回去。 主母回归,意味着所有事情都可以重新走上正轨。氏验收了新院子,按女儿的意思将它命名为梅院,然后叫了长福来问:“我不在家时,将军府那边可有派人来量新房的尺寸?这里头的家俱物件可都是由他们那边预备的,打算什么时候送过来?” 长福忙道:“将军府已经派过人来了,昨儿才听他们那边的人报说,家俱都打好了,如今刚上好漆,打算过了初八才送过来。” 氏道:“这倒罢了。只是让他们紧着些,若是送来后有什么不对的,也有时间去改。”然后又调头问二嫫:“他们家定要陪嫁些人过来的,你叫人去问一声,给个名单吧,我们好歹要知道男女人数和各人的等级,好安排他们日后住的地儿。” 二嫫应了,自去找人。第二天,她拿了一份册子给氏,道:“这是将军府那边的陪嫁单子,人有八个,四男四女。四个丫头,都是在新媳妇屋里侍候的。” 氏大略看了眼清单,心里还算满意,看到陪嫁丫环的名字时,却有些奇怪:“怎么不见他家大丫头凉珠的名字?我还以为她定是要陪嫁过来的呢,想着她年纪大些,人也老成,正好可以给新媳妇添个臂助。没想到居然不来了。” 二嫫便道:“我初时也觉得奇怪,问他们管事的,说是凉珠姑娘年纪大了,怕跟过来后侍候不了几年,所以换了年轻的女孩儿。”她左右看看,笑着低声说:“后来我听他家一个婆子说,凉珠姑娘已经被许给他家二少爷做屋里人了,说再过两个月就要开脸呢。” 氏愣了愣,脸色一冷:“这是什么意思?!” 一七七、思量 嫫愣住,不知道有哪里不对。氏也知道家中除了并没有第三人知道当日温夫人提亲之事,思量再三,命二嫫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经过,便轻声把事情都告诉了她。 二嫫知道后,也很是生气:“这是怎么说?虽说太太当面推了,却是因为姑娘还要选秀的缘故,他们二话不说便先给自家少爷添了屋里人,把我们姑娘当成什么了?!” 氏冷冷地道:“有爵的人家,儿子年纪大了,未娶妻前先放两个人在屋里,也是常有的事。“ 二嫫“呸”了一声道:“别人家收屋里人,也不会把妹妹的丫头收房,这位崇二爷也未免太不讲究了。我还以为这位爷是个守礼的人,没想到也是这样胡来。咱们端哥儿娶他家姑娘,却是一个屋里人都没有。” 氏虽没说下去,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虽说本来有打算找个老实的丫头引导一下儿子成人之事,但因定亲定得早,所以也没了下文。加上端宁本人意志坚定,不愿让未婚妻子难过,所以至今没有收房任何人。氏在这一点上,甚是为自家儿子骄傲。她本来一直觉得崇礼论家世品学都是很好的女婿人选,应该不会比端宁差太多,若是女儿嫁过去,日子也会过得轻松,没想到对方太让她失望了。看来要另外找别的人家了,只是有这么好条件的,却没那么容易找到。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想先把事情弄清楚,于是对二嫫说:“这名单上只有男女人名,却没提他们都是哪一等的仆役,好歹弄清楚了。以后发月钱时也方便。你亲自去一趟将军府,把事情问清楚了,顺便问问温夫人,婚礼当日他们是个什么安排,他们家会有些什么人来参加喜宴。” 这些事却问得有些早了,别说将军府,连伯爵府这边都还没定下最终的宴客名单呢。不过二也明白这只是个借口,便领命去了。 氏一个人坐在房中,想着凉珠这件事,犹自恼恨着。马上就要办喜事了。将军府这一举动,未免太不厚道,他们主动来议亲,还没个结果呢,就先给自家儿子纳小,这不是给亲家打脸么?而且,将家生丫环收进房里,乃是氏极忌讳的一件事。凉珠在真珍身边侍候多年,想必与崇礼也极熟,在将军府里更是有些体面。往日见她温柔知礼。做事又细心,不是个寻常丫头。有这样的屋里人,收房又早,正室入门后。定然不好弹压,还不知道会受什么委屈呢。 她不禁想起了当年的翠蕊,那是侍候了张保好几年地丫环,一双快嘴。人又有几分小聪明,很是得张保的宠。收房后,气焰十分嚣张。嘴里虽说要敬主母。其实根本没把氏放在眼里。若不是她自己作孽被抓了个正着。氏又使了些心计,今时今日是个什么光景。还不知道呢。 氏一想到这些,便心下发寒,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女儿也遇到这种事!虽然她知道自家女儿不是纤柔懦弱的千金小姐,但她仍不希望女儿遭遇到自己当年遭遇到的那些。不一会儿,她心里已有了定计,若是能找到另一户好人家,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她就要早作准备了。 拿定了主意,她便把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先处理起其他事情来。 氏看了看长福拟好的宴席菜式单子,觉得还是去问问那拉氏比较好,一来她是当家人,二来她也娶了两个媳妇,比较有经验。她拿起单子,叫上素云,便往竹院方向走,却在路上看到几个媳妇慌慌张张地四处乱窜。她认得其中一个是顺宁之妻喜塔腊氏身边侍候的人,皱皱眉,开口叫住那媳妇,喝问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出了什么事?” 那媳妇子一见氏,眼中一亮,扑上来道:“三太太,请你我们二奶奶吧,二奶奶在门上拌了一跤,看样子是要生了。” 氏也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你们怎么没照顾好?大太太呢?” 那媳妇道:“大太太和亲家太太约了去庙里给二奶奶祈福去了,不在家。如今只有大奶奶在那边。人人都以为二奶奶暂时还生不了,院里也只有两位妈妈在,谁想到二奶奶会摔着了?” 氏也知道喜塔腊氏这一胎,起初就不稳,但后来一直还算安好,只是都十个月有余了,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大房这边人人都在担心,大嫂那拉氏在这种时候还出门祈福,大概也是想求佛祖保佑这个孙儿顺利出生的吧? 只是如今那拉氏不在,沈氏又在别院,便只剩氏一个长辈在了,加上她想起自己有难产的经验,便立马叫那媳妇子去叫人请大夫和稳婆,自己带着素云往杏院去了。 一到杏院正房,氏便听到李氏在安慰gt每个女人都有这么一遭,挨过去就好了……”她上前看喜塔腊氏,却只见对方脸色苍白,不停地流泪喊痛,下身已经流了一片血,忙问:“已经痛了多久了?剪子白布热水都准备好了么?” 李氏转头见是氏,忙起身请安,把具体情形都一一告诉了她。氏得知她已经派了人分别去通知那拉氏和顺宁,生产的东西也都叫人去准备了,处理得倒还妥当,便微微点点头,掉头对喜塔腊氏道:“顺哥儿媳妇,你别慌,不要紧地。你这胎已经足月,顶多就是比原先提前两日罢了。当年我生贤哥儿时,可是早了半个月呢,一样平安无事。你先别哭喊,留些力气,一会儿才是出力的时候呢。”然后便吩咐杏院的所有丫环婆子各自准备好需要用的东西,连参汤都叫人去煎了。 她说话声音很稳,态度又从容,众人听了都镇静下来。喜塔腊氏也没那么惊慌了,氏叫人煮了粥给她吃,她也勉强吃了半碗下去。 大夫和稳婆很快就到了。吴总管在院子外头坐镇,他娘子便进产房帮忙。氏怕喜塔腊氏心中不安,便拉着李氏留在房中陪伴。 那拉氏与喜塔腊太太得信回到伯爵府时,正好遇上从衙门赶回的顺宁,三人互相搀扶着进了杏院,见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事事井井有条,也略微放了心。屋中的喜塔腊氏已经开始叫嚷了,还能听到氏劝她别花力气喊的声音。旁边一个媳妇子早早迎上来,向那拉氏等人回报说已经能看到孩子地头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生下来。 不过等孩子完全生下来,却已经天黑了。在旁边的厢房中等得心急如焚的那拉氏与喜塔腊太太一听到下人回报说二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射枭全文阅读都惊喜不已。喜塔腊太太还高兴得 去,引得众人一番手忙脚乱。顺宁忙赶到产房外头子,见到稳婆抱来地儿子,眼泪都下来了。 氏与李氏都累得不行,又冷又饿。那拉氏心中感激,忙迎了上去。对于儿媳,她一脸赞许地道:“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然后又含泪对氏道:“我都听说了,多亏了三弟妹,不然顺哥儿媳妇母子就难保了。” 氏只是淡淡地道:“这没什么,这一胎本就是足月的。只是有些凶险罢了。如今天寒地冻的,月子里要小心照顾些。我先回去了。”她挺了挺腰,又捶了捶背。 那拉氏忙叫人扶她,见她摆手。又说了几句好话,目送她出了院门,才回头去看二儿媳妇与孙子。 氏带着素云回槐院。刚走出几步便瞧见芳宁一脸焦急地往杏院方向看。婉宁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着。正吩咐小丫头去打听喜塔腊氏生了没有。她们一见氏,忙上来请安。又问二嫂子地情况。 氏淡淡地笑着:“母子平安,一切安好。你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儿,不好接近产房,快回去吧。”然后便走了。 芳宁与婉宁都松了口气,前者便道:“想必很多人都还没吃饭呢,我们去厨房叫人弄些热饭菜来吧。”婉宁却道:“吴大叔一定吩咐过了,还用我们操这个心吗?我今天陪你站一天了,很累啊。”芳宁便笑道:“那你先回房去吧。我去看他们备好赏钱没有,这可是大喜事。”婉宁想了想,点点头。两人便分开了。 氏回到槐院,淑宁早已作好准备,先是捧了碗热鸡汤上来,道:“这是刚炖好的,额娘先喝口汤垫垫肚子,热水都备下了,额娘洗了澡再来吃饭。” 氏点头,喝了汤,又吃了几块鲜嫩松软地鸡肉,以及带了软筋地猪子肉,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她到屋后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祅儿,回到房间炕上。淑宁早已在炕桌上摆下热腾腾的饭菜,样样都是她爱吃地。 氏吃饱喝足,觉得心里很受用。淑宁陪着她聊了一会儿天,见她睡眼惺忪,忙道:“额娘累了就早些睡下吧,万事有我呢。”氏正中下怀,便叫人收拾好东西,睡了。 第二天早上,氏起床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想到女儿昨晚叫自己和水服下地那粒药丸,不知是哪里来地,似乎很有效。正思量间,素云进来侍候她梳洗,过后说道:“姑娘叫人备下了早饭,太太先吃了吧?” 氏依言吃过,正好碰见淑宁从外头进来,道:“额娘,给二哥二嫂的贺礼已经备下了,您要不要?” 氏去看了,只见自己夫妻二人那份是一个金锁,一对荷包,里头各自封了两个小元宝,还有四匹绸子和几大包名贵药材,心中暗暗点头。再看淑宁自己那份,却是一对荷包与一对装饰作用更大于实际作用地竹花婴儿鞋;端宁那份是一对玉牌,玉质都很好;贤宁、小刘氏与小宝三人的份,淑宁居然也都备下了。氏甚是欣慰,只是再添了一对银脚镯,便叫人捧着,往杏院去了。 她直到临近中午时才回来,心情很好。那拉氏对她极客气,看来自己在伯爵府里地地位更稳当了。回到正房坐下,她叫来二嫫,摒退左右,问起昨天去将军府的情形。 二嫫回答说:“陪嫁的八个人,四个丫头除了那个九儿是一个月一两的,其余都是一吊钱地例,四个男仆,两个一吊钱的,两个五百钱。他们那边要过来的人还未最终定下,温夫人说过两日会给咱们一个准信。只是她说请教了老人家,家俱什么的,要婚礼前一天才与嫁妆一起送过来。” 氏皱皱眉:“算了,要是送来地东西有什么差错,没脸的是他们。凉珠的事,他们怎么说?” 二嫫道:“我问了他家管事,说是没有收房这回事,只是那凉珠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主人家不忍心叫她骨肉分离,所以许她不陪嫁。崇二爷身边地丫头上个月嫁了人,如今身边没有可靠地人使唤,所以便索性把凉珠调了过去,但没说什么屋里人地话。” 氏冷笑:“别是哄人的吧?到了他屋里,是不是屋里人,谁知道呢?” 二嫫道:“我在温夫人面前,故意问怎么没让凉珠陪嫁,她只说是丫头年纪大了,又总生病,所以没让她跟过来。她一个字也没提咱们姑娘地事,只是问了句宫里是不是又派了人来。” 氏皱眉道:“难道她听说了宫里派人来的事,担心我们淑儿会被指婚,所以死了心么?结果都还未出来呢,当初他们明明问的是,如果淑儿选秀落选,能不能许给崇礼。他们早就该知道的,如今说这话,有什么意思。罢了,我也不多说,只看以后的情形吧。” 她虽这么说,其实已经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崇礼虽然条件很好,但自家女儿更出色,必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她想到这两日淑宁料理家务的情形,更觉不能委屈了女儿。 端宁临近傍晚才回来,但已经是近来回家较早的一次了。他先给母亲请了安,陪着说了几句闲话,才找到妹妹说:“你快过来我院子,有好东西给你瞧。” 淑宁好奇地跟过去,只见梅院中放着三盆梅花,居然都是小巧玲珑,连盆带花,不过二尺来高。端宁笑道:“你知道这是谁送我的?是桐英!难为他怎么弄来。” 盆栽的梅花也不是没见过,但通常见的都是黄色的腊梅,这三盆却都是红的,与寻常梅花无异,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着实难得。淑宁回想起当日的红梅画与诗,心中升起一股甜意。 端宁瞧见她的神色,忍着笑道:“不过他送我这梅花,说是给我新院子添妆,可这三盆是怎么回事?又不是成双成对的,而且还偏偏有一盆颜色比另两盆深一些。他平日就不聪明,居然连送人的新婚礼物,也是胡里胡涂的。” 淑宁扁扁嘴,心里却猜到大概是桐英要送给自己的,却怕人说闲话,才特意走了曲线。她瞄了哥哥一眼,心想:我不信你没猜到。 端宁偷笑,见妹妹脸上发红,手指头眼看要拧过来了,忙道:“我只要两盆浅色的装点书房就好,那盆大红的,就转送给妹妹吧,我看它与你屋里那幅梅花图倒也相配。” 淑宁不好意思地笑了,捶了哥哥两下,却又施礼谢过,便亲手捧了那红梅回院去了。 一七八、喜庆(上) 熙三十四年的新春,乃是伯爵府满服后的第一个新年该办得隆重一些才是。只是那拉氏想到正月里还有三件喜事,包括端宁娶亲、芳宁出嫁以及顺宁长子永瑞的满月酒,花费太大,所以想稍稍节省一些,便与氏及沈氏商量了,不请戏班子,也不放烟火,只是合家吃酒席便罢。 氏倒没什么要紧,她眼下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儿子娶媳妇的事上,所以并不关心过年是大办还是小办,只是对那拉氏提议将娶亲的酒席由两日酒改为当日酒有些不满。不过因将军府那边也不愿太过显摆,所以才同意了。 沈氏却有些不高兴,那三件喜事都与四房无关,凭什么叫他们跟着少了热闹?不过她本是书香出身,倒也不会与gt:勉强妥协了。所以最后新年酒宴的安排,戏班子免了,但烟火还是要放一放。 除夕夜的家宴,二房也回来参加了,还带了诚宁新娶的媳妇万琉哈氏来见本家亲眷。 诚宁的喜事,是在腊月前办的,只因听说了行四的端宁婚礼定在正月十四,加上新娘的父亲要放外任,才加紧办了。足足摆了三日酒,全城都知道他家娶亲办得体面。但兴保只在第一天请了本家的亲人过去喝喜酒,大多数时候只顾着招待其他达官贵人,晋保这边觉得受了冷落,便也淡淡地,女眷中只有那拉氏与沈氏带着李氏去了,其他姐妹gt没去。三房这边,张保夫妻都在任上,所以只有端宁过去贺了,淑宁则一直在家学规矩,压根儿就没空理会这事儿。 淑宁姐妹几个是头一回见三嫂万琉哈氏。果然长得有几分姿色,但那一双吊梢丹凤眼却显示出几分厉害。结果谈了一会话,事实便证明了诚宁早被妻子压制住,变得老老实实的,连与兄弟们私下说话喝酒时,都不敢放什么狠话,生怕有人传给万琉哈氏知道。庆宁对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安宁他们却暗暗嘲笑不已。 奇怪的是,索绰罗氏与媛宁对万琉哈氏却极客气,一点要摆婆婆小姑架子的意思都没有。淑宁听其他人私下议论。得知她父亲是一省总督,几个哥哥官职最低的都有六品,果然是一等一的显赫人家,真不知道诚宁前世烧了什么香,居然讨得这么一房媳妇。 那万琉哈氏虽然厉害,毕竟是新媳妇,见了这一大堆长辈亲眷,倒也顾虑着自家名声,略装得腼腆些。她早闻本家二小姑婉宁地美人之名,原有些不忿。见了本人,也有些服气,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妒意,所以只与芳宁淑宁这两个好脾气又长相平凡的说话。偶尔搭理婉宁,说的话都带了刺。 反倒是一向与婉宁不对付的媛宁,表现得十分娴雅端庄,一直微笑着小声与姐妹嫂子们说话。完全没有针对婉宁的意思,甚至还笑着与她打招呼。闲谈时,她还一副语重心长地对婉宁说:“我近日听说了些二姐姐的事。也为姐姐高兴。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劝姐姐。万事收敛着些。等事情成了定局,再得意不迟。不然将来有个什么变故。姐姐岂不是难做人?” 她一副“我很好心告诉你别不知好歹听不得逆耳忠言”的模样,婉宁沉不住气,冷笑道:“多谢妹妹提醒了,我自有分寸。”然后瞧了瞧她身上的大红旗袍,掩嘴笑道:“四妹妹身上的衣裳红得真好看,不知是不是怕日后穿不着了,所以先穿个够本啊?” 媛宁面上闪过一丝阴影,淡淡地道:“姐姐说笑了。”手里却用调羹搅着碗中的汤,把里头地肉块都碾得糊烂。 芳宁有些不安地劝婉宁别乱说话,婉宁却只是哼了一声,眼睛斜了媛宁一眼,又瞄向万琉哈氏。淑宁见情形有些不妙,生怕她们又吵起来,便借口酒冷了,叫个媳妇子把她们姐妹几个的冷酒撤下,另热了新的换上。然后便拉着媛宁问起那家做衣服的裁缝铺子,最近可有什么新款式新花样。媛宁倒也合作,说得津津有味,席上其他人也被引出了兴趣,纷纷聊了起来。 淑宁暗暗松了口气,正转头去与婉宁搭话,却只见她幽幽望了自己一眼,叹道:“三妹妹,你真会做人,只是你整天这样两边讨好,八面玲珑,难道不累么?” 淑宁一愣,默然不语。她其实也发觉自己现在是越来越圆滑,越来越“贤良淑德”了,不知是因为在大家族里生活久了,受了母亲氏的影响,还是崔嬷嬷的教导起了作用。这样的生活,的确是有些累。 也许是因听了婉宁这番话,引出了她的一段心事,她在宴席结束前一直很安静,只是别人问起话时才回答几句。氏远远望着,不知女儿是不是有些不舒服,遣了丫环过来问,得知无事,才放了心,仍旧与gt娌们搭话。倒是那拉氏打量了女儿那桌几眼。 ~~~~~~~~~~~~我是时光飞逝的分割线~~~~~~~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三,正好是端宁婚事地前一天。新院子里里外外都布置妥当了,只等女家送妆奁过来。 将军府的人不到午时就把东西都送过来了,一路敲锣打鼓的倒也热闹。整整六十四抬嫁妆一一摆在前院,供人观看。除了新房里用的雕花大床、梳妆台、八仙桌、三条案、大衣柜等大件家俱,还有一箱箱地四季衣服鞋袜、金银珠宝首饰、绸缎绢纱毛皮、琴棋用具、古董书画,连被铺枕头碗碟盆盂拂尘扫帚之类的都齐全。 府中上下人等经过前院,都赞叹新四***嫁妆丰厚,不愧是将军府的小姐。那拉氏见了,暗暗气闷,不过想到新侄媳出身比二房地媳妇更高,顿时顺心许多。脸上也带了笑。李氏招呼着将军府的送妆使者,只是背了人才轻轻叹了一声。 将军府来送妆的娘家人,却是崇思地妻子。因崇思职责在身离不得广东,所以让妻子回京帮忙。这位大少奶奶,是个说话极爽快地人,圆圆地脸蛋,让人看了就觉得亲切。氏很热情地问候了崇思父子,又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她迎进新房,由着她摆放小姑的妆盒去了。只是离开房间时。氏无意中发现帮忙安妆地人里有凉珠,略打量了她几眼,见她仍是姑娘打扮,衣服首饰也仅比其他丫环略体面些,并无特别之处,便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走了。 送妆的人一走,前院便有人撤下嫁妆,由二嫫亲自带人收好。长福会合大总管吴新达开始搭喜棚。梅院这边便忙着调整家俱的位置,扎上红绸。并在房间内外摆放鲜花。淑宁指挥众人,在院中用花盆摆成大花朵形状和拼出双喜字来。这鲜花却是京郊几处温泉庄子搭的玻璃大棚出产的,因穿越之魔焰滔天sodu为数量少,只有王公大臣才能弄到。氏是特地托了桐英。才得了这六十盆鲜 去折枝插瓶,有四十盆用来装点新院子,又另得了四菜。仅仅够供应上等席位,却已经是京里中等贵族人家极难得的体面了。 第二天正日子,端宁早早起床梳洗。穿好全套官服顶戴。全家人都纷纷忙碌起来。 前院地喜棚里。仆役们忙着安放桌椅。摆放果子点心,并从窖中抬出好酒分瓶。 后院的厨房外。小刘氏穿了一身宝蓝袍子,正在看着请来的厨子熬汤,又有下人来问她盛长寿面该用哪个碗。她还是头一回领这样的差事,有些忙乱,幸好事前她与氏和二嫫商量好了,所以还应付得过来。 她虽是张保二房的身份,但内心里仍当自己是个寡妇,因此有些怕触了端宁的霉头,不敢到前头去吃酒。氏也有顾虑,便不再勉强,只是特地托她照管后厨的事务。小刘氏却很高兴,事事都办得很认真。 淑宁过来见她,道:“姨娘,你瞧见小宝了么?他跟贤哥儿两个不知跑哪里去了。”小刘氏回答说:“方才他们还在这里呢,这会儿只怕又回新院子去了。怎么?有事么?”淑宁笑道:“没事,只是阿玛交待了,开席前让小宝跟在他身边见客人,让他别光顾着淘气去。” 小刘氏闻言大喜,忙道:“放心,我一定好好嘱咐他。淑姑娘若见了他,就叫他来见我。”淑宁点点头,想了想,便挨近了道:“姨娘,等会儿荣婶子到的时候,我请她进咱们院里歇息,你们见一见可好?” 小刘氏有些感动,道:“前几日才见过,没关系。不过她若是不耐烦在外头吃酒,便请她进来说说话也好。”淑宁点点头,正要离开,却遇上李氏路过,问:“三妹妹,刘姨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时辰不早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发轿了呢。” 淑宁忙上前拉着李氏就走,见李氏不停回头看小刘氏,便道:“大嫂不必叫姨娘,她头一回管事,自然会认真些。”李氏便不再提了,只是回头路过自家院子时,特地抱了儿子德瑞一起,回到了梅院。 李氏让儿子在炕上打锣,接着便有预备去迎亲的鼓手“响房”,然后点“长命灯”。接着她与一位特地请来当“全福太太”的族嫂,铺起了炕,并在被角塞进桂圆、枣儿、栗子和落花生四样干果。其中桂圆是团圆地意思,枣儿取早生儿子之意,栗子是早立贵子,落花生则意为生儿育女、子女双全。 氏早已从他他拉族中和家那边请了几位妇人充当“娶亲太太”,料理新房里的事务。不久,二房的万琉哈氏到了,她因为美貌,被氏请来为新娘“填胭粉”,眼下却闲得很,李氏忙完诸事,便陪她与族嫂在正房里说话。 德瑞在大人们的引导下拿了“盖头”,外头二嫫让人送来“离娘饭”,其中两位娶亲太太便辞行,各乘一顶绿轿,跟着要接新娘地红呢官轿,带着锣鼓喇叭等执事,撑起牛角灯,摆开仪仗,时辰一到,便鼓乐喧天,往将军府去了。 端宁一脸紧张地在外院的厢房里等待,庆宁见了,笑道:“时间还早着呢,少说要到正午才回,你有功夫,不如先歇一歇,吃点东西,回头有你累的。”顺宁在一旁偷笑,借口说要回院看儿子,先走了。 端宁有些不好意思,便真叫人传吃食去了。冷不防看到贤宁与小宝两个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忙道:“你们都跑哪里去了?里头有人传信出来说,姨娘正找你们呢。快回后院去!” 正说着,桐英来了,看到端宁一身装扮,笑道:“瞧着也是人模狗样嘛。”虎子在旁边道:“小公爷,今儿可不能说这些话。”桐英笑着应了,拉着贤哥和小宝,与他们一起取笑起端宁来。 端宁笑笑,轻咳两声,道:“我已叫人通知妹妹来领弟弟们回去,不知能不能劳驾小公爷,帮我带这两只猴儿上二门去啊?”桐英立时顿住,转头看看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然后便拉起两个孩子往外走了。端宁哼笑两声,桐英磨牙。 到了二门,原先守门的人忙里忙外地来回传话,桐英便带着孩子在边上等。不一会儿,淑宁到了。只见她穿了一身梅红袍子,头上扭着麻花辫子,戴了两排小绒花,显得格外俏丽。桐英见了,心中一动,笑着打招呼说:“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上回送你哥哥地梅花,听说他转送了一盆给你,不知淑妹妹可喜欢?”淑宁略红着脸道:“花很好,你给的药我也有吃,很有效。多谢你了。” 他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贤宁看了奇怪,便道:“姐姐,桐英大哥,你们说话怎么这般古怪?”两人这才发觉这种客气的氛围实在与往日相入地情形大不相同,互相对了一眼,都不禁失笑。桐英推过两个孩子,说:“今儿府上事一定很多,你要多保重,别累着了。”淑宁应了一声,又道:“你也别多喝了。”然后便带了弟弟们掉头走人。 桐英摸摸头,笑了笑,仍回前院去了。 临近中午,花轿回来了。伯爵府门房地人一看到仪仗,便关上大门,等女家地送亲官客叩了门,方才打开。便有轿夫撤了轿顶轿杆,提着轿子进了大门,过了火盆后,换人抬到荣庆堂旁边的小院暂歇,等待下轿地吉时。 送亲太太、官客与随轿来的崇礼和一位表兄,便由庆宁顺宁兄弟请入附近的屋子,里头早已备下酒筵款待。 吉时一到,众人又将花轿抬到荣庆堂前,锣鼓喇叭等执事奏起喜乐,早有两个仆役在轿前铺下红绸子,一直引到堂中。一个媳妇子将供在桌上的雕鞍取下,放在轿前不远处。然后端宁被众人拥到轿前,拿起一副弓箭,那箭头早已截掉,又用红绸包好。他拉弓搭箭,射向轿帘,射一箭便退一步,共射了三箭才罢。 早已吃饱喝足的送亲太太过来了,打开了轿门,里头正坐着新娘子,虽盖着红盖头,但众人仍能看到她的好身段,纷纷说新郎真是好福气云云。这时万琉哈氏从旁边的媳妇子手中蘸了胭脂白粉,上前抹到新娘腮上,一边擦红,一边抹白,然后退开。旁边有人小声说这位奶奶好模样,万琉哈氏不由得嘴角含了笑,抬头挺胸回后头去了。 伴嫂挽了新娘下轿,又递给她一个小瓷瓶,里头装了五谷和金银戒指各一对,上头盖了红绸,拿五色丝线捆了。新娘子把这“宝瓶”抱在怀里,由伴嫂和送亲太太扶着,一路踩着红绸子,跨过雕 一七八、喜庆(下) 拜过天地众人拥着新郎新娘前往梅院一路上都有人铺绸子一块一块地换上来务必保证新娘子脚不沾地。一进正房便有一帮子太太奶奶们扶新娘上了炕这便是“坐帐”了又称“坐福”。李氏等两位全福太太还把桂圆、枣儿、栗子和花生这几样喜果儿撒到新娘子衣裙上边撒边说吉祥话。 淑宁先前只是挤在众女眷中从屏风后看哥哥拜天地的情形现在新人进了新房她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从门外看了。只是二嫫不停地在她耳边提点千万不要踩门槛还要她避着那些男客们。 端宁要掀新娘盖头了他拿起娶亲太太捧过来的秤杆挑起红盖头露出一张娇美动人的俏脸来。只见真珍头戴钿子上头插了四排绒花一应钗环簪珥俱是明晃晃的珠玉制成衬着她姣好的容貌越显得眉眼如画。虽然方才万琉哈氏沾在她腮下的两团脂粉显得有些破坏美感但仍不减她的美丽。 洞房中众人一阵赞叹便有几位亲戚家的太太向佟氏道喜佟氏只是抿嘴笑着轻咳一声上前在看得有些呆了的儿子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端宁立马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下新婚妻子头上的两朵绒花打量了新房一眼便将其中一朵放到旁边的大衣柜顶另一朵放在角落的衣箱面上。真珍脸更红了把头低了下去。周围的人却纷纷笑起来小声议论着:“新郎官真聪明这下可就儿女双全了。” 女家那几位送亲太太吆喝着排开众人。拿进三碗饺子来口里说着“吃子孙饽饽了”然后递给端宁与真珍。他们互相交换着吃了。淑宁明明看到哥哥吃第一口的时候。略皱了眉头但还是笑着吃下去了。便在那里猜想会不会是那饺子煮得太难吃了。问二嫫二嫫却道:“那是用栗子、花生和红枣包的没有煮熟自然不好吃。”淑宁恍然大悟有些可怜自家老哥。他几时吃过这种东西啊? 吃完饺子小刘氏在后头派人送了长寿面来端宁两口子也分着吃了然后便是喝交杯酒。那对杯子是当年从广东带回来的东西是用一整块青翠地缅甸玉雕成的上头还雕有龙凤图样。眼下两只杯子由一根红线系着娶亲太太递一只给端宁送亲太太则递另一只给真珍各自喝了半杯。又交换喝了剩下的半杯。新房内外围观地人一阵叫好便有人将宾客请到外头院子吃酒去了。 新房内现在只剩下新郎新娘和在洞房里帮忙的太太奶奶们佟氏稍稍揩了揩眼角。便催家中看热闹地孩子们出去顺便嘱咐女儿要把该做的事情料理好。 淑宁知道接下来是新娘开脸的部分。可能要花上一阵功夫。瞧了眼犹自对望傻笑的小两口忍着笑去看打赏的荷包准备好了没有。 新房中地仪式继续进行着。送亲太太们把真珍的钿子取下打散头用五色丝线绞了脸上的毫毛分开鬃角再重新梳了妇人的式不过这回不再戴钿子了只是略戴些珠玉绒花便罢。旁人忙碌时真珍就红着脸低头绞衣角端宁则一直笑着望她只觉得他老婆现在比刚才还要好看。李氏二嫫等知根知底的人时不时地突然跑到外头去大笑。当事人却浑然未觉。 新房外间摆了一桌酒席请送亲太太娶亲太太和全福太太们吃酒。但众人其实都多多少少吃过些东西所以只是略略沾了些酒菜便罢。倒是端宁与真珍这对新人方才已各吃了一碗半饺子和半碗面都已饱了却还要再咬一大口馒头然后听从一帮子女人的指导吃下许多“喜庆”的食物早已快支撑不住了。 新房内的仪式这便算是结束了送亲太太们再说了一通吉祥话又嘱咐真珍两天内不可下地便告辞回女家换要吃酒的宾客来。这时已是临近傍晚了二嫫提醒端宁要预备到前面迎客他有些不舍地再望妻子几眼方才离去。 到了院内却遇上妹妹淑宁得知他要到前面迎客便向旁边地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会意把端宁扯到边上耳语几句。端宁一阵好笑跟他到旁边的屋子去了。 原来淑宁自打知道婚礼的程序后便叫上端宁屋里地丫头帮忙做出一条特制的皮裤子来。满人娶亲有个敬“迎门盅”地规矩新郎要在门口跪迎宾客至少也得打千儿。这大冬天地地上还有未化的雪水就算打扫得再干净这一晚上跪下来可不是玩地。所以淑宁设计的那条裤子不但是用羊皮做的还在膝盖处做了手脚缝得厚些更塞了棉花进去倒有些象穿前看过的某部清装偶像剧中的“跪得容易”。她本来劝哥哥一早穿上的但端宁觉得穿了这样取巧的裤子拜天地对妻子不太尊重所以不肯。不过现在要去迎客就没这个问题了。 端宁在前门不停打千儿向来客敬酒时膝盖一次次地跪下去深深感到妹妹这主意实在高明干脆让人多做几条预备他们夫妻日后用得上。 今日来的宾客除去两家亲朋好友以及佟家、那拉家、沈家的亲戚外还有端宁的旧日要好的同窗国子监和宗学的都有其中不乏像桐英那样的年轻宗室子弟。这些人本就年轻虽然一个个都有高贵的爵位在身却都不耐烦别人向他们行大礼只是嬉闹着取笑端宁今日胸前挂大红花的“蠢样”。 张保也在前门迎客见儿子与这些朋友互相打趣着有说有笑便大大方方地不再把这些红带子黄带子当什么贵人般行礼只吩咐底下人好生侍候务必要让这些爷们喝得爽快。而这些子弟见状。便都觉得端宁的父亲不是个俗人高高兴兴地跟着人进喜棚喝酒去了。 不一会儿天便擦黑了府里处处亮起了灯火。端宁见一时没有客人来。便跟其他人说一声到旁边的门房里烤火休息去了。他刚喝了几口热茶。便听到别人报说又有客来了。 这回来的却是佟家两位堂表兄与四阿哥以及他们各自的内眷。 端宁欲要大拜却被四阿哥拦住道:“不用多礼了算起来大家都是表兄弟。今儿是你大喜地日子这些规矩就都免了吧就当我是亲戚来喝喜酒就好。” 端宁见他坚持佟家两位堂表兄又帮着说话便也不再推迟照旧打了千儿敬酒便让虎子将他们迎到桐英所在的席位去与一众宗室及贵胄子弟坐在一处而跟他们来的女眷们。则由婆子陪着进内院去了。却说新房那边淑宁、芳宁、婉宁及媛宁等姐妹几个正陪新娘子说话李氏与族嫂也跟着凑趣。真珍虽是一脸娇羞。到底是性情大方的姑娘家并不象别家新娘子那边扭捏。很快便得了一帮小姑妯娌们地好感。 婉宁本是认识真珍的。但长年不见已经很陌生了。见她说话简便利落容貌又出落得比小时候更好倒也欢喜就不停地逗她。从她与端宁什么时候认识见过几次面到什么时候定情什么时候谈婚论嫁都一一问了。真珍臊得满脸通红便低了头不说话。 李氏忙劝道:“二妹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别让人听了笑话。”媛宁在旁边扯扯嘴角:“可不是?端三哥与三嫂是皇上赐的婚姐姐问这些怪没意思的。” 婉宁撇嘴道:“这有什么?我也是听说他们早认识好几年了才问地。”淑宁岔开话题说起真珍喜服上的刺绣好不知是哪家做的然后又说她戴的饰精致不知是哪家铺子打的。芳宁与李氏会意纷纷插话带起话题婉宁被引起了兴趣很快便加入了进来。只有媛宁瞄了淑宁一眼弯了弯嘴角。万琉哈氏进新房时刚好看到一帮子姑嫂妯娌有说有笑她心里有些气闷想到自己怎么就没那么受欢迎看到真珍的美貌她更郁闷了。不过她很快就想到自己那冤家是六品侍卫可今儿做新郎的小叔却只是八品而已便又得意起来心想:女人嫁了人一身荣耀都从自家男人身上来任凭你父亲官位再高长得再漂亮嫁的男人不争气有什么用? 她犹自想着便凑过去说笑起来众人都对她甚是客气。她聊了一会儿便转头对婉宁道:“我记得二姑娘与四贝勒福晋是闺中好友是不是?方才在前头看到这位福晋来了二姑娘难道不去见见?” 婉宁一愣脸色有些白:“四福晋……怎么会来?” “我记得三婶是佟家人吧?四贝勒四福晋大概是看在这个面上才来的吧。”万琉哈氏不在意地答了转头去与淑宁说话:“我听说前头可来了不少贵客有好些宗室听说都是四弟地旧日同窗?” 淑宁嘴里应着悄悄关注婉宁的脸色只见她呆了一阵神色严肃起来对众人道:“既然四福晋来了我总要去打声招呼。先失陪了。”然后起身出了房。 淑宁有些担心怕她在自家哥哥的喜宴上闹出什么事来便找了个借口跟出去。来到招待女眷地院子里问了婆子才知道她在屋内的主宾席上。 淑宁进了屋与众女客见过礼便坐到婉宁身边。婉宁正与四福晋玉敏说话玉敏道:“……真不是有意是嬷嬷们拦着皇家规矩大我也只能听从。后来我一直想请你来作客可是又一直在忙。” 婉宁笑笑:“你如今身份不比往日我也不是小气地自然不会怪你。你大婚那么久了过得如何?四阿哥……对你好不好?”她声音有些紧张两眼紧紧盯着玉敏。 玉敏略红了脸。羞涩地道:“他待我很好……娘娘也很疼我……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担 婉宁脸色白了一白只觉心如刀绞。只是勉强支撑着笑容:“那就好了我还担心你与那些小妾相处不来。会受委屈呢。” “怎么会?爷待我极好地那些姐妹们也不难相处。”玉敏用帕子揩了揩嘴角转了话题:“不过与其他府的福晋们相处实在不是轻松地事。我一想到你将来会成为我地妯娌心里便欢喜。到时候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常来常往了。” 婉宁脸色更白。只是勉强笑着。不过玉敏很快便聊起别的事她的脸色才渐渐好起来。 淑宁在一旁陪着偶尔也搭几句话。过了一会儿二嫫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退出去了她对玉敏道:“福晋前头传话来说是四贝勒喝多了有些头晕。已经换到预备好地厢房里歇着了请福晋过去瞧瞧呢。” 玉敏心中有数嘴里埋怨着“怎么喝那么多”。便起身要走。婉宁眼珠一转咬了咬唇。道:“我陪你一块儿去吧?给你带路。”淑宁笑道:“还是我陪吧。那边几位太太似乎在招手叫姐姐过去呢。”然后便领着玉敏离开了。 婉宁掉头看到几位舅母在喊自己心中一阵埋怨。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应付几句。 淑宁与玉敏走到院门口与等在那里的二嫫会合去到一处安静地房舍前进了门四阿哥已经在陪佟氏说话了。他回头见到妻子便道:“快过来拜见姨母。” 玉敏来前已经听他说过也不摆架子正正经经伏身相拜。佟氏忙扶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这样岂不是折我的寿?”四阿哥却道:“我自小就蒙姨母多加照拂却是一点回报都没有。如今我娶了妻子按礼理当让她拜见的。姨母莫推辞。”佟氏无法只好略站偏半步受了他夫妻一拜然后又命淑宁来重新拜见。 见过礼众人坐下说话。嫫留在外头守着。佟氏与四阿哥先是聊了些近来的家事见四阿哥神色有些憔悴人也瘦了便叹道:“四阿哥如今也是成了家的怎么反而瘦了呢?回头我叫人送你几个炖汤地方子你记得叫人做来吃。” 玉敏脸上一红:“都是我没照顾好。”四阿哥却道:“怎能怪你?我只是烦恼公事无心吃饭睡觉罢了。”佟氏眉头一皱道:“公事再多也要顾好身体你这样大了还不懂这个理么?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男人外头的事但到底是这府里的人那些话我也听说了些你别太放在心上日久见人心十几年的骨肉情份哪能说丢就丢?迟早会知道谁是谁非的。” 玉敏起初听到佟氏的语气而四阿哥又是一脸低头受教的模样略有些吃惊但她听完佟氏的话心中一动道:“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偏又不肯对我说。” 四阿哥笑笑:“都是没影儿的事何必叫你知道?徒惹难受而已你就别问了。”玉敏望望他笑了也不多说。 不过显然当事人没那么好说话。屋外传来二嫫地声音:“二姑娘怎么过来了?这里可是通往外头大席的。”婉宁的声音响起:“我只是听说四阿哥醉了不知现在情形如何所以来问一声。二嫫怎么还在这里?”屋中众人各有心思淑宁心念电转间与佟氏对望一眼连忙起身打开一点门闪身出去又再关上。她笑着对婉宁说:“二姐姐也来了么?”然后转头对二嫫道:“方才您拿来地解酒药很有效四阿哥已经没事了。”二嫫会意地道:“那就好我先回席上帮忙了。”然后转身走开。 婉宁有些失望:“原来已经有人送药来了么?我还特地带了药来呢。现在四阿哥怎么样?我进去瞧瞧吧?”她实在希望再见他一面。 淑宁却摇头说:“他现在睡了四福晋正在里头陪他我们还是不要打搅的好。”开玩笑自家老妈还在里头呢怎么能穿帮?! 婉宁还想说些什么。冷不防有人在她身后问:“这是怎么了?”原来是佟家地一位堂舅母。她看到淑宁姐妹二人站在这里转头望望隔得不远地外院皱着眉道:“这里离外头的大席太近了。免不了有男客过来。你们女孩儿家怎么好跑这里来?”她看了婉宁几眼又道:“定了人家地姑娘。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外头的客人酒喝多了谁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婉宁听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嚅嚅道:“我先回去了。”然后匆匆施了一礼便离开。淑宁笑着对堂舅母道:“原本是在后头地只是四阿哥喝醉了。我带四福晋过来照料才会来到这里。”那堂舅母这才明白瞧瞧那房门紧闭的屋子道:“就在里头吧?要不要紧?我去瞧瞧好了。” 淑宁忙道:“已经服了解酒药不要紧地。”她顿了顿降低了声音:“四福晋正陪着他呢我只是在外头守着不让人接近。”那堂舅母会意却有些好笑:“真是……不过新婚夫妻难免……罢了。你一个姑娘家守在外头也不象话我派人叫四阿哥的随从来吧。”然后便往回走了。淑宁暗暗松了口气。看到二嫫从附近的树后闪出来不禁好笑。 外头的话传进屋内。四阿哥笑着对佟氏说:“淑妹妹如今越来越能干了。真不愧是姨母的孩子。”佟氏笑笑:“不过就是有些小聪明罢了。你瞧着她稳重其实内里也是受不得拘束地。如今端哥儿成了亲。我只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女儿能有个好归宿贤哥将来有出息就够了。 四阿哥心中一动:“姨母您可是……为了淑妹妹明年选秀的事烦恼?”佟氏叹息道:“无论如何都是皇恩浩荡只是我做母亲的总盼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别受什么委屈就好。” 四阿哥问:“姨母可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出点力。”佟氏看他一眼笑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她姐妹三个一块儿选秀她多半会落选的我已看了几户人家。本来武丹将军的二公子不错可惜……如今我们跟他家已是亲家了亲上作亲太少见了。” 四阿哥沉吟:“崇礼么?的确是位君子。”佟氏暗暗冷笑又道:“罢了我们这样人家换亲实在少见。我也有留意别家的可你也知道淑儿平日就不爱与别家往来认得的人少只有桐英小公爷与她相处得好。只是这位小公爷……简亲王府地水太深我怕她会受委屈。我在大家子里长大又嫁进大家子实在不希望女儿也受那样的苦。” 四阿哥低头想了想笑道:“姨母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会想办法的。”我是转换视角地分割线 佟氏与四阿哥夫妻的谈话持续不久因还顾虑到外头还有宾客要招呼她很快便离开了。淑宁本是跟着母亲走地中途想起大刘氏还在槐院便与母亲分开一个人往后院走去。半路上却听闻有人啜泣她顺着声音摸过去却现婉宁在一处树丛后哭。 她忙问:“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婉宁抬头闪着一双含泪大眼看见淑宁动了动嘴便扑上来大哭。淑宁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了得不到回答便猜想难道是见不到四阿哥所以哭了吗?她见婉宁哭得可怜心中有些软了便轻轻拍着她地背安抚着她。 婉宁却回想起方才淑宁出门时她透过门缝看到四阿哥脸上带着微笑温柔说话的样子。虽然看不到他说话地对象但屋中只有玉敏一定是她了。没想到他们夫妻居然这般恩爱怎叫她心中不难受? 她哭了好久久到淑宁担心起席上现她们不在会不会派人来找才渐渐停下。她哽咽着对淑宁道:“三妹妹你别告诉人去。”淑宁点点头:“你眼睛都肿了别人一定会现的回屋去洗个脸吧。” 婉宁应了站直了整理一下服饰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迈步心中明白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要开始新的生活。 (抱歉抱歉看在大放送的面上原谅我吧^^b) 一七九、正月 婚礼的第二天早晨,淑宁起床梳洗,冬青找出一件粉红旗袍来问,她握着湿帕子打量几眼,正犹豫着,却听到门外有人在小声叫素馨。素馨开门一看,原来是房山别院新选进梅院侍候的小丫头小鹊儿。 她小声对素馨说:“姐姐可有团扇?或者别的扇子也行,我们那边着急用呢。”素馨有些奇怪地问她要扇子做什么,她道:“早上起来收拾新房,我见那龙凤喜烛还在烧,就问七喜姐姐怎么办,她要吹灭,被胡妈拦住了,说吹了要触霉头的,应该用扇子。七喜姐姐回头骂了我一顿,要我去找扇子。我只好来问姐姐了。” 七喜是真珍陪嫁过来的丫头之一,连九儿、八福和六如在内,一共四人,除了九儿资历老些,其余三个年纪都不大。 素馨闻言脸一沉:“明明是她不懂规矩,怎么骂你?你该骂回去才是!” 淑宁在屋内暗暗翻了个白眼,扬声道:“新房东边多宝架上那个汝窑瓶子旁边有把绢扇,是早就预备下的。你去找一找吧,不然问胡妈马三嫂她们也行。” 小鹊听了,高兴地去了。素馨回头还在说:“新奶奶带过来的几个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也不知是不是想给其他人一个下马威呢。照我看,她们大概都有自个儿的小心思呢。” 淑宁顿了顿,正色道:“这是哥哥的家务事,他如今已经开院另住了,这些内务是嫂子管的,咱们不要插手。你也别在人前多话。”她知道素馨因为对别人私底下的事知道得多。有些话虽刻薄些,却往往正中要害,但她相信以自家老哥的为人。又经历了小妾地毒手和父母的言传身教,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三妻四妾。所以那些陪嫁丫头或自家地丫头有什么想法。都只会落空。就算将来哥哥与真珍之间出现审美疲劳,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了,凭这帮丫头地年纪,等不到那时候就会嫁人。她自然不需要多事。 梳洗完,她到底还是穿上了那件粉红袍子。插了朵绒花便往正房来,给父母请安。 佟氏正与张保说什么“喜棚先不拆”的话,淑宁便问是怎么了,佟氏答道:“十八是你大姐姐出嫁,二十一是永哥儿满月,都要摆酒席的,你大伯母问能不能留着喜棚不拆,到时候继续用。” 淑宁听了并不觉得奇怪。伯爵府这两年入息不算丰厚,为了几件大事已经花了不少。那拉氏又要预备女儿选秀时的花费,并准备之后的嫁妆,因此不希望花太多钱。芳宁本是庶女。又是嫁入并不富裕地舒穆禄家做继妻,所以嫁妆规格完全不能与真珍相比。 她陪嫁的四季衣裳每季只有四件。衣料也只有四箱绸缎。四盒子首饰。多是金银的,只有很少的珠玉。宝石几乎没有,而且其中一盒还是佟氏送的。新打的家俱虽然用料手工都是上乘,却没有雕花描金。古董字画一样没有,只有几个略值些银子的花瓶充数。至于陪嫁的人员,除了朵儿与果儿,就只有一房两口子家人而已,巧的是,那媳妇子就是当初侍候芳宁地春燕。 淑宁近日虽忙着哥哥的婚事,却也知道些芳宁的情形,心中有些不平。佟氏与张保说了一会儿家事,见女儿在沉思,便问她在想什么。 淑宁道:“我在想,大姐姐地嫁妆太薄了些,能不能多送她几件首饰?就当是表表姐妹的情份。”佟氏想了想,道:“也好,只是你送时记得让你二姐姐看见,她是正经姐妹,首饰又多,正该让她也表表心意才是。”淑宁笑着应了。 吃过早饭,不一会儿婆子来回话说新人妆好身,要准备拜祖宗了。淑宁便随着父母离开槐院,正好在院外遇上端宁与真珍,便一同到外头大厅上来。 真珍今日穿着大红旗袍,外套枣红琵琶襟马甲,头上梳着两把头,戴着大红绒花,插了几根金簪子,整个人喜喜庆庆地,却又不失俏丽。但不知是丫环们疏忽,还是她自己大意,裤腿后面却掀起了一些,正好露出里面地破绽。淑宁认得那是端宁昨天穿过的那条皮裤,便知老哥是为了今日会亲磕头时妻子好受些,才让她换上地,不由得在一边窃笑。端宁回头瞄她一眼,她指指真珍的裤腿,他忙示意丫环们帮着整理好。真珍则早已脸红得不行了。只有走在前头的张保夫妻不知后面发生的事。 到了外头大厅,张保与晋保领着新人去拜祖宗,然后才到大厅上见过翁姑家人、宗族戚友。 今日来的人极多,不但伯爵府四房俱全,连族中算得上名头的长辈与平辈都到了。佟氏虽然有些心痛儿子昨儿劳累,不停下跪磕头作揖拜见,连腿都有些软了,但却很坚持要儿子媳妇拜见所有人。她这是要堂堂正正向所有亲友介绍儿媳妇,从而竖立真珍在族中的名位地位。 在场的人里,那拉氏是相当明白她的想法的,而且还故意做了手脚,借口二儿媳妇还坐月子,让自家儿媳李氏与二房的万琉哈氏陪新媳妇拜见各位长辈。万琉哈氏当日嫁给诚宁,虽然摆了三日酒,场面很大,但会亲时只拜了自家公婆家人,兴保两口子别说请族中亲眷了,连本家兄弟都没请,万琉哈氏是直到除夕那天才得见叔伯婶母的。今日陪拜,已有三四个长辈问起“这是谁家的媳妇”了,万琉哈氏觉得有些丢脸,心中不由暗暗埋怨公婆做事不周全。 那拉氏心中欢喜,很大方地把头上戴的宝石簪子拿下来给真珍作见面礼。佟氏推说太贵重了,她却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我瞧着他们两口子这好整齐模样,心里就喜欢。你方才给的那金镯子也够贵重了,难道只许你疼儿子媳妇。不许我疼侄儿侄媳妇不成?”佟氏无奈让真珍收下,又叫他夫妻二人郑重谢过那拉氏。 那拉氏的大毛笔让众人动容,另两位太太坐不住了。索绰罗氏有些黑脸地收起原本备下的装了银锞子地小荷包。把脖上戴的一根南珠链子拿下来作礼。而沈氏早给丫头使了眼色,换了一对白玉镯子来。在坐众人都或多或少地增了些礼物的份量。端宁与真珍这一圈拜下来。虽说辛苦了些,却也发了一笔小财。 拜完亲长,端宁被叔伯兄弟们拉走,真珍也被小姑妯娌们请到旁边地屋子说话。那拉氏一脸笑地走到佟氏身边,道:“三弟妹真是有福之人。瞧这一对佳儿佳妇。我听老爷说,端哥儿在衙门里办事老到,又会做人,许多大人都赏识他。年前他发现了尚书大人奏折上的几个错儿,让尚书大人免受皇上责罚,可是立了大功了,日后定然前程似锦。” 佟氏笑着谦虚几句,那拉氏却道:“客气什么?咱们是一家人,端哥儿有出息。咱们也高兴。”佟氏笑笑,扫了一眼远处地婉宁,心中一动。凑近那拉氏,小声道:“大嫂子。既然你说了一家人的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cs之中国战队全文阅读,又怕说了你生气。”那拉氏忙问是什么话。叫她只管说。 佟氏犹豫再三,才道:“论理我不该管这些,只是二丫头若真能成事,我们全府上下都有脸面。但一日未成定局,还是该小心谨慎才是。不是我说,大嫂子也太过心软了,任凭二丫头将来的夫家再显贵,她还是大嫂子亲生的闺女,你管教她是天经地义的事。若是任她不懂事,坏了前程,再后悔可就晚了。大嫂若觉得我地话不中听,就当我白操心了吧。” 这话却正中那拉氏的心事,她想起昨晚上女儿哭红了的眼,以及丫环们报信说女儿见过四福晋的话,心中一颤,道:“好弟妹,你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有许多事要照管,一时顾不着罢了。”佟氏哂道:“大嫂子如何连主次都分不清了?如今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要紧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拉氏忙道:“多谢弟妹提醒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佟氏笑笑,又谈起别的事来。 淑宁与姐妹嫂嫂们说话,谈起今日是元宵,是正灯日,东华门外的灯市口必定很热闹。她自离了广州,就再看过这些了,前些日子的新年庙会,也因为家中事多而没赶上,便对今晚的灯会有些心动。 只是端宁两口子不能出门,芳宁不日出嫁,也不好去看,媛宁不在一处住着,剩下地婉宁,她又不太想招惹,不知该找谁去。众人散后她找母亲商量了一番,佟氏建议她去问堂兄弟姐妹们,看他们要不要去。淑宁问过,结果却有些让人失望,庆宁顺宁都要留在家里,只有安宁约了同窗的几个男孩子,不方便与姐妹同行。而婉宁那边,却有些出人意料,那拉氏声称女儿不舒服,不能去。 最后是淑宁带着淳宁贤宁小宝与嫣宁,坐着马车,带了许多家人出行。又由于他们这一行大都是孩子,大人们不放心,不许他们到东华门的灯市口去,只许去看附近西四街口地小灯会。那里虽然也有花灯、舞狮、焰火与秧歌,但淑宁看着,倒觉得还比不上广州的花灯游行,有些失望。几个小地却玩得很高兴,淳宁贤宁与小宝三个好说歹说了半日,淑宁才点头让他们跟几个年轻力壮地家人下去逛了一会儿。但只过了个把时辰,他们就打道回府了。 正月十六是真珍回门的日子。五更时,温夫人便亲自带着人来了。她与佟氏笑着见过礼,揩手到梅院地新房走了一圈,验过落红,才满意地互相示意。然后真珍红着脸叫人开箱,分发红包手帕等开箱礼,二嫫送了糕点过来,佟氏命儿子媳妇陪温夫人一起吃了,就让他们回女家去。 他们前脚一走,佟氏便指挥人收拾起张保的行李。直隶布政司衙门是正月二十开印,张保不能等到芳宁出嫁和顺宁初生长子永瑞满月酒过后才离开。只好明日就走。回到保定,还要打点送上司同僚的礼呢。佟氏昨日便叫人传信给房山别院的长贵与全生,让他们今日尽早赶来。因张保回程时不打算在房山过夜。所以有事要趁早交待。 张保对长贵全生两人近几个月的表现很满意,长贵训练出地仆人丫环都得用。而全生也将几处水利设施维修好了,小河的堤岸也筑得很稳。最难得的是这两人关系越来越好,长贵说了全生许多好话,即使是单独见张保佟氏夫妻时,也夸全生聪明能干。知所进退。 只是长贵也说了一件特别地事。有一回他们一起出门办事时,遇上几个读书人,似乎是认得全生的,其中一人还喊他“云睿”。只是全生完全不理会,说是不认得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张保私下对佟氏叹道:“看来这云睿二字就是全生地本名了。顾云睿,唉,光听这名字就知他本来出身不凡了,只可惜如今落到这个地步。” 佟氏道:“凭他的学识才干。给咱们家做小管事,的确有些委屈,但这也是他的命。谁让他父亲糊涂呢?咱们待他已经不错了。夫君别再叹气了。” 张保沉吟片刻,问:“他今年都二十一二了。还未娶妻吧?咱们上点心。给他成家如何?” 佟氏却皱眉道:“给他找个什么姑娘呢?一般良家是不肯的,若是咱们家地丫头。身为家生奴才也比官奴好些,而且丫头们大都不识字,也不知顾家孩子看不看得上。难道要找个象他一样出身的人?只是没入官籍的姑娘家是什么情形,你也是知道的,怕不太妥当吧?” 张保想想也是,不禁笑了:“我也是瞎操心,你平日多留意着些吧。若有合适的,就找了来。咱们别委屈顾家孩子了。”佟氏应了。 端宁小两口快天黑了才回到伯爵府,倒没什么话,只是端宁透露说新婚当日送去的谢亲席,里头有一道菜武丹将军极喜欢,温夫人私下问是怎么做的。佟氏笑笑,便叫人把方子送到将军府去了。 次日清晨,张保佟氏要出发回保定了。临行时对儿女媳妇嘱咐了许多话,其中对端宁小两口更是训话达三刻钟之久。贤宁对小宝十分不舍,约好等天晴了就要他来保定看自己,才拖拖拉拉地上车了。那拉氏倒是再三对佟氏保证说会照看好几个小的,连小刘氏母子也会多去问候。佟氏口里谢过,心里却没太在意。 最后在一片笑与泪中,张保与佟氏夫妻再度离开了伯爵府。他们走后,大房又忙起来了,端宁与真珍自回院里去,淑宁则去了芳宁房间,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今天是芳宁送嫁妆去舒穆禄家地日子,因淑宁送了一对簪子、一对手镯和一对耳环,婉宁见了也拿出几样平日不用的首饰来,那拉氏从原来那四盒首饰中挑了两三样凑在一起,装了两盒,算作六盒。其余嫁妆,也是装了大半箱便罢,东拉西凑的,居然也凑足了三十二抬嫁妆。从伯爵府众家人中挑了几十个身强力壮地,抬了箱子往舒穆禄家去,一路上倒也得了些赞语。 十八那天,淑宁跟着李氏、真珍、婉宁等人,看着芳宁梳头上妆着喜服,陪她哭了一场,便把她送上了大红官轿。庆宁与安宁扶轿随行,李氏又与先前来帮过忙的那位族嫂一同担任送亲太太过去了。 正月二十日芳宁回门,淑宁听说那宜海待她很不错,婆母也和气,也为这位姐姐高兴。 满月酒后地日子平安度过了。端宁回复到上衙门办差地正常生活,真珍便留在家中帮着小姑与二嫫料理家务,初时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就上了手,只是很着迷于为端宁下厨做菜,还特地向二嫫请教。淑宁与她相处得很好,有时冷眼看着那几个陪嫁丫头,似乎是端宁发过话,都还算安份,便不多说,只与真珍谈些美食养生方面的东西,又教她端宁爱吃地菜的做法。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等到月底,淑宁才恍然发觉,假期结束了。崔嬷嬷又来了。 一八零、新妇 崔嬷嬷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淑宁有没有在新年里偷懒。其实这是非常肯定的,所以淑宁挨了几戒尺,又重新开始练习走路站立坐下起身,幸好她在满月酒过后的悠闲日子里一时心血来潮,稍稍复习了一下宫规礼节,不然会更糟。 渐渐地她又把学过的东西拣起来了,并且慢慢地加入了新的内容,吃饭喝茶说话拿东西,笑该怎么笑,该怎么低头,吃喝到不好的东西该怎么处理,等等。这部分内容倒是不难,淑宁从小就已经习惯了。只是后来崔嬷嬷又叫人买了一堆五文钱一个的粗瓷碗碟回来,时不时地在她周围摔破,要求她对意外状况做到八风不动的地步。起初她每次都会被吓一跳,过了几天只是挑挑眉,又再过几天,已经视若无睹了。 背诵的东西也不再是宫规礼仪,而是一些相对而言比较难以言表的东西。最初是宫中所有后妃的家世、出身、性情、爱好、忌讳;然后是宫中执役的有头脸的太监宫女的名字与职责,淑宁就看到了上次那位明澜姑姑的名字;接着便是各大王公府第的情况。她这才知道原来当红的康亲王与已经没落的巽亲王府从前是一家,都是礼亲王一系的后人;而桐英所在的简亲王府,与她小时候听过的郑亲王其实是一脉相承。 说起来桐英家兄弟姐妹真多啊,济济一堂。今年新春,他刚添了一个小弟弟,仅在兄弟中就排行第十二,生母是正得宠的庶福晋王氏。桐英的继母虽然姓博尔济吉特氏,却不是蒙古王公的女儿。父亲只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然而侧福晋高氏却是三品轻车都尉之女,两人眼下正斗得厉害。 看来简亲王府果然很复杂。怪不得桐英三天两头地跑出来。她想想自己,难道要嫁进这样的家庭吗?她有些犹豫。伯爵府这样的大家族,她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而简亲王府看来就更…… 不过她想到桐英地好,又觉得自己不该动摇。正胡思乱想间,崔嬷嬷一尺子打过来。道:“姑娘怎么走神了?请认真些!”淑宁抿抿嘴,又重新背起书来。小刘氏在廊下看见,忙走过来请求崔嬷嬷手下留情。 这些天小刘氏与小宝都没离开,一直住在槐院里。不知她是不是从佟氏那里得了什么话,对淑宁十分照顾,亲自照管她的饮食,还常常给她做补身地东西。她很少干涉崔嬷嬷的教导,但对淑宁挨打这件事十分不谅解,每次见到都会开口求情。但崔嬷嬷是佟家供奉。怎么会把姑爷的一个侧室看在眼里?因此每次都驳回来了。 淑宁看出她对小刘氏母子有些轻视,心中恼火,板着脸说了句:“嬷嬷虽然资格老。但也不该对姨娘这般无礼。”然后也不多说,拉过小刘氏就走。崔嬷嬷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扬声道:“姑娘还未背好书。不能走开。”淑宁只当听不见。 她拉着小刘氏回房,劝对方早日带着小宝回房山去:“小宝弟弟还要上课呢,何况开春农忙,那边总该有个主人家压场才是。”小刘氏却笑道:“你是听了府里的闲话,怕我受委屈吧?怕什么?我如今不在乎那些。老爷太太都不在,叫我丢下你们几个小的回房山过太平日子,我做不出来。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见了你挨打,我不放心。再说,将军府那边派人来瞧九或送吃食什么地,咱家没个辈份大些的人接待可不好,总不能事事都指望大太太那边。” 淑宁虽然知道她说得在理,但仍不肯让步:“嬷嬷打我看着重,其实不痛,她们这些人都是知道分寸的,要是打得重了,留了疤痕,可就糟了。所以姨娘不必担心。”她好说歹说,小刘氏勉强让一步,答应让儿子先回房山去,自己则等端宁小两口回将军府住对月时才回,但之后则每隔十天八天就回伯爵府住几日。 淑宁扭不过她,只好应了,心想至少小宝不会受自家那几个堂弟欺负,也是好的。她送别小宝时,还嘱咐他别光顾着读书,每日都该出门走走,哪怕佃户们怎么种地也是好的。小宝郑重应了,又凑到她耳边说:“姐姐在家里,多照应我娘。嫂子那边的七喜和八福,昨儿说我娘坏话呢。”淑宁皱皱眉,点头答应。 原来真珍陪嫁过来的丫头里,七喜和八福两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心头都有些高,一过来,便把端宁身边侍候的几个丫头当成眼中钉,时不时地拿话挤兑。端宁宣布过梅院地规矩后,她们平息过几日,后来见端宁公事繁忙,内务都是自家小姐料理,除了二嫫偶尔会教训她们几句,并没有人会多管,便大胆起来。 小刘氏虽是张保二房,其实多年都不见有宠,三房名下的人自然不会对她有所轻视,但保不住伯爵府里的人会嚼舌头。七喜和八福两个不知底细,便小看了她。 真珍嫁过来只有大半个月,可以说仍处蜜月之中,与端宁二人好得蜜里调油,对别地事也不太在意。虽然有人对她提起两个丫头不安份,但她想到九儿她们几个离开父母亲人,陪她嫁到这个家来,便心软了,不愿太过委屈她们。 即便如此,日子长了,她也觉出不对来。公婆不在家,她在三房的地头上,还算过得自在,许多规矩都不需严守。但伯爵府毕竟是世代勋爵,与她娘家大不相同,在礼节方面甚是讲究,比如她与端宁在自家屋子里同桌吃饭,二嫫见了顶多对端宁嗦两句,但要是房里地人知道了,那拉氏或沈氏就会请她过去教导“新媳妇进门头一年不得上桌”地道理了。她渐渐感到在大家族里生活不易,也小心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她的丫头还要得罪公公地侧室。她便忍不住发怒了。 教训过七喜八福一顿后,她特地把小刘氏请过来,向对方道歉。还命两个丫头敬茶陪罪。其中七喜虽然照做了,但脸上仍有忿忿之色。便生气地要她到廊下跪着。 其实小刘氏并不太在意这些。她进门数年,如今在三房地位稳固,儿子又有出息。端宁成亲那天,张保还带着小宝去见亲友,介绍说那是他儿子。而且佟氏也答应等小宝满了十二岁就送他进正红旗地官学。她如今可说是事事顺心,年纪大了,经的事也多了,又信佛,越发把这些闲言闲语都不放在眼里。 她到了梅院,本是要说不打紧的,但因想起淑宁说过地话,便不动声色,冷眼看着真珍罚丫环。喝了口茶,才和颜悦色地道:“这大宅门里的规矩也大,少奶奶还年轻。嫁进咱们家来,想必总有些不习惯地。我当初刚来时也不惯呢。时日一长。也就那么一回事。只是少奶奶要多用心些,做新媳妇跟当闺女时不一样。要注意的地方多着呢。何况这家大业大的,人多嘴杂,头一件事就是要谨言慎行,这回幸好是我,若是遇上别的姨娘,可就说不清了。” 真珍点头受教,但旁边的九儿与八福却觉得不太中听,后者还道:“照姨娘地说裂土美利坚5200法,难道我们姑娘身为三房嫡长媳,还要被别人的妾压着不成?”真珍怒斥:“住口!敢情你也想到廊下跪着是不是?你也去!”八福委屈地嘟囔一声,乖乖去了。 真珍向小刘氏陪罪,小刘氏却摇摇手,忽然换了话题:“说起来,老爷太太不在家,槐院那边的内务却交给淑姐儿和二嫫,长福照管外务,少奶奶只能管着梅院,原本派来的几个差事,也被二嫫收回去了。不知少奶奶心里是不是觉得添堵?” 真珍忙道:“这是婆婆与二嫫疼我呢,想我多些空闲与夫君在一处,我心里并不在意。”她脸色微微发红,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只是身后的九儿明显与她意见相左,只是不作声而已。 小刘氏淡淡笑道:“少奶奶,其实槐院就是大些,若你能把梅院管好,自然就能管得更多,可若你连手底下的丫环都治不好,叫太太怎么放心把家交给你?我这话虽说得不中听,可着实是一片好意。” 真珍本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坐直了身子肃然道:“多谢姨娘提点,我年轻不懂事,还请姨娘多教导我。”她恭恭敬敬地给小刘氏添了茶水,又低头坐回原座候教。 小刘氏见她这样,倒也心喜,望了两个丫环一眼,真珍发现了,马上叫九儿与六如出去,然后乖乖听讲。 小刘氏笑道:“少奶奶不必这样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些丫头的心思,想必你我都心里有数。我多嘴劝你一句,快打消了这主意。太太在别地事上都好话说,唯独对家生丫头收房作妾一事深恶痛绝。你难道没发觉端哥儿身边的几个丫头,模样都不出挑么?这是太太在安你的心呢。” 真珍有些意外。她也是听从温夫人地意思,带几个丫环过来预备日后给端宁的,虽然她心里酸楚,但也被温夫人说地宠妾灭妻地事吓着了,所以才委委屈屈地答应这个安排。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明知七喜对端宁献殷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端宁丝毫不为之所动,倒让她心里格外欢喜甜蜜。 但如今照这位刘姨娘的意思,难道婆婆居然是不待见这种做法地?那她纵容手下丫环这样做,是不是反而辜负了婆婆的好意? 小刘氏一见她神色,便猜到她的想法,笑道:“别家收屋里人,本是常事,只是太太见了这府里几个兄弟侄儿的事,自己早年又是吃过亏的,因此不喜。少奶奶带来的人,太太见过后,嘴里虽不说什么,其实心里也是有想法的,只不过怜惜少奶奶,才没说出口来。但我着实不愿意看着你违了她的意,才多嘴说出来罢了。少奶奶身边的人,若是有这个念头的。还是早日打消地好。” 真珍没想到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个错,心中也紧张起来,忙向小刘氏请教起其他的事。发现许多事都与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不禁十分懊恼。 晚上她私底下与端宁说起这些。端宁笑道:“我还在想你几时才发现这些呢。我早说了,只想你一个,并不打算纳妾收房,你还当我哄你呢。”真珍嗔道:“男子都爱花言巧语,我怎知你说地不是在哄我呢?” 端宁闷笑。半晌才正色道:“如今你知道了?我额娘不让阿玛纳妾,我妹妹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想法。小时候,我阿玛本有个妾,因为得宠,还大胆对我们兄妹下毒手。自那以后,我就觉得妾不好,夫妻两个过日子就够了,没必要再插一个进来。你看我阿玛额娘二十年夫妻了还那么恩爱,我们也像他们一样。不好么?” 真珍低头脸红,只是很快就发现不对:“那刘姨娘是怎么回事?你哄我呢?”端宁想了想,便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小刘氏为妾的真相。末了还郑重道:“这本是我家地机密,你知道就好。千万别说出去。连你家里和几个丫头也别告诉。”真珍怔了半日,才点了头。 她如今总算知道原本对这个家的想法有许多错误的地方了。于是不再只顾着在自家小院里过蜜糖日子,常常请小刘氏与二嫫来说话,有不懂的地方也会问她们与长福,若是淑宁有空,她还会过来找小姑说话,打听的东西不再仅限于做菜做汤,连家中地规矩和公婆的喜好都问了。 淑宁倒是很满意她终于开始回到现实生活来了,倾囊相授不说,还指点她去向李氏与喜塔腊氏请教。她道:“虽然我们几房平日是各过各的,但总归是在一个府里住着,阿玛额娘都不在,嫂子多去向伯母婶娘们请安也是好的。大嫂子那边更该常去,她本就管着家,虽然话少,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要学规矩,没法事事都告诉你,你不如多去问问她?” 真珍听了她的话,便时不时地去探望李氏以及喜塔腊氏,相处久了,更深觉自己的幸运。李氏日日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虽然管着家,但在吃饭时还不能与丈夫公婆共桌,而要立在旁边侍候,晨昏定省更是要严格遵守,丈夫一屋子小妾,她还要事事照顾,一点醋也不能吃。 与她相比,自己嫁到三房,不用在公婆跟前立规矩,丈夫小姑都待自己极好,比起真正的嫡长媳李氏,真是幸运太多了。 真珍自此便格外认真小心行事,礼节方面也讲究起来,手底下的几个丫头,更是管得很严,那拉氏与沈氏见了,也赞了几句。真珍越发谨慎起来,到回娘家住对月地时候,与出嫁前几乎判若两人。 温夫人很是吃了一惊,不由感叹:“那种大户人家真是不一样,姑娘刚嫁过去一个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事事都讲究起来了。” 真珍呸了一句,道:“还说呢,二娘先前教我的都是些什么呀?叫我以为大家子真是那样地,结果出了好些丑。幸好婆婆不跟我一般见识,家里人也体贴,不然我都要叫人笑话死了。”她还重点点出佟氏不喜丫环收房之事,道:“七喜那丫头,一过去就闯祸,当初二娘是怎么挑的呀?八福也不是个省油地灯。” 温夫人有些讪讪地:“这两丫头都是我们府里家生地,可靠嘛,年轻人不懂事也是有的。但我也是一片好意。谁知你婆婆想法这样古怪?” 真珍想要解释原因,但又觉得那是夫家秘辛,就不说了,只道:“总之那几个丫头,九儿不敢违我地意,六如也还老实,其他两个,二娘多敲打敲打,她们都以为我糊涂了呢。” 温夫人应了,聊了些琐事,便问起淑宁的情况。真珍有些奇怪地道:“你问她做什么?如今她天天都在学规矩,怪苦的,我看了都觉得可怜。我能够免选,真真是皇恩浩荡。” 温夫人沉吟片刻,道:“其实告诉你也好,你帮着说几句好话吧。你阿玛和二哥看中了你小姑,打算她一落选,就去向你婆婆提亲,将她配给你二哥呢。” 真珍一怔,沉了脸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一八一、早春 真珍有些生气地道:“从没听说过有勋贵之家互相换亲的,若是世代交好,倒也罢了。我们两家还不到这地步。阿玛和哥哥都在想什么呢?二娘怎么不劝着些?若小姑嫁过来,受了什么委屈,叫我在那边怎么做人?!” 温夫人讪讪地道:“这都是老爷和二爷的主意,你冲我发什么火?再说,淑姑娘是好姑娘,可论模样出身,在京中也算不上出挑,有好些个想跟我们结亲的人家是公候府第呢,姑娘模样也不错。可是偏偏老爷说淑姑娘为人聪慧稳重,对二爷有好处,所以才……” 真珍撇撇嘴:“那些算什么好人家?都是落了魄的。若淑妹妹不是我婆家的姑娘,这亲事自然是好的,但她既是我小姑,你还是劝阿玛和二哥打消了主意的好。” 温夫人动动嘴,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婆婆只怕也有些意思的,上回我跟她提起,她虽推说还未选秀不能说亲,但我瞧她神色,似乎也有些心动。” 真珍脸一沉,道:“你跟我婆婆提过了?什么时候?”听到温夫人说是放大定之前的事,脸色更难看了。她自然不会忘记婆婆佟氏最忌讳近身丫环收房之事,而偏偏跟了自己多年的大丫头凉珠,正要开脸做二哥的房里人,而且她被调离自己身边,正好是在放大定之前。若是被婆家知道自己娘家在提议结亲的同时,就有收丫环做通房的打算,自己还哪里有脸见人?如果再算上陪嫁去的丫环不安份的事…… 她不禁又急又臊,只是想到大嫂李氏“大家媳妇喜怒这形于色”地嘱咐,勉强忍下。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二娘做事未免太不着调了。既然当时已经有提亲的意思,那为什么还要把凉珠调到二哥房里去?!若是让我婆家那边知道了,他们会如何看我?!”她隐隐有些怕。丈夫要跟自己在娘家住上一个月,难免会听到些风声。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家提亲的事是否知情,若是知道,凭他对妹妹地宠爱,只怕会生自己的气吧? 温夫人被她吓了一跳,支支唔唔地道:“这是两码事啊。这娶亲与收房……压根儿就不一样。何况凉珠又不是正经摆酒做妾,只不过是在屋里侍候地。这本就是寻常小事……你二哥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年轻大小伙儿,年纪也不小了……难道真要他等到选完秀女再……”她见真珍一脸怒色,才讪讪地道:“何况你当时一生气,就把凉珠调针线房去了,她如今也没在二爷跟前不是?” 真珍一扬眉:“难道还委屈了她?!跟了我五六年了,我还以为她会一直跟着我,忽然在临出嫁前有人告诉我说她要给我二哥收房!你叫我怎么想?!若她真有意,早点跟我说不行么?偏偏要闹成这样!何况针线房的活又不重。让她过一年半载再说收房的话,不然叫人知道我的陪嫁丫头被哥哥收做屋里人,连我地名声都坏了!” 温夫人忙安抚道:“别气别气。那丫头也是个痴心人,原本一直顾虑你的想法。才不说出来。但后来你定了亲事。又一直在乡下,她也没机会对你二哥说啊。这不。一回来就求了恩典,所以我才调她过去的。官家子弟纳小是寻常事,你也别多说什么了,你看你阿玛,不也有几个人么?” 真珍深吸几口气,冷静了一下,才问:“二娘你方才说二哥也看中了我小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若是真心,怎么凉珠说要跟他,他也没推?” 温夫人道:“这……这有什么好推的?难不成你要你二哥也象你婆婆家一样,不收丫环进房么?可总归要纳妾的吧?家生的丫头,总比外头聘的可靠啊。外头的女子,可不是个个都像刘姨娘那般老实的。你小姑嫁了进来,这对她也有好处不是?放心,我们家不会亏待她地。” 真珍一阵无力,深知这件事一定会得罪婆家的,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事后她思量再三,还是在晚上与端宁单独相处时,把此事告诉了他,并向他明言自己事前真的不知情。 端宁起初一阵愕然,然后皱着眉想了半日,才道:“你说二夫人已经跟我额娘提过了?我额娘还没反对?”真珍点头道:“照二娘地说法,婆婆只是说选秀之前不好说这事,但神色间似乎是不反对的。”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丈夫一眼,才道:“我想婆婆还不知道我二哥和凉珠地事,要是知道了,多半就……” 端宁却略略猜到母亲不反对这桩婚事地原由。将军府人口简单,将军与温夫人还有崇思夫妇都不在京中常住,若妹妹嫁入他们家,日子想必会轻松许多。自己一家人都是常年在外头过小家庭生活的,对大家族地勾心斗角十分不喜。母亲会有这样的念头,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崇礼的性子太过古板了些,很是配不上自家妹妹。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知道妹妹与好友桐英之间有了情愫,若母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乱点鸳鸯谱,可就糟糕透顶了。偏偏自己一家原本就打着让妹妹落选的念头,但现在情况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想了半日,看看一脸担心的妻子,决定先不把妹妹与桐英的事告诉她,明后天若下差后时间还早,就回家去通知妹妹一声崇礼提亲的事吧。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淑宁最近学的东西不再是规矩礼仪之类的了,终于有了些她比较感兴趣的内容,只不过还是很累就是了。她现在学的是梳头化妆穿衣打扮,务求在没人帮助地情况下,打理好自己。 现在她要很努力地用头油把头发梳顺。然后梳成两把头、小两把头、叉子头、如意头、燕尾……,甚至连中年妇人才梳的团头都学了。她还知道戴绒花要看时节,比如立春日戴绒春幡。清明日戴绒柳芽花,端阳日戴绒艾草。中秋日戴绒菊花,重阳日戴绒朱萸,冬至节戴葫芦绒花……现在是早春,戴绒迎春花就很应景,再过些天就可以戴桃花梨花了。不过她还是很怀念从前胡乱戴花的日子。起码不用担心会认错绒花式样。 其实她本来不太耐烦学那么多地,只是崔嬷嬷说:“姑娘好糊涂,难不成你进宫选秀时,还要找人帮你梳头不成?到时候可没法带丫环进去,十来个秀女才得一名宫女侍候,姑娘就算打赏再丰厚,也未必轮得上啊。” 于是她屈服了。 其实这也算是有趣的,只是手臂很酸,三几天下来。就几乎抬不起来了,她简直是咬着牙在梳。那头油也非常油腻。崔嬷嬷是守旧地人,用的东西都是老字号的。淑宁每天顶着一头油。恨不得天天洗头,还是二嫫怕她着凉。再三拦着才作罢。所以她暗自决定。选秀前一定要去一趟缬彩坊,多买些清爽的发油回来。 端宁回家的时候。淑宁刚刚梳好一个小两把头,并把小时候周茵兰送地绢纱桃花戴了上去,衬着光溜溜的中分头,整个人顿时大了几岁。端宁瞧着,脸色有些古怪,淑宁郁闷地听着他闷笑半天,才倒了茶推过去,道:“别笑了,嫂子不也梳这样的头么?” 端宁咳了几声,才道:“可是看着你这个打扮,我就想笑。”兄妹俩笑闹几句,端宁才把在岳家打听到的事告诉了妹妹。 淑宁非常意外。崇礼于她只仕途悟道帖吧不过是“哥哥的旧日同窗”以及“嫂子的哥哥”或者“认识了几年有一点交情现在是亲戚但性情不合只是可以说几句话的年纪比自己大的男人”。他居然向自己提亲?这是怎么回事? 她问:“从没听额娘说起过,额娘真的有这个打算么?”端宁道:“这个说不准,大概是因为将军府人口不多,规矩又没那么严,所以额娘才会动心吧?”淑宁想了想,也觉得大概是这样。她其实并不慌张,只要她自己不肯,母亲是不会擅自把她许给不喜欢地人的。 端宁看了看妹妹,道:“其实你不必太担心,若崇礼真个在议婚期间收屋里人,额娘一定会拒绝的。”淑宁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来:“照哥哥说地,那位凉珠姐姐要被崇礼哥收房,所以才没陪嫁过来。那额娘知不知道这件事?” 两兄妹对望一眼,淑宁马上出去找到二嫫,把她拖到屋里来,然后与端宁一人抱一边手臂,撒娇似地问二嫫是否知道崇礼家提亲的事。 果然二嫫张口便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说要提亲,回头就纳小,昏了他地头了!我们姑娘才不会让他这么糟蹋!”淑宁安抚道:“二嫫别生气了,他好歹是咱们家亲戚,看在嫂子地份上,你就给点面子吧。” 二嫫想想也是,便不说了,只是有些古怪地问淑宁:“姑娘难道不生气?”淑宁笑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打算嫁给他,他爱收几个就收几个,跟我什么相干?”二嫫大力点头道:“说得对!姑娘放心吧,太太心里记着呢,到别家做客地时候,都很注意看人家有没有合适的少爷。富察家和乌雅家的几位少爷都见过了,呼伦觉罗家的也见过两位,当中也有不错的,还有石家那边……” 淑宁轻咳几声,端宁立时笑着打断二嫫的话,道:“好二嫫,你给我们说说,额娘不答应崇礼的提亲,是因为他要纳屋里人,若是不纳,会怎么样?” 二嫫怔了怔:“怎么会不纳?当时不是说过两个月就……” 端宁道:“其实当初凉珠求温夫人时,说的是做妾,崇礼怕对将来的妻子不敬,就只肯收屋里人。只是真珍很生气,把凉珠贬到针线房去了。至今也没调回来。崇礼也不太上心,只说要等娶了妻子再说。所以事实上,凉珠至今还未被收房呢。若是崇礼不收了。那么……” 不等二嫫反应,淑宁就先皱了眉头:“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他既给了人希望,怎么又这样冷淡?”端宁笑笑:“他对这些不太放在心上,妾也好,通房也罢,跟妻子是不一样的。” 二嫫道:“若真是这样。倒难说了。不过听哥儿的说法,这位舅爷有些寡情呢,只怕太太也未必情愿地。就算他不收这个凉珠,谁知将来会不会有什么热珠、冷珠呀。”淑宁兄妹都笑了。 二嫫离开后,端宁对淑宁道:“现在看来,这桩亲事倒不算要紧,推拒的理由也很现成,只说不想换亲就是了。不过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你要多上点心。过去咱们只想着落选就好。只是现在地情形有些不同了。” 淑宁默然,其实她早就发觉了。若是想被指婚给桐英,那么她在选秀当中就要把握好那个度。既要好到能被选上。又不能好到被皇帝皇子王爷们选中,就是要做到出一点挑又不能太出挑。这可是高难度动作。 更何况。在同时有两个出挑的姐妹参选地情况下,她有很大可能落选。那对她与桐英的前途而言,似乎很不利。 那么她要怎么办呢? 端宁看着妹妹皱起的眉头,轻叹一声,安慰道:“别想太多了。桐英再过两日就到兵部报道了,我问问他有什么章程再说吧。”淑宁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有些不太顺心。桐英离开礼部前,遇上某位大学士的祭葬,很是忙了一把,到了兵部之后,则被一群大人物围住,公事缠身。端宁几次与他见面,都只能匆匆说几句话。饶是这样,还是帮桐英带了一封信给淑宁。虽然信上字不多,但对于被困在家中学规矩地淑宁而言,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 进了三月,淑宁开始学习化妆手法,然后深深觉得老式审美观的恐怖。那叫一个浓妆艳抹啊,连脸上的粉都是厚厚的,偏偏嘴唇的形状却描得很小。她再三劝说,崔嬷嬷才勉强同意少用一点粉,并把唇上的胭脂抹大一些。淑宁算是明白了,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或事,那么“无所不能”的崔嬷嬷,也有她地不足之处呢。 她表面上照着崔嬷嬷说的做了,其实心里早就决定,去缬彩坊时,一定要买上全套化妆品,把佟家送过来的这些都统统丢掉。若是真要化妆,她情愿用母亲教地手法。 过了数日,端宁住满对月,便带着妻子回家了。他对崔嬷嬷道:“我成婚后只带媳妇拜见过外祖父外祖母一回,实在太不孝了。明日休沐,我想带媳妇去外祖家里请安,顺便让妹妹也跟着去一趟。您年纪大了,不方便跑来跑去的,不如就留在家中休息一天吧。” 崔嬷嬷见他说得有道理,便答应了。淑宁觉得有些异样,正想问端宁是怎么回事,端宁却给了她一个眼色,她就没开口。 到了第二天清晨准备出发时,端宁却突然对她说:“妹妹把丫环借给你嫂嫂使吧。外祖母是最重规矩地,你嫂子身边那几个,你也是知道地,要是被揪出什么错来,可就不好了。”然后悄悄凑近妹妹眨了眨眼,小声道:“想办法单独坐一车。” 淑宁眼珠子一转,点头笑道:“自然没问题,让冬青去吧,她向来老实,又斯文细心。”素馨知道后,要求跟车去,淑宁却道:“一堆人跟着,想做什么事,你还怕我找不到人使唤么?”素馨只好作罢。 于是淑宁便一人坐了一辆小车,跟在兄嫂后面出发了。虽然给她驾车的人是虎子,但车后还跟了两个家人。她不知道哥哥有什么打算,所以静观其变。 有些奇怪地是,他们这次过佟府,与以前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而是走南边的大路,往六部方向,再从那里绕到东夹道去。 他们在路上碰巧遇到桐英。他带了两个随从,骑着马凑到端宁身边聊天。淑宁在后面听着他们说笑,忽然有些明白哥哥的打算了,心跳加快起来。 突然间,真珍坐的马车出了毛病,在路上动不了。端宁指挥众人把两辆车都移到路边的树荫下,然后嘱咐妻子妹妹都不要出来,便带着所有人去修车子,连虎子也不例外。桐英也让两个随从去帮忙了。 端宁回头望望妹妹的车,一脸担心地对桐英说:“人都在这里,只怕妹妹在后面没人照管,请你帮着照看一下。”桐英马上道:“放心,我一定照看好的。”然后打马来到淑宁的马车边上。 淑宁在车中心跳得飞快,听着马蹄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脸也发起红来。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车外桐英轻声道:“淑妹妹,我就在外头呢,你别怕。”淑宁忍笑,也小声道:“我不怕。”然后伸手掀起一角车窗帘,抬头望向多日不见的那张有些消瘦的脸,只见对方灿然一笑。 一八二、备选 宁一行人行至六部附近才与桐英分别,然后往家所驶去。淑宁一路上都嘴角含笑,回想着方才与桐英谈话的情形。 因为时间紧迫,附近又有很多人,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摒弃了过去用暗语交谈的方式,但也不至于直白到直诉衷肠。桐英用非常正经的拉家常的方式简单明了地概括了一下他近来的情况,交待了几个重点,分别是:他进兵部后公事很忙,可能没法象过去一样常来她家,但不会就此断了音信,要她别多心;根据可靠的消息,他大概很快就会升爵,十有八九会升回贝子衔;爵位升高又立了功,意味着他的自主权会更大;过去皇帝曾默认会在婚姻上给与他相当大的自主权,所以即使是落选的秀女,只要家世品貌过关,皇帝多半不会反对。 听完这些,匆匆间淑宁只来得及说了些近况,再嘱咐桐英注意身体,端宁那边就修好车子了。见虎子和两个家人马上要回到后面来,桐英只得小声说了句:“多保重,别委屈了自己。”便打马回前边去了。 淑宁后来只要想到桐英说的最后一个重点,便心花怒放。这意味着她只需继续扮平庸,指望选秀落选就行,再不用辛苦地衡量怎么把握好要好又不能太好的那个度啦。 心情一好,她一整天在家都笑得格外甜美,加上经过崔嬷嬷长期特训出来的淑女礼仪,连母婆媳都深深感到她今年选秀有望,神情也悦然起来。又因真珍行事谨慎,举止有礼,本来很挑剔的母脸色好看了些,一屋子人倒也其乐融融。端宁带妻子妹妹告辞的时候,小两口都大大松了口气。 更让淑宁喜出望外的是,外祖母与舅母言谈间透露出一个讯息,今年堂叔祖国维那边的一个姑姑,嫁给了姓魏的人家。有一个女儿,也是今年选秀,听说模样极好,才艺又出众。家已有意抬举她,所以对淑宁这边就没那么重视了。外祖母自然是有些不忿的,但对于淑宁来说,却是个大好消息,想必延禧宫的娘娘。也会更重视亲姨甥女吧? 回到家后,淑宁仿佛摆脱了心上沉重的枷锁,连崔嬷嬷地教程,也觉得有趣起来。她学了化妆穿衣。又学首饰搭配,背得京中权贵关系表极顺溜,已经开始看起外省的权贵简介来。因为她进程极快,崔嬷嬷心情也好。教导素馨冬青她们斟茶倒水的规矩时,居然一板子都没打过,只是骂了几句而已。 闲暇时,淑宁想起桐英的衣服袖子处似乎常常磨损。又记起他曾说过王府里没什么人有空照管他的衣食,便决定为他做点衣服或袖套什么的,好让他别那么狼狈。当然。她要做这样大的针线活。想完全瞒住别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便以给哥哥做衣物地名义,一做做两套。一套给哥哥端宁,一套托他转送给桐英。每隔几天,她还会下厨做几样点心,以供哥哥带到衙门里充饥的名义,转给桐英让他补一补。 崔嬷嬷本不答应让她重新下厨,但她说:“做点心而已,又不曾烟熏火燎的,厨活本就是女儿家该学的东西。”崔嬷嬷只好勉强应了,只是每次她做东西,总在旁边盯着。 淑宁做地这些事,本来只有端宁一人知情,连贴身的丫环也只是模模糊糊猜到些,不过到底是瞒不过嫂子真珍的。前一天端宁才从妹妹处得来的新衣,第二天便少了一套,然后再也没看见过了。加上前些日子去家路上地怪异处,真珍起了疑心,磨了丈夫半日,终于知道了淑宁与桐英这码子事。 真珍知道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家二哥可以死心了,然后就是有些委屈,觉得丈夫不该瞒着自己。端宁好说歹说,才重新哄回她。不过想到小姑淑宁过去帮了自己和端宁许多,真珍便也有心要帮她一把,只是一时想不到法子,便暂时按捺下来。 不久,真珍的父亲完成了内务府的钟表作坊地监造任务,要回广州了。真珍在端宁的陪伴下回娘家听了半日教导,洒泪送别了父亲与庶母温氏,回到伯爵府后,越发谨慎从事。她本是聪明人,发觉了自己的不足后,更是连往日地一点清高傲气都收起,与府中众人相处得倒也算和睦。 芳宁与宜海婚后感情融洽,而且与婆婆相处得更好。婆媳两个都是信佛地,加上芳宁时不时下厨做几样美味斋菜,舒穆禄氏更喜欢她了。不过芳宁也没忘了生母,隔上三五日便会回娘家看看,偶尔也孝敬几样东西给陈姨娘。也许是因为宜海每次陪妻子回娘家,对陈姨娘都极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她地身份而存了轻视之心,所以陈姨娘也渐渐喜欢起这个女婿来了,只是次次都会劝他要多上进。 婉宁倒是一直很平静,最近也没见她怎么折腾了,那拉氏只对外说她要学规矩练才艺,不让她再见外客,连其他几房的兄弟姐妹们也没怎么见。私底下,那拉氏从得到礼物地那几家姑娘处换回了五阿哥送给婉宁的东西,幸好都是熟人家,不算非常费事,只是拿去换的东西,价值已远超得回的物品。不过,她总算是解决了一个把柄。 五阿哥上门时,那拉氏亲自在院里挡驾。她苦口婆声,连眼泪都出来了,五阿哥没法,只好把礼物交给丫环转交,有话就在院子里对婉宁说。再来时,甚至连二门都进不了。被挡了几次后,因那拉氏透露口风,这是为了他们将来着想,五阿哥才来得少了。 那拉氏松一口气之余,也加紧了动作,要女儿复习过去学过的礼仪宫规,顺便把才艺都重新练起,以备选秀时用。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有时淑宁十分想念房山的园子,想必也是满园芳菲的时节了。小刘氏有次回府时,特地带给她一大瓶桃花,她留下其中十来枝,其余都送给嫂子真珍和府里其他亲人了。只是她实在很想亲自回。 端宁带回消息,桐英果然重新升为贝子,并且正式在兵部参赞军机。在京中诸多年轻宗室里。可说是相当出色了,幸好还有几位皇子也各有功绩,略略盖过了桐英的光芒。 三月底,户部上书皇帝,言道各旗都统已经将应选秀女的年岁等呈报上来,请皇帝定下阅选的时日。皇帝次日下旨,今年秀女大挑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八,着各旗造具秀女清册。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忙碌起来。 那拉氏召来几个手艺出众的裁缝,为自家女儿以及侄女淑宁做衣服。除了初选时统一穿着的浅蓝色平纹绸旗袍外,还史上最强进化5200有预备进宫阅选时地服装。 淑宁倒是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初选的那件,她只是让人 常的样式做。除了镶了道深蓝色缎子的细边,一点因为打了落选的主意,入宫穿的那几件衣服,她就当作是做常服了。选的是粉红、粉蓝、粉绿、豆绿这些比较柔和的颜色,式样也是京中时下最流行地款,只是略减些装饰。所谓流行,就是人人都会穿的意思。要想不出挑,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但婉宁的做法却截然不同。初选地袍子,因颜色与款式都是定了的。所以她只是在袖口与下摆处用蓝色丝线绣了几朵兰花。倒也清爽。但预备入宫后穿的那几件。她就大大发扬了自己的长处,设计出新鲜又雅致地服装样式。除了一套银红、一套月白,其他的也采用了粉红粉蓝粉绿粉黄粉紫的粉色系,不过精致程度胜过淑宁数倍。若不是那拉氏大力阻止,她还打算做几件轻纱袖子的,好在炎热地天气里穿。 那拉氏对于自家女儿衣饰比侄女儿的更精美,略有些愧疚,还特地问淑宁要不要也照那个样式给她多做两件?淑宁笑道:“即便是用金丝银线做了衣裳,我穿了站在二姐姐身边,也没法与她相媲美,何必做这多余的事?” 那拉氏想想也对,便不再坚持。接着她又叫了首饰匠来,给两个女孩子打新首饰,而且还示意淑宁尽管吩咐人去做,花费由公中出就好。 淑宁也不客气,挑了几个式样,交由匠人们打去了。她没挑宝石之类地东西,选地多数是简单地式样,而且镶的都是南珠。 随着选秀地准备工作一天天完备,保定那边传了信回来,氏回来了。 她这次回来,并没有带贤宁,只是路过房山别院时,捎来了小刘氏。淑宁端宁见了母亲,自是高兴。氏见儿女身体康健,媳妇也越发沉稳了,家务也料理得不错,感到很满意。 她谢过那拉氏为女儿选秀做的准备后,召来崔嬷嬷,问及淑宁学礼的事,然后便遣崔嬷嬷回家。崔嬷嬷想到淑宁该学的都学了,剩下的都是后宫争宠手段以及房中术之类的,似乎不是她现在该学的东西,便也不多说,只是临走时,又对淑宁面授机宜,教了几个御夫固宠的法子。淑宁口里应着,其实心里早已黑线万分。 崔嬷嬷一走,淑宁就觉得好像解放了似的,素馨冬青两个也是整日家笑口常开。淑宁找了一日好天气,带着她俩到彩坊去了一趟,买了全套化妆品护肤品回来。她有些意外地发现店里的掌柜换了人,不再是陈得美了,据说现在正安胎呢,接任的却是一个男子。 她一时心血来潮,共买了三套。回府后送了一套给婉宁,谁知婉宁不肯收,还板着脸说:“我才不用他家的东西!”淑宁无法,只好收回来,打算送给絮絮。除了自己用的,剩余的那套就送给嫂子真珍了。 一切事情都似乎很顺利,她甚至还在梅院里见了以探访哥哥端宁的名义来作客的桐英一面。只是到了四月,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山西平阳府地震,受灾州县达二十八个之多,死伤无数。地震后第二天,京城一带下起了大雨,数日未歇。 氏与儿女媳妇在伯爵府住着,心中十分牵挂远在保定的张保,急急派人送信去问,得知保定无事,才放下心来。幸运的是,直隶并未受灾情影响,但河北却有几个府感受到震动,或多或少地有人畜伤亡。 虽然人没事,但大雨一直不停,京郊已有农家房屋倒塌,河流上涨。氏担心房山别院的产业,要回。小刘氏挂念儿子,也要跟去。淑宁担心母亲,便一起上路。氏考虑过后,决定把两个院子的管家大权暂时交给媳妇真珍,让她学着料理。真珍诚惶诚恐,听了淑宁与二嫫的鼓励,才有了些信心。 回到房山后,氏与淑宁向长贵询问了各处产业的受损事宜。大概是张保的水利设施做得好,年前又保养过的关系,几处田产与山林,受损并不算严重,唯有旁边的荷塘,被水淹得厉害。副总管顾全生冒险带人抢出了二三成藕苗,连泥用大木盆装着,预备雨停后再种回去,但今年是不可能有好收成了。 不过先前淑宁为了平息管事们的矛盾而交待顾全生去做的挖河修坝工程,歪打正着地派上了大用场。因河床深了宽了,堤坝也稳固,所以河水并未泛滥到岸上,附近的农田大都被保住了。更因为当初挖土时在附近的荒地上挖了个大坑,被村民利用来做了池塘,本打算学张保家那样种些莲藕的,现在正好用来蓄水。 氏吩咐长贵与全生等人做好田间林间防涝的准备,又批准了全生把荷塘暂时改成鱼塘的建议,那些藕苗就种在园子里了,等来年再移回塘里去。顾全生果然能干,很快就联系了附近镇上的一家酒楼,过几个月就为他们供鱼。 对门的卢家大少爷听闻氏回来了,特地让妻子过来请安问好,并向氏讨一支老参。原来卢家夫人自从听说平阳府地震后,因担心家在山西的女儿女婿,昏倒了,几日都不醒。大夫说要用参汤激一激,不然就要办丧事了。因听说氏收藏有老参,才会来求。氏也不啰嗦,给了卢家大少夫人一支。两日后对方还了半支回来,说是老夫人已经醒过来了。氏过去安慰说,李文嗣不是平阳府人,料想会无事的。但卢夫人仍担心不已,卢老爷爷子则早就派人去山西寻找了。 这个消息让淑宁也有些闷闷不乐。这个年代发生的大地震,搜救和震灾的工作想必会很困难,希望朝廷的抗灾工作早点展开吧。 随母亲回京的路上,她发现有僧人在募捐,便把身上所有的钱和首饰都取下来,叫丫环拿去捐了,才安心了些。氏摸摸她的头,也掏了两三张银票。 回到伯爵府中,母女俩梳洗过后,正与真珍谈及此行所见,却听到有婆子来报说:“三太太,大太太和姑太太在荣庆堂里,请三太太与三姑娘去见呢,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氏与淑宁对望一眼,有些奇怪,便一起到荣庆堂去了。结果不但他他拉氏回了京,与那拉氏同在堂上坐着,连婉宁与絮絮也在场。那拉氏一见氏母女进门,就热情地请她们坐下,氏笑着让了几句,不等她坐稳屁股,他他拉氏便来了一个惊天雷:“三弟妹,你听说了么?朝廷可能要暂停选秀呢。” 一八三、波折 氏一阵愕然,淑宁也很吃惊,得益于崔嬷嬷的训练,露出来,只是心中早已盘算开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暂停,不过如果真的不选,再过三年自己就逾岁了,到时候就不再需要担心会被指给什么阿猫阿狗啦。虽然桐英那边会有些麻烦,但既然他说了落选也不要紧,说不定请求指婚也能获得批准呢。 她其实不是太愿意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嫁人的,如果等到18逾龄再嫁,倒是没这个顾虑。 且不提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转过的数个念头,氏那边已经镇静下来了,问:“这是怎么说?好好的怎么要暂停?” 那拉氏叹了一声,他他拉氏便道:“是这几天朝上传来的消息,说是上书房的几位大臣有一半向皇上进言,说平阳地震,死伤无数,为表哀思,宫中应暂停喜乐游宴,而秀女大挑也该停止才是。听说皇上似乎有赞成的意思。” 氏沉默不语。这种情形过去也曾有过,若遇上战争或是大灾,宫中别说举行宴会或操办喜事了,甚至连妃嫔们的打扮也要朴素些。平阳那边死了那么多人,朝臣有这种建言也是合理的。她抬眼望望女儿,见淑宁正在沉思,眼中似乎有些欢喜的神色,不由暗叹一声,开口道:“皇上会有这样的念头,也不奇怪,若旨意真是如此,我们也只好遵守了。” 他他拉氏一听就眉头大皱:“你在说什么胡话?!”旋即又想起这位弟妹对自己母女不薄,方才放缓了声音道:“三弟妹这话有些糊涂,难道你记了,这几个丫头的年纪都不小了,今年若不去选,下一届就逾岁了,那可怎么办?” 那拉氏也道:“是啊,我们婉宁今年十七,勉强还能选上,但再过三年。可就晚了。”婉宁却突然出声道:“额娘担心什么?若不选,直接指婚就是,难道选秀不办了,那些太子阿哥们就不娶老婆了么?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 那拉氏怔了怔,想想也有道理,脸色好看了些。只是他他拉氏却有些不忿:“婉丫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有了结果了,那别人怎么办?我们絮絮可没认识什么阿哥不阿哥的。” 那拉氏忙安抚下她,又责怪了女儿几句。婉宁撇撇嘴,不说话了。他他拉氏重新问氏的意见。氏一脸苦恼地道:“确实如此,但我也没法子啊,这可怎么办呢?” 那拉氏与他他拉氏对望一眼。便柔声对氏道:“三弟妹,说起来咱们全家人里,就只有你是在宫里有亲戚的,不知能不能打听一声。看皇上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三丫头也要应选的,再过三年也是逾岁。想必你心里也着急的吧?” 氏叹息道:“我倒没什么可想的,横竖她去选也是落选的份。若真不选了,我正好带她到保定去。和她阿玛团圆呢。”说罢她见那拉氏与他他拉氏都有些不悦,才慢慢地道:“不过我娘家那边今年也有人应选,想必也会担心这个事。问一声也好。” 那拉氏与他他拉氏听了大喜。忙催她写信。氏便当场写了一封。叫了长福来,命他派人快马送到娘家去。几位太太又再谈了一会儿女儿们选秀的准备。方才散了。 淑宁让长辈们与絮絮先走,便与婉宁一起落到后面,无意中听到她小声嘟囓些什么,话里带了无尽恨意。淑宁隐约听得其中一句是“死陈良本,做什么总是妨碍我”,脚下不由得顿了顿,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走了。 选秀暂停地传言在京城引起极大的风波。眼看着一干皇子宗室有很多都到了适婚年纪,皇帝也还年轻,许多贵族之家都指望自己女儿能博个好前程,为此准备了相当长的时间了,谁知那几个汉人大臣忽然上了这么个折子,真真是居心叵测,难道要那些龙子龙孙、金枝玉叶们打光棍吗?一时间,朝中互相功讦的事便多起来。 这时候陈良本力排众议,奏说先前的提议,只是希望皇帝与诸臣百官能为平阳死难者致一份哀思而已,但这都是末枝小节,重要的是尽早展开振灾救人的工作,若为了一件小事耽误了时机,又将百姓置于何地?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振灾。至于选秀,若是皇上认为不妥,就暂时推迟一两个月,也没什么大碍。 他这个说法倒是暂时平息了大臣们地纷争,有些人还很惭愧自己为了争一口气,居然没把救助百姓放在第一位,真是愧为人臣,于是在朝上哭起来。皇帝自然是命人好生安抚一番,然后夸奖了陈良本几句,又问他有什么振灾的建议。 结果陈良本提出军队参与救灾,官府出面收容难民,召集大夫免费治疗伤者,从邻近省份运粮接济,挖出的尸体一经确认,便要马上火化。因天气日渐炎热,雨水又不绝,为了防止疫症,还要做许多防疫措施。等等等等。 他事先便想好这些,写了详细的折子,皇帝一问便都说了出来,然后呈了折子上去,条理清楚,事事分明,连从哪里调银子、从哪里调粮食都想到了,倒也让别人好生佩服。 有些带兵地武将不太情愿让手下人去振灾,陈良本说救助百姓也是为国家出力,比战功更有意义,差点与人吵起来。最后还是皇帝压了下去,大笔一挥,将陈良本奏折上的八成建议都准了,但只是命山西巡抚奋力振灾,并允许他调动不超过三成的军队去维持秩序、救助伤者,对于陈良本所提的派钦差大臣地提议并未赞成。 因皇帝没有明言选秀的事是否推迟,各家除了继续为女儿们应选作准备之余,也纷纷各显神通,试图从别的渠道劝阻皇帝,一时间,进宫请安的官眷比平日多了两三倍。 皇帝也很烦恼,百姓遭了大灾,他停止选秀,也可以表示一下仁慈之心,顺便节省一点花费。但后宫和各王公府上给予地压力也不可小觑。说起来,太子都二十一岁了。还未立正妃,实在说不过去,虽说早已定好人选,但不经选秀就直接指婚,有违祖宗家法。更何况,老五老七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尤其是老七,虽然腿脚不好。但心性仍然敦厚仁善穿越在梦幻燃文,他已答应要为这个儿子 媳妇的,怎么能毁诺呢? 至于京中各王公府上,算起来近支宗室有七八人。一般宗室有十五六人,总共二十多个大小伙儿正等着娶媳妇呢,叫他们再等三年,只怕那些王爷福晋们先不干了。 难道要照陈良本所说地那样。只是推迟几个月? 不行,按计划,最早年底,最迟明年。朝廷就要对噶尔丹用兵,选秀推迟,会妨碍大事地。 皇帝犹自烦恼着。结果陈良本又给他出了个好主意。选秀不推迟。但范围缩小到京城周边地八旗秀女。阅选过程也从简,这样一来。既可满足配婚皇室宗室之需,又可减少花费及对百姓的影响。同时,提倡各家勋贵朝臣官眷捐资振灾,也好帮补一下国库,顺便体现一下“君臣一心、合力抗灾”地精神。 皇帝沉吟不语,其实内心已有了想法。他虽没明着下旨,但宫监们却有风声传出去。各家勋贵大臣都对陈良本爱恨交织,既感激他建议选秀照常进行,但也恨他要害大伙儿割肉。后来听说陈良本卖掉自家大半田产,凑足三千两银子捐了出去,心中更恨。无奈他们大多数的女儿孙女都要选秀,只好纷纷解囊。又因某些人从中挑拨,有的人家便起了攀比之心,越捐越多。皇帝龙颜大悦之余,倒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许多人家捐了钱后,倒也清醒过来了,心中大骂陈良本阴险。陈良本也知这回得罪人多了,加上有朋友劝他不要过多干涉八旗内务,以免惹祸,他便打定主意要暂时远离京城了。 他一从属下处得了准信,便上奏皇帝,弹劾山西巡抚噶世图玩忽职守,延误救灾时间,致使数百伤员因得不到救治而死,还擅自克扣振灾粮款,更未出力救助灾民。皇帝大怒,免了噶世图的官职,命大理寺彻查。同时准陈良本所奏,让他和尚书马齐两人带上粮款前往山西振灾。不过两人临行前,皇帝单独召见了马齐,密谈达半个时辰之久,内容无人可知。 他们刚走两天,皇帝就下旨确定选秀的事。日期推迟到五月二十三日,只阅看直隶境内的满蒙汉八旗秀女,外地秀女,若是在旨意下达后三天之内,到户部登记,则准许参选,未能在三天内登记的,各自还家。若是年纪较大,三年后要逾岁的,经各旗参领、佐领、族长上报确认后,听其本家自行聘嫁。 消息一传出,全京城地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暂时冷清下来的备选工作,又再度热热闹闹地开展起来。 同时,伯爵府又在某个雨夜迎来了太后的使者明澜姑姑。她显然是来看婉宁的,对淑宁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话,对婉宁则问得很细,甚至还透露了口风,选秀时不要穿着过于华美,要尽可能清雅一些,但也不能有失端庄。婉宁很优雅地点头说明白了,那拉氏则千恩万谢。第二天便立马把裁缝们召来问服装缝制进度,不料都做好了,只差收尾工作而已,连首饰都做好了大半。 那拉氏无法,只好又命裁缝们做几件素雅些地来,当然,款式都是婉宁定的。她还问过氏要不要给淑宁也做几件,但淑宁却先一步拒绝了,只说那四件已经足够。 这阵子为了选秀的事,他们三房已经花了不少钱,又不是真想被选中,实在没必要再另做。前些日子京中官眷捐资振灾,因那拉氏代表晋保只捐了五百两,他们三房顾虑到不能越过大房去,也只捐了五百,但淑宁劝说氏,瞒着府里的人,在房山多捐一些钱粮给十家著名寺庙合办地募捐会,再送些银票到保定预备父亲张保要捐。这既然是她的提议,自然不该再多花无谓钱在无谓的事情上。 氏不放心,私下问女儿道:“真的不需要再做么?要不你自己或叫丫环动手也行。其实咱们家银子还有不少富余,你不必担心。”淑宁道:“真地不用。不过往年也有些衣服做了没怎么穿的,干脆拿来添些竹花装饰,当作新衣用就好了。” 她自来潮后,身高增速不快,比起去年夏天只是高了不到一寸,去年做的衣服,穿起来只是略短些,只要添点花边绸边,就看不出来了。她马上就派素馨回房山去拿夏衣,顺便把雨衣油伞之类地也多带几样回来。 素馨去了一天多,回来时,淑宁刚去探望过坐完月子地好友欣然,她上月生了一个小女儿,白白胖胖地极可爱,伊泰天天粘着,简直狠不得连差都不去上了,只是他父母却很失望。 淑宁立马开始动手,挑出几件八成新的,拆改起来,边做针线边听素馨讲在房山听到地消息。 对门的卢紫语小姐,嫁给林后李家的侄儿李文嗣之后,双双住在山西。这次大地震,因他夫妇二人刚好出远门访友,为李文嗣求职,得以幸免,而且很快就遇上了李家派去找他们的人。只是他们家中有一个仆人与两名佃户死了,房屋塌了六七间,地里的粮食损失了六成。李文嗣要留在家乡处理家财,又要帮助乡里救灾,怕妻子无人照料,便让叔叔家派去的人将卢氏送回娘家来。等他处理好家产,就会上京与她会合。 素馨道:“李家派人去得早,在那里又有许多亲戚,很快就找到人了。这是一个仆人快马回来报的信,说卢家小姐再过些天就到。不过李先生暂时不会回来。” 淑宁觉得心情好些了,针线活也变得不再沉闷。如果外头的雨少下一点,她的心情大概会更好。 然而即便是雨夜,也拦不住某些访客。太后宫里的那位明澜姑姑,又来了一回。看来婉宁的五福晋之路,越来越稳固了。只是氏却从娘家那边听到些风声,似乎大阿哥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有意把自家表妹与五阿哥送作堆,常常带了她进宫给太后请安。氏思考再三,把事情悄悄告诉了那拉氏。那拉氏警惕之余,对女儿选秀的事更着紧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康熙三十四年五月二十三日,比原定日期推迟了半个月的秀女大挑,在绵绵不断的雨天中拉开了序幕。 一八四、初选 宁穿着一身浅蓝旗装,梳着简单的大辫子,鬓边戴了草花,耳朵上挂着玉坠子,脚踩两寸多高的花盆底,端坐在伯爵府花厅中等待,她襟前正挂着一根白绸布条,上头写着“正红旗杰林佐领下张保之女淑宁”。 她对面坐的是婉宁,一身兰绣蓝旗装,头上同样梳了辫子,但戴的是却是精致的镶了珍珠的堆纱花儿,胸前的白绸条,只是父亲的名字不一样。 厅中还有一个秀女,长得挺秀气,是某位远房族叔的女儿,名字就叫大妞,因晋保是族长,所以被父母送过来了。她今年岁,是第二回选秀了,因上回记了名,这回就是等结果的。她身上衣物都寻常,除了腕上的银镯子和耳朵上的银圈儿,什么首饰都没有。时不时地抬眼看看婉宁,眼中惊艳之余,有些局促不安。 那拉氏与氏各自嘱咐着女儿应选时的注意事项。氏不停地打量着淑宁脚上的花盆底,又望望外头的天色,担心地道:“这木底的鞋子不防水,要不要换一双瓷底的?” 淑宁笑道:“我平日就习惯了穿木底的,若是换了,会很不自在的,再说,瓷底的容易打滑。这木头虽然怕水,但我只穿这么一天,又不是泡在水里,怕什么?” 氏想想也是,便罢了。 那拉氏啰嗦完女儿,又稍稍安抚了一下那个大妞,然后有些烦燥地看向外头。道:“二弟和二弟妹是怎么回事?都申时了,怎的还不来!” 晋保抬眼望望妻子,淡淡地道:“紧张什么?这里离地安门又不远,只要提前半个时辰过去就行了。” 那拉氏有些泄气地闭上嘴,扭扭帕子,又对女儿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地话,婉宁已经烦得快要翻白眼了。 终于,李氏与真珍走进来报说:“二叔他们来了。”然后便看到兴保夫妻带着媛宁进了花厅。今日媛宁也同样是一身浅蓝旗装,袖口与下摆都掐了牙。头上则只戴了朵绒花,整个人显得很是端庄大方。 兴保寒暄几句,就把女儿交给了晋保夫妻,然后盯着兄长道:“小弟就把女儿拜托给大哥了。”晋保顿了顿。点头道:“这是我身为一族之长的责任。”便转头吩咐管家去套车。 氏见差不多要走了,又拉着女儿嘱咐几句。淑宁微笑着听完,笑道:“额娘这话都重复四回了,我记得的。这只是初选而已。我明儿就能回来了。额娘不必太过担心。”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擦擦额头,道:“我只是怕你忘了……”然后脸色一正,小声对她道:“第一轮选秀,你可能会觉得有些难受。记得千万要忍下,若是委屈,回来对额娘说就是。别当场跟人闹起来。”淑宁有些诧异。点头应了。 天色有些阴沉沉的。上午才下过雨,眼下院中的积水还未排完。伯爵府一大家子。除去还在衙门里上差的庆宁、顺宁与端宁,都来齐了。院中一溜儿排开四辆青油布小车,都是骡子拉的,比淑宁她们平日坐的马车要小得多,也朴素得多,车上还挂了一个个牌子,上头写的字与她们身上地白绸布条大同小异。旁边还有几匹马与一辆马车,是预备晋保与那拉氏以及护送的家人用的。他们要护送这四个女孩子去应选。 晋保让大妞先上车,然后招过淑宁姐妹三人到一边,严肃地道:“今日初选,你姐妹三人是我他他拉家的希望所在,不管往日有什么口角纠纷,从此刻开始,都要统统忘掉!你们姐妹要互相扶持,守望相助,若有人因私怨而不顾姐妹之情,防害家族前程,我定会家法处置!”说完,他还着重盯了婉宁与媛宁两眼。 他地话说得有些阴深,与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形象大异,姐妹三个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媛宁很快就应了是,淑宁也跟着应了,婉宁咬咬唇,才低低说了声“知道了”。 晋保放缓了目光,柔声对淑宁道:“三丫头,你一贯是个懂事的,从不叫人操心。今日你们三人参加初选,若姐妹们有了什么误会,你一定要帮着调解,知道么?” 淑宁嘴上应了,心中却叹了口气,看来她这个和事佬是做定了。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晋保匆匆再交待几句,便叫众人上车。淑宁正要过去时,真珍过来小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微微一笑,点头谢过,便上前登车。 这青油布车又小又矮,与平时坐的马车大不相同。她穿着花盆底不方便,只好曲腿坐了进去。里面有两个塞了棉花地布垫子,靠近门边处有一把伞,角落里摆了个木箱,应该就是真珍说的那样东西了。 车子起行后,她才打开木箱看,里头有一壶白水和一大包点心,预备她饥饿时吃的。还有一个小包袱,是一件家常的马甲和一件薄披风,预备天气变冷时穿。再仔细看看,箱底甚至还有仁丹和药油。老妈与真珍准备得真是充分啊。 伯爵府离地安门不远,平时只需两刻钟就可以到了。但天雨路滑,路面泥泞不堪,他们一行只能慢慢走。路上还遇到同样送秀女地骡车陷到泥坑里去了,几个人怎么拽都拽不出来。晋保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因认得其中一人,便派了两个人去帮忙,又叫人去附近人家借了一根粗木棍来,好不容易才把那车拉出坑。对方再三谢过,晋保方才重新带着几辆车上路了。 到了地安门外,他们所属的佐领已经急得跳脚了,瞪大了眼,呼着花白胡子道:“大人怎么这样晚?别人都来齐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发车,要是迟了怎么办?!”晋保连声告罪。那杰林佐领也不多说,拱了拱手,便招呼几个户部地差役过来拉车,自己拉过晋保到前头户部摆开地几张桌子前,交上花名册。 他动作太快,以致于跟来地那拉氏连最后再嘱咐女儿几句的机会都没有,便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和侄女们地骡车被拉进地安门内。晋保办完手续回来,叫了妻子一声,那拉氏才一脸担心地再看几眼。才叫车夫起程跟丈夫回家了。 淑宁坐车进入地安门后,等了一段时间,天渐渐黑了,有人来点辆她们车前挂的灯笼。然后吆喝一声,车子开始移动了。她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看,只见车子渐渐排成一排。大妞的车子,本是排在她们菜鸟神父和吸血鬼美少女全文阅读姐妹后面的。被拉到前头几位去,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拉淑宁自己 |堂姐妹三个,刚好是婉宁先行。她居中,媛宁 所有的骡车进入地安门后,一直沿着宫墙前行。拐了三个弯后。终于到了神武门。户部地差役一路奔过。通知秀女们下车。淑宁检查了一下两个袖子,确定里面的点心装得很稳当后。便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装束。 这里一样是红墙黄瓦的宫门,但在***映衬下,似乎不如穿越前所见的天安门那么气派。这里应该是皇宫地后门。宫门前早有许多太监在等候,与户部的官员交接过后,一个年纪大些穿着体面些的太监一招手,便有十几个太监来到秀女们面前。 太监们先是要她们按旗排好,然后先问:“有没有宫里娘娘们的亲眷?”淑宁所在地满州正红旗,人虽不多,却刚好有一个嫔的亲侄女,便先上前站了。淑宁细想想,自己与娘娘显然只是族亲加外亲,应该不在那个范围内,便没出声。 接着负责满洲正红旗的太监又问:“哪一位是记了名的?”大妞与另两个姑娘出列,也先走了。 剩下地人便按年岁排好,一个个慢慢走进了神武门中间的门洞。淑宁想看看皇宫里的景致,看是否与现代地一样,但周围***通明,身边又有太监跟着,她只好按捺下好奇心,免得引人注意。但其他地秀女显然也有好奇心,于是太监们便时不时地来回奔忙,叫秀女们别东张西望。趁着他们没留意,淑宁飞快地打量了周围几眼,可惜都是宫墙宫殿,没什么特别地地方,觉得有些扫兴。 到了顺贞门前的空地,秀女们停下了脚步。前头摆开四张长桌,几个太监在后头坐着,桌上有纸有笔,还有一叠叠地册子。小太监翻着册子叫名,秀女们就一个个地上前接受阅看。 淑宁毫不意外于自己通过了初选。大概是因为选秀范围大大缩小,今年的秀女人数比往年少了许多。据说上届参加初选的秀女有五六百人,但今年却只有二百出头。人少了,需求却不小,所以略平头正脸些的人都入选了,连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都不例外。 淑宁通过后,与其他人一起站在边上等候时,就听到旁边有别的秀女在小声议论,某某女是丑八怪出身又低,却被选中,那些公公是不是瞎了眼啦;某某女是丫环生的女儿,居然也被选中啦;某某女出了名性情古怪,会被选中一定是因为父亲官职高啦;等等等等。 淑宁一边听着别人的酸话,一边在心中发笑,虽然方才这些秀女们一个个都表现得娴雅端庄,但小姑娘们的八卦天性还是掩藏不了的。婉宁在旁边支愣着耳朵细听,显然对这些八卦也很感兴趣,不过她觉得这些闲话说多了会降低自己的格调,便忍住没上前。媛宁则低着头望地下,仿佛地上有金子似的。 她们这些通过的秀女,自有人一一领到旁边几个小些的屋子里面去,说要是验身体气味。轮到淑宁时,她有些紧张。里面是四个老嬷嬷,身材都是容嬷嬷那个级别的,看起来似乎都不好惹,她不由得深吸几口气。回想起氏临行前的嘱咐,她按捺下心中不安,走上前去。 结果别的还好,要脱衣服时,她感到很尴尬,尤其是躺到床上检验是否处子时,她感觉到有史以来最大的屈辱。她涨红着脸勉强忍下怒气,安慰自己就当是健康检查好了,嬷嬷们一完事,她立马就爬起来穿衣服,但那手都有些发抖,心中大骂清朝的统治者建立这样的选秀制度,真真是变态! 那几个嬷嬷早就见惯秀女们的这种反应,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一个和别人交换了眼色,缓缓地道:“姑娘身上无生疮气味,无伤疤,体格正常,只是……容貌有些平常了,只怕不太容易选上……” 她恨不得选不上呢!!!淑宁扣好盘扣,整理了一下头发,暗暗捏了捏袖子,还好,点心都没事,回头问了声是否完事了,那几个嬷嬷有些扫兴地互望一眼,点了头。 淑宁出来时,正好遇到婉宁从对面屋子出来,也是一脸泛青。两人对望一眼,淑宁伸手过去,婉宁也伸手牵了,回到队伍中去。 倒是媛宁事后仍旧不动声色,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只是淑宁留意到她腕上的一对玉镯子和两个戒指都不见了,有些意外。回想起方才在屋内的情形,她忽地吃了一惊,难道那几个嬷嬷刚才是在向她索贿么? 可惜她们找错了人,她可不是打着中选的主意去了。真遗憾,若她们因此将她淘汰掉就好了,大概是因为今年秀女人少,所以她们不敢做得太猖狂吧? 天空轰隆一声,掉了几点雨滴下来,又要下雨了。太监们忙将通过的秀女带到几间大屋子里等待另一次阅选。淑宁有些疑惑,难道初选不是结束了么?还有什么要做的? 她抬头望望婉宁媛宁两个,轻声问了她们这个问题,婉宁有些怔住:“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只是等雨停而已?” 媛宁却道:“姐姐们不知道么?今年选秀一切从简,头两轮阅选合并成一次了。等会儿是要考才艺学问吧?” 咦?淑宁有些心虚,几个月没怎么摸琴棋书画了,崔嬷嬷走后,她才重新练了几回,但并不熟练。但她很快又想到,这样不是正好么?于是心情重新愉快起来。 她们所在的屋子很大,站了五六十人仍不觉拥挤。经历前头那次阅选,秀女人数已经减到一百三十七人了。接下来是一个个被带到正殿里去问话,所以进展有些缓慢。淑宁与婉宁她们站在一起,觉得有些无聊。婉宁甚至还打起磕睡来。 淑宁小声问了句:“二姐姐昨儿没睡好么?午饭前没睡么?”婉宁嘟囔了两句:“太兴奋了,睡不着……”淑宁抿抿嘴,决定好心一点,帮着掩护一下,便拉了她与媛宁一把,三人转移到角落里靠墙的地方,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避免让别人看到婉宁的睡相。 只是不一会儿,她忽然觉得肚子饿了,看看周围,便转身从袖中掏出一块点心,正要吃时,却听得旁边传来一阵咕咕声,抬头一看,媛宁正盯着她手中的点心,一脸饥渴的模样。 一八五、点心 宁微微红着脸,小声支唔着:“三姐姐……你……你淑宁抿嘴笑了,眼角瞥见无人看向这边,便伸手去握了一下媛宁的手,暗中将那块点心塞到媛宁手里,低声道:“我带了几块,你快吃吧。” 媛宁嘴角一翘,又强忍住,也抬头看看周围,便背过身去吃了,转回头来问:“还有么……”淑宁笑笑,又拉了她的手一下。媛宁脸一红,道:“我从昨晚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今儿一天额娘都不许我喝水……”她不好意思地低低头,又背过身去。 淑宁倒是吃了一惊。其实她自己也只在今早吃过东西,午饭也没吃,那是为了避免在选秀过程中产生排泄需要。因为这宫里未必准备了给秀女使用的卫生设施,而且就算有,一般秀女也都会避免,以防身上沾了异味。淑宁本人则纯粹是担心会没地方解决。不过,从昨晚上就开始绝食,一天没喝水……这也太过分了,十几岁的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住啊? 她心里起了一点怜意,便又塞了一块点心给媛宁。母亲与嫂子真珍为她准备的是糯米糖,既不会散发明显的气味,又能充饥,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良品……咳,想到哪里去了……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自己也塞了一块糖进嘴,还没嚼完呢,婉宁突然醒过来,大声道:“我也要!”吓了淑宁嫒宁一大跳。淑宁死命吞下糖,嘴里死命“嘘”着。又怕太大声了会惹起别人怀疑,真真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婉宁看了她的口形,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发现方才自己太莽撞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媛宁暗地里捶了胸口几下,轻咳两声,没好气地道:“二姐姐睡迷糊了吧?在梦里跟谁抢东西呢?” 被婉宁方才那句话吸引了注意力地秀女,这才将目光转开了。当然,其中有的人认出了婉宁。有的人惊讶于她的美貌,免不了小声议论几句,当中夹杂了些窃笑声,让当事人感到不太舒服。 婉宁对媛宁翻了翻白眼。有些委屈地看向淑宁,问:“三妹妹带了吃的,怎么不告诉我?”淑宁无奈,也不多说什么了。在袖里掏掏,伸手握住婉宁的手,在她有些莫名奇妙的目光下,塞了块点心过去。 婉宁脸上闪过一阵喜意。淑宁低声道:“避着人些,别叫人瞧见了。”她连忙点点头,清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扫了周围一眼。抬起袖子作挡脸欲咳状。 淑宁差点也翻了白眼。伸手一带,把她翻过身去。让她面对着墙壁吃。媛宁皱眉看看婉宁,几次想张嘴,都忍住了,掉头看向别一边,眼不见为净。 淑宁小声问:“我一直不见絮絮表姐,她在哪里呢?应该也很饿吧?”媛宁回头答道:“这边的都是两红旗两蓝旗的秀女,絮絮大概在隔壁屋子里。”淑宁明白了,絮絮似乎是镶白旗地人,不在一个屋里也很正常。 婉宁吃完了还想要,拉住淑宁的手不放,媛宁不服气,也要拉一把,淑宁大感头痛。不过在外人看来,似乎是这三姐妹中,最漂亮那个和姿色次一点的因方才的口角闹不愉快,而长得最不起眼地那个要打圆场,那两个却都拉着她不放。秀女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连原本没留意到这个角落的人也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淑宁更头痛了,低声道:“别拉了,要是东西掉出来,别人就都知道了!”婉宁与媛宁听了才勉强放了手,淑宁轻叹一声,捏捏两边袖子,只剩三块了,正要再掏一块出来,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忙住了手,状若无事地回过头来。 来的是一个陌生地秀女,看上去年纪似乎比她们三个还要小些,整个人脆生生、水灵灵的,极娇羞甜美,叫人看了恨不得一口吞掉,简直就是传说中“声娇体柔好推倒”的萝莉代表。她眨着兔子般无辜的眼睛,怯怯地问:“三位姐姐……是塔塔拉家地吧?方才……来的路上,我的车……掉进泥坑里了,谢谢……你们家地人……救了我……” 淑宁有些黑线,这话说地,若不是她们知情,还以为她连人带车掉进大泥坑里有生命危险呢。不过看着这么可爱地女孩子,她脸色也放柔了,轻声道:“不敢当,只是大伯父吩咐人去的,并不是我们地功劳。” 那秀女害羞地笑笑:“还是应该道谢的……”媛宁突然问:“你怎么会知道是我们?当时我们并不曾下车啊。”她似乎吓了一跳,更怯怯了些:“我……我认得你们的车……有牌子的……我、我看到你们下车……” 婉宁白了媛宁一眼,笑着拉过那秀女道:“别理她,咱们说话。我叫婉宁,这是我三妹妹淑宁,她是老四媛宁。我们是堂姐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秀女害羞地笑着,断断续续地介绍了她自己。她闺名叫常露,姓纳喇氏,是镶红旗人,父亲是个副都统。婉宁与她详细交谈,才发现她与自家母亲那拉氏居然还是族亲,两人算是远房姑舅表姐妹,便越发觉得亲切。一直呆在屋里等待很是无聊,有新朋友还能带来新鲜感,再加上常露表现出来的个性十分惹人怜爱,婉宁便索性拉着她闲聊,连两个姐妹都摆到一边了。 淑宁心中暗暗叹气,便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听她们说话。忽然发现有人在扯她的袖子,回头一看,是媛宁,细细声地在她耳边问:“三姐姐……还有没有?” 淑宁抿嘴一笑,这样子的媛宁真的很可爱。她垂下袖子摸里面的暗袋,摸出一个飞快地转到媛宁手中,媛宁弯了弯嘴角。收了起来。 但婉宁发现了她们的行动,忙道:“三妹妹还有点心不?常露也很饿呢。”旁边地常露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望过来,看着她那娇怯怯的样子,简直没人可以拒绝。 淑宁差一点就要向外掏东西了,幸好她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起自己只吃了一块,还饿得很,而婉宁也是一样,便有些犹豫地对她道:“我……就只剩一块了。二姐姐你……”婉宁一怔,暗暗有些后悔,不该在新朋友面前提起。 常露眨着一双有些湿润的眼,怯怯地道:“我……我不要紧的……”淑宁掏出一块塞给婉宁。婉宁瞧着常露那么渴望的样子,犹犹豫豫地递了过去。常露立即笑咪了眼:“谢谢,婉宁姐姐,你人真好。”然后飞快地向周围扫一眼。瞬间便把点心塞进了嘴。婉宁掉过头来,觉得自己越发饿了,她还没长生赋全文阅读吃晚饭呢。 淑宁摸摸袖子里仅剩的点心,拉过媛宁。借口 边透透气,走开了。婉宁并不在意,仍旧拉着新朋腿站得久了有些累。还时不时地活动一下。 淑宁到窗边。望了外头几眼,便躲到旁边的墙前飞快地掏出那块糖。正要吃下去,想了想,把它掰成两半,藏好一半,另外一半吃了。她抬起头来,发现媛宁也是刚刚吃完点心,两个相视一笑。淑宁指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对方嘴边有碎屑。媛宁忙拿帕子擦干净了,方才笑着拉淑宁回到原来地位置。 婉宁正与常露谈得兴起,她一脸惊叹地对淑宁道:“三妹妹,原来常露妹妹不住在京里,她是从山东过来,听到皇上旨意时,人还在天津,但时间只有一天一夜了,她是骑快马飞奔进京的。” 淑宁有些惊诧,这可相当不简单呢。只见常露羞红了脸道:“我们家的人都很擅长骑射……这不算什么……” 这时一个太监突然走进屋,大声道:“两红旗两蓝旗的秀女快站好了,轮到你们了。”屋里地秀女们顿时乱成一团。淑宁分明看到有人飞快地把什么东西往袖子里塞,嘴里还鼓鼓的。原来还有别人像她一样带了吃的东西来啊。 一个十三四岁的秀女走过来叫常露过去,后者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同族妹妹,她……”不等她说完,那秀女便匆匆点头向婉宁三人示意,一把拉起常露走人了,嘴里还道:“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到处乱跑,这边聊完那边聊,聊完一个又一个……” 淑宁姐妹三人在太监们地指挥下,按旗与年岁站好了。先被叫去的是正红旗下的秀女,头一个便是婉宁。她挺挺胸,很自信地跟着带路的小太监出去了。淑宁有些不安地等待着,想着要落选地话,等会儿的才艺考核该怎么做?反正琴艺已有些生疏了,干脆弹琴好了。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里离正殿不算远,怎么没听到有琴声传来?难道今届秀女都不把琴艺当成参选项目吗? 正红旗下应选地人数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她。她深吸一口气,随小太监走出门,沿廊下往正殿走,在门口遇上婉宁,只见对方嫣然一笑,便先行一步了。 淑宁顿了顿,抬脚进门。只见殿里正中摆着一架大屏风,前面两张桌子,一张堆放着花名册,两个小太监在记录着什么,正面那张桌子后头,坐着一个中年太监,圆圆地脸,笑容可掬。 淑宁行过礼,报上旗属与佐领、父亲地名字,那中年太监点点头,道:“别人都叫我唐总管,你就这么喊好了。”淑宁叫了一声,便细听他说考试的内容。 结果,完全不需要表现才艺什么地。那堂总管只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是什么意思,另一个是孔子有多少个弟子。 淑宁非常囧,虽然她告诉自己如果装不知道,八成会落选,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实在有辱她的智商。她正犹豫着,忽然听到那唐总管道:“回答不出来么?怎么会呢?明澜姑姑可告诉过我,你的才学不错啊。” 淑宁心中一凛,脑中飞快转过数个念头,虽然到底还是说出了答案,但仍有些紧张,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了抓衣袖,感受到那有些硬的触觉,心中一动,使劲捏碎里面的糖,装作不经意地擦擦额角,轻轻抖动袖子,一些糖屑掉了出来。 她抬眼望望唐总管的反应,谁知对方却只是笑弯了眉,道:“姑娘的袖子里……可有好东西啊……其实每次选秀女,都会有这样的事。虽说规矩上是不许的,但应选的秀女都是小姑娘家,这么熬一夜,可不容易,所以呀,我们这些老人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好了。放心吧,小姑娘,我不会告诉人的。”他一脸“我人很好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模样,淑宁不禁有些泄气。 唐总管回头叫人记了淑宁的名字,才回头对她道:“娘娘早就打过招呼的,我知道该怎么办,放心吧。”淑宁看着小太监记下她的名字,心中一阵茫然。这是怎么回事?居然太后与娘娘都出手了。 一个小太监进来道:“唐总管,下一位已经快到了,是兴保大人家的格格。”唐总管忙叫快请,然后回头笑道:“这位可不能怠慢了。小凡子,来把淑宁姑娘送出去。” 淑宁跟着那小太监走出殿门,见媛宁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便勉强笑笑,走了。不知道穿过几道门,走了多长的夹道,等她回到先前经过的神武门时,方才清醒过来。看看天色,居然已经近午,雨早就停了。 婉宁正在门洞里等着,回头见了她便道:“怎么要这么久?我都等好一会儿了。快上车吧。”淑宁擦擦冷汗,道:“再等等吧,四妹妹很快就到了。”婉宁撇撇嘴,有些疑惑的望望她,问:“怎么脸色这般难看?没答好么?不会吧?很简单啊。”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扯扯嘴角道:“担心会落选吧?有什么关系?被选中也不是什么好事,落选才自在呢。”心里却在想,这位堂妹表现得那么无所谓,其实也很在意能不能选中,看来也只是个俗人罢了。 淑宁没力气应答,便低头头望地下。媛宁不一会儿就来了,笑着对淑宁道:“三姐姐,多谢你先前给我的点心,我方才差点饿晕过去呢。”淑宁笑笑:“我车上还有点心和水,若是饿得紧,不如来吃点吧。”媛宁笑着点头。 旁边的侍卫和太监却阻止道:“按规矩秀女是要坐原车出宫门的,外头户部的大人们还要查呢。”媛宁请求道:“我并不是不守规矩,只是到前一辆车上坐坐罢了。要查时我马上就能应了。”但对方却不肯让步。 婉宁先一步爬上了车,回头道:“规矩就是规矩,四妹妹还是守规矩些的好。”然后伸手放下帘子。媛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也不多说,一跺脚便转身上了自个的小车。 淑宁叹了口气,上了自己那辆车,抱紧了双膝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在车轮转动声中冷静下来。 初选两轮都通过又能怎样?还要进宫复选呢!到时候与两个姐妹站在一起,两边都是美人,她一定会被忽略过去的。更何况,同时有三姐妹应选,那些娘娘们可不是傻瓜,定会淘汰一个出去。 她心情这才重新好起来,打开旁边的小木箱,就着冷白开吃起了点心。 一八六、宫门 宁姐妹三人回到伯爵府时,已经过了中午了。婉宁饿,那拉氏忙叫人张罗吃的。淑宁在车上已吃过点心,并不觉得很饿,倒是身上出了汗,粘粘糊糊的不舒服,就先行退下去洗澡了。 那拉氏问起女儿选秀的情形,婉宁道:“我是一定通过了,四妹妹……大概也过了吧。不过……”她皱皱眉,道:“三妹妹可能不太好呢,我看她脸色有些难看,好像很不高兴,大概会落选吧。” 媛宁睨她一眼:“你又胡说了。”婉宁撇嘴道:“我才没有!你没看她脸色发白么?若是选中了,怎么会那个鬼样子?”她心想:虽说选秀落选才意味着自主婚配权,但对于封建女性要求不能太高了,肯定会不高兴的。但奇怪的是,她记得三叔的女儿应该是历史上五五的嫡福晋才是啊,怎么居然落选了呢?不过她旋即想到自己穿越后,已经取代了淑宁的位置,那么对方落选也很正常了。反正历史上的张保之女嫁给五五后过得不好,落选也是件好事呢。 那拉氏连忙安抚下两人,暗中庆幸氏已经先走了,不然让她听见这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淑宁洗完澡后,才知道二伯父已经派人接走了媛宁。她吃了母亲送来的清菜小菜,又问:“说起来昨日进了地安门后,就没再见过大妞姐姐了,她怎么样了?” 氏道:“她昨晚上就回家了,比你们早得多呢。再多吃半碗吧。”淑宁摇头表示吃不下了。喝茶嗽了口,才把选秀的过程与结果告诉了母亲。氏对她道:“我知道验身那一关是很难受地,但每一个秀女都避不开。唯有死忍了。你能熬过去就好,回头就忘了吧。不过这也是我疏忽了,若是事先准备好打点的东西,嬷嬷们或许会下手轻些。” 淑宁有些郁闷,又问:“太后和娘娘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那位明姑姑来时,明明只关注二姐姐一个,对我是不咸不淡的。怎么还要专门放话留我?还有,娘娘不是已经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位魏家表妹身上了么?怎么突然插手管我的事?” 氏沉吟片刻后道:“太后的想法我也猜不透,不过家那边……大概只是觉得两个人更稳妥吧。这事我会去问的,你先别管这些。一晚上没睡了,好好休息一下。” 淑宁的确觉得很困了,也不推辞,便上床睡下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她觉得精神好多了。对着镜子照照,脸色也红润起来。果然是因为没吃没喝又没觉睡,所以脸色与心情都很糟糕,只要及时补充饮食睡眠就好。 她心情轻松地梳洗穿衣。无意中见到素馨在偷偷打量她,便问:“有话直说啊,你什么时候也这样不干脆起来?” 素馨傻笑着。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别人都说……你是因为选秀落选了。才会不高兴的……是不是真的啊?” 淑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啊。谁说我落选了?而且,我哪有不高兴?”不过她马上想起自己回家时地确有些心情不好。大概是别人误会了吧? 素馨重新露出了笑脸,道:“是二姑娘说的,她说你脸色发白,一定是因为没被选中,所以生气了。现在府里有很多人都在传呢。” 淑宁眉头大皱,这是做什么?婉宁干嘛这么到处嚷嚷啊?不过她也没力气去理会这些,便对素馨道:“我只在昨天早上吃过点东西,饿了一天多了,又一晚上没睡觉,脸色怎么会好?” “可是……二姑娘和四姑娘她们……” “二姐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四妹妹脸上擦着脂粉呢,就算脸色不好也看不出来。”这话倒是提醒她了,秀女中很多人都有涂脂抹粉的,她初选不化妆是为了显得更不起眼,但进了复选后,还是应该随大流才是。没看到同屋的秀女中,除了她与婉宁,就只有那个常露是没擦粉地么? 素馨倒是信了她的话,道:“这么说来,都是二姑娘自说自话了。真是……”她没往下说,但看那神色是不以为意的。淑宁虽也有些郁闷,但也不想理会了。而且晚饭前一看见母亲与兄嫂亲切的笑脸,感受到他们地关怀,她那小小的郁闷便立马抛到天边去了。 氏已经叫人送了信回娘家,并且得到回音。外祖母不太清楚相府那边的意思,不过从平日里得到的信息来看,魏佳氏地确是品貌才艺均为上上之选,无论相府希望达到什么目的,成功的可能性都很高,所以把淑宁拉上,大概只是为了稳妥。若淑宁这边也表现出色,那就更好了。 淑宁很是无语,对于这门亲戚真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早知道就不去找他们了,说不定反而更容易落选呢。端宁拍拍她地头,安慰道:“别担心别担心,会有办法地。”然后对妹妹眨了眨右眼。淑宁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复选地结果第二天就送到了各个秀女的住处,淑宁自然是榜上有名。这一点有些出乎婉宁意料之外,不过想到本届秀女人数稀少,条件差一些地会中选也不奇怪。她看了长兄庆宁想办法弄到的复选秀女名单后,就更肯定自己猜对了。 其实入选的秀女名单,一向是不对外公布的,户部只会把各人的结果告诉各人而已,但家中有女儿应选的人家,难免会想知道女儿都有些什么样的对手,于是便有人设法买通了户部的差役或小官员,将整份名单抄写夹带出来。久而久之,居然成了户部小吏们赚外快的一条途。其实价钱并不贵,不过庆宁是请了一位在户部任职的朋友吃了顿好地。才得了这份东西回来。 端宁知道后,便抄了一份带回槐院,与母亲、妹妹和妻子一起看。 当初第一轮初选过后剩下的一百三十七名秀女,能进入复选的只有八十二人,算起来平均每旗只有十人左右,再分了满蒙汉三旗,人数就更少了。不过实际情况却是,满洲八旗中选人数最多,其次是汉军旗的。蒙旗的最少。 比如淑宁所在的满洲正红旗,总共有六人入选,包括上届记名的大妞在内,有四个是他他拉家的。让这个“著姓大族”很是风光了一把。晋保在亲友和同僚面前极有面子,加上人人都传说他要跟皇帝成儿女亲家了, 多人来巴结他。不过晋保为人有城府,并不因此骄反却总是表现得很谦虚,对于女儿的传言更是不停地推说是“传言而已,当不得真”。有些人虽妒忌他,但见他会做人。倒也减了怨怼之心,只是说几句酸话便罢。 此外,同样是正红旗。汉军旗地秀女总共有四人入选。蒙旗却仅有一人。 这种情况大概是跟选秀范围大大缩小有关。许多驻守外地的八旗人家的秀女。并未来得及在期限内回京登记,因此没来应选。而出名多美女的驻江南地汉军旗。更是只有数名秀女提前进京,才赶上了。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导致本届秀女的平均素质大大降低了,一些本是有八成可能落选的人,也因此而被选中。 蒙旗来得及应选的,则都是长住京中,或是提前几个月来到地人,所以人数最少,全部只有二十六七个,进入复选的,更是只有十数人。 不过这十多人里,就有淑宁一家认得的人物——科尔沁的娜丹珠郡主。 淑宁瞄了老哥一眼,心想不知这位郡主还会不会来纠缠呢?端宁却只是不在意地笑笑。反倒是真珍开口道:“咦?端哥,你看这个名字,不就是你提过地那位郡主么?她和淑妹妹一起参选,不要紧吧?” 淑宁瞪大了眼,望向端宁,他却仍旧只是微笑。真珍则拉着淑宁的手道:“不知这位郡主知道我和你哥哥成了亲,会怎么想,妹妹一定要多加小心。” 淑宁呆呆地点了头,等她离开桌子以后,便立马扯过哥哥,小声问:“难道你把娜丹珠郡主的事告诉嫂子了?你不怕她误会么?” 端宁却拍拍她地手,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难道你嫂子是那种小鸡肚肠地人么?我一听说那位郡主进京地消息,便立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嫂子了,她才不会误会呢。就算那郡主要来找茬,她也会知道谁是谁非地。” 淑宁眯眯眼,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句。端宁挑挑眉,道:“我可没有添油加醋啊,我还帮郡主说好话了呢,其实她只是小孩子家不懂事罢了。” 淑宁撇撇嘴。腹黑的男人! ~~~~~~~~~~~~我是转换话题的分割线~~~~~~~ 为了应对复选,整个伯爵府都动起来了。当然,重点仍在婉宁身上。三房则专心为淑宁作准备,衣服、鞋子、首饰、成药、日常用品、琴具纸笔以及打赏用的荷包财物等,都一一检验妥当。 而淑宁则在进宫前的五天内做最后努力,想把自己喂成个胖子。自从崔嬷嬷离开后,她已经胖了一些了,虽然身材上看不出来,但脸的确是圆了许多。她想着只要脸再圆一些,看上去就是个小胖妹了,到时候她就可以用欣然那个法子落选。 所以她现在一天吃五顿,顿顿有肉有奶,晚上还吃炖品。二嫫曾担心她会撑坏,她便道:“不会的,只是比平时多吃一点罢了都市天龙燃文,我知道分寸。”她还不至于搞坏身体。 真珍一天晚上看到她死命喝炖品,便皱着眉道:“这种法子没用的,你若能胖起来,先前一个多月早胖了。如今只是脸圆些,若因此让那些娘娘们认为你长得有福气,好生养,岂不是更糟?” 淑宁僵住。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忘了这一茬?!!! 氏走过来,似笑非笑地对女儿道:“早让你别吃那么多了。若是积了食,又会睡不着的。”然后转头对真珍说:“夜了,早些安置了吧,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真珍刷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婆婆……您……”她害羞地匆匆行了个礼,便埋头跑了。氏轻笑,对女儿道:“收拾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淑宁一脸疑惑地跟母亲进了内室,氏把丫环们都赶了出去,关上门。拉过女儿坐到床上,问:“你老实对额娘说,对选秀,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当然是希望落选啊。额娘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哦?”氏似笑非笑,“可是落选后,许多好对象就轮不上了,比如……桐英?” 淑宁一愣。脸渐渐地红了,有些局促地道:“额娘……是怎么知道的?是哥哥说的么?” “不管是谁说的,难道你想一直瞒着额娘么?” 淑宁讪讪地道:“不是有心瞒您的,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吧?”氏笑了。“傻丫头,虽然你从小儿聪明懂事,但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自然脸皮薄些。额娘不怪你。” 淑宁绞着帕子。低头不语。其实她两辈子加起来也快四十了,比氏年轻几岁而已。只是她头一回对男子产生好感。当然会不好意思对人说啊。何况对方还是比自己“小”很多岁的男孩子,若不是桐英表现得温柔体贴以及超出年龄的成熟,她还未必会对他动心呢。 氏道:“我就一直有些奇怪,若你打算和桐英在一起,为什么总打着落选的主意?虽说落选后婚姻自主,但象桐英这样出身铁帽子王府地嫡出子弟,婚事一向是皇上或宫里指的。你想与他在一处,却要落选,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淑宁小声道:“桐英哥先前从西北回来的那次,立了大功。他说当时皇上答应了婚事由他自己作主。” 氏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是这样,倒也合理。但即使,你们也想得不够周全。历来嫁入皇家和宗室的女子,若想在夫家受人尊敬,少受些委屈,有几件事是一定要有地。你可知道是什么?” 淑宁问:“是……家世背景和丈夫的重视么?” 氏却摇摇头:“头一件当然是家世出身,其次是父兄的官职地位,再来却是婚事是指婚还是自聘。如今宗室子弟众多,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指婚的,一些身份家境差些地,就免不了自己去张罗婚事。但这样娶回来的妻子,与普通官宦人家的无异,若是娘家势弱,说弃就弃了。但指婚的就不一样,夫家轻易动不得。同样地妯娌,指婚来的自然比自聘的要高贵一些。其他地还包括陪嫁妆奁、本人品性、管家本事,最后才是丈夫地尊重 的。” 淑宁细想想,大概明白母亲地意思了:“额娘是说,若我不是指婚嫁给桐英,会被他家里人轻视?” 氏点点头:“你如今既然入了复选,干脆就争取选中吧,为什么还要弄这许多花样?” 淑宁却道:“其实我从哥哥那里也打听到些东西。桐英哥……母亲早逝,如今的继母与嫂子对他的婚事都各有打算。他没处找人与宫里的娘娘们通气,想对皇上说,却又怕招了禁忌,才只好想到这个法子。毕竟等着要娶妻的宗室子弟众多,而在那么多秀女中,我想要刚好被指给他,实在太难了。” 氏道:“既然他继母与嫂子都另有打算,桐英如今又圣眷日深,若是最终他被指了别家姑娘,你又该怎么办?”淑宁低头道:“若真是那样,至少我不会被随便指给别人……”氏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回头还是跟你外祖母那边打声招呼吧。既然你魏家表妹担了大任,你若能被指给一位身份贵重的宗室,也是好事。只是……” 她顿了顿,正色道:“有些话,额娘要事先对你说清楚。我们认识桐英已有许多年了,与你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与你相识最久地也只有他。我又不是看不见,考虑你的婚事时,怎会没想到他?但他本人虽然很好,却偏偏长在那样一个家里。简亲王府的后院,比你想的要麻烦得多。我只怕你若真到了他家,未必能习惯呢。” 淑宁回想起崔嬷嬷的小册子,轻声道:“我听过一些,他家妻妾争宠很厉害。” “何止是厉害!当年在奉天时,我们这些官家内眷。有时也常聊起。你那时还小,所以我不曾让你听见。别说他们府里几年间没了两个庶福晋和一个妾,还有今年才生下十二阿哥的王福晋,那般得宠。当年第一个儿子也只活了两岁,单说桐英本人,就自小三灾八难的,几乎没丢了性命。这里头的古怪谁也说不清。他家虽是亲王府,但里头的凶险不亚于皇宫内院。你到了那样地人家,哪里还有好日子过?看我们家,老一辈兄弟媳妇只四个。就有这许多麻烦。他家十几个兄弟,等人人都娶了妻子,你要怎么与那一串儿gt 淑宁低头不语。心里也有些打鼓。氏见状。便继续道:“我也不是要阻止你什么。女孩儿家哪个不希望将来能嫁个好夫婿?有出息有前途。模样性情都讨人喜欢。但我做母亲的,情愿你嫁到普普通通的人家。只要女婿待你好,哪怕像你大姐夫那样的也不怕,只不过多帮衬些罢了。我知道你地性情,虽说在人前懂事稳重,但在奉天和广州时,何尝不是爱玩爱跑的?真到了大户人家里,成日在后院勾心斗角,你一定不会快活。” 知女莫若母,淑宁自己也知道母亲说得在理,但要她放弃桐英,心里却很是难受:“额娘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嫁给桐英哥?” 氏却摇了头,看到女儿疑惑的目光,淡淡笑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所求地是什么。若想过得自在,就想办法落选,你阿玛和我定会为你寻个好人家。若你想与桐英在一处,那就想办法被选上,从今往后,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要怨天尤人,要尽力做好。你自己要想清楚,这是你一辈子的事。” 淑宁一晚上没睡好,只是想着这件事。她过去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嫁给一个性情相投又彼此有好感的人,就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一生,但事情没那么单纯。这个时代的婚姻,嫁人不是嫁给一个人,而是嫁入一个家族。她若想过得自由自在,地确只需要找个门当户对或地位稍差些的人,只要对方人好,家里人口简单,有没有感情都无所谓;但若要嫁给桐英,就要忍受他那个有些阴深可怕的家族了。 她这样想了一夜,次日起床后顶了双熊猫眼。氏看了,有些心痛地道:“还有好些天呢,何必一晚上不睡地去想?我只是希望你心里有数,并不是在逼你啊。” 淑宁笑笑,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暂时将事情压在心底,专心为选秀地事做准备。 到了复选那天,她穿了上次那套浅蓝旗袍,一样打扮了,只是添了脂粉,坐着骡车再度与婉宁一起来到紫禁城。到了顺贞门,把带来地行李通通交给小太监们打上记号,送到未来几天地住处去。然后与其他秀女们一起跟着那日见过的唐总管,来到曾经来过地大殿里。 这里原本摆放的屏风桌子等物已经搬走了,显得格外空旷,八十多个人站在里头,居然一点都不嫌挤。 唐总管一脸慈笑地对秀女们说:“小主们,等会儿还要验身,各位按旗排好吧。回头叫了谁,就随姑姑们到隔壁屋子去。”他旁边早站了六个高大的宫女,年纪看着不小了,但很有力气的模样。 秀女们一阵喧哗,但还是乖乖地站好了,一个一个地跟了人走。 淑宁心中又一阵烦燥,怎么又来这关?不过她想到自己随身带了东西,应该不会像上回那样难受了,才略冷静了些。 正等着,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哭喊,但很快便停止了,然后是呜呜地声音。淑宁她们离边上不远,纷纷探头看是怎么回事。只见一个秀女被捂着嘴拖出验身的屋子,又一直被拖出殿外。两个嬷嬷很严肃地跟出来,其中一个对唐总管道:“这位秀女身子不洁,有欺君之罪,唐总管,你看该怎么办?” 唐总管仍旧笑得如弥勒佛一般:“那就该死了,杖毙吧。” 于是在淑宁等八十多名秀女惊恐的眼光中,那名秀女被当场拖到殿前的空地上,四个宫女死命压住她的手脚,两个小太监拿起板子就往她身上打。起初她还在呜呜地叫着,过了一会儿就声音小了下去,然后,越来越小…… 淑宁突然觉得身上发寒。虽然时近六月,这大殿里却如同冰窟一般。 媛宁在旁边喃喃道:“这就是皇宫……” 一八七、秀女 宁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惨状,她觉得喉咙好像被噎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里是真正的皇宫,不是她平时茶余饭后偶尔八卦一下的想象中的所在。这个世界的皇权至上到了什么程度,她总算是知道了。一个进入复选的秀女,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身子不洁”,但几个太监宫女嬷嬷给她套了个欺君的罪名,说打死就打死了。这里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虽然她过去已经很小心地活着,但事实证明再小心也不过分。这里不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和平、文明的世界。就算她家世再好,出身再高,在整个八旗都是皇帝“奴才”的前提下,她又有什么可以倚仗的呢? 婉宁也同样看得呆了,两眼瞪得大大的,嘴里喃喃道:“怎么可以……”她忽然一个激灵,正要冲上去,没走两步,就被人一把拉住,她一张嘴,那人马上紧紧捂住了,倒把她牙齿撞得发疼。那人拉着她退到人群后才停下,她愤怒地回头一看,居然是媛宁。 媛宁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不要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秀女得的是什么罪名?你冲上去,当心别人以为你也不干净了。到时候别说皇子福晋,连个侍妾也没你的份!” 婉宁打了个冷战,渐渐冷静下来。媛宁见状,又道:“我放开你,你别乱来。大伯父先前的嘱咐。别又忘了。” 婉宁点点头,等重新得回自由,才冷冷地道:“四妹妹果然不愧是二叔地女儿,精明过人,可惜太冷血,连良心都没了。你这么懂事,想必将来会有大造化吧。”然后轻哼一声,犹豫地望了外头一眼,见那秀女已经没了声息。便不忍地转过头去不再看。 媛宁听了她的话,脸上一白,咬了咬唇。虽然屋中大部分秀女的注意力都在殿外,她们姐妹的动静也不算大。但仍有一些人看到了。有的是木然,有的很害怕,有的不关心,但也有人赞同婉宁的话。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媛宁,窃窃私语着。媛宁只觉得又羞又气,眼眶不由得一红。 淑宁想办法把注意力放回殿内,才觉得手脚有了些知觉。使劲动了动,终于恢复了行动力,温度也慢慢回到身上来。但仍旧冷得叫人发抖。她慢慢走媛宁身边。张张口。却仍觉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媛宁扯扯嘴角,道:“三姐姐。你也这样想么?”淑宁看到她眼中隐含地泪光,深吸几口气,有些沙哑地道:“无论她怎么说,你的做法是对的,你救了她。这件事,我们根本无能为力。”媛宁勉强笑笑,脸色仍然很苍白。 这时外头的事已经结束了,负责监刑地小太监进殿回报正在观赏柱子上的雕刻的唐总管,后者点了点头,又小声说了句什么,那小太监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外头院子已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个嬷嬷重新回了验身的屋子。 唐总管拍拍手,等秀女们重新看向他,才眯着眼冷笑道:“小主们,这就是身为姑娘家不知检点地下场。别以为初选时验过了,就能蒙混过关!皇家体面不可侵犯!若是有哪位知道自己有不妥之处的,趁早儿站出来,还可少受些罪!” 秀女们你望我我望你,没一个人站出来。唐总管见状,便重新换了笑脸,亲切地道:“那就请诸位小主们快快站好了,咱们继续吧。”秀女们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乱成一团。 淑宁绞紧帕子走回原位,呆呆地等待着。等到媛宁暗中推了她一把,她才发现已经轮到自己了。 她心惊胆战地走进小屋,里面只有刚才验出“不洁”秀女的那两个嬷嬷在。她紧张地依照指示脱下旗装,将袖中原本拢着的两个金丝银钱竹地丝绸荷包摆放在旁边的桌上。 两个嬷嬷对望一眼,其中一个放缓了表情道:“过来躺下吧。” 淑宁乖乖走过去躺下,再次忍受那种屈辱的感觉,不知是不是鼓囊囊地荷包起地作用,她觉得那嬷嬷地动作放轻许多,让她没那么难受了。等起身重新穿衣时,荷包已经消失,她还隐约听到那两个嬷嬷的窃窃私语:“怎么样?”“没问题。”“好像是威远伯府地格格,父亲是个道台,母亲是相的侄女。”“这金锞子少说有二两,荷包也挺值钱……” 两人很快就回转身来对淑宁和颜悦色地道:“验过了,小主请便吧。”淑宁勉强笑笑,出了门,早有小太监在外头候着带路了,正要离开,却冷不妨听到唐总管说了声:“什么?!王公公这样说么?”她心上一紧,停下了脚步。 那唐总管没留意到这边的情形,只是急匆匆随着来传话的小太监往后殿去,一阵风似的在淑宁面前经过。殿中的秀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是否又有人要倒霉了。 淑宁随小太监出了后殿,倒是看到些端倪。唐总管在右前方不远的拐角处与一名瘦脸老太监说着什么,那老太监拿出一个小瓶,然后指了指旁边小太监提着的两个包袱,木无表情地说了几句话。 淑宁没法停步细看,只能匆匆随着带路的太监穿过左边走廊,经过一间聚集了许多秀女的大屋外头,来到另 子。 这里人不多,大都是先前见过的两红旗秀女,形成了两三个小***,纷纷议论着方才惨死的秀女,似乎在被吓了一大跳后,把这件事当成了闲聊的话题。婉宁独自在角落的椅子上呆坐,眼光有些发直。 淑宁不由得心中一酸,走过去陪她一起坐着。这个世界多的是不在意人命地人,尤其这里的人大部分出身于官宦人家。平日里这种事大概也没少见。可能只有婉宁能够理解她心中那种恐惧吧?她忽然觉得从未与婉宁这样亲近过,甚至连过去对这个同穿的堂姐的那一点怨念,也消失了许多。 验身程序持续了许久。邻屋中两黄旗两白旗的秀女早一步完成了这项任务,便由人带着先到住的地方去了。淑宁所在的屋中的秀女听见她们经过门前的声音,都纷纷停伫在窗前观看议论。婉宁也拉着淑宁过去了,倒是媛宁不紧不慢地跟在姐姐们地后面。 那群秀女中,有一个人很显眼。她大约十六七岁年纪,明明和别人一样穿着浅蓝旗装,除了几道缎子镶边。再无半点装饰,发型饰物都与别的秀女无异,但不知为何,旁人在几十个女孩子里头。第一眼就先看到了她。她容貌秀雅,但不特别出色,只是隐隐透出一种威仪,气度甚是不凡。举手投足,都显得格外高雅端庄。别的秀女看到这边有人看她们,都纷纷转头看回来。只有她,仍旧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地往前走。 淑宁正在猜想这人是谁,便忽然被媛宁拉着袖子,小声道:“看。是絮絮表姐。”她顺着望过去。果然看到絮絮正走在队伍后面大约四分之三的地方。两眼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刚刚哭过。 絮絮也看到她们了。抬手挥了挥,露出一个笑。但她前头地秀女回头说了句什么,她立马就放下了手,有些可怜兮兮地望了表姐妹们几眼,咬咬唇,随着队伍走了。 淑宁目送她们远去,却听得旁边有人议论说:“为什么她们能先走?什么都是她们占了先儿,最后才轮到我们。”“少埋怨了,那是上三旗的,天子亲领,当然比我们高贵些。”“哎呀,那镶白旗的人不是很惨?她们也是下五旗的呢。一定会被欺负吧……” 淑宁听了,倒有些为絮絮担心起来,她那个性子,若真受了欺负,只怕多半会忍气吞声,然后偷偷哭吧?不知她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可能她呢? 到了下午申时三刻,两红旗两蓝旗地秀女也都验完身了。这时她们已经又累又饿,加上这屋子不太宋风最新章节通气,外头却有近来少见的大太阳,所以一身汗把衣服都粘住了。淑宁觉得很不舒服,只想尽快找个地方梳洗吃饭。她先前没想到进宫后还要再验一次身,而且会耽搁到这么晚,所以压根儿就没预备点心。 但唐总管的到来却打破了她们的期望。他笑咪咪地对众人道:“诸位小主还请再等一等,有一件事要处理一下。”众秀女胆战心惊地应了是,等待他说出这回倒霉地是谁。 小太监小凡子将两个包袱放在桌面上,就退了下去。秀女中一阵骚动,淑宁已发现对面有个人脸色忽然白了,心知那定是她的东西。 只见唐总管拿出一个小瓶子,道:“这是从包袱里搜到的东西,是好东西啊。哪一位是正蓝旗地鄂济氏?快认了吧。” 众人一阵议论,方才那名秀女腿一软,跪倒在地,含泪望向唐总管。后者笑咪咪地道:“是你呀,听说令尊是位知府老爷?那小主也算是大家闺秀了,怎么会有这种肮脏东西?还带进宫来。莫不是……有什么图谋啊?” 鄂济氏哭了起来,哀求道:“公公,我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糊涂……”唐总管却仍旧笑迷迷地道:“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但这种见不得人地东西,怎么能进皇宫呢?真对不起了。”说罢示意旁边地宫女:“领她出宫去吧。” 那鄂济氏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猛地一扑,抱住了唐总管的双腿,大叫着:“公公,公公,求求你了,让我见皇上一面吧,让我见皇上一面吧……”唐总管不为所动,只是叫人把她拉出去了。 秀女们议论纷纷,淑宁心中暗叹,这个鄂济氏已经算是运气好了,起码她只是被赶出宫,而不是被打死。不知道那瓶子里装地是什么? 唐总管脸上扬起笑,对众秀女们道:“好了,事情完了。小主们可千万要记得,女儿家要守规矩啊。那些女孩儿不该沾的东西。千万不要沾啊。知道么?” 秀女们哪里敢反驳,自然是齐齐应了声是,便跟着他派地小太监,到未来几天要住的地方去了。 她们住的是钟粹宫,与两黄旗两白旗住的储秀宫,分别座落在御花园的两边。这让淑宁有些担心,想要探望絮絮,可能会很不方便。 钟粹宫的前院,早已有人在等候她们的到来了。为首的宫女看上去有近三十岁了。自称叫汶静,是此处的主事姑姑。她虽长相平平,但有一张白晳地瓜子脸,倒是让人看了很舒服。说话行事,也透着利落,但言辞间也显示出她为人厚道,应该不难相处。 另外还有四名宫女。分别是 瑞欣、瑞丹和瑞芷,专职照顾钟粹宫中秀女们的起居另有守宫门的小太监和粗使的浣衣奴之类地人,但平日的事务则通通由她们负责。 秀女们一听说她们三十八个人。只有四名宫女可以使唤,都纷纷抱怨起来。但汶静却轻咳一声,扫了秀女们一眼。淡淡地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论小主们在家时是怎样。到了宫里,就要守宫里的规矩。还望诸位能循规蹈矩。谨言慎行,不要做出有违祖宗规矩地事,不然……”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微微一笑。 这却反而令人心中发寒,不由自主地想起先前那两位来。秀女们纷纷重新站直了身体,端端庄庄地行礼道:“谢姑姑教诲。” 淑宁随着众人一道行礼,见婉宁不动,拉了她一把。婉宁皱着眉福了福身,便与众人一道跟着宫女们去看分配到的房间。 钟粹宫是一座两进的大院,正殿是供秀女们进食与聚会用的,其他厢房,数起来刚好有二十间空屋。秀女们两人一间,分住前后院。婉宁与大妞住一间,淑宁则与媛宁同屋。房间还算是大地,床与柜子、脸盆等都是两份,另外还有一桌四椅。屋后放置了一座大屏风,后头是马桶与澡盆等物。房间不算豪华,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但里面的东西都透着华美,与外头的东西很不相同。 秀女们大致是按旗与年岁分房地,但也有人要与别地旗地人一起住。因为先前走了一个正蓝旗的,空出一间屋子来。一位宫女与汶静姑姑商量了几句,后者便宣布储秀宫那边屋子不够,所以要调一位过来。 淑宁没怎么关心此事,事实上几乎所有秀女都不太在乎。因为眼下各人进了房间后,忙着整理东西地整理东西,忙着叫水梳洗的叫水梳洗,压根儿就没空理会旁人。淑宁见排队要水的人太多,便先回屋整理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要把包袱放进柜子里就好。带进来的东西,首饰金银等物都没少,只是预备打赏的荷包少了两个,幸好都只是二两的封儿。为了减少重量,她带的大多是小额的银票,五两到五十两不等,用布包装好了,贴身收着,方才验身的时候,因荷包太过耀眼,那两位嬷嬷都没发现旁边衣服里头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她这边刚收好行礼,又整理过床铺,婉宁便嚷嚷着打到水了,她出门一看,才知道婉宁花了钱买通宫女瑞欣帮着提了两大桶水来,但并没有媛宁的份。淑宁叹息一声,拿了一个荷包给瑞欣,请她再提一桶来,那瑞欣笑着去了。 媛宁知道后,只是向淑宁道谢,但对婉宁的做法却很是木然。淑宁也不好多劝,只是看到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便搭把手。 洗完澡,淑宁换上家常衣服,与媛宁一起到正殿去吃晚饭。她先去找了婉宁,但婉宁似乎还在洗头,便先走一步。正殿里来的人不多,屋中只寥寥坐了几桌,不过吃的东西倒是有了。秀女们各人份例相同,三肉一菜一饭,还有汤水,倒还算丰盛。 淑宁正与媛宁闲聊着,等待饭菜送上来,旁边却忽然坐下了一个人。 那是科尔沁的娜丹珠郡主。 淑宁很是意外,媛宁更是莫名其妙。这位郡主用怨恨的目光盯着淑宁,冷笑道:“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淑宁皱着眉道:“郡主此言何意?” “你装什么傻?你们兄妹二人背信弃义,狼心狗肺……” “打住!”淑宁扫了周围一眼,淡淡地道:“郡主说话要谨慎,我们兄妹几时背信弃义?我倒不知道郡主与我们这间有什么信,什么义呢。您如今为秀女,又是在宫里,这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娜丹珠柳眉倒竖:“你!” 淑宁却微笑道:“说起来,我哥哥今年正月里成亲了,是皇上赐的婚呢。听说郡主家里也在为您备嫁妆?真是恭喜恭喜。” 娜丹珠咬咬唇,愤愤然地去了。 媛宁问:“这还是位郡主?到底怎么回事?” 淑宁却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小时候不懂事闹的别扭罢了。”这事关系到自家老哥的名誉,还是不要让那么多人知道的好。 媛宁也不在意,她似乎看到了认识的朋友,与淑宁说一声,便过了另一桌去。 晚饭过后,众人回了自己的房间,有的聚在一处闲谈,有的则自娱自乐,也有的想要出门去逛逛,却被汶静姑姑拦住了。婉宁因头发未干,想出宫门又不行,只好在前后院里散步。淑宁便留在屋里练琴。 媛宁直到一更天才从外头回来,对淑宁道:“三姐姐,你可知道今儿那个秀女为什么会被打死?” 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被验出不是处子么? 媛宁却摇头道:“前头已经验过一回了,若不是,怎么会到复选才发觉?就这几天功夫,真有人那么大胆么?” 淑宁一顿,立马坐过来细听。 一八八、暗流 br/gt宁道:“那秀女本是镶白旗的人,听说父亲只是个六并不是什么有名望的人家,只是与宫里的荣妃娘娘沾点亲。荣妃娘娘因三阿哥大婚两年,都没有子嗣,所以打算给他添位侧福晋。听说那家的女儿长得好,又读过些书,便派人去相看,已经说好选秀后就指给三阿哥的。不料前些日子,那千总偶然遇见太子爷,居然昏了头,让自个儿的女儿去陪酒。”brgtbrgt啊? 淑宁眨眨眼,不会吧?她问:“可那秀女验身时并没有问题啊?”brgtbrgt媛宁略略红了脸,嗔了她一眼,道:“三姐姐说什么呢?!那是当然了,太子爷怎会做那种事?不过是懒得与那些人计较罢了。谁知那父女两个没脸没皮的,居然缠着不放了,三天两头的托人送东送西,太子爷不好拒绝,他们就真以为攀上了高枝,连荣妃娘娘派去问话的人也胆敢怠慢。他们在外头到处宣扬,害太子爷担了恶名。三阿哥也受了不少闲话。”brgtbrgt淑宁不去理会那位太子爷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辜,只是淡淡地道:“原来如此,我说呢,进了复选的秀女,任那唐总管再有权势,也不敢随意打杀的,想来定是上头有了旨意,恼怒那秀女在太子与别的阿哥之间摇摆……”她顿了顿,忽然起了疑心:“四妹妹,你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个消息?”上午看媛宁的神色,应该是不知情的,最起码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brgtbrgt媛宁有些疑惑地道:“先前我从阿哥和哥哥那里听过些风声。方才在外头,我又无意中遇见了宜妃娘娘宫里地一位姐姐……”她住了口,面上的神色有些震惊。 brgtbrgt淑宁知道她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缓缓道:“这件事涉及到太子和三阿哥还有后宫的娘娘,应该不会随便乱传的,那个宫女居然跑到这里来告诉你,你们可是很要好?”难道宜妃是想暗示些什么……brgtbrgt媛宁脸上神色变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还在奇怪呢。只不过是进宫给娘娘们请安时,曾与那个宫女见过几面,她居然把这种秘事告诉了我。只不过我听了以后,心神都被占住。居然没发觉……哎呀,三姐姐,到底是谁下令处死那个秀女的?与宜妃娘娘有什么关系?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古怪?”brgtbrgt淑宁想了想,道:“不管怎样。这事与咱们无关。你就当没听说过好了,也别告诉人去。不过我们还是要和二姐姐说一声,免得……她会闯什么祸……”brgtbrgt媛宁咬咬唇:“方才那宫女与我说话时,锦绪也在……就是我那个朋友……”淑宁道:“明儿跟她说一声。让她别乱传就是了。”不管这里面是不是有阴谋,她都不想去理会。 在这个皇宫,人命贱如草。她还要平平安安地出去。与家人一起过好日子。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她实在不想去理会。brgtbrgt媛宁见她脸上淡淡的。 便轻声问:“三姐姐,你是不是……想起今儿那死的秀女的事了?你心里不自在吧?”淑宁低头小声道:“好好地人,转眼就没了,当然会不自在,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种事……”brgtbrgt媛宁扯了扯嘴角,道:“我当初刚进宫请安时,看到有人被打死,也很害怕,但多看几次,也就习惯了……万万不可逞能去多管闲事。我们这样的人,再怎么自命不凡,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罢了……”她似乎想到些什么,眉间神色也渐渐坚定起来:“如果不想遇到同样的事,除非……我们能想办法先让自己成为主子。”brgtbrgt淑宁一惊,抬眼望向媛宁,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得她挥了挥手,道:“很晚了,咱们早点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然后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躺,睡了。 brgtbrgt没办法,淑宁只好收拾好东西,也吹灯睡下。只是一直睡不着,脑中总是出现今日那个秀女被打死地情形,几次惊醒,额上都是冷汗。 brgtbrgt她真是太平日子过得久了,居然忘了这其实不是个温情脉脉的年代。 回想起那秀女被打时和惨死后的情形,虽然大部分秀女都有些害怕,但多数很快就忘记了那种残忍,只把它当成是饭后谈资了。 这个时代阶级分明,地位低下的人随时可能会被地位高贵地人处死,而且旁人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对于她这个穿越者而言,无论如何也不能等闲处之。brgtbrgt她前所未有地思念着亲人与温暖的家,狠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阴深可怕的皇宫。 可惜,这只是妄想。brgtbrgt明天就开始正式复选了。虽然是两黄旗两白旗的人先选,但由于人数少,所以用不了多久就会轮到她了。 然而自前些日子以来,一直困扰她地那个选择,她还没最终下决心。brgtbrgt虽然她内心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象桐英这样与她互相了解、性情相投、又彼此有好感的人,可能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而且她的内心,对桐英地确是有真感情地。 她本就不是会轻易动心地,若错过了他,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遇上喜欢的人。 到时候,就算她能嫁给一个品行好、脾气好地人,日子过得自由自在,也可能会觉得空虚。 brgtbrgt但是,虽然桐英是那样的好,他的家庭之复杂却令她望而生畏。 尤其是看到皇宫的可怕之处后,对于被母亲称为小型版后宫的简亲王府,她始终有顾虑。 回想当年第一次回京时,伯爵府里四房人聚居,人际关系就已经复杂得像一团麻。 而简亲王府光是儿子就有十二个,将来还可能会更多,而各人又各有妾室,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就……brgtbrgt要不,学欣然那样搬出来,建立自己的小家?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欣然能成功。是伊泰以家中人口众多房屋不足,弟弟又即将娶亲作借口向父母请求地。 换了是桐英,如果他一直留京,那偌大的简亲王府只有他兄弟两房人在,那种借口就不可能成功了啊。 brgtbrgt不过,如果只与他兄嫂在一起住,也许没那么复杂。 但是,她似乎听说桐英的大嫂有意将娘家的姐妹许配给他,这会不会造成gt~啊……brgtbrgt她胡思乱想着。 也许是白天受的惊吓太甚,精神上已经很疲劳,渐渐地,她终于睡着了。 brgtbrgt第二天起来时。她发现自己双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想了想,便用脂粉掩了。 画眉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放轻了手脚。brgtbrgt不死神燃文媛宁在旁边看到,便说:“这样好看多了,昨天三姐姐的眉画得那么黑,反而不好看了。我听说姐姐有学brgtbrgt。怎么会化成那样?”brgtbrgt淑宁干笑两声:“一时手重了而已……”她总不能说是故意的吧? brgtbrgt媛宁全身收拾妥当,对着镜子左右看看,便道:“我去寻锦绪了。姐姐弄好了。便……便去找二姐姐吧。找个合适地时机把昨晚上的事告诉她……”她声音越说越小,然后没说什么就出门去了。 淑宁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brgtbrgt打扮完后,她到邻屋去寻婉宁。 一进门便看到大妞正在帮婉宁梳头,后者还时不时地指导几句:“不是这样,是要从后边绕回来,对对,然后插上扁方……”大妞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梳好了,婉宁对着镜子转头看了许久,才笑道:“行了,那个盒子里的首饰和青色包袱里地衣服,你喜欢哪件就拿哪件吧,别弄坏就行。”brgtbrgt大妞应了,转头对淑宁局促地笑笑,便去翻包袱。 淑宁皱皱眉,听到婉宁向她打招呼,便凑过去小声道:“二姐姐要借东西给大妞姐姐,为什么要她帮你梳头?难道你在家里没学过?”brgtbrgt婉宁漫不经心地道:“我只会最简单的发式,不会弄这些花样。反正她也没什么好衣服好首饰,正好互相帮忙。等价交换嘛。你帮我瞧瞧,这玉花带歪了没有?”brgtbrgt淑宁帮她整理了一下,觉得这种做法似乎有些不妥,但婉宁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便暂时把事情丢开了。 brgtbrgt大妞挑了两支金花和一对玉镯,又选了一件粉紫色的丝绸旗袍,穿戴好了,拿着自己带来地小镜子上下左右照了照,才喜滋滋地向婉宁淑宁告别,先走一步。 brgtbrgt淑宁瞧着她出了门,正要与婉宁说媛宁听回来的那个消息,却冷不妨听到外头有人 “哎哟”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怒骂:“瞎了你的狗眼了!你没看路么?!”brgtbrgt淑宁认得这时娜丹珠的声音,皱皱眉,婉宁已经先一步起身开门去看是怎么回事了,她也跟着出了门。 brgtbrgt原来是娜丹珠、常露与大妞三个在拐角处撞上了,常露还倒在地上,两眼泪汪汪地,她那个族妹正在扶她起来。 大妞战战兢兢地对娜丹珠说:“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明明是你撞过来……”brgtbrgt娜丹珠一挑眉,冷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这么说话?!”大妞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而刚刚站起来的常露,更是泪花闪烁中。她那族妹倒是个有胆的,帮着质问起娜丹珠。 其他房间地秀女听到声音,都纷纷开窗或出门来看。brgtbrgt汶静姑姑很快就赶到了,见状便对娜丹珠道:“郡主,这里是皇宫,一大早地大呼小叫,实在不合规矩。还请您谨言慎行。”娜丹珠见众人都在怒目望她,便不服气地道:“这不关你地事,少来招惹我,你知道我是谁……”brgtbrgt “奴婢自然知道您是谁,但奴婢身为此事的管事宫女,钟粹宫里所有地事,都与我相关。请郡主谨言慎行。”汶静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不等娜丹珠反驳,便径自宣布道:“正殿里已经备好早饭了,各位小主请过去享用吧。”brgtbrgt秀女们纷纷动起来,大妞怯怯地望了娜丹珠一眼,快步走开了,倒把她气得够呛,一跺脚就要回房去,嚷嚷着:“把早饭端到我房里!”转身看到淑宁在前面站着,狠狠地瞪了一眼,直撞过来。 淑宁急急退了两步才避开了,却无意中撞上另一个看热闹的秀女。brgtbrgt她忙向那秀女道歉,对方却不在意地笑笑说:“我不要紧。”旁边有人唤道:“笑雪,快走吧,我们去吃早饭。”那秀女应了一声,向淑宁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brgtbrgt婉宁问:“你认得那个郡主?是不是有仇啊?”淑宁只是笑笑:“没什么,只是小时候的孽缘,我本已忘了,偏她还记着不放。”婉宁歪着头想了想:“她是蒙古郡主吧?我记得……她好像来过我们家……”brgtbrgt淑宁忙打断她道:“常露妹妹,你方才没摔着吧?”原来是常露走过来了。 她羞涩地笑着说:“我没事。婉姐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brgtbrgt婉宁今天穿的是临选秀前才赶制出来的新装。 淡淡的绿色薄绸,淡淡的黄色镶边,唯有袖子处有半截是用淡淡的粉色薄纱制成,因是双层的,并不显得透明。 整件衣服没有一点绣花,倒是难得的清爽。穿在婉宁身上,更衬得她秀色逼人。 brgtbrgt婉宁本就得意于自己这件常服,听了常露的话,面上掩不住喜色:“是吗?一般般而已,妹妹穿的衣服也很漂亮啊。”brgtbrgt常露却极认真地道:“我觉得很好看啊,若是姐姐穿去参加复选,一定会是最漂亮的那个。”brgtbrgt婉宁脸上才露了笑,便听得旁边有人冷笑道:“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想勾引谁呢。”她立马沉了脸,转头望去,却是个不认识的秀女,细长眼睛,高鼻梁,一脸鄙夷地望着她。 brgtbrgt她马上就回敬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里有勾引人?!”brgtbrgt “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原来你觉得我是在说你呀。”那秀女勾勾嘴角,嗤笑道:“瞧你的模样,也的确是当得起我的话。”brgtbrgt婉宁气得脸都红了,眼看就要冲上去。 淑宁暗道不好,正想拉住她,却有人快她一步,拉住了婉宁,却是常露。 只听得她劝道:“好姐姐,别吵了,要是被姑姑听到就不好了。”brgtbrgt说曹操曹操到,汶静这时刚好进了后院,婉宁看了她一眼,便对那秀女撇了撇嘴:“丑人多作怪,我知道你是在妒嫉我。”brgtbrgt “你!”那秀女强忍住气, “你走着瞧!”然后蹬蹬蹬地走了。brgtbrgt常露劝婉宁道:“这样不好的,还是别跟她闹了,我们应该好好相处。”brgtbrgt淑宁感到这句话有些不对,但不等她细想,媛宁已经过来了:“二姐姐怎么又与人吵起来了?”brgtbrgt婉宁却冷冷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媛宁皱皱眉,死盯了她两眼。 brgtbrgt淑宁忽然觉得头很痛。/divgt/agt/divgtugt/ugt/agt 一八九、上意 清宫中,正笼罩着一阵低压。康熙皇帝面无表情地一份折子,桐英与另一个年轻男子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大太监李德全无声无息地将案前地面上摔碎的一个杯子迅速收拾干净,然后又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房间正中也有两人跪着,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跟在他身后的,却是欣然的丈夫伊泰。 那老人抬起伏下的头,老泪纵横道:“皇上,您要给我做主啊,我好好的儿子,不能就这么白白送了命!”说罢便大哭。伊泰眼圈一红,却不敢出声,仍旧低着头。 康熙面露不耐地将折子甩到一边,道:“巴尔图和桐英起来吧,此事与你们无关。”桐英与对面的巴尔图对望一眼,又瞧了瞧堂下的老人,犹犹豫豫地起了身,垂手肃立到边上。 康熙重又望了那老人几眼,道:“博翁果诺,你几时才能消停些?你好歹也曾是郡王之尊,位居议政,可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那博翁果诺一震,停下了哭声。 “当年你革了爵,心情不好,到处打人,倒也罢了,可你明知谨国公有多宝贝他儿子,你还把人小伙子的腿打断了,回头还喝得醉醺醺的,不当一回事!还有三年前,我想着你还算老实,日子过得不容易,打算给你晋个国公,让你那一大家子好过些,谁知你回头就给我惹出大祸来!那哈尔齐不过说了两句混话,你就害人摔了马!又强行把人灌醉了,结果他回去没几天就断了气!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居然还私下嫌我多事?幸好他家里人不知实情,才没闹起来。哈尔齐他老子好歹是太祖爷亲自带出来的兵!又是太宗皇帝跟前得用的,而谨国公更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兄弟,你这样胡来,眼里可有祖宗?!” 博翁果诺低下头去,默默地流着泪。伊泰神色十分震惊。而站在一边的桐英,却听得有些胆战心惊。心想端宁与淑宁的祖父之死,居然有这样的内情。 康熙吸了两口气,放缓声音道:“你既要给儿子娶媳妇,跟宫里打声招呼就是,虽说革了爵,但只要让庄亲王福晋来说一声就行了。可你却要自家去聘,而且物色人选时,居然也不打听打听人家的品行。那塞克图氏是出了名的泼辣货!当初选秀时就名声不好。落选以后也没人敢去提亲。可你却贪图人家父亲是个副都统,嫁妆又丰厚,硬是给儿子娶了这么个人回来!娶回来就娶回来了,好好过日子吧。可不到一年你又要给儿子纳妾!没想到小妾没被治死,你儿子倒送了命。哼,博翁果诺,你敢说这都是别人的错?!” 博翁果诺泪流满面:“我……我……是我糊涂了,皇上,求您罚我吧……”他哭了半日,才重新抬头道:“皇上,虽说是我做错了,可……可我家富纳死得冤枉啊!我要把那贱人给儿子偿命,她老子却死命拦着。难道我儿子就这样白白死了吗?求您给我做主!” 康熙叹了口气。重新回座坐着,捏了捏眉心,轻声问道:“塞克图氏如今在娘家?”博翁果诺忙道:“是,她老子带了几十个人把女儿接走了,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康熙不置可否地叫了声“李德全”,听到一声“在”后,淡淡地道:“叫人送条白绫去塞克图家。不要闹大。”那李德全轻声应了,退了下去。 博翁果诺脸上闪过一丝快意,忙磕头谢恩,康熙却只是说:“事情完了就走吧,以后别再犯糊涂了。”博翁果诺磕头应了。才带着儿子下去了。 屋中静了下来,康熙似乎在想些什么,桐英与巴尔图仍不敢出声。不一会儿,李德全回来了,说已经派了人,康熙点点头。又问:“方才博翁果诺地儿子,叫伊泰的,是四等侍卫吧?难为他了,倒是个老实孩子,回头跟费扬古说一声,晋为三等虾吧。还有,去宗学问一声,他家几个小儿子学业如何,叫人报给我听。”李德全应了,又再退下。 康熙自嘲地笑笑,对桐英与巴尔图道:“所以说,娶妻还是当娶贤啊。若是只贪图美色权势财富,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桐英二人互望一眼,傻笑着应了。 “傻笑什么?”康熙故意板了脸,“你两个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巴尔图,都二十一了,早该娶媳妇了。正好宫里正在选秀,等选完了,你们去瞧瞧,看中了哪个,就来跟我说一声吧,只要是留牌子的秀女就行。” 桐英有些迟疑地道:“皇上……您说过……”“让你自己选媳妇?我是让你自己选啊。后宫的妃子们眼光还是可以的,留牌子的秀女,德言容工都过得去。你方才也看到了,博翁果诺给自己儿子挑了个落选的泼辣秀女,结果如何?你若想随意挑个人,我可不能答应。” 桐英心知这位皇上这么说了,就表示不可能更改了,只好应下,心中却暗暗着急,有些后悔先前与淑宁见面时多嘴说了句“落选也可以”的话,若是淑宁真个想办法故意落了选,这亲事不就飞了吗? 他心下焦急,却不能在脸上露出来,只能装作无事地样子与皇帝继续谈公事,心里却暗暗盘算该怎样把消息透露给身居后宫的淑宁,正烦恼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待皇帝准许他与巴尔图离开,他便满腹心事 外走,却被巴尔图拉住,道:“时间不早了,我正打去找五阿哥和七阿哥,顺便讨顿午饭,你也一起去吧。” 桐英道:“我刚刚想起一件事,要到户部去问问呢,你自个儿去就好了。” 巴尔图却不肯:“吃过饭再问不行么?再说,我今早遇见四贝勒,他说今天会进宫探望母亲弟弟,说不定现在就在东五所呢。他对户部熟,你有事直接问他就是。” 桐英心中一动,却换了疑惑的神色望他,道:“真奇怪,平时不见你对东五所这么感兴趣啊?莫非……”他转了坏笑,道:“我知道了。东五所可不就在御花园边上么?你是听说御花园里正在选秀女,想去偷看吧?” 巴尔图轻咳两声,板起脸道:“说什么偷看啊,我是奉了旨意的,皇上方才不是说了,让我们在秀女里头挑媳妇么?提前有什么要紧?” 桐英窃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蒙谁呢?皇上说地是选完再去挑,不是叫你现在就去。再说。皇上虽说了这话,但我们也该心里有数,你若看中哪个人,偏偏是皇上或皇子们看中的。岂不尴尬?” 巴尔图挠挠头:“看看而已……”桐英见状,心中暗笑,道:“好了,我就陪你去一趟吧,免得你说我不讲义气。” 巴尔图大喜,抬脚就走,却被桐英拉住,有些不解地问:“又怎么了?”桐英没好气地道:“那里是后宫啊!你要去,也该找个人带路,免得叫人在这种小事上抓到把柄!”巴尔图傻笑两声。转头向旁边一个小太监招招手:“小万子,过来!” 那小万子跑过来打了个千儿:“给两位贝子爷请安,两位爷有什么吩咐?”巴尔图道:“我们要去东五所寻七阿哥和十四阿哥耍,你帮我们带个路。”小万子方才听得分明,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道:“嗻,贝子爷。从这儿过东五所,还是走御花园快一些,您看怎么样?”巴尔图拍了他一把,笑骂“小鬼灵精”,又摘了个荷包丢过去。那小万子一接荷包。沉甸甸的,心中一喜,忙带路先行了。桐英一边偷笑,一边跟着他们走。 然而他们打错了算盘。从乾清宫往东五所走,只能从御花园东边经过,选秀却是在西北边的澄瑞亭里进行。他们只能隐约听见些笑声。什么人都看不见。巴尔图大感失望,桐英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快走吧,不然等会儿连饭都吃不异世真君全文阅读到,就真的是白来了。” 巴尔图垂头丧气地挪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琴声,他顿住脚步,转头倾听。桐英奇怪地问:“怎么了?”巴尔图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咧嘴一笑:“没什么,怪好听的。” ~~~~~~~~~~~=我是转换场景地分割线~~~~~~~~~~~~ 淑宁今天的午饭吃得很是不顺。本来好好的,因听说上午正黄旗与镶白旗地人复选,出了好几位才貌相全的佳人,都被留了牌子,众秀女们不免心下有些盘算。 婉宁本来正与常露谈论着才艺表演的事,不知是谁在背后撞了她一下,结果她手里整杯茶都倒了,染了半件袍子。她生气地回头,却一点异状也没有,常露和周围的人都说没看见是谁撞的,甚至有人质疑是不是有人撞过。淑宁当时坐在另外一桌上,背对着她们,也没看见,只好先陪婉宁回房去。 婉宁将那衣裳换下,淑宁便趁茶迹未干,用湿手帕将它擦干净,又把衣裳挂起来风干。 婉宁犹自忿恨道:“一定是早上骂我地那个女人!以为我不知道么?她就是大福晋的表妹,叫什么月莹地。长得那个模样,争不过我,就用这种卑鄙手段!” 淑宁回想那个秀女的长相与言行,觉得虽然自己一直自认为是个平凡人,但与那位姑娘相比,只怕还比她讨人喜欢些。就算五阿哥对婉宁没感情,也知道该选谁。但是,这个猜想似乎不能成立。 她道:“这个叫月莹地秀女,似乎是坐在我前边的一张桌子上,你被撞时,她还在自己座位上吃饭。我记得她还瞪过你几眼呢。不可能是她做的。” 婉宁道:“那会是谁?除了她,我又没碍着什么人。” 淑宁想了想,严肃地道:“二姐姐,我们一直以来想得太简单了。所谓选秀,其实首先就是为了充掖后宫,然后才轮到皇子宗室们。本届秀女多是京城周边人士,但也有直隶与外省地。若是京里的,多少听说过你的事,但外地的人只怕不知道你是冲五福晋去的。她们见你长得出挑,穿戴又不凡,自然先把你当成是劲敌,想要排挤你了。” 婉宁觉得这话有道理,便先苦起脸来:“可能真是这样。哎,我招谁惹谁了?这些人太小看我了。谁愿意嫁给老头子当小妾啊。” 淑宁苦笑:“二姐姐这话还是不要在宫里说的好,当心隔墙有耳。”婉宁摆摆手:“人都去吃饭了,谁会听见啊。”淑宁正想说什么,忽然发觉窗外有人影一闪,心道不好,忙快步走过去开门,原来是个十来岁地小太监。 他一见淑宁开门。便先打千儿问好:“给小主请安。”淑宁紧张地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那小太监便 “奴才小步子,在东三所茶房上当差,奉了几位宫女来送东西给这宫里的瑞福姐姐。”他笑着扬了扬手里拎地两个荷包。表示确有其事。 淑宁上下打量他一番,心里已信了六七分,瞧了瞧他手里的荷包,道:“你这两个荷包倒做得精致,我也有一个挺象的,你瞧瞧怎样?”说着便掏了个荷包出来。 其实说象是不象的,只不过都是青色的,又绣了粉红色花而已。这是冬青学做新款式地试验作品,只是够结实罢了,与那小步子手上绣工考究的荷包完全没法比。但这荷包的开口有些松。微微露出里头地金色来。 那小步子却是个机灵的,恭恭敬敬接过荷包,捏到里头地小金元宝,不动声色地陪笑道:“小主的荷包自然是精细地,与宫女姐姐们的相比,一点都不逊色呢。” 淑宁笑笑:“你真是会说话,我有个弟弟与你差不多年纪。不过没你那么嘴甜。这荷包就赏你了。瑞福方才去了后头的洗衣房,你直接去找她吧。只是小心些,别让姑姑们看见,不然她们会骂你乱跑的。” 小步子笑着打千儿:“谢小主提醒,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然后把那荷包一袖。便走了。 淑宁松了口气,这皇宫里地都是人精呢。待关上门,婉宁问:“会不会是谁派来的探子?”淑宁道:“他身上有茶香,衣服下摆也有茶水痕迹,而且看他的衣服鞋袜,有些破旧了。应该不是有份量的人物。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些吧,这里毕竟不是家里,说话行事都要多加注意。” 婉宁却气闷之极:“连言论自由都没有了,真是讨厌,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淑宁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是这么想呢?她笑了笑:“我们回殿里去吧,不知还有没有饭菜剩下呢。” 回到正殿,许多人都吃完饭了,她们只能吃些面食点心。 常露一脸担心地对婉宁道:“婉姐姐,你的衣裳没事吧?洗得干净么?”婉宁笑道:“没事,晾干就好了,这种小伎俩是奈何不了我的。”她说后面一句时特地抬高了声音,惹得不少注目。常露笑着拍手:“太好了,我还担心姐姐复选时没有好衣服穿呢。那袍子那么好看,就这样弄脏太可惜了。”婉宁笑笑:“放心,不会有这种事地。” 淑宁低低叹了口气,觉得头又痛起来了。 整个下午,钟粹宫都充满着琴声、歌声、吟诗声等种种声音,似乎人人都卯足了力气,为未来几日的才艺考验作准备。当然也有没准备的人,临急抱佛脚地练些“家乡小曲”,或是想些笑话趣闻什么的充数。 淑宁留在房中与媛宁一起练琴。不过这样显然互相干扰太厉害了,所以便约好轮流练半个时辰。 媛宁正练得满头大汗,这时宫女瑞福却敲门进来了,送来昨晚上洗的衣裳。这位宫女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做事很干净利落。她把洗好的衣裳递给淑宁,淑宁笑着接过,却发现手里被塞了个东西。她不动声色地道了谢,将那东西与衣服一起放进柜子里,才发现那是一封信,上头地字分明是桐英的笔迹!她忍住心头的激动,回头望望瑞福,对方却象往常一样沉默地向两姐妹福了礼,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媛宁到了休息时间了,便换了衣服说要出去一下。淑宁想着她多半是去见锦绪,也不在意。等她一离开,便立马拿出那封信,想起要避人耳目,正打算去关窗,又觉得大热天的这样太显眼,便干脆转身走到屏风后头,才看起信来。 桐英的信只有一页纸,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先是问她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然后便直接将皇帝地旨意告诉了她,让她不禁好一阵黑线。看来康熙始终是清穿女的克星,最爱做乱点鸳鸯谱的事。这样一来,就真要想办法选上了。 她接着看下去,却是桐英嘱咐她要小心的事,包括不要留下这封信,免得被人发现;在宫中小心言行,即使是独处时也是如此;每届秀女都可能会起些纷争,她在堂姐身边千万要多加小心,别被人暗算了去;若看了些让人难受的事,千万忍下,待回头再跟他诉苦;近日多雨,无雨时又有烈日暴晒,要注意照顾好身体,千万别生病…… 桐英的信除了开头几句要紧地,倒有大半页是在嘱咐她些琐事。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五味杂陈。虽然大都是甜的,但却隐隐透着酸,等嘴里有了咸味,她才发现自己落了泪。 虽然很舍不得,但她的理智告诉她,照桐英的指示销毁信件才是正确的做法,所以咬咬牙,打火烧掉了信。 但看着那张满载关心的纸消失在火中,她却没有多少难过的心情,因为她忽然发现,以前担心的种种都不再重要了,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既然桐英那边做了那么多,也该轮到她为两人的将来努力了。 一九零、复选(上) 先进行复选的两旗秀女,留下的人占了原来的半数以秀女听说了她们的出色表现以后,纷纷想办法打听考的都是什么内容。但被撂牌子的秀女很快就离开了,留牌子的又各有各的心思,不愿透露,同一宫的秀女或可探听到些蛛丝蚂迹,但钟粹宫里的却一点都打听不到。 本来还有人想从娜丹珠那里打听,她本就是从储秀宫那边迁过来,也是头一批参加复选的。只是她虽没被撂牌子,脾气却更坏了,胡乱摔东西,差点没把来问她的秀女打伤。汶静姑姑赶来阻止时,她还大骂:“我的姑祖母是这紫禁城里最尊贵的女人!凭什么我要嫁给那种没本事的男人!” 汶静姑姑只能设法安抚她,幸而很快便有人接她离宫,钟粹宫里才恢复了平静。后来众人打听到,原来这位郡主当天便被指给了顺承郡王的一个叫元孝的儿子,身份虽然尊贵,却是个不管事的,而且爵位只是镇国公,离她父亲叔伯原本指望的至少要是个皇子的目标相差甚远。 最终还是某个秀女使了重贿才从宫女处探听到,女红是首先要考的项目。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淑宁这时才知道,原来还是有很多旗下的女孩子不擅长针线的,连婉宁这样的半吊子,在秀女中已经是中等水准了。 这本来不是选秀的常规考题,难免有人感到紧张。媛宁就是其中一个,忍不住向淑宁透露。说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做针线活了,不知该怎么办。 淑宁想了想,问她是不是真的很想选上,见她点头,便道:“你若有法子找来彩绳之类地东西,我就教你打络子,这个只需多练几回,还是能速成的。”媛宁的父亲是太子那边的人,又是内务府司官。听说掌的就是脂粉针线布料之类的东西,应该有点门路吧。 果然媛宁在午饭后便把东西都找全了,淑宁问了她想打的式样,就手把手教她打起来。媛宁学会后。自去练习不提。淑宁则在旁边专心练琴。 整个钟粹宫都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奇怪的是婉宁与大妞房中却始终十分安静。大妞准备地才艺似乎是吹短笛,不知为何跑到正殿旁边的空屋里练习去了,惹得在那里练习舞蹈的秀女一阵白眼。 婉宁则一直留在房中。关门闭户,即使热得满头大汗也不在乎。淑宁也曾私下去问她,但她只是神秘地笑着,不肯透露半句。 又过了一天。终于要轮到两红旗的人了。准备复选地前一天晚上,淑宁与媛宁将明天要穿戴的衣服头饰都拿出来放好,见众人都睡了。便也吹了灯睡下。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淑宁刚起身,就看到门被来回推了几下。开了,跑进一个人来。 她吓了一跳,正要叫喊,却听得那人出声道:“是我。”原来是婉宁。 淑宁皱皱眉,正要说话,婉宁却凑到她的床边,小声说她睡不着。 对面的媛宁冷哼一声,道:“关我们什么事?难道我们就不睡了?” 淑宁在黑暗中看不到婉宁地神色,只听到她对自己说:“我想过来和你一起睡……” 媛宁打断了她的话:“你惯会说梦话,会吵着我们的!明儿还有大事,你快回自个儿屋去!” “我哪有说梦话,你就会诽谤我。”婉宁不理她,只摇着淑宁的手,“好嘛,咱们那么要好了,有什么要紧?你地床又够大。” 淑宁不习惯与人共床,正犹豫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尖叫声,把整个院子的人都吵醒了。婉宁有些迟疑地道:“怎么听着像是大妞的声音?”媛宁皱了眉,立马翻身起床,点了灯出门,淑宁婉宁也跟了上去。 婉宁与大妞地房间外头聚集了好些秀女,正议论纷纷,忽然一阵慌张地尖叫着跑开。媛宁用手里地灯照亮了屋内,发现穿着一身青布袍子地大妞躲在床角,瑟瑟发抖,离她不远的地面上,一只黑色地大老鼠正四处张望,看到这边的灯光,忙躲进床底,大妞已经哭出声来了。 汶静姑姑带了宫女过来,见状立马吩咐瑞欣去拿捕蝉的竿子来,亲自出马将老鼠网住,命瑞欣把它拿走了。 婉宁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屋里怎么会有老鼠?!” 汶静却淡淡地道:“这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婉宁不肯罢休,正要再问,却听到大妞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回头一看,只见她抱着一件秋香色的彩缎旗袍痛哭,嘴里说着:“那老鼠……咬坏了我最好的衣裳……” 婉宁一震,忙跑到旁边的衣架子处细看,确保自己明天要穿的衣裳没事,才放了心。但听到大妞哭得那样惨,有些不忍。 围观的秀女听得戚戚然,都地走开了。汶静轻咳一声,道:“夜深了,小主们请尽早回房安置了吧。”然后也走了。 淑宁姐妹几个都心知大妞家境不好,是母亲当了陪嫁才置办下这仅有的一件好衣裳。淑宁有些遗憾,自己身量高些,衣服的尺寸不对,便抬头看婉宁。这时婉宁也开口了:“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所有的衣服,除了我自己要穿的那件,你喜欢哪件便挑哪件吧。” 大妞抬眼望望婉宁,才慢慢停了哭声。淑宁见没事了,便道:“姐姐们早些睡吧,我们回去了。”然后拉了媛宁回房。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淑宁换了一身浅粉旗装,梳着小两把头,戴了一朵绒荷花,又在衣襟处挂了一个小小的彩穗锦囊。因怕弹琴做活时不方便,除了一副珍珠坠子。再没戴半点首饰。然后细细地化了个淡妆,照照镜子,倒也有些得意,自己打扮起来也是个清秀佳人啊。 媛宁穿的是玉色衣裳,虽然也是小两把头,却插了两枝别致地宝石簪子。她一边往自己襟上挂锦囊,一边问:“三姐姐这打扮不会太素么?多戴些首饰吧?”淑宁道:“这就够了,不然弹琴时会很不方便,我劝你也少戴些。今年有灾。宫中想必不喜奢华。”媛宁怔了怔,便拿下了宝石簪子,另换了两根碧玉簪。 出门时,正好对面两间屋子也有秀女出来。几人互相一照面,都有些讪讪的,其中一个秀女立马就返回房中去了。淑宁与媛宁面面相觑,都有些无语。想来重生之诱惑自己燃文大家都是按照京中最新时尚打扮的。都是粉嫩颜色的旗 是小两把头,都是戴荷花,都在前襟挂香囊。大概都会很尴尬吧。 淑宁本也有心换一换,但转念一想。自己想要入选而已。又不是要出挑。何必打扮得那么显眼,便算了。媛宁则深觉自己的品味是与众不同的。暗自庆幸。 两人来到婉宁房里找她,却不由得眼前一亮。 婉宁如今身上这件旗装,与那日的常服本是一个款式,只是颜色换了粉蓝、浅粉与淡紫罢了,襟口、衣袖与下摆处,都绣了简单的蝴蝶图案,越发衬得婉宁如仙女下凡一般。她头上虽与众人一样梳着小两把头,戴的粉红绢纱花里,却点缀着水晶珠子,耳上地水晶花坠子,与襟前挂的五彩丝结水晶佩,都是配套的。脚下蹬的花盆底,鞋面上绣着蝴蝶,两根短短地触角上,小小的水晶珠子正一步一颤。 她笑着转了个圈,问:“好不好看?”淑宁呆呆地点了点头,媛宁本想不屑地掉开头去,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看。婉宁得意地笑笑,回到镜子前看了看,才开始给自己化妆。 大妞从屏风后转出,淑宁才发现她穿的是那件浅绿黄边粉袖的常服,连头上地珠花,也是婉宁前日戴过的。大妞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们一眼,小声道:“我先走了。”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淑宁催婉宁,后者却道:“知道了,别催我,很快就好了。”嘴里却哼起了歌。媛宁不耐烦,索性先走一步,淑宁却被婉宁出声拖住,只好留下来陪她。 其他的秀女纷纷离开,剩下的两蓝旗地人也开始练习了。淑宁去正殿看了时钟,知道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才略放了心。回到房间,婉宁却已经开始唱起歌来。淑宁本想再催,忽然心中一动,猜想婉宁会不会是在开嗓,打算复选时唱歌啊? 婉宁终于完事了,笑着拉起淑宁的手往外走,走出钟粹门时,不知为何忽然往前倒去,淑宁正奇怪间,却发觉自己好像踩到什么东西,鞋底一歪,然后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整个人也往旁边摔倒了。 待正眼一看,才发现门槛前不知怎地放了一根木棍,似乎是扫把地木柄。她们不知情穿着花盆底踩下去,那棍子滚动,就拐了脚。婉宁摔得重些,手掌都破皮了,渗出血来,脚更是痛得不能动了。淑宁好一些,脚踝处也是痛得很。 汶静姑姑听到声音,忙叫人来将两人扶回婉宁地房间去,又让人去请太医。她建议她们先养伤要紧,今日不要去选了。婉宁虽不甘愿,但也没办法。淑宁却不同意。 她与婉宁不一样,不是个前途已定的人,若错过这次复选,天知道几时才会再有机会?桐英那边还等着呢,她怎么可能先放弃?! 她揉了脚踝一阵,觉得好些了,便问瑞福要了两根白布条,将脚踝死死缠住,再套了袜子,踩下地,虽然还痛,但勉强能够忍受。于是便迅速回屋换下沾了灰尘地衣裳,换了件浅绿的,在汶静姑姑的陪伴下往会合的地点走去。 幸好她们复选的地方是绛雪轩,离钟粹宫极近,她赶到不久,荣妃娘娘的大驾便到了。早上先考的女红,是由这位娘娘主持的。 众人行过礼,分散在二十张小桌前坐下。坐在淑宁右边的媛宁担心地望望她,她笑笑表示没事,却看到左边坐着的大妞,不知为何衣服上湿了一大片,有些狼狈。 一位嬷嬷公布了考题,要求秀女们用小桌上的材料做一件针线活,限时一个半时辰。荣妃听了汶静的回报,知道婉宁不能来,便笑道:“既然是五阿哥心尖上的人,胡嬷嬷,你带一份东西给她,顺便看着她做吧,别耽误了才好。”胡嬷嬷应着下去了。众秀女一阵噪动,但很快就开始做活了。 淑宁看了看,有一小块白布,一小块锦缎,一小块红绸,另外彩色丝线若干,黑白线各一缕,想了想,已有了主意。无意中看向右边,见媛宁在发呆,便猜到她为难之处,眼珠子一转,轻咳了一声,拿过三根红线编起绳来。媛宁看过来,眼中一亮,立马着手编绳。 淑宁则将锦缎按花纹分成几块,再拼成一只蝴蝶状,另将红绸子绞成一样形状,又用丝线在上头绣出花纹来,然后将两块布缝合,翻过来,只在顶部留了个口子。然后她又用丝线做了个穗子,打了个梅花结,把剩的布料绞成小块,塞到“蝴蝶”里,直到塞紧了,才缝上口子,加了穗子,再用方才的红绳在顶部打个结,掩住线口,顺便当了提绳。一个竹囊就做好了,刚好将所有材料都用完。 她轻轻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有一半人上交了作品。荣妃对众人的针线赞不绝口,特地拿出一幅牡丹刺绣、淑宁的绣囊以及媛宁的金鱼络子,说是其中的上上之作,还笑道媛宁做了金鱼,说不准真能跃龙门呢。 婉宁那边的作品也上交了,倒也过得去,荣妃夸了两句,便让众人先吃午饭。 这顿饭根本吃不饱,因为上头有贵人看着,每个秀女都格外斯文。等吃过饭,荣妃与众人说笑了一阵,才迎来了妃、宜妃、德妃、惠妃以及其他的低品级妃子。 淑宁心知戏肉到了,便与众人一起行礼,忽然脚下一痛,暗道不好,只得咬着牙死忍了。 才艺表演开始,打头的便是大妞。她战战兢兢地吹了一段笛子,众妃却都眉头大皱,宜妃还问:“你穿的什么衣裳?难道不知什么叫衣装整洁么?还不快退下!” 大妞强忍着泪水,行过礼退了下去,一听到太监宣布“正红旗他塔喇氏,撂牌子”,泪水顿时流了出来。淑宁一阵心惊。 接下来本是婉宁,听说她由于脚受伤缺席,众妃表情各异,唯有妃仍笑说:“那就下一个吧。” 淑宁很快就轮到了。她上前行过礼,早有宫女摆上琴来,在琴前坐下后,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忘掉脚上的痛,然后手指一动,开始了弹奏。 她觉得这次比平时练习时更好,几乎忘掉了旁边的一切,正弹到紧要处时,却冷不防听到上头一阵巨响。原来是宜妃突然将茶碗重重放到了桌上。 这本是小事,然而淑宁却已受了影响,手下慢了半拍。 一九一、复选(下) 宁顿时从琴曲中醒过神来,抬眼瞥见上头的宜妃似乎停下来的意思,手下便继续弹了。得益于崔嬷嬷的魔鬼训练,她受到的影响不算大,但忽然间,她有了一个念头,上午自己表现得够出挑的了,现在…… 心里一闪过这个念头,她指下便又慢了两个拍子,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毕竟自己还是希望选上的,不能做得太过了。但回想起方才瞥见的情形,似乎有个宫女在宜妃耳边报告着什么,才让她这般失态。 也许是因为心思有些乱,剩下的半曲发挥不如前头的好,只是按照平日练习的情形弹下来了,只能说还不错。一琴奏毕,她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便静候那些后宫娘娘们的决定。 这时宜妃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心情仍然不好,板着脸道:“这弹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众妃都心知是怎么回事,掩扇子的掩扇子,喝茶的喝茶,擦汗的擦汗,却无人附和宜妃。妃还微笑着问:“宜姐姐这是怎么了?火气这样大?别吓坏了这些孩子。”宜妃有些恼怒,但又不好驳回去,便只好闭了嘴。 妃又转头去问惠妃与荣妃:“两位姐姐怎么看?”荣妃笑道:“这姑娘针线极好,琴艺也过得去,已算是出挑的了。”妃于是笑道:“既然荣姐姐这么说,那就留下吧。”然后叫太监留淑宁的牌子。 淑宁暗暗松了一口气,成功了。她心下喜悦。却在行礼时,发现脚又痛了,咬咬牙,迅速退到边上,额上已隐隐冒出了冷汗。真糟糕,这还只是刚开始呢。她只能尽量将心思放在其他秀女身上,转移注意力。 接下来地媛宁也是弹琴,但她挑了一首难度很高的曲子,而且技巧几近完美。很是得了众妃的称赞。她穿戴礼仪都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加上父亲正管着内务府里与妃子们日常所用密切相关的物事,太子那边又已经打过招呼,倒是顺顺利利地过了关。 媛宁站到淑宁身边。发现她脸色有些苍白,便多看了几眼,用眼神表达着疑问。淑宁勉强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媛宁本不相信。但因上头的宫妃已有人往这边扫了一眼,两人马上站好了,不敢再做什么。 之后的秀女表演,大都只是中规中矩。其中还有些人闹了笑话。有的是因为太紧张,弹琴时错了十几处;有的唱“家乡小曲”却唱破了音;有地跳舞时掉了鞋子;有的则是吟诗却答不出诗中的典故。 上头的妃嫔看得挺开心,虽然大多数人都会尽量维持自己地端庄形象。但也有人不给面子地直接笑出声来。宜妃仍扮着黑脸。几乎每一个秀女都会被她质问。妃次次都打圆场,荣妃也时不时地帮秀女们说几句好话。还有几个嫔和贵人在边上应和着。 渐渐地,淑宁这边已经排了四五个人,接下来轮到常露了。这时,门口传来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倒让轩中众人都吃了一惊。 太后这几年年纪大了,只爱留在慈宁宫里吃斋礼佛,很少过问选秀方面的事。连两个娘家的侄孙女来应选,她也只是问问指婚对象地家世人品如何,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没想到她会突然莅临选秀现场,众妃嫔吃惊之余,忙领着众秀女到轩外迎接。 太后是位圆圆胖胖的老妇人,慈眉善目的,人很和气。她在正座坐下后,笑道:“别紧张,我就是午睡起后,天长无聊,听说你们这边有趣,过来凑凑热闹罢了。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话虽如此,但众妃怎敢怠慢?仍旧陪着献了一会儿殷勤,才继续进行复选。 常露把年前某位翰林写来称颂皇帝的一首诗重新谱了曲子,连弹带唱地表演了出来。虽然歌喉稚嫩,但清清脆脆的倒别有一番风味。加上她长相可人,颇得了一些妃子的好感。一个嫔还笑道:“这孩子长得可怜见地,倒叫人一看就心里欢喜。” 妃看了眼太后,见她也面露欣赏,便对那嫔道:“成嫔喜欢么?那就留下吧。”成嫔忙谢过了。常露在底下听见,只是一脸羞涩地笑笑,然后退下。 她地那个族妹,叫启薇地,倒是另一种性子。为人开朗,又爱笑,因为年纪最小,还带些孩子气。她唱了一首蒙古长调,说是昔年随父亲在西北任上时学的,很得太后喜欢。妃问过她地家世,得知她父亲在当年平息王辅臣之乱时曾立过大功,便将她留了牌子。 渐渐地,镶红旗的秀女也差不多阅选完了,这时门外却忽然有人来报说,婉宁来了,要求参选,然后她的倩影便出现在门口。 众秀女一阵骚动,议论纷纷。淑宁也有些诧异,心道她伤成那样,居然还能走来? 原来婉宁受伤以后,因脚痛得厉害,本打算日后补选的。后来胡嬷嬷来了,言谈间隐约透露出,错过这次,可能未必再有机会,因觊觎五福晋之位的秀女不止她一个。她本来就觉得自己受伤的时机未免太巧,现下越发觉得其中有猫腻,便立定心肠要去参加了。经太医诊治后,她的伤已好了许多,又因惊动了五阿哥,请来太医院最擅长铁打损伤的一位老太医替她下针,她觉得能走能跳了,便硬撑着过来。 她对太后与众妃说,是因脚伤好转,不想辜负了娘娘们的期望,方才来的,希望娘娘们给她一个机会。妃子们还没说什么,太后先发话了,笑着要婉宁好好表演一番。 宜妃本来一见婉宁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甚至怀疑太后是自家儿子特地请来为婉宁助阵的。犹自恼怒不已,但因太后先允了,不好拦着,便没出声。妃笑笑,让婉宁等镶红旗地秀女全部选完后再表演。 但婉宁的出现无疑刺激了剩下的两名秀女,致使她们的表演都差强人意,双双落选。宜妃板着脸,叫婉宁开始。但荣妃却笑得很亲切,问她要表演什么。 结果婉宁拍拍手。两个小太监便搬了四个简易的木屏风进来,上头都蒙着白纱,一字排开,然后又有宫女将一张安放了笔墨颜料的小案抬到边上。众史上最强进化5200人议论纷纷。不知婉宁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她盈 一礼,腰身摆动,居然跳起舞来,嘴里却唱起了《水-明月几时有》。淑宁听到那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调子。觉得有些恍惚,待醒过神来,却发现婉宁已经执笔沾了颜料,在屏风上画起了画。她又是一阵恍惚。心想这个情形似乎有些眼熟? 婉宁本就打扮得如神仙妃子一般,身上又不知哪里挂了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阵阵悦耳铃声。成了伴奏的音乐。彩蝶衣袖纷飞间。四块白纱上便出现了梅兰菊竹地画面,加上她动作优美。歌喉宛转,轩中人等都看得呆了。当婉宁重复了三四遍歌曲,画完四幅画,放了笔又盈盈下拜时,周围居然一丝声响也无。 看到众人的反应,婉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脸上绽开了花一般的笑,顿时艳压全场。 ~~~~~~~~~~~我是回到钟粹宫后的分割线~~~~~~~~~~= 众人回到住处,早有太医在等着为婉宁医治了。待他重新为她包扎好伤脚,又嘱咐她少走动后,才被宫女请去为淑宁医治。 淑宁本来伤得不重,但未经治疗便勉强走路,而且还支撑了大半日,伤势恶化了,倒比婉宁伤得还要重些,所幸并未伤筋动骨。太医叮嘱她要静养,最近几天尽量不要下床。淑宁便讨了一付拐杖,预备需要时使用。 又有十来个秀女要离开了,其中就包括大妞。媛宁去送了她一程,回来叹道:“大妞姐姐怪可怜地,哭得那么伤心。二姐姐屋里挤满了人,却只顾着巴结二姐姐,没人安慰她一声,连二姐姐也只顾着问她怎么把衣服弄脏了。幸好有别的秀女岔开了话,大妞姐姐才趁机走人。” 这件事淑宁也感到很奇怪,便问媛宁是怎么回事。媛宁道:“我当时跟别人说话来着,也没看清楚,似乎是大妞姐姐在窗边看风景,一个宫女送茶经过,别的秀女转身时撞倒茶壶,才染了大妞姐姐的衣裳。当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来不及回头换衣裳,她只好继续穿着。” 她顿了顿,才道:“大妞姐姐方才哭着对我说,只怪自己一时糊涂,贪图他人地华服珠宝,却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其实……我也有些疑惑,当时大妞姐姐和我是最先到的人,她穿着那身衣裳,跟大家梳着一样的头,又是背对着众人,若不是事先知道,我说不定会将她认成了二姐姐……”她抬眼望望淑宁,没有再说下去。 然而淑宁已经明白了她地意思,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大妞是遭受了池鱼之灾啊,不过想到自己,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池鱼之一?宫门槛前的那根棍子,怎么想怎么奇怪。不过对于要留屋养伤的自己而言,这些事再多想也是无益,唯有日后多加小心吧。反正自己已经顺利入选,只要等桐英那边求了旨意便行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开始留意瑞福地行动,不知瑞福会不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桐英? 两蓝旗地秀女本已做好了准备,谁知这最后一场复选却忽然中止了。太后一时高兴来玩,却是累着了,回去地路上受了风,有些头疼脑热。太医整天在慈宁宫驻扎,几个妃子轮流侍奉,甚至惊动了皇帝亲去喂药,一时间没人顾及到钟粹宫里那十多个未经阅看的秀女,她们都有些惶惶然,只得趁机多练习几遍。 在这段时间内,淑宁每日除了反复看从家里带来地两本书,便是做些针线活解闷。她特意请瑞福瑞欣帮着弄到材料,做了一双平底鞋,比寻常的鞋底要厚些软些,预备自己可以下床后穿。媛宁偶尔会陪她聊聊天,但更多的时间,却是外出。她本以为媛宁是去找锦绪,后来才发现不是,心下有些存疑,但见媛宁不肯透露,也不便再追问。 来探望淑宁的秀女不多,除了常露和启薇来过两回,便是那日照过面的名叫笑雪的秀女以及她的朋友——一个姓郭佳氏叫昭瑶的——来过一次。 而婉宁虽然也在养伤,日子却过得很是热闹,天天有人来探望。许多本来对她不太客气的秀女,从荣妃的话中探听到些风声,得知婉宁不会成为后宫妃子的一员,而是未来的五福晋,也不再敌视她,加上太医对她很是恭敬,又常有人送来名贵药材,便将她当成手眼通天之人,纷纷来巴结了。只是那月莹,仍不给她一点好脸色,只是埋头在房中练习,预备复选。 这般过了两天,太后痊愈了,复选终于得以继续进行。两蓝旗的秀女经过一番比拼,又再被淘汰掉一大半。 这下,原本八十名秀女,只剩下四十一名了。当中又有启薇这样年纪尚小的,后宫下了恩旨,让三位年纪刚满十三岁的秀女先行回家,待日后再入宫阅看。 剩下三十八名秀女,再占用两座宫院,未免太浪费,因此钟粹宫里住着的秀女便要搬到储秀宫去住,随机安插到有空床位的各房间中,与两黄旗两白旗的秀女同住。 淑宁这时的脚伤已好了许多,勉强可以正常走路了。与众人搬到新住处时,才再度见到多日未曾碰面的婉宁,见她面色红润,能走能跑,不禁有些羡慕,她自己恐怕还得再过几天才能痊愈到这种程度呢。 婉宁这时已交到不少新朋友,与常露更是要好了,倒不象先前那样爱粘着淑宁。淑宁见状,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便转身与多日不见的絮絮表姐以及宝钥聊天去了。 她在这里也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搬过来的秀女,是安插到只有一人住着的房间里的。她去的那间屋子,住着一位汉军镶黄旗的秀女,年纪只有十四岁,却行止稳重,不芶言笑,带着淡淡的冷。她容貌清丽,一双眼睛格外黑亮,衬着雪白的肌肤,让淑宁想起一句话来:“高山晶莹雪”。 两人初见时,这位秀女穿了一身淡黄旗袍,手里拿着本书,矜持地微微颔首,轻声道:“幸会,我姓魏佳氏,单名一个莞字。” 淑宁一怔,笑了:“幸会了,我姓他他拉氏,名叫淑宁,请问令堂娘家可是姓?” 一九二、御园 宁与魏莞相处下来,发现她品性高洁,但有些偏冷,交,自己与她同屋又是亲戚,她也只是淡淡地。不过她只是天性如此,倒不是高傲的缘故,其实不难相处。最爱看书,尤爱诗词文集,甚至还向淑宁打听,住在钟粹宫的时日里,可曾去过紧邻的景阳宫?那里是整个紫禁城里藏书最多的地方。 淑宁只能苦笑,身为秀女,若不是上头有旨意,她连住的宫院都出不了,怎么会有机会到别的宫去?魏莞有些失望,后来发现淑宁喜欢看的是游记杂闻之类的书,连共同话题也少了,倒是淑宁养伤无聊时,还会问她借两本诗集解解闷。一来二去的,倒成了君子之交。 絮絮常常与媛宁一起来看淑宁,好像忽然打开了话闸似的,倒豆子一般说起她先前受的委屈。原来她们舒舒觉罗家的一位姐姐,是上届记名的秀女,与她一同应选,欺她性子软弱,管她管得厉害,甚至还几乎把她当成丫环一般使唤。絮絮因对方有些凭借,又是族长的女儿,只能忍气吞声,那宝钥虽是朋友,又不好过问她们姐妹的事,结果絮絮竟是无处诉苦,直到淑宁姐妹搬过来,才暂时躲开些。 媛宁听得柳眉倒竖,有些恨铁不成钢:“都是因为你性子太软,才会叫人欺到头上!她有什么凭借?不就是父亲当个族长么?你和她一样是留牌子的秀女,她若再胡乱使唤你。你就该打回去!” 絮絮咬咬唇,淑宁有些想笑,忍住了:“四妹妹说笑了,打是不能打地,直说就好。只要絮絮姐姐拿定了主意,那人又能奈你何?” 媛宁似笑非笑地瞄了淑宁一眼,淑宁只装看不见。 絮絮想了想,觉得开心多了,而且现在有了几个表姐妹在。不象从前那样除了宝钥一个不识,打发时间也有了去处,便说笑起了另一件事。 原来前两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小太监,打听头一天复选时弹琴的秀女都有哪几位。哪些是中午前后奏过琴的。结果被她们这边的明霞姑姑抓住,叽咕了半日后就放走了。絮絮想起自己刚好是那个时间弹琴的人,才多留了个心眼。 淑宁也想不出这里头的缘故,便笑道:“莫不是有哪位贵人听了你的琴声。引为知己,想要找到你吧?”絮絮啐了她一口,道:“胡说八道!这也是女孩儿该说的话?”淑宁装出一副惊奇的神色道:“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说地贵人说不定是哪位娘娘或公主呢,女孩儿为什么说不得这话?”絮絮脸红了。又羞又恼地欺上来呵痒,淑宁忙躲开去。媛宁也笑着加入进来。 她们这一番打闹,倒吵着了坐在屋子另一头看书的魏莞。她淡淡地往这边看了一眼。淑宁自知理亏。忙陪了不是。才拉过两位姐妹,重新坐好说话。 婉宁与常露她们也曾来过两三回。前者见堂妹的伤还未好全,有些吃惊,忙把她用剩的特效药膏送过来。淑宁谢过了,只是那药所剩不多,只够用一回,但效果着实不错。她已经可以走相当长地路了。 这几天又重新下起了雨,众人只能留在各自房里,偶尔串串门子,怪闷的。淑宁有些心烦,选都选完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好歹给个说法吧。不知桐英那边进展如何?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虽然还有些阴,但秀女们已经很开心了,纷纷跑到外头来透气。加上皇恩浩荡,准许储秀宫的秀女到御花园里游玩一天,一帮小姑娘们都乐坏了,有的赏花,有地喂鱼,有的聊天,有的弹琴,有的到处游玩,有地来回嬉笑追逐,好不热闹。 淑宁也觉得再闷在屋里会发霉的,便约了魏莞一起去逛。她们一个是脚伤未愈,一个是天性不喜动,所以只是慢慢地走着赏景。二人漫步在园中,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偶尔聊聊天,倒也自在。走得久了,淑宁觉得有些累,虽然穿地是平底鞋,脚下也隐隐有些痛,便与魏莞商量了,找个地方歇歇脚。 还未等她们找到地方,便先听到常露在不远处地假山下招呼她们:“莞姐姐,淑姐姐,快来这边坐坐吧。”她旁边地婉宁也望了过来,笑着朝她们招手。淑宁二人对望一眼,走了过去。 婉宁与常露所在的是几处假山之间,阳光都被假山挡住了,很是阴凉。她们不知从哪里搬来几张石凳,正坐着聊天,似乎是常露无意见看到淑宁,才招呼她们过来地。淑宁与魏莞见过礼,便在空凳上坐下。 先前婉宁与常露说闲话,似乎正说到前些日子总有人送药物补品给婉宁,太医宫女太监们也很小心侍候,搬宫时,婉宁只是说了几句,储秀宫的明霞姑姑便不顾汶静姑姑反对,将瑞欣调到储秀宫去侍候。常露羡慕地道:“我早听说宜妃娘娘是宫中宠妃,极有体面,如今婉姐姐快要成为她儿媳妇了,难怪那些底下人会那么殷勤小心呢。我瞧着,她们对石家姐姐也不过如此罢了。” 婉宁却心里有数,讪讪地换了话题:“说起来成嫔娘娘也不差啊,虽然她不算很得宠,但人很和气很好相处,将来妹妹成了她的儿媳妇,也不会受委屈的。” 常露心中一阵恼怒,面上却是一脸娇羞地辨解说那只是别人的谣传,当不得真。婉宁只当她害臊,常露无法,一见淑宁与魏莞从旁边不远处经过,便忙招呼了她们过来,可惜仍未止住婉宁的话头。 她不停地解释说那只是别的秀女故意传的话,并不是真的,自己绝对没有要高攀皇子的想法。婉宁却取笑道:“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但别人都说。当时成嫔娘娘表示很喜欢你,其他娘娘们就留了你的牌子,成嫔还道了谢呢。虽然没有明说,但人人都知道你地七福晋是跑不掉的了。将来七阿哥封了王,你就是正经的王妃。有什么好害羞的啊?你放心,虽然七阿哥腿脚不好,但人很不错的,你那么可爱,只要多撒撒娇。他一定会喜欢上你,你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 她话音未落,原本一直在看自己手中扇子上的题诗的魏莞突然站起身来。淡淡地对淑宁道:“我要回去了。”淑宁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一起走。 婉宁方才被魏莞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听她的话,便先皱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得罪你了?” 魏莞却仍旧淡淡地。轻声说:“你没有得罪我,只是我听不惯这些话罢了。这位姐姐好歹是大家闺秀,怎地说话这般没羞没臊的?真真无礼!”然后便转身走了。 淑宁咬咬唇,想要跟上去。却被婉宁一把抓住,瞪大了眼问:“你怎么也要走?难道你也认为我没羞没臊么?!” 名士最新章节淑 一声,道:“二姐姐。这里是在外头。不比在家里句吧。”她其实不认为婉宁的话过分,若是发生在亲密的姐妹或闺蜜之间。倒是正常地。但在这种环境里对着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说,旁边还有个几乎是陌生人的魏莞,实在是太不谨慎了。要不要追上去?不过依魏莞的性情为人,应该是不会向别人透露地。 婉宁听了却撇嘴道:“其他人离得远着呢,听不到的,常露又是我的好朋友,有什么关系?你这个表妹是哪里来的?我本以为她不俗,谁知她地想法居然那么古板。”说罢便掉过头去继续与常露说话。 常露不知在看什么,转回头来时,忽地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倒把婉宁淑宁都吓了一跳,忙问她是怎么了。 常露哭得梨花带雨地道:“婉姐姐,求你不要再说了。我从没有过攀龙附凤的想法,在皇上下旨之前,什么阿哥王爷的,通通不与我相干……皇上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呜……我那日弹地琴与歌颂皇上地曲子,虽然比不上姐姐地轻歌曼舞,但也得了几位娘娘的好评,怎么就成了只有成嫔娘娘夸我?其他秀女传那样地话,不过是想坏我的名声罢了……姐姐怎么能信她们?难道因为她们巴结你几句好话,你就忘了先前她们是怎样对你的么?我一个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女孩儿,都快被她们坏了名声了……” 婉宁听得讪讪地:“哪有这样夸张?指给七阿哥……不是好事么?你也不要对别人有太多偏见嘛,其实她们也都是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 常露却哭得凄凄惨惨的,好不可怜,婉宁心里一软,不好再说什么了,才哄她道:“好啦,我不说了,你别哭了。”常露抬起头来,泪珠儿仍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显得分外娇美,看得婉宁淑宁均是一呆。 这时有秀女叫婉宁过去与她们一处玩耍,婉宁犹犹豫豫地,淑宁叹了口气,道:“二姐姐去吧,我陪着常露妹妹就好。”婉宁干笑两声,再劝了常露几句,见她仍是哭,只好先走了。 淑宁坐下安慰常露,后者却只是流着泪道:“我没事,只是一时觉得委屈……姐姐先走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淑宁想了想,正要起身准备离开,冷不防听到旁边的一处假山后传来一阵声响,忙转头去问是谁。 一个淡蓝色的身影走了出来,容貌秀丽,气质雍容,却原来是石家小姐嘉慧,正是传说中那位内定的太子妃。 她面上有些发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颌首道:“真对不住,我本不是有心旁听,只是走得累了,在假山后小憩,听到你们来,本想回避,但你们正坐在唯一的出口处,我怕出来了你们会尴尬,所以……” 淑宁微笑着说不要紧,但心里却有些紧张,担心她会把方才听到的话告诉别人,那婉宁的名声又要再受损了,只怕连自己与媛宁也会受些影响。她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嘉慧见她这样,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正色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会把方才听到的话传出去。不慎听了别人的私话,已不是好事了,背后道人是非,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 淑宁有些惭愧地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你不要见怪。”嘉慧淡淡一笑,对她与常露分别点了点头,便端端正正地走开了。 现场只剩下淑宁与常露二人,后者仍旧默默地流着泪,淑宁见她帕子都湿透了,便递了自己的上去:“擦干了吧,我二姐姐只是性情天真烂漫些,并没有什么坏心。你也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常露默默地接过,忽然露出吃惊的表情,望向淑宁的身后,然后袅袅婷婷地下拜,道:“奴婢见过皇上。” 淑宁僵住了,机械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来不及看脸,她已先行下拜,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说得干巴巴的,一点都比不上常露的娇柔宛转。她心里紧张得要死,却连头都不敢抬,只能望见那明黄色的衣摆下方的图案和靴子,再往后三四尺,还有一双穿深蓝色衣服黑色靴子的脚。 皇帝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出声。淑宁已经一头冷汗了。良久,他才问了句:“你是那婉宁丫头的妹子?”淑宁忙应了声是,然后皇帝便没了下文,慢慢走到常露面前。 他淡淡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常露轻声道:“奴婢……名叫常露,家常的常,露珠的露。” 淑宁在前头看不到后面的情形,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皇帝说:“其泪如露,其泪如珠,你这名字倒也贴切。”然后便是脚步远去的声音,那穿深蓝色衣服的人忙跟了上去。 淑宁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回头看,却怔了一怔。只见常露还跪在地上,脸向上仰着,几滴泪珠挂在脸上,睫毛一颤,便有一颗泪掉了下来,真个惹人怜爱。只是她现在的表情却与“惹人怜爱”四字有些不符,眼中隐隐有光。她缓缓地抬手擦了脸上的泪,站起身来,对淑宁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淑宁却忽然觉得有些冷。 ~~~~~~~~~~~=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却说自从那日秀女游园后,老天爷又下起了雨,皇帝那边也不见有什么旨意,选秀的事暂时冷了下来。 而康熙皇帝本人,在与桐英、巴尔图说起先前交待他们去做的事时,李德全进来向他报告,说五阿哥正在前头院子里,冒雨求见。 康熙冷哼一声,摔了笔,道:“你去告诉那个逆子,只管留在慈宁宫好好侍候太后,别的事一概少管!自己作的孽,就要自己去还!” 李德全领命去了,桐英与巴尔图对望一眼,都不敢出声。 康熙来回走动几步,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对桐英道:“朕记得威远伯府的三房,你似乎很熟?” 桐英不知他此话何意,只好实话实说:“回皇上,威远伯府三房的嫡长子端宁,与奴才是发小,在奉天时就拜同一位先生学书,后来回京进宗学,又是同窗。因此奴才与他家常有来往。” “那你可知道这房的女儿如何?” 桐英心下一紧,道:“自然是好的,不知皇上为何问起这个?” 康熙又来回走了两步,道:“朕看威远伯府的那个二丫头,行事有些轻佻,不太适合当皇家媳妇,倒是她家三房的丫头不错,有些大家风范。” 桐英怔住了,觉得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咽喉。 一九三、召见 说那日游了御花园后,淑宁找了个机会将婉宁拉到避里,将她走后皇帝出现的事告诉了她,还担心地道:“我想皇上兴许在暗里看了一阵子了,不知有没有听到二姐姐的话,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可怎么办呢?” 婉宁却是一愣,也有些慌:“不……不会吧……我也没说什么不得了的话啊,再说……太后和五阿哥……都会挺我的……那天才艺表演后,太后还夸我歌唱得好来着……” 淑宁叹息一声,道:“二姐姐,你难道没听说太后病了么?谁知她还有没有精力再管这个事。何况照太后的脾气,只要皇上拿定了主意,她未必会多说些什么。二姐姐,这回你太鲁莽了。那些话,若是自家姐妹在家里,或是亲近的好友单独相处时说说,倒也没什么要紧,就当是闺阁中取笑罢了。只是在外头,又是在皇宫这种地方,更该谨言慎行的。你与那个常露才认识了几天?就敢这样随便?何况当时在场的还有魏家表妹,她与你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你怎么能当面说那样的话?” 婉宁低头绞着帕子,不出声,半天才道:“当时又没别人在……常露是我好朋友,那个魏莞又是你表妹……何况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又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常露很快就会被指给七阿哥,许多人都知道啊。当日成嫔娘娘夸奖她的情形,我虽没看见。但你是亲身经历地。既然是事实,那常露也不过就是害害羞罢了……我又没胡说……” 淑宁又是一阵头痛,几乎是苦口婆心了:“二姐姐,记得进宫第二天,我跟你说起那个被打死的秀女的事,劝你万事收敛些,别让人抓住了把柄。你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也……也安份了几日,可为什么一留了牌子。就变得张扬起来?说话行事都不注意,还与那些秀女天天凑在一起。她们先前对你是什么态度?现下与你这般要好,谁知有什么心思?至于那个常露……” 她回想常露在御花园里的言行,心下略略发寒:“我看也不简单。只怕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无辜可怜,是不是真的指婚给七阿哥……也说不准。姐姐还是离她远着些吧,别被人算计了。这些天暂且收敛些,哪怕只是装出个端庄贤惠的样子来也罢。等指婚的旨意下来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可好?” 婉宁低头不说话,淑宁再催几声。她才抬起头盯着淑宁瞧,咬咬唇,道:“三妹妹。我最近只顾着和别人一起玩。太忽略你和媛宁、絮絮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你直说嘛,我以后多陪你就是了。你……你不要再这样说我地朋友……” 淑宁怔了怔,心底一股怒气涌上来,心肝脾肺肾,都仿佛灌了辣椒水似的,呛得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按捺下,她深吸一口气,道:“不必了!二姐姐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不会再管了!”说罢转身就走。 可恶的婉宁!我好心提醒你,你居然把我当成是挑拨离间的小人了?!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一路生气地往回走,脚下使了些力,待回到房间时,脚踝又隐隐有些痛,于是她便缩在房中,看书练字弹琴,偶尔与媛宁絮絮魏莞聊天,没事一概不再出门。 而婉宁见淑宁突然走了,很有些意外,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回头仍照自己地心意行事,不过幸好她没忘记对方说过的皇帝那日在场的话,平日里行事稍稍收敛了些,又托人传信给五阿哥问口风。只是传信的人都说五阿哥在慈宁宫侍奉汤药,找不到人,她开始有些担心,但后来见宜妃等后宫娘娘请秀女去喝茶聊天时,也会把她捎带上,态度也很正常,方才放了心。 因皇帝并未下旨明言几时确定秀女地去处,后宫便隐隐骚动起来,时不时的有妃嫔接了看得上眼的或有亲戚关系的秀女去喝茶说话。婉宁、媛宁、絮絮、嘉慧、常露、宝钥等人都去了。淑宁本人则从未受邀,看到其他女孩子打着伞冒雨回来时,漂亮地衣服都溅上了泥水,鬓发散乱狼狈,不禁暗自庆幸。 这一日她本来正在练字,却忽然来了个小太监,说皇帝要召她与魏莞过去。淑宁与魏莞对望一眼,都有些诧异,因小太监催得紧,便匆匆换了体面的衣裳前往乾清宫,身后储秀宫众人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 淑宁一路胆战心惊地来到乾清宫,随着小太监从侧门进入,先是在一处小房间等了一会儿,与魏莞互相帮着稍稍收拾了一下头发衣服,便有人来请她们进西暖阁去。 淑宁一踏进西暖阁,便先眉毛一跳。 桐英正在里头,在旁边地一张桌子上整理着文房四宝,只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里头包含了许多意思,略略安抚了淑宁地心。她若无其事地与魏莞一起对正居上座地皇帝行了大礼,一听到“起喀吧”三个字,便起身站好,垂手听候皇帝的吩咐。 屋里除了康熙皇帝与桐英,原来还有其他人在。国维不知为何进宫来了,皇帝叫魏莞来,却是让她见见分别多日地外祖父。祖孙俩郑重谢过康熙,淑宁也拜见了仅仅见过两面的外叔祖。 国维对于淑宁只是淡淡地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对魏莞则严厉又慈爱。当着康熙的面,问过她近日的大体表现,便教导她要谨守闺训,循规蹈矩,以报君王,云云。魏莞一一端正应了,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地淡然。 康熙见状便打了圆场,说国维久不见外孙女儿,不必这样严厉,又问起魏莞平日的功课女红等事。知道她擅长琴棋书画,便当场叫她写几幅字来,然后才回转头去搭理其他人。 淑宁原本见康熙皇帝似乎只顾着与国维祖孙说话,竟把桐英与自己晾在那里,不知是什么缘故。但见桐英不慌不忙地候着,似乎胸有成绣。她相信桐英必定有他自己地理由,便也耐下心来,静静等候。 康熙打量了淑宁几眼,便用手指了指桐英。问:“你可认得他是谁?”淑宁忙施礼答道:“回皇上,奴婢认得,这是简亲王府的桐英贝子。”康熙“嗯”了一声,又问:“你是怎么认得他的?” 淑宁心下一惊。不知他这样问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只能沉九峰行5200住气答道:“回皇上,奴婢的父亲曾在奉天任官,因哥哥要进学。便让他拜了一位师傅。恰巧桐英贝子也拜了那位先生为师,便成了同窗好友,平日里时不时约了一同去骑马射. 康熙似笑非笑地望望桐英:“哦?看来还是青梅竹马啊。”桐英傻笑两声:“奴才跟她哥哥是发小嘛。”康熙哼了他一声,才问淑宁:“说说后来怎样?” 淑宁忙道:“后来奴婢的父亲任满回京,又带了家人到广州上任。唯有哥哥一人留京进学。先是在家族学。后又被荐入宗学为伴读。桐英贝子回京后。两人得以重逢。只是当时奴婢随父母在广州,并不曾见。其后奴婢的父亲丁忧回京。贝子爷却又回奉天去了,直到前年秋天他回京时路过奴婢一家在房山的别院,才再见到。” 康熙顿了顿:“秋天?你记清楚了?不是冬天么?”淑宁心念电转间,答道:“是秋天。”说罢就看到旁边站着的桐英下垂的左手悄悄比了个大拇指,心知自己赌对了。 桐英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对康熙道:“皇上,就是……那一回。奴才还是在他家园子里写地折子呢。他们兄妹两个都帮着打了下手。” 康熙再度摆出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样,桐英干笑两声便没再说话了。前者便转头去看魏莞的字写得如何,过了半晌才回过头来,对淑宁说:“你也学过些琴棋书画吧?方才这小子说,他画画时你给他打下手,不必他开口便知他要什么笔什么墨,真真象是他肚子里的虫似地,可是真的?” 淑宁有些黑线地道:“是桐英贝子谬赞了,许是奴婢见过几次他画画,因此知道些他的习惯罢了。” 康熙对桐英笑笑:“那就试试看吧,就在这里画,让我瞧瞧你小子有没有欺君。唔,那边莞丫头画了荷花,我看……四月里的牡丹开得好,你就画那个好了。只是不许你出声告诉她要用什么笔墨。” 这这这……算是故意为难么?没有实物地情况下画画,并不奇怪,但要另一个人就这样猜画画的人要的是什么笔墨……桐英哥,你什么时候得罪康熙皇帝了? 淑宁更担心的是,听起来桐英似乎是在向皇帝暗示自己与他地关系,但皇帝的反应却说不准,如果这次配合得不好,会不会影响了两人的未来? 她忧心地望了桐英一眼,他却给了她一个安抚地眼神,镇静地展开画纸,手在纸上摸索着,似乎是在定布局。淑宁精神一振,也集中了精神,一边留意桐英手掌地动作,一边添水磨墨。 等到桐英停下手上地动作,进行具体构思时,淑宁开始准备颜料了。历来画牡丹,颜色多是红、粉、黄、白四色,也有可能是蓝,叶子要青色,也许还要用上赭色。她一边想着,一边将这些颜色调好,用小白瓷碟盛着,按彩虹色的顺序一字排开在桌子右侧,又在笔洗中灌满水,然后根据纸地大小与方才看到的大置布局,挑了一支笔。 桐英构思完,一伸手接过笔,蘸了红色落在纸上,廖廖几笔便画出几个花瓣来,显然画的是写意。淑宁在边上一边看,一边思考着接下来他会用什么,看准了时机便递上去。 她递准的时候居多,但也不是没有弄错过,只是桐英机警,将错就错,总能混过去。淑宁暗暗惭愧,越发用心。到了后来差不多画完时,桐英不慎滴了滴墨在画上,正为难间,还是她递了支蘸了赭色的细笔,提醒他将那墨点改成了蜜蜂。 待画完成时,康熙早已品评完魏莞的字了,过来瞧了瞧,取笑道:“牡丹本来最是富丽堂皇,你居然画的不是工笔?” 桐英却笑道:“奴才本来擅长的就是写意花卉,若是工笔,只怕画到天黑还未画完呢。” 康熙冷哼了声,回头夸了淑宁一句,又对国维道:“两个女孩子都不错,你们家的女儿,果然也是好母亲。”国维忙谦虚几句。康熙摆摆手,叫了声“璇玑”,门外走进一个宫女来,与寻常宫女一般打扮,只是衣服上多了几道镶边,又在头上挂了一串流苏下来。 她听从皇帝的旨意将赏赐交给淑宁与魏莞两人,淑宁得了一盒上等湖笔,魏莞则还要再多一个砚台,两人齐齐跪谢过,康熙便让她们回去了,过了一会儿,才转头对桐英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淑宁与魏莞一路又打着伞回去,不知是淋了雨还是出的汗,待回到储秀宫房中换衣服,才发现后背都湿透了。她事后细细回想当时的情形,认为应该没出什么明显的错,这一次宣召,大概是桐英对皇帝说了些什么。她心中一阵喜悦,又有些紧张,七上八下地。 然而她与魏莞这次被宣召,却在储秀宫中引起种种流言,甚至有些秀女认为她们会入宫为妃,很是妒嫉。魏莞一贯不理会这些闲话,仍旧自己看书,而淑宁担心太早传出实情,可能会影响自己与桐英的未来,因此都不肯向人透露到底是怎么回事。偏偏乾清宫的人规矩甚严,外面的人轻易打听不到里头的事,流言便有愈演愈烈之势。 婉宁更是好奇地来问淑宁是怎么回事,淑宁只是淡淡地道:“只不过是家外叔祖进宫,皇上恩典,让我们去见他老人家一面罢了。二姐姐不必听别人胡说。宫里的娘娘,还是我们二人的亲眷长辈呢。”婉宁见她态度不象从前那么亲切,便讪讪地告辞了。 淑宁的这个说法,渐渐传了出去,只是别人都半信半疑,还有秀女举出先帝爷曾立姑侄二人为后,以及当年太宗皇帝的皇后与已故太皇太后,也是姑侄共侍一夫的例子来。一时间储秀宫中流言纷纷,虽然不见后宫有什么动静,但秀女们看向淑宁与魏莞的眼光已经发生了变化。 而其中,又因为魏莞容貌过人,才学出众,成为最受嫉恨的对象。淑宁反而成了顺带的了。她面对媛宁、絮絮等亲戚熟人的关心,真有些哭笑不得。而魏莞则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似的,仍旧象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让淑宁看了很是惭愧,自家修养还不够啊。 没过两天,好不容易停了雨,延禧宫突然派了人来,妃要请魏莞与淑宁两人去吃晚饭。 一九四、佟妃 宁与魏莞两人匆匆穿戴好,便跟着来人往延禧宫去了面雨水未干,淑宁还特地穿了只有一寸来高的木底花盆缎面鞋子,预防走路时打滑。 延禧宫离储秀宫甚远,先要自西一长街穿过琼苑西门,横跨御花园后出琼苑东门,沿东一长街直走,经过三重宫院,再左转,前头第二个院子才是。一路上她们只看到几个太监宫女匆匆走过,倒没怎么遇到别人。 延禧宫的位置其实有些偏,以妃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而言,不知为何会住在这里,但表面上她位份不及惠荣德宜四妃,住在这里倒也不算奇怪。淑宁先前听崔嬷嬷论及,妃目前虽然只是个普通妃子,但皇上很是敬重她,又有表兄妹的情份,想必用不了几年,就会升位了。 走近延禧宫时,因雨后地滑,淑宁稍踉跄了一下,很快便站定了,只是略落后了几步。正要追上去,无意中瞥见旁边的甬道里,从延禧宫侧门走出一个宫女,很快闪进对面的景仁宫侧门去了。虽然看不到对方长的什么样,但她头上戴的流苏串儿却似乎有些眼熟。 淑宁心下犹疑,但想起这皇宫里必然有许多底面下的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便快步赶上前头的宫女与魏莞,进了延禧宫的门。 此宫同样是前后两进院,正殿面阔五间,院中有许多大树。走进殿里,打量周围摆设用具。并不见凝重华美,却有一种家常温馨的感觉,让人心情放松许多。 妃早已经暖阁里等着了,笑着受了淑宁二人地礼,便叫她们坐下,还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们都是我姐姐的孩子,不必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才好。” 淑宁那天复选。因离得远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抬头看,没看清妃的样子,现在才算看仔细了。 她年纪不大,只有三十来岁。但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就跟二十多的少妇似的。容长脸儿,细弯眉毛,一双小眼生得很明亮。模样说不上漂亮。但气质很文雅,说话也和气亲切。她盘了个简单的圆髻,戴着朴素的钿子,上头只有一排米珠作装饰。发间斜插着一支小小的衔珠金凤钗,耳间戴着东珠耳环,身上穿的是浅赭色地圆领袍子。并没戴什么别的首饰。与淑宁想象中打扮华丽的宫妃形象相距甚远。 她亲切地道:“先前几天因太后身上不好。我在她老人家身边侍奉汤药,一时没顾得上你们。听说这些天你们受了些委屈。别放在心里,有事千万要跟我说。”她又问淑宁前些天受的脚伤是否已痊愈了:“我是后来才听说地,实在是疏忽了,现在可还痛么?那天宜妃娘娘心情不好,我知道你一定是吓着了,别怕,她是因别的事生气,并不是怪罪你。” 淑宁谨慎地表示并没吓着,脚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妃笑着点点头,又对魏莞说:“前两天父亲进宫来看我,提起皇上恩典,让他与你见了一面。他说你在君前表现还算得体,倒没埋没家的声名,很是欣慰。” 魏莞起身施了一礼,淡淡地道:“莞儿从不敢忘记父亲、母亲和诸长辈们的教导。”妃微笑着点点头,又道:“我知道这些天有些不懂事地人给你们添堵了,不必理会她们,等皇上下了旨意,那些人就知道自己有多荒唐了。要与皇家、宗室结亲,可不是光有家世才貌就够的。你们都很懂事,做得很好。”淑宁与魏莞双双起立行礼,妃才又让她们坐下了。 这时从外头进来了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宫女,笑着给妃请了安,才向淑宁二人行礼道:“给两位表姑娘请安了,奴婢瑞喜,是娘娘从府里带来的人,久闻两位表姑娘大名,今儿一见,果然不愧是两位姑太太亲生地小姐,竟一点不比几位小小姐差呢。” 淑宁听了,知道她定是从前府旧人,只是不知为何,名字与钟粹宫那几位一样是“瑞”字打头的?她与魏莞还了半礼,便听得瑞喜对妃道:“御膳房那头已经送了新鲜肉菜过来,她们正在收拾,特让我来问娘娘一声,要做些什么菜式?” 妃问淑宁两人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淑宁倒不挑食,只有魏莞淡淡地说了句不爱吃牛肉。妃怔了怔,笑了,忙吩咐瑞喜预备饭菜,才回头对淑宁与魏莞道:“你们进宫以来,吃的都是大厨房里做地饭菜吧?那些御厨做地东西,吃一两回是个意思,天天吃就太腻味了。我这里都是小厨房里自己做地,清爽得多,你们也尝尝。” 淑宁回想起这些天吃的饭菜,地确是很容易腻,大热天的,虽然多 天吃炖菜也不是个事儿。 妃又问起她们在宫里的生活,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吃穿用度够不够,还说:“想要什么东西,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我这点体面还是有的。” 听了这话,淑宁倒没什么,魏莞便先提出,她自进宫来,带的书都看几回了,想要借几本没看过的书回去。妃哑然失笑:“早听说你这孩子爱书,想不到居然爱到这个地步。也罢,若是在别处,你这话就白说了,我这宫里却正好有个小书房,里头也有几本书,只是不知你看不看得上。你若是想,就拿回去吧,只是要记得还回来,毕竟都是宫里的东西。” 魏莞脸上带了笑,郑重谢了,才跟着个宫女到旁边的小书房去。淑宁便留下来陪妃说些闲话。聊了一会儿,妃忽然笑道:“我瞧你说话行事,都与你额娘年轻时极象,只是又比她多了些雍容。” 淑宁顺着她的口风笑道:“原来娘娘也与我额娘熟悉?只是娘娘比她年轻多了,淑宁原以为娘娘在家时与我额娘见得不多呢。” 妃笑道:“她与我姐姐是极要好地。时不时地在一处玩耍。我那时候还小呢,只会跟在姐姐身边,有时候听姐姐与你额娘说话,也听不懂她们说的意思,直到进了宫以后,才明白了一些。你额娘自小就有主意,的确是个聪明人。”她说到后头,脸上有些淡淡的落寞,然后忽一振作。正色对淑宁道:“既然你与你额娘这般像,年纪也不小了,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你应该也能听明白。” 淑宁一凛,忙坐直了垂首应道:“娘娘请讲。”妃点点头,道:“先前你额娘似乎有意让你落选,有这样想法的父母也不少。若不是太后那边的恩典,我也愿意帮忙。只是如今既然选上了,你们少不得还要拿个主意。” 淑宁咪了咪眼,不动声色地听下去。 “我与你外叔祖那边商量过。你父亲官位爵位都只是中等,配宗室是足够的,若是不介意在名份上受些委屈。几位王爷、阿哥那里还有侧福晋的空儿。但我听说皇上那边。已有人递过话。那位贝子爷……”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他与网游之风云灭世最新章节你家极熟。人品也不错,只是他虽是简亲王的嫡子,上头却有嫡长兄,王位是落不到他头上地了。平日里也只是在六部里混差事,因在画画上有些造诣,才在皇上面前得了彩头。如今看来,他身份虽贵重,但只怕说不上什么前程。皇上那边,一直没对这桩指婚有过准话,只怕也是不成的多,何况还有别人看上他了呢。你外叔祖的意思,是看中了显亲王府的一位贝勒爷,还有信郡王地一个儿子,都是前程看好的。你觉得怎么样?” 淑宁一路听,一路暗吸冷气,心想原来在外人看来,桐英是这种没出息混日子的人啊?不过她是知情人,心里自然有数,或许还会希望桐英真的没什么“前程”呢。但她如今主意已是定了地,虽听了妃这话,心有不安,还是婉拒了:“谢娘娘恩典。只是阿玛与额娘先前希望淑宁落选,就是怕淑宁会被指给不知底细的人。既然娘娘说桐英贝子那边递过话,他本就是知根知底的,想必阿玛与额娘也不会反对。” 妃皱了皱眉,道:“若只是担心这个,也没什么,你外叔祖有分寸,看中的都是信得过地人选。要不,四阿哥那边还有个侧室的空儿,他倒是知根知底的。” 淑宁低了头,掩住面上有些黑线地表情,轻声道:“娘娘与外叔祖看中地人,自然是好地。只是淑宁与莞表妹一同参选,莞表妹品貌双全,才学出众,想必一定有大造化。淑宁自问家世才貌都仅是平平,皇上圣明,怎么会将淑宁这样的人与莞表妹一同指给位高权重之人呢?这只是淑宁一点小想头,请娘娘明察。” 妃沉默了,片刻后才笑道:“我听你说话,倒觉得是在听鸾姐姐说话似地。”淑宁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说:“也罢,你的顾虑也有道理。其实……前程差些,也不是没有好处……” 淑宁略略松了口气,正想把话题转开,免得这位娘娘再有什么古怪想头,这时魏莞却回来了,拿着两本书,向妃行礼致谢。妃瞧了瞧书的封面,便笑着与她聊起来,没有再提方才的事。 不一会儿,瑞喜拿了篮果子进来,道:“西配殿的成嫔娘娘听说娘娘这里有客,派人送了果子来。”妃见了便对魏莞与淑宁笑道:“干脆请她过来吃饭好了。说来也巧,我宫里这位成嫔娘娘,也是个不爱吃牛肉的,而 也爱翻书呢。”魏莞低着头,淡笑不语。 不过成嫔只是过来说了几句话,并未留下吃饭,因她正为太后祈福,这几日要吃斋,倒是特地送了两道美味素菜过来。淑宁看着,只觉得她脸圆圆的人挺和气,听说魏莞爱看书,便与她高兴地聊起来,直到这边开饭了,方才告辞离去。 晚饭吃得还算愉快。妃不是个很讲究规矩礼仪的人,饭桌上也时不时说笑几句,劝她们多吃点菜。魏莞虽然有些不惯。倒也接受了她的好意。淑宁觉得妃似乎对自己冷淡了些,但她本就没指望对方喜欢自己,便没放在心上。 饭后喝茶聊了一会儿,天色已经晚了。妃打发个宫女提灯送她们回储秀宫,临行前道:“今年地选秀,天灾人祸的,拖了这许久,也不知几时才完事。只是你们的前程,我心里有数。不必担心。”然后又特地对淑宁道:“先前那件事,还要看皇上的意思,你且安心等旨意吧。” 淑宁心知她这样说,就是不会插手的意思了。福了一礼,算是谢过,便与魏莞一起回去了。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她们一路走回来。竟一个人都没遇上,除了领头的宫女手里拿的灯笼,便是四周宫院里透过来的光。经过的景仁宫与承乾宫,日前都没有主人入住。坤宁宫那头更是空了多年,直到接近钟粹宫时,她们才听到些人声。 路上。淑宁细细想了妃地话。觉得对方大概只是不知实情。桐英当初立的大功。本就是瞒了人的,现在在兵部的差事。虽然兵部地人知道,但因涉及军事机密,自然不会满世界嚷嚷,所以国维与妃那边才会误会桐英。虽说皇帝那边没给准话,但以桐英的脾气,定不会就此放弃,总要讨到旨意才会罢休。她本人又不是什么香饽饽,难道还会有人拦着么?不过,那所谓“看上了他”的人,会是谁?淑宁不自觉地拽紧了帕子:如果有人来跟我抢人…… 她咪了咪眼,抿着嘴弯了弯嘴角。 “哎哟。”魏莞一声惊叫,让她醒过神来。她这才发现自家室友似乎是被石子路上某块石头绊了一跤,脚扭了,正痛得直冒冷汗。 抬头看看四周,居然已经走到御花园了。宫女提灯打量了四周一眼,才与淑宁一道合力将魏莞扶到附近水池子边的石凳上坐下。淑宁检查了一下魏莞地脚踝,似乎伤得不清,看来要走着回储秀宫是不行了。想了想,她道:“我屋里还有些治脚伤的药,先前用的拐杖也还在,这里离储秀宫不远,干脆我回去拿来吧,好歹先回屋子再说。” 魏莞想想也对,便忍着痛道:“如此劳烦你了。”淑宁笑笑,便交待那宫女照顾好魏莞,自己快步往储秀宫去了。幸而周围还有些灯光,让她不至于看不清道路。 到了储秀宫,她迅速回房拿了药和拐杖,就往回走,在门口撞上婉宁与常露,后者问:“淑姐姐,你回来了?这是要做什么呀?”淑宁只匆匆答了句:“莞妹妹在回来的路上拐了脚,我这是给她送药地。”然后便出了宫门。 她回想着方才经过的路,才经过一处假山,便看到先前领路的宫女提着灯笼过来了,忙问:“宫女姐姐怎么过来了,莞妹妹呢?”那宫女道:“小主见您一直不回,怕您认不得路,打发我来接您。” 正说话间,却听得远处一阵水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落了水。两人都愣了愣,然后听见隐隐传来魏莞地呼救声。淑宁心道不好,忙飞快地拉着那宫女往前跑。那宫女跑着跑着就先一步到前头去了,然后大喊:“不好,莞小主落水了!”然后向周围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淑宁看见魏莞在水中扑腾,已有些支撑不住了,那水池子也不知有多深,心下一慌,无意中瞧见手中地拐杖,忙拿了一支够到池中心,大叫:“快抓住这个!” 魏莞也是个机灵地,忙伸手抓住,淑宁死命往回拖,那宫女见状也连忙过来帮忙。好不容易将魏莞拉上池边,却不料那池边的泥土经连日雨水冲刷,已经软了,整个塌了下去,淑宁与魏莞双双落进池中,连那宫女也陷了半个身子下去。 这时已有别地太监宫女赶到,七手八脚地把她们三人拉上来。淑宁才松了一口气,却忽然感到右脚踝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的伤处又受伤了。 一九五、离宫 宁深深感到皇宫果然与自己的脚踝犯冲,一伤再伤,习惯性的才好。幸好,上回给婉宁治伤的那位淳于太医,检查过后安慰她说,只要好好养,就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才让她放心了。这次因为在水里待了一会儿,有些着凉,喝了一大碗药发了汗,才好过些。 不过魏莞就没她那么幸运,又是脚伤又是落水,加上受了惊吓,当天夜里便发起高烧,直到次日傍晚才退下来。她清醒的时候,别人问起她怎么落的水,她说的话很是导致了一场风波。 原来当时她见淑宁去的时间长了些,担心这周围又是树又是假山的,淑宁会找不到回来的路,就让宫女到前头拐角处迎接。她本就不怕黑,所以也没什么顾虑,只是一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正想回头看是谁的时候,突然有一股大力将她撞下水池去。她当时吓了一大跳,匆忙间只隐隐约约瞥见一个绿色的影子,模样却没看清,甚至连衣服打扮也没留意到。 事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如果魏莞是不慎掉下去的,自然没什么要紧,但既然是被人推下去的,这凶手是谁,又为什么要推,就难说了。虽然不知道行凶的人是男是女,但绿色的影子,多半就是女子。偏偏这夏季里宫女大都穿绿色,而后宫妃嫔和秀女等人,也有许多人穿绿色的,比如魏莞本人就穿了一件绿衣裳。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皇帝对此事很是震怒,勒令后宫彻查。打骂了许多人,连主持选秀地妃宜妃和荣妃都挨了几句。妃深感丢了面子,加上受害的两人都是她姨甥女,又是从她宫里出来后才出事的,随行的还有她身边的宫女,这简直是往她脸上抹黑。她派瑞喜送汤送药给淑宁与魏莞,又怕她们没人照料,专门交待总管太监调个宫女过去侍候。同时,她特地领了调查的差事。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个打灯的宫女本来因为侍候不慎,已在总管太监处挨了一顿骂,只是看在她帮着救人的份上没挨打,但一回延禧宫。就被逼着说出当时详细的情形。妃又另派人去审问在御花园各处值事地太监与宫女,并且暗暗调查当时有哪个秀女不在储秀宫,宫里有些体面的妃嫔,身边可有人在那个时候外出。 对后宫妃嫔的调查一时没什么结果。太监宫女们虽有人来往御花园,但都是双双行动的,而且并未瞧见可疑之人。秀女当中,在当天傍晚前后。除了淑宁与魏莞外,还有六人出过储秀宫。其中两人受邀拜访宜妃,两人去了荣妃宫里。一人去了永和宫见德妃。还有一个。不肯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氏得知后,便将这六人一个个召来问。得知她们当中,媛宁与月莹两个去宜妃处,早早就回来了,有许多人都能证明;去荣妃处地晶玉和紫琪,在那个时间里应该是刚从长春宫出来,但她们回储秀宫,与御花园是相反的方向;拜访德妃的宝钥,一直呆在永和宫,直到事后才回来;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那个叫林的秀女说不清楚了。 任凭别人一再逼问,林就是不肯透露自己到底去了哪里,只说不是她做地。妃以为她必是行凶之人,本要下狠手的,但瑞喜却从别处打听到一个消息,让她停住了,只将这结果上报给皇帝,请他定夺。 这外头闹得纷纷攘攘的,淑宁与魏莞这两个本该好生养病养伤的人,却也没个安静日子过。原来自从皇帝发火以后,陆陆续续有些话传出来,说皇上召见她们俩,是有意指婚地,其中魏莞八成是要配皇子,而淑宁则多半是指给宗室,甚至连人名都有人打听到了。 一时间,来探望她们的人就多起来。大都是住在储秀宫里的其他秀女,觉得这两人不会成为入宫地对手了,也乐得来表现一下她们地仁爱贤德。但也有些不是瞄准后宫地人,仅是面上安慰几句,背地里却不知怎么想。 比如絮絮的那个堂姐,名叫滟滟地,不知为何,名为探病,却总爱对淑宁冷言冷语,一时笑话她在京城闺秀***里名声不显,一时取笑她的鞋面荷包绣花样式老套,一时讽刺她穿着棉布做的家常袍子,实在太寒酸,说得淑宁眼眉不停地挑动,皮笑肉不笑地顶了回去:“只是躺在床上养伤,又要敷药膏,若是穿了好料子的衣裳,岂不是弄脏熏坏了?所以我只好穿这些平常衣裳。哪里像姐姐,身上的衣服料子这么名贵好看,我瞧着,倒觉得比那日看到娘娘们的服饰还要华丽呢,姐姐的眼光真好。” 滟滟的脸蛋一下就涨红了,当了众人面又不好发作,又羞又气,只胡乱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走了,从此再不肯来。过后淑宁偶然从窗口撇见她经过,发现她穿的衣服朴素了许多,便暗暗发笑。 她总觉得这个滟滟似乎是故意与自己作对,不知是什么缘故,私底下问了媛宁,媛宁却也说不清楚:“兴许是因为我们给絮絮姐姐撑腰,落了她的面子吧?那日 顶了她回去,絮絮姐姐很是佩服呢。”淑宁却摇头只是没好脸色,对我却是直接拿话刺人,想来不是这个缘故。”媛宁想了想,道:“我猜不出来,管她呢,横竖她只是面上厉害,实际上不中用。”淑宁觉得也是,便丢开了。 因来得人多,反而吵着病人休息,偏又不能赶走,难为被调来照顾病人的瑞福,一天要泡十几回茶,为招待客人们做的活,倒比照料正主儿做的还多。最后还是淳于太医上报妃发了话,那些秀女才来得少了。只有媛宁与絮絮是天天都来两三回的,婉宁也是每日都来看望。但几乎次次都会带上常露。 淑宁养伤时无聊,魏莞又是个冷性子,因此很高兴有人偶尔来陪着聊聊天。但她对常露本就有戒心,表现得并不热络。只是常露仿佛浑然未觉,仍旧是我见犹怜地模样,但说的话却叫人想了又想之后,暗自心惊。 表面上,常露似乎只是将宫里调查的消息告诉她们知道,然后稍稍谈及事发后其他秀女们的反应。惊叹着:“xx姐姐私底下告诉我说那个池子曾淹死过人呢,早有人提议要填了它的,两位姐姐当时真是太凶险了”,或者“有人说xx好像曾说过莞姐姐坏话呢。只是我不相信,瞧着她好像很和气的样子,看着不象啊”,又或者“xx那天晚上知道两位姐姐掉进池子里受伤的事。脸色苍白得很呢,想必也是吓着了”,等等。 淑宁一直只是淡淡地,听了就算。并不往心里去。魏莞也是不置可否。唯旁听的絮絮听得一惊一乍的,若不是顾忌到婉宁在场,只怕已经立马要与常露讨论起来了。婉宁倒是很有兴趣。与常露说起到底谁比较有嫌疑。只是每每被媛宁泼冷水。道:“后宫里地事,自有娘娘们作主。咱们一介小小秀女,管这么多做什么?二姐姐若有空闲,不如多为太后娘娘念几遍经。”婉宁恼怒地瞪她几眼,不久便拉着常露告辞离开了。只是常露有些不舍,脸上阴霾一闪而过。 淑宁打量着媛宁,觉得她这些天越发沉稳了,竟比自己还像大人,心下暗叹。媛宁却只是微笑着对她与魏莞说:“如今宫里也是流言纷纷,水倒是越来越深了,到底是谁推的莞妹妹,没人能说清。照我说,你们只管好生养着,上头怎么结案,你们只管听着就好了。” 淑宁其实本就是这个想法,后宫本就不是青天笼罩之处,真尊圣5200相如何对她并不重要,只是不知魏莞怎么想,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魏莞仍是淡淡的,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三天,这件公案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已有闲话嘲笑妃无能。妃却一直沉默着,就算别地妃子向她抗议,自己请去的客人受了怀疑,是针对她们的行为,也没开口辩解。人人都以为她要丢脸的,没想到皇帝却赐了许多财物给她,甚至还一连几天都宿在延禧宫,倒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淑宁与魏莞这时却忽然迎来了瑞喜姑姑,传达了妃地旨意:两人先搬出宫去,在家养伤总要方便许多,太医每日会到府看诊,至于两人的前程,她自会安排。同时,瑞喜还将妃特地赏给两人的东西到她们手里。淑宁看到自己得的珠串、玉佩与漂亮地刺绣团扇,再看看魏莞手里的松花砚与御制新书,心下狐疑。 不过,能够回家,她还是很高兴的。总算能离开这个皇宫了。她请瑞福帮忙收拾了包袱,特地将用剩地几个荷包连同里头地七八十两银票都送给了瑞福,多谢对方多日来地照顾。两次受伤,都多亏她帮忙,洗漱换衣梳头饮食,样样小心仔细。虽然她知道这个宫女定然不会象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背后说不定就有什么人,但能为她传来桐英地信件,应该是可以信赖的,因此她也格外大方。 瑞福接了东西,只是微微一笑,便收下了。 淑宁与姐妹们告别时,再啰嗦了一回,嘱咐婉宁要谨言慎行,至于对方听不听,她就管不着了。另外还叮嘱媛宁与絮絮小心,再悄悄交待前者,千万当心常露。 当天,淑宁就在几个宫女的帮助下登上小车,顺道把那双拐也带走了,皇宫出品,用着挺顺手的,免得回家还要另做。 淑宁与魏莞回家,因是奉了旨的,各有两名侍卫护送。送淑宁的人,一个叫白图,另一个就是崇礼。她一路上都在车中,没跟外头的侍卫说过一句话,若不是出宫门时听到崇礼开口,她还不知道车外有自家姻亲呢。 回到伯爵府,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她一看到母亲,就觉得心里酸酸的,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要与她说。氏眼圈一红,因不好在众人面前失态。便强忍着,淡淡地道:“回来了就好,快回房里去吧。”便吩咐一个身强力壮的媳妇子背起淑宁,直入槐院去了。她自己则安排着招呼崇礼与白图地事宜,还特地叫媳妇真珍来见兄长。因见崇礼一举一动都极规 没什么别的话,心中遂定。 直到人散了,她才回屋见女儿,一看淑宁脚上包扎的白布。便掉了泪:“我的儿,你从小儿哪里受过这样的苦?除了那年在广州,身上何曾破过半点油皮?怎的才不见几天,就伤成这样?” 淑宁忙笑着安慰她道:“不妨事的。只是涂了药膏,才用布缠着,其实不疼。不过就是行动不太方便而已。况且若不是这伤,我还不能提早回家呢。可见是因祸得福了。” 氏没好气地道:“这算什么福?我情愿你在里头多呆几天,也不想你受这个罪!”不过她到底是心疼女儿,细细问了在宫中的情形,以及妃那边的反应。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下他们该死心了吧?”然后睨了女儿一眼:“你这丫头。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了吧?” 淑宁傻笑几声。略红了脸。其实心中很是欢喜。氏见状,轻叹一声。便笑道:“家里如今有一个人在,你瞧了定要吓一跳地。”淑宁正疑惑着,忽然听见门口一声“姐姐”,便扑了一个小身影过来。 居然是贤宁!!! 原来今年选秀推迟,氏一直滞留京中。张保那边,因直隶久雨,他要随布政使到各地巡视,怕儿子在后衙无人照管,便索性送回京来,等妻子回保定时再带过去。如今贤宁就在伯爵府里住着,平时跟六哥淳宁一起跟先生读书写字。 淑宁见了阔别大半年的弟弟,又惊又喜,狠狠亲了他几口,抱了好久。贤宁也是心里欢喜,双手一直挂在姐姐脖子上撒娇,直到母亲皱着眉说姐姐伤还未好,才放了手,但仍旧窝在她身边说话。淑宁心里软软的,一直笑个不停。 真珍进门看见,便笑道:“贤哥儿,你快把姐姐的床都占了大半去了,难道不嫌热得慌?二嫫在小厨房里特地做了点心吃食,你去拿点来给姐姐吃吧。”贤宁欢呼一声,便去了,不一会儿果然拿了一大碟子点心来,不顾二嫫在后头追着大喊:“那是给姑娘地,哥儿别都吃了!” 淑宁笑着吃了几个点心,其余大半碟则塞给了贤宁,喜得他笑眼弯弯的。她问真珍道:“怎么不见哥哥?还在衙门里么?”真珍点头道:“我们一得了你回来的信,就派人告诉你哥哥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 端宁还未回来,那拉氏、索绰罗氏与他他拉氏先到了。她们都是特地来打听自家女儿选秀的情形,顺便看望淑宁地。淑宁倒没觉得什么,回家的喜悦,让她看到这三位长辈时,都觉得她们面目比往日可亲许多。 媛宁与絮絮表现都不错,前者比往日更稳重,听人说,有几位娘娘对她甚是欣赏;而后者,虽然先前受了族姐的一些压力,但日子并不算很难过。索绰罗氏高兴得咪了眼,得意地走了。他他拉氏则暗暗咬呀:“那死丫头,我定要她额娘给我个说法!”然后也道了谢离开。 至于那拉氏,淑宁对她说:“二姐姐在复选前,一直与我们在一块儿,倒没什么。虽然后来拐了脚,因太医高明,很快就好了,如今已无事。只是复选过后,我要养伤,很少出门,只知道二姐姐与大伯母您娘家的一位远亲,名叫常露地,格外亲厚,与我和四妹妹便来往得少了。她如今详细的情形,我却是不知。” 她并没有把婉宁说话不慎的事告诉那拉氏,对方在后宫并无援手,就算告诉她,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白担心罢了,想来婉宁五福晋地位子还算是稳固地,没必要让这位大伯母在这里瞎操心。 但那拉氏听了她地话,心中的担忧却一点没减少,但也听出些意思来,忙先离开了,回头便让人去娘家打听那位常露侄女地为人行事。 淑宁在家中的日子很快活,虽然不能下床外出,却天天有家里人来陪,或是说话聊天,或是做针线活,或是教弟弟功课,或是看书下棋,虽然在棋艺上次次都败于真珍之手,心里却一点沮丧都没有。 端宁很是为妹妹心疼了几日,在外头暗暗给了“罪魁祸首”的桐英几拳头之后,体贴地充当了传信使者,帮桐英送了一份所谓的“家传秘药”给妹妹,嘴里却贬称为“不知是哪里来的江湖野郎中做的狗皮膏药”。淑宁红着脸抢了过去,看到哥哥似笑非笑的目光,便反笑回去:“嫂子在房里等你呢,哥哥可别光顾着打趣别人,冷落了娇妻呀。” 这样的安乐日子过了十来天,某日,淑宁忽然听到外头有喧哗声,但很快就没了,不知发生何事,忙叫了素馨去打听。 过了大半个时辰,素馨才回来,瞪大了眼道:“姑……姑娘,方才是……是二老爷那边来传信,说是……咱们家四姑娘,被指给五阿哥做嫡福晋呢。” 咦?媛宁?五阿哥?! 一九六、指婚 日皇帝与众妃一起阅看秀女,决定众人的去处。这挑。结果,众秀女中,只有镶红旗的纳喇氏与正蓝旗的马佳氏得到上记名,其余人等都是记名。 紧接着,皇帝又下旨册封汉军正白旗都统、伯石文炳之女石氏为太子妃,内务府郎中、轻车都尉兴保之女他塔喇氏为五皇子胤嫡妻,汉军镶黄旗副都统魏旭东之女魏佳氏为七皇子胤祐嫡妻,着令礼部主持大婚之礼。 淑宁认得镶红旗的纳喇氏是指常露,而正蓝旗的马佳氏,应该就是那位闺名叫笑雪的秀女了。但她的注意力几乎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了,“内务府郎中、轻车都尉兴保之女他塔喇氏为五皇子胤嫡妻”,这怎么可能? 伯爵府这边得到消息时,也都以为是弄错了,怎么会是兴保之女?明明应该是兵部侍郎、伯晋保之女他塔喇氏才对啊。面对二房前来报喜的人,那拉氏勉强应了几句,便叫人拿赏封打发了,然后派人飞快给丈夫报信,同时遣了人出去打听。 结果这个消息是真的,成为五阿哥嫡福晋的人,不是婉宁,也不是先前传说的大福晋的表妹乌苏氏,而是二房的媛宁。 那拉氏真个千般滋味在心头,恨不得女儿立马出现在自己面前,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十拿九稳的五福晋宝座,怎么会给二房的四丫头抢了去?三丫头明明说一切都好好地,与自家女儿交好的远房侄女常露。眼下看着似乎是要入宫的,听说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过人很纯良,她在女儿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呀?难道这些天又出了什么变故?既然五福晋做不了,那么自家女儿到底会被指给什么人? 她再也坐不住了,忙四处去打听,去那些与宫中有来往的女眷那里探问,只是一概得不到准确的消息。只略听说女儿之前在宫中很是风光,几乎没人想到最后的五福晋不是她。这下那拉氏心中更焦急了,先前风光,现在女儿的日子一定很难过。 回家后与丈夫谈起。她不禁流下泪来:“好好的怎会如此?这下叫咱们婉宁怎么见人哪?”她心中不同得妒恨二房,也不知四丫头做了什么手脚,坏了女儿地前程!现下二房夫妻一定得意之极,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炫耀呢。同时她又有些气愤。五阿哥既然做不到,就不该与女儿纠缠不清,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现在她只怕早已为女儿选定一桩好亲事了。 晋保却一直阴沉着个脸。也不说话。他无比庆幸先前自己为了保险起见,也是为搏个好名声,并没有为女儿要被立为五福晋的事而得意。还特地向同僚们说这只是谣传。因此眼下虽然有些闲言闲语。倒还不算难过。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成了别人心目中的笑话。数年来兢兢业业,眼看着有机会再往上一层,如今还不知会不会因为女儿的事受连累呢。 那拉氏一直哭着,却不见丈夫出声,心中有些埋怨,忽又想起三房与宫里地娘娘沾亲,说不定能打听到些什么,忙过槐院来,好声好气地向氏提出了请求。 氏正在准备送到二房和魏家去的贺礼,见状便微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明儿送礼去时就问一声。只是如今那边也正在忙碌,未必有空进宫去请安,若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还请嫂子不要怪罪。” 那拉氏哪里还敢怪罪?人家肯帮忙就不错了,忙郑重道了谢,才离开了。 事后氏却对女儿说:“你大伯母真个糊涂,要我这边帮着打听,怎么不早来?偏要先问外人。如今就算我今晚就派人过去问,只怕你外叔祖和姨母那边白天就已进宫谢过恩了。白白误了时机。先前那个常露地事,也是这样。” 淑宁忙问是怎么回事,氏便道:“那个叫常露的秀女,不是说是你大伯母的娘家远房侄女么?你大伯母特地回娘家去打听她的事,却没想起那姑娘是山东来地,父亲又是二品官,你姑妈必定听说过。结果你大伯母打听到的消息,俱是当不得真的。” “难道那常露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还是个了不起地姑娘。”氏道,“据你姑妈说,她母亲早几年就死了,她小小年纪,就执掌管家大权,把她父亲地几个小妾管得伏伏贴贴地,别人都夸她手段厉害。她模样本就长得极好,又读过几年书,琴棋书画都来得,针线活上也不输人,最难得的,是她骑射功夫极好,竟把她几个兄弟都比下去了。你说,这样地姑娘,怎么会是‘娇滴滴的’,还很‘纯良’?” 淑宁回想起常露的言谈举止,果然如此,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起婉宁来。若常露真是这种深藏不露的人物,婉宁会不会吃亏?说不定,已经吃过大亏了。 氏见她这样,便笑道:“你担心什么?她既是上记名的秀女,加上你先前说的在御花园里的事,可见是冲着皇上去的。二丫头又不入宫,不会拦了她的路。”但她旋即又想到婉宁未被指婚给五阿哥,说不定有另一种前程,只是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淑宁想了想,也觉得婉宁与常露没有利益冲突,应该会相安无事。只是现在的情形,她猜不到婉宁的归宿,还是忍不住担忧。 第二天一早,氏便派人送了大礼到魏家那边恭贺,得回来的消息,果然是昨日一接旨意,他们便进宫谢恩去了,对于其他秀女的事,并没有多加打听。家那边,则表示前不久才进宫请过安,对于伯爵府二姑娘的事。还停留在她是五福晋热门人选之一地印象上。氏就此回复了那拉氏,后者失望不已,唯有寄希望于接下来的指婚,女儿会有个好出路。 然而,接下来宫里传出的消息,只是笔贴式敦达礼之女田佳氏(晶玉)被指给三阿大明春sodu哥为侧室,郭佳氏(昭瑶)、那木都鲁氏(紫琪)、鄂济氏(韵)分别被指给了一个亲王和两个郡王,位份从侧福晋到庶福晋不等。 心急如焚,不停地在佛祖面前烧香念经。祈求女儿?象。而淑宁那边,早已开始心跳不已:接下来,就是宗室子弟的指婚了。 就在这天下午,太医来看诊的时候。同路来的还有个太监。他看着淳于太医问诊、下方子,问明淑宁再过一个月就能行走无碍了,方笑着向她道喜。 淑宁心中有数,心里也是一股喜意。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氏在旁边听了,忙叫人送了一盘子玉佩珊瑚珠之类的财物来,又送了淳于太医两块上好的鱼脑冻印石,将两人高高兴兴地送出了门。 她回过头来见了女儿的表情。轻叹一声,道:“这下你们总算得偿所愿了,既然你心里欢喜。额娘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往后要多加小心。若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家里人说才好。”淑宁微笑道:“额娘不必太担心了。桐英哥是个可靠地人,再说,我可不会乖乖任人欺负。” 氏笑着点点头,又给女儿整理了一下头发,道:“明儿我就去富察家太太那儿讨教,她家欣然也是嫁的宗室,也是闹哄哄的大家子,如今瞧欣然小日子过得滋润。我去问问,看怎么给你备嫁妆,干脆也陪送个庄子宅子的好了,你在王府里住得不顺心了,也有个地方能松口气。” 淑宁一把抱住母亲,窝在她怀里撒娇道:“额娘,你真好。”氏淡淡笑着,轻抚女儿地头。贤宁在门外路过看见了,也冲进来道:“额娘与姐姐在抱抱么?我也要!” 淑宁不禁哑然失笑,道:“好吧,贤哥儿也来。”然后一把抱住弟弟,人却在暗中闷笑。 第三批指婚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直隶参政道、轻车都尉张保之女他塔喇氏被指给简亲王之子、贝子桐英为嫡妻,山东盐运使那日德之女舒舒觉罗氏(絮絮)被指给康亲王之子、贝子巴尔图为嫡妻。接下来是一连串十来个秀女被指给诸宗室子弟,有的是国公,也有几个镇国将军、铺国将军、奉国将军的。其中宝钥(乌雅氏)被指给了一名叫世新地不入八分辅国公,媛宁的好友锦绪(色赫图氏),则被指给一个叫富安的镇国将军。 指婚的事情一传开,便有许多亲朋好友来恭贺,家里上下人等也纷纷来贺喜。氏一边要准备给絮絮家地贺礼,一边要接待众人,虽然忙碌,脸上却一直带笑。幸好真珍如今已能帮上不少忙,为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淑宁在丫环们的帮助下换了见客的衣裳,端坐在床沿接受家中男女仆役地磕头道喜,很是不自在。本来想要免了,氏却拦住道:“这本来就是规矩,有什么不自在地?日后给你磕头地人多的是呢。快快坐稳了,别让人看了笑话。”淑宁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暗中让素馨冬青她们多拿几个垫子来,让下跪地人好受些。 那拉氏一直没得到女儿的确切消息,只知道有几名秀女被撂了牌子,但里头只有乌苏氏(月莹)、乌喇瓜尔佳氏等人,却不见婉宁踪影,唯有希望她只是暂时未被指婚,迟早会有旨意下来。三房的淑宁和小姑家的絮絮都被指给贝子,自然是大喜事,她打点了送去小姑家的贺礼,便硬撑着笑脸过槐院来道贺,又帮着招呼客人。 然而总有人给她添难受。特地上门来道喜的索绰罗氏,得意非凡,总爱显摆一二。她把那拉氏晾在一边,只拉住氏大吐“苦水”:“原本只想着配个小小的宗室就是祖宗保佑了,哪里想到我闺女会有这样的出息?这下原本备下的三万两嫁妆银子就不够用了。昨儿个我们爷才吩咐了底下人,不管哪里先匀两万两出来。要做皇家媳妇,没这个数都不好意思见人!三弟妹也在为嫁妆烦恼吧?其实花这么多钱又有什么意思?总要顾着自家财力才好,后头还有小的呢,总不能把家里钱都花光吧?对了,前些日子我们家才得了四匹金丝凤凰织锦缎子,想着自家没那个福份,正要孝敬太子爷的,如今正好,孝敬两匹,剩两匹我们闺女用。三弟妹若是要,只管跟我说,怎么也得匀出半匹来。说起来,你们家还有当初积下的宝石是不是……” 索绰罗氏整整说了大半个时辰没停嘴,氏只是淡淡笑着应付几句,而沈氏也只是在旁边微笑地听着,不发一言。唯有那拉氏木然坐着,勉强维持着主母架子。 索绰罗氏显摆完了,瞧见那拉氏脸色苍白,便叹了口气道:“大嫂子是在为二侄女儿担心吧?其实我心里也堵得慌,你说这秀女都快回家了,侄女儿怎么也没个消息呢?别说她的好模样,好家世,好名声,光凭大哥的官职,侄女儿就该有个好前程才是啊。不过你也别太忧心了,先前撂牌子的人里没侄女儿不是么?说不定是皇上看中了,要留着做娘娘呢,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那拉氏脸色又是一白,强笑道:“承二弟妹吉言了,只是我们二丫头,恐怕还没那个福份。”然后她转头对氏道:“絮絮也被指了婚,我要去打点给姑太太家的礼,你们慢坐,我去去就来。”说罢就告了声罪,走了。 索绰罗氏轻蔑地笑笑,又继续说起给女儿备的嫁妆来。氏一边笑着应会,一边则在心里盘算着派人给丈夫送信时,顺道捎些什么衣服鞋袜去。 过了两天,剩下的秀女,除了两个上记名的留宫住宿,其余人等先行返家,等待指婚的旨意。晋保一得了消息,便亲自领着家人,拉着马车去地安门外等候。过了半日,才见到多日不见的女儿。 饶是他久在官场,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婉宁脸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不止,显然是曾经大病了一场。 一九七、痴人 宁是真的病了。 她本来在宫里一直过得好好的,日日有常露和其他秀女相伴,每隔两三天,还有后宫妃嫔请她去喝茶聊天,连御花园也游了两回。 但有一位进宫来请安的雅晴格格,据说是安亲王的外孙女,明尚额驸的掌上明珠,久闻婉宁大名,又得知太后先前的病与她有些干系,便特地来看她长得什么模样儿。婉宁这边本有意要与这位格格结交,却不知为何惹了她的嫌,竟然被她随行的嬷嬷推撞了几下,几乎摔倒在地。婉宁不服,要求对方道歉,那雅晴格格轻蔑一笑便走了。 婉宁气愤不已,常露劝她道:“那可是位尊贵的格格,我们只是小小的秀女,还是别得罪她吧。”婉宁却道:“尊贵又怎么样?再过三年,还不是跟我们一样么?”不过她还不至于真去告什么状,倒是宜妃后来送了两盒子点心来,算是替那格格陪罪了。 只是这件事后,婉宁就总会遇到不顺心的事,衣服上被沾了墨迹茶迹,或是首饰不见了,过后却从她房中角落里被寻出来,花盆底裂了缝儿,或是有人传话说某位娘娘要见她,穿戴好到了宫门口却被告知并无此事,等等。 婉宁有了警惕之心,以为是那雅晴格格做的手脚,后来听说人家当天就出了宫,便觉得奇怪,只能事事谨慎。但她还是在皇上亲阅前一天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泄。太医开了药。她灌了几碗下去,还是不见效,连起床的力气都没了,只好告了病。她在房中睡了一天,觉得身体终于好些了,却十分愕然地得知四妹媛宁被指婚给五阿哥当嫡福晋地事。 她满胸怒火,认为定是媛宁做了手脚,硬撑着爬起床去质问她。当时媛宁正在众秀女的围绕下准备离开宫门归家,一听到婉宁的话。便淡淡地道:“二姐姐糊涂了,都是圣上的旨意,怎么会是我做的手脚?还有,我奉劝姐姐一句。要出门见人,还是该衣冠齐整才好。”说完就走了。 婉宁想起自己穿的还是睡衣,听到其他人的窃笑嘲讽,又羞又恼。过后。相继有秀女被指给皇子或王爷做侧室,她却一直没有动静,日子忽然变得难熬起来。不但瑞欣被调回钟粹宫,每日的饭菜与药汤。都要她自己问了才会有人送来,而且讨的赏钱还越来越多。居然连专职打扫房间地宫女,也两天都没再上门来。她去质问。得到的答案是太忙了。暂时没空。 她的身体却是很快痊愈了。在宗室的指婚令下达后。她不顾常露地劝阻,咬牙用一支价逾千金的宝石簪子和一个名贵的水晶佩饰作代价。收买了一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想要传信给五阿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料打听回来的消息,却是五阿哥因御前失仪,被勒令回府反省,不得出门。后宫不再理会婉宁,连太后都没派人来过问,其他秀女地闲话也多了,她可说是度日如年,加上先前的病,整个人瘦得厉害。 储秀宫的秀女先后离开,曾经的对手月莹与另外两名盛传要入宫地秀女都被撂了牌子,剩下的连同上记名的常露与笑雪在内,只有不到十个人。后宫又传了旨意,命记名秀女先行归家,婉宁这才得以离开。但真正令她意外地,是临走时遇到来传旨地太监,命常露当晚侍寝。 她回到伯爵府后,一直缩在自己地小院里不出来。一方面是重病初愈,还需要调养,另一方面,却是她本人还在迷糊当中。 怎么会这样呢?虽说她本来就打算改变历史,将原本的五福晋淑宁取而代之,但历史改变了,结果却是媛宁成了五福晋。从没听说过地魏莞成了七福晋,而原本应该成为七福晋的常露,却成了康熙后宫的一员。她实在没法忘记,当常露接到侍寝的旨意时,她眼中的那股狂喜。 她回家两天后,便听说常露被封为常嫔的消息。这个她印象中娇怯怯胆子小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居然也是个想要当皇妃的俗人?!难道说,她真的弄错了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到底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害她生病,痛万灭魔劫5200失五福晋的宝座?可她明明很小心饮食,照理说应该不会有问题啊? 她这边犹自苦思,却渐渐地发现家中的情况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近侍的俏云烟云仍旧忠心体贴,月荷也还是那么温柔细致,只是不再啰嗦而已,但其他的小丫环和婆子媳妇之类的,居然有些怠慢的意思,使唤起来不象从前那么顺心。更有甚者,她平日吃穿用度,居然也少了差了,一日三餐与汤药之类的还能保证,但要再另叫别的却很难。 某天她想要吃个莲叶羹做宵夜,厨房居然推说没了新鲜荷叶,然后又说熄了灶火,就是不肯为她做。她向大嫂李氏投诉,对方却劝她不要太耗费人力钱财,若要吃宵夜,有的是饽饽。 婉宁虽然生气,无奈母亲为着她前程不明的事,担心得病了,现今家事都是大嫂在管。二嫂虽分了些家务,却是主职带孩子,三房四房的人现今各有各忙,也没空搭理她。她在宫中是经历过这些的,在皇宫内院奈何不了人,哪里能忍受家中也是如此?于是便闹将起来,一时想起自己所受的委屈,还是至今不见人影的五阿哥,便忍不住 从此以后,她脾气却越发坏了。一看到有人小声说话,便疑心别人是在议论嘲笑自己;可别人说话略大声些,她又嫌吵闹,更怀疑别人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才故意在她身边喧哗。常常发怒,摔东西。若不是俏云死死拦住,五阿哥先前送的东西也要保不住了,府中上下人人自危。 消息传到三房槐院地时候,氏与淑宁、真珍正在为送往二房、絮絮家和魏家的三份正式贺礼操心。五阿哥与七阿哥都是接下来几个月内就要大婚的,自家作为亲戚,当然少不了婚礼当天的贺仪。而絮絮那边,听说也因为巴尔图年纪不小了,康亲王府有意在年内给儿子完婚,他他拉氏已经在准备小定的事了。偏偏在这时候。传来消息说四阿哥得了一位小格格,是侧妃李氏所出。氏又要忙起送礼的事,还特地打了一整套银锁银镯,亲自做了四套小衣服。正式送到四贝勒府上。 关于淑宁与桐英的婚事,她已经通过儿子问过了,桐英的继母过些日子会起程南下,亲自主持小定的事。但桐英希望能等到淑宁脚伤好了以后再说。至于正式地婚期,倒是可以拖上一两年,毕竟现在淑宁年纪还小。 对于这一点,氏是非常赞成的。更因此觉得这个未来女婿是个真心体贴女儿的人。就冲他这份心,她决定对于某些事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只要孩子们不闹出什么事来就行。 过了几天。二房那边传话。说指婚礼早已完成了。正在准备妆~u|宗家来拜祭祖宗。晋保明知二弟一家必定是要来炫耀的,但无奈这理由足够光明正大,只好允了。 不过兴保与索绰罗氏明显压制住了得意劲儿,虽然在眼角眉间还有所泄露,但明面上并没说什么讽刺地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成为皇家姻亲,行为举止都要尽量稳重的缘故。诚宁与万琉哈氏倒是乐呵呵的,一问才知是万琉哈氏有了三个月身孕,这次祭祖,顺道禀告祖宗一声。 媛宁从头到尾都很端庄,说话行事都与往日大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透着大家风范。那拉氏看了,心中暗叹。 氏与沈氏与索绰罗氏谈得倒还愉快。后者还特地感谢三房的侄女在选秀中帮了女儿不少忙,氏只是淡淡笑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三个人当然要彼此扶持,倒也算不上什么帮忙。再说,我们淑儿走得早,这桩好亲事,都是侄女儿自己挣回来地。”索绰罗氏有些讪讪地,看了那拉氏的脸色一眼,便扯扯嘴角,换了话题。 媛宁提出要看望两位姐姐。那拉氏强笑道:“二丫头正养病呢,没的过了病气给你,三丫头就好了。”媛宁却道:“我听说二姐姐早就好了。一样是姐妹,我既然来了,又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那拉氏一时语塞,偏沈氏也认为这个要求合理,便只好让长媳李氏领媛宁到婉宁的小院去,自己留下来一边与gt 一九八、小院 拉氏一得了下人的报信,便不顾虚弱的身体,硬撑着小院门口,拦下正要往里闯的五阿哥。她摆出一付“要过去就要从我尸体上迈过去”的气势,冷然拒绝了五阿哥要见女儿的要求。 五阿哥一脸苍白,神色憔悴地请求道:“伯母,求您让我见婉婉一面吧。”那拉氏却咬牙切齿地道:“妾身当不得五贝勒这声称呼。五贝勒如今婚事已定,还来做什么?请回吧,别再纠缠不清了!” 五阿哥望着小院内紧闭的房门窗户,与廊下垂首静立的丫环们,凄声对正房方向道:“婉婉,我知道你恨我,若不是我太过鲁莽,你也不会被人这般侮辱。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不管别人要我娶什么人,我对你的情意是绝不会改变的。” 房中毫无动静,外头的那拉氏先咬碎了一口银牙:“五贝勒如今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若不是你横加阻拦,我们婉宁早已定好亲事,准备出嫁了。当初也是你信誓旦旦,说要娶我们婉宁为嫡福晋,可现在,却是这样不上不下的结果!”她喘了几口气,见五阿哥一脸愧色,才放缓了声音道:“若五贝勒果真对我们婉宁有一丝真情,就请你去求宜妃娘娘高抬贵手,早早撂了婉宁的牌子,好让她能另觅良缘吧。” “不!”五阿哥一震,“我……我不能……”那拉氏听了气急:“难道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五贝勒还要拦着我们婉宁的姻缘不成?!你如今已经定了嫡福晋了。就放了我地女儿吧!” 五阿哥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心如刀绞,默默望着房门流泪。那拉氏见状,便对他身后跟来的从人道:“快把你们贝勒爷扶回去吧,被皇上和娘娘知道了,你们也得不了好。”那几个从人对视一眼,便要上前劝说主子。 五阿哥却挣开他们,上前两步道:“婉婉,我有法子了!只要我多多立几个功劳。事事都顺从皇阿玛的意思,他定会看在我勤勉孝顺的份上开恩的,说不定,他还会把你指给我……” 不等他说完。院中的房门便咣当一声打开了,婉宁从里面冲了出来,不顾母亲大叫“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屋里去”,她死死盯着一脸喜色的五阿哥。语气象三九寒冬一样冰冷:“你要我给你做妾?” 五阿哥先是因看到久不见面的心上人而欢喜,一听到她的质问,忙道:“等我爵位升上去了,你就是侧福晋。妾怎么能比得上?我现在已经开府在外,府里地事都由我做主,你嫁了我。就是我府里最尊贵的人。若有人敢怠慢你。就算是你妹子,我也绝不饶她!” “住口!”婉宁心中恨极。“你要我给你做小妾,还要奉媛宁为大老婆?!那丫头从小就跟我过不去,前几天才来嘲笑了我一顿,你居然要我向她卑躬屈膝?!谁知道她会怎么折磨我?!我绝不会答应的!” 那拉氏也道:“五贝勒这话说得太过份了!我们家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打江山,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我们老爷如今袭着二等威远伯,官居兵部侍郎。我们府上虽比不上那些一等一的人家,也是世代勋爵、著姓名门!你要我们家地女儿给你做侧室,而正室却是个封了三品爵位的小小五品司官的女儿?更别说,那是我们婉宁的堂妹!就算你是天家皇子,也不能这般欺侮我们他他拉家!” 五阿哥强忍悲痛,辩解道:“我……我只是一时心急……绝没有轻视贵府地意思……”他转过头去望着婉宁,哽咽道:“婉婉,我真是没办法了……我不能看着你嫁给别人,可我也无法抗旨,所以……只有这个法子……” 婉宁冷然道:“你不必再说了,我是绝不会答应的。以后,你就当从没认识过我,也不要再来了。”说罢便回了房,“嘭”地一声关上了门,任凭五阿哥怎么叫喊,都不肯再回应了。 那拉氏暗暗松了口气,便对五阿哥道:“五贝勒,你不必再叫了,快走吧。不然宫里知道了,又会怪到我们婉宁头上。你若有心,便去求宜妃娘娘,把婉宁的牌子撂了吧。” 五阿哥听了她的话,便不再叫唤了,只是默默地望着那屋子,过了半晌,他地从人轻唤几声,才使他清醒过来。 他对那拉氏道:“我不会就此放弃的,但请伯母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不会再让婉婉受委屈。”然后便转头对房门喊:“婉婉,我会再来的!”然后便转身走了。 那拉氏一时气急,只觉得眼前发黑。 ~~~~~~~~~~~=我是转换场景地分割线~~~~~~~~~~~~ 淑宁地脚伤已有起色,勉强可以下地行走了,便拄了拐杖,出房门透口气,走到正房里陪母亲说话。五阿哥来访地消息传来时,她正与母亲氏与嫂子真珍一起 温夫人来的信。 氏听了二嫫地回报,先皱了眉:“这位五阿哥,怎么这样糊涂?都已是指了婚的人了,还到府里缠着二丫头。都说二丫头行事轻狂,其实这位五阿哥也是个叫人不省心的主儿!” 淑宁也觉得有些生气:“这是损人不利己!五阿哥这样做,不但自己有可能会受到皇上训斥,二姐姐的境况也会变得更加艰难。二伯父一家,本就与大伯父大伯母有些不对付,这下更添了矛盾了,要是外人知道了,连四妹妹也会遭人笑话的。” 她心中对这位数字军团成员很是不满,他给了婉宁指婚的信心。却没能力实现自己地诺言。如果说婉宁落到今日的困境,有三分之一是因为她的张扬与不谨慎,三分之一是别人的陷害,那么五阿哥的鲁莽,绝对也要占上三分之一的原因。 真珍问二嫫道:“方才妈妈说大伯母气得晕过去了,如今可好?”二道:“已经醒过来了,大概只是一时气急,大奶奶已经叫人请大夫去了。”氏叹道:“大嫂子也是命苦,好不容易两个儿子都有了些出息。女儿又遇到这种事。”她吩咐二道:“我那个黄花梨的大箱柜,左边的小抽屉里有一瓶药丸,是宁神静气、益气补血的,你送到竹院去。或许大太太能用上。”二应了,找到药瓶便去了。 淑宁还在那里为婉宁媛宁担心,氏见状便道:“咱们还是别多管大房二房地事了。这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你没看你四叔四婶这些天都没回府么?你大伯母病了几日。我明知你庆大嫂子管家辛苦,也没说要帮一把的话,就是不想掺和进去。”她转头又嘱咐儿媳近日少去探望gt们,真珍忙应了声是。 淑宁想了想。叹了口气,便把事情丢开,专心与母亲嫂嫂谈起温夫人的信来。 氏道:“如今广州仙客来的进项越发少了。这两季地分红都不到一千两。看来生意不太好。”真珍道:“其实从去年开始就赚得少了。那一带又开了几家差不多的茶楼馆子。背后都是有人撑腰的,仙客来早就不是独门生意了。”淑宁道:“这倒也正常。那边的商人都是人精,岂会白白放过一个赚钱地好法子?” 氏默默打了一会儿算盘,叹道:“房山那边的产业,今年的进项大概也不太好。虽说雨天已经过去了,但田里的庄天道计划燃文稼能收回六七成就不错了,藕和莲子今年就不要想了,至于山坡上地果树林子,虽然有不少果子,但全生报说味道可能不及往年的好。园子里的花残得厉害,卖不了多少钱,唯一算是不错地,大概是鱼地数量比往年多。这一通算下来,今年大概总共只有不到五千两地进益。” 真珍稍稍吃了一惊,道:“媳妇儿记得看往年的账,光是去年就有七千多两呢。这可差得多了。” 氏点头道:“若是加上公中分地保定那边的收益,还有爵位俸银禄米,近万两的时候也是有的。不过今年有灾,也是没法子的事。” 淑宁道:“既是如此,额娘为我准备嫁妆的时候,就不要花太多钱了,反正我嫁的只是个贝子,阿玛与额娘不必象二伯父二伯母那样大方。” 氏与真珍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然后都笑了。氏道:“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咱们家虽不好跟皇子福晋的娘家比,也还没穷到在女儿嫁妆上节省的地步,更何况,你的婚事还有一两年功夫呢,有这么多时间,你还怕咱们家攒不下钱给你办嫁妆么?” 淑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觉得……家里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阿玛在任上也要打点的,直隶本就是清水衙门,又不象在广州时那样有别的进项。哥哥嫂子也需要用钱,再往后,还有两个弟弟呢……” 氏笑道:“怕什么?你哥哥又不需要花大钱去买缺,就算有些个人情往来,光是每月的俸禄,在部里分到的冰敬炭敬,就尽够了。家里又有月钱,他两口子加起来一个月有三十两,又不是爱花钱的,你还怕他们会穷么?若真有什么大花消,咱们家还出得起。贤哥儿用度有限,小宝那边,你刘姨娘可是财主。至于你阿玛那边,虽说直隶清水,但胜在上头几位大人都不是太贪心的主儿,请客送礼花不了多少银子。这些事,很不需要你去操心。你要嫁进王府,若是嫁妆少了,以后在婆母gt娌面前也直不起腰来。” 真珍也点头道:“婆婆这话说得是。我当初进门,就已经有六十四抬,淑妹妹的至少也要再翻一倍才行。至少将来与gt输给人家,说话也有面子。这是体面,不然二伯母何必要花五万两银子为四妹妹办嫁妆。” 淑宁无奈,其实她还真的不认为需要那么多妆奁。象真珍那样有六十四抬就已经很丰厚了。不过,想到桐英家地情形,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接受了母亲与嫂子的意见。 三 继续讨论着家中的进项与花消,才过申时三刻,端宁 真珍立刻就起身迎上去,道:“怎么今儿这样早?中午吃的什么?饿了么?今天小厨房做了酸汤子,要不要来一碗?” 端宁忙忙喝了大半杯茶,才道:“要吃,多放点芝麻。少放蜂蜜。”真珍应着去了。 氏问:“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别是偷懒了吧?”端宁笑道:“哪能啊?今儿无事,上头几位大人都告了事假,我见没事。才早点回来的,别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淑宁听了便问:“我记得你们先前忙得很,怎么忽然闲下来了?”端宁道:“那时事多,自然会忙些。现在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你放心,不光我闲,别人也一样。”说罢还眨了眨右眼。 淑宁微微抿嘴一笑,没出声。端宁又掉头对母亲说:“今儿得的一个好消息。我很快就要升官啦。” 氏与淑宁齐齐咦了一声,刚拿着碗酸汤子进门的真珍也是一脸惊讶。端宁便笑着解释道:“原先我那司里有一位前辈,是个七品笔贴式。因病告退了。偏銮仪使那边来说项。他一个侄子。才十五六岁,想要到咱们司里当个笔贴式。几位大人商量了。决定让我顶上那位前辈的位子,腾出空来给銮仪使大人的侄儿。” 氏听了便道:“虽说是上司们抬举,但你入仕不到一年便越过其他人升迁,只怕别人也是看在你岳父地面子上,还有你妹子要嫁进简王府的缘故,若你升了职后,骄傲自满,不好好做事,不等你上司责罚,我就先饶不了你。” 端宁忙收了嬉笑的神情,肃然起身道:“谨尊额娘教诲。”不过旋即他又绽开笑容:“额娘放心吧,虽说这回升官,别人多半是看在岳父和妹妹的面上,但我自问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对得起大人们地提拔,以后也会继续尽忠职守,不会给阿玛额娘脸上抹黑的。” 氏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快点吃吧,别饿着了。”端宁应了,便坐下吃起酸汤子来。真珍给他倒了杯水。淑宁笑着看哥哥吃,又继续与母亲嫂子讨论起先前的话题。 却说五阿哥那天离开后,果然又来了几回。那拉氏只拦了一次,便病得没力气再拦了。李氏与喜塔腊氏都是年轻媳妇,不好出面,本想要拜托氏,却被氏以要为女儿婚事忙碌而推掉了,只好求到沈氏头上。但沈氏平日多不在府里,就算在,所居的菊院也离得甚远,待她接到消息走来,五阿哥已经把要紧地话都说完了。 婉宁一直不肯见五阿哥,后者只好在院子里和她说话。婉宁烦不胜烦,索性让月荷把之前收起来的五阿哥送的礼物用箱子装好,全部还给了他,表示要与他一刀两断。可不知怎的,五阿哥竟似牛皮糖似地,又不好强硬赶人走,可她对于他提出的侧福晋方案,也着实不能接受,局面就这样僵住了。 她有一回生气了,便隔着窗怒道:“少给我摆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来,若你真地对我一心一意,那为什么外头又有人传说你那位侧福晋有了身孕?算算日子,居然是我在宫里地时候!” 五阿哥一怔,讪讪道:“我那时受了皇阿玛地话,一时伤心,喝醉了酒……就算这样,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一个。” “哼,少装了,你别告诉我,你在那之前从没碰过刘氏一个手指头?” 五阿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怎么说也是皇阿玛指给我地侧室……婉婉,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是知道的,说这样的话,未免太伤人心。” 婉宁不再说话了。之后五阿哥再来,也是沉默。这时已经进了八月,五阿哥来了几回,见婉宁一直冷淡,也有些心灰,便对她道:“我已想法子劝了母妃,她那边口风已有些松动了,婉婉,我可能有一阵子不能来了,希望再见时,你能给我个最终的答复。” 婉宁冷笑道:“看来你也放弃了,早这样就好了,何必装出个深情样子来?” 五阿哥心中难受,忙解释道:“不是这样,只是因为皇阿玛要依例巡幸塞外,命我们十个年纪大些的皇子随行,连十二岁的小十也要去。并不是我故意不来。” 婉宁问:“巡幸塞外?” 五阿哥应了声是,又见她一直不出声,等了一会儿,便苦笑着要走了。刚说了告辞的话,婉宁却忽然开了窗,有些迟疑地道:“你……你在外面,要多加小心。” 五阿哥一阵惊喜,忙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你也要多保重。”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却没发现婉宁的眼中,忽然现出异样的神彩。 一九九、决意 那以后婉宁便突然间消停下来,事事都很规矩,让家一口气。那拉氏本有些疑心的,但因女儿说:“我现在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我是真的想通了。”她便不再怀疑。 只是婉宁仍然不愿见外人,除了留在自己的小院里,即使偶尔到府里其他地方走走,也不愿与别人交谈,有时带着丫环到花园水阁子里一坐就是大半天,让人好找。若是嫂嫂们问起,便说是因为心里闷,出去散散心而已。那拉氏心疼女儿,便命其他人别再拦着她了。 只是婉宁身边的丫环,又添了两个,其中一个叫小娟的,非常忠诚又机灵,甚得婉宁欢心。 淑宁有时也想过她的,但总被母亲拦着。氏道:“她如今连两个亲嫂子都不想见,对弟弟也很冷淡,你先前才与她一同进宫选秀,如今得了指婚,谁知她会怎么想?还是别去招惹她的好。”淑宁心下不安,总觉得应该找机会去看望一下,不过想起她在宫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有些心冷。 近来为着淑宁与桐英之间小定的事,有了一点小波折。简亲王府的继福晋已经到了京城了,认为小定最好是定在八月初八,尽快进行的好,她想尽快赶回奉天去。 氏却不太乐意。她早听说如今这位继福晋与侧福晋正斗得欢,大概是不想在京中滞留太久,但又不甘心完全放手给长媳,所以才想速战速决。但对氏而言。初八太过仓促了,怕是不能准备得齐全。她比较倾向于中秋前后,因为张保命人传信回家,言道为着秋收的事,他奉了布政使地命令在直隶各地巡视,中秋前后大概会到顺天府附近,应该能匀出一天时间回家。氏很希望丈夫能参与这件事。 但她这点异议不是重点,因为礼部派来负责桐英定婚礼的小官员建议的时间是在九月下旬或是更后,原因是礼部刚刚完成了太子大婚。还要忙五阿哥与七阿哥的婚礼,其后又有好几位宗室的喜事,希望把桐英这位贝子爷的定婚礼压后进行。 于是简亲王府便与礼部打起了擂台,而当事人桐英。却收拾好包袱,随圣驾出巡了。 他临行前托端宁送了一封厚厚的信给淑宁,淑宁接信时虽然心喜,却为着有二十多天功夫不能与他联络而有些不高兴。本来不能见面就很郁闷了。现在连信都通不了,说不定,在正式成亲前,连象以前那样偶尔见见面都做不到呢。她对于古人婚俗中的这项“糟粕”真真是深恶痛绝。 想起来。上一回见面,已经是六月时的事了,记得当时他脸色有些青白。还有黑眼圈。人也瘦了。想来是公事上很辛苦地缘故。这次出门,一定会更辛苦。 端宁见她这样。便笑着说:“你也别太担心了,他那么大的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他的本事么?几千里的大漠都闯出来了,他在承德那地方,必定有人侍候,会受什么苦?再说,先前你让我送去地补汤方子,他都乖乖叫人做了吃了,如今又没什么公事要忙,他气色好着呢,还有你做了几件衣裳,也不怕他再穿什么破衣服了。”说到这里,他强忍住笑意背过脸去轻咳两声,才掉转头来继续道:“所以啊,你们也好趁此机会消停些,让我歇口气,不用再天天担任信使吧。” 说罢他指了指那封信,道:“这封比先前的都厚呢,想来是要把二十多天的份都写完吧?”淑宁一阵羞意,忙道:“嫂子今儿给你炖了人参鸡汤呢,你快去喝吧。”然后便把他推出房门去。端宁一边向外走一边摇头叹道:“女大不中留啊,有了夫婿就不要哥哥了,真叫人心酸哪——”脸上却带着调侃的笑意,恨得淑宁一把推了他出去,关了门回屋看起信来。 桐英在信里照旧问候了她地身体状况和脚上的伤势,又谈起近日做的事情和听到的趣闻,虽然没什么甜言蜜语,却让人心里甚是妥贴。 除此之外,他还提到近来计划着日后置一处别院之类地宅子,预备要画画或是散心时入住。他看了几处地方,拿不准到底选哪里,便特地写信问问淑宁的意思。他看好的地方,包括积水谭边、什刹海南、六部口、小红罗厂、劈柴胡同和麻线胡同这几处。另外,他还在烦恼着到底是自己盖屋子还是买现成地。 淑宁心中有些欢喜,知道他这是为了婚后地常住之所拐着弯问自己地意思。看来桐英与自己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都打着婚后搬到外头另过的主意,虽说不好明着分家,但学自己家和四叔家那样,在外头置个别院别庄地,想必王府那边也不会拦着。京中权贵,除主宅外有别院花园的人家也多。既然如此,那她可得好好想想,就象是 结婚要买新房子一样,那可有她的一半呢。 桐英看好的六个地方,她只知道四个,其中小红罗厂就在伯爵府附近,虽说回娘家很方便,但离得太近了,简亲王府那边不知会不会有意见?另外六部口,她记得曾经路过,有几处小水潭,连同头两个地点在内,桐英似乎对近水的居处很有兴趣。想到他在房山别院借住时,也是住在水边,倒不奇怪。其他两处她没听说过,回头要问问哥哥。 至于是自己盖还是买现成的,各有各的好处。自己盖能保证合心意,但耗时较长,花钱也多,还很费事。虽说桐英做了贝子,有一千三百两的年俸,但先前两年他一直是铺国公,俸银只有五百两而已,就算花钱节省些,做为男孩子,大概也不会有太多积蓄。不过桐英在信里提到简亲王府产业不少,他身为嫡子之一。每年分得的红利也很可观,所以还是手头还算是宽裕地,倒让淑宁心情轻松不少。只是她不好明着打理这些,桐英那边又有差事在身,谁有空负责盖房子的事呢? 若是买现成的屋子,大概会节省许多,关键是省事。她觉得三进的小宅就尽够了,象欣然家那样的,不需要太大。顶多加个小花园。这样的屋子,她根据前些年四叔家别院的价钱来看,两千两之内可以解决。只是买来的屋子,很可能不合自己的心意。 最后地办法。是买一处差不多的宅子,再根据需要作些修改,这样花的钱也是有限的。 淑宁细想想,觉得这个法子最好。就这样吧。等哪天有空,她就坐了马车到那几个地方转转,再决定选哪一处好了。 她这边正想得兴起,却没留意母亲进了屋。等发现时,氏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脸一下红了,忙收起信。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问道:“额娘几时进来的?找女儿可是有什么事?” 氏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富察家几位太太都来了。你上回不是说要送东西给欣然丫头和她家小明瑜么?趁此机会托了富察家太太转送过去吧。” 淑宁应了,找出几样针线。都是极精细的,其中有几件小孩子的衣裳和两对小鞋子,很是趣稚可爱。她道:“武曲传奇燃文我没见过明瑜,不知道她现在长得有多大了,这是我照着贤哥儿七八个月大时地尺寸做的,只要不是小了,迟早能穿上。” 氏反复看了几回那鞋子,觉得很是可爱,便道:“照这样再做小两圈,当成挂饰,也很喜气。你要不要出去见见?给富察家太太问个好?” 淑宁一个激灵,忙道:“不用了,这个把月里被太太们打趣得厉害,我才不要自动送上门呢。” 氏忍俊不禁:“好吧,那额娘先去了。”说罢顿了顿,她又摆出似笑非笑的样子来,轻轻说了句:“东西收好些,别叫外人瞧见了。”便走了。 淑宁明了她的意思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忙把信收好,放到梳妆匣旁边的一个盒子里,与先前的信放在一起。 ~~~~~~~~~~~=我是转换话题地分割线~~~~~~~~~~~~ 晚上氏说起白天富察家几位太太地来意时,淑宁很是吃了一惊。原来是大伯母那拉氏特地下了贴子请她们来,只说是要赏家中花园新开地桂花,其实是想要联姻的意思。 对方几位太太里头,有一位内大臣马思喀地妻子,有个儿子叫马龙,本是端宁诚宁他们那一辈的朋友。这人长相倒还端正,但文才平平,武艺也不出挑,只捐了个五品龙禁卫在身,并不曾出仕。因他擅长经营,家族中的产业,有一多半是他在管着,所以在家里也有些地位。他曾发誓,娶妻定要娶个绝色,但因为无心仕途,外头人就以为他只是个纨绔子弟,有些名望的人家,都不太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偏他家里又不愿将就小门小户,所以婚事一直没有下落。 那拉氏本来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女儿的事闹得这样大,原先看好的几户人家都不再提起联姻之事,只好把主意打到这马龙身上。对方没有官职,又出身于富察家名门,叔叔马齐,正是皇帝最器重的人之一,如果五阿哥有心为难,一来是有所顾虑,二来也没处下手。更难得的,是对方要求的只是大家出身的绝色,而婉宁正符合这一点。 那位马思喀太太似乎也有些意动,表示要回去问问儿子的意思,但她明言,必须确定姑娘是撂了牌子的才行。那拉氏自然很高兴,只要五阿哥不再来纠缠,撂牌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淑宁听了母亲的叙说后,脸色有些难看。她记得这个马龙,似乎从前就曾经 真珍的仰慕者之一。他听起来没什么真心不真心的,美人,就有兴趣。若婉宁真的因为美貌成了此人的妻子,那她以后年纪大了美貌消褪,又该怎么办?更别提对方很可能会纳很多美貌的小妾了。以色侍人本就是悲哀,婉宁怎么可能接受这桩婚事?若是她不接受。父母又逼她,她该怎么办? 淑宁开始为婉宁担心了,端宁见状却道:“其实马龙没那么糟,他脾气直爽,对父母极孝顺,交游广阔,朋友很多,虽然擅长经营算计,但却是坦坦荡荡地。不会让人讨厌。他喜好美色,倒是老毛病了,不过他从不死缠烂打,只要对方明言拒绝。或是定了婚姻,就不再纠缠。做为朋友,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淑宁听了,觉得好受些。但这人喜好美色,始终不是什么优点,婉宁绝不可能接受一个随时随地都会看上别的美女的男子做自己丈夫的。 然而婉宁的意愿此时不受重视。那拉氏似乎是铁了心了,打算五阿哥大婚一过。便求宫里其他娘娘帮忙,撂了女儿的牌子,然后马上替女儿订下婚事。争取明年就让她出嫁。马龙虽然没有实缺在身。但胜在出身名门。父亲叔叔都是高官,家境也富裕。脾气好,又不嫌弃女儿。若再错过这个机会,女儿就只能嫁到外地去了。 婉宁再三抗议不得,便只好作罢,过了一晚,她便提出,如今京中流言不息,她想要避出京城一段时间,等事情冷一冷再说。趁现在五阿哥不在京里,她先走了,日后也不怕他再上门来。等事情过去,说不定宜妃娘娘消了气,会主动撂了她的牌子呢。再说,这样做对马龙家也有好处。 那拉氏被她说服,答应送她到保定庄子上休养些时日,张保在那处做官,正好能照应一下。她特地求了氏,后者便答应,等女儿过了小定,返回保定后,会对婉宁多加照拂。 婉宁无可无不可地照母亲的吩咐拜谢了三婶,只是她认为尽早出京比较好,省得夜长梦多。而且出京车驾不需带太多人,只需金妈地丈夫金大领头,加上方青哥和另一名男仆,还有她几个丫环,就行了,免得被人猜出来,招惹是非。她甚至连出京时要带些什么行李都想好了,交了个单子出来,上头一应物事俱是有条有理,细致周到。 那拉氏很是欣慰,觉得女儿终于懂事了,在家务上也有了很大进步。她虽然觉得那单子上有些东西没甚必要,但因女儿坚持,便也照着置办了,又另添了个婆子跟车。过了两日,就将女儿送出了京。 只是第二天,金大便带着那名婆子和俏云烟云月荷几个回来了,哭着向那拉氏请罪,说是丢了姑娘,方青哥与丫环小娟和另一个男仆也不见了。那拉氏当即昏死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得知女儿一路磨蹭,到了宛平过夜时,突然不见了,留了条子,说是气闷,要出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回来的,还带走了两包衣服和不少银两。那拉氏急怒攻心,又昏过去了。 氏得到报信,立马带着女儿媳妇到了竹院正房,听到李氏命管家带人去找回姑娘,忙喝住道:“休要大张旗鼓的!这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要找也该静悄悄的找,要是让人知道了,二丫头就算回来也不能再见人了!” 李氏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因此有些慌了,一听氏地话,便马上醒悟过来:“婶娘说得是,是侄儿媳妇糊涂了。吴总管,请你交待下去,让底下人静悄悄打听吧。”吴新达忙应了。氏又补充道:“咱们在府里也要约束下人不能随意议论才是,要是流传到外头去就糟了。所以派去找的人,必须都是可靠嘴紧的。若有人问起,只说二丫头去了保定庄上,别提其他的。”李氏与喜塔腊氏忙应了。 氏见李氏别地事情安排得还算妥当,便不再插手,只是安慰了那拉氏半日,方才回到槐院。 淑宁只觉得心里慌得不行,她方才抓着俏云她们问个不停,但几个丫头都只懂哭,月荷虽好些,但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婉宁是自己带着人出走的。她到底是去了哪里?这里可比不得二十一世纪太平,就算她带了几个从人,到底人少,身上却带了那么多钱,在外头又人生地不熟的,若是遇着什么事可怎么办? 她这里还在担心不已,那边厢氏却思虑半晌后,作出了一个决定:“马上叫人传信简亲王府,咱们依他们的意思,后天初八过小定,不要再等了!” 二百、小定 虽然原本小定的日期一直没定下来,但该做的准备佟氏一直在做,眼下预备的东西也有了六七成,所以时间虽有些赶,不求讲究的话,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预备要回礼用的鞋帽衣服,原本已经往熟悉的铺子下了定单,但一时赶不及完工了。所幸淑宁先前一直窝在屋里养伤,无聊时做了许多针线,佟氏便索性把她为桐英做的几件衣裳凑成一套,再加上原先准备下的鞋帽,作了两盒礼物。虽然不比店里做的讲究细致,但因是淑宁亲手做的,意义又不一般。淑宁也顾不上被母亲发现小动作后的窘迫了,只管埋头整理化妆品和当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酒席则直接找了二房,请他们派了几个酒楼的厨子过来,再去四九记买了二十样果子,分别是四荤、四蜜、四干、四鲜、四点心等。来不及扎喜棚,便重新布置了荣庆堂,请了四房沈氏与大房的喜塔腊氏做陪。这一番置办下来,居然也有模有样。 到了小定那天,简亲王府的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亲自来了,却不见桐英嫂子瓜尔佳氏的影子。博尔济吉特氏虽说是桐英的继母,其实年纪只有二十多岁,比李氏大不了多少。她与平日所见的浓眉大眼、健美高挑的蒙古姑娘很不相同,完全就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满族人模样,一样是细眉细眼,肤色白净,眼角眉梢处,有一种让人说不清的风情。眼下,她面色有些苍白,穿着平底鞋。行走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挺着肚子,但其实腹部并不突出。别人问起,便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前几日有些个不适,请了太医。说是又有了身子。” 她虽然对于“亲家”佟氏附和自己的意见,反击礼部官员的拖延之举感到很满意,但还是有些疑惑对方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对此,佟氏含含糊糊地道:“也是没法子,礼部给的日子。实在是太晚了些。我在京中滞留数月,放着孩子们地阿玛一个人在保定任上,没人照顾,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我就想着早点把定婚礼过了,也好早日到保定去,免得再放他一个人在那儿。” 博尔济吉特氏自以为了解了她的意思,忙会意地道:“亲家太太说得不错,这男人啊,就要时刻看好了。不能离得太久,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使坏啊。”她还以为佟氏可能是突然收到什么不好的讯息。要着急去找丈夫,才会突然将日子提前地。 佟氏知道她是误会了。也不作解释。任凭她用一付过来人的口气对侄媳妇们面授机宜。沈氏听了,微微弯着嘴角瞧了佟氏一眼。淑宁今天穿了一身水红色地旗装。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又精心化了个淡妆,乖乖坐在榻上,垂首不语。听着那些女人们的话,心里暗暗偷笑,脸上却要板起来,装大家闺秀样。 博尔济吉特氏见了,便笑着对佟氏说:“瞧你家姑娘的秀气模样,端庄娴静,咱们家二阿哥真个好福气,两人真是天生一对啊。”佟氏笑着应道:“都是皇恩浩荡。” 博尔济吉特氏笑笑,便让随行的嬷嬷和丫头奉上四个盒子,打开一看,一个装地是金镯子金戒指金镶玉如意,一个是镶珠嵌宝的钗钏簪珥,一个是绣花衣裳,还有一个装的是衣料。博尔济吉特氏取过一双金镯子,拉过淑宁的手,笑着给她戴上,嘴里还在说:“瞧这双手,水葱似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淑宁被硬套上镯子,手痛得很,却要装着几分端庄、几分娇羞,不敢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直到博尔济吉特氏转过身去,她才飞快地抬眼望了一下母亲,被佟氏一个凌厉的眼色吓得重新低下头去。 佟氏笑着与那博尔济吉特氏说话,见这小定礼算是完成了,暗暗松了口气,便叫二嫫奉上四盒回礼,分别是一盒松竹斋出品的上好文房四宝,一盒衣服,一盒鞋帽,以及一盒织锦缎子,瞧着倒比简亲王府送来地那盒衣料更好些。她笑道:“衣服鞋帽都是小女亲手做的,活计不好,倒叫您见笑了。” 博尔济吉特氏瞧了几眼,忙道:“怎么会?这样好的针线,如今可不多见了。”她与佟氏沈氏以及李氏喜塔腊氏闲聊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我听说府上地二小姐是位有名的美人才女,今儿怎么不见?” 李氏妯娌两个僵住,飞快地瞧了佟氏一眼,佟氏却状若无事地道:“哦,那孩子身上不太好,我们前些日子才送她到庄上去了。”她打量了一眼博尔济吉特氏地神色,眼珠一转,便叹了口气道:“其实说起来,我们家这位姑娘真个命苦,从小儿就是个拔尖地,偏偏在选秀时突然上吐下泄,就误了圣上阅选,等病好了,指婚都结束了,只好回家来。孩子本就委屈,却总有人爱嚼舌头,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她身体没好全,就气病了。我们家里觉得京中人多嘴杂,就想着送她到乡下养些日子,等她病好了再回来。” 博尔济吉特氏又想歪了:“原来如此,看来外头传地话大都当不得真。我说呢,这选秀咱们都是经历过的,里头有什么弯弯绕绕的也难说,最可恶的就是总有人爱说三道四,败坏人家名声!”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然后又重新摆出和蔼可亲的样子,转头对淑宁道:“外头的人不知道我,总爱说我不是好人。想必姑娘也听说过些吧?千万别信!我呀,最是心善好说话的了,跟我的人都知道。只不过是有些心怀叵测的人想要坏我的名气罢了。你日后嫁进咱们府里,也要当心些,妯娌啊,妾室啊,总有些人爱生事。你受了委屈。只管和我说。除了王爷和我,还有大阿哥以外,若有人仗着长辈的名头来压你。也别跟她们客气!你可是我们简亲王府嫡亲的媳妇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地!” 简亲王府跟来的几个嬷嬷丫环忙连声附和。淑宁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低低应了声是。博尔济吉特氏看了,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佟氏陪着笑笑,拉起了别地话。这时真珍走进门来,道:“婆婆。前头的酒席已经备好了,是不是请福晋入席?” 博尔济吉特氏见状笑道:“哟,这是你们家媳妇儿?真个好模样。”佟氏忙道:“您过奖了,这是武丹将军家地闺女,今年初才嫁给我们端哥儿的。”又叫真珍:“真没规矩,还不拜见简亲王福晋?” 真珍会意行了礼拜见,博尔济吉特氏笑着摆手道:“用不着这样,都是亲家。”然后细细打量真珍。佟氏轻咳一声,道:“前头要开席了。您看……”博尔济吉特氏笑笑,便随着佟氏等人到前头去了。 她们刚从门口消失,淑宁便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垮下来,刚才端坐了那么久。都快僵住了。真珍这时从门外进来。见状便笑道:无敌孔宣燃文“这就累了?我教你的法子不错吧?” 淑宁扯扯嘴角:“是不错,只管装木头人坐着就好。别抬眼看人,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真珍笑道:“管用就行。她们现在去了荣庆堂,估计不会回来了,但为了以防万一,你先别换衣裳卸妆,回头我叫人拿吃的来,你别出门。” 淑宁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便伸了伸懒腰。不一会儿,素馨拿了一碗糯米圆子糖水进来,道:“少奶奶叫我送这个给姑娘吃,说是等晚上再吃饭。”淑宁点点头,接过来小心吃着,尽量不碰到唇上地胭脂。 等吃完了,她想了想,问素馨道:“今儿你可听见竹院那边有什么消息?”素馨答道:“我从早上就一直呆在这边,不过先前听大奶奶跟四太太说话,提到大太太今儿早上进了一碗粥,想是好些了。” 淑宁点点头,伸脖子瞧瞧外头没人,便招手让素馨靠近些,小声问:“出去找人的有什么消息么?” 素馨摇摇头,也小声答道:“什么消息也没有。听说派出去的两个管事在宛平找了一天,都没发现二姑娘的踪迹,应该已经离开了。” 淑宁想了想,轻声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们是知道的。想必府里人也有些知觉。也许有人见大伯母病着,大嫂子年轻,便不理会禁令,随意议论此事。万一传了出去,受累的可不仅仅是大房一家。我额娘是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的,定会使些雷霆手段。位卑职小的人,死活没人在乎,有些体面的,又正好拿来作筏子。你们家人多,亲戚朋友也多,你好歹提醒他们一声,别犯在里头。不然我额娘是绝不会姑息地。” 她在婉宁出走后,担心过一阵子,也渐渐回过味来了。这不是大房一家的事,他们三房跟四房都会受到很大影响,连分家出去的二房和出嫁地福丽姑母与芳宁大姐,也会受到连累,所以务必要阻止事态恶化。从母亲迅速决定提前小定日期来看,她是不会轻易让这件事影响到自己家的,所以,为了减少受罚人数,淑宁自己也决定要出些力。 素馨家里人口众多,而且分布整个伯爵府及各处产业,联姻地范围更是几乎遍及所有家生子家族,如果她这边消息传下去,多少能制止住流言地传播速度,但接下来的,就要看掌家人地魄力了。结果,就像她所想的那样,派出去找人的家仆众多,小道消息已经在府里流传起来了。晋保要装作无事,仍旧回衙门上差,那拉氏卧病在床,无法理事,李氏在这方面又没有经验,已经没法再制止消息往外传了。这时候,佟氏抛开顾虑,毅然插手家务,使出雷霆手段,打死几个乱嚼舌头的婆子媳妇,又接连将几个管事撤职,押送到庄子上去严加看守,而因随意议论主人家是非而挨板子的男女仆役。更是多达二十多人。 她这高压政策一出,底下人顿时安静下来了,又因为死的人里头有两个很有些体面的管家媳妇。更是连府中老人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不过他们多少有些不满,便在那拉氏面前说些闲言碎语。但那拉氏深知佟氏这样做地必要性。她也不希望女儿的事传得满城风雨,于是便决定站在佟氏这边,很冷淡地顶回了那些老人。 倒是李氏与喜塔腊氏二人,深受震动,而前者更是因为跟在佟氏身边。学了不少治家手段,可说是受益良多。 后来,佟氏与那拉氏密谈半日,出来后,便渐渐在府中流传起几个消息。有说二姑娘因为选秀失利的事闷闷不乐,被送到庄子上去养病地;也有说大太太屋里一个丫头偷了许多财物,与个男仆私奔的,大太太气得病了,正派人在外头找;也有人说。那个私奔地丫头不是太太屋里的,而是二姑娘屋里的,因姑娘不在。便趁机卷了东西逃走……等等等等。 这些消息似是而非,都是为了预防有风声传出府去。才编造的。这样一来。无论外头有什么不利于婉宁的消息,也可以混淆一下。不过。这种消息一传出去,知情人都知道,那传言中地丫环与男仆,只怕就保不住性命了。 淑宁不太能接受这些,虽然先前对素馨说的话,使得周家以及较亲近的几家人都没搅和进去,但先前死掉的人里有她认得的人,而现在,又即将有人被牺牲掉,她心里很是难受。 佟氏见状便淡淡地道:“若不这样做,事情只会越来越糟。何况那几个人敢帮二丫头做这种事,本就不该留了。连俏云她们几个从小侍候的,都挨了板子被关到柴房里,何况这些半路来的呢?至于先前死的人,都是为了杀鸡儆猴。本来这府里的仆役便有种种坏毛病,以往我顾及你大伯母,所以不曾说过什么。如今这已经是整个家族地事,我岂能让大房的女儿连累了我们一家。” 淑宁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不说话,佟氏心一软,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肠不够硬。也罢,你年纪还小呢,难免如此。但今日你所见所闻,都要牢牢记在脑子里,日后掌了家,遇到这种事,也绝不能姑息。多少权贵人家,就是坏在刁奴手上!” 淑宁默默点了点头。 被派出去寻找婉宁一行的人,接连回报说没有消息。后来还是有人无意发现回京地路上,有茶店小二见过类似方青哥的人。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发现当时婉宁一行折回进京大道,再从岔路上往北走,最后还在怀柔发现了他们地踪迹。 消息传回伯爵府,人人都担心不已,不知道婉宁到底要去哪里。但淑宁细细回想,觉得她极可能是去了承德避暑山庄那边。佟氏听了,觉得事关重大,连忙通知那拉氏他们。晋保夫妻都吓了一跳,晋保更是连夜派人赶往承德,悄悄打听有没有女子进入皇家猎场与行宫地消息。 这年的中秋草草过了,没人有心情庆祝。张保依约回家过节,得知女儿小定已过,有些惋惜,但对于侄女儿地妄行,大感震怒,便与妻子商量了,等这边事了,尽早回保定去,不然也要回房山呆着。唯有端宁夫妻,因端宁要到兵部上差,无法离开。 时间匆匆过去,转眼便是九月,圣驾要回京来了。 伯爵府虽然不曾打听到婉宁的消息,却抓住了跟她去的那名男仆,已悄悄带回京来。从他嘴里得知婉宁果然是冲着圣驾去了,都在提心吊胆,不知圣驾回来后,一家人会遇到什么事。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就在圣驾进京当天晚上,几个太监宫女与一群侍卫,将婉宁送回来了,但人却是躺在担架上的。不等那拉氏哭骂女儿,那为首的太监便先透露了一个出人意表的消息。 婉宁因报信救驾与救四皇子有功,被皇上指给四皇子为侧室。 二百一、入府 如其来的消息令众人都惊呆当场,那拉氏好一会儿才问道:“公公没弄错吧?这怎么可能呢?皇上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那太监笑笑,道:“自然是皇上亲口说的,这可是小姐求来的恩典,不过嘛……”他抬头望望众人,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府上这样的人家,小姐被指给皇子为侧室,虽是皇恩浩荡,但面子上只怕不太好看,所以皇上暂时不下明旨,要过些日子再说。小姐如今还伤着,各位可要好好照料啊,等小姐好了,四贝勒府上就会派人来接的。”他说完了话,接过别人塞来的好处,便带着人走了。 伯爵府众人还未醒过神来,便听到婉宁的叫唤,那拉氏连忙招呼下人将女儿送回房去,自己则带着两个媳妇跟上。沈氏想了想,叫丫环将子女送回屋,也跟了上去。家中男子面面相觑,晋保与儿子侄儿们商量片刻,前者便去了女儿房里追问事情究竟,庆宁与端宁分别去找认识的人打听,而顺宁则匆匆去联络四叔容保。 氏铁青着个脸坐在堂中,淑宁与真珍都不敢妄动。淑宁至今还觉得有些如在梦中,婉宁怎么可能会被指给四阿哥?这皇帝是怎么想的啊?不是说五阿哥原本就因为婉宁与四阿哥闹不和么?而且,婉宁是怎么进的围场?怎么救的驾?这……这简直就像是穿越大神开的金手指,为穿越女主披荆斩棘,将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 真珍轻声问:“婆婆,咱们要么?”氏冷声道:“当然要!我要弄个清楚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攀上这门亲的!”然后猛地站起身,带着女儿媳妇往小院走去。 来到婉宁的房间时,屋里已经挤满了人。婉宁被小心安放在床上,那拉氏便先开口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婉宁淡淡地道:“我是绝不会听从你们的意思,嫁给一个贪好美色的花花公子的!所以一确定无法改变额娘的意愿,我就计划离开了。先前提拔上来的小娟。很听我地话,方青哥又帮我收买了一个仆人,到了宛平过夜的时候,我特意只让小娟陪夜,然后偷偷离开。方青哥还帮我扫清了痕迹,然后我们就坐着另外买的马车北上去了承德。” 那拉氏听得眼圈一红,强忍住气,问她接下去的事。 婉宁北上承德后。想方设法偷进围场,但被方青哥劝住了,原因是进去要走山路太危险,而且偷偷进去的话。很容易被当成刺客杀掉。婉宁考虑再三,便写了一封信,又用随身饰品为信物,让方青哥拿着到行宫门口,自称是五贝勒府的下人来送信,想联络上五阿哥,再借机行事。因她长年与五阿哥相处,又一直以为会成为他府里的女主人,对于这些事知之甚深,所以真的让方青哥混进去了。 在等待方青哥地时候。她到酒楼里吃饭,结果遇上两位蒙古王公,相谈甚欢,那两位都对她很是欣赏,知道她的身份后,便答应带她进围场。因此她便丢下小娟与男仆,一个人进去了。 但那两位王公要她换上蒙古女袍。打扮得完全是个普通蒙古侍女的模样,她没法在里面自由活动,虽然颇受礼遇,但其中一位王公的女儿却将她当成眼中盯。一日趁父叔不在,那位蒙古格格命她去刷马。意欲折辱。她想到或许能在马找到五阿哥地马,跟他联络上,便乖乖去了。 婉宁道:“我在马厩里发现有人要对皇上的马做手脚,便留上了心,一有机会就当场告发,使皇上躲过大难。因此他特地让我住在营地里。”她说这话时眼光有些闪烁,其实是瞒住了实情。 事实上当时她只是碰到两个蒙古贵族少年,因吃了几位小皇子的亏,想在其中一人的马上做手脚,却认不出哪一匹是目标。婉宁当时不知怎的就想出了一个法子,装作不知他们在场,误导他们将几匹养在特别的马厩里的御马当成是皇子坐骑。后来她哄了收留自己的两位蒙古王公,只说想见见世面,让他们答应带自己去参加次日的围猎,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首告发。皇帝半信半疑,但手下果真在御马身上发现了古怪,便准许她留在自己的营地里。 事实上,她这做法却是歪打正着了。那两名蒙古少年地父亲为了救儿子,答应了皇帝的某种要求。而收留她的蒙古王公,却因为人人都以为是他们手下告发了此事,不得已与皇帝结了盟约。皇帝因此行目标比想象中更早达成,对婉宁的处置便不那么严厉,只是不许她随处乱走。 但围猎收获丰盛时众人一开心,看守难免会有所松懈,叫婉宁走出了营地,不知怎的挡住了一枝射向四阿哥方向的箭,后背受伤,正好倒在了四阿哥怀里。不论那射箭的人怎么辩解自己地目标只是旁边树丛里的一只鹿,仍受了一顿训斥。而婉宁受伤醒来后,皇帝问她要什么奖赏,她不答,却在几个蒙古王公在场的时候,提出要嫁给四阿哥,做侧福晋也无所谓。因她说话直白,对了几个蒙古人的脾气,为她说话,康熙便答应将她指给四阿哥做侧室。 现下她伤势虽重,但只要好好将养,再过十来天估计就会好了。到时候正好四阿哥大婚 她进府也没什么问题。 晋保与那拉氏听了这话,却是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前者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后者则只是默默地吩咐媳妇去请大夫,因为宫里并没有派太医来。 氏脸色更难看了,也不理会婉宁,径直对那拉氏道:“这件事传出去,我们先前做的都成了笑话!这是你们大房地事,我们再不过问,大嫂子好自为之吧。”然后便唤女儿媳妇随她离开。 淑宁心中正觉得婉宁用这种法子求得指婚,四阿哥那边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但她已经深感无力了,不打算再过问。只是在离开时,她无意中听到管家回话给李氏,说是已经找到滞留承德的小娟。但方青哥却不见踪影。 她有些担心这些人又会送了性命,回到槐院后,便试着问起母亲,不料氏大怒,道:“这是大房家事,与我们何干?!前几天教你的都忘了不成?休要再提此事!”淑宁吓了一跳,忙道:“不是女儿不知好歹,只是听了二姐姐的话。事情分明是她主导,这几个人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想那小娟还只有十四岁,那个仆役,家里还有妻儿……”氏仍是冷冷地道:“他们又不是傻子。敢做出这种事来,就要受得起后果。不许你再过问了。”然后叫过真珍,道:“去拿纸笔来,我要写信给四阿哥,再不分说清楚,我都没脸见他了。”真珍有些诧异地去了。 淑宁还是头一回遇到母亲的冷脸,心下难过不已,忙向她陪不是。求了半日,她眼泪都流出来了,氏才心软道:“其实我也是迁怒。但这种善心还是少发地好。在我们自己家里。都镇不住这些事,将来你到了那府里,又该怎么办?早些习惯这些,日后也少难受些。”淑宁默默垂泪点头。 第二天,氏便让端宁请了假,陪着去见四阿哥。真珍回了梅院,淑宁便在自己房里做针线。圣驾已回。不知桐英怎么样了?小定过后,她出门就比以前更难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一面,还是说,要在房山见? 这时素馨却报说。俏云过来有事相求。淑宁见俏云穿着从前的衣裳,人却瘦了一大圈,手上脸上,犹有伤痕,头上只戴着鲜花,却一点首饰俱无。心下一酸,忙问是怎么回事。 俏云却说是五阿哥又闯进来了,看着似乎非常生气,但那拉氏一早回了娘家,李氏借口忙不愿插手龙虎斗5200,喜塔腊氏说孩子身上不好,没人愿意去拦一拦。没办法之下,她只好过来请淑宁。 淑宁问过是婉宁地意思后,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过了小定,名义上便已是五阿哥的堂嫂了,有自己在,对方或许会有些顾虑。淑宁心下有些恼怒,怎么不见她在别的事情上这样精明?就不肯过去。但俏云哭着苦苦哀求,最后还跪下了。淑宁吓了一跳,有些不忍,只好答应。 到了婉宁的小院门口,她们正好听到五阿哥正在质问婉宁:“……说你去承德,是为了求得蒙古王公们的援手,让皇阿玛将你指给我。结果那天皇阿玛问你,你却说要嫁给四哥。到底是你骗了我,还是你那随从在骗我?!” 淑宁一进门,便瞧见院中满地狼籍,花盆什么的碎了一地,五阿哥面目狰狞地对着正房门口大声说话,脸色略显憔悴的月荷在旁边苦苦相劝。 屋内传出婉宁的声音,道:“这事是方青哥误会了,是我地错,与他并没有关系。我一直爱的人是四阿哥……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忘了我吧。” 五阿哥闭了闭眼,发狠一脚踢断了院中的小树,吓得其他人脸色都白了。淑宁拽紧了帕子,俏云咬着嘴唇,泪流满面。 五阿哥恨道:“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结果……你居然说这种话?你当我是什么人?!若不是你求指婚时,四哥马上跪求皇阿玛将你指给我,我还以为他和你……可笑我自以为众人都在拦着我的姻缘,结果真正瞎了眼地人是我!你可知道为了你,我牺牲了多少?!” 婉宁幽幽叹了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感情是无法勉强的,我爱的不是你。你还是回去吧,就当从没认识过我这个人。” 五阿哥仰头向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那么……如你所愿。”他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看到淑宁等人紧张地望着他,便淡淡地行了个礼,道:“失礼了。”仿佛回复到当初淑宁在小院门口遇到的那个温和的少年,只是眉间郁色更浓。 淑宁端正站好了,还了一礼,便目睹他大踏步往外走去。月荷咬咬唇,追了上去。俏云忍不住哭出声来,边哭边找了扫帚铲子打扫院子,原本负责这些粗活的丫环婆子却都没出现。 屋里传出低低的咳嗽声,俏云忙丢下手上的东西进屋去瞧。淑宁想了想,还是进了屋。婉宁看到她进来,微微一笑:“三妹妹。你来了?”她脸色虽不太好,但美貌依旧。 淑宁此时却觉得这位大姐实在有些可怕,听方才五阿哥所言,她当初去承德,还曾打过欺骗利用五阿哥的主意,甚至连方青哥都骗了,着实叫人心寒。于是她冷冷 “二姐姐真个好魄力,对着一位皇子呼之即来。挥怕会连累家里人?” 婉宁却淡淡笑道:“没事,他不是那种人。”淑宁打量了她一会儿,道:“方才二姐姐说。感情是无法勉强的,但我看你地做法,却是在勉强四阿哥。你用这种法子求来的姻缘,真以为会得到幸福么?” 婉宁道:“这怎么一样呢?我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得到他地心。”淑宁却冷笑一声:“那么我就等着那天的到来了。”说罢抬脚便走。婉宁皱了皱眉头,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对俏云道:“烟云还没好么?几时才能回来?这屋里的活都没人做了。” 淑宁回院的时候,心里越想越生气,这位同穿越的大姐,怎么就认定四阿哥不放了呢?连给人做妾都无所谓?她回想起那个在月光下微笑着陪自己母亲说话地少年。心中开始为他不平。 氏回家后,脸色好了不少。她已经跟四阿哥明言了,她并不赞成婉宁的自作主张,所以若婉宁日后在他府中闹出什么事,他都不必顾虑她的面子。四阿哥只是微笑着让她别担心,便不愿多谈此事,转而说起了端宁升职地事。还闹着要端宁请客。 京城里渐渐开始流传着些小道消息,但因传说皇帝把婉宁指给四皇子府做侧室,倒也没什么人敢明着胡言乱语。氏庆幸此时简亲王继福晋已回了奉天,但桐英兄嫂尚在,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没两日。四福晋地父亲费扬古,便因尽忠职守而受到皇帝嘉奖,接替先前在围场接连失职的领侍卫大臣坐上这个职位,并且晋了二等子爵衔。与此同时,晋保却因为过去犯过地一些小错被罚,降到从三品。原职留用,但爵位却一口气降了五等,成了一等男爵。威远伯府的牌匾,本可以起码再挂上五六十年,结果却不得不提早取下。 晋保交待家人不必再换上什么牌匾,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内闷坐。那拉氏从娘家那里得不到什么好消息,终日以泪洗面。整个他他拉府都笼罩在低气压中。唯有日渐康复的婉宁,为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婚礼高高兴兴地做着准备。 九月下旬,五阿哥大婚。婚礼前一天送妆奁,虽然兴保听了女儿地话,考虑到自己官卑爵小,不好太过张扬,便只送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但样样都是精品,金灿灿地晃花了所有人的眼。到了大礼当日,从宫门到他家大门口,步军将士洒扫清道,銮仪卫备下全套仪仗,红缎帐舆,好不排场。 傍晚时,仪仗经过他他拉府门口,那拉氏听着外头暄闹,心如刀绞,勉强收拾了心情,到槐院求见氏。 这天也是婉宁进入四贝勒府的日子,但四阿哥明显没有大摆宴席的打算。他他拉府家中女眷,多去参加媛宁出嫁的大礼,婉宁房中除了那拉氏,一个陪客都没有,贝勒府的人来了见到,未免太冷清。那拉氏想到淑宁是定了婚地人,不会随意外出,便过来请求,让淑宁去坐一坐,撑撑场子。 氏本不愿意,只是催着真珍准备妥当好出门。那拉氏便拉住她,表示原先为女儿准备的嫁妆,许多都不能用了,如果淑宁用得着,倒是可以省下不少费用。氏有些心动,经她再三劝说,便只要求首饰、衣料、古董字画类的东西,至于衣服与家俱用品,一概不要。那拉氏点头答应了。氏对女儿如此这般吩咐一通,便与媳妇走了。 淑宁换了鲜色的衣裳,跟着那拉氏到了婉宁的小院,一路上经过的地方,与平日并无二致,直到进了竹院,才挑起红灯笼,到了小院,才多了些红绸子与红双喜。 婉宁穿着银红旗装,打扮得如神仙妃子一般,正在化妆。淑宁瞧了瞧她头上的一双金凤钗,皱了皱眉,想到母亲地叮嘱,便闭了嘴,只管坐在边上冷眼看着。 那拉氏点算要同时送去府去的喜被与衣服首饰,叫人将一床大红被面拿出来,换上一床桃红色的。婉宁嫌俗气,但那拉氏没有理会。后来婉宁又问其他嫁妆怎么办,那拉氏只是淡淡地道:“许多都不能用了,能用的过两日我会叫人送去的。” 淑宁见婉宁房中人更少了,连月荷都不见,悄悄问了俏云,才知月荷家里得知她挨了打,便将她赎回去了。婉宁出嫁,只有俏云烟云跟着,因玉敏当初陪嫁只有四个丫环,所以不能越过她去。 不一会儿,四贝勒府地嬷嬷到了,冷冷地摘下婉宁头上的双钗,又要求她换上一身深粉红色的旗装,原因是银红色在夜里太过接近大红。婉宁很生气,却被那拉氏劝住,让她别节外生枝,误了吉时,这才乖乖去换了。 接着,她便坐上一抬小轿,被人从后门抬走,一路上,只有庆宁相送一程,却连锣鼓声都没有。那拉氏目送女儿出门,忍不住痛哭出声。 二零二、回归 媛宁与五阿哥大婚九日后归宁,兴保与索绰罗氏请了许多亲族前去赴宴。上一回没有随母亲嫂子一同进宫参加喜宴的淑宁,这次收到了邀请,得到母亲许可后,来到二伯父兴保的家。 兴保的宅子只是五进大宅,看起来比他他拉府小许多,但也是雕梁画栋的,家俱用品都十分讲究。前院极大,搭起喜棚,足可招待二十桌客人,加上内堂招呼女眷的十桌,十分热闹。 淑宁与真珍、芳宁、李氏、喜塔腊氏一起被引到媛宁婚前住的地方,稍稍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只觉得似乎比婉宁那个小院略大一些。不一会儿,丫环出来相请,她们忙走进正房,便看到絮絮高兴地迎上来,万琉哈氏则微笑地坐着不动。 媛宁穿着大红色的福晋礼服,全身珠光宝气,端坐如仪,微笑着看姐妹嫂子们在随行嬷嬷的指引下向自己行过大礼,才道:“都是至亲,用不着这样多礼,快快坐吧。”举止说话气度,却已十足是位皇子福晋的模样,众人听了,都有些不自在。 淑宁心中一酸,仿佛觉得那个一受委屈便向她诉苦、慌张时会向她求助的小妹妹已经消失不见了,眼前的这一个,已经成了陌生人。不过,她其实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一迈进皇家大门,媛宁与她们这些娘家亲眷便等于是身处两个阶级了,不可能再象从前一样随意。 不过媛宁待她与絮絮其实还是很亲切有礼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们将要嫁入宗室的关系。只是李氏与喜塔腊氏都十分不习惯,加上万琉哈氏一直在旁边笑得古怪,令她们甚是沉默。唯有芳宁与真珍在旁边拉着话,努力使气氛热烈一些。淑宁皱了皱眉头。便笑着问起媛宁婚后的情形。 媛宁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些不要紧的话,若是有涉及宫里地事,或是他们夫妻相处的具体情形。她身后的嬷嬷总会轻咳两声,媛宁就很快换了话题。不过那嬷嬷咳了几回。媛宁便不动声色地唤丫环雯玉:“嬷嬷咳嗽犯了,你扶她下去吃点润喉地丸药吧。”雯玉便真个来“请”,那嬷嬷脸青青地跟着出去了,其他随行的嬷嬷都没再出声。 接着又来了几个人,连索绰罗氏也陪着他他拉氏进房来了。笑着招呼众人不必拘束。来地人里还有索绰罗氏的两个侄女,年纪最大的也有十一了,正准备进京学些规矩,好预备下届选秀,以求象表姐一样风光地嫁进皇家。 媛宁也问起絮絮与淑宁的婚事,与淑宁才过小定不同,絮絮两日前才过了大定,婚期就定在十一月,舒舒觉罗家里已经在打家俱了。絮絮红着脸接受众人的恭贺与打趣。也不知是谁,忽然提起了婉宁,屋里顿时冷了场。 当日婉宁出走承德。除在原伯爵府里住着地人,外嫁女芳宁与他他拉氏都没得到信。唯有兴保一家。听到些风声,但也只以为是那边府里有丫环与仆役私奔罢了。不过随着晋保的降爵。费扬古的晋爵,承德事件的风声传出,以及婉宁出嫁四贝勒府的事实,这几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消息,兴保一家更是在背后笑话过好几回。这时候也不知是哪个没眼色的提了出来,让众人都好生尴尬。 最后还是媛宁圆了场子:“今日再与姐妹、嫂嫂们团聚,实在欢欣至极,只是依照规矩,巳时就要开宴,午时前要回府。眼下时候不早了,不如到外头酒席上去吧。”众人方纷纷应了,起身往女眷的席面上来。 媛宁与五阿哥一起离开娘家时,淑宁远远瞧了他们一眼,只觉得夫妻俩虽说算不上亲密,但相处得还算融洽,不由得微微一叹。看媛宁方才的气色,大概过得还算不错吧。 说起来,自婉宁入了四贝勒府后,因不是正式婚配,并没有什么回门不回门的规矩,因此也不能回家来。结果是那拉氏派去送陪嫁地人见了婉宁和她的丫环,又看过环境后,回来禀告,他他拉府里才知道她的情形。 那日因是五阿哥大婚,全贝勒府地主子都去了宫里参加大宴,婉宁虽然冷清些,却也没受什么罪。次日拜见福晋时,玉敏待她还算客气,只是一直不见四阿哥踪影。 婉宁在那府里独居一个小院,与她自己家里的差不多大小,但与其他院子离得有些远。府里给她配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都是极懂规矩又老实可靠地。一应吃穿用度,都与另一位侧室李氏相差无几,只是李氏才生了女儿,所以会有些额外地贴补。婉宁日子还算过得,只是天天闷在院子里,想要出门,必须先获得福晋玉敏的准许,要是偷偷溜出来,离了院门不到一丈,就会有人请她回去。也没人上门来作客,连宋格格那样从前与她不和地人,都没来说过一句话,见了面,只是轻轻点头便罢。昔日的好友玉敏,虽然态度很是客气,但已不复当年的亲密。 四阿哥一直不去她房中,也不见她,事事都由玉敏出面。婉宁想要见他,回复的却是玉敏一句“后院妇人,只该在院中静候贝勒爷驾临,断无纠缠强求的道理”,让她郁闷不已。她也曾试过贿赂下人,送东西到四阿哥面前去,但无人肯收她的银子,好不容易收买了一个,还不等东西送出便被调走了。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她明显不得四阿哥欢心,也没有正式的名分,但正常的吃穿用度上并没有受到亏待,下人们也没有故意欺辱。只是她这样,实在与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没什么区别。那雀儿还有主人来瞧两眼,她却只能对着院子与下人们发呆。 那拉氏听到家人的回报时,心中很是心酸的,但知道她衣食无缺,又有人照管。并且无人跟红顶白,心下也宽慰了些,只能隔上十天八天便打发家人送些东西去。陪着聊会儿天,让女儿不至于末世圣子降临燃文太无聊。其实她心里。也未尝没有希望女儿就此变得安份懂事的意思。 当日为婉宁准备的嫁妆,真正陪送过去地只有十之三四,比如那六十四盒首饰,送往四贝勒府的便只有二十盒。剩下的四十四盒,那拉氏重新分配了一下。给众妯娌们、儿媳妇们、侄女儿、侄媳妇们各送了一盒,连索绰罗氏、媛宁、他他拉氏、絮絮以及芳宁都没落下。但媛宁那盒却被退了回来,那拉氏也不在意,收下来后,重新捡了一盒差些地,叫人送到准备出嫁的大妞家,算是给她添妆。 其余地首饰、衣裳、衣料、古董什么的,她通通交给佟氏去挑,随便对方爱拿什么拿什么。佟氏道了声谢。便毫不客气地带着女儿去了放东西的屋子。结果,首饰里头她只挑了各色簪子与凤钗、项圈、佩饰等物,还有些珊瑚珠子、蜜珀与东珠。衣料只挑大红或相近的颜色,倒是古董字画挑走了大半。她心里还有些惋惜。药材香料之类的都陪送掉了。自己只好另 她带着女儿媳妇将这些都收进槐院地库房里,上了三道锁。钥匙一份自己收着,另一份交给二嫫,然后便吩咐家人收拾行李,准备回房山。 这次离开,真珍也要随行,原因是她嫁进这个家后,还不曾到三房真正的产业上看过,并过问账务,不太妥当。毕竟原本负责房山大半家务的淑宁已经定了亲事,真珍作为年轻一辈的新女主人,也该接手这些事了。 佟氏临行前私下召唤真珍面授机宜,结果真珍四个陪嫁的丫头,只有七喜八福九儿跟她去,而比较老实本份的六如则留下与茶香等人一起侍候端宁起居。佟氏还特地交待马三家的要多用些心,近来兵部又开始忙碌,端宁几乎天天都要过了酉时才能到家。 出发那天,她们一大早便与端宁告别,送他出门,然后前往竹院见那拉氏。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打击太重,那拉氏整个人象老了十岁似的,头上已经夹杂了几根白发。她对于三房的离开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了,还劝她们多回来。 似乎是因为亲生爱女间接导致家中爵位被贬,她已经被变相剥夺了主母地地位,如今府中管家的是李氏,而那拉氏本人,只是慢慢调养着身体,偶尔与媳妇们聊聊天,或逗逗孙子孙女,闲暇时,便开始吃斋念佛。 淑宁一行在二门上车时,正碰见一群家人在不远处哭求管家。淑宁悄声问素馨那是什么人,得到的答案是最近被撵出府地家人,心下暗叹,没说什么。 因被贬为男爵府,李氏开始删减不必要的人手,前后有十几二十房家人被放出府。其中有些老实肯干,又年轻力壮地,佟氏便收留了六房,留下两房守着槐院,其他都带到房山去“管教”些时日。四房那边,听说近日将别院隔壁地宅子买下了,正打算打通了隔成两个院子,好让年将十岁的淳宁搬出正院与父母分院而居,因此也要增添人手,要了几房去。其他地人,着实没人收留,兴保那边又没兴趣,所以眼下才会哭求吴总管不要将他们赶走的。 淑宁虽然挺同情,但没打算插手。从前府里的下人实在太多了,其实许多都是世代繁衍下来的家生大族。其中爱嚼舌头、惹事生非、干活偷懒、贪小便宜、手脚不干净或是好赌成风的不知有多少。三房一向管理严格,倒还罢了,那拉氏手下的那些,实在不怎么样。何况被赶出府去,并不代表会饿死,只要本人愿意,他他拉府还是愿意提供保书的,但那些已经习惯了舒服日子的人,又怎么肯丢掉这个金饭碗呢?所以愿意求得保书另投别家做活的人,只有两房而已。 淑宁不知怎的想起了那个方青哥。当日他进府当差,并不曾入奴籍。听说他随婉宁去了承德后,便一直留在五阿哥身边,在指婚下来之前,还混了个侍卫的名头。后来五阿哥与婉宁决裂,并没有降罪于他,他本以为能有出头之日的,不曾想顺天府的官差上门,出示了他他拉府提出的奴籍证明,将他说成是逃奴。偏偏能证明他不是家奴的人进了四贝勒府,他被人强行带走。后来只听说他挨了打,便再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淑宁又叹息了一声,她最近似乎常常叹息。从六月选秀时起,这一百来天的功夫,仿佛是过了几辈子似的,几乎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真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再度走上返回房山的道路,她忽然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唯一令她心中欢喜的,是她与桐英的婚事最终定下来了。虽然桐英回京后,一直在兵部忙碌,又因为礼教规矩等缘故,两人无法相见,但她偶尔收到他的只字片语,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佟氏要她回房山,虽然少了通信的机会,但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觉得若是在房山,只怕更容易与桐英见面。毕竟在京里,她只能住在他他拉府中,而桐英要进府,必须经过重重关卡。相比之下,房山就自由多了。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桐英不知几时才有空闲离开京城。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房山别院的门口。长贵早在大门前候着,进了门,小刘氏笑着迎上来,贤宁挣脱了母亲的手,冲上去与小宝抱成一团,两小子嬉闹着。佟氏被他们吵得头痛,大手一挥,让他们自个儿玩去了。 还没等坐下说话,淑宁便留意到真珍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些晕车的迹象,觉得很是诧异,忙禀告了母亲。佟氏见了媳妇的脸色,也吓了一跳,忙叫长贵快去请大夫来,又让丫环们快扶真珍到端宁房里躺下休息。淑宁回自己小院找了药油来,给真珍擦了几滴,看着她脸色似乎好了些。 过了半个时辰,大夫来了,诊治的结果却让众人又惊又喜。 真珍怀孕了。 二零三、秋日 宁一大早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她下床收拾床铺后上夹棉袍,便坐在梳妆台前,打开花梨木镜匣,拿出几瓶彩坊出产的护肤品来。 先用玫瑰水拍了拍脸颊,再打开雪花膏的小瓷盖。说起来,这雪花膏据说是用动物油脂加珍珠末、霜等几种药材做成的,秋冬季节使用最是滋润。这一小瓷盒大概只有八毫升左右的份量,便要卖一两银子,而且保质期只有两个月。 她挖了一点雪花膏在手心里,细细在脸上匀开。总算回家“自己家里”,又不用见“外人”,她也没必有给自己的脸增加负担,因此并不打算涂脂抹粉。待抹完脸,她便对着镜子自行梳了头,又在辫梢处缠上红头绳,往镜匣里瞄了几眼,挑了一朵粉红的小花,再戴了一对轻巧的耳环。 素馨进来道:“姑娘饿了么?南厢已经摆下早饭了,今儿太太说要在少爷屋里陪少奶奶吃,因此叫各院自己吃早饭呢。” 淑宁点点头,随她到了南厢,炕桌上果然已经摆了许多食物。虽然天气还没冷到要烧炕的地步,但炕上已经铺好了棉褥子。 早饭很丰盛,有羊奶、鸡蛋、糖蒸酥.|腾腾的红枣茶,份量足够四五个人吃的。淑宁瞧了那酥馨,见她已经在傻笑了,忍了忍,略弯着嘴角道:“有那么多东西,干脆你们几个也一起来吃吧。”素馨一阵欢呼,忙跑出去叫人了。 三个丫环在地下摆了小桌和矮凳,素馨先行礼道:“谢姑娘赏。”便笑嘻嘻地将最爱吃的酥.:.思地取了枣泥山药糕。扣儿也红着脸拿了糕点和鸡蛋。 淑宁慢慢吃饱了肚子,又喝了一大碗热奶下去,全身暖洋洋的。她对素馨她们说:“今儿是回来头一天,只怕厨房那边是要显显本事呢,跟他们说一声,以后早饭用不着这样麻烦,羊奶加饽饽,或是米粥加点心就好。” 素馨应了,又问淑宁今日要做什么。淑宁想了想,蔡先生已经离开了。用不着上课,难得有闲暇,轻松两天好了,便说她要去逛园子。素馨听了,偷偷与冬青两个递眼色,淑宁暗笑,道:“今儿天气不错,难为你们在京里拘束了那么久,回头吃完了,就出去玩吧。只是别闯什么祸,叫人告上门来。”素馨忙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然后便与冬青商量起要先去看哪位姐妹。扣儿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低下了头。 淑宁嗽了口,便往隔壁端宁的院子里来。这个院子虽然比她住的要大些,但还是有些小。端宁成了家,两口子地下人不可能都住得下,现在只有真珍在还罢了,要是端宁也回来住,身边的丫环婆子就必定有人要搬到后院去。本来氏还打算打掉北边的墙扩建的,但真珍怀了孕,需要静养。只好将计划推迟。 没走几步,便听到几个丫头在争吵,淑宁皱了皱眉,似乎是七喜八福两个出门时撞到一个别院丫头。反倒拉着人不肯放。她见状扬声道:“大清早的,吵吵嚷嚷的成个什么样子?还不快住嘴!”心想大概是那两个丫头仗着真珍怀孕,想要在新地方立威。才会趁机抓着人不放。 七喜八福两个一见淑宁,忙松了手,但还是有些不服气。淑宁只淡淡地对那别院丫头道:“去做你的活。”那丫头福了一礼便快步走开了。七喜八福欲要争辩,淑宁却盯着她们道:“我们家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你们只要记住自己的本份,别丢了你们主子的脸面就行。”然后也不多加理会,径直走进院子。 七喜八福对望一眼,扁了扁嘴。她们到这家已有些时日,深知这位姑娘不是能随意糊弄地,只好作罢。 淑宁进门,正好看到氏要真珍再喝一碗羊奶,还道:“多吃些对你身体有好处,对孩子也好,你如今要吃两个人的份量,可不能还像从前那样只吃一点。”真珍推辞不得,只好勉强灌了下去,便再也吃不动了。 淑宁请过安,便笑吟吟地看着这婆媳俩一个逼着吃一个避着吃的情景。真珍偷空嗔了她一眼,她才劝母亲道:“额娘别逼嫂子了,如今在自己地头上,肚子饿了再叫人做就是,我看厨房那边正等着大展身手呢,更别说还有点心之类的。要是一时吃得多了,回头嫂子说不定会吐出来,那不就白吃了么?”氏想想也是,便不再强求。真珍暗暗松了口气。 氏对女儿道:“你今早喝过羊奶了么?天气冷的时候,果然吃这个最好。我已经叫人再买两只羊去了,原来那两只不够,年纪又有些大。”淑宁点头道:“这话不错,多买几只吧,以后不光是我和嫂子要喝,连额娘、姨娘和弟弟们也要喝。男孩子多喝这个能长高些,身体也会更好。” 氏想想也好,便答应了,又回头嘱咐起真珍怀孕的注意事项。淑宁见真珍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是因为老妈啰嗦了一遍又一遍的缘故,后来才发现不是,因为真珍总是朝外头瞧,似乎在等着什么,然后又情不自禁地摸摸小腹。她眼珠子一转,便猜到了一些:“嫂子,你是不是要等哥哥的回信?想知道他接到喜讯后会怎么想?” 真珍脸一红,嗔了她一眼,低下头不说话。氏不由笑道:“到底是小夫妻俩啊,你别着急,如今还早呢,就算端哥儿那边一早派人出发,起码也要过了巳时才能到,你现在就开始盼的话,今早可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真珍不好意思地笑了,在一边侍候的九儿便上来说了许多凑趣地话,惹得众人笑个不停。淑宁停下了后,瞧着母亲还有许多事要叮嘱嫂子,便辞了出来。往园子方向走去。 说起来,她上一次到这个园子,已经是去年九月初的事了。虽然今年选秀前曾回过房山,但当时有事要忙,天气又不好,压根儿就没闲功夫来游园。事隔一年多后,重新踏上这个园子地土地,她有一种非常怀念地感觉。 眼下已是深秋时节,园子里花木都有些衰败。陶然亭边种的半亩菊花,只有一半还开着。水面上的荷叶俱是残枝,倒是林子里和山坡上的树还有些绿意,如果天再冷些,梅花大概就要开始结蕾了。 她沿着长廊走过观澜亭与凌波台,又上了山。小路上静悄悄的,旁边的草丛已泛了黄,偶 幽微全文阅读虫子小蛇在路边一闪而没,吓得淑宁心下慌慌,忙蹑了过去,然后快步飞奔到守林人住的屋子前。才松了口气。 她与守在那里的老伍头打了招呼,又聊了几句。方才闲闲从另一条小路下到水边,踩着吱呀直叫的竹桥,往枕霞阁这边来。 — 这里是她与桐英最常见面地地方。 阁中很是冷清,到处都盖着薄薄地灰尘。可能是因为主人大都不在,这里又久不住人的关系,底下人来得没以前勤快。看这灰尘的厚度,起码也有三四天没人打扫了,墙角开始结起蜘蛛网,室内地空气也有些浑浊。 淑宁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念头,转身便到阁后放杂物的小房间里取来扫帚抹布水桶等物。着扫起水阁来。她先是打开窗子通风,又将两层屋子都扫了一遍,清掉蛛网,然后从小湖里打了一桶水。将桌椅书架都擦试干净,二楼地床铺布幔等东西都收拾整齐,再到阁前的小花圃里剪了几枝菊花。拿过一只青釉瓶子插上,从阁后来到水闸处,取了净水,灌进瓶子里,然后将它放在窗前。 秋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子,原来的灰尘气味都消失不见了,空气中只散发着淡淡的菊香。淑宁洗干净手,坐在案前,打量着干净地屋子,心中微微泛着喜意。 案上的文房用具有些乱,她随手整理过,才发现那方刻着兰竹地松花砚不是自家的东西,应该是桐英忘在这里的,仔细瞧了,笔架上的两支半旧毛笔,也不是她家素日光顾的京城松竹斋与房山南山阁的出品。 她拿过那砚台细细摸挲着,又捋了捋笔上的毫毛,心中一动,取了清水,从匣子里选了一块墨,慢慢地在砚上磨起来。待磨出小半坑墨,便取了其中一支笔,蘸满墨汁,展开一张纸,想写些东西。 想什么好呢?她回想起带回来的行李中,还未取出的那幅红梅图上的题诗,便在纸上写起来。待写了两回,她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模仿了桐英地笔迹,字字都向左倾斜着,竖勾不明显,字与字之间还挤得很紧。 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忙重新蘸了墨,用自己平日的笔迹再写了几遍,脸上才凉下来。但写完了,她又忽然想到:我究竟在做什么呀?脸便又热起来了。 正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忙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原来是素馨在临渊阁那边叫自己,扬声问是什么事,素馨却道:“太太请姑娘过去正院吃午饭呢。” 原来已经是中午了么?她抬头望望云层中的太阳,果然已到了头顶了,忙转身收拾好东西,看到那砚,迟疑了一下,便拿纸包了,连那两支旧笔一起带回了自己的书房。 换了一身衣服,淑宁来到正院,氏与真珍正在说笑,回头看到她,便问:“你去哪里了?怎么这许久不见人?” 淑宁忙道:“只是到园子里逛逛,走得累了,便在水阁子里歇了一会儿。累额娘与嫂子久候了。”氏摆摆手,扬起手中地信纸,笑道:“瞧你哥哥的回信,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还连夜找上司讨假,若不是兵部正忙,人家不肯批,他早就飞奔来了呢,眼下只好等休沐日了。”然后又指指边上的六如:“连这丫头都送过来了,若不是二嫫拦着,他连马三儿家地都要派回来呢。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慌张过。” 淑宁接过那信看了,也忍不住笑起来。真珍推了她一把,道:“你哥哥不过是一时欢喜得过了头,才会犯这糊涂罢了,你笑成这样做什么?”淑宁睨她一眼,翘起嘴角:“我笑话哥哥,你心里不自在了?莫不是心疼?”真珍臊了,捶了她几下。 这时贤宁飞快从屋前奔过,叫着“我要当叔叔了”、“我要当叔叔了”,小宝在后头追着喊“不要跑,回来吃饭”,两人绕着院子跑,闹成一团。小刘氏喘着气进屋,叹道:“姐姐,贤哥儿还是交回给你管吧。”氏抚抚额角,走到门口大声喝道:“贤哥儿!不许再闹了!再闹就不许你吃饭!” 贤宁停下脚步,后面小宝一时没刹住,差点儿撞上。两小子见氏板起脸望自己,忙站好了低头认错。贤宁一见氏脸色放缓,便挨过去撒娇道:“额娘别气,额娘别气,我是太高兴了。我要当叔叔了!” 氏似笑非笑地对他说:“你整日跟个猴子似的,有你这样的叔叔么?没得叫人笑话。”贤宁嘟起嘴,小声道:“我听话就是。”氏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指了指雨歌:“跟你的丫头下去洗手换衣裳,瞧这一身的泥!又跑池塘那边去了吧?”贤宁傻笑着下去了。小宝偷偷看了氏几眼,又去瞧自个儿的母亲。小刘氏叹道:“还不快回屋去,你当自己身上干净呢。”小宝忙向各人行了礼,匆匆去了。 氏回到桌边坐下,才笑道:“昨儿已经闹了半天,今早上吃过饭,又开始闹了,没得叫人头疼。”淑宁问:“难道小宝不是跟着杨先生读书么?怎么让他跟着贤哥儿胡闹呢?”小刘氏不好意思地道:“因着这件喜事,整个别院都喜洋洋的,我便求杨先生放了一天假,让孩子们松乏松乏。” 淑宁想了想,道:“就让弟弟们玩一天,也没什么,只是如今贤宁已经不小了,当初哥哥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正经拜先生了呢。眼下对贤宁也要严些了。”氏点头:“这话说得是,明儿就让他跟杨先生学去,省得他在家里吵得慌。” 素云过来说饭已经摆好了,氏便招呼众人过去坐下,又让人催孩子们快来。待吃过饭,众人各回自己的院子,真珍也回院午休去了,氏才唤过女儿,道:“我有事与你商量。我本来打算在这里留几天,便要到保定去了。但眼下你嫂子怀孕不到两个月,我不放心,打算留到满四个月胎儿安稳下来再说,那时已是腊月了,索性过了年再去。但你嫂子现在的情形,不好多劳神,我又要照看她,刘姨娘要顾着你两个弟弟,都没空闲。这别院的家务和产业,恐怕还要你多费心,你便再辛苦些时日吧。” 淑宁忙道:“额娘说的什么话?这本就是我份内事,何况又是素来做惯的。”她顿了顿,又道:“趁这个机会,我也有事与额娘商量,就是关于家里产业的事。” 二零四、开源(上) 退所有下人后,淑宁关上门,拉着母亲到左房里坐下来: “这些年我帮着额娘管家,心里对家里的钱财多寡也有点数。虽说当年在广州得了不少银子财物,但回京后丁忧三年,购置了房山这边的宅院田产,那边府里,也前前后后投了五六千两下去,虽说多少有些进项,但总归是出多进少。如今阿玛做的是清水衙门的官,将来要再往上时,少不得要花些银子。哥哥这边要生孩子,要晋升,两个弟弟又要进学、娶亲。仔细算来,咱们家实在算不上宽裕。若是阿玛额娘一味为我的体面着想,办了丰厚的嫁妆,反而使家里打了饥荒,叫我于心何忍?所以我想着,能省就省,现在我既接过家务,干脆想个法子给家里再添一两个进项。我自知才能平庸,挣不了大钱,但只要能得上两三千银,便能帮上不少了。” 氏微微一笑:“两三千银,可不正是十顷地加个小庄的价么?看来,你瞧过你阿玛和我商量的嫁妆单子了?” 淑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在桌面上放着,我也只是不小心看到……” 氏微笑道:“不妨事,难得你有这个心。不过,额娘觉得你太小看自己家了。我们家平日用度本就节省,靠着府里,又少与别家应酬往来,花费其实不多。更何况,我们在广州得的钱其实比你想的要多。” 她喝了口茶,才缓缓地道:“其实当年我们得的财物,有许多是绸缎瓷器玉石之类的,连银子在内少说也有七八万两。回京后,这些年花的银子。数来也就两万左右。但房山地产业,至今年份虽短,前前后后却也有一万多两进项,加上广州那边的分红,这一进一出,还略有盈余,再拿出两万来给你做嫁妆,其实并不手紧。更何况,从广州带回来的东西,有很多直接就能用上了。这可不就省了一笔么?” 淑宁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原来自家是那么有钱的吗?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还以为当年得的有三四万就不错了呢。 氏看着女儿吃惊的样子,抿嘴笑着继续道:“再说,你大伯母那边给的首饰、衣料、古董字画之类的,也值好几万了,又给我们省了一大笔钱。我本就预备下不少首饰器物衣料药材香料什么的。仔细说来,单论首饰,我们还要准备的,其实就是几串朝珠、手串、镯子、耳坠、戒指、钿子和坠角之类地零碎东西,大头是在家俱、衣裳、料子毛皮这几样上。这样一来,只要一万五千两。就能办得很体面了,再花五千两买田产和小宅,包管谁也不会小瞧你。所以我先前才叫你不必担心。” 淑宁听得呆了,原来要这样算的,不过,她还是希望出一份力,两万两也不是小数目,能在三年间捞到七八万两财物的肥缺,毕竟不是常有的,能省还是省些好。 她道:“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给家里出一份力,能省下三两千也是好的,就当是为了弟弟和小侄儿着想。” 氏笑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哪有姑娘家给自己挣嫁妆的?从没有过这样的规矩。” 淑宁道:“规矩也是人定的。而且咱们不说,有谁知道?再说了……”她眼珠子一转,笑了:“既然是我地陪嫁。让我去挑去管,不是更好么?横竖将来我过了门,那也是我的私房,心里有数些,也不至于糊里糊涂地任底下人摆弄。” 氏若有所思:“这倒也是……”她想了想,瞧了女儿几眼,笑了,看到女儿一脸奇怪的样子,才道:“我家淑儿就是跟别家姑娘不一样,说起陪嫁、嫁妆还有过门什么的,也是这么大大方方的,不象别人那么扭捏。” 淑宁微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额娘怎么这样说?好像我脸皮很厚似的……”其实也就是谈论自己结婚时带什么东西到新家去罢了,有什么好扭捏? 氏笑道:“我觉得这样才好呢,不管什么人到了咱们家,都是大大方方、欢欢喜喜的,这才是过日子的样子。”她想了想,合掌道:“就这么办吧,咱们家的产业暂时交到你手上,你要开源也罢,节流也好,都由你作主。只是我在这里一日,你做什么事都要让我知道,支出超过两百两银子,便要先报给我点头,如何?” 淑宁忙应了。 事情已定,她便趁母亲午休的时间先回自己的院子里,不过不是去休息。她从梳妆匣子地倒数第二层拿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条打开卧房里间大箱柜右边第二格抽屉上的锁,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箱子,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上头的锁,拿出一叠银票来。 这些都是她近年积下地私房钱。在他他拉府里,她每月有二两月钱,但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个人零用,不过是买书、护肤品和些零碎小东西,选秀前那一次脂粉的大支出,还是公中出地钱,所以积下不少月银。连同逢年过节长辈们给的红包,还有广州仙客来的分红,她居然也攒下七百多两银子。为了省事,她早已叫人帮着把其中六百两换成了五十两一张的银票。如今要给自己办嫁妆,少不得还要拿出来作点小投资。 她数出十张银票来,折好放进一个荷包里,方才将箱子收拾好,重新锁进大柜,然后便挨在床边略养了养神,过了半个时辰,便重新到正院里来。 下午氏带着女儿听长贵夫妻与顾全生回报别院近况。先是长贵,他说了今年头三季别院的收入与开支,男女仆役数目,病死了一人,又添了三个新生儿,丧钱喜钱的发放以及后续事项,还有问过主人意思后在花园西南角上挖了个大地窖,又用挖出来的泥在后院盖房,现在工程只完成了三成左右。为了避免吵到少奶奶真珍,现在已经停工了,烧好的砖都放在西边的瓦房里。 接下来是长贵嫂巧云。她先说了今年该婚配地丫花门太子sodu环小厮有几人,有几个已经有了意愿,氏便让她去安排,腊月里就给这些人成婚。巧 他人谢过后,又说起她们针线房最近几个月做的褥子子、荷包等活计的数目花样。 氏听了,笑道:“这些便先用着吧,只不过接下来要忙了,你们姑娘出阁。要用的被面、门帘、窗帘、椅披、凳套、荷包,都要开始做了,多用点心。至于衣裳鞋袜,等日子定了再说,免得早早做了不合身。” 巧云忙应了,又瞧着淑宁笑。淑宁瞄她一眼,只是淡笑不语。 接下来便是顾全生。 他道:“今年雨水太多,幸好大人早早叫人挖了沟渠,小姐又交待筑好堤坝,因此保住了大半农田。但与往年每亩二石出产相比。今年大约只有十三四斗,如今都收割干净。晒干了收在地窖里……” “为什么不卖掉?”淑宁问。 顾全生答道:“我们原本打交道的那家米行,老板是平阳人,因地震时倒了老宅,如今正打算完结了这边的生意回乡去呢,因此不再收粮,只把剩粮卖掉便罢。但附近十里八乡,就数他家米行最大,别的粮店生意太小,收不下我们家的粮食。这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本来今年闹水。粮价会比往年高些,偏偏上个月朝廷免了顺天、保定、河间、永平四府明年的地丁钱粮,又运了四万石米来平,粮价反而比往年低了。小地觉得这时候卖粮不划算。便打算先存着,等明年四月再卖不迟。” 所谓平,就是在谷价太低时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粮食,在价格过高时,又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卖粮食。朝廷这样做,既平抑了物价利于农商,又获取巨额利润充实了国库,算是一举两得的做法。顾全生这样打算,倒也没什么,官家有粮,百姓也不会饿着肚子。而拖到明年四月青黄不接时再卖,倒是可以获利丰些。 — 氏与淑宁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便示意顾全生继续说下去。 顾全生便道:“除了粮食之外,果子也只有往年的六七成,味道虽差些,但卖得还行,大约有七八百两银子,只是那家商行也是山西商人开的,只付了三百两,说要到腊月里再补上。此外,莲藕是没有了,花也只在春天时卖了些钱,倒是竹笋和鱼卖了不少,前后算来,也有一百八十五两银子。” 淑宁低头在小册子上记下数字,又用心算了算。目前粮价偏低倒罢了,估计明年四月可以卖到一石九钱到一两银子,加上果子、鱼、竹笋的钱,大约有两千多两银子,算上广州可能的进益,倒是比原先估计的情形好些,大概是五千出头。 她又看起了账簿,忽然发现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往年自家产地粮食,只留下大半年的嚼用,便会卖掉,到了需要时,再从粮店里买,差不多年年都会花上几十两银子。今年粮价高,理应比往年花更多地钱买粮才对,但账本上却显示今年并没有支出一分钱。 她问了长贵,才知道了原因。原来过去自家老爸领了禄米,总会全数交给公中转卖,一年也能得个一百多两。但今年的情形却有些不同。一来是父亲张保放了外任,带走了一部分仆役,又另有一份禄米;而京城里却又添了哥哥端宁的一份禄米。另一方面,三房与大房起了嫌隙,氏便不再把张保因爵位而得的那份禄米交给大房,而是留够槐院与梅院的用量后,便派人连同端宁那份一起运到房山存放。现在别院这边本就吃不完粮食了,自然不需要再买。 她听了这话,便开始盘算起来。父亲张保的禄米一百八十五石,记得是一千八百五十斗粮食,连哥哥的加起来,已经两千多斗了。自家地里出产近一万七千斗,加起来居然有差不多两万斗粮食…… 她先是一呆,转而又笑着对母亲道:“算起来咱们家里,阿玛与哥哥的禄米加上地里的出产,总共有差不多两万斗粮食呢,哪里吃得完?不如开个粮店,卖米好了。往年咱们卖给粮店,价钱可比寻常粮价要低得多,有些亏了,倒不如把这个大头留给自家赚呢。” 氏有了些兴趣,淑宁便拿过算盘细细算给她听:“若是开了店,我们可以请大伯父与四叔他们把自己的禄米也交给我们卖,横竖他们也是卖出去地,我们只需比别人多添一两分钱就好。府里的名下并没有粮店,如果连保定庄子上的出产也算进来,一年最少也有十万斗,算是一万石,按现在的粮价,转手便能赚上两三千两银子。这倒是笔好买卖呢。” 氏听了,细细想来,果然不错,只是她有些担心:“若是遇上今年这样地情形,朝廷要平,那我们不是亏了么?” 淑宁想了想,笑道:“不妨事,朝廷平,只是为了平抑粮价,不会压得太低的,毕竟谷贱伤农。咱们跟着外头的市价调高低就好。除了我们这几家之外,还可以帮其他人卖。旗下人家,领了粮食吃不完要卖出去地也多,虽说朝廷明令不许,但实际上人人都是这么做的。咱们若是让人去开粮店,便专做这种生意,算起来不用什么本钱。我听说别人家也有这样做的。” 顾全生听了便道:“小姐说得不错,其实我方才说的那家米行,叫福禄升的,就是这么做的,不过他们是老米房,将旗下人家的老米碾成净米再卖出。” 氏虽觉得这项生意可以做,但仍有顾虑,便对女儿道:“我们家没人做过这行,要是真的开店,你要让谁去做?” 淑宁想想也对,便稍稍冷静了些。这时顾全生却说话了:“若夫人小姐真个要做粮店的生意,倒是正好。福禄升如今正要转手,他们伙计器械都是现成的,我跟他们石老板交好,所以对行里的规矩也知道些,若夫人小姐信得过我,便交给我去做如何?” 二零五、开源(下) 氏与淑宁都一时沉默下来,淑宁是在思考可行性,但皱着眉道:“你若去了,这里的产业谁照管?更何况,以你的身份,在家里无所谓,到了外头出面做生意,却免不了会受白眼。你又自小是读圣贤书大的,这粮店可是商贾行当,跟在庄上管事大不一样,你真的要去么?” 顾全生听了眼圈一红,道:“夫人休再提这圣贤书的话,如今我……如今小的落到这种田地,还哪有脸面说是圣人门徒?早早就死了心了。如今管着田庄上的事,至少日子还好过。我从前是见识过那些混帐嘴脸的,受些白眼算什么?何况,我自家中遭祸以后,简直就成了地上的泥,任人踩踏,直至到了大人夫人这里,才活得象个人,还成了副总管,别人见了也会真心作个揖。我……小的不知该怎么说,但心里着实感激,如今只不过是出去开店做生意罢了,就算大人夫人少爷小姐要小的拼命,小的即使粉身碎骨也会去的。” 淑宁在一旁听得心酸,便道:“你若是不惯,只管自称我就好,我们家其实并不讲究这些。而且,说什么粉身碎骨,也着实太夸张了,我们用不着你这样……” 氏打断了她的话道:“的确不必说这样的话,你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便足够了。” 顾全生转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方才回过头来微笑道:“夫人小姐说得是。方才夫人问起若我不在,谁照管各处产业。 其实夫人不必担心。田里、林子和池塘里的事务,各处小管事都有了经验,知道该怎么做地,若有什么问题,那福禄升就在附近镇上,左右不过几里地,来回也很方便,有事去问我就好。若再不行。这年把工夫,跟在我身边的小厮牛小三也学了些东西,叫他历练历练也可。” 氏问淑宁的意思,淑宁细细想过,便道:“照你这么说,那粮店就在镇上。那你每日去照看生意对账就好,不必整天呆在那里,不是有现成的伙计么?总不必你这个管事的亲自叫卖吧?至于家里的产业,田里、果林、池塘,还有家里园子的花木和两个池子里养的鱼,你都各选一个人专门负责,或隔一两日,或两三日。就向你汇报,若有什么变故,也可找你。这些产业。仍交给你总管,只是大事要报给长贵点头。你说地牛小三,可是那牛小四的哥哥?若他真的有些天赋,便让他跟着你继续学,有时也可放手让他历练。往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她想得很清楚,光是粮店这一个财源,不一定够。以后很可能会再增加别的生意,先训练出一个管家副手来,预备以后的需要也好。就算用不上,也能帮着管家。 氏听了也连连点头,顾全生便就此应了。当下众人商议定,顾全生先去问粮店价钱,顺道问问进货渠道和销售的路子什么地,便走了。氏留下巧云说话,淑宁则快走几步赶上了长贵,将他请到角落里说话。 长贵有些奇怪,便问她什么事。淑宁犹豫了一下,便道:“长贵哥,我阿玛和额娘给我办嫁妆,打算要置办个小田庄。我想着,那横竖是我日后的陪嫁,就想自己拿主意。你对这附近熟,能不能帮我留意,看哪里有田地卖。要中上等的田,靠水源近些的,最好有个小庄子,行么?” 长贵微笑道:“姑娘既有吩咐,哪有不行的?只是这种事向来是全生管着,怎么姑娘反而来找我?” 淑宁道:“顾管事有事去做嘛,况且……”她不太好意思说,顾生全对于她而言并不算很熟,但长贵却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这种女孩子嫁妆的私事,当然宁愿找长贵了,这算是亲疏之别。 长贵大概也有些明白,挺了挺腰,便道:“姑娘既然信得过我,我就帮着去做。只是房山这里的好地大都在几个大地主手上,一时间未必能找到好地。姑娘需得心里有数。” 淑宁点点头:“我也明白,若是房山找不着,别处也行,只要离京城不远就好,比如良乡、宛平之类的地方。”她掏出那个装银票的荷包,道:“这里是五百两银子,是我这些年积下来地,你先拿去用,能买多少是多少。” 长贵忙推道:“待找到了再拿不迟。而且……姑娘要买地,还是先问过太太才好。姑娘的私房,还是自己收着吧。” 淑宁想了想,仍旧把荷包递给他,道:“你先拿着吧,难道连你还信不过么?等你找到了合适的地,就来告诉我,我会问过额娘再让你付全款的。”五百两买不到多少地,她不过是想着先买一些,等有了收益再买,慢慢积起来。不过这个数已经超出二百两了,还是要 氏才行。 长贵也不再推托,收下了。 晚间顾全生来回报问价钱的事,氏与淑宁才知道,原来那福禄升并不是单独一家店,而是一家大米行地分号之一。 那是山西平阳府一户姓石的中等粮商世家的产业,除去通州总店外,在顺天府境内还有八家分号。今年平阳地震,石家祖屋大半被毁,族人死伤惨重。为了救治族人,重建祖宅,石家家主,同时与是粮行地大老板打算卖掉几家分号筹钱,但具体是哪几家,还未最后定。 而房山分号,在诸多分号中处于中流。管事的那位小石老板,乃是石家旁支,早年丧父,只有一位老母在族中奉养。今年地震中,他母亲被砸断了腿,他想回乡照料,却被家主安排留守,另换其他有家眷死亡的人回去奔丧。他听了族人的报信,得知母亲地情况不太好。便想尽早将店卖掉,好获得家主同意回家。 他素日与顾全生也是常打交道的,还算合得来,一听顾全生说主人家想买他家铺子,就高兴得不行,两人商谈了半日,终于达成了协议。 顾全生回报说:“石老板说,七月时有人出到三千五百两他都没舍得卖。但如今愿意以两千八百两的价钱卖给我们,连同名下的房、石磨一并转交,还会为我们留住店里的伙计,并且引见本地的大买家以及熟悉的米商粮商。只是有一点,他听说我们是官家,想请大人夫人帮忙。搜罗些接骨驳筋之类的治伤方子,还说若是太医开地就更好了。” 淑宁听了,便猜到那人是个孝子,大概是为了母亲搜罗的,便对氏道:“听着似乎是个孝顺的人,大概也是急着脱手,才会贱价卖了。两千八百两还算划算,我们就答应了吧。” 氏点点头。道:“的确很划算,只是方子之类的有些麻烦,我们府里也认得几位太医。可里头并没有擅长接骨的人。何况这种事,总要看过伤者才好开方子,如今这样……只怕不太管用。” 淑宁忽地心中一动,便道:“我倒不这么想,如今不是有成药么?想来接骨驳筋。总有现成地药丸可用。同仁堂、西鹤年那几家药房,总会有治伤的好药。另外,我们还可以请熟悉的太医地藏曲5200开点通用的方子。 或是请他们去问擅长的人。上回为我治脚伤的淳于太医,咱们也算是熟人了,干脆去问他就好。还有就是……常年带兵的人,总会知道些个跌打方子,我们府里在军中有些人脉,叫人去问问,不然就是让哥哥问一声兵部里的熟人……”她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然而氏已经明白了她地意思,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便对顾全生说:“就答应他吧。我这就去拿银票,先付定金,等契约签好,东西都接收后,再付剩下的。回头我会写信给京里,让长福去搜罗方子和药丸。”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京中端宁帮着问了几个带过兵的人,讨了些私家方子,当中自然少不了桐英地“家传秘药”,又让长福送了些礼物给淳于太医,得了两个古方,然后连同几家大药房的成药,以及府里各家亲眷为真珍备下的补品与冬衣,一并送回房山来。 然后淑宁又提议说,山西本就有灾,只怕药材方面也不太足,干脆自家出点钱,每个方子都配了十来剂,足足装了半车。氏索性又加了几根有些年头的人参,让顾全生连同余款给那小石老板送去了。 结果那小石老板感动得差点没哭出来,连连说他们家“果真是信人”,当天便为顾全生引见了几位熟悉的大买家,又将一份账本送了过来,只说待他收拾好行李,便带顾全生去通州见他们大老板,顺便介绍几位粮商。 淑宁陪氏看那账本,心下暗暗惊叹,真是走了运了。原本以为这家粮行顶多是卖粮给本地地平民和富户而已,没想到居然还做寺院的生意。房山境内多是山地,除去几座大寺有寺田,可以自给自足,其余的寺院不过是开垦得几亩地种些菜罢了,日常食用,都要用香油钱到山下买。这笔钱却是大头。房山地方,几乎村村有寺庙,而福禄升作为本地最大地粮行,每年都会与一百多家大小寺院做交易,数目之多叫人咋舌。 想来如果不是店主遇到变故,这样赚钱的店,是不会轻易脱手的。 不过这样一来,淑宁原本的计划就要作些修改了。光靠自家父亲与叔伯的禄米,以及保定、房山两处田产的出产,未必能满足福禄升原有客户的需要,少不得还要另寻进货的渠道。她与母亲商议过后,便决定让顾全生带两个人去通州,看能不能找到可靠的粮商供货,若是能说服石家总店 就最好不过了。 过了几日,顾全生从通州回来了,带来了好消息,但还有另一个讯息:“石家总店的老板问我们,若是想从通州拿货,要不要考虑买下他们在八里桥附近的一处小分号?那里本来位置极好,只是位于背街处,又有几家大粮行在附近,所以生意一直很糟。本打算要改建一番。但眼下没那个闲钱。若是我们愿意接手,只需一千二百两银子就行。” 这话听得氏与淑宁都瞪大了眼:“怎么这样便宜?别是诓我们的吧?” 顾全生道:“我原本也这么想,但后来他带我去瞧过了,店面很小,房屋有些旧了,店后倒是有两个极大地院子,有十来间大屋。因生意不好,年年赔钱。他们每逢旺季,就用那里存放总号的米粮。只是今年开春前另修了库房,如今就用不上了,才想要卖掉。偏偏别人都嫌它不在大路边上,没人肯要。” 氏皱了皱眉:“听你这样说来,价钱倒是不贵。但我们要从那里买粮食,也用不着专门买间铺子,若是能在当地做生意还罢了,不能赚钱,要它何用?这个便宜不贪也罢。” 淑宁却想到一个主意,便问顾全生:“你说他们在旺季时拿那家小分号的屋子存放米粮,可见是原本的库房不足的缘故。通州最多粮商,象这种粮食太多自家店里放不下的情形应该很常见吧?” 顾全生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回答了:“应该不少。我在那里便亲眼看到有粮商租用民房存放米粮,等粮价贵时再转卖。当地行价,一石粮食。不论存放多久,都要付一分银子。不少百姓全家挤在一间屋里,以求空出一两间房屋出租,一年下来,也有几两银子的入息。” 淑宁笑笑。心中有数了:“额娘,照我说,这小分号买下也不要紧。买下来后。咱们不买卖粮食,只把那大院子分隔成几个小院,多修几间房屋,充作库房,然后出租给粮商存放粮食。照顾管事所说,一石粮食租金一分,一百石就是一两。通州每年都有五六十万石漕粮经过,其中只要有几万石经过这小分号,我们获利就不少了。一千二百两,实在是很划算地。”这应该算是仓储业吧? 氏听了笑道:“原来还有这种赚钱的法子?那石家粮行怎么就想不到呢?” 淑宁也笑道:“他们自家有粮食要存放,自然不会想到要租出去。其实别人家也有这样做,只不过不会专门弄几个院子放罢了。而且这门生意又不求店面有多好,那附近不是就有几家大粮行么?我们若能与那些粮商结识,日后自家粮店里要进粮食,也很便利。” 氏点了点头,便对顾全生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干脆连那小分号也买下。照你说的,那店现在只是赔钱,若能再压些价钱就更好了,不过也不必强求。”然后又叫人唤了长贵来,道:“我们家先前监工挖地窖和盖库房的人,还在么?” 长贵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说:“在的,本就是我们自家的人。”氏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道:“你叫那监工收拾一下行李,明后天随顾管事到通州去。这存放粮食地屋子不比其他,务必要干爽、通风,还要防鼠防虫防盗,让他经心些。回头做好了,我们从别院这边调一两房家人去看守,你先挑着,要可靠、机灵又有力气的人。”长贵忙应了。 就这样,三房一家的开源工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虽然对于几个当家人而言,日子还是很悠闲。氏每天照管媳妇,真珍只顾着把自己养好,小刘氏仍旧天天被两个男孩子闹得头痛,小宝与贤宁依然吵闹不休。而淑宁,则每日都在管家、练字、看书、做针线、散步、陪家人聊天以及逗弄弟弟中度过。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 整个别院都忙起来了,因为明天就是休沐日,端宁要从京中回来。 淑宁正在收拾最近做的几件冬衣鞋袜,打算让哥哥捎回京去给人,突然听到外头传来急步声,探头一瞧,却是扣儿冲了进来,一见她,便顿住了,低了头请安。 淑宁正要问她怎么了,却冷不妨听到后头有人喊扣儿的名字,扣儿脸一红,窜到后院去了。淑宁呆了呆,便看到院外来了个人,居然是牛小四。 牛小四脸涨得通红,见了淑宁,也停住了脚,咬咬唇,扑通下声跪下,道:“姑娘,我求你个事儿,我……我想娶扣儿姐当老婆,求你成全。” 啊? 二零六、侬侬 扣儿年纪已有十九,正是今年要婚配的丫头之一,牛小四却足足比她小了三岁,本不在这一批婚配人员名单上。而且,这两人凑一块儿,让淑宁觉得有些诧异,心想难道是常让扣儿去园子里采花采草,结果把牛小四给采了? 牛小四那边也吱吱唔唔地说了个大概,原来是扣儿平日里挺关心他的,常帮他做点衣服鞋袜什么的,先前听说扣儿对顾全生挺有好感,他就急了,后来扣儿说对顾全生没那个心,加上对顾全生好的丫环也不少,但人家没一个看得上,他才心定了些。只是一听说扣儿今年要配人了,立马就对她表白了,结果把姑娘臊得一路逃回来,他也就追了过来。 扣儿在后院听得羞恼不已,等牛小四话音刚落,顾不上淑宁还未说话,便大声驳道:“哪个要嫁你?!你少胡说!我……我……我不过是看你没人照顾……才发好心的……” 淑宁听出她的语气有些心虚,忍住笑意,板起脸对牛小四道:“就算你要求婚配,也没追着人不放的理儿,这里是内宅,你就这样闯进来,成个什么样子?还不快快退下去,回头我问过扣儿的意思,若她点头,我便成全你们;若她不肯,你可不许纠缠不休。” 牛小四却很是高兴,好像觉得十拿九稳似的,忙陪了罪退了下去。淑宁见他一走,便回头找扣儿,却不妨素馨与冬青两个从南厢里蹦出来,忙忙把扣儿从后院拉出来,七嘴八舌地就问上了。 淑宁见扣儿只是脸红不开口。但并没有懊恼的意思,相反却嘴角含笑,心中有数。便故意道:“看来扣儿你不喜欢那个牛小四,他也太过分了。竟然闯到内宅来!回头我就告诉额娘去,叫他吃个大苦头,看他还敢不敢再来缠你。” 扣儿慌了,忙摆手道:“不关他事,是我一时急了跑回来。他才会跟着来的,不关他的事……”看到淑宁调侃的目光,脸涨了个通红,呐呐地低下头去,半日才道:“姑娘别难为他……我……我没有不愿意……”声音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 淑宁笑了,拉起扣儿地手道:“既然你愿意,便跟我去见额娘,求她给你做主。”素馨与冬青两个互相挤挤眼,已经打算着要给牛小四报喜讯去了。 来到正房。佟氏正在与巧云说话,听了淑宁的述说,佟氏笑了:“看来这些天要办喜事的人家很多。我们要发不少喜钱呢。”然后便叫人去唤牛小四。 那边牛小四早得了信,喜滋滋地来到正院。与扣儿一起向佟氏磕头。佟氏说了一番夫妻和穆地话。便交待巧云给他们一份喜钱,让他们择日成婚。只是扣儿家人都在府里。牛家还要先去下聘才行。 淑宁在一边盘算着要送些什么东西给扣儿添妆,佟氏叫住她,道:“正巧呢,如今还有几个小厮丫头要婚配,也有聘了附近村里的姑娘地,腊月前后要办好几场喜事。这些你不懂,还是交给我管吧。倒是杨先生那边刚刚送了贴子来,说是要娶余家姑娘为妻,明儿下聘,腊月十八就过门。” 淑宁一阵惊喜:“余家姐姐要嫁人了?那我可要送一份大礼。至于杨先生那边,请额娘一并帮我送了吧。”佟氏点点头:“本该如此。” 淑宁回到自己的屋子,从首饰中选出一对金簪子来,样式是攒心梅花的,当中嵌的不是珠宝,却是一颗红翡,看上去挺喜气,而且梅花也很衬余桐的品格。 她摸摸那梅花簪子,抬头望向墙上挂地红梅图,不由得想起了画画的人。自从六月里在皇宫里见面,她至今已有将近五个月没见过桐英了。以前不觉得,定了婚约,反而变得很想他。明天哥哥休沐回房山,不知他会不会来? 她晃晃脑袋,忘掉这些胡思乱想。只有一天假期,哥哥是因为念着怀孕的妻子才愿意匆匆来回,桐英又没那闲功夫,怎么会来? 她找出一只小匣子来,将簪子放进去,又添上一对亲手做的精制荷包和一方绣帕,拿红布裹了,再另从首饰匣里挑了一对绞丝银镯子、一对金耳环和一对溜金累丝花簪,用帕子包好,一并拿到南厢来。…匣子是要送给余桐的贺礼,交由素馨送去;而帕子包的首饰,却是给扣儿添的陪嫁。 素馨冬青和扣儿得知余桐的喜讯,都很高兴。当初她们都向余桐学过打络子,平日有空出门,偶尔也会去余家玩,便商量着要随礼。淑宁将东西交给她们,放她们自去商议,自己回到卧房,重新看着那红梅图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便起身,独自往园子里去。园子里也种了梅花,只是眼下开的,都是腊梅,没有红梅,不过总是聊胜于无。她折了两枝,带回房中用一个梅瓶插好,摆放在红梅图前,闻着那清香,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我是转换场景地分割线 端宁本该明天回来的,却在晚上连夜赶到了,一家人又惊又喜,围着他说个不停。真珍则一直红着脸微笑,端宁温柔地望着她,叮嘱了许多话。不过他知道喜讯已有些时日,人已经镇定下来了,虽然还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傻话,但已没有了当初语无伦次的样子。 佟氏见儿子脸上有些倦意,忙催他去休息,只是私下嘱咐小两口,一个人赶路累了,另一个有两个多月地身孕,所以早些洗洗睡吧,别闹得太过,直把小夫妻俩闹了个大红脸。 这一趟跟着回来的还有长福与虎子。据说二嫫明天就会来,他们与佟氏有话要说,淑宁有些困了。便自回院里歇息。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团团坐在一起吃早饭。小宝与贤宁昨晚睡得早。直到现在才知道哥哥回来地消息,高兴得抱着他不放。端宁吃过饭,一时高兴,便一边夹一个,带着他们在走廊上飞奔。两个小子体验了一把飞翔地刺激,兴奋得哇哇直叫。小宝是只管乐呵呵地,贤宁却拉紧了哥哥地手,硬要他再带自己玩个几回。 佟氏却有些哭笑不得,扬声道:“还不快回来?端哥儿你也是的,都要做爹地人了,还跟小孩子们闹着玩。”淑宁与真珍在旁边偷笑。端宁有些不好意思,忙哄得弟弟们放开了他,才重新回到桌边来。 佟氏道:“今日杨先生往余家下聘。我要过去露个面儿。贤哥儿与小宝今日不上学,若是乖乖做功课,到时候我便带你们去玩。如何?”两个小的忙应了,然后很乖地听从姐姐淑宁地话。喝完了羊奶。又乖乖去书房背书写字。 二嫫赶到了,与佟氏如此这般说了半晌话。才宣布了一个大消息:素云将要被许给虎子。 这桩亲事却是两家商量已久了。淑宁虽不知情,但素云显然不是头一回听闻。二嫫的长子虎子,年纪比端宁还要大两岁,却一直没娶亲,大概是跟着小主人到处走,眼界高些,要求未来的妻子人选长相、性情、才干、见识缺一不可。二嫫头疼已久了,本打算外聘,但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女孩子,又怎会甘心嫁个仆人?所以只能在府里找。长福二嫫夫妻也算是大管事级别的人了,不愿将就普通丫头,便在各房地大丫环里寻,最终还是将目标定在了三房的素云头上,因她年纪相当,容貌清秀,又温柔稳重,知根知底,最是合适不过。二嫫年初便去了她家提亲。 素云自幼父母双亡,姐妹两个跟着叔叔婶婶过活。几年前她妹子做了那拉家的小妾,境况不太好,她叔婶便想着让素云再攀一门亲。无奈素云长年在外,三太太佟氏又把得紧,他们不好下手,对于虎子这桩婚事,一直拖着不松口。婉宁出嫁后,府中遣散不少家人,他们也在其中,见三房的大管家提亲诚意不变,便忙不迭答残扇遮妆全文阅读应下来,还收了一大笔礼金。素云虽恼恨叔叔婶婶,但亲事却不差,虎子也是极熟的,便爽快应承下来。佟氏已经定好待她与虎子婚后仍旧留下侍候的,很大方地赏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包首饰、几匹尺头,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虎子与素云两个在房山别院的小厮丫环中都极有体面,这边事情方定,便各自被人拥着离开了。佟氏也不在意,直接让二嫫去歇息,自己带着几个丫环媳妇子坐了小车,往附近村里行去。端宁也带了两个弟弟陪同。真珍有些倦怠,留在房里休息。淑宁料理完家务后,就回自己院里练字去了。 练了小半个时辰,有些累了,淑宁便停了笔,却听得门外扣儿在小声叫自己。她奇怪地走过去问是什么事,只见扣儿红着脸道:“小四……在小角门上等……说是有人找姑娘……” 淑宁心中疑惑,便随她往后院去,因不见素馨她们,问了扣儿,才知道是贺素云去了。 到了后院的小角门,牛小四正等在门后,见了淑宁,忙行过礼,小声道:“姑娘,贝子爷来了,就在我那小院里等呢,说是想见姑娘一面。” 淑宁吃了一惊,旋即感到一股喜意,惊的是桐英居然真地来了,却要私下与自己见面,喜的也是他居然真的来了,赶着来见自己一面。可是他为什么要从后门进来,又单独见她呢?是了,如果他是从前头大门进来,家里人大概不会让他们见面,就算能见,也不会有私下说话地机会。她心下乱糟糟地,也不知如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发鬓衣服,洗了手,才随牛小四一齐沿夹道往后院来。 路上他们并没遇上什么人,只是见过两三个丫环媳妇子往前头去,听说话是给素云道贺去的。 牛小四地小跨院位于宅子西北角,原是马三儿夫妻俩住着。一西一北两间大屋,东面是墙。挨着隔壁仆人住地大院子,有一扇小门通往连接园子的横夹道,北屋是牛小四地住处。西屋却是预备四阿哥来时随从下人落脚用的,里头桌椅床柜一应俱全。而且打扫得格外干净。 牛小四到了院门口便退下了,瞧他脸上的笑意,分明心中有数,不过因淑宁帮了他地大忙,投桃报李。不好笑话罢了。淑宁顾不上害羞,越走近西屋,心便跳得越快,只是到了门口,便开始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踏进去。 桐英正坐在里头,听闻脚步声,却不见人影,便先走出来。灿然一笑道:“怎么不进屋?”淑宁怔怔地望向他,心中一酸:“你瘦了。”桐英摸摸脸,笑道:“是因为我今天穿着深色衣裳。显瘦罢了。”他指指屋内:“我们进去再说话,外头冷。”然后便先走一步。 淑宁正要进屋。冷不防瞥见屋内的床。有些犹疑。虽然她本人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但身为古代人地桐英。会不会觉得自己就这样大咧咧地进屋去,不太衿持?而且今天两人是避了人私下会面,若让老妈与哥哥知道,定会一顿好骂。虽说这些都是封建思想作怪,但家人的想法很重要。她想了想,便停了脚,道:“我不进屋。” 桐英怔了怔,旋即笑了:“好,不进屋就不进屋,咱们在外头说话。”说罢提起两只凳子,往屋外避风处一放,笑道:“坐这里吧,这里没风,会暖和些。”他态度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倒让淑宁觉得自己太过矫揉造作了,难不成在古代生活了十几年,就真把自己当成是古代女孩子了? 这样想着,她深吸一口气,便象平时那样坐了过去,抑制住脸上的羞意,直接打量了桐英一会儿,便道:“你方才说谎了,明明是瘦了,比上次见你时还瘦,不是说前几个月已胖起来了么?” 桐英吱唔道:“这个……只是最近累些,兵部忙嘛。”淑宁正色道:“就算再忙,也该空出几个时辰吃饭睡觉,不能光顾着做事就置身体于不顾。若是累病了,又要看大夫吃药,又要调养身体,岂不是更浪费时间?反把身体弄垮了。桐英哥一向聪明,怎么就不会算这笔账呢?” 桐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知道了,淑妹妹别生气。”他见淑宁脸色缓下来了,才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淑妹妹,上回你给我的菜谱和汤谱,我吃着很好,只是……吃了几个月,有些腻了。你……有没有别的菜谱啊?” 淑宁不禁哑然失笑,忙道:“当然有,上次给你地都是秋天吃的,本该给你冬天的菜谱才是,回了房山后,递送不便,一时忘了。我回头就写,让哥哥给你捎过去。” 桐英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道:“那如果……我把菜谱汤谱借给别人,你会不会生气?” 淑宁有些讶异地望着他,他不好意思地道:“是这样,我嫂子自生产后,身体就不是很好,我想着你那些汤都是补身子的,让她试试也许能行。但我想着总该先问你一声,所以……” 淑宁笑了:“用不着这样客气,给你的方子,你爱给谁用都行,只是你自己别忘了吃。” 桐英嘴一咧:“这是你的东西么,未得到你同意就给人,我怕你生气。” 淑宁柔声道:“不要紧,横竖是一家人……”她马上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忙补充道:“我是说你跟你哥哥嫂子是一家人……”她差点咬住自己舌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桐英显然也想到一块儿去了,脸上带着喜意,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声音也大起来:“是啊是啊,一家人不用客气,我拿了你的菜谱去用,你如果看中了我什么东西,也可以拿去用……” 淑宁心中好笑,正想要驳他,忽而想到自己拿了他没带走的砚台与毛笔,岂不是正中了这句话,脸上顿时便感到有些辣辣地,忙低了头不说话。 这时墙外传来几声窃笑,分明是陌生的男子声音,淑宁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往声音方向望去。桐英一脸懊恼,快步穿过小门,与夹道里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话,然后便隐隐听到开门地声音和马嘶声。接着,桐英回来了。 淑宁从不知夹道里有人,感到有种被人窥探了隐私的感觉,心中恼怒,脸上便带了出来。桐英忙给她陪不是:“都怪我没说清楚,那是宫里给我派地侍卫,一向与我交好,不该说地话绝不会传出去的。而且这墙很厚,又关着门,是我刚才说话声音大了,才让他们听到了,先前地对话他们并不曾听见。”他大大地作了几个揖,模样甚是可怜。 淑宁听了,倒安心了些,只是问:“怎么宫里还派侍卫跟着你?从前都没有这个规矩啊?”桐英苦笑道:“没法子,我现在也算是机要人物了。”他顿了顿,才小声道:“我告诉你件事儿,别跟人说去。大概用不了多久西北就要打仗了,我多半要随军出征,最早这个月初,最迟明年春天,就要起程。” 淑宁大吃一惊,忙问:“这是怎么说?你不是武将啊,是要你去带路么?会不会有危险?”桐英微笑道:“不碍事,我只是跟着主帅参赞军机罢了,如果连我都有危险了,这仗也不用打了。从去年九月就开始为这件事忙,筹备了一年多的功夫了,我心中有数。” 但是打仗仍是件很危险的事,而且现在军队里也有用火器的,听说威力很大,保不齐敌军也会有这些,万一来个流弹炮弹壳飞砂走石之类的,难免会误伤啊。 她暗自担心不已,桐英见她神色,心中一动,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太阳仿佛被咬了一大口似的,周围渐渐风起。 是日食。 二零七、依依 周围传来阵阵惊呼声,以及仆人们争相走避的声音,淑宁虽然不怕日食,但若被人发现她在这里与桐英见面,肯定会导致母亲责怪的,心里不免慌张起来。正着急,手上一暖,已经被桐英握住了,只见他温柔地对她说:“别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进屋进躲躲就好。” 她正被手上的暖意引得心跳加速,等她醒过神来,两人已经在屋里了。 桐英掀开衣服下摆,露出里头一层夹衣,面上有厚厚的黑纱罩着,他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一把小刀,“嘶啦”一下扯出一块黑纱来,对折了下,抬高对着太阳,道:“你瞧,不是什么天狗食日,只不过是月亮挡住了太阳而已。我在钦天监见过老师观日。” 淑宁听说过他学画的老师供职于钦天监,其实就是清朝的天文学与历法学机构,桐英知道这些也不奇怪,便顺着他的意思,透过那黑纱去看太阳,但还是不敢久看,便掉头看了桐英那荷包一眼,想着什么时候也给他做一个。 看到桐英衣服下摆的狼狈,她还是皱了皱眉头,这衣服显然是专门找针线上人做的,外头看不出来,里面却透着华贵,就这样毁了,有些浪费,便道:“我其实不怕这日食,你就这样把好好的衣服撕坏了,未免太可惜。” 桐英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这样。” 淑宁惊觉自己还未结婚,就管起对方的事了,微微有些羞涩,正低头不语中。外头却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有些瓦片摔落地面碎裂的声音,还有人惊呼不已。一个人顶着外衣从小院门外跑进来,又招呼后面的人。淑宁一时慌了。往后一躲,接着手上又是一暖,转眼便被带到门后,然后门板无声无息地关上。 外头的人很快冲进北边地屋子,听他们说话。似乎是牛小四的朋友,方才只来得及在屋檐下躲,眼下是躲不过了,只好逃到附近的屋里来。至于牛小四,大概是到附近地屋子里躲藏去了。 淑宁大气不敢出一声,憋住了呼吸,直到确定那两人并没有发现自己和桐英在屋里,才松了口气,回头对桐英笑笑。正要小声说些什么,却发现桐英正紧紧盯着自己,而且他们两人离得有些太近了。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不由得脸上一红。 桐英却在心中大叫:“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比上回见她时可漂亮多了。”鬼使神差地。便开口说了句:“淑儿。你真好看。” 淑宁脸上更红,见桐英离自己更近了。慌忙伸手去挡,却正好按在对方左胸上,感受到掌下那格外激烈的心跳,心中一动,没再推开,任由对方揽住了自己。 桐英醒过神来时,已经抱住了淑宁,自己的心跳更是快得不同寻常,过了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他将下巴埋在对方秀发中,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的柔情蜜意。 淑宁依在他怀中,同样感受着那一份宁静,掌下的心跳,奇异地与自己地心跳渐渐趋于一致,到了后来,仿佛合成一体似的,一样的安定、有力。 外头刮着大风,天也越来越黑了,但在这小屋里,他们在黑暗中倾听着对方的心跳,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周围神奇地弥漫着温馨宁静,仿佛跟外头是两个世界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渐渐明亮起来,门缝里透进了阳光,风也停了。北屋的人说着话走出了屋子,离开小跨院。淑宁抬头望望桐英,只见他在那一丝耀眼的阳光展开了大大地笑容,便也望着对方笑了,不是那大家闺秀不露齿的笑,而真正开心的笑容。桐英一愣,笑得更是灿烂。 两人忽然好像有了某种前所未有地默契,若说从前总是互相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表达着情意,现在则是对彼此的感情更添了笃定,心知对方就是自己愿与之共度一生地人了。 桐英松开了手臂,打开了一点门缝,探得外头没人了,方才将门大大打开,回头笑道:“我要走了,趁现在外头人不多,免得被人发现,有碍你地闺誉。” 淑宁问:“你不见我额娘和哥哥了么?”桐英摇头说:“还是算了,免得他们多心,我还是早点回京吧。”淑宁点点头,柔声嘱咐道:“你路上小心些,回去了,差事再忙,也别耽误了吃饭睡觉。” 桐英笑着应了,但刚走出门,又想起了一件事:“上回写信给你说的选宅子地事,你还记得么?”淑宁这才想起来,自从接了那封信,桐英便随圣驾去了塞外,她跟着家里人一直为婉宁担心,竟把这事忘在了脑后,忙道:“我看你选的几处,多是近水的,你若喜欢就找个有水的吧,只是我担心离衙门远了,你上差会很不方便。” 桐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其实……我是想说,因为要打仗,我暂时没功夫理会这些,你若有时间,便四处,远一个喜欢的地方吧。就算离衙门远些,我只要签到就好,又不用赶早去,不妨事。” 淑宁笑了:“好,我知道了。”虽然说她现在出门不太方便,但真想要去,也不是没法子,借口上香祈福什么的就行了。 桐英道:“我知道按规矩定了婚的女孩子不好随意出门,但这是我们以后住的地方,想来伯母也不会说什么。而且你向来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 的确是有法子,但什么叫“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淑宁问了出来。 桐英笑道:“别家女孩儿哪会自己给自己挣嫁妆的?我听你哥哥说起,心里就佩服得很。我就说嘛,我喜欢的女孩子当然会与众不同,因为我人品好啊。” 淑宁脸上一热。啐他一口:“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跟你地人品有什么关系?少给你脸上贴金!”说完了,才发觉好像回到从前被桐英气得跟他拌嘴的情形。不禁有些好笑。 桐英也觉得有趣,闷笑几声才道:“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好好保重身子,我多半没那么快出征,过些日子,我会给你写信地。” 淑宁收了笑。点了点,送他出了小门,沿夹道从侧门离开,远远地看着他骑上马,招呼了远处的两个侍卫一声,再朝自己挥挥手,驰骋远去。 直到完全看不到桐英地影子,她才关上了门,沿夹道回到自己的院子。敲了敲小角门,扣儿飞快地开了门,将她迎进后院。一脸紧张地道:“姑娘没事吧?方才天狗吃太阳了,我一个人在院里。怕得求魔帖吧很。” 淑宁笑道:“没事的。用不着怕。”她闻到某种食物的香气,问是什么。扣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担心姑娘,便一直守在门边,方才天狗吃太阳,我就躲到小厨房里去了,反正无事,便做了些点心。” 淑宁道:“这样正好,我方才回来时并没见到牛小四,怕他找不到我会慌张,你带了点心去找他吧,顺便说声我已经回来了。” 扣儿脸红红地点了头,找了个食盒装了半笼点心去。淑宁回到房间,想起答应桐英的食谱,便拿过纸笔写起来。 佟氏母子几人在午饭前回来了。据说今天日食,那余家二老认为太不吉利了,还想着要退婚,但杨先生列举了许多道理,驳回了这个说法,余家姑娘也很赞成。杨先生在村里住了半年,态度温和,偶尔也带了几个蒙童,所以在村民中很有威信。最后,在官太太佟氏、大地主李大奶奶(卢紫语)以及村长地下,下聘得以顺利进行。 佟氏曾问过淑宁日食时可害怕,淑宁道:“也没什么,我当时正想到园子里逛逛,半路遇上这事,便找了个空屋子躲了一阵。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她看到母亲信了,惴惴的心才安定了些,但瞒着母亲私会未婚夫,她还是有些愧疚的,不过要她坦白,就更不可能了。 端宁陪着家人吃了饭,又陪妻子午休,两人厮磨许久。眼看着申时将近,佟氏催着他尽快上路,赶在日落城门关闭前进京。端宁依依不舍,但还是告别家人回京去了。 临行时,淑宁私下托他捎菜谱给桐英,结果端宁似笑非笑地道:“说起来,今儿日食过后,我远远瞧见几个人骑马往北边去了,看那身板儿怪眼熟的,妹妹可知道是谁?” 淑宁咬咬唇,扯了扯他的衣袖,端宁方才笑着放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淑宁白天管家、练字,晚上就做针线,而且是给桐英做的,荷包、衣裳、手套什么的。她隐约记得用丝绸做内衣,似乎能减轻箭矢地伤害,便特地用纯色的真丝料子,做了许多内衣汗衫,后来索性连中衣夹衣外衣都做了,还另外给他做了十分保暖又轻便的羊皮手套和预备春天时用地皮革手套。 直到佟氏提醒,她才想起自己应该开始为嫁妆里的绣品做准备了。虽然衣服鞋袜暂时不做,但被面、床帐、盖头、手帕、荷包之类地,也要花不少功夫,于是便匀出些时间来做这些。 虽然有很多事要忙,但她还是每天空出时间来练字。另外,画画方面虽比不上桐英,但也不能太差。倒是围棋,因佟氏发现真珍拿棋谱做消遣读物,勒令她生产前不能动任何与棋有关地东西,连累了淑宁也不能碰。所以现在淑宁把琴搬隔壁院子里,每日对着真珍弹上几曲,就当是胎教了。 这事让淑宁想起了另一件事,便从三、四十岁的媳妇子里头挑了两个生产经验丰富地出来,请了附近最有名的几个稳婆来传授经验,又请大夫教了把脉的方法,以及孕妇、产妇、新生儿分别该吃什么食物、该避免做什么事等等,想要训练出两位“月嫂”来。 其实原本府里的嬷嬷就有负责这种工作的,只是她们多数是根据传统做法,有许多不合理的陋习,比如产房不能通风,内衣尿布都要阴干等等。淑宁从父亲的书房里找出一本半残的医书,相传是宋朝王驸马亲传弟子所著的《平民医馆产科手札》,指出那些不科学的做法,让月嫂们改正。 本来那几个女人都觉得淑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比得上她们经验丰富,均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幸好稳婆中有一位是学过些产科理论的,大夫也有些见识,了她的做法,方才让月嫂们接受了。 佟氏见状,便觉得这法子不错,媳妇子们与嬷嬷们相比,至少年轻有力气些,脾气也更好,而且学的东西更多。于是她又再挑了两个年轻的媳妇子去学。淑宁有些奇怪,觉得本来的两个人就足够了,这又不是一次性的。佟氏也不多说,只道日后还有贤宁与小宝呢,多培养两个人也好。淑宁便应了。 月嫂们上手很快,虽然医学方便进展慢些,但要照顾真珍的饮食起居却已没有问题了。佟氏觉得身上轻松了,家里又没什么事,便在回京参加了絮絮的婚礼后,交代女儿照顾好家里,带着几个人坐马车到保定去了。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她在保定与丈夫团聚,又帮着料理了年前迎来送往的人情。等到放年假时,夫妻俩一起回京,路过房山,捎带上女儿媳妇,回他他拉府去了。 桐英并未随军出征,但有风声说皇上会御驾亲征,想必桐英也会跟着去。淑宁听说后,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不记得历史上的这场仗打得怎么样,但应该没太大问题,因为康熙还有几十年好活。桐英跟在他身边,自然也是安全的。 然而这个新年,他他拉一家过得并不算好。先是年前族中大会,晋保在张保、容保两兄弟力撑之下,勉强保住了族长的位子,但威信已经大大受损;二是那拉氏派去接婉宁回府过年,却没得到四福晋的准许,因为婉宁已是贝勒府的一员,没有在娘家过年的道理;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正月里皇上下诏,要亲征噶尔丹,晋保与容保都在随征名单上。容保身为侍卫头领,会在御前侍候倒也罢了,晋保却是要在外头领兵,难保会有些凶险。一家子都为他担心不已,但晋保本人却不在乎,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挣军功的好机会,若是做得好,先前因教女不严而降的爵位官品,一定能升回去的。因此他只交待妻儿要照顾好家里,好好等他回来。 庆宁第一次领悟到身为长子的重责,整个人变得成熟稳重多了,一再向父亲保证会照顾好母亲妹妹们,顺宁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晋保见他们如此懂事,倒也放了些心。 容保则拉了三哥张保与侄儿端宁去喝酒,托他们帮着照看妻子儿女,张保与端宁也一一应了。 淑宁将做的所有衣服鞋袜荷包都打包好了,托哥哥给桐英送去。端宁回来时帮桐英捎了一把象牙柄的匕首,外鞘上刻着一行蒙古文,淑宁问了哥哥,方知是“与你同在”的意思。她收下匕首,默默为桐英祈福。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皇帝告祭宗庙社稷,命皇太子留守,亲自带兵出征西北。 大军出发那天,淑宁与母亲随着那拉氏、沈氏等人坐着马车到了城外,与其他为家人送行的女眷们一起,送走了出征的亲人。 二零八、家务 却说今年新年时,张保回家,与妻子儿女一起商量了几天,决定改变过去的田地种植计划,不再仅仅种稻米,而是以小麦为主,稻米、玉米、大豆、花生、土豆等多种作物为辅。 从前张保在奉天和广州时,所管农事,都以稻米为主,其他作物只是沾个边,但小麦却从未种过。因此在房山一见那余家的地有一半是种稻的,便买了下来,索性全部改为稻田。 然而他在直隶做了一年多的官,对北方的种田方式也有些了解了,知道小麦亩产更高,更适合自家地里的土质,便改了初衷。又因在山东做官的苏万达写信来时,曾说起当地百姓种田,爱将小麦与大豆轮番套种,说是大豆能肥田。张保于是便与家人商量过,给自家田地置定了新的种植计划,春耕大豆、玉米、花生等物,秋种小麦,仅留一百亩田种稻,挑的还是近水又在山边不怕冷风的肥地,选出最擅长精耕细作的佃户去料理,以搏高产。 淑宁还建议加种油菜,不过是在林间开垦出的小块田地上种,不占用大片的土地。 她年前问起保定庄子上的出产能不能交由自家粮行出售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其实京城周边种稻米的农户不多,大部分是种麦的,保定庄子上也不例外。所以能保证来源的稻米,只有自家秋收得的部分、家中各人的禄米以及通州那边的糟粮而已。她也不迂腐,便让顾全生将米行改为粮行,连面粉、玉米、花生、豆子之类的生意也做了,其中大半花生与豆子,便与油菜籽一起被转买给油坊榨油。又是一笔收益。 其实若不是实在受不了油坊的油腻,她还想在粮行旁边开一家呢。 张保对于女儿地开源计划是很赞赏的,常常感叹她为什么不是儿子。却因此得了女儿的白眼,便也乐呵呵地道“女儿也不错”。他亲自为粮行改了名叫“顺丰”。又给通州那边地堆房起名叫“恒福”。为了监督家中土地的改种计划,他特地在直隶衙门年后开衙时,赶回去迅速处理了堆积地事务,便向上司讨了一个月的假,重回房山来。 佟氏问起这样做会不会不妥。他却笑道:“我只是一个辅官,不过是负责些琐碎的小事,少我一个,有什么要紧?若是不妥,藩台大人也不会答应。更何况,费老爷子和叶师爷还在那里呢,不会有事。”佟氏这才放心了。 有了经验丰富的老爸坐镇,淑宁也轻松下来,她转而留在京中。负责起通州的事,挑了牛小三为管事,负责恒福地事务。佟氏觉得牛小三为人老实了些。怕他会被人占便宜,便给他配了个机灵些的丫环做老婆。让他成了家。便带另一房家人到通州去。 家里的这些产业渐渐上了正轨,而张保。也亲自送了长兄幼弟出征。这时已近三月,田间果林荷塘诸事都料理妥当,粮行的生意走上正轨,通州的堆房,刚刚做了一笔上百石的生意,得了一百两银子,那位粮商还引荐了另两个同行来。 张保开始打点行装,准备与妻子一同回保定任上了。费成望老先生已经来了几次信,说是布政使大人急盼张保回归。看来张保这位辅官,远比他自己想象的重要,毕竟那些琐碎的日常事务,不是每个官员都能细细料理周全的。另一位同是直隶参政道地官员,在发现自己对于农事实在不拿手之后,终于放下成见,向张保示好,表示不会再胡乱插手了。 佟氏临行前,私下把当初淑宁给长贵的那个装了银票的荷包还给她,还道:“你这傻丫头,陪嫁地田产是娘家给女儿置办的,你掏私房银子做什么?快收回去。你若想插把手,只管去选你中意地地方,家里自然会掏钱。” 淑宁却道:“我地私房银子也一样是家里的钱,为何不能用?何况最近家里使不少钱了,既是我日后地私产,我出一份钱也是应该的。” 佟氏笑了:“拿回去吧,若你担心家里花太多钱,就自个儿拿主意,选那便宜又出产好的地。我已经让长福长贵和全生多加留意了,你尽管去挑,只要让长福看过没问题,就不必问我了。” 淑宁有些吃惊,但很快明白这是母亲对自己最近几个月管家表现的认可,心里也很高兴,便把那荷包收回来了。 父母带了小弟一起上任,小宝也跟小刘氏回房山了,淑宁因为要帮着照料大肚子的真珍留了下来。但先前培训的月嫂们显然很能干,就算她不在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没几天淑宁便打算回房山去料理家务,为此她还特地问了真珍:“我不在府里,你一个人能行么?”真珍嗔她一眼,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如今我也是快要做娘的人了,难道还要小姑照看么?何况还有长福叔与二嫫她们呢。你哥哥也会好好照顾我。”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散发着淡淡的微笑。 淑宁点点头:“那好吧,反正你现在已经不再害喜了,饮食也都正常。若有事,就去找二嫫和那几个媳妇子,要什么,这府里若没有,就打发人来找我。” 真珍笑道:“你这样说,倒真的要找你讨个人,虎子随素云去了保定,你哥哥身边新来的小厮笨手笨脚的,你回去挑个机灵些的来吧。”淑宁应了,正要回房去收拾,却有人来报,说是大房的绿云奉了大太太与大***命令来请三姑娘与四奶奶去说话。淑宁与真珍不知何事,疑惑地对望一眼。 那拉氏与李氏却是来求助的。李氏刚刚被诊治出又怀了孕,已有两个月了。她先前生的一子一女,身体都不太好,三灾八难的。极有可能是因为怀孕期间没调养好的缘故。她心中有些顾虑,打算这次一定要生个健健康康地孩子,所以与婆母商量了。想向真珍借两个媳妇子来照看。 真珍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只是明说等生产时,要调她们回来。李氏忙应了,又郑重谢过,便说起另一件事。 原来她打算暂时丢开家务,专心待产。但那拉氏自从晋保走后便一直卧病在床,根本没重生之星际药师帖吧精力去管家。喜塔腊氏缺乏经验,而且孩子又小,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沈氏自从晋保降爵之后,便只有过年时回过府,平时只在外宅住着,推说家务繁忙,有心无力。因此那拉氏郑重请淑宁出面,管理他他拉府上下的事务。 淑宁听了一呆。她还从没有管过那么大的府第,但最近数月管着房山别院,也有些心得。想来他他拉府其实就相当于两个以上地房山别院罢了。不过指的不是房屋,而是人员与事务。她心中也有些跃跃欲试。这可是极好地实践机会呢。不过管理一个男爵府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这里头的水可深了去了,她心中多少有些顾虑。 另外。她又担心一管下来,便会尾大不掉,日后想脱身就难了。她自己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嫁妆要开始置办了,房山的田产与林子要料理,粮行与堆房地事务也要过问,就算留在他他拉府里,嫂子真珍那边也不能不管。更何况,还有桐英说的,日后的小宅子的选址,她还没去看过呢。 于是她考虑过后,答应暂管一个月的家务,一个月后如何,还要看那拉氏的身体情况和喜塔腊氏的适应过程如何。那拉氏与李氏哪有不答应的,忙叫了喜塔腊氏来,把事情都说清楚了,倒让后者松了口气。 淑宁上任后头一件事,便是召集所有管事与有头脸的婆子媳妇来,道:“承蒙大伯母与嫂子们抬举,我暂时接管这府中上下事务,有些话便要先说清楚。我一贯是个好脾气,但对于不守规矩地人,也不会心软。凡是手脚不干净的、好赌爱争斗的、爱嚼主人家舌头地、不做事还要拖别人后腿的,都趁早给我改了,不然叫我抓住,把几辈子地脸面都丢尽了,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她这话不软不硬地说出来,听者却都感到一股子寒气,纷纷在底下窃窃私语。淑宁觉得这种情况,倒有些象某家私营中型企业,忽然空降了一位很年轻地总经理,身为老板的侄女,而不是正经太子女,却又要立个下马威,对付那些打了几十年工地老臣子。她横扫一眼众人,心中暗暗有了定计。 去年秋天他他拉府里曾经精简过一次人员,留下来的,大都有些倚仗,见淑宁年轻,又不是正经家主的小姐,哪里会把她放在眼里?唯有曾经见识过她本事的人,才兢兢战战地收敛了。那些不怎么在意的人,发现淑宁基本上是萧规曹随后,越发起了轻视之心,仍旧象从前一样随心所欲,结果自然就有人被抓住了。 淑宁的惩罚手段,不会打也不会杀,也不会轻易撵人,只是对于犯错不大的人,便处以罚款。那些身家丰厚的,自然不会在意,但也有些囊中羞涩的,发现要预支未来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月钱与赏钱后,便悄悄变得规矩了。 对于罪行比较严重的,淑宁便罚人在全府最多人来往的通道上站着,以两个时辰为悠悠,最高罚上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用跪,只是站着,但她还会另派两个婆子媳妇,大声将这犯了错的人的罪行说出来,不停地讲着,让来往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到半天,便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再过三四天,连保定庄子上的人都听说了。 脸皮薄些的,很快就羞得不敢见人了,日后不敢再犯,生怕再经历一次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指指点点的可怕经历,但也有那脸皮厚的,不但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还会明目张胆地与人调笑。 对于这种人,淑宁的办法是,每犯一回,便在前一次惩罚的基础上翻一倍时间,等积满三十个时辰,便撵人出府,而且不是单纯的撵,而是通告所有亲朋戚友,甚至是顺天府衙门,说这个人再也不是他他拉家的奴才,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与他他拉家无关。 这下那人倒慌了,连冒着主人家的名义招摇撞骗的机会都没了,千方百计要求恩典,但他连着被骂了三十个时辰,人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又是亲眼目睹他不知悔改的,不但没人肯帮忙,甚至连他自个儿的家人都怕会被他连累,不肯伸出援手。那人想在外头闹,但他的大名早臭大街了,谁会信他?他也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只在家里混吃等死。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奉命去骂人的婆子媳妇,倒是尝到甜头了。因淑宁许诺,她们每骂一个时辰,都有二十文钱补贴,为了能骂得久些、骂得精彩,她们绞尽恼汁去打听受罚者的隐私,甚至连人家五岁尿床的事都不放过,充分满足了八卦欲的同时,又能满足对金钱的欲望。等她们骂完了,领了钱,嗓子也哑了,哪里还有力气去说主人家的闲话?而且还因为这里头的好处,到处去打听同僚们的隐私,以备将来之用。结果别人都防备得很,再也不与她们八卦,免得她们六亲不认,骂到他们头上来。 那拉氏与李氏看得哑然,后者更是默默记下了这个法子,决定以后继续使用。 大半个月下来,他他拉府里的人也体会到三姑娘的厉害了,发现过去实在太小看了她。这可是三房太岁娘娘的亲生女儿,嫡出的小姐,而且很快就要嫁进铁帽子王府了,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弄个福晋当当。这位姑奶奶岂是易与之辈?于是便也一个个收敛了,互相告诫着,先忍上一两个月,好歹等她放下管家大权再说。 还有些心思活络的,存了个想头,要巴结一下这位小主子,要是能成为她的陪房,日后当王府奴才,岂不比当男爵府的奴才体面?然而淑宁心中有数,就算要选人,也只会在自家仆役里挑可靠的人选。 她将府里的事管得井井有条,还提点了喜塔腊氏许多事,眼看着诸事顺利,便也抽空回房山去料理了一回家务,甚至还坐马车去视察了良乡的一处田产,只是觉得那田略差了些,便没买。查看过粮行与堆房的账目后,又重新回到京城里来。 那拉氏特地请她到房里去,谢过她近日的辛苦后,有些为难地提出了一个请求:“三丫头,后天是老爷子的祭日,我想接你二姐姐回家住些日子,你能不能……帮大伯母去四贝勒府上问一声?” 二零九、冷淡 宁一呆,不禁皱了眉头:“大伯母为什么这么说?接当然可以,但大哥二哥和嫂子们都在,为什么要让我去问?还是说……您的意思是要我派人去?” 那拉氏迟疑了一下,道:“不是……我过年时去接,不是被四福晋回绝了么?我怕这回又会碰壁……你跟他们府上好歹是亲戚,想必四福晋还是会给你这个脸面的。” 淑宁又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生气。这算什么?想要利用么?可自己家里跟四阿哥表面上并不亲近,何况母亲已经跟四阿哥说了,婉宁的事与她无关,若自己插上一脚,岂不是打母亲的脸?于是她便道:“大伯母莫不是病糊涂了?若论亲戚,难道大伯母跟他们府上不是更亲么?真要算起来,咱们几房都是皇亲呢,大伯母莫非忘了,我们姐妹里头,还有一位五福晋?” 那拉氏脸上一白,难过地低下头去。淑宁见她这样,倒不好继续刺人了。旁边的李氏不作声,喜塔腊氏则小心地看了众人几眼,开口劝道:“三姑娘别多心,其实额娘也是怕再派人去接姑奶奶,四贝勒府上又不肯罢了。这……亲戚也是有亲疏的……上回四弟娶亲,四阿哥不是还来过贺喜么?这……” 淑宁淡淡一笑:“二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但四阿哥如今随圣驾出征在外,我哥哥平白无故地去四贝勒府上做什么?反而是大哥二哥比较名正严顺些吧?至于我。就更不能上门了。嫂子莫不是忘了我是定了亲地人?为着料理家务,京城房山两头跑,已经不合规矩了,若是随意跑到别人家里作客,还要名声不要?我虽然比不得二姐姐出身尊贵,但规矩还是知道的。” 喜塔腊氏与她共事这些日子,听出她其实正在生气,便也不敢再多说了。场面一时冷清下来,最后还是淑宁见那拉氏脸色苍白,有些可怜她身为母亲不容易。便放缓了语气道:“其实上一回接人不成,也是大伯母欠考虑了。哪里有出嫁的女儿大过年的回娘家住的?何况皇家本就是规矩最严的地方。但这一回不同,一来是祖父的五周年祭,二来么,大伯母身上不好,接女儿回来见个面也是人之常情。当今圣上以孝治国,四福晋不会拦着人尽孝的。大伯母只管打发管家去说,要不就让两位哥哥或嫂子们出面相求。 只要我们把人接回来后,行事严谨些,别让人抓到什么错。以后再想接人回来,就更容易了。” 那拉氏听得很是欣喜:“啊,正是这个理儿。就这么办!一定能成的!”淑宁笑笑。便推说回来后还没见过哥哥嫂子,要回院去了,只是在临行前,想起一件事,便问道:“方才听大伯母的意思,是不是想要好好操办一下祭祀地事?可前些天我问大伯母的时候,您不是说伯父叔叔和阿玛都不在家。只需要简单办一下就好么?难道现在改主意了?” 李氏听了低头轻咳,喜塔腊氏有些慌张,那拉氏吱唔了一会儿,才道:“不……家里又没男主人在……庆哥儿兄弟俩还年轻呢……还是……自己一家人祭一祭……就好了……” 淑宁得了答案,笑笑便走了。 事后她想起,只觉得心里很不高兴,本来她对大房遭受池鱼之灾还有些同情的,只是现在看来,大伯母那拉氏的行事作风还是没怎么变。算了。反正她早就答应母亲,不会再多管婉宁的闲事。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第二天。那拉氏便派了二儿媳妇喜塔腊氏为代表,让吴新达娘子陪同。又挑了两个能说会道的媳妇子随侍在侧,前往四贝勒府。四福晋玉敏很爽快地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只是表示要派贝勒府的人跟着侍候。喜塔腊氏忙应了,便随着下人去见婉宁。 临离开时,婉宁按规矩要向玉敏拜别,但她似乎对玉敏不太礼貌,说的话有些过分。喜塔腊氏怕玉敏怪罪,便帮着说了许多好话,幸好玉敏没怎么在意,并未怪罪。 但回来地路上,婉宁却抱怨二嫂太过卑躬屈膝,丢了她的面子。喜塔腊氏只觉得满腹委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自古以来,嫡庶有别。我怕姑奶奶得罪了正室,才帮着说了那么多好话,怎么反而讨了姑***嫌?我不懂这个理儿。” 婉宁还不太习惯“姑奶奶”这个称呼,愣了愣才道:“你在她面前这样讨好,不是丢我地脸么?她还以为我们家里都是马屁精呢。别以为她真的那么宽宏大量,其实心里恶毒得很,不顾往日情谊不说,还总是与我过不去。你再讨好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喜塔腊氏被噎住,干脆掉过头去不理她了。婉宁倒是因为被困久了,难得出门,便趁机掀起车窗帘子看外头的热闹,结果跟来的嬷嬷派人来说了几次,她才作罢。 回到他他拉府,婉宁拜见了母亲,看到她病殃殃的样子,便 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怎么又病了?是因为担心我吗?的李氏淡淡地道:“自从阿玛出征后,额娘便一直精神不好,想是担心阿玛在前线的安危。” 婉宁听了便道:“说得是呀,大军出发地日子,也没人告诉我,结果爷走了半天,我才得了信,哼,都是那帮女人在搞鬼!”她叹了口气:“不知阿玛现在在哪里?我还没见过打仗的样子呢,真想去瞧瞧。” 那拉氏手上一颤,李氏横了婉宁一眼,喜塔腊氏小心笑道:“姑奶奶又说胡话了,兵者乃国之大事,我们妇道人家怎么好上战场?”婉宁却道:“谁说女人就不能上战场?花木兰。梁红玉,这些不都是女中豪杰吗?” 李氏扯扯嘴角:“地确是女中豪杰,二姑奶奶如今真是出息了,居然向这些女英雄看齐,不知是不是习得过人的武艺,也想要代父从征?” 婉宁听出不对来了,瞪着李氏道:“我哪里得罪了大嫂?怎么你说的句句话都要跟我针锋相对?”李氏却只是淡淡的:“怎么会?我只是有话直说罢了,并不是针对你。” “别吵了。”那拉氏抚额叹道,她掉头对大儿媳说:“你也陪了我半日,想必累了。回屋歇着吧,今晚上你们一家子和顺哥儿一家子都来,我们在外头屋子摆上两席,就当是给你小姑接风。” 听到李氏应了,她又转头对女儿道:“你也说话注意些,如今不比从前在家的时候,你已经嫁进皇家,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别让人挑出错来,不然在贝勒府里必定更加难过。”婉宁一阵气闷。低头不语。 喜塔腊氏见场面有些冷,吱唔着表示要回荣庆堂去理事。婉宁这才听说她与淑宁如今管着家务,而淑宁更是主导的人。她一挑眉。冷笑道:“三婶行事残忍狠毒,难道你们不知道么?居然让她的女儿来管家?!难道还嫌去年家里死地人不够多啊?!” 李氏冷冷瞧了她一眼,便起身告辞了。喜塔腊氏一脸为难地告了罪,也跟着离开。那拉氏瞧着女儿撇嘴冷笑,心中暗叹一声,便拉过她的手,细问起她在四贝勒府中地情形。 这一问。她叹息地次数更多了。婉宁入府近半年,四阿哥还不曾进过她的院子,只在过年时地家宴上见过一回。虽异界天孽燃文然别人没有明说,但她还未得过宠便失宠已经成了事实。婉宁还指控四福晋玉敏罔顾多年友谊,总是拦着她接近四阿哥,不然情况早就有所改善了。 那拉氏有些庆幸女儿在吃穿用度上并不曾受过委屈,那些丫环婆子们,就算看不起女儿,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但比较令她难受的。 是女儿想去看小格格时,被李夫人拦住;别的女眷有聚会。也不会叫上女儿。仿佛她是瘟神似的。 那拉氏心中恼怒,但想到女儿曾做过的事。又泄了气,只能细细给她讲些人情世故以及与人相处之道,希望她能懂事些。可惜婉宁嫁人时日尚短,意气未平,能否听得入耳,就没人知道了。 淑宁正在前头花厅上招待跟随婉宁回娘家的两位嬷嬷,好茶好饭侍候着,还在婉宁的小院里收拾出两个干净的房间让她们入住。对于她们说地“府中女眷回娘家的规矩”也都一一听了,吩咐下人照做,让她们大感满意。 这两位嬷嬷不是上次接婉宁进府的那两位,说话还算和气。当淑宁心中开始觉得不耐烦,想要找个借口客客气气地打发她们回屋休息时,她们俩对望一眼,便问起了俏云地父母家人,让淑宁有些意外。 原来四贝勒府内院的二管事,妻子与这两位嬷嬷是几十年的老姐妹了,不知怎的看中了俏云,觉得她行事稳重,模样也好,想要她给自家儿子做填房。她的儿子今年二十三岁,写得一笔好字,人也伶俐,如今在四阿哥的外书房里当差,自从三年前老婆难产一尸两命,便一直单身。这人也见过俏云,很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母子俩觉得这桩亲事不错,没想到在婉宁那里却碰了钉子。 婉宁似乎认定这是四福晋玉敏地阴谋,想要支走她身边的人,从而达到控制她的目的,于是便死咬着不肯放人。而俏云本身是极忠心的,主子不肯,她当然不会点头。然而那家儿子害起了相思病,甚至已经影响到差事了,若不是四阿哥不在家,恐怕讨不了好。他父母着急得不行,这两位嬷嬷便想着帮一把,来问俏云父母亲人的意思,若前主人那拉氏与她家人都同意了,婉宁也不好再拦着。 其中一位嬷嬷还道:“那哥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着实是个好孩子。因他伶俐,主子爷还曾有过话,说过两年便放他出去,做生意当个富家翁也好,谋个正经出身也罢,总会有大出息。俏云大姐跟了他,也是享福的命。何况有这一层关系在。婉夫人在府里也有个照应 还请姑娘帮着说说。” 淑宁不置可否,拿话先搪塞过去,等打发了她们,才叫人拿仆役册子来查。俏云是家生子,父母都没了,哥哥嫂子都在保定庄子上当差。她与素云本是同一批进府侍候地,年纪应该差不多,素云都嫁了人,她也是老姑娘了,如果那个二管事地儿子真的不错。倒不失为一桩美事。不过既然婉宁反对,她就干脆将皮球踢到大房那边去好了。 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叫素馨想办法从烟云那边探些口风,看俏云是个什么意思。结果烟云透露当初俏云对那二管事娘子热情相待,却是抱着帮婉宁地意图,后来那儿子来见她,她也是听说人家在四阿哥地书房当差,才半是利用半是女儿家心思地与人应酬,反惹得人家为她害了相思病。 那管事娘子来提亲时,俏云心里其实是愿意的。照自家主子婉宁目前地状态。得宠的可能性不高,自己的终身便没有保障,与其将来被随便配个小子。还不如攀上这门亲,将来说不定能摆脱奴才身份,当上人上人。而且有个内院二管事的关系在,自家主子也能得些便利,自己嫁了人,还可以以媳妇子地身份继续侍候。可惜她一番苦心,却得不到婉宁的晾解。反而被大骂了一顿。她背地里已经哭了好几回了。 淑宁心中有数,听说大房的晚饭吃完了,便过去给那拉氏请安,却发现婉宁对自己很是冷淡,更确切地说,是有一股敌意和鄙视在。她心中虽有些郁闷,但还是当作没看到,只是将一天的要紧事汇报一下,顺便提起俏云的事。 那拉氏还未表态。婉宁便已经大加反对,甚至指责淑宁为了巴结未来夫家亲戚。不惜损害她的利益。淑宁忍住气。只是对那拉氏道:“我听那两位嬷嬷说,那个哥儿家里在四贝勒府有些脸面。父母都是内院里有头有脸的管事。本人也不错,如今在外头书房里当差,过两年说不定还能放出去谋个出身。这桩亲事到底如何,还要大伯母和二姐姐拿主意,我就不再过问了。” 她留意到自己说起哥儿的背景时,那拉氏眼中亮了一下,便知对方心里定然有了主意,也不多说什么,就起身告退了,完全无视旁边有些张牙舞爪的婉宁。 第二天正经周年祭日,他他拉府并没有请族人来,只是自家几房人祭了一祭。芳宁、絮絮都派人送了东西回来,而远在保定的张保与氏夫妻,送地礼品也在当天中午前到了。婉宁本来说好要出席的,但一听说二房的人也来了,便死都不肯出院子。得知这些消息,兴保夫妻冷笑几声,沈氏皱了皱眉头,便没人再多说什么。 最后还是那拉氏好说歹说,婉宁才在亲眷们离开后,到外头大厅给祖父上了一柱香。偏偏她又犯了疑心,觉得周围地仆人虽没有窃窃私语,但那互相使眼色努嘴的神情,分明是在笑话自己,旋即大怒,斥道:“三妹妹不是正负责管家吗?怎么把人管得这么不懂规矩、乱嚼舌头?!” 周围的人脸色大变,忙端正站好了,板起脸来。婉宁看得有些得意,那拉氏暗叹一声,便让女儿扶自己回房去。 当初喜塔腊氏去接婉宁,说好要小住三天的,所以祭日过后,婉宁便想着要好好轻松一天。但她刚表达了想出门的想法,便被人拦住了,不但那两个嬷嬷说不合规矩,连她母亲都说了她几句。她一阵气闷,便只在家里逛逛。但她一出院子,两个嬷嬷就要问她去哪;就算只是去母亲屋里,也有好几个人跟着;走在路上,到处都能看到丫环婆子探头探脑。她不由得埋怨起管家的人多事,让她在家里也没法享受自由。所以期限一到,便很干脆地收拾行李走人了。 淑宁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婉宁心中害她在娘家不能享受自由的罪魁祸首,她只是对着婉宁在家这三天地用度支出账单发呆,但最后还是批过了。 过了几天,又听说俏云的兄嫂被那拉氏召回京来,得了份赏钱,让他们给妹子办份体面的嫁妆。淑宁心知那拉氏最终还是说服了婉宁。 那拉氏似乎尝到甜头,每过十来天,便让人去接女儿回家住两日。淑宁只觉得婉宁对她散发的冷空气越来越明显,而大房的支出也越来越不象话了。可偏偏她又不好说什么,免得被那拉氏误会她委屈了宝贝女儿,所以在管家满两个月后,见那拉氏身体渐好,喜塔腊氏也勉强能对付了,便将管家大权交回大房,自己打点行装,预备回房山去。 然而她的行程再度被阻,端宁在兵部里听说了些不太好的传闻,前线似乎发生了某些令人不安的变化。 二一零、众怒 据兵部先前的军报显示,朝廷的大军已经抵达噶尔丹双方正对峙中,本应一切顺利才是。但陕甘地方官员回报,当地突然下起了大雨,已经连绵数日不绝,正好截断了大军与朝廷的联络通道,军报已经断了两日。如今朝中大臣除了命人加紧联络之外,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 京城里更是出现了某些诡异的传言,似乎与太子有关。有人传说太子行为不检,留守的议政大臣马齐与陈良本同索额图起了两次口角,指责他未能提醒太子身为储君的责任。而后者还责备户部和陕甘的官员对粮饷的运输不上心,是受了某些上位者的影响,并且命令吏部的人调查陕甘地区的官员是否有渎职之嫌。 一时间,流言四起。 而端宁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尽力从兵部打听前线的消息。幸好所有从西北来的文书都要通过他们这些笔贴式的手,他也常常能得到第一手消息。因为他家中两位叔伯都在战场上,所以也没有人起疑。 淑宁从哥哥那里得到的消息未能消除她心中的不安。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桐英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而这位康熙皇帝,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好活,压根儿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免不了担心。而且,晋保容保虽然与她不算亲近,好歹也是自家叔伯,他们的处境,她也很关心。 容保身为御前守卫大臣之一。倒还罢了,受伤遇险地机会不大,但晋保的情形却有些不妙。他是领军的人之一,而同去的人里,有态度不明确的四阿哥、处境尴尬的五阿哥,以及曾经与婉宁议过婚的马龙的父亲马思喀,而且后者还是主力大将。 端宁私底下曾向妹妹与妻子表达过担忧。据说当初他他拉家与富察家几乎已经就婉宁与马龙的亲事达成默契了,谁知女方忽然反悔,还有流言称是逃婚的,马龙很生气。端宁在他面前说了许多好话。才挽回了这个朋友,但他他拉家与富察家地关系却大受影响,几代人的友谊几乎断送,还是欣然的母亲与氏从中斡旋,才勉强维持着面上的交往。马思喀据说很疼爱儿子,不知是否会给晋保小鞋穿?就算他不明着为难,战场上危机处处,当年家大堂舅就死在敌人手下,谁知晋保会遇到什么事?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情况越发诡异起来。前线的消息传不回来。而且送粮饷的人似乎与官方失去了联系。京中,太子的行事更加不象话了。连淑宁这样窝在家里不出门的人,都听说了东宫常有来历不明的小轿进出。里头还传出男人和女人说话的声音。都察院几次上书进谏,都被驳了回来。 前方战况不明,他他拉一家上下都寝食难安。沈氏为了及时得到丈夫地消息,已经搬回菊院了,但她在府里,却对大房纵容已出嫁的婉宁的做法非常不满,对于婉宁地某些言行更是深恶痛绝。她为着这个侄女。已经在娘家那边受了闲话了,如今丈夫与他兄长还在线拼搏,婉宁却不知体恤,叫她怎么能忍受? 当那拉氏再一次以卧病的名义派人去接婉宁回娘家时,沈氏爆发了:“大嫂子好胡涂!你以为二姑娘嫁的是一般人家么?从没听说京城里哪位皇子的内眷三天两头回娘家的!还是妾室!从前因她胡作非为,我们府里还被连累得不够么?!贬官降爵,又失了圣眷,多少人家都在看我们的笑话!如今为了重获往日的体面,两位爷都在拿命去拼呢。 大嫂子却对二姑娘一再纵容。瞧她如今地样子,都是被你宠坏了。出嫁的女儿反在娘家花钱如流水。还口出狂言!若不是庆哥儿媳妇死命拦着,她还要出门闲逛!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闯出大祸。就算爷们在战场上拼了老命,得来的功劳只怕还不够抵呢!大嫂子帮不上忙就算了,可也别在家里拖后腿啊!” 那拉氏听了,眼圈一红,道:“四弟妹,我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当日因我胡涂,让婉宁跟五阿哥纠缠不清,反而害了她。如今看着她受委屈,我于心何忍?她在那府里过得气闷,我也只能接她回来,让她过两天舒心日子罢了。咱们都是母亲,将心比心,你叫我怎么办呢?” 沈氏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道:“就算这样,大嫂子也纵容得太过了。她如今已经嫁人,往后还要在婆家过一辈子呢,大嫂子本该教她为人……为人妇的道理才是。三天两头的接人回家,若是她在我们府里出了什么差错,一家子大小就都万劫不复了!虽说她是大嫂子的亲生女儿,难道庆哥儿顺哥儿俩就不是大嫂子的骨肉?就算不为儿子媳妇们着想,难道你连孙子孙女们都不顾了么?!” 那拉氏一震,喘了好几下,才颤抖着道:“可是……人已经派……派出去了……” “接回来吃了晚饭送回去就是。”沈氏道,“日后一年里顶多接个两三回就够了,若大嫂 女儿,就养好身子,自个儿到四贝勒府上看望吧。” 那拉氏默默流了几行泪,点了点头。沈氏见她这样,方才轻声道:“大嫂子莫怪我恨心,实在是为了一家人着想。二姑娘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让她连累家里其他人。他们几个小的不好说长辈的不是,但我却不能眼看着你犯胡涂。” 那拉氏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没看到身后地李氏与喜塔腊氏对望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天婉宁回来了,精神却比上回好得多,心情看着还不错,只是对于自己晚上就要回贝勒府感到不满,但并没有发脾气。 但这种情况却在她回小院路上听到两个小丫环地议论后。完全改变。 其中一个小丫头地母亲是负责采买地,据说在外头无意中遇上月荷及其家人,看到她衣着光鲜,与她家里人攀谈了几句,才知上个月五贝勒的大阿哥出生,府里要招人手,月荷进去了,还成了福晋屋里地大丫头。听她家里人的口风,只怕日后还会被五阿哥收房。 婉宁听到这个消息,回到房中呆坐半晌。突然发了火,摔了许多花瓶器具。喜塔腊氏去劝,她也只是哭骂,最后还是那拉氏亲自出马,才压了下去。喜塔腊氏看了看一地狼籍,愁眉苦脸地离开了,拿着账册发了半日呆,才往槐院里来。 “没银子了?”淑宁愕然,“不会吧?我交账的时候,账上分明还有八百多两银子。我还亲自点过数,照理至少能撑两个月啊。”今天之前,婉宁已经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府里哪里会有什么大支出?就算有哪家人情往来,也是有限的。 喜塔腊氏道:“最近因额娘身上不好,请大夫吃药……还有大嫂那边也要安胎……又多了菊院的用度……” “就算如此,也不会十来天就把两个月的银子都花光吧?” 喜塔腊氏吱唔了一会儿,才泄气道:“其实还有上回二妹妹回家时摔地花瓶摆设,额娘说要拿好的补上,不然二妹妹会多心。还有……额娘见二妹妹总爱发火。疑心是什么病症,便请了个大夫来瞧。开的方子极贵,一贴就要二十多两,都是人参之类的贵重药。因二妹妹吃着好,额娘便多配了几贴送去……” 淑宁瞪大了眼:“那十天就神医擒美录sodu该有二三百两了。哪里找的大夫?我没听说有太医来过啊?难道是外头请的?二姐姐脾气不好,吃的药也该是清心定神的才是,怎么反而要人参这种大补之物?别是骗人的吧?” “可是吃了的确见效……” “若真见效,为什么方才又听说她闹起来了?” 喜塔腊氏语塞,不知该如何说。这时真珍进门来了。见状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淑妹妹找到药了么?” 淑宁这才想起,忙把手里地药瓶递给她:“就是这个。只需拿一丸用水化开灌下去就好。让他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今日端宁回来得早,还喝起了闷酒。 原因是留守京城的另一位兵部侍郎。就因为担心前线的战况,说了些不太好听地话,得罪了太子与索额图,吃了挂落,连带地兵部一众基层官员都吃了亏。端宁虽然只是罚俸,心里却郁闷得不行,所以早早告退回家。方才他喝得多了,淑宁才回来找醒酒药的,却被喜塔腊氏拦住。 真珍接过药,看了看她们,便道:“那边有我呢,淑妹妹只管与二嫂子商量正事吧。”然后便走了。 淑宁请喜塔腊氏坐下,心里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婉宁好像从来不知道节制,总是随心所欲。但今时不比往日,他他拉家已经不是过去显赫的伯爵府了,爵位俸银大大缩水,去年直隶遭灾,保定庄子上的出产也减少了一半。加上先前为了她选秀和办嫁妆,花了不少钱。淑宁自己当家的时候,与喜塔腊氏两人为了节省开支,想了许多法子,好不容易才将每月支出控制在四百两以内。这下可都白费劲了。 她抬头问喜塔腊氏:“如今账上还有多少银子?二嫂方才说差不多要没了,那就是还有?”喜塔腊氏小声道:“还有三百多,可是方才二妹妹又摔了屋里的东西……要把那些都补上,再配几贴药,就……这个月的月钱还没放呢……” 淑宁忍了忍,正色道:“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让她知道!就算我们家有钱,也填不满这个窟窿!”说罢便拉起喜塔腊氏,往婉宁地小院里来。 婉宁刚刚安静下来,听了淑宁的话,冷笑道:“你们是见我不得宠,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其实是不想我花家里的钱吧?才区区几百两银子,至于吗?” 淑宁咪咪眼,冷笑着顶回去:“二姐姐没管过家么?你难道不知道一等男的年俸只有310么?这所谓地‘区区几百两银子’。足够上百人一年的嚼用了!如今只不过是请姐姐下手略留情些,少摔几 摆设罢了,难道这样也算过分吗?” 婉宁瞪着眼睛不说话,那拉氏不忍,便对淑宁道:“若是账上缺银子,找我就是,我还有些私房……”“就算大伯母私房再多,也没这么个浪费法。”淑宁打断了她的话,“不是侄女儿不敬,实在是大伯母这话太胡涂。拿出几百两银子。买几个好瓶子,转眼便都摔碎了。这不是胡闹么?” 那拉氏哑口无言,婉宁冷然道:“总而言之,就是嫌爵位太低俸银太少吧?放心,等四爷回来,我求他一声……” “你什么都不要做,便是我们的造化了。”沈氏冷冷地从屋外走进来道,“你要是真对四阿哥说那种话,只怕我们更倒霉呢。 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么?大嫂子,你怎么不告诉她?” 那拉氏默然。婉宁瞪着沈氏道:“什么处境?四婶把话说清楚!” 沈氏冷哼一声:“你自小锦衣玉食,为你花地银子,原样打出十个你来都够了!原指望你有些出息。偏你一个伯爵府千金,巴巴儿地要给人做小。若不是为了不让你压过正室,你阿玛又怎么会被贬官降爵?我们全家人都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了!你可对得起你父母,对得起我们么?!我听说你还怪你三婶行事恶毒?哼,若不是你不顾脸面私自出走,长辈们何至于为了你地名声大开杀戒?你却反说别人恶毒,真真是颠倒黑白!也不瞧瞧自个儿是怎么进地四贝勒府。还总想着能得宠。也就是四阿哥那般好性子,才会供着你好吃好穿。我劝你安份些吧,这般胡闹,是不是真要把小命送了,再连累全家,才肯罢休?!” 婉宁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那拉氏揽住她对沈氏道:“四弟妹,她还不懂事。你别再说了……” “大嫂子,她不小了。早该知道这些道理。我也不求她真为家族做些什么。只要她别再连累我们,就够了。疼孩子不是这么个疼法的!” 淑宁左右看看。暗暗叹了口气,对婉宁正色道:“二姐姐,四婶地话你也听到了。想来皇子们都是心高气傲地主儿,你当初用那种法子嫁给四阿哥,他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跟你自小相识,有什么他是不知道的?若你安份度日,以后或许还有转机,但你若执意不肯收敛,以他的性子,只怕会越发讨厌你。时光飞逝,等到你青春美貌不在时,还凭什么能得到宠爱?你本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么?” 婉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抬头望向淑宁,不知在想些什么。淑宁淡淡地道:“虽说大家彼此性子不合,又有些口角,但到底是一家人,我们总不会害你。如今这时世,我们这样大家子出来的女儿,若失了家人扶持,还没听说过有人能在婆家站稳脚跟的。如今全家上下都是一个想法,不求你能帮上什么,只要你不再胡闹就好。不然,有朝一日你真的闯了大祸,即使是最疼爱你的大伯母,也不会为你牺牲全家人的。” 婉宁转向那拉氏,见母亲泪流满面地望着她,怔怔地不知该说什么。 她消沉了好些时候,晚饭时也只吃很少,饭后没怎么闹,便坐了轿子回去了。之后去送东西的仆妇回来说,她沉静了许多,也少发脾气了,对福晋礼数还算周全,只是还不能拉下脸面说好话。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他他拉家地人们松一口气了。 前线的军报终于传来,而且是好消息。原本以为粮草不继,大军会退兵。没想到他们找到了一处水草丰美的补给地,粮草也没几天就送到了,大大缓解了压力。朝廷三路大军,中路由皇帝亲领,直逼噶尔丹大营,尔丹率兵西撤。 三路大军齐发,将噶尔丹全军一网打尽。其中西路有些凶险,粮草只是勉强够用,但立下功劳最大,歼敌最多。噶尔丹妻子被杀,其本人仅仅带着十几骑逃走,皇帝已命马思喀追击,大军则准备班师回朝。 这次大战,有数位宗室子弟立下大功,喀尔喀郡王善巴、贝子盆楚克等各有封赏,分别被封为亲王和郡王。贝子桐英带领大军找到补给之地,又在附近小部落里借得粮食,镇国公苏努也立了不少功劳。只是军报中没提到对他们地封赏。 但他他拉府的人欣喜过后,又陷入担忧中,因为端宁从兵部打听到,晋保似乎受了伤,他刚好是在最困难的西路大军里,不过性命无忧。 六月,皇帝大军回师京城,全城欢庆。但淑宁却闷闷不乐,因为桐英并没有回来。 二一一、侄儿 英未归,并不是受伤生病或遇到什么阻碍,只是奉命思喀大军追踪噶尔丹的踪迹而已。本来这种事可以找熟知地理的蒙古贵族代劳,但考虑到蒙古方面在这次大战中出力不小,伤亡惨重,应该让他们好生将息,而桐英在那附近的大漠上盘桓了差不多一个月,对于哪里能藏人、哪里能获得补给可说是了如指掌,让他去必然能帮上忙,因此皇帝才下了这道命令。 淑宁从哥哥那里得了确切消息,知道桐英一切平安,才放了心。只是有一个端宁认识的年青侍卫闲谈时说起,中路大军打饥荒时,桐英曾几次将自己的饭食让给父亲和朋友,人人都以为他会挨饿,不想他仍旧生龙活虎,还有力气去借粮,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好东西。有人曾要求分享,结果事后面有菜色,别人怎么问都不肯说。 淑宁听了,脸上露出与端宁一样的古怪神色。她想起当年桐英吓絮絮时说的那些虫子蝎子……不禁觉得好笑。想来也是,她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桐英可不是温室里养成的花朵,也不是京城里长大的纨绔子弟啊。现在仗打赢了,那个尔丹身边只剩了十几个人,怎么看也不可能对桐英产生什么威胁了。就算真的碰上了,自有其他人去对付。这样想着,她心情便轻松起来。 她想起一件事,有些好奇地问端宁:“哥哥。桐英哥这回立下大功,是不是会有大封赏?是不是会升爵位?我们这边备嫁妆,要不要改单子?” 端宁想了想,道:“这个我说不清楚,也许会升吧。” “可是那个叫盆楚克地贝子,不就是因为侦敌而升了郡王么?桐英哥也一样是贝子,一样是侦敌有功啊。” “这个不一样。”端宁笑道,“当年桐英的侦察之功,封赏已经下来了,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升回贝子?这回算的仅是领路和借粮的功劳。也许还要加上追缉。而这位盆楚克王爷,本是蒙古那边的勋贵,这回是冒了大风险来侦察噶尔丹的军情,皇上大加封赏,也有安抚蒙古各部的意思,毕竟这次大战他们……帮了不少忙。可是我们满洲的宗室,皇上的封赏就不会那么封厚了,毕竟几位亲王已封无可封,而大多数年轻人,早早封得高了。以后就不好办了。” 淑宁恍然大悟:“所以桐英哥不会封郡王,也许会封个贝勒啰?” 端宁有些犹豫,欲言又止。淑宁看了。心下奇怪,忙问是怎么回事。 端宁苦笑道:“其实……桐英心里也许并不想再往上升爵……你可知道,他的哥哥,简亲王地嫡长子雅尔江阿,至今还未被正式册封为世子,而爵位仅仅是贝勒而已。” 淑宁也曾有所耳闻,犹豫地道:“我听说……他们兄弟……好像有些误会……” 端宁叹了口气:“其实他们本是一母同胞。 从前是很要好的。记得小时候我跟桐英下了学跑去玩,回得晚了,他哥哥便会等在王府大门口,数落他半天,责他不该叫家里担心。我在旁边,分明看出他们兄弟感情极好。可惜……自从继福晋接连生下两位小阿哥,桐英的哥哥又进了京,他们兄弟便开始生分起来。我听说他哥哥长年没得到世子的册封,总疑心兄弟们会图谋自个儿的世子之位。连同胞弟弟也猜疑起来了。娶妻之后,情形更糟。这次出征。他哥哥并没有随军。军功是不会有的。若桐英真个封了贝勒,可就与他一样了。” 淑宁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是这样,还不如另讨些实惠的赏赐,例如田庄宅院财物之类的,免得他哥哥多心。我记得桐英哥本就要置产的,这可就省下一大笔钱了。” 端宁不禁好笑道:“妹妹管家管得多了,开口闭口就是钱财上的事,当心人家大画家听了,觉得你俗气呢。” 淑宁笑笑:“他才不是这样地人。” 这时二嫫从门外进来了,道:“你们兄妹在这里聊什么呢?大太太又打发人来问,说是给大老爷的药什么时候送去?” 淑宁道:“已经备好了,我这就拿给你。”她转身进了里屋,取出一个木匣子和一个包袱,道:“匣子里装的是六两三七和两株人参,包里地是大伯母说的其他几种药材,我还加了一种叫片仔~.好了,功效用法就附在里头。另外还有她说的几样成药,太乙紫金锭,活络丹,人参一捻金,还有保婴丹什么的,我不知道哪些合适大伯父,索性都送过去,请大伯父千万要问过大夫才用。” 二嫫忍了忍笑,应着接过匣子便走了。 端宁一脸古怪地问:“怎么连保婴丹和一捻金都有?”前者就算了,后者却是专治小儿病症的药,跟晋保的伤压根儿就风牛马不相及。 淑宁笑道:“都是大伯母说地,我也不知道呢。”端宁闷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看来府里账上真的缺银子,不然大伯母也不至于这样。大伯父的伤要紧,我们就多出些力吧。我记得家里明明有四株参,怎么才给了他们两株?” 淑宁道:“大伯父的伤已好了大半,如今就是休养罢了。两株人参可以吃很久了,我明儿就打发人回房山去多取些来,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留两株备用。嫂子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生的,好歹要留点参以防万一。” 端宁点点头:“还是妹妹想得周到。那我们就再出点银子吧,最近常有人在我面前哭穷呢。” 淑宁笑笑:“我昨儿已经送了二百两银子过去了,是我的私房呢。”她不是不明白大房那边地暗示。但先前母亲在京里时,就只是把父亲爵位上的俸银交到公中,没有再另外送钱的意思,如今换了她,自然也是如此。何况她管过家务,知道保定庄子上地麦子已收割了,卖给顺丰粮行,粮行那边听从氏的指示,付地银子比给别家每石多两分。如今伯爵府账上地钱虽不多,却足够轻轻松松支撑到冬天。而下个月。本季度的铺子租金又能到账了。那拉氏哭穷,不过是为了让手里更宽余些。 但大伯父养伤,自己身为侄女,地确不该袖手旁观,所以淑宁便从自个儿的私房里匀了二百两过去。一来这些银子加上药材,晋保一个人用是绰绰有余地,甚至还能惠及那拉氏、李氏与三个小侄儿;二来,也是暗示那拉氏,这是三房侄女的私房钱,让她不好意思再多讨。 端宁显然已经领会到妹妹的意思。白了她一眼:“你这小鬼灵精,越发狡猾了。”淑宁一扬下巴:“谁狡猾了?我不过是想表表心意而已。哪儿找我这样纯良的人去?” 端宁被呛到,咳了好几声。才道:“罢罢,我不跟你说了,回去陪老婆。”说罢便打算起身。 淑宁迟疑了一下,问:金凤传奇全文阅读“哥哥,你……你最近好像天天都很早回来……不要紧么? 心情不好?”她留意到兄长最近一个月都是申时前回前,起码要到酉时才会回来。而且似乎有些倦怠之意。 端宁笑道:“没事,仗都打完了,自然没以前要备战时忙。何况你也曾说过,这时候应该多陪陪你嫂子。我可是照足吩咐,每天都陪她在院子里走几圈的。这不好么?” 淑宁想想也是,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有事,千万要跟我们说。一家人有什么可顾虑的?你在外头受了委屈,若不想嫂子知道,只管告诉我。就算我帮不上忙。你也有地方发泄一下。” 端宁心中感动,柔声道:“不妨事。其实不过是有些心灰罢了。想来我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做到七品,只要熬几年资历。等孩子大了求外放,岂不轻松?如今有时间,不如多陪陪家里人。只要不误了正事就好。” 淑宁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也不再多说。端宁提醒她将军府的人可能过两天就到,便自回梅院去了。 真珍行将分娩,为此将军府那边派了好几个人来帮衬,但有了专职的月嫂,那些人都没派上什么用场,只能打些下手。被借调到李氏身边的两个月嫂回来后,将军府派的人更是无所事事,连六如七喜八福九儿四个,也比她们懂行。 氏是六月中旬到家地,还把儿子贤宁与小刘氏母子带了回来。见过媳妇,问明一切安好后,方才放下心,听女儿和二嫫回报家中诸事。将军府的几个人来拜见,氏看到凉珠也在其中,而且挽着妇人发型,才知她已经被崇礼收房了,心中暗暗庆幸。然后又得知如今崇礼正在议婚,对方是某位总兵的小姐。 氏回来不到十日,真珍便要生了。也许是她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孕期内又常常活动地缘故,她并没有受太多罪,只痛了两个时辰就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母子平安。 氏抱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无视身边一直跳着要看小侄子的贤宁。她先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胖胖,大名等到满月时再由张保取。 她一边吩咐众人好生照顾真珍,一边叫人去保定报喜讯,又通报大房、二房与四房,让他们也乐一乐。 淑宁逗着悠车里的小侄儿,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虽然小脸皱在一起,活象个小猴子似的,但看着比贤宁小时候白胖多了,以后想必也更漂亮。 贤宁却在一旁使劲儿地叫小婴儿喊他“叔叔”,见胖胖不理他,就急得不行。听到姐姐说胖胖日后会长得比自己讨人喜欢,不依了,紧抱着淑宁扭来扭去的,非要她改口不可,弄得淑宁哭笑不得。小宝在旁边猛地咳嗽,可惜当事人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端宁走过来敲了他地脑袋几下,咪咪眼道:“臭小子,敢说我儿子不可爱?今晚小厨房要做花生糕,看来你是不想吃了?”贤宁眼珠子一转,忙抱起了哥哥的大腿,道:“我怎么会跟胖胖争?他最可爱了。哥哥,今晚的花生糕,我可不可以多吃两块?” 氏用团扇遮住脸,抖了半日才放下,一脸正经地道:“都别闹了,孩子看来有些饿了,快抱了去找他额娘吧。我给他找了个乳母,想来也快到了。” 氏找来的乳母叫宣嫂,是府中下人的亲戚,容貌周正,是个安静的妇人。氏对她很满意,甚至允许她将自己的孩子带进府里来,只要不耽误胖胖吃奶,别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真珍产后恢复得很好,看来那些月嫂们的确能干,李氏听说后很是眼红,更加坚定了要借人来照顾自己地想法。 端宁为了孩子出生的事,请了十天假,当他再度回衙门上差时,意外地接到桐英地书童天阳送来地消息。简亲王府那边辗转收到桐英的来信,说已经把噶尔丹围在某个地方,只等对方投降了,如果一切顺利,十月时就能回来了。 淑宁得知这个消息,心里也很是高兴。氏听说后,仔细想了想,便决定要大肆庆祝一番,在孙儿满月那天好好摆上二三十桌酒席。听到那拉氏暗示账上银子不多,她道:“大嫂子不必担心,这本是我三房地事,自然是我们自己出钱。只是还要借用府里的下人与地方,再请嫂子、弟妹与几个侄儿媳妇们帮着撑撑场面。” 不等那拉氏说什么,晋保就先答应了。这是三房的嫡长孙,本该好好庆祝,更何况他他拉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高兴过了,正该找个由子讨点喜气,叫府里上下也振奋振奋。 氏一得了准信,便开始计算起要花费的银子来。 如今他们三房的财政状况良好。顺丰粮行获利颇丰,因春夏时粮价高涨,一度升到三两一石,他们着实发了一笔不小的财,至今已经将本金赚回来了,还获利数百两。虽然江南一带闹灾,漕粮价格上升,再加上秋收后粮价肯定会下滑,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少赚些罢了。而恒福堆房那边,前后已做了七八万石的生意,再这样下去,年底前就能把本金收回。 只是大半年,就有这样的成绩,可想而知往后会是什么情形。一年下来,起码有七八千两银子的入息,再加上广州那边的分红,上万两也不在话下,而且就算在灾年,也不会受太大影响。 受这些好消息的鼓动,氏决定大方一些。淑宁也赞成,只是她认为没必要请些不认识的人,只要亲朋好友请一请,再请哥哥的上司同僚们就够了。 氏想想也对,花费太过,说不定会刺了大房的眼,便依了女儿的意思,不过还是去问过真珍的意见,确保她同意这个做法,才定下了章程。 胖胖满月那天,他他拉府喜气洋洋。张保好不容易请了几天假回京,抱着孙子都不肯撒手,还亲自为孙儿起了名字叫“明瑞”,既希望孩子聪明伶俐,也希望他一辈子都能福瑞安康。 那拉氏帮着三房招呼客人,脸上也带着笑。她最近身体好多了,丈夫的伤势已痊愈,又有送粮的军功,晋升有望;而另一方面,从派去四贝勒府的人的回话来看,女儿最近是真的懂事了,柔顺恭谨,在欢迎四阿哥回府的家宴上,也表现得体,近来与其他的女眷已经能说上几句话了。又有俏云的夫家帮衬,吃穿上比原来好了些,有时候还能派人去外头买些闲书来看,解解闷,据说精神很不错。 女儿那边平安无事,那拉氏心情好,对三房的富裕也不觉得碍眼了,很高兴地帮着张罗。沈氏不知内情,频频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氏却熟视无睹,只管抱着孩子给人瞧。 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四贝勒府上送了贺礼来,恭喜小公子满月。 二一二、封赏 四阿哥的礼物虽然价值不算高,但相当丰厚,除了几色针线外,银锁银项圈银镯子俱全,还有许多精致的婴儿玩具,都是内造之物,林林总总装了一箱。抬进来的时候,不少客人都发出赞叹之声。 佟氏心里其实很高兴,但当着别人的面,还是一副低调谦虚的样子,只是和气地笑着说:“四阿哥真是太仁慈了,这真是我们明哥儿的福气。” 淑宁强忍着笑旁观母亲装模作样,却早看出她心里得意得不行,与嫂子真珍对望一眼,后者掩了笑意,低头去哄孩子。淑宁转头时,却无意中望见大伯母脸上神色变幻,不禁有些担心四阿哥这礼会不会送得太显眼了? 待酒宴结束后,佟氏交待了底下人收拾东西,便让端宁真珍夫妻俩抱着呼呼大睡的明瑞回梅院去了。回到槐院,淑宁悄悄提醒她大伯母那拉氏有些不对,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拉氏果然没两天就来找佟氏了。她东拉西扯的,说那晚的酒席如何体面,客人送的礼如何丰厚,明哥儿如何讨人喜欢等等。她还提起诚宁的妻子万琉哈氏怀孕七个月却滑了胎,说不定就是因为二房平日里不积阴德,所以才遭了报应。而三房向来与人为善,又助人为乐,所以就是比别人有福气云云。 佟氏闻言皱了皱眉,淡淡地道:“诚哥儿媳妇的事我在保定那边也收到信了,因三丫头姑嫂两个当时都不适合出面,我就交待管家给她送了些补身子的东西。她到底还年轻,把身子养好了,以后不愁没有孩子。我们做长辈的,侄儿媳妇遇到这种事,就该多关心关心她。大嫂子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拉氏讪讪地,吱唔着应了。佟氏见了。心中冷笑一声,又装作不经意地道:“说起来,我先前为着满月酒的事,交了五百两到账上,昨儿算账,还余下一百多两,可账房却没交回来。我记得他是大嫂子手下的老人了。还请大嫂子帮着催一催,我这边还等着用银子呢。” 那拉氏脸上白了白,小声说回头就去催。佟氏谢过,便与她拉起家常。那拉氏聊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那天……四阿哥送的礼可真够丰厚的,记得当初端哥儿娶亲时,他还亲自来喝过喜酒呢。看来他与你们家关系挺好啊。” 佟氏顿了顿,笑了:“这还不都是看在大哥大嫂地面子上么?”那拉氏愣住:“啊?”只见佟氏笑道:“端哥儿娶亲时,四阿哥是看在亲戚面子上。他与我们端哥儿算是熟识,又有佟家侄儿们撺唆着,所以才来的。完全是人情往来罢了。可前儿晚上可不一样。送了那么多礼物,自然是看在我们是二丫头娘家人的面上了,这可不都是大哥大嫂的面子么?” 她看到那拉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暗暗好笑,又叹了口气道:“二丫头的事,不管我们怎么想,都已经成了定局了,往后她在那内院里。一切荣宠都要看她自个儿的本事,我们这些娘家人,只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地。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让家里男人们挣个好前程,也好让二丫头在贝勒府里有些底气。但说到底。这内院的事,还是要靠她自己。说来真叫人惭愧啊。大嫂子。” 那拉氏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见淑宁来找母亲谈家务,方才借口还有事做,离开了。佟氏在后头微微翘了翘嘴角,自与女儿说话不提。 从六月底到八月初,皇帝接连任命了多位地方大吏,朝廷内也有很大的人事变动。在这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三件事。 一是久失圣眷地明珠重新回到朝堂上,虽然官阶仍不及当初,但对于他那一派的官员来说,这已经是极好的信号了。 二是上书房大臣陈良本,因抗灾有功,又在皇帝出征期间,协助处理政务,表现很好,所以加封武英殿大学士,还得了一个三等男的爵位,以及一处田庄。他的二房夫人去年在他出外抗灾期间难产而亡,皇帝也很仁慈地封了个五品地宜人。于是陈良本在经历了近两年的低潮期后,再度成为汉臣的领军人物之一。 第三件,是发生在兵部。基础官员倒是变化不大,但五品郎中里有好几位落了马,几位主官也都换了人。其中尚书索诺和因为军需方面地失误被免职,由原来的右侍郎凯音布顶上。 晋保的侍郎位子也由别的官员顶上了,但他本身功劳不小,所以改任散秩大臣,升副都统,加封一等男又一云骑尉。皇帝赏赐了二十两黄金与一串珊瑚朝珠,还赏了一处位于良乡的庄子,足有三十顷地,可说是相当丰厚。 然而容保比他更荣耀。他一跃成为从一品成都将军,加封二等男,虽然没有田产,但几乎已经盖过长兄的光芒了。 谁也不知道晋保心里怎么想,他只是高高兴兴地恭贺弟弟高升,得知他们过了中秋便去上任,马上表示要好好摆上几桌酒为他们践行,然后又嘱咐了容保许多话,方才回到自己房里,关着门呆坐半日,再出来时,鬓间夹杂着几缕白发,人已憔悴了许多。 他与两个儿子进行了一番谈话,然后便召来管家,吩咐对方去料理御赐的庄子。那拉氏见了他的白发与神色,知道他心中难过,便趁着没人时,哭着对他说:“老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晋保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夫人多心了,皇恩浩荡,不但让我晋了正二品,还加了爵,又有个庄子,咱们又体面又实惠,还比从前轻闲,不是很好么?” 那拉氏嘤嘤哭个不停,丈夫拼死拼活,还受了伤。却始终不能超过二品,反倒把侍郎地差事丢了。散秩大臣虽是从二品官,看着与侍郎差不多,但实际上领的是三品俸;副都统倒是体面,可惜在京城里,几乎就是个虚职;一等男又一云骑尉,仅比原先高一等。与当初的二等伯,还差了四级,而且,仍是二品。四房的容保却已经升到从一品了,晋保盼着升到这位分秋风中帖吧。已经盼了好几年了,没想到反而被小了近十岁的弟弟占了先。 至于赏地其他东西,黄金兑了银子只有两百两,能管什么用?朝珠虽好,只能自己戴。而那庄子虽不错,但他们夫妻想的是在官职爵位上更进一步。别人看着他们似乎很体面,但这个结果离他们地目标差太远了。 晋保听得有些烦。便道:“你哭什么?这其实不错了。散秩大臣是天子近臣,若不是信得过的,还当不了这个差呢。我与人轮着上差,空闲时间比从前多了,也有功夫逗逗孙子。你哭成这样,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那拉氏哽咽着停了哭声,但仍不时抽泣着。晋保道:“快擦干眼泪。我有事跟你说。” 等那拉氏整理好仪容,晋保才问:“我听说上个月端哥儿的儿子请满月酒,三弟妹交了银子给账房置办,你叫人扣下一百多两余款,直到三弟妹去问。你才叫人还了,是不是?” 那拉氏一怔。吱唔着道:“这……家里正缺银子……反正他们也常交银子回来的……” 晋保却道:“我还听说,你如今隔几天就送东西到四贝勒府上给婉宁,里头有吃食、衣裳、药,还有不少财物是不是?” 那拉氏低着头嚅嚅道:”这……我也是心疼女儿,她从小儿就没受过苦,一个月二十两月钱,还不到她在家里的一半儿,叫她怎么过?“晋保冷哼一声道:“胡涂!女儿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别说人家没亏待她,就算真的对她不好,我们又能怎么样?你三天两头地送东西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婉宁日子多难过呢,你叫四贝勒四福晋怎么想?岂不是更觉得婉宁不懂事么?!” 那拉氏不敢出声,晋保又接着道:“更何况,我们先前为婉宁花不少银子了,如今家里还不够使,你却还要把银子送给她花,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为了她一人,你情愿叫儿子孙子都饿死?兄弟们愿意交钱到公中,原是为了家里着想,不是让你用在已出嫁的女儿身上!还是对家里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你厚着脸皮克扣兄弟家里的钱,叫人家怎么想?你本不该再当家,别再插手这些事了,如果真要花钱,掏你自个儿地私房!” 那拉氏有些怕,本想立时应下,却又想到女儿的处境,犹自踌躇。 晋保却没多加理会,只是说:“从今往后,只许在节庆日里送东西给婉宁,而且每次送的东西所值不得超过二十两。若她将来有了身孕,再添不迟。每年只许接她回家省亲两次,而且每次不能超过两天,在家里的用度,连随行人等在内,不许超过五十两。” 那拉氏颤了颤,又流下泪来。晋保却冷冷地对她道:“你光顾着女儿,大概对儿子们的事不太清楚吧?你可知道庆宁已经连着两回错失晋升郎中地机会,而顺宁的岳父,说他升职希望渺茫,建议他谋个外任,历练几年再图升迁。” 他见那拉氏瞪大了双眼看自己,便冷笑道:“夫人未免太失职了,以后还是多顾着儿子们吧。我是无望再往上走了,我们的家业,只能寄托在儿子们身上。你有功夫,就该多帮帮他们。还有三弟四弟那边,也该客气些。三弟不靠家里,爬到如今这位子,家业也越发兴旺;四弟当上将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对两位弟妹和气些,几个小地也用些心。还有二房那边,你少想着人家欠了你的。要想女儿过得好些,只怕还得求四丫头多帮衬。” 他喘了一会气,才继续道:“我现在有空闲了,安宁和几个孙子的教养,我要亲自过问,免得再教出个不孝的孽畜来,累及家人!” 那拉氏默默地抹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淑宁与母亲并不知道大房里发生的这件事,她们正在商量一桩交易。长贵刚刚得了信,说北拒马河那边,有一块地出售,大约有十一二顷,土质良好,离河岸不远,也有一处小庄,价钱只要三千两。 她们商议过,便派长福去瞧了那块地,得知还算不错,只是位置有些偏。不过长福透露了一个消息,那块地原是开垦了六七年的新田,地主刚去世不久,继承财产的不孝子好赌如命,卖地是为了筹赌本翻身的。佟氏也不客气,与女儿商量了,让长福与全生一起去谈,尽量压一压价。 结果长福以那块地有几百亩沙地不能种粮为由,硬是将良田说成是中等田地,小庄也只有几间村屋,还要另行修葺,又抱怨田地位置太偏,最后当成十顷买下,只付了二千两。对方急着用钱,也不在意,还是他家地老管事忠心,硬是要求秋收过后再交割,反而被小主人说多事。 淑宁与佟氏知道这个结果后,为这桩交易划算而高兴之余,也对那个败家子很是不耻,倒是很欣赏那老管家。不过淑宁也没功夫去理会别人的家事,只与母亲商量着,等田地交割后,先抓紧时间种上小麦。她还有些可惜,没早些买到,不然就可以先种一轮豆子肥地了。结果被佟氏笑话,说若不是刚好赶上这时候,哪里能便宜买到好地?淑宁想想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九月,皇帝巡幸塞外,时间比往年要迟、要长。京中听闻消息,说皇帝在塞外接见了好些蒙古王公,赏赐丰厚。十月里,大将军费扬古献俘,龙颜大悦,只可惜未能抓到噶尔丹,让他带着几个亲信逃跑了。但十一月噶尔丹派使者来投降,皇帝不为所动,只表示:“俟尔七十日,过此即进兵矣。” 进入腊月,皇帝终于回京了,这一次回来的还有桐英。因为他在追缉噶尔丹的过程中立下大功,还亲手将噶尔丹手下亲信大将蓝和理砍成重伤,皇帝连同他先前的功劳,决定赏他一处府第与两处田庄,还有白银五千,财物无数。 淑宁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下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到案上自己刚刚写下地一幅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微微笑了。 二一三、图纸 过些日子,氏就会回家了。 淑宁思前想后,向哥哥提出一个请求,两人商量了一晚,端宁才终于点了头。 过了两天,正巧是休沐日,他禀告大伯父大伯母,说要带妹妹去看望外祖父母,顺利地领着她坐马车出了大门。半路上,他借口雪太大了,要找个地方避一避,在街角找了个避风的胡同,刚刚停好马车,便“无意中发现”了好友桐英也在左近避风雪。 端宁上去与桐英攀谈,淑宁听到他们的声音,强忍住心中激动,稍稍掀起了一点车帘,果然看到阔别已久的桐英。 一年多了,他们足有一年多没见过面。就算偶尔有信件来往,仍抵不过那种见面的渴望。哪怕是象现在这样,只能远远瞧一眼,也比一直见不到对方强。 他瘦了许多,肤色也黑了,不过精神很好,脸上也带着笑,虽然是在与端宁说话,但眼睛却一直在往她这边看,几乎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淑宁把门帘掀得更大了,反正驾车的马三儿是亲信,又已避到旁边去,左右是胡同墙,前面路上除了端宁与桐英就没人了,不必担心会被人瞧见。她也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桐英,丝毫不在乎风雪卷进马车里来。 咦?他怎么拄着手杖?难道是受伤了吗? 淑宁立时担心起来。显然,桐英也发现了她的不安,状若无意地动了动手上的木杖,对端宁说了几句话。然后端宁走过来悄声对她说:“他让我叫你别担心,他只是脚上有些皮肉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拿那手杖是因为总有人请他喝酒,他不想去时可以用脚伤做借口。”淑宁却未完全放心:“这么说他其实伤还未好全?早知如此,我就不提这个事了。” 端宁拍拍她的头,道:”他也正想见你呢,若真的不行,不会勉强自己。你少多心了。我看他活蹦乱跳的,好得很。“说罢就转身回去,继续与桐英说话了。淑宁仍旧担心地望着桐英,桐英见状,便假装取暖,很轻松地跳了几下,表示伤势真的没有大碍,却让淑宁看得直瞪眼。 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淑宁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却又掀起了窗帘。这辆马车本就是属于她专用的,很早就被她做了手脚,车窗上糊了一层雨过天青的纱,才挂上帘子。透过那纱看外头,能看得很清楚,但外头的人却看不到里面地人。她隔着那层纱,看到有两个青年骑马走过,似乎是桐英认识的人,与他打着招呼。端宁怕会引起别人怀疑。便趁机与桐英告别。 桐英与别人说笑着,拉着他们一起走了,临行前,又转头望了马车方向一眼,展颜一笑,笑得淑宁心里暖洋洋的,直到马车来到外祖家门口。方才清醒过来。 端宁似笑非笑地睨妹妹一眼,小声道:”快回魂吧,我竟不知那个臭小子也能使迷魂计呢别让外祖母瞧出端倪来,不然可有一顿好说。“淑宁红了红脸,哂道:“哥哥当初见嫂子。不也是这个得性么?咱们五十步莫笑百步,大哥莫笑二哥。”端宁左右瞧瞧,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是我妹子,哪里来的二哥?!“兄妹俩说笑着进了院子。 父精神很好,仍是张口就骂。今天骂的是昨日见过的一个外省官员,进京来述职的,油头大耳,服饰车驾甚是气派。说话极圆滑,让人见了就生厌。 兄妹俩见怪不怪地听他骂完一杯茶,淑宁便送上自己做的一对棉手套和棉袜子,说是孝敬外祖父与外祖母地。请别嫌弃手艺不好。父看了一眼。便让妻子叫人收了,自己先回了书房。端宁与淑宁恭送他离开。又继续听候外祖母的吩咐。 母态度很是和蔼,对端宁的儿子与淑宁的婚事都非常关心。她当初本以为外孙女儿指婚的对象只是普通宗室贝子,并没有什么大出息,没想到在对噶尔丹的大战里立下如此大功,如果能升爵位就好了,不过现在看来,那位外孙女婿前途定然不错。她瞧瞧外孙女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这孩子是越长越水灵了,瞧着竟与她母亲年轻时差不多,想必应该能获得丈夫欢心吧? 淑宁只觉得外祖母看自己的眼光有些诡异,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过母只是很和气地问她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尤其是针线活计。当知道淑宁已做了很多时,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平日里可注意调养身体么?这个是最不能小看的。索性我让崔嬷嬷到你那儿住些日子吧?” 淑宁心中警铃大作,忙道:“崔嬷嬷当日已经教过了,如今外孙女儿天天都喝补药补汤地,身体好 娘也常来信指点的,不必了。” 她好说歹说,总算说服外祖母打消了念头,私下里松了口气。开玩笑,如果又让那位崔嬷嬷来,她就别想有自由了。 兄妹俩吃过午饭,方才离开了。临行前,母再三叮嘱端宁下次来时,要连孩子一起抱过来,她有两月不曾见过外曾孙子了,怪想的。端宁连忙应了。 没过两天,端宁便收到天阳转递来的一大封包东西,似乎是纸张,都是给妹妹的。淑宁拿到一看,才知道是桐英给新家画的图样。 当初皇帝下旨赐府第时,便指令内务府监造,地点在积水潭。桐英选中了一个前明官员地旧宅,让内务府在旧房的基础上改建,好节省时间,然后又亲自画了构造图,在送到内务府前,先让未来的女主人过过目,给些意见。 淑宁心里高兴至极,连对那些图纸也觉得亲切起来,忙忙拿回房里,连字也顾不上练了,便仔细一张一张地看。 这处府第占地并不算大。中路上,先是大门二门,便是一个极大的院子,正面客厅,左边外书房。右边是画室,院中有树;接着是正院,正屋、耳房、西厢房以及内书房等,连厕所与小厨房都有;正院后,便是通往花园的路。东西二路,布局是对称地。先是二门外的两个小跨院,然后便是一边各两个院子,比正院略小些,以小花园间隔。而这两个小花园。仅仅是种了些花草树木,有些山石、石桌石椅而已。 后花园却很不一样。它正好位于积水潭边上,引了一涨活水进来,形成一个小湖,又流回潭中。表面上它与房山别院的花园布局有些象,也是湖岸分布着亭台楼阁。但实际上,这里没有山,倒是有好几棵老树,屋子也更多些。而且不是观景用的亭台,而是真正能住人的那种屋子。 淑宁大概明白桐英的用意。在炎热地夏天里,如果能在这种有花有树又近水的地方住着,想必会很凉快吧? 她看着这些图纸,心情很是激动,恨不得立马就能住进去。不过她还是按捺下来,想到了几个主意。 首先是仆人们的住处。照图上看来。只有二门外地两个小跨院有可能住仆人,那四个院子,我的极品总裁老婆最新章节从规模和构造上来看不象是派这种用场的。她不知道贝子府会有多少仆人,但想到自家前伯爵府,就有一大堆人。 贝子府应该会更多。这跟当初想的不一样,原本以为会住进简亲王府,到别院或小宅住时,不用那么多人也行,但正式开府,就不一样了。就算她与桐英都不讲究排场,但内务府那边送人来的话,总不能不收。因此,她在回信里写着。可以在正院后起一排后罩房,若担心会违例,就分开两边起,中间建个小院。作为通向花园地通道就好。 其次。花园里地树有些少了。有那么多房子在,应该多种些树。而不是花。就算现在种树苗下去,过个十年八年,也能绿树成林,到时候园子里就更凉快了。 第三,小湖水很浅,照图纸所示,最深不过四尺,是比较安全地,但无法行舟,顶多有个小艇之类地,不如在湖心弄个小亭子,也好亲水玩耍。 第四,湖岸不用修得太死板,留一处草坡,缓缓没入水中,天气好的时候,便可以坐在草地上看书,或是放放风筝……当然,要确保湖里没水蛇才好。 …… 她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纸,才惊觉自己的意见会不会太多?这样是不是太不客气了?大概是先前为整修拒马河那边的庄院,设计了好些图纸,用了三天才拍板,仍有些意犹未尽,所以现在一看这贝子府的图纸,便发泄出来了? 她连忙又重看了一遍回信,觉得还是先放两天晾一晾吧,她需要冷静一下。 不过端宁很快就来催了。因为桐英希望能尽快敲定图纸,年前让内务府的人给出最终图则,过了年就开工,尽量争取早日建完,好将婚礼放在新府里进行。所以淑宁若有意见,尽管提没关系。 淑宁听了这话后,脸略红了一红,便将先前写的信结了尾,连图纸一起交给哥哥还回去了。 腊月二十前,张保与氏带着小儿子齐齐归来,小刘氏母子也进了京,三房一家再度团聚了。今年可以说都是好消息,添丁加口不说,各处产业的入息也极理想。新投资地两处铺子,加起来有近三千两的纯利,与新买的田产相抵,还有剩余。淑宁的初衷已经实现,日后的收益,就可以拿来采买别的陪嫁物品了。 因此,三房上下是最高兴的一家 四房早已到成都上任去了,先前来过信,说是已经安顿了下来,虽然饮食上有些不惯,但日子过得还不错。这点从他们送回京地年礼就可以看出来。 而大房,最近也有些变化。 晋保命人在大门口挂上了男爵府的匾。他现在不用天天上差,有了大量闲暇时间,除了亲自过问小儿子与孙子们的生活起居和功课外,便是处理族人的事。他推荐了一个年轻堂弟与一个族侄入仕,虽然只是八九品的小吏,但比往日无官无职地强。 此外,他又出面送了几个族中少年进正红旗官学,并对几位族老提起,想设一所族学,为子弟们开蒙,学习诗书骑射。族中鳏寡孤独,他都一一慰问。并给与资助。这些做法,令他这个族长的威信迅速加强。又因为李氏生产后重新执掌家务大权,行事周到,态度得体,颇得族人信赖,连带的男爵府也更有体面。 晋保还向二房示好,邀请他们一家过年时回府中拜祖先吃团年饭。兴保虽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想到大哥现在也算是天子近臣,便答应了。 虽然少了四房。但大房与二房三房在过年时相处得勉强还算融洽。那拉氏的态度很和气,婉宁又没回家来,索绰罗氏要注意自己身为皇亲的体面,所以彼此客客气气地,并没红脸,倒让夹在中间地三房松了口气。 两个新生儿的出现,更是让几家人增添了快乐。明瑞快有半岁了,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身来,而且极爱笑。手脚胖乎乎的,像莲藕似地,极可爱。而李氏新生的儿子满瑞,只有两三个月大,虽然不如明瑞漂亮,却长得比亲兄姐都壮实。他整天打着哈欠,还从鼻子里吹出小泡泡来。众人看了,都哈哈大笑。 流产的万琉哈氏,却有些不是滋味。虽然gt子,她本是很心动的,但临到头来。却只是握了握小手便罢。索绰罗氏不满地盯了媳妇几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真珍看得有些奇怪,事后向嫂嫂们问起,方知道万琉哈氏流产地真相。原来她怀孕满四个月时,诚宁有些耐不住,索绰罗氏便作主给他收了两个屋里人,万琉哈氏很生气,便三天两头地打、骂,闹得鸡犬不宁。到了七个月地时候。得知其中一个屋里人怀了身孕,她便再也不能忍受了,直接带了陪嫁地丫头去找那小妾晦气,结果对方的胎儿流掉的同时。她本人也因为动了胎气。愣是将个七月大的男胎弄没了。丈夫公婆都对她很是不满,若不是顾忌她娘家。早就大骂出口了。 不过庆宁顺宁他们兄弟几个,背地里却免不了嘲笑诚宁。因他在家被老婆打骂,在侍卫处可算是出了名的。他从前脸上带乌青时,别人问起,便说是摔的,次数一多,便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摔哥”;最近,他眼窝黑了一圈,却辩解是上了眼药,别人就改叫他“老药”了。 不过嘲笑之余,庆宁顺宁也为诚宁叹息。他们三个年纪较相近,自小一块儿长大,就算大房与二房不和,他们仍比别的兄弟亲近些。诚宁娶了这么个老婆,他们也不由得为他难过。 过完年后,张保早早回了保定,但氏却与贤宁留了下来。他们夫妻二人先前商量定了,老是带着儿子来去,对他学业不好,放在京里,又担心哥哥嫂子和姐姐各有事忙,未必有功夫照管他,府里其他人,又未必信得过,便决定将他交给小刘氏,让他与小宝一起跟杨先生读书。因此小刘氏带着儿子回房山时,便将贤宁带回去了。贤宁虽不舍得母亲与哥哥姐姐们,不舍得小侄子,但想到房山园子好玩,成师傅能教他骑马,小宝哥又很照顾他,便乖乖答应了,只是要求时不时的回京里玩。 桐英那边送来了最终定地新府图则,内务府只是在原图的基础上,在中路上压缩了前院的大小,又添了一重院子,别的都与原图差不多,淑宁先前提议添加的部分,也都改了。桐英很细心地要了一张正院正房的详细图纸,上头有具体的尺寸与房屋格局。淑宁见了心中一喜,看来打家俱地事可以提前进行了。 康熙三十六年二月初六,皇帝再次御驾亲征,桐英也随行。这一次,端宁以兵部笔贴式的身份,也随大军前往西北。虽然亲人与爱人都踏上了战场,但淑宁与家人并不害怕,因为这一次战争,必定是以胜利结局的。 她现在面临一项重大任务,就是正式开始筹备自己的嫁妆。因桐英那边有信传来,说是这次大战结束后,希望两人能尽早完婚。 二一四、备嫁 先是家俱。本来这是要等大定过后,再到新房量了.打的,但现在婚礼显然要放在新贝子府里进行,偏偏这府第才刚开工不久,不知何时才能完工。不过有了内务府的细图,大部分的家俱都可以事先准备,而且有时间细心置办。 说起家俱,最珍贵的料子当然就是紫檀了,听说二房送的嫁妆里,家俱几乎都是紫檀打造的。不过现在紫檀难得,几乎已经被宫里垄断了,也就是二伯父兴保那样在内务府有门路的人才可能找到那么多。氏这两年细心留意,也就收集了一块不大的紫檀料,还有几块黄花梨的板子。只是这些,仅仅够做一张床或是一个柜子而已,而好的黄花梨木材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 淑宁不同意用这两种材料,不好找不说,价钱还很贵。自家现在虽然收入不错,但比起那些大富之家还差得远呢。于是她提出:“用楠木就很好。材料名贵,又容易得些。卧房里的家俱用楠木,其他的就用酸枝吧。我记得黑酸枝就很象紫檀,说不定还能唬人呢。” 氏有些犹豫:“北边擅长做酸枝的匠人不多吧?那就得到南边去置办了。”她顿了顿,道:“那就干脆到南边采办吧,时间还早呢。广州那边容易找到好材料,又便宜,而且你不是挺喜欢那种两进的拔步床么?” 淑宁想了想,点头道:“这也好,不过广州那边的家俱太华丽了些,我还是喜欢苏式的简洁大方。不如叫人从广州采买木材,运到苏州去打吧?我记得江南也有楠木。” 氏答应了:“行,这事找霍买办去帮忙吧。索性托他连其他的事都一起办了,他对那边熟。”淑宁疑惑地问:“除了家俱,还有什么?我们已经有玉雕和花瓶了啊。”氏点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那怎么够?还要备些玉石。除了做如意外,最近几年京里时兴在嫁妆里添一对盆景,还要越贵重越好的。五福晋的陪嫁里,就有一盆五彩玉石灵芝和一盆珊瑚牡丹。我们没法比,只好想些别的法子了。广州容易找到玉石,拿些中等的做个翠竹盆景,也花不了多少钱。另一盆用玛瑙料石之类地就行了。” 她喝了口茶,微微一笑:“还有,现在京里不是很多人爱买个钟表之类的充门面么?在京里一个小小的怀表就要上千。一个座钟都要四五千两。咱们索性到广州去置办,那里的钟表又多又好。有你嫂子娘家在,想必能省不少钱呢。” 老妈打的好算盘啊…… 淑宁佩服不已,不过她有些担心,霍买办肯不肯帮这些忙,毕竟这几年双方只是保持着一般的联系,不算紧密,自家也没什么好处给他。氏却打消了她的顾虑:“他前些日子才写过信来,说想到京里办个珍宝轩。请我们帮着照应照应呢。他一个外地人,想在京里站稳脚不容易,我们可以托你大伯父往城卫那边打声招呼,再和顺天府说两声,就能为他省下不少麻烦了。” 玉恒在顺天府多年,在小吏们当中还很有影响力,张保与他相得。倒也认得几个人,这种事的确只是举手之劳,但霍买办日后生意如何,就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母女俩又商议了一会儿,定下章程。氏还多添了一项珍珠采买地。因为听说南边也有养珠的人,虽比不得关外的贵重,但质量还好,价格也不高。这些珠子不能派作大用场,做些点缀倒是很合适。 正说着,素云报说那拉氏来了。氏与淑宁不知何事,起身迎了进来,寒暄几句,那拉氏方才说出来意。 原来嫁进康亲王府的絮絮怀孕八个月了。眼看将近生产。他他拉氏在山东,本打算进京照顾女儿,没想到儿子阿森忽然生了病,她脱不得身。只好写信给娘家求助。尤其她听说三房这边有专门侍候孕妇产妇新生儿的媳妇子,便想借几个去。 氏很快就答应了。说会派两个人到康王府去,等孩子满了月再还回来不迟。 那拉氏有些迟疑:“康亲王可是咱们的主子,才派两个人去不好吧?端哥儿媳妇跟明哥儿身体都好,身边的人也是懂行的,少几个人也无妨吧?” 淑宁在旁边听到“主子”二字,微微皱了眉头,但很快低头喝茶掩饰过去了。 氏淡淡地道:“王府里必有专门照顾孕妇的嬷嬷,娘家亲眷派太多人去,岂不是落了王府地脸面?两人便够了。何况,昨儿舒穆禄家不是派人来报了信,说大丫头有了身子么?她过门也有两年了,这可是要紧事。他家人口少,我琢磨着要派个人过去的。至于剩下那个,明哥儿还不满周岁呢,身边也要留人侍候。” 那拉氏脸色略有些不自然:“还是三弟妹想得周到,我还想着芳丫头才两个多月,要先紧着絮丫头那边呢。”她随意找个话题瞎扯几句,便趁早告辞了。 回房的路上,她不禁觉得酸楚。芳宁年纪大些,出嫁又早,倒也罢了;可絮絮年纪小些的,也快要生孩子了;三房的淑宁,近日正在准备嫁妆,想来年内便要出阁。这些女孩子都有了好结果,可婉宁那边却一直没有好消息。自从丈夫下了命令,她便只有在中秋、新年和元宵那几天亲自去探望过女儿。虽然女儿安份了许多,但四阿哥从来不曾与她单独相处过,只有几次与其他女眷在一起时,两人有过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再这样下去,婉宁该怎么办?尤其是听说四福晋将要生产了,而明年又是选秀的年份。 她一路苦恼地回到竹院,却看到儿媳李氏抱着满瑞,与奶子一起站在院前等她。李氏上前一步道:“额娘,满哥儿又吐奶了,该怎么办才好?”那拉氏条件反射地差点说出“去找梅院地人”这几个字,忽然想起氏方才的话,暗叹一声,伸出双手道:“给我瞧瞧吧。” 却说氏方才送走gt=.+.怎么了。淑宁总不能说是因为那拉氏说康亲王是他们家主子的话,便扯开话题道:“也没什么,只是絮絮表姐怀孕,我们也是过年时才听说的,我今日才知原来已经有八个月了,先前却一点风声都听不见,是不是康亲王府规矩严,向来管着府中人等不得外传消息?” 氏以为她是在担心絮絮,笑道:“邪意无限最新章节康王府规矩是严些。寻常人轻易上不得门,不过听说你表姐夫对妻 ,不需要太担心。而且你出嫁后,便能正大光明地到时候再去见你表姐吧。” 淑宁笑笑,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额娘觉得要先做哪些家俱好?”氏道:“我想箱顶柜、书架和多宝格博物架之类地等屋子修好后,量了正经尺寸再去打不迟,这些在京里就能找到好匠人。其他的,拔步床、罗汉床美人榻、立柜连三、桌椅案几、衣架屏风就要尽早打好。还有竹墩圆凳……”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拍手道:“差点忘了,应该连椅披椅套、床帘幔帐、门帘窗帘这些一并置办了才是,还有丝绸料子和大件的绣活……横竖都要到苏州去,一齐办了吧。” 淑宁有些迟疑:“不是说巧云姐她们带人做着么?”氏笑道:“她们做地多是荷包被面之类的,不够。你的陪嫁衣裳,除了自家做的。还要去苏州置办些好的才是。那边料子竹工都比京里好,花费也少些。就这么说定了。” 母女俩一桩桩商议妥当了,写好单子,又将要打的家俱式样、风格与衣料服装地种类图案都想好了,直过了两天才最终定案。 不过在派什么人去置办这一点上。她们犯了愁。最理想的当然是长福,只是氏早计划好过些日子便回保定陪丈夫,京里没个可靠的管家在,谁去料理外务?府里地管事她们都不太信得过。长贵倒还合适,偏偏又忙不过来。 最后还是晋保帮了忙,在族中子弟里,选了两个有过些经验又为人可靠地族侄,一个叫辅宁,一个叫和宁。帮三房置办淑宁地嫁妆。辅宁去苏州,和宁去广州。氏派了长贵与周四林两个跟着,让他们分别带了三千两与八千两的银票以及给霍买办地信,启程南下。 氏没几天就先走了。临行前让人将几个月嫂所学的东西集成小册子。连几张产妇进补的药膳方子和顺产平安符,悄悄让人送往四贝勒府。还对女儿交代了许多话。 真珍渐渐将管家的任务接了过去,淑宁还不等歇口气,便要开始为出嫁作准备,一边赶制各色针线活,比如嫁衣鞋面荷包之类的,一边做护肤美容与身体调理,同时还要留意各种陪嫁物品地准备进程,忙得是头昏脑涨。原以为时间非常充足,却不知为何好像很赶的样子,若不是真珍与二嫫勒令她每日都要睡足四个时辰,她真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呢。 直到某一天,她验收了各色日用瓷器、梳头家什伙儿与洗漱用具,下达了箱子、匣子、镜子的订单,并与真珍一起打点送给四贝勒府贺大阿哥满月的礼物时,才听到噶尔丹自杀,其女率众投降的消息。姑嫂二人正高兴端宁很快就能回来了,底下人却忽然送来了一封信,是山东的苏万达写来的,言道他行将任满,不日到京。 淑宁有些恍惚,原来已经有三年了么?时间过得真快呀。这么说,老爸也快到任满地时候了?她心下想想,原来明年又要选秀,与自己拉得上关系的秀女,大概只有家两位表妹吧?真不知会怎样呢。 不过留给她感叹的时间不多,她吩咐人去通知留守苏家小院的家人打扫屋子,便又忙碌起来。 五月中,圣驾班师回朝。不久,简亲王府便派人来问淑宁的衣服尺寸与小日子。真珍出面接待了,急急传信保定,通知氏。 过了一个月,礼部那边定下了婚礼地日期是在九月二十日,然后派出官员,并有一位宗人府的宗亲为代表,陪同简亲王府的人一起到男爵府进行了过大定仪式。 贝子纳币礼,原是有规矩的,因此聘礼并不算很多,有六个金指环、给新娘的彩衣裳七袭、缎衾褥五具,外加四百两银与一匹马,这是礼制所规定的部分。除此之外,简亲王府还另备了四匣金银首饰、双鹅双酒、羊腿、肘子及各样蒸食,龙凤饼、水晶糕及各样喜点,红枣,花生、桂圆、栗子等四干果,以及苹果等四鲜果。前前后后,共有十二抬礼。 贤宁担当了开箱的重任,照母亲的吩咐,向礼盒作三个揖,又用手拍了礼盒三下,方才当着众人的面撕掉封条,还得了一个装了满满地小银元宝的红缎子绣花荷包。 简亲王继福晋与氏为首,两家都有亲戚女眷来参加仪式。淑宁仍象过小定时一样,静静坐在床边,任由博尔济吉特氏给她带上一个金指环,听着她说些吉利话,心里满怀喜悦。 端宁代表家人,将送来的双鹅双酒等物还了一半给简亲王府后,又将喜饼点心等物分给亲友们食用。众亲友纷纷为淑宁“添箱”。有送胭脂宫粉衣料的,有送手帕荷包汗巾扇络地,有送粉彩闲彩瓷器地,有送金银项圈金耳挖子的,有送金耳环宝石耳环地,有送金镯子珍珠串或宝石戒指的,应有尽有,份量都挺足。氏与端宁、真珍笑着一一谢过送礼的人,前者又吩咐底下人将礼物陈列在荣庆堂上,派专人看守。 大定过后,贝子府也终于完工了。氏忙派了人去量屋子尺寸,打发人去做箱柜架子等物。苏州与广州也都传来了好消息。辅宁那边的衣料竹活已有三成完工,他甚至还在扬州一带采买了胭脂香粉与最有名的花露水。而和宁那边,采办完木材后,居然被他碰到一帮苏州木匠,原是为了替一个要嫁女儿的官员打家俱来的,没想到那家的女儿突然急病死了,家人伤心之余,只好打发了他们。他们没了回程的路费,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和宁见他们手艺不错,便想着省些工夫,在广州城里找了个院子,让这些工匠就近打造家具,而他也有更多时间等待玉匠将那绣子盆景完工。 苏万达另放了福州通判,倒还算满意。他临走前,没送什么很贵重的贺礼来,只送了一匣文房四宝,但其中居然有一盒曹素功亲制的紫玉光墨。淑宁亲自写信去表了谢意,又将那墨小心收起。 氏在保定也做了许多事,药材与香料都收集得差不多了。端宁派人送信给奉天的朋友,让他们帮忙弄些皮毛,给妹子做陪嫁的大毛衣裳。随着嫁妆日渐齐备,婚礼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地接近。 九月,转眼就到来了。 二一五、大婚(上) 边置办的家俱终于运到了京城,日期比预料的要晚了氏与淑宁焦急不已。而淑宁在验收时更意外地发现,除了几对楠木匣子,那些家俱有许多不是原本定的楠木,居然是黄花梨的。这可要多花许多钱呢,她脸一沉,忙回报了母亲。 结果氏告诉她:“你忘了?原本说是在苏州打的,自然能弄到楠木,可后来改在广州打,哪里找那许多楠木去?倒是黄花梨更易得些。你和宁堂哥刚去不久,就曾写过信回来说起这事。不过我不在家,他又不知道你主理此事,因此问的是你大伯母。是你大伯母吩咐换了黄花梨的。” 淑宁虽觉得那拉氏越俎代疱,有些不悦,但此事本是她犯了错误在先,倒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要来账本细瞧花费了多少。看到当初交出去的八千两,居然还剩了三百多,不由得吃了一惊。 后来才发现,原来和宁觉得在付了家俱钱后,与其买笨重华贵的自鸣钟和金雕玉琢的座钟,不如买个简单的镀金座钟划算,而怀表之类的,想必贝子府有,不必再另买了,所以写信给京里,改了单子。那时氏已在京中,刚好收到荣大奶奶大刘氏送来给淑宁添箱的一块银怀表,便允了。后来霍买办帮付了玉绣盆景的钱,所以也省了下来。结果当初的八千两,扣掉和宁的辛苦钱,居然还有剩余。 淑宁问起霍买办为什么要帮付盆景的钱,氏却笑道:“他好处多着呢,这点子钱算什么。”原来张保与氏牵线搭桥,让晋保与霍买办达成了协议,将男爵府名下位于琉璃厂的一处极好的铺面以六千五百两的价格卖给了后者。然后张保又写信给兴保,引荐了霍家的珍宝轩。如今霍买办不但得了好铺面,有了安稳做生意的后盾,还能搭上内务府,以后金山银山数之不尽。对于张保一家自然就大方了。 他还另送了一盒子珠玉宝石来,都是中等以上的好东西。可惜淑宁的首饰都已置办好了,与母亲商量过后,只拿其中三成做了坠角或备用地零碎,充作陪嫁,一成给了大房,一成给真珍,剩下的全由氏紧紧收好,留着以后用。 大房那边得了几千两现银。虽是公中的,却大大缓解了银根紧张的窘况。李氏掌握财政大权,并没有因此大手大脚,所以这笔钱足够用很久了。她们妯娌都得了珠宝,自然是高兴的。就连那拉氏,也因为想到一但四贝勒封王,自己女儿要当侧福晋,这些珠宝就可以拿去镶头面,心里也极欢喜。从此对三房极和气亲近起来,甚至还让媳妇大方一下,送了个盆景给淑宁陪嫁。 四福晋玉敏、五福晋媛宁、七福晋魏莞、康亲王府上的絮絮,还有芳宁、二房、四房、他他拉氏、家那边都有送首饰来添箱,氏又把大定小定时收的东西都加进去,让淑宁的陪嫁更丰富了。 拒马河那处庄子,今年收了一轮小麦一轮豆子。倒还不错。淑宁又叫人将沙地改成西瓜地,部分贫瘠的地面挖池塘种上荷花莲藕,又种了许多果树,真正地农田只剩十顷半。那几间屋子,经她重新设计。改成了一处三进小院。田产的收益与改造的成本相抵,刚好持平。 淑宁算起总账,不算原本已有的东西,因省了盆景、钟表方面的支出,家俱和衣料衣服首饰的钱,加上京里打的家俱,置办的各式用品、瓷器、脂粉,总共只花了一万六。如果算上自己主导的开源计划所得地利润,家里实际上只花了不到一万两。淑宁暗暗松口气。总算没给家人带来太大负担,而且几处产业都能长久收益,想必家里父母兄弟侄儿们以后都会有富足的日子。 陪嫁的丫环仆役,也都挑好了。素馨冬青以外。又添了檀香、菊香两个小丫头,还有牛小四两口子、素馨的叔叔周五福一家、堂兄周昌一家、王寅一家。总共四房人,其中周昌家的和王寅家的,都是月嫂。这一年多里先后侍候了几位孕妇产妇,可算经验丰富。淑宁这才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虽然不好意思,心下却很感动。 婚礼前十日,内务府派了教引嬷嬷来指导婚礼时地礼仪规矩及禁忌事宜。淑宁在轻松了两年后,又过了几天拘束日子。最痛苦的,是嬷嬷们指出她的耳洞不合规矩,要加刺几个。原来满族贵女,本就应该每耳穿三个耳洞。淑宁不知,氏以前提议时,见女儿怕痛,也没强求;崔嬷嬷老眼昏花,居然没留意到;选秀时条件放松了些,也有好几个秀女是只穿两个耳洞的,所以没人说什么。但现在要嫁进王府了,不能再混过去。 怪不得絮絮、媛宁、玉敏、嘉慧与魏莞都是穿六个耳洞呢。 那几个嬷嬷穿耳洞的功夫还算不错。她们早得了好些人地提点,所以对淑宁一家还算客气。内务府的大婚礼服也很快做好送来了,淑宁有些遗憾地收起自己做的那套大红绣花旗袍,预备以后当吉服穿。 所有陪嫁的妆奁都一一齐备,氏带着淑宁、真珍,外加小刘氏与二,五个人亲自动手,将小件的东西一一装箱,大件的都由长福带人装好。结果后来发现首饰装了四十多盒,若算上其他东西,一定会超过一百二十八抬的,要是落了二房的脸面,倒不好了。于是氏大手一挥:“小件的挤一挤。”于是一个一盒地项圈变成两到四个一盒,坠角与零碎的珠宝放在一个匣子里,镯子耳坠按质地分放,挤成一堆,首饰总共装成了三十六盒。再让脂粉与梳洗家什伙儿挤一挤,又节省了一抬。家俱那边大小几案套着装,两柄如意都放在一起,字画卷起来装盒。最后加上陪嫁丫环仆役的行李,刚好整爱上我的妖精女友全文阅读整一百二。 到了婚礼前一天,男爵府公中与三房各派几个家人,由真珍带着,前往贝子府送嫁妆,一路上引来众多旁观者。 为首第一抬装的是嫁妆本。大红绸子扎得很喜气。接着是十二块新瓦,象征着十二间房,是拒马河庄子地房屋数。十块土坯,包着彩纸,象征着十顷地。接着就是家俱。各种床、榻、案几、桌椅、箱柜、多宝格、凳、衣架、穿衣大镜等等,有黄花梨地,有黑酸枝的,还有楠木地,工艺精湛。造型优雅,虽没有描金漆,也没有太多的镶嵌与大块的雕刻,但却处处透着斯文精致。 接下来地如意、钟表、盆景,都透着富贵气,各式各样的瓷器、梳洗家什伙儿、胭脂水粉,都不是寻常物件。 铺盖衣裳、针线尺头、鞋袜荷包等等,流光溢彩,却不显俗气。 最引人注目的首饰。前后只有十八抬,但盒子装得极满,几乎没掉出来。各种各样的朝珠、手串、佩件、搬指、项圈、凤钗、簪子、镯环、耳坠耳钳、戒指、扁方、钿子与零碎珠宝,闪得人眼花缭乱。 当东西全部送到贝子府,在前院一一摆开,供人欣赏时,众人都赞叹不已。尤其是那抬拔步床。不是京城里常见的式样,丝毫不显笨重的同时,又有一种别样的雅致与富贵气。便有人估计那雕工与材料,在京里里没有三四千两都置办不下来。真珍听说后,忍住笑意。仍摆出一副端庄样。 简亲王府长媳瓜尔佳氏看到这些嫁妆,不禁心下一沉:小看那人了。 原本以为这个弟媳家世一般,家境寻常,传说在家族中也不太得宠,陪嫁应该不会丰厚到哪里去,以后大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没想到嫁妆居然丰厚至此,只怕连王爷与继福晋那边都要刮目相看呢。想要让这府里的人不服她,只怕很难。 她想起自己那位两姨表妹,心里便泄了气。当初是她劝说滟滟表妹争取嫁给桐英的。没想到不成功,还累得表妹连指婚都不得。千辛万苦想办法让她嫁了另一位贝子,但随着桐英立下大功,而滟滟在夫家不得意。心里难免就把嫉恨放到幸运儿地身上。只是眼下看来。这位轻车都尉家的千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人。 东西摆了半日。便要收进屋里了。家俱则通通搬进正房,原本就是按尺寸打造的,不一会儿便摆放完毕。真珍帮着安妆。待诸事完毕,贝子府总管带了几个人,跟着送妆的队伍前往男爵府,代替桐英谢妆。 当晚,淑宁与父母家人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夜里氏还陪她睡在一张床上,教导夫妇之礼。淑宁一边听一边笑,虽然她对这些事多少还是知道些的,但还是细细记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她净身洗面,早早吃了晚饭,便开始妆身。贝子夫人的礼服极重,上头是用金丝绣的四爪蟒纹,穿上后,便有些走动不便。素馨帮她盘了个圆髻,然后用华贵地金约束住头发,再戴上礼冠。这头冠上顶着六颗东珠,最令人赞叹的,是礼帽上的两层金缕花,打得极薄极精致。不过,东西虽漂亮,穿戴在身上却不好受,待她上了披领、领约、朝珠……她不由得叹息:古代做新娘子也不容易啊,难怪要让人搀着走呢,重成这样,她能动就不错了。 幸运的是,贝子成婚有定制,比一般婚礼少了些步骤,但礼仪繁重处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贝子府的人很快便来到男爵府外了。他他拉家不敢做些什么杀威风的事,府门早早打开,几个官员带着仪仗进府,花轿就停在中堂。几个内务府的嬷嬷进了内院,确认新娘子淑宁诸事完备,便示意吉时将至了。 氏流了眼泪,对女儿道:“以后……你就是别家地人了,要好好孝顺公婆,体贴丈夫,若是受了委屈,千万要告诉家里……” 淑宁心里酸酸的,回想起穿越以来,从父母兄弟那里得到的亲情,不禁热泪盈框,拉着母亲的手道:“额娘,我以后会常回来看你们……”便说不出话来了。母女俩抱着哭成一团。 真珍与小刘氏都擦着眼,张保与端宁在门外听见,都很是不舍,但毕竟是大喜之日,不好太表现出来,听到嬷嬷们催,便劝氏与淑宁。忽而贤宁也冲上去抱着姐姐哭,吓得小刘氏忙把他拉开了,好说歹说了半日。 那拉氏看着侄女儿穿着大礼服的模样,却不由得悲从中来。强自按捺下酸意,帮着劝氏道:“三弟妹不需如此,她就嫁在京里,又是自己开府,万事都可作主。以后要想回来,还不容易么?别误了吉时才好。” 氏收了泪,又帮女儿重新整理了妆容,方才道:“以后……要好好保重,额娘永远是你地额娘。”淑宁点点头,便让李氏、喜塔腊氏二人帮着盖上了盖头,由她们与内务府的嬷嬷们一起,扶着出了屋子。 氏送她出了槐院,其他亲属一直送到轿前,淑宁登上轿子,不久,便听到锣鼓声起。随着李氏妯娌登车,嬷嬷喊了一句“升舆”,淑宁便感觉到轿子被抬起来了。迎亲队伍启程回府。张保一直送到二门外,端宁扶轿送嫁。 因为贤宁太小,所以小宝负责了另一边的扶轿之责。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刚刚进了正红旗官学,身高已长到长兄端宁的肩膀下,眼下穿起正服,也很有大人的稳重样子。 从男爵府到贝子府,并不算远,仪仗慢慢走了半个时辰,天全黑下来时,便到了。喜轿从中门入府,来到前院堂前。桐英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二一六、大婚(下) 宁被人搀着下了轿,踩在红毡上一步步走进正堂,当个雕鞍,倒是不见火盆。等有人拿走她手中的瓶子后,她从盖头下往旁边看,隐约看到了双靴子,那大小分明就是桐英的,心下定了定。 在正堂中,桐英面向西方,淑宁面向东方,行了两次拜礼,然后便各自就坐。内务府派来主持婚礼的嬷嬷们倒了酒,口里说着吉利话,将酒奉上,两人喝下了。重复三遍后,又再起身行两次拜礼。 淑宁听到有人大声宣布宴席开始,便知道婚礼完成了。那一瞬间,有些百感交集。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也活了几十年了,没想到终身大事居然是在古代完成的。这是自己人生的另一个悠悠。回想起穿越前生活过的世界,好像已有些模糊,不管那时候的家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现在也没必要再计较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拥有慈爱的父母、友爱的兄弟、挚爱的丈夫,衣食无缺,生活富足,虽然也有遇到许多不顺心的事,但总归是个幸福的人。以后,她会继续努力,让自己与家人一起幸福地活下去的。 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发觉自己不知发呆了多久。桐英那边传来轻轻的闷笑声,淑宁扁扁嘴,顺着嬷嬷们的指引,从堂后往正院里走。一路上,她都能看到旁边桐英的靴子,想到从今以后,便要和这个人相伴终身了,心里一软,把先前那一点嗔怨都抛开了。 淑宁只知道一路走的都是红毡,依稀能看到旁边的石板路,但周围地方到底有多大,她却估算不出来。 先前看过图纸,只有个大概印象,听真珍说,前院很大。但正院要小些。她不由得有些心急,想知道未来的家是什么样子,又觉得那块红盖头真是碍事。直到进了屋,她认出旁边放置的都是眼熟的家俱,心里才安定下来,知道这就是新房了。 红毡一路铺到拔步床前,她看到那床的平台,便轻轻挣开旁人的手,自己踩上去。转过身,与桐英一块坐下了。 这张床因多了两边的雕花围栏,床口比寻常地窄些,两人并排而坐,隔得并不远。淑宁可以从盖头下看到桐英的膝盖离她自己的只有不到半尺,而且对面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凝视着自己的方向。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意,耳朵渐渐热起来。 然后便有许多东西撒在两人的周围,衣边手边,都是花生、栗子、桂圆与红枣等物。淑宁只觉得额头上也挨了几下。怪疼的,也不知是谁这般鲁莽,专往人这个地方砸。 不一会儿,一柄金色的秤杆伸到她盖头下方,接着眼前一亮,盖头挑开了。她咪了一下眼,抬头望去。只看到桐英微笑着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后,便用温柔的目光盯着她看。 淑宁却是又喜又羞,但想看桐英的意欲压制住了羞涩,垂下眼才不到两秒。便又抬眼去看他。只觉得他比起上次见到时,气色好多了,虽然还是偏消瘦了些,却比以前要胖许多,心下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把他再养胖一点,健康一点,然后……两个人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但是……他地眼睛未免太厉害了,居然那么久都不眨一下……淑宁只觉得耳朵越来越热。脸上也辣辣的,心想他怎么就一直盯着自己不放了?又不是没见过。可她却忘了双方的确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上一次见面,还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即便如此。要她先移开目光。又有些不舍。 有人发出轻轻的笑声,方才惊醒了对视中的两人。齐齐闹了个大红脸。李氏、喜塔腊氏与一位嬷嬷拿着三个碗走过来,笑道:“该吃子孙饽饽了。”便拿了筷子喂他们。淑宁曾听说这东西很难吃,今日才真正藏到是什么滋味。不过,当她发现桐英吃饽饽时仍旧时不时的朝她看,又觉得那东西其实没那么难吃。 吃过子孙饽饽,又吃了长寿面,接着便要开脸。桐英虽然很想留下,却被人硬拉着出去了。因为外头的喜宴正吃得欢,新郎官怎么能缺席? 向几位长辈敬过酒,又与几个素有交情的宗室与官家子弟喝了几杯,然后便开始挨桌儿敬酒了。到了女方亲眷席前,桐英拿着酒杯,郑重敬端宁,端宁沉默了一会儿,拿起酒杯道:“要好好待她。”桐英点点头:“放心。”两人干了一杯。 小宝对桐英也算是熟悉的,却硬是拿了个酒杯对他道:“桐英哥,不,姐夫,你一定要好好对我姐姐,不然,我会揍你地。”众人哄笑,端宁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道:“姨娘明明说了不许你喝酒的,还不快放下?!”小宝却不吭声,只是盯着桐英瞧。桐英微微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若我真的欺负你姐姐,你只管来揍我。”然后一喝而尽。 小宝脸上露出喜意,也喝了自己那杯,却被呛得猛咳不止。端宁笑着帮他拍背:“早说过了,小孩子喝什么酒?”小宝却道: 是小孩子了,我是男子汉!” 众人齐声叫好,便有那看他顺眼的人也来敬他,端宁拦不住,只好劝小宝少喝些。但周围人里也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却恼了小宝,道:“神气什么?瞧你那小身板,跟豆芽菜似的,也敢揍我二哥?!” 小宝抬眼看看那少年,见他衣着华贵,又称桐英为“二哥”,知他也是简亲王府的子弟,想起母亲、先生与兄姐地教导,便装作没听见似的,只是与别人说话。那少年正要发作,却听到临桌闹着要新郎官过去敬酒,自己也被人拉了一把,跟过去了,只好回头瞪了小宝一眼。小宝浑不在意,只是笑笑,便坐下吃菜,察觉到哥哥正睨着自己,便陪笑着给他斟酒,算是陪罪。 小宝对于今晚的菜色很有兴趣,听说只摆三十席酒。便杀了二十一口牲畜,满桌的肉菜,做法都与自家的不同,他要全部吃清楚了,回家形容给贤哥儿听,让小弟弟过过瘾,虽然结果可能是馋死他。 新房中,淑宁已经忍疼开完了脸,修出鬓角。又重新带上了沉甸甸地礼帽,只觉得耳垂部位隐隐作痛,大概是耳钳太重,耳朵受不了了。 然而她还不能放松,因为她现在正在面对一众夫家女眷,济济一堂。她只看到一屋子的鲜色旗袍与珠翠,却觉得眼花缭乱。 有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妇人,瞧着众人闹哄哄的,便主动站出来充当引介。她人看着似乎很和气。淑宁后来才知她是简亲王府的侧福晋,姓郭,有一个儿子行三,今天刚好满十四岁,却是特地随行进京来求封爵地。 淑宁在她的介绍下,才认得那位圆脸细眼嘴角有颗美人痣皮笑肉不笑的少妇就是传闻中桐英长兄雅尔江阿的正室瓜尔佳氏,而跟在她身边说话温柔细气地年轻女子则是雅尔江阿的妾伊尔根觉罗氏。至于另外两个妾。由于郭福晋说得太快,淑宁没怎么听清,只记得一个姓吴,一个姓崔。 她们都属于雅尔江阿那边,所以与其他的女眷就离得有些远。门边站的那一群。都是其他宗室地妻子,吃吃笑着看热闹,只偶尔插几回嘴。 剩下地也都是简亲王府的人,除了那位郭福晋,还有一位姓李地庶福晋,儿子年纪不小了,跟王爷与继福晋上京来看看世面冒牌神仙在明朝sodu的。倒是有个八九岁大的小格格,也是郭福晋所生,闺名叫毓秀。活泼泼的很讨人喜欢。虽然封号只是县主,但听说在府里极受宠。眼下正在换牙,说话时虽时不时漏点风,却毫不在意。 这位小县主对拔步床最有兴趣。扒着那雕花围板瞧个不停。后来索性走上外进,一屁股坐在床头柜上。这个床头柜。本是与床面平行的,若不是有两个抽屉在,淑宁本也以为是张椅子,便也没拦她。 只见那小县主毓秀左右瞧着,睁着大眼问淑宁:“二嫂,这个是什么床?我怎么没见过?”淑宁先是为自己的新称呼愣了愣,便笑着回答说:“这个是拔步床,又叫八步床,一般是南边用的,北方地确是少见些。我当年随父亲在广州任上时,就睡过几年,回京后总想着,这次叫人去广东置办家俱,便索性叫人打了一张。” 这时瓜尔佳氏说话了:“哟,原来是在南边打的?我还以为这些家俱真是在京里花大价钱打的呢。听说广东那边深山野林的,有很多好木材?” 淑宁笑笑:“这都是南洋那边来的,广州乃是通商口岸,每年都有许多洋人去那里做生意。木材价钱比京里的确是便宜些。 何况如今要说打家俱,就数苏州和广东好。我们家也是凑巧,在广州买木材时正好遇到苏州工匠,便让他们就地打了来。” 瓜尔佳氏不甘心,还要再说,却听到那几个宗室女眷说着:“原来是苏州式样,怪道我瞧着就觉得跟一般的家俱不同呢,赶明儿我也叫人打些苏州家俱去。”“我倒觉得广州式样地好,我在别家瞧过,看着就富贵。”“唉呀,你听我说……”闹哄哄的吵成一团。 瓜尔佳氏没法再说什么,突然发现在人扯自己的衣角,一回头,却是秀:“大嫂子,我肚子饿,我要吃饽饽。”她不耐烦地道:“那是给新人吃的,都没了。”秀不依,仍旧吵着要吃东西。 瓜尔佳氏瞧着郭福晋只是笑着看,并不出声,李福晋也没有表示,心下暗恨,正要发作,却听到淑宁开口道:“若是别的东西,妹妹吃不吃?”毓秀忙挨过去:“吃!是什么?” 淑宁拉开床头柜上边地抽屉,从棉花堆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打开一看,却是花生芝麻糖与糖莲藕两样。毓秀接过来尝了尝,直说好吃,又去翻那抽屉,看有没有更多。郭福晋去拦,淑宁只是笑着说:“不要紧,还有呢,本就只是塞空的东西。”|来,又想看下面那个抽屉,一拉开,显出几个瓷瓶,郭福晋忙推回去 :“没规矩!这是你二嫂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翻?也在旁边附和:“可不是?新房里总有不好让孩子看到的东西。 怎么能乱翻?”她这么一说,倒让在场的人狐疑起来,怀疑起那瓷瓶里装的是什么。有人捂着嘴轻笑。 淑宁咪咪眼,微笑着弯腰拉开那抽屉,拿出一个瓶子来,道:“没关系,只是几瓶花露水。因大礼服太重了,家母与嫂子担心我会气闷,所以放了些在这里。让我醒神用的。”|:宁道:“这是苿莉花味的。”秀打开瓶子倒了一点出来,果然清香扑鼻。 在场地人里有不少吃过大礼服的苦,没用过花露水的则一个也无,所以都感同深受,纷纷称道,还有人也凑过来闻,问是哪家作坊的出品。淑宁笑着回答了。瓜尔佳氏瞧着她成了众人关注地中心,又是一阵气闷。秀睁大了眼看看她,道:“大嫂子,你不舒服么?要不要擦擦这个?” 瓜尔佳氏一阵恼怒:“不用!”郭福晋飞快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今儿外头地客人也多,只福晋一个人怎么能应付?咱们出去帮忙吧。”伊尔根觉罗氏微笑着应道:“是啊,继福晋一人太辛苦了。姐姐,咱们出去帮着招呼客人吧。”瓜尔佳氏黑着脸,与众人一起出去了,只留下李福晋、毓秀与几个嬷嬷在。前者几乎不怎么说话,淑宁便只好与毓秀聊天。觉得与小孩子在一起,倒比先前轻松些。 所幸这座贝子府,地处偏远,离简亲王府与其他客人的住所都有相当地距离。有不少客人看着时间不早了,便早早告辞,只相约往后再多喝几杯。简亲王府一众女眷,也都跟着离开。桐英送了客人,把几个想要闹洞房的损友死命赶走了,才回到新房中来。 淑宁听着他在外头赶人。心下暗暗好笑,只是有些奇怪,怎么一直不见桐英进来? 素馨似乎看到什么,出去了一会儿。进来笑道:“贝子爷在喝醒酒汤呢。说让姑娘……让夫人先换了大衣裳吧。” 淑宁脸一红,便在嬷嬷与丫头们地帮助下。脱下大礼服与礼帽,换上一身大红夹棉旗袍,头上梳了个圆髻,只插了朵大红绒花。脸上的脂粉也都洗掉了,擦上些润肤膏。 她看着嬷嬷们收拾了床上的喜果,铺上块大白绸子,忽然醒悟到这东西的用途,刷的一下红了脸,忙转开头去。 桐英进来了,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比先前的大礼服要轻便许多。他轻咳一声,众人都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淑宁咬咬唇,忽然觉得很紧张。 桐英却盯着她看了又看,她忍了一会儿,恼了:“你瞧什么呢?!”桐英笑嘻嘻地道:“我瞧你这个样子比方才还要好看。”他吸吸鼻子:“什么香味?怪好闻的。”然后便一直闻了过来。 淑宁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是花露水的味道,方才毓秀妹妹拿出来用了些。”桐英在床边坐下,道:“这个味道衬你,好闻。” 两人静了下来,淑宁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不一会儿,桐英抓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她脸又红了,耳根子发烫,但并没有甩开。正羞涩间,却听得一声“咕咕噜”,愣了愣,呆呆地看向桐英。 桐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肚子饿了……光顾着喝酒,没吃多少东西……”淑宁扑哧笑出声来,拉开床头柜抽屉,又掏出一包糖:“幸好毓秀妹妹没再多摸一回,不然就一点不剩了。” 桐英笑笑,正要接过,却忽然顿住,道:“我要你喂我。”淑宁愣了愣,红着脸将一块糖藕塞进桐英嘴里,被他飞快咬住,她忙收手回来,但仍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擦过手指尖地柔润感,脸上更热了。 桐英吃了一半,又喂淑宁吃下另一半,然后清清嗓子,忽然喊了句:“夫人。”淑宁一愣,笑着“哎”了一声,只觉得嘴里甜意更甚。桐英笑了笑,又小声喊了句:“老婆。”淑宁笑了出来,瞄他一眼,又“哎”了一声。 桐英咧嘴笑得欢,看看淑宁,又看看别处,摸了摸头,一把抱过来。淑宁吓了一跳,回想起那一次拥抱,便静静地伏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桐英的手臂越发抱得紧了。 过了好一会儿,桐英忽然道:“果然,推迟两年成亲是对的。” 淑宁不解,仰起头看到他一脸正经,便问为什么。 结果桐英道:“不但变成美人了,而且抱起来很有料,跟当初相比,就跟豆芽菜和大白菜似的。” 淑宁愣了愣,脸刷一下完全红了,深吸几口气,左右看看,便随手一个枕头打了过去。 二一七、请安 淑宁在素馨的帮助下梳着头,耳朵听到两个内务府的嬷嬷在床边小声议论的声音,简直快要把头埋到地上去了。看到她们将那块白绸捧出去,她脸上的温度噌噌噌往上升,都热得可以煮鸡蛋了,偏偏素馨和冬青两个还在红着脸偷笑! 天啊地啊,以前听说哥哥嫂子成亲后,母亲和温夫人都会去检查,她还只当趣闻,现在轮到她自己,才明白这是多么的事情。真珍嫂子,我对不起你!!! 都是那个桐英的错!如果不是他……她回想起昨晚的情形,脸刷的一下又涨红了。 素馨看到自家姑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忍笑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淑宁嗔她一眼,摇头道:“没事没事。”然后主动拿起梳妆台上的镶珠双喜钿子,在冬青的帮助下戴到头上,又拿起把小圆镜小心地补着粉,掩盖住淡淡的黑眼圈。 桐英掀起帘子进来问:“好了么?早饭已经备好了。”他已经换好衣裳,整个人精神焕发,笑意盈盈。 淑宁瞄了梳妆匣镜子里的他一眼,没说话。桐英笑着走过来,对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她们偷笑着出去了。淑宁恨得牙痒痒:怎么那么快就被他收服了呢?你们可都是和我一起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的人啊。 桐英挨近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你恼我了?对不起了,以后我会节制些。”淑宁一轮捶过去:“还说还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这可恶的家伙!”桐英笑得很欠揍地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拳头,右手拿起一支干净的眉笔,沾了点胭脂,替淑宁画起唇来。 淑宁先是一怔,又怕会弄花原本的妆容。只好顿住不动,等他画完了,看看镜子,居然很好看。她怀疑地瞄了桐英一眼:这小子莫非经验丰富? 桐英看明白她眼神的意思,忙道:“你也知道我最擅长什么,画画,而且还是人物画。这美人啊仙姑啊,画唇的时候多了,当然知道该怎么画。我可是很正经很正经地人。” “你要是正经就没人不正经了!”淑宁想,“先听着吧,若是敢撒谎。背地里勾三搭四、粘花惹草的,哼哼哼……等着瞧。”她瞥了这个新婚丈夫一眼。 看到她那一眼,桐英忽然感到一股寒气,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帮着妻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待她梳妆完毕,便扶她站起身来。 淑宁顿了顿,努力忘掉身上不自在的感觉。在桐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才慢慢走到外间。 桌上已经摆开许多糕点了。桐英拿过一碗温热的乳汁状的东西,道:“我听说你从前在家爱喝羊奶,这个是牛乳,也很好,你尝尝?” 牛奶当然好了,现在没有那些专门产奶的奶牛品种,只能靠普通母牛。牛奶也不容易得呢。淑宁喝了一口,觉得与记忆中地牛奶味道有些不同,不过很香醇。她瞧瞧桐英,倒了半碗在他碗中,道:“你也要喝。先前连着辛苦两年,跟我好吃好喝可不能比。” 桐英也没推。笑了笑便仰头喝光了,又给她夹点心:“这个是鸳鸯玫瑰糕,是宫里赐下来的,你尝尝。” 淑宁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满嘴的玫瑰馅香甜味道,诧异地说:“这时候哪里来的玫瑰花?不是早过了季节么?”桐英道:“还可以用大棚养地,我们其中一个温泉庄子里,就有几个玻璃大棚,专门用来种花草,更别说宫里了。昌平那边可有好几个皇庄是建在温泉口上的呢。” 淑宁点点头,见桐英又夹了一块凑过来,便又吃了一块,自己也夹了一块喂他。 两人你来我往的,半是玩半是吃,实际上都甜在心里。吃过早饭,喝了口红枣茶,淑宁忽然想起一件事:“呀,我嘴上的胭脂……”便没了声音,直瞪着桐英忽然变大的脸发呆。 桐英舔舔嘴,笑道:“反正都已经糊了,干脆弄干净些再上吧,嗯?这个也是玫瑰味道地……”话音未落,便被甩了一帕子,然后就看到新婚妻子红着脸冲回卧房去了。 门外传来吃吃笑声,桐英瞪了素馨她们一眼,指指桌上的碗碟,便跟进房间里去。 淑宁重新画好胭脂,恶狠狠地对他道:“不许你突然偷袭我!尤其是别人面前!”桐英笑嘻嘻地抱住她道:“好好,我以后会注意。”然后香了一口,飞快挡住她的双手,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快动身吧,今儿要先进宫给太后、皇上、娘娘们请安,然后回王府去会亲,事情可多着呢。” 淑宁见他说得有理,也顾不上打情骂俏了,连忙收拾好,便与他一起出了院子,来到垂花门外登车。 这是她第一次坐贝子夫人地马车,是内务府全新打造的,红盖,青缘,青帏,红,还散发着桐油的味道。车子看着很漂亮,而且是防震的那种,车厢里还有专门用来放暖壶的架子。不过里面的格局摆设不如先前自家用的马车舒服,淑宁暗暗决定有空时要好好收拾一下车厢。 桐英骑马,淑宁坐车,在众随从的陪伴下往皇宫方向进发。贝子府离地安门比较近,他们便一直沿着什刹海走,跨过三座桥,从皇宫后门地安门进宫。沿着长长地甬道进了神武门,便要下车走路了。桐英有些抱歉地对淑宁道:“若是觉得累,就跟我说一声,在宫里不好坐车,只好委屈你了。”淑宁笑笑,并不在意,反而对于旧地重游很有些兴趣。不过今天她要去的地方,很多都是从前不曾去过的,让她有了些好奇心。 夫妻二人跟着领路的太监,先到了慈宁宫。这里反而是他们此行目标中最远的一个,所以淑宁走得有些累了,在宫门外头略休息了一会儿,才上前求见。 太后还是那付慈眉善目地样子,不过对淑宁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这是“简亲王府二小子新娶的媳妇儿”,表现得很慈爱,还给了很不错地赏赐当见面礼。看得出来,桐英偶尔还是会来讨讨她欢心地。 倒是太后身边的明澜姑姑进来回禀事情时,认出了淑宁,便对太后耳语了一番,太后顿时就冷下脸来。桐英不知何故。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说笑,太后又被他逗笑了,气氛方才好些。 淑宁略有所觉,但对于她来说,这位老太太原本就只是位传说中的人物。身份再高,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因此并不在意。倒是太后过了一会儿,便问她:“你是从前威远伯府的女儿吧?明澜说天行者的传说sodu从前见过你的。”淑宁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应了声是。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又道:“你姐姐……是二姐姐吧?叫婉宁地。如今怎么样了?”淑宁心里有些明白了,便回答说:“二姐姐如今在四贝勒府安然度日,先前重阳节时。家里曾派人去看过她,说是一切安好,最近正在学佛,让娘家帮着找几本佛经呢。” 太后轻轻笑了笑:“若是真心的,倒是她的造化了。”便不再谈她,略聊几句,就觉得乏了,桐英很有眼色地拉着妻子告辞。 出得慈宁宫来。桐英忽然握住了淑宁的手,轻声说了句:“没事的,有我呢。”淑宁笑笑,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过桐英地手很暖和。暖得她心也暖了,便任他握着。直到走近乾清宫方才脱开。 让人报了上去后,没多久,便走出一个年青女子来,简单的宫装,头上挂着流苏,正是从前见过一回的名叫璇玑的大宫女。只见她淡淡笑着对他们道:“给贝子爷和夫人请安,皇上如今正在接见大臣呢,两位请先坐一坐吧。”桐英很客气地应了,拉了淑宁一把,两人随着璇玑来到偏殿的一个小房间里等着。 淑宁认得这是当初头一回来乾清宫时呆过一阵子地小房间,上次来时,她与桐英正为获得指婚而努力,这次来,却已是夫妻。她有些感慨,瞧瞧左右没人,便告诉了桐英。 桐英笑得弯了眼,拉过她的手便不肯放,淑宁挣了两下,见挣不脱,也随他去了。只是桐英还不安分地挠她手心,她便瞪了几眼,谁知桐英却摆了个鬼脸出来,她没忍住,扑嗤一声笑出来,忙掩了口,侧耳去听外头,见没什么动静,方才松了口气,又瞪了桐英,偏他还是笑嘻嘻的。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吓了两人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便听到隐隐约约骂人地声音。桐英略皱了皱眉,飞快说了句“是皇上”,便走到门边,朝外头招了招手。淑宁看到门口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小太监。 桐英问那小太监:“小万子,方才是西暖阁那边传来的声音么?发生什么事了?”小万子探头瞧了瞧,小声道:“奴才不知,好像是哪位大人惹皇上生气了。”桐英挥挥手,让他离开了,回过头来苦笑道:“看来我们要等很久了。” 果然,他们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来了位中年太监。桐英迎上去问好:“李谙达,皇上可有空见我们了?”那李谙达却脸带歉意地笑道:“真对不住,贝子爷,只怕皇上今儿没空见二位了,不过来日方长,您也别放在心上。”桐英也没在意,只是悄声打听西暖阁里发生了什么事。那李谙达叹息一声,瞧瞧外头没人,便小声道:“今儿一早万岁爷就心情不好,康王府来人说,康亲王老病犯了。” 桐英一脸诧异:“不会吧?不是听太医说已经没事了么?昨儿我成亲,巴尔图还来过喝喜酒呢。那时他明明说老王爷身体没事啊。”李谙达叹道:“就是昨儿半夜里犯的病,说是被痰给迷住了。太医先前回报,说康亲王年纪大了,上次出征时已经撑不住,若不是带了那株老参,还不知能不能捱到今日呢,只是如今着实是病得重了,只能尽力而为。皇上心里难受,接着又有折子说黑龙江发大水,偏偏江南那边又有灾,因此便发了火。” 桐英微微皱了皱眉,笑着向李谙达道谢,又悄悄塞给他一样东西:“上回你说腿疼,想找些好药,我这个是朋友家的祖传秘方儿,专治腿风的,李谙达试试吧。”对方笑着袖了,嘴里说着谢,掉头瞧了淑宁几眼。 淑宁本来听了他们的话,正为絮絮担心,收到桐英的眼色,忙笑着向李谙达问了好。那李谙达倒是个和气的,笑着说:“夫人娘家父亲是在直省任参政道地吧?方才皇上还对大臣们说起,直隶也是连年有灾,但布政司的官员懂得兴修水利,因此粮食收成不少。江南三省闹灾,官员却只管向朝廷要钱,因此很生气呢。” 桐英拉过淑宁,又再向他道谢,李谙达笑着摆摆手,出去了。 淑宁随桐英出殿外,才慢慢消化了方才听到的消息。看来父亲的前景看好呢,只是他现在已经快要任满了,下一个任命会是在哪里?希望不要进朝,现在京中的官员,能独善其身,不被卷进朋党地人,真的不多。与其被这些讨厌地事缠上,倒不如在外地做官呢。最好是留在直隶,离京城近,又有些距离。 桐英拉了拉她的手,她才发现已经走到一处不认识的宫门前:“这是哪里?”桐英道:“是永寿宫啊,咱们先跟惠妃娘娘请安吧。” 照规矩,他们只需要拜访几宫主位就行了,不需要每个妃嫔处都要去,不然一天都去不完。惠妃与荣妃处,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很快退出来了,到了宜妃所居的翊坤宫时,淑宁很意外地发现,宜妃居然表现出很热情的态度。 听得宜妃与桐英的交谈,她才知道,原来在西北大战时,五阿哥被炮弹碎片击伤,又惊了马,差点摔下来。桐英当时因负责带路,就在他身边,便拉了一把,算是救了他一命。可回京后,五阿哥因脸上受伤,一直不爱出门,又是桐英送去一种很管用的药膏,现在五阿哥脸上的伤已好了许多。 为什么先前没听二房那边有消息传来呢?难道因为不是好事,所以媛宁也没打算跟亲戚们提起?奇怪的是,这种事应该很多人知道才对,怎么大军回师好几个月了,她也没听到些风声? 宜妃对桐英很是感激,就算知道淑宁是她曾经非常讨厌的人的妹妹,也因她成了桐英的妻子,而表现出十足善意,赏的东西也很大方,居然有一对名贵的碧玉镯子。她还对桐英道:“如今五阿哥整天呆在府里不肯见外人,总不是办法,其实他那伤也没什么。你若是有空,就多他吧,他对你是不会避而不见的。”桐英应了,说了一会儿话,也退了出来。 淑宁盯着桐英,有些不敢相信。她记起来了,历史上的五阿哥好像真的有毁过容啊,可方才听起来似乎伤势并不重,这是哪里来的蝴蝶啊? 桐英瞧见她的眼神,笑了,左右瞧瞧,小声对她说:“那药膏是四阿哥收罗来的,只是五阿哥一直避着他,怕不肯受,才借我的名义罢了。再过些日子,我把消息悄悄透露给五阿哥,也好让他们兄弟和好。” 淑宁张了张口,不由得也笑起来。 二一八、会亲 过曾经熟悉的储秀宫,正要准备横跨御花园、前往东与桐英,意外地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常露、笑雪与另一个女子。她们似乎是在闲逛中。 给淑宁他们带路的小太监行礼,称呼她们为“常嫔娘娘”、“马贵人”和“林格格”,后者似乎是东宫的女眷。淑宁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淑宁依礼道了万福,笑雪与那个女子都还了相同的礼,唯有常露颔首示意。她如今是嫔,也算是个“主子”了,看得出很有些派头,虽然仍是我见犹怜,却已没有了从前娇怯怯动不动就流眼泪的模样。倒是笑雪仍旧是文雅和气的样子,只是在常露面前有些沉默。 她们都笑着与淑宁寒暄,只是那位东宫的林格格,不知为何面对淑宁有些不自在,打过招呼便左顾右盼了。 桐英不好与她们攀谈,又觉得有些厌烦,加上他不想妻子与宫里的女人打太多交道,所以等她们略说了些近况后,便轻声催促淑宁。常露淡淡笑着对淑宁说:“许久不见你二姐姐了,帮我带个口信,若是进了宫,记得来看我。”然后对桐英稍稍点头示意,便走了。笑雪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淑宁叹息一声,真真是物事人非了。她见到桐英在看自己,似乎有些不解,便笑着拉起他继续走了。 经过当初落水受伤的池子时,她正要对桐英说起那件事,却忽然想起来,方才那位东宫的林格格,不就是与她同届的秀女林么?似乎是推魏莞落水的嫌犯,只是后来不了了之而已。从延禧宫那位瑞禧姑姑的话来看,应该是误中副车,对方其实并不是真凶。 不过这位林格格是几时进的东宫?记得当初选秀结果出来时,她还是位记名秀女。并没有指婚,后来陆陆续续下达的指婚令,也没有她的名字。怎么忽然不声不响就成了太子地妾室?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有人在扯她的袖子,回头一看,桐英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指了指前面的宫院门:“永和宫到了,你还要发多久呆?”带路的小太监把头埋到礼盒后,肩膀微微颤抖着。 淑宁怪不好意思的。见桐英一脸坏笑,便捶了他两下。看看后面的院子,若有所思:“那边是延禧宫吧?我来过的。”桐英点点头:“咱们先进这里,这永和宫的主子是四阿哥的母妃德妃娘娘。” 淑宁还是头一次近距离见德妃。她是个文雅秀气地女子,容长脸儿,白晳皮肤,眼睛不大,却象黑宝石一般明亮,眼弯弯。嘴角翘翘,看上去永远是在笑着的,很和善很讨人喜欢。她说话行事都依宫规行事,却不会让人觉得死板,与她交谈,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这份和善仅是对桐英而言。对于淑宁却很冷淡。不是很明显的冷,只是无视,除了一开始介绍淑宁的身份时略点了点头外,她所有话都是对着桐英说的,甚至连赏赐的礼物也只是交给他。淑宁能感觉到。这位德妃娘娘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难道又是因为婉宁? 淑宁虽然有些郁闷,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她现在更担心地,是桐英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冷淡,并且开始生气,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她说不出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看到桐英抿着的双唇时,有了这种感觉。 果然,当德妃娘娘提起桐英的弟弟要成为十四阿哥伴读的事时。桐英淡淡地道:“这件事家里还没最后定主意,阿玛大概会再考虑的。两位弟弟年纪虽合适,但实在太顽劣了,家里都怕他们会带坏了小阿哥们。他们进京以来闯了什么祸。娘娘大概还不曾听说吧?” 德妃有些诧异。她以为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地了,先前简亲王继福晋不是很赞成么?不过若简亲王府真的拒绝。她也不好说什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便端茶送客。 桐英出来后便紧紧抓着淑宁的手,脸色有些发黑。淑宁觉得心里很甜,瞄了眼走在前面的小太监,靠近桐英小声说了句:“我不在意,你别生气了。可别为了我误了正经事。”桐英看看她,笑了:“放心,我有分寸。” 延禧宫的妃大概是最欢迎他们地人了,不但出手大方,甚至还要留饭。若不是桐英再三说明还要赶回王府见王爷福晋,她还不肯放人呢。 不过妃倒是透露了一些消息,七福晋魏莞已经怀孕了,所以昨晚上才没来喝喜酒。而她也是从桐英与妃的对话中才知道,昨晚上的喜宴,四阿哥夫妻都到了,只是没来和她打招呼,又因为离家远,走得比较早;五阿哥夫妻都没来,但五福晋媛宁送了大礼;七阿哥倒是来了,还想要闹洞房,是被桐英赶走的人之一。絮絮的丈夫巴尔图也掺了一脚,不过絮絮本人因为女儿身体不适,留在了家里。 怪不得昨晚上新房里一个认识的皇家或宗室女眷都没有呢,都赶得不巧了。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记得桐英跟欣然的丈夫伊泰交情挺好呀,怎么不见欣然来呢? 出得延禧宫来,她问了桐英这个问题,结果桐英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贴子早就送去了,也许是家里有事吧。”她想想也是,便不再问了。 桐英看了妻子一眼,决定还是将实情隐瞒下来。他与伊泰早有默契,两家的来往还是不要太密切比较好,如果两人的妻子友情不变,继续私下交往倒没什么,但有些事就不要让她们知道了。 这时已经是午时,该去地地方都去了,两人也该回王府了。淑宁觉得有些累,想起不知要在这皇宫里走多远的路,脚便发软。桐英安慰道:“不远了,咱们不从正宫门出,直接走甬道出外廷,坐车从东华门外绕回正阳门去。我早就叫人把车停在那边了。再坚持一会儿吧。” 听起来不错,淑宁稍稍提起了精神。却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领路的小太监迅速跪倒在地,口称“拜见太子殿下”。桐英皱皱眉,飞快地小声说了句:“快装作很累的样子。”便笑着扶她转身行礼:“太子殿下,真巧。” 太子是来请桐英与新婚妻子一起去东宫坐坐地,桐英有些为难,暗示了一下淑宁很累,而且还未回府拜见公婆,再耽搁下去恐王府那边会不高兴。太子看了看淑宁无精打采地样子。火云录sodu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桐英下次进宫时记得去找 走了。 桐英脸上露出了疲态,叹了口气,又重新换上笑容:“我们快走吧。”淑宁点点头,有些心疼。 等到他们终于与随行人员会合时,已经过了两刻钟了。淑宁觉得两腿沉甸甸的,又累又饿又渴。桐英也钻进车里与她同坐,从角落地箱子里翻出两只茶杯。拿过暖壶,倒了两热茶。 淑宁瞪大了眼:“哪里来地热水?”桐英道:“他们等我们时,借人家的炉子烧的水。现在喝刚刚好。”说罢递了一杯过来。淑宁喝了口热茶,只觉得冷得快僵掉的身体又恢复了知觉。 马车稳稳地前进着,很快就出了东华门,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便听到外头人声暄闹。车子靠边停了下来。淑宁正在闭目养神,察觉到有人递了包东西进车里,等马车重新动起来时,她被摇醒了,桐英道:“新鲜出炉的点心。快吃点吧。都过了午时了,王府那边只怕早吃过饭了,不知有没有留我们的份。” 淑宁早饿得不行了,就着热茶吃了好几个饽饽,倒也认出这是正明斋的出品。看来是刚刚过了正阳门大街,离简亲王府还有些距离。她与桐英分享了那包点心,又担心随行的人会不会饿着,桐英笑道:“他们是在宫门外等我们地,还怕他们找不到吃喝么?放心吧。”说罢揽她过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休息。淑宁虽然觉得他骨头硬,不是个好枕头,却仍甜蜜蜜地挨了过去。 终于到了简亲王府,桐英向王爷、继福晋与兄嫂解释说是因为在宫里等皇上接见时等得有些久了。所以回来晚了。简亲王并没说什么。只是叫他们先去拜祖宗。 这位王爷虽然已经有了孙子,但年纪只是四十岁上下。不过看上去有五十岁了,满面风霜,看着倒挺有威严。 淑宁随桐英拜过祖宗,又拜公婆,磕了好几个头。幸好对于庶母不需行这个礼,不然即便淑宁早已习惯在逢年过节时向祖宗牌位与长辈磕头,也会磕晕的。又亏得桐英的多位庶母与弟妹都不在京中,省却许多功夫。 桐英的哥哥雅尔江阿,看上去比自家老哥端宁年纪大一些,留着小胡子,很有军人的样子。其他的兄弟,有一位排行老三的阿扎兰,正是郭福晋所生,昨日刚满十四周岁。一位排行老五的实格,是李福晋之子,比小宝略小几个月。继福晋所生地两个儿子,一个快十一岁了,一个只有七岁,都是顽皮小子。 桐英的妹妹很少,除了昨晚见过的毓秀,便只有另一个还留在奉天的妹妹,只是听说她身体不太好。 会亲除了见直系血亲,还有许多亲戚。宗室的亲戚可说是数之不尽了,所以来的只是几位与简亲王府或桐英交情较好的。淑宁随桐英一起行了无数个礼,心中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做两件特制地皮裤,象端宁成亲时穿过那件那样的,也好让自己和桐英少受些苦。不过他们虽然受了些罪,收获倒也丰厚。来的多是封王的,不然也是皇族或宗室,出手相当大方,要是把今天得的礼物都收集起来,也是一笔不小地财呢。 其中四阿哥与七阿哥因与淑宁娘家有亲,不肯受她的礼,只让桐英单拜了事。简亲王府的人看在眼里,私下又有计量。 等众亲友都纷纷离开了,桐英与淑宁才有空歇下来,在堂上占得一席之位,与家人坐在一起。淑宁只觉得肚子又有些饿了,只能忍着不作声。 简亲王对三个大儿子道:“听说杰书有些不好了,他府里今日都没人来,回头你们兄弟仨儿随我去他府上探望探望,老二媳妇就暂时留在府里吧。”淑宁忙与桐英起身应了,心中有些不安。 桐英想了想,对父亲道:“孩儿有件事与父亲商量。关于五弟六弟给皇子做伴读的事,父亲还是再考虑考虑为好。” 不等简亲王反应,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便先皱了眉头:“这件事都跟宫里说好了的,怎么能反悔呢?何况你弟弟们若与皇子来往,将来也能搏个好爵位。如今不比从前,爵位难得多了。” 桐英道:“福晋可知道给皇子做伴读是什么情形?皇子在课堂上受罚,都是由伴读代受的。我们本就是宗室,还是铁帽子王府,家里的孩子都没受过大委屈,别说代人受罪,就算是自己在家读书,也从没挨过板子。别人不说,六弟是福晋亲生的骨肉,从小娇养,福晋舍得让他吃那个苦头?” 博尔济吉特氏有些犹豫了:“可是……那些先生知道我们敬顺的身份,总不会还那么大胆吧?” 桐英淡淡地道:“他们能成皇子师,就是因为学问好,要求严格,对皇子尚且不留情,何况宗室子?再说,五弟不爱文,只好武,倒罢了,平时也能早起练练骑射。六弟九弟,向来有些懒惰,他们真地能习惯上学的日子么?天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晚上还要温习功课到深夜,天天都要背书、写字、练武……” 他说了许多,听得那几个小孩子面色发白,博尔济吉特氏与李福晋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简亲王却道:“怕吃苦,就不肯学,怎么行?难道要让人笑话我儿子是废物么?” 桐英笑道:“若要上学,宗学就好,那里一样有好师傅,而且不是去做伴读。我与大哥都认得好几位先生,托他们多关照弟弟们,是不会有问题的。总比弟弟们进宫替皇子挨板子强,当初五阿哥背不好书,他地伴读手都快被打烂了,现在连握笔都有些难呢,只能做个闲职。” 简亲王沉默不语,博尔济吉特氏先急了,劝道:“先前是我考虑不周了,若真是这样,只怕敬顺真地不适合做伴读呢。”雅尔江阿倒无可无不可的,看到弟弟递过来地眼色,沉吟一下,还是没出声。桐英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最终事情暂时摆到一边,简亲王决定年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反正他们一家可能要在京里呆上一段时间。看着天色不早了,他招呼三个大儿子,一起到康亲王府上去探病。 淑宁就这样,不得不独自面对王府众女眷,其中就有那位对她有莫名奇妙的敌意的大嫂瓜尔佳氏,还有不知深浅的博尔济吉特氏。 可怜她已经累了大半天,肚子还饿得要死。 二一九、一一 宁忽然觉得瓜尔佳氏很可悲,她从前还把这个gt之一,结果对方却没发觉自己已经成了小丑,也不知道旁观的人是以什么目光看待自己的。 瓜尔佳氏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家妹妹们,包括堂妹与表妹,是多么的优秀,寻常人家的闺秀根本没法比,不与她们结亲的人是多么的愚蠢。说这话时她还故意瞥了淑宁一眼。但淑宁只是装成一副乖巧羞涩的新嫁娘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听着,眼角却时不时地偷看继福晋、郭福晋、李福晋与瓜尔佳氏身后那些妾的反应。 几个福晋只是微笑着喝茶吃点心,偶尔互相交流几句对点心味道或茶叶品种的意见,对于瓜尔佳氏的话基本不表示看法,甚至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几个小妾唯唯诺诺,只有那个伊尔根觉罗氏在皱眉,而且皱得很明显。淑宁有些心寒,连昨晚上表现得很亲切的郭福晋,也没说什么,看来此人并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那么和善,心里恐怕也有些小九九吧? 淑宁早听说过简亲王府里的纠纷,因嫡长子迟迟未获封世子,所以与兄弟们都有些不和。而继福晋本身有三个儿子,也有自个儿的打算。早听说她与瓜尔佳氏不和,应该是因世子位而起的。她对于桐英这边,大概是防备为主,兼而拉拢,只要桐英与长兄疏远,转而站到她这边,那么无论是她的儿子得封世子,还是桐英得封世子,她都能有好处。但桐英不象对世子位有什么想法,而且与兄长是一母同胞,对于这么一位嫂子,都愿意去关心她。所以,原则上是站在兄长雅尔江阿这边的。自己身为他的妻子,就算再怎么讨厌瓜尔佳氏,也不能成为继福晋那边的帮凶。 至于郭福晋李福晋两位,都各有儿子,她们对世子位是否有想法呢? 淑宁觉得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还是回家后问过桐英再作决定吧。 “弟妹,你有听我说话么?!”瓜尔佳氏发现淑宁有些心不在焉。怒火上来了。 淑宁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位大嫂实在不聪明。新婚当天就给新人难堪,还故意贬低gt=着长辈地面。她若真是为了丈夫的世子位着想,就应该拉拢自己才对吧?在这里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细声细气地道:“大嫂的话,弟妹实在有些不明白,大嫂可是对这桩婚事有些不满意?” 瓜尔佳氏一扬眉:“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嘛,那当……”“当然是满意的!”伊尔根觉罗氏打断了她的话,绽开笑脸道:“二夫人真会说笑。这可是皇上亲自指的婚事,我们夫人怎么会不满意呢?夫人不过是为您引介几位娘家姐妹,以后都是亲戚,也可多来往。”边说还边往瓜尔佳氏那边飞了个眼色,顺便瞄了几位福晋一眼。 瓜尔佳氏先是涨红了脸,明白了伊尔根觉罗氏地话意后,脸又白了白,很自然地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几位福晋。发现对方似乎有些看好戏地样子后,一股怒气就涌了上来,不过还是强忍住了。 她觉得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但又不敢对这些名义上的长辈说什么,转向淑宁,又想起对方是皇上指婚的,只好将怒火撒到伊尔根觉罗氏身上:“我在和弟妹说话,你插什么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甚至还对着这个妾甩了袖子。 伊尔根觉罗氏往后倒了一大步,被丫环接住了,才没摔倒。那丫环便先为主子不平了:“夫人。我们格格正怀着身子呢,您怎么能这样?!”却被伊尔根觉罗氏拦住了:“别说了,小钰,是我的不是。”然后站直了身子。谦卑地对瓜尔佳氏说:“夫人。奴婢知错了。” 瓜尔佳氏轻蔑地瞥她一眼,这时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说话了:“哟。原来缨络已经怀上了?这可就是媳妇儿你不对了,她一个有身子的人,让她站着侍候已经不妥了,怎么还能推她呢?”说罢便吩咐人多摆张凳子来,让伊尔根觉罗氏坐下。 伊尔根觉罗氏再三推却,才一脸不安地坐了下来。瓜尔佳氏脸都快气歪了,狠狠瞪了她几眼,她一副委屈的样子,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又转。 淑宁见自己不再是焦点,倒也乐得看戏,对于桐英大哥的这个妾,原本印象不错,但她怎么觉得这种情形很眼熟? 博尔济吉特氏转头对淑宁微笑道:“方才你大嫂说的话不合适,我替她给你陪不是吧,你别生她地气。”淑宁略皱了皱眉,笑道:“怎么会?大嫂只是给我介绍她的妹子罢了。说起来,我听说大哥大嫂有个儿子,已经三岁了,最是聪明伶俐,今儿怎么不见?”她不容易脱开身,可不想又被人扯进来当靶子。 瓜尔佳氏听到她夸自己的儿子,心里倒也有些喜意,觉得这个弟妹也有些眼光,便道:“在屋里呢,天寒地冻的,他小孩子怎么经得起?所以我不让他出来。”几个福晋互相看了几眼,都有些不屑。 淑宁着意问了些这个孩子的事,见瓜尔佳氏的注意力渐渐转移了,方才暗暗松口气。这种会面真累人,若不是看在桐英的份上,她真不想再待下去。回想起他方才离开前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重又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麻烦地女人。 幸好男人们去得不久,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简亲王带着儿子们回来了。淑宁一见桐英,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留意到雅尔江阿听了丫环的几句话后,朝妻子皱了皱眉,便柔声安慰伊尔根觉罗氏去了。瓜尔佳氏的脸又歪了,晚饭时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晚饭时,淑宁按足新媳妇规矩,为公婆布菜,侍候饮食,待他们吃过了。才在小桌上吃自己那份。简亲王很满意,还说以后不必立这样的规矩了,自家人不必客气云云。继福晋瞥了瓜尔佳氏一眼,也笑道:“真不愧是高门大户的闺女,就是懂规矩。”瓜尔佳氏的脸更歪了。 淑宁低着头微微皱着眉,心想自己可不是故意与 对的,完全是照自家老妈地指示啊,不管怎么说。了,免得被人说闲话。反正又不是住在这边的,偶尔委屈一下也没什么。 饭后,淑宁与桐英告别离开。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桐英便下马上了车。看到妻子一脸疲倦,他有些心疼地道:“对不起,委屈你了,很累吧?”淑宁微笑着摇摇头,拉过他坐在自己身边。桐英将她冰冷的手塞进自己怀里,给她取暖。 淑宁问:“下午你去康亲王府,康亲王怎么样了?可见到巴尔图?絮絮表姐地孩子。得的是什么病?”桐英道:“太医用了针,康亲王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有些头脑不清楚,眼下也只能静养了。巴尔图的闺女只是小伤风,不碍事,改天我们可以打发人去探望。” “不能自己去么?”淑宁问。 桐英道:“我是无所谓,但他家女眷都在照顾康亲王,你去见表姐一个人。就有些不方便了。” 淑宁想想也是,康亲王府规矩挺大,絮絮那个性子,在那里日子想必不太好过,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吧。 马车沿着大道直走,淑宁靠在桐英肩上,齐齐闭目休息,忽然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便直起身掀开窗帘往外看。果然看到不远处,男爵府地红灯笼正明晃晃地挂着,王二在大门口吆喝着小厮们牵马。 马车飞快地跑过,淑宁望着越来越小地大门。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忽然,背上一暖。桐英靠了上来,下巴搁在她肩上,伸手帮她放下帘子,轻声道:“别担心,我们明天就能回去看了,再过一个月,还要去住上一个月呢。” 淑宁笑笑,窝进他怀里,继续闭目养神。 回到贝子府,他们换下大衣裳,便穿着家常棉袍缩在屋子里。正屋地东间有炕,已经烧了一天了,桐英搬开炕桌,让妻子半躺在炕上,盖着一床薄被,他轻轻地帮她揉着腿脚。淑宁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他的动作有些古怪,红着脸要推开他。桐英却笑嘻嘻地抱着她的脚不放。 小夫妻俩正打情骂俏着,素馨小心翼翼地在外间探问,说是外头的总管将宫里的赏赐送过来了。淑宁与桐英这才想起今天有不少收获,而皇帝事后也派人送了礼物到贝子府,于是便让人将这些东西全都拿到炕上,两人拿着把玩。 皇帝送来的是一套文房四宝、一对水晶鸳鸯、一对香袋和两匹上造的绫罗,简亲王与继福晋最大方,送的是一整套赤金镶宝石的首饰和一把柄与鞘上都镶了宝石的刀,明晃晃地让人看花了眼。其他人的,有翠玉手串、珊瑚簪子、白玉挂件、金镶宝的手镯,还有大大小小的玉牌玉佩,当中甚至还有把小圆镜,铜鎏金的背面,极精致的花纹。这是那位瓜尔佳氏嫂子送的,淑宁不理会当中有什么寓意,只对这面镜子的艺术性感兴趣,决定把它收进自己地梳妆匣里。 桐英见妻子魏裕随写帖吧不在意,也没说什么,只拿着那些饰物东挑西拣,说这个款式老气,可以融了重新打,那个不适合女子用,归他了,哪个簪子配哪个手串,哪匹料子适合做什么衣裳……讨论得津津有味。 难得的休闲时刻,偏偏有人不知趣地来打搅,这府里的管家们,叫人来问桐英,能不能让家下人等见见新主子,向夫人磕头请安?尤其是几位庄子上的庄头,自婚礼前三天就候着了,都等着回庄呢。 桐英皱眉,觉得妻子已经很累了,这些人真不识相。淑宁却知这应该是规矩,因为明日要回门,也好通过新娘向女家炫耀财富。他们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晚,所以才会拖到现在,能空出时间让他们休息,已经不错了。嫁过来第一回见府中人等,还是不能让他们小看的好,因此便劝桐英答应。 桐英皱皱眉:“可你今天都累一天了,怎么吃得消?”淑宁笑道:“这个不一样。在外头我要立规矩,自然累些,可现在在家里,只需要舒舒服服坐着就行了。我身体好着呢,这点劳累算什么?不过……一定要磕头么?”她仍有些不习惯这个。 桐英笑道:“我也不喜欢叫人磕头,因此平日里只让他们打千儿,可是第一回见面,还是照规矩吧。免得内务府那边冒出什么闲话来。再说,你既嫁了我。这种事早晚要习惯的。” 淑宁无可奈何地应了。也对,现在不但要习惯别人对自己磕头,自己还要习惯对着非牌位、非父母至亲的人磕头呢。她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也只能选择这种生活方式了。 桐英吩咐下去,召集各处管事的人,回来对淑宁道:“还要一阵子呢,只需要见几个领头地就好,其余地以后再慢慢儿见吧。咱们先在这里等着。”淑宁点点头,从炕上爬下来,便让素馨与冬青去拿敞衣。又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桐英慢慢为她介绍几个比较特殊的人:“前面西院里有两位先生和两位侍卫,不是下人,但都住这里。石先生是教我功课学问地,因我近年越发觉得自己学问不足,便请了位夫子来,随时请教。江先生在书画方面有长技,我有不懂地,若不方便问老师。便去问他,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帮我裱画制印。两个侍卫是皇上派来随我出门的,本身有家在京城,只是在这里有间屋子休息。” 淑宁点点头,那两位先生大概是类似于苏先生过去那样地存在,不过更象是清客门人之类的。 桐英又继续道:“还有内务府那边派来地人。我是贝子,是入八分的爵,依制可以用太监。我以前不用,开府后,内务府派了两个来。我怕你不自在。便让他们先不进屋侍候,但以后恐怕会避不开。我地起居,大概会让太监来。” 淑宁听了一呆:“为什么?” “小时候我也用丫环婆子,可都用不长。后来……我发现家中派来的丫环都有些想法。便索性只让天阳近身侍候,可他现在年纪大了。我成了亲,他不好再呆在内宅,可我又不愿意让丫环太过靠近,所” 桐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淑宁眼珠子一转,倒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我倒没有看不起这些人的意思,就照你的意思办吧。”自己带来的丫环固然信得过,但这里的丫环会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叫太监来,可能有些别扭,但总比让人钻到空子强。 桐英听了挺高兴:“那太好了,你放心,人是我挑过的,信得过。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人。对了,还有两位嬷嬷,也是内务府来的,这些人的性子我知道,你不必放在心上,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淑宁一一应了,外面有人来通知说众人已到齐了,她替桐英整理了一下领子,便与他一同到了前院大堂。 先来拜见的石先生名,字幼璞,看上去有近六十岁了,三缕长胡,气质有些象蔡先生。江先生名明远,字子越,倒还年轻,只有三十来岁。桐英对他们很是尊敬,淑宁跟着行了礼,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他们。 两位侍卫,俱是蓝翎,一位冯易白,一位孙鸣泽,都是寒门出身地军人。他们领公饷,贝子府也付津贴,冯侍卫甚至还有家室。两人齐齐拜见过,便先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淑宁总觉得那个孙侍卫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桐英所说的太监,其实是一老一少。老的那位叫罗德安,五十出头了,长着一张马脸,表情很是严肃。淑宁万分庆幸他说话的声音只是有些偏柔,并不象有的太监那样不男不女,虽然看上去不好相处,但听他说话,有条有理,应该是个能干的人。 他是府中的内务总管,内院地事都由他处理,以后淑宁有什么吩咐,也要通过他去做。因为他的内务府出身,淑宁有些戒备,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见过礼了。 还有个小太监,叫小澜子的,只有十三四岁大,淑宁瞧着他与自家小宝弟弟差不多年纪,心里有些发酸。 至于两位嬷嬷。先前已经见过了,她们的同伴已经回了内务府,只留她们在这里继续生活。她们一位姓夏,一位姓金,瞧那作派,不象崔嬷嬷,倒有些何嬷嬷的样子,只是没她那么嚣张。 内院里本来有四个丫环。玲兰、玲容、秋宜与秋云,虽不是近身的。却也不是粗使丫头可比的,都长得眉清目秀。淑宁不动声色,再一次坚定了桐英用太监侍候起居地想法。有那两位公公,还有自家陪嫁的丫环,已经够用了。这几位美女暂时打杂,做些针线活就好,等确认过没有危险性,再松口不迟。 内院的介绍完了,轮到外院地。这府里的外务总管,是一个叫尹九方的中年人。圆头大耳,瞧着就很和气,只是眼中闪着精光。 两位庄头,麻四与吴旭东,分别管着昌平的两处温泉庄子,听说相当能干。眼下还忙着要回去料理收成,非常辛苦啊。 淑宁笑笑,这时节料理收成?欺负她不知农事么?不过眼下暂且不理会。桐英赏了银子。让他们明早再赶回去,她也没拦。 贝子府共有六十来个男女仆役,还不算庄子上地。虽然人已经偏少了,但仍很可观。他们大多住在前头地两个长跨院或是后院罩房里,少数几个,比如园子里的园丁樊大,和几个上夜地婆子家丁,就住在花园里。 这些人中只有各处领头管事的人进屋拜见,淑宁并未一一见过。但就这样,也去了大半个时辰。见完后。淑宁暗暗松了口气。桐英挨近她耳边道:“累了么?其实还算好的,因只有我们两个是正经主子,地方又不大,我拒绝了好些人呢。不然还会更多。” 淑宁点点头。比房山别院的人多些,倒还算好了。她又让陪嫁的几个人与其他人见礼。其中王寅就是拒马河庄子上的管事,他与那两个庄头倒是能说得上话。玲兰她们几个见到素馨等人一过来就能在屋里侍候,心思有些复杂。 淑宁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我记得从前你身边有位纪师傅,今儿怎么不见?” 桐英叹气道:“去年上西北,他随我去,被人看中了,如今已是位骁骑校了呢。” 淑宁听了有些可惜:“我还想什么时候再请他指点一下贤哥儿呢。” “也不是不行。”桐英道,“我在附近给他买了个小院子,派了两个仆人去,他有空就会回去住。到时候再把贤宁接来就是了。” 淑宁想想也对,便笑着点头。 事情结束,淑宁总算能回屋休息了,只是手里还拿着罗德安与尹九方送来的账本。她与桐英一起窝在炕上,觉得这边更暖和,打算今晚就住东间了。两人细细翻看着账本,时不时讨论几句。 看来贝子府除了每年领的俸禄和皇帝给的红包,还有不少入息。两个温泉庄子,都是三十顷的上好良田,大半种麦,各有五顷种稻米,剩下地田,一个庄子种的是瓜果蔬菜,一个庄子种的是花木,今年上半年,便赚了不少钱,眼下将近寒冬腊月,钱途正好。桐英从简亲王府独立出来,也分得两家铺子,一间酒楼,如今都是尹九方管着,盈利不错。 虽然还是新开府,没什么积蓄,但先前桐英因为军功不小,得了不少财物,光是银子就有好几千两,贵重物品就不说了。这个贝子府,家底或许不能跟别人比,但想日子过得宽裕些是没问题的。 淑宁瞄了桐英一眼:“原来……你是个财主啊?我还真以为你可怜到没人做衣裳呢。” 桐英咳了一声:“这个……最近发财了嘛,再说,夫人也是财主婆呀。” “这个叫法真难听。” “那就叫管家婆好了,反正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管了。” “……一样难听!”一本账册敲了过去。 二二零、回门 婚后第三天回门,因此淑宁天未亮便起床,梳洗穿戴好,又帮着桐英挑了出门的衣裳。桐英低头再三打量,嘴角翘翘:“果然,老婆亲手做的衣服就是贴身,穿着舒服。” 淑宁笑道:“少拍马屁,这是按你以前的尺寸做的,我都多久没见你了?怎么可能真的贴身?勉强合身倒是真的,你再套一件别人做的外套吧。”桐英刚想拒绝,顿了顿又改变主意:“那就套上,我只要贴身穿着老婆做的衣服就行,免得沾了灰尘弄脏了。” 淑宁脸色有些发红,趁着冬青送早饭进来,便推他到炕边去。她盯着桐英吃了许多东西,才吃完自己那份。桐英叫她多吃点,她却笑道:“我家里可多的是好吃的,而且巳时就开宴,你还怕我会饿着?倒是你多吃些好,免得空腹饮酒,被人灌醉了。“桐英嘴一瞥:“你哥不是我对手。”淑宁一脸鄙视:“你当我家只有一个哥哥会灌你?” 桐英挤眉弄眼地道:“说错两回了,那是你娘家,这里才是你家。”他边说边挨近淑宁,趁机亲了她脸颊一口。淑宁听到外头两声笑,忙把他推开:“早说了,大白天的别当着人这样。”桐英却不在乎地在她耳边笑道:“那就是大白天不当人面,或者晚上可以了?” 淑宁耳根子红了,心想这家伙果然有些不正经,昨晚上没作怪,还以为他真那么好人呢。桐英看着她满脸绯色,心中一动,还是决定暂且放过了:“好了好了,暂时放过你吧。”淑宁脸又是一红,埋头喝起了红枣茶。 吃得差不多了,罗公公来问要不要他和嬷嬷们根车?尤其是那两位嬷嬷,已经穿戴好了。淑宁问过桐英的意思,便道:“罗谙达留下来照看家里吧。两位嬷嬷去也使得,只是我陪嫁的几个丫头和牛小4夫妻都要跟回去,别的人就请罗谙达安排吧。”罗公公严肃地应了,退出房间。 淑宁偷偷问桐英:“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么?”桐英也悄声回答:“他就是爱板着脸,其实人很有趣。”淑宁眨眨眼,决定先观察一下,这位老公公怎么个“有趣”法。 吃过早饭,淑宁帮忙找了一件外衣出来给桐英穿。小澜子拿了靴子过来,待桐英换上,又捧上一盘饰物。淑宁挑了一个荷包、一个玉佩与一条红黑相间的辫穗就罢,又给桐英戴上暖帽。吧新婚丈夫收拾得整整齐齐,格外精神。 她笑眯眯地道:“我以前见额娘给阿玛收拾衣服,还有嫂子给哥哥整理配饰时,总觉得她们做得不够好,想着什么时候也能自己动个手,把人打扮得清清爽爽的,现在总算有机会啦。” 桐英拉住她的手扯进怀里。笑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难道是我?”淑宁嗔他一眼,偷偷瞄了瞄旁边的人,结果小澜子不知几时消失了,而素馨她们几个早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到外间商量什么“要带几块贝子府的点心回去”、“傻子才带点心呢,要带就带新鲜的衣裳”或是“我要穿着这里的果子回去给娘看”,等等。淑宁伏在桐英怀里闷笑,感觉他也在微微发抖。估计外头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吧。 不多时,前头有人报说继福晋、大夫人和众女眷都到齐了,淑宁的母亲佟氏也来了,淑宁忙拉着桐英互相检查过没问题,才请长辈们进新房来。 本来是要让两边的母亲共同检验那块白绸的。只是这件事内务府的老嬷嬷们早就做了,因此博尔济吉特氏和佟氏不过是走走过场便罢,两人在新房正屋中说笑。佟氏看了女儿几眼,见她面色红润,精神很好,与桐英两人间偶有互视,都甚是甜蜜,心便放下了一半。 淑宁打开箱笼,将先前准备下的手帽、荷包、香袋、扇带之类的小东西拿出来分送给来的人。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送给博尔济吉特氏的是一个金丝编的香囊,而给瓜尔佳氏的则是一个手工十分精细的荷包。虽说后者只是漫不经心地让丫环收下,但她却没放在心上,至少她已经全了礼,再有什么闲话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其他几位福晋都收到了精致的针线,纷纷夸奖。佟氏微笑着替女儿谦虚几句,左手仿佛不经意地抚了抚鬓边,嘴角翘翘。淑宁低下头,隐住笑意。 罗公公送上糕点,众人吃了,便纷纷告别。桐英叫人套车,预备出门。 他们此行除了佟氏来时带的人,加上昨日进宫时跟的人外,还另添了两辆马车拉丫环和嬷嬷们,因离得不远,辰时未过便到了男爵府。早有人守在前门看见,急急进去报信了。 张保带着儿子们急不可待地迎出二门来,正好遇见妻子女儿下车。桐英赶着向他请了安,才与端宁兄弟们打招呼。端宁看着他,又看看容光焕发的妹妹,叹了口气,拍上了桐英的肩膀。 这边厢桐英被庆宁、顺宁等人拥着到前厅说话去了。 淑宁来不及多交代一声,便被母亲嫂子迎回槐院。 三房一家子都到齐了,趁着还未有亲戚家的女眷到来,佟氏与真珍抓紧时间问她这些天过得如何。见到淑宁虽然带着羞涩,却不掩眉间幸福的神情,他们都松了口气,又问起贝子府的财政状况,好确保女儿不会受苦。 淑宁只来得及说桐英有两处庄子与几个铺子,大房二房的人便都来了,张保与端宁看着不便,吩咐几句,便拉着小宝和硬要赖在姐姐身边的贤宁出去,找女婿联络感情去了。 今日来的人不少,连大着肚子的芳宁也特地回了娘家。淑宁摸着她有些超出正常大小的肚皮,惊叹不已。 芳宁有些羞涩地说:“大夫说有可能是双胞胎呢,全家都手忙脚乱的,幸好三婶借了一个懂行的媳妇子给我,不然可就麻烦了。如今婆婆整日给我做好吃的,你大姐夫也天天陪我散步,就怕我生产时力气不够。”淑宁叹道:“怪不得姐姐的肚子这样大呢,一定很辛苦吧?”芳宁微笑着,只是缓缓摸着自己的肚子。 万琉哈氏瞧着她的肚子,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老人说,双胞胎不是谁都能生的,必要是祖上有生过得人才行,难道大姑奶奶婆家有前例?” 陈姨娘听了扫了一眼过来,不敢说话,脸上却有些发青。那拉氏正要发作,却听得索绰罗氏斥道:“怎么说话的?难不成舒穆禄家没有前例,芳龙预sodu丫头就生不出来了么?你以为都像你呀?!”万琉哈氏变了脸色,咬咬唇,没敢顶嘴。索绰罗氏瞄了她一眼,便转回头来说笑了。 那拉氏撇撇嘴,笑着对芳宁淑宁道:“其实说起前例,当年老爷子一辈里头,倒还真有一对双胞胎姐弟。只是两位长辈,一位出嫁不到三年便去世了,另一位…………分家之后便没了联系。如今芳丫头这胎,倒也不是没来由的。只是做娘的辛苦些。” 芳宁红着脸笑道:“不辛苦的,夫君年纪不小了,却膝下无子,我这胎若真的成双,倒省了许多功夫。” 众人听了,也都说她好福气。倒是李氏笑了:“今儿是怎么了?明明是三妹妹回门,怎么都光顾着大妹妹的的肚子了?”小刘氏笑道:“谁让大姑奶奶近半年都不回娘家呢?原来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结果是这样大的福气,自然要多问几声,好沾些福气了。” 众人都笑了,真珍抿着嘴道:“什么时候我们三姑奶奶也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回门呀?”淑宁脸红,捶了嫂子几下。谁知别的嫂子们都起了兴致,调笑起来,甚至有人问起了隐私的问题,她只好红着脸不说话。最后还是佟氏不忍心,打了圆场。才止住了。 眼看着屋里热热闹闹的,那拉氏又忽然心酸起来。淑宁一个贝子夫人,都有这样的排场,她的婉宁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不过她很快就掩饰过去,重新摆开笑脸与众人说话。 李氏与喜塔腊氏有些担心地问起淑宁的婆婆与妯娌的问题,因她们在婚礼当晚送嫁,也有些知觉,担心淑宁在夫家会受委屈。淑宁笑道:“不妨事,我如今与她们不在一处住着,只需隔些时日回王府请安便罢。简亲王的几位福晋不难相处,大嫂子即便有什么话,也没法把我怎么样。我只需要按礼数做足了,谁能说我的不是?”这件事她没必要瞒着娘家人,但也不好说得太明白,自家人无所谓,若大房二房的人传出去,终究不是好事。 佟氏不动声色,众人也信以为真,于是便没再问下去。待众人散了,佟氏才私下问女儿详情。淑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婚礼当晚与昨日会亲时的情形告诉了母亲,结果佟氏气得不行。 她恶狠狠地道:“瓜尔佳氏乃满洲第一望族,生的女儿,怎的下作至此?别人大婚当日,便做这等事,还送什么镜子?!哼,淑儿你小孩子家不知缘故,送人镜子,既有轻视他人长相的意思,也有诅咒别人夫妻不睦的含义,你当时就该摔回去,居然还收下了?!” 淑宁却不在乎地道:“我夫妻二人感情好不好,不是她一面镜子能左右得了的。何况当着长辈们的面,我先把礼数做全了,态度谦恭些,公公都夸我呢,她背地里能得什么好?这位嫂子心思简单,倒不难应付。我更担心几位福晋和那个妾呢。” 佟氏消了消气,道:“罢了,只要你不心软,我不担心,但也别太小看了她,有时候,粗人反而难对付。”淑宁点点头:“我省得。” 佟氏说了些家务事,又说起张保即将满任的事。因再过一个多月,他便做满三年了,眼下还不知任满后如何。淑宁想起昨日在宫里听到的那位李公公的话,便告诉了母亲,道:“照这么说,阿玛政绩极好的,说不定还能再往上升了,只是不知道会在哪里。” 佟氏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三年,当然你阿玛颇得藩台大人器重,只是毕竟是辅官,许多功劳都落不到头上。三年考评,俱是良好而已。况且三年前升道这个位子,已经是破格了,你阿玛和我都觉得,升得太快也不好。”她顿了顿,小声道:“我们听说,有人暗地里游说藩台大人呢,就是朝廷里的事,大人好生为难。若不是你阿玛位子有些低,又是佟家姻亲,只怕也要遇到这些。” 淑宁默然,她居然忘了。如今明珠已经重新出山,大阿哥那边的势力可以说是大涨,而太子那边虽然没怎么样,但听说皇帝几天前才骂过索额图一顿,朝中风向有些变化。若父亲官位太高,或许真会受影响。” 她有些犹豫:“那可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大概是到地方上去,离得越远越好,但就算远在广州,这些事也是避不了的,而且……我实在不想和阿玛额娘分开……”原本父母在保定,便已经不能常常相见了,但好歹逢年过节还能聚几天。她还想着趁桐英有空,过些天去保定陪父母住些日子呢,但如果父亲真的去了外省,要见一面可就难了。 佟氏见她一脸为难,心一软,便道:“也不需这般担心,你阿玛和我,还有你哥哥都商量过了,也许……先求个连任吧。” 淑宁眼中一亮:“没错!这是个好法子!保定这样近,只要桐英哥那边答应了,我随时都能去看你们,你们也能常回京里来。”如果说父亲当年升得有些快,那就再做三年,就没人说什么了吧?大概是因为父亲从来没有连任过,所以她才没想到。 佟氏摸摸她的头,才发现已经不是以前的姑娘发式了,小两把头一碰就容易松,便避开了,笑道:“你阿玛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做三年道台,顶多再谋一任布政使,便告老致仕,然后回家抱孙子。光是明哥儿一个是不够的,你那边也要多使劲呀。” 淑宁刷的一下脸全红了,嗔道:“好好的额娘说这话做什么?还不如催嫂子多生几个呢。”话虽如此,她还是免不了想起芳宁的大肚子,心想不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佟氏看着女儿的红脸,笑个不停,又贴着她耳边问了好些话。淑宁的脸越来越红,几乎要冒出烟来了,幸好真珍这时进屋,请她们入席去,方才救了她。 摆过圆饭,桐英喝得有些醉了,好不容易从庆宁兄弟们手中脱身出来,见已到午时,便提出告辞。淑宁与家人依依惜别,约好会常来往,又特地向重归保定的父亲拜别,方才扶着桐英登车而去。 回到贝子府,淑宁叫人去煮解酒汤,回屋后才发现桐英睡着了。她笑着挨到他身边,半躺着也休息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感觉有人在旁边说话,睁开眼,才知道桐英已经醒了。 他喝了一大碗解酒汤下去,漱了口,回头笑着对淑宁道:“如今时间还早,要不要在府里到处逛逛?你还不曾见过花园吧?” 二二一、蜜月 这贝子府大体上是按照图纸改建的,有很多是沿袭了原来旧宅的格局,甚至有不少地方保留了下来,只是稍加翻新。最难得的,是有许多老树,主要是松柏,也有些桃李槐,因此与其他新建的府第相比,这里称得上是绿树成萌,倒省却多年育树的功夫。 与图纸上相比,只在西边小花园边上多了几间房屋,用三面墙隔开一处小小的院子,却是罗公公师徒所住。此处正好位于外宅与内宅之间,与罗公公的身份倒也相配,也是因为他与小澜子生理上与众不同,免得生活上当着别人面尴尬的意思。而且离这小院不远处就有一个侧门,他们进出也方便些。桐英特地叫人这样安排,也有体恤住在西一院的两位先生与两位侍卫的用意。当然,是有专人负责看守的。 中路上的三个大院子,前院充作会客与理事所用,西厢是外书房,也是石江二位活动之所,东厢是桐英的画室,全部三间屋子打通,明亮阔朗,只用圆沅罩和多宝格稍作间隔,几张大案,许多画卷,备的画具最是齐全,屋后还有个小天井,一口深井一条沟,专供桐英画画理的用水以及清洗用具排水所用。 接着的正院,正是淑宁所住的地方,除去三间正屋与丫环所住的两个耳房,东厢是淑宁用的内书房,隔了间杂物房,便是厕所。而西厢大屋空着,家具用品都是是齐全的,比较特别的是盘了两个炕。原本淑宁以为这是有些类似于房山别院她自己的小院里南厢那样的起居室,后来发现不是。这里极有可能是预备给近侍的嬷嬷们地住处,不过因桐英与她本人都不喜欢,才把她们安置到别处,空出这间房来。挨着它的房间,盘了个灶,正是小厨房。 第三个院子是空的,几间大屋都用来存放大件家具,桌椅屏风之类的,换季时也可更换。 东西四个小院,除西一院是石江二位先生住着,又有两个侍卫的房间外,西二院也是存放东西之处。不过放的是淑宁陪嫁的东西,还有些瓷器摆设之类的,本是贝子府里的,此处有专人把守,免得有人顺手牵羊。 淑宁看了,便打算等闲下来时将陪嫁的东西收拾出来,贵重的都放到正院里去,桐英很是赞成,而且对于她带的几幅字画尤其感兴趣,很想马上拿出来瞧。淑宁瞥了他一眼,道:“行了,东西不会跑,你说好要陪我逛的。”桐英摸摸头,笑着向她陪罪。淑宁到底还是让人叫来冬青,先把画送到内书房去。 东边的两个院子,除了东一院是客房外,东二院是空的,眼下只是备齐床铺家具之类的。淑宁问起,桐英便道:“我弟弟多,眼看着一个个大了,说不定都会到京城来。若是在王府里住得闷了,便可以让他们过来散散心。你不是说想让贤宁跟纪叔学些拳脚么?咱们也可让他到这里住着。这个院子就是给亲戚家人落脚的。” 淑宁想想也好,虽然男爵府离得不远,但总比不得在这里住着方便,不但贤哥儿可以来住,甚至将来若有需要,还能接母亲过来住呢。 虽说这院里的房间、装潢都偏男孩儿气,但也不是不能住女子。她将此事暗暗记下了。 前宅差不多就这么大,三院之后,通过两排后罩房之间的一个小院落便可到达后花园。与别的花园也有大门牌坊不同,这里是穿过月洞门便是花园了,只有边上两间屋子可用作上夜之处。 一进园子,便看到一处小湖,呈横向地橄榄状,桐英拉着淑宁的手往右边走,入眼之处具是青翠,却是一片松柏林。林间隐隐露出亭子的檐角和房屋的屋顶。 湖水不深,岸边有一处缓坡,满地半黄的草。两株高大的槐树,少说也有上面年了,竖立在湖边的草地上。淑宁走过去,踩着那草,觉得软绵绵地挺舒服,笑道:“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就到树下来,铺几个垫子,挨着看书聊天,你说好不好?”桐英笑着帮她理了理鬓发:“好啊,你在信里还说,可以放放风筝呢,我已经叫人买了几个好的,等风一起,咱们就来放。” 淑宁没想到他还记得,心里一甜,看到远处有屋子,便主动拉起他的手往那边走,桐英笑吟吟地跟过去。 前头有一条小溪,水面只有三尺宽,却有一处小小的石板桥,踩着桥面往水里看,可以看到手指头大小的鱼儿游来游去。淑宁笑道:“这里还要架桥?在水中间放块石头就能轻轻松松迈过去了,这桥看着象是玩具似的。” 桐英却道:“本来我也这么想,可夏天时水面高涨,把那石头淹了,经过的人都怪狼狈的,我只好叫人弄了这个桥。你若想玩,叫人摆两块石头过来就是。到时候爱走哪个就走哪个。”淑宁不禁哑然失笑,拉着他往前面屋子走。 这屋子相当大,左边还挨着两间,看上去一间比一间小。最大的屋子,正开六扇门,门上挂着块匾,上书“仪和轩”三字。屋中的格局象是起居室加书房的结合体。有罗汉床与炕桌,也有书架书柜多宝格,一张大案,周围地上三四个瓷缸,有两个还装着不少卷轴,显然是给桐英练画备下地。屋角还放着两个炉子。 桐英道:“你瞧这里怎么样?我专门看着他们收拾的,在前头住厌了,咱们就搬到这里来,想做什么都行,可比住在前面光看那几棵树强。”淑宁周围打量一番,挺喜欢这里,只是还有些疑问:“那我们睡哪儿?难道睡罗汉床?平时还好,到了冬天会很冷吧?”就象房册的枕霞阁,到了冬天也是不能住人的。 桐英笑着拉她左转,绕过碧纱橱,却是一间小些地房间。原来这三间是打通的。这间屋子里盘了个大炕,挨边一溜小柜子小箱子,铺着厚厚的褥子,看着就暖和。桐英在淑宁耳边说了几句话,淑宁暗笑,捶了他几下,心里也有些意动。 桐英揽着她继续左走,却在穿过一个小门后到了一间更小的屋子,这里与方才那间不同,放了一架黄花梨月洞式门罩架子床。挂着芙蓉轻纱帐,铺着竹席。周围的用具多是竹木所制,连窗子也多些大些,火线征途之穿越命运最新章节一阵风吹过,便让人觉得格外的冷。 桐英道:“这里是夏天住的,我不耐烦叫人更换东西,索性便造了两间屋子出来,方才的是暖房,这里是凉房,我们就按天气换着住,如何?” 淑宁不由得好笑:“好是好,可从没听说过这样做的。”桐英却满不在乎:“那就从我开始吧。这园子里许多地方都能住人,我们爱住哪儿就住哪儿,住烦了就换地方,也能时不时换换心情。”淑宁笑着拉他转出屋子外的游廊,见前头湖面上种了许多荷花,只是深秋时节,都枯萎了,便道:“这里倒有些象房山的水阁子前面也是湖面上种了许多荷花。”桐英笑道:“我看惯了那个,也想在自个儿家里弄一片呢。” 他拉着淑宁沿着游廊往前走。这游廊一面是粉白的墙,墙上开了各种开头的窗,有梅花形的,有菱形的,有五边形的,也有圆形方形,透过雕花窗格,可以看到后面种的树。淑宁认得里头有桃树李树,便笑道:“真好,我们明年夏天也能吃园子自产的果子了。”桐英笑了:“春天时还能看到花呢,我一直记得你家花园里那片林子,春天时开了花,一片彩云似的,真好看。” 淑宁歪着头看他:“你若喜欢,等春天时,咱们找个空闲的时间过去住几天好了。” “可以么?” “可以啊,小宝如今就在京里上学,刘姨娘随他回府住,房山只剩管事和仆役在。咱们就说是去我陪嫁的庄子上住的,反正也离得不远。”那里可是度假的好地方。桐英一脸向往状,惹得淑宁好笑不已。 走廊尽头是一处水阁,还真与枕霞阁有几分象,连里面的布置也很近似。一楼是书房兼起居室,二楼卧室。比较特别的,是湖对面也有一座一模一样的阁楼,与这间两两相望。一问桐英,才知那间名叫盼楼,而这间是望阁,具是一样的布置。淑宁觉得比起方才的仪和轩,她更喜欢这里,既然此处亦有床铺,看来想来住时也很方便啦。 望阁前有一片空地,种了许多柳树,一座小拱桥,连接着一座小方亭,亭子那边,曲尺桥通往盼楼前。望阁以西,还有一处屋子,倒有些像房册的临渊阁,不过桐英说那里是碧晶馆,再往西的游廊下,便是引入积水潭边的闸门。馆边还有一艘小艇,可容两人,不过要玩的话,只能在桥这边玩。 淑宁问为什么,桐英便说:“那拱桥太小,若要从桥下过,人要弯腰弯得很低,况且那边水浅,再往前就要沉船了,所以要玩就在这边玩。” 淑宁点点头,拉着他跳上桥,轻轻地跑到亭上去,感受着四边吹来的风,有些寒,不禁打了个冷战:“要是现在是春夏时就好了,秋冬却是太冷。”桐英一把搂过她,亲了一口,道:“我抱着你,就不冷啦。”淑宁微微红着脸,左右瞧瞧,见周围只有他们俩,便没有推开他。 桥尽头也种了许多柳树,淑宁留意到这里有些矮些的花木,却是茉莉,眼下只剩几朵残花,其他的都谢了。桐英见状,便微微一笑:“我平日最喜欢茉莉花了,只是找不到更多的,不然早在园子里种满了呢。”淑宁便道:“你既然喜欢,怎么不跟我说?我们房山的园子里种了不少,种子是易得的,回头就叫人送来。只是如今不是种植的好时机。”桐英道:“没关系,送到昌平庄子上就是,那边如今也正育苗呢。”他抬头望望不远处,轻声道:“那边有间屋子,我最喜欢,你也来瞧瞧。”说罢便拉着她轻过盼楼,往西北方走。 这里与先前经过的地方都很不一样,种了许多竹子,一棵别的树也没有,林间还用竹子搭了间屋,里面的桌椅案几床榻屏风书架,连同杯盘都是竹子做的。虽然不太配合现在的季节,夏天时却是纳凉的好地方。 淑宁惊喜地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凉房呢,可把仪和轩那边比下去啦。”桐英一抬下巴:“那当然,等天气最热的时候,我们就来这边住!”淑宁周围看看,又有些犹豫:“夏天蚊虫可多呢,这里门窗都是镂空的,午休倒罢了,晚间却不好过夜。”这里又近水又多花草树木,蚊子一定很厉害。 桐英道:“挂好帐子就行了,再烧些驱蚊虫地香,让罗谙达去料理吧,他最擅长这些。”然后他又拿起架子上的竹雕木雕,细细说起他淘换的经过,过了好一会儿,才双双重新往外头来。 他们一路慢慢走回园门,一咱欣赏湖光花草,淑宁只觉得心旷神怡,连风中的寒意都感觉不到了。 桐英轻声问:”淑儿,你觉得这园子怎么样?家里怎么样?你喜欢么?”淑宁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道:“我很喜欢,到处都喜欢。”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如糖似蜜。桐英交了兵部的差使,眼下又新婚,没有俗事缠身,便天天留在家里,与淑宁两人一起读书写字画画聊天。他还特地教淑宁绘画的技巧,虽然成果一般,不过倒是增添了两人间的亲密,日子过得快活不已。 淑宁两世以来,还是头一次尝试这般甜蜜的日子,虽然羞涩,却十分珍惜。她几乎天天都下厨为桐英做好吃的东西,有时桐英还会帮她打下手,或是点菜,她虽然劳累了些,却也甘之如饴。 佟氏真珍那边逢九便派人送东西过来,有时是吃食,有时是补品,淑宁也常回送。只是没多久,佟氏便回保定去了。淑宁虽有些惋惜,但想到不久之后,父母还是会回京述职,便也没再多想。 不过作为晚辈,他们夫妻俩每隔几天就要回简亲王府请安,自然免不了要与继福晋和瓜尔佳氏打交道。淑宁与她们相处多了,也暗自纳罕。近来继福晋她们常叫她去作陪,有时是说话,有时是叫了戏班子来听戏,淑宁虽然怀疑她们是想拉拢自己,但对方没有明说,也没动不动就送东送西,她也不好胡乱猜测,只是瓜尔佳氏那边的态度越发差了,甚至有时对桐英也很无礼,让她十分生气。 她忍不住向桐英询问,瓜尔佳氏为何这般敌视他们? 二二二、往事 桐英诚恳的对淑宁道:“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淑宁摇摇头:“这没什么,我们既然是夫妻,就应该一起承受所有风雨。但这种事总该有个缘由吧?难道是因为世子之位?可你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啊?再说,若真是为了世子之位,你嫂子不是更应该拉拢你才是么?” 桐英却有些为难:“其实……是我从前做错了事……大嫂原本不是这样的,她现在发脾气,只是因为大哥……因为别的事心下不爽快,借我们出气罢了,请你稍微忍一忍,我们以后少见她就是。” 淑宁顿了顿,想想近日所见所闻,有些明白了,大概是与伊尔根觉罗氏怀孕后,很得雅尔江阿宠爱有关,但即便是这样,瓜尔佳氏也不应该把丈夫的弟弟弟媳当成出气筒吧?她道:“你方才说这是因为你从前犯的错,是什么事?你让我忍,这没关系,但好歹让我知道事情始末,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是需要隐瞒的么?” 桐英想了想,叹道:“好吧,我告诉你,可你不许生我的气。”淑宁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应了。桐英搂着她坐在罗汉床上,舒舒服服地靠着几个软垫子,将往事缓缓道来: “从前大嫂刚嫁过来时,待我不错,我的起居饮食,她会常常过问。只是她喜欢叫娘家姐妹来作客,又让我作陪,一来是想给姐妹们找个好归宿,二来也是想拉拢我的意思。我猜到她的用意,虽然是能躲则躲,但仍十分礼敬,所以她虽有怨言,对我还算不错。”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淑宁问。 桐英笑笑。却忽然另开了话题:“我刚来京城那几年,常与你哥哥还有别的朋友在一起,可后来你哥哥去了广州,几位阿哥功课忙,朋友们又各有事做,我无聊时,便常到处乱跑。那时胆子大,只带了纪叔一个。便敢三教九流地闯,也见识到许多事。有一回,我救回了一个小孤女,父母都没了,在京中无依无靠,我见她可怜,又是知根底的,便带回王府做小丫头。你也知道,府里给我安排的丫环,我是从不让她们近身地,伺候的活都让天阳他们做了。可男人毕竟不比女儿家细心,我见那个小莲挺伶俐的。就派她做些细活,让她在王府里安顿下来。” 淑宁原本还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听到后来,便觉得有些异样:“那个小莲,多大岁数了?”桐英清咳两声:“比你大一两岁吧,我也不清楚。”“哦?”淑宁挑挑眉,“你说她是小孤女,我还以为不到十岁呢。你口气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桐英干笑两声,连手臂带人把淑宁抱了个结实,道:“好夫人,听我说完嘛,你答应了不生气的。”淑宁咪咪眼:“好啊,你继续说吧。” 桐英打了个冷战,继续往下讲:“小莲在府里干得不错。后来阿玛要我跟他回奉天,我只带了纪叔一个,就把她和天阳都留在了府里。接着又是蒙古,又是葛尔丹的,过了两年才回来,那时候我发现……小莲长大了。长漂亮了。连心……也大了……” 淑宁听明白了:“想必她是看中了你,想要在你屋里长长久久地侍候了。”怪不得先前一直推三推四地不肯说呢。不过,这跟瓜尔佳氏有什么关系? 桐英苦笑道:“她已经和当初那个纯朴的小女孩判若两人了,说话行事,穿衣打扮,都和王府里的丫环没有两样。我那时身心俱疲,只想好好休息,并没多想,过了几个月,却觉得有些不对。她居然以为我一定会将她收房,还有了些不好的习气,我很生气,怕她再留在王府里,会被其他人带坏,就给她安排了去处。是个绣坊,你大概曾听说过吧?” 淑宁点点头,先前那拉氏为她和婉宁置办选秀的衣裳,就曾交给这种绣坊做,她见过几次绣坊的人。如今京里大大小小的绣坊有十来个,秀工都是贫家女儿,每月领工钱。听说最富盛名的那家,一个二等绣工一月所得,足够养活一个八口之家。 桐英道:“我找的那家,坊主是位老宫女,品行、脾气与手艺都极好,还很擅长调理人,手下的绣花女工无论仪态手艺,都比别家出众,京城周边不少富户都愿意娶这样的姑娘做媳妇,甚至还有富商人家把女儿送到她那里做绣工,只两三年,便出落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我刚认识小莲时,她就说很想进这种绣坊,虽然她手艺不过关,但那位姑姑看在我面上,答应让小莲去做些杂活,学学手艺,过两年便为她找个好人家。” 淑宁叹了口气,大概猜到后来的事:“那个小莲不肯对不对?虽然你处处为她考虑,让她自食其力,有工钱可领,又能学东西,将来婚事也不愁。可你忘了,她在王府里已经住了这么久,想法早就不同了。虽然只是做丫环,可是你素来对身边的人都很宽厚,她想必也是锦衣玉食的。再加上你年轻,身份尊贵,人长得也不错,待人又温柔和气,素来不用丫环,却对她另眼相看,她心里必然会有想法。过惯了好日子,又以为一定能出人头地,叫她再抛头露面去做个绣工,怎么可能愿意呢?” 桐英摸摸自个儿的脸:“果然,夫人也觉得我长得英俊不凡啊。”淑宁差点儿没被口水呛住,捶他道:“正说正经事呢!你乱说什么呀?!”桐英轻笑几声,收了笑容,正色道:“女儿家的心思,还真是女儿家才能知道呢。我当时满心以为她一定会答应的,问她的时候,她只是不作声,后来问得急了,她便点了头。我当时就叫人给她打点衣裳银子。过了几天,东西都准备好了,她却忽然不见人影。找到她时,居然……居然是在我大哥的床上。” 淑宁怔了一怔,原来,这就是瓜尔佳氏生气的原因啊…… 桐英叹道:“那时我大嫂怀胎九月,大夫与稳婆都断定起码还要等十多天才会生,结果她知道这事后,气急攻心,当晚就生产了。虽然母子平安,她还是怒气难消。原本她一直认定小莲会是我的屋里人,没想到居然跟大哥勾搭上了。认定是我在背后捣鬼。大哥为了安抚她,只说是喝醉了不知情,我只好认下了这个罪名。当时我很生气,便把给小莲备下的包袱银子丢给她,让她出府去了。那几天家里乱糟糟地,我就跑到你家房山别院去住了两天,你还记得么?” 淑宁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你那时说什么荷花本是好花,没必要为了人去生它地气,还送了我一张画。画的是广州的,还在画里闹了笑话,我还记得你当时罚天阳去洗衣裳,洗了很久。对不对?” 桐英笑笑,点头道:“天阳替小莲求情,我正在气头上,就……看了荷花,就想起那丫头。她若不愿意,直接跟钢铁魔狼5200我说,难道我还会逼她么?如果想留下来过好日子,也可以跟我说,可是她趁我大嫂怀孕,背着我去算计我大哥,就太可恶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留在府里。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 淑宁抚着他的背,柔声劝道:“其实你当时已经想得很好了,别人不知好歹,不是你的错。”桐英微微闭上眼。享受着背上的安抚,轻声道:“我也就是生了几天闷气,过后就好了。可笑的是,回到王府里,我叫天阳去找小莲,她却已然成了我大哥的妾,登堂入室了。” 淑宁手下一顿。又继续抚着,回想见过的雅尔江阿地几个妾,猜着哪个是那位小莲:“那天……大嫂在继福晋屋里摸牌,有个年轻女子给她送披风来,有些眼生,却是妇人装扮地,看穿戴不像是仆妇。难道就是她?” 桐英道:“大哥的妾里,只有她是不得出府,也不许轻易见人的。你觉得眼生,那就是了。她虽长得不错,却算不上绝色,当初进门的手段又不光彩,所以大哥新鲜劲一过,便把她丢在一边了。我大嫂记仇,把她当丫环使,我也不好多管。” 淑宁暗自叹息。怪不得瓜尔佳氏生气,原本以为是小叔地小妾地人,居然变成自己丈夫的小妾,而且是在自己将要生产地时候,这个打击不小。她对于瓜尔佳氏的恶感,不由得减少许多,说到底,对方也只是个不得不忍受丈夫背叛地可怜女人罢了。 桐英见她神色,便握住她的手道:“你也不用想太多,其实大嫂就是面上凶恶,心里是不坏的。她那边的妾,虽然时不时会挨些打骂,但从来不会过分,也没出过人命。我虽然惋惜小莲不知自爱,自作自受,却也没担心过她会送命。” 原来如此。淑宁心中对瓜尔佳氏的厌恶又少了两分,以后再遇到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忍一忍好了。不过她很快发现了疑问:“照你这么说,大嫂应该很讨厌你啊,怎么我听说她又给你做媒呢?” 桐英苦笑道:“你当是好事呢?从前她给自家姐妹牵线,倒还罢了。那些姑娘顶多就是烦些,人还是不坏的。可这回她介绍的那位表妹,性子很不好,在家里连亲兄弟都不放在眼里。也因为名声不太好听,之前选秀记名后,一直没个下文,年纪也不小了。大嫂一来是为了表妹着想,二来是想看我地笑话,才想让我娶她。幸好我事先跟皇上打过招呼,不然可就惨了。因着这事,大嫂在娘家亲眷面前丢了面子,已经埋怨我很久了。” 淑宁听了有些生气,就算再讨厌桐英,这种直接干涉他人终身幸福的做法也太过分了。她决定还是要讨厌瓜尔佳氏。不但如此,她还要连雅尔江阿也讨厌上一份,分明是他风流好色,居然要弟弟给他背黑锅,太没有担当了。 不过桐英却帮他哥哥说话了:“大哥虽然在女色上有些缺点,但从来不在外面乱来,已经算是不错了。他对大嫂还是有真感情的,少年夫妻,在京中最初几年,彼此相互扶持,患难与共……他们也有过快活的日子,只不过后来……” 淑宁见他神色黯然,便扯开话题道:“那么你呢?你以后……会不会也像你大哥这样,坐收一个,右纳一个,叫我生气?”桐英拉起她的手按到自己左边胸前:“我不会,我曾立誓只娶一人,你就放心吧。三妻四妾又什么好?我额娘为了这个,痛苦不休。大哥大嫂恩爱夫妻,也变成今天这样……我只求一夫一妻,过安稳的日子,才不会自找麻烦呢。若我将来真的变了心,就随你处置。”淑宁感受着手下跳动的心脏,淡淡地道:“你要记得今日这话才好。”桐英拥她入怀,两人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些声响。桐英放开淑宁,问是谁。罗公公轻轻走进来,道:“回贝子爷,是福晋叫人送信来,说请夫人明日去王府看戏。她请了庆喜班的人。” 淑宁皱皱眉,怎么又是听戏?继福晋不喜欢绵软的文戏,演的都是闹天宫之类的,吵吵闹闹。听一次是新鲜,次数多了,耳朵就太受罪了。 桐英见她神色,便道:“告诉来人,就说是我说的,福晋们天天拉着我媳妇去玩,虽是好意,但我们还是新婚呢,好歹也给我留点时间。” 淑宁不禁笑出声来,罗公公却仍是那张木头脸,干巴巴应了声“嗻”,便出去了。 看着罗公公渐去的身影,她不禁若有所思:“我有些明白了。继福晋她们总是请我去作陪,又不说什么,其实是做给别人看的。她们明知大嫂与你又嫌隙,又知你向来敬重兄嫂,所以总要我与她们在一处。大哥大嫂看了,就会误以为我们偏向继福晋这边,你们兄弟之间就更疏远了。只要你们两个没法扭成一团,她们就能从中谋算。” 桐英叹道:“这个世子之位就真地那么好么?一个个都在算计,我与大哥之间已经不像小时候亲密了,再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将我和其他兄弟等同起来的。额娘在天之灵得知,一定又会难过得哭出来了。” 淑宁问:“为什么一直不封世子?你既然没有那个心思,为何不去求皇上?早早立了世子,你大哥就不会这样了。” “哪有这么容易?”桐英道:“这种事总要阿玛开口才行。没有父亲尚在,我做儿子地越过他去求皇上封哥哥为世子的道理。我虽然想,可若阿玛不肯,我有什么法子?” “那王爷为什么不肯?”淑宁问:“难道……是因为……福晋们?” “她们当然出力不小。”桐英淡淡地道:“不过大哥有些做法也不太好。他常常自持身份,对几位福晋不太尊重,对弟妹们也不太友爱。阿玛见了,心里难免会有些顾忌。而且……阿玛长年与大哥分居两地,自然会更偏爱小儿子们。”他顿了顿,叹道:“更糟糕的,是阿玛手下的人里,有好些人都很欣赏我;母亲娘家那边,外祖父母虽去世了,但两位舅舅,却跟我。也因为这样,大哥对我猜忌更深。我夹在中间,着实难做人。” 淑宁知道他两位舅舅都是武官,品级不低,眼下一位在湖南,一位在贵州,但家族势力还是有的。她仔细考虑了许久,开口道:“若你真的不愿意当世子,总要表明立场才好。你大哥是嫡长子,又早早有了军职,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世子人选。但若拖下去,你几个弟弟们都长大了,这世子之位的归属就说不清了。照我说,你兄弟既然又嫌隙,若你能说服王爷上书请立你大哥为世子,你大哥定会明白过去是误会了你。你们兄弟自然就能和好了。否则,再这样下去,你大嫂又与我们不和,你们兄弟之间……此事你需得当机立断。” 桐英默然,缓缓点了点头:“的确,是该做决断了。” 二二三、世子 夫妻俩商量了一天一夜,才把说服简亲王时可能用到的论都想清楚了,细细考虑了应该采取的办法。 机会很快就来临了,过几天就是皇太后的寿辰。虽不是整寿,并未大办,但该孝敬的东西还是要孝敬的。桐英这边新开府,照规矩要另备一份大礼,但他新婚燕尔,也没什么精力去亲自过问,淑宁又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规矩,所以通通交给罗公公与尹总管去办,备了些应景的古玩玉器与几样药材便罢。 他们把这些礼物都送到简亲王府,与王府这边的礼一起送进宫去。继福晋照例是要随着进宫的,因此桐英这天早早便与淑宁一起过王府来,想趁此机会向父亲进言。 不料简亲王见了儿子,便招呼他去陪自己欣赏一把近日新得得好刀。而这边厢,郭福晋已经要拖走淑宁,要她陪她们去打牌了,因继福晋正在作进宫得准备,她们三缺一没法玩。桐英向妻子作了个眼色,便随父亲进了书房。 淑宁目送桐英远去,有些担心。时机估计错误,继福晋还在府中,不知要不要紧?有个管家跟着简亲王与桐英过去了,会不会有问题?不过至少雅尔江阿那边会知道弟弟得心意吧? 不容多想,她定了定神,先应付起那几个女人来。她可从来没玩过清朝得纸牌呢。听说老太太以前很喜欢,常与媳妇女儿孙女们玩,只是大伯母那拉氏当家后,便不许家人再玩这种游戏。她再外头长大,佟氏又部喜欢,所以还真没学过呢。她捏了捏荷包与袖袋。似乎本钱还是足得,希望不会输得太惨。 却说桐英这边,简亲王新得得那把刀,果然锋利无比,刀身发着寒光,隐隐有些泛红,错金掐银丝得鞘,上头似乎还沾着斑斑点点乌黑得痕迹。杀气扑面而来。这是一把上过战场、沾过人血得刀。 简亲王对此刀钟爱不已,但桐英却没什么兴趣。只是随口应和着。简亲王见他心不在焉,有些扫兴,便收了刀,直接问他在想什么。 桐英趁机向父亲说起册封世子得事,劝父亲及早立下世子,并表明了自己长兄得想法。毕竟,兄长年纪不小了,象他这样得成年嫡长子,又有了儿子,还没封为世子。在各王府中事不寻常得。 桐英道:“额娘事阿玛得结发原配,按规矩,她所生得嫡长子,本就该事世子。小时候倒罢了,如今大哥都二十多岁了,在朝中也是一员大将,声名日盛,在兄弟们当中,无人可与他相比。侄儿现在一天天地长大了,大哥却得不到正式的册封,着实尴尬。府里……难免有人会生出各种想法。阿玛还是早早请封世子吧,将大局定下,家里也就……安定了。” 简亲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盯着桐英道:“我知道你向来敬重你大哥,不过……你也一样是元福晋的嫡子,一样已成家立室,先前平噶尔丹时,也立有大功。你除了不是长子,一点也不比你大哥差,难道对这世子之位※就没什么想法?” 桐英忙跪下道:“儿子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虽先前立过些微功劳,但只是因缘际会罢了。皇上若用得着儿子,儿子便去用心办事。皇上若用不着儿子。儿子便只期望能过些安安稳稳、清清闲闲的日子就好。每日看书画画。骑骑马射射箭,对于朝廷上的事,着实没什么兴趣。因此,并没有当世子的心思。这都是儿子的肺腑之言。” 简亲王皱皱眉,道:“你就是这个脾气不好,我还以为你这几年改了能,谁知还是这样!那些书画什么的,就真的这么有趣?我们家世代都是马上的英雄,怎么就偏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 桐英不敢顶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如今西北都平了,哪里还有打仗的地方?何况宗室中多的是马上英雄,可是能写几笔字,画几笔画的,又有几个?若不是有这项才艺,凭儿子的本事,还没法在皇上面前露脸呢。” 简亲王听了气闷,不过也知他说的是实情,便没再骂下去。桐英试探得他气消了,方才起身继续先前的话题:“阿玛,弟弟们也渐渐长大了,人大心也大,若再不确定大哥的世子之位,我只怕兄弟们会闹口角。阿玛……” “你当我不知道么?!”简亲王一澄眼,“可是你继母说的也有道理,我身体还好,这事并不急,等过几年,你几个弟弟长大了,看他们品性武艺如何,再定谁来当世子。这也是为了我们王府的家业着想。你大哥虽占了个嫡长子的五子,前几年倒还好,现在却越来越不象话!对其他兄弟爱理不理的,动不动就骂!当了我的面,他都没个长兄的样子,若真让他成了世子,将来我死了,天知道他会怎么对你的弟弟们?” 桐英心想“果然跟继福晋有关系”,口里却道:“大哥只是为人方正,对弟弟们要求严格罢了。何况他少年时便进京闯荡,与弟弟们疏远了些,也是常事。只要相处久了,他还是不错的。至于说等几年看弟弟们出落得如何再决定世子之位得归属,继福晋得用意是好得,但不合规矩。这爵位传承,向来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立贤,大哥既是嫡长,又是贤,自然该他承袭。” 简亲王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你大哥就是爵位和官职高些,未必是贤。远的不说,你媳妇娘家,就立了嫡长又官位最高地儿子,可结果如何?倒不如等小的长大了,看了为人品行再说。各大王公府第里,不立长的也不是没有。” 桐英皱皱眉,道:“他他拉家祖上,就是因为偏爱侧室,越过嫡长欲立庶子。才导致分家,最终爵位还是落到嫡出的幼子身上。这实在不是各好例子。再说,别人家有嫡长不立的却也不少,除非嫡子着实不像话。大哥再兄弟们当中,爵位官职最高,又有军功在身。他已经娶妻生子,也没失德之处。若由别的弟弟们袭了王位,叫他怎么想?袭爵的弟弟又该如何对待大哥?废长立幼,本就是忌讳,别人就算了。皇上和太子知道,又会怎么说?” 简亲王低头沉思,桐英趁机加把火:“再说,兄弟们当中,我失无心政事的人;三弟身子骨不够健康,性子又阴沉,在女色上用心太过,不像是能成大器的;五弟倒聪明,可惜生母位份低些;六弟与九弟都是继福晋所出,性子有些懒怠。别说读书了,就是骑马射箭,都不太愿意去苦练;七弟八弟年纪尚小,要等他们混出各人样来,怕不得十年八年?至于后面的小弟们,就更别说了。怎么看,也只有大哥最合适。” 简亲王在房中来回踱步,桐英看得出他有些意动。本要加紧劝几句,却看到他突然抬头道:“这事我要静静考虑,你先去吧。”说罢就坐到椅子尚,闭目沉思。桐英见状,知道他需要冷静思考一番,便行了个礼,退出房来。 刚走出几步,便冷不防看到前头站着的雅尔江阿,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桐英笑笑,拉着他到了旁边地游廊上。问:“大哥海贼王里的太子党sodu怎么来了?” 雅尔江阿却说不出话来:“二弟,你……你……”桐英笑着打断了他:“好了,我们可是亲兄弟,什么哦度不用说。”雅尔江阿脸一红。拍拍他地肩膀:“谢了。不管怎么样,大哥承你这份情。” 桐英左右看看。小声道:“这事我虽然提出来了,阿玛也答应考虑,但结果如何,还要看大哥自己。大哥以后做事大方些,对兄弟们好一点,礼节上别让人抓住把柄,这世子之位自然就跑不掉了。” 雅尔江阿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我着实咽不下那口气,当年额娘那么苦,都是拜那些女人所赐,你叫我怎么能对她们有礼?” 不远处出现了继福晋地身影,全身华服穿戴完毕,却急急赶过来,显然是得了什么消息。 桐英看着她越来越近,轻声道:“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可就算没有她们,也会有别人,事情根源不在她们身上。” 雅尔江阿听不明白,正要问,却听得弟弟扬声笑道:“福晋怎么来了?不是说要进宫么?眼下天色可不早了,底下人怎么还不套车?” 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他兄弟面前,道:“晚些去也不要紧,倒是我方才听说了一件有趣地事,正想跟王爷说说呢。他在哪儿?” 桐英道:“阿玛正在考虑一件关系道王府日后前程地大事,不能受到打搅,福晋不如先进宫去吧,等晚上回来再说。” 博尔济吉特氏冷笑一声:“哦?是吗?那我更该去见他了,有什么大事,也该说出来大家伙儿一起商量啊。”说罢便要往书房方向闯,雅尔江阿忙挡在她面前。她见状又是一声冷笑:“怎么?我这个做福晋地,连见丈夫一面都不行么?” 桐英见场面有些僵,忙向兄长使了个眼色,笑道:“福晋误会了,只是阿玛英名神武,必定能有所决断。若真需要问别人的意见,他自会提出来的。方才他说了要静静考虑,所以暂时不好有人去打搅。”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有些发青,见雅尔江阿不肯让步,仍傲慢地拦在她跟前,眼看就要发作。这是门咣当一声开了,简亲王走出来,冷冷地道:“吵死了,真当我是死人哪?!” 雅尔江阿与桐英忙向父亲行礼,博尔济吉特氏却忙不迭地说:“王爷,你看他们有多无礼,居然拦着不肯让我见你……”“好了好了。”简亲王皱了眉头,“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动身,可就迟了,快去吧,别丢我们王府地脸。”说罢便重新回房,关上大门。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跟再她身后地管事小声叫了几声,她才醒过神来,瞪了桐英一眼,噔噔噔地走了。雅尔江阿冷哼一声,回头望向书房,蠢蠢欲动。 桐英忙压低声音对他道:“大哥先别忙找阿玛,只要你表现够好,对福晋们、弟弟们,都无可挑剔,谁又能和你比?若是惹得阿玛烦了,反倒不好。” 雅尔江阿想想也是,便拍拍弟弟地肩膀。再望书房几眼,离开了。 桐英目送他远去,暗暗叹了一声。 回到家里,他问起淑宁过得怎么样,淑宁道:“输了二两三钱银子去,嫂子嫌我笨,就不让我玩了,我再旁边看热闹。后来三弟和五弟和二妹来了,我又陪他们聊天,过得倒还好。”顿了顿,她轻声问道:“今儿说得怎么样?听说继福晋去闹了?我们再内院,亲眼看到她气冲冲地往外走呢。” 桐英道:“虽然还未有准信。但我看阿玛地神情,已有六成是肯地。我也只能做那么多了。最终地结果,就要看大哥的造化了。”他又把遇到雅尔江阿与继福晋的情形说给淑宁听。 淑宁有些担心,继福晋那边不知会作什么反应,而看雅尔江阿的反应,若真当了世子,会不会真的对弟弟们不好? 桐英得知她的想法,不由笑道:“你也想太多了。大哥就是大哥。这些年因为世子位子的事,才会对兄弟们有心结,心结去了,他还是位好大哥的。不管怎么说,还有我和阿玛呢。” 淑宁想想也是,便不再担心了,扯着桐英要他教自己几样打牌的诀窍,因侧福晋她们曾提前,他是高手。桐英无法,只好手把手地教她打。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他们不住在王府,但通过两府之间来往的仆役,也听到些风声。简亲王府内的情形有些诡异,几位福晋先后去找简亲王密谈,结果不知。但看脸色都不太好,而雅尔江阿这边却一改常态,对弟弟们关心起来。 三弟阿扎兰再骑射考试中表现不佳,未能得爵,只能应皇上要求去参加乡试会试。雅尔江阿特地为他请了一位饱学之士来当老师,又叫其他几个弟弟一起去学,还给每个手足都送了件皮裘,连二妹毓绣和已经分府得桐英也不例外。桐英收到的那件,甚至还是上好的狐皮。另外方面,雅尔江阿再公事上更加用心,对父亲的旧属也客气多了 这时正好发生一件事,继福晋所出的年仅十岁的六子敬顺,因为不想学功课,一时任性便把书本烧了,还顶撞了雅尔江阿。后者本来一时气愤,打了他一巴掌,再继母告到父亲面前时,却自责未能教好弟弟,以致于弟弟不求上进,玩物丧志,请父亲责罚。简亲王向老师问清事情的始末后,便罚了敬顺。 眼看雅尔江阿的地位越发稳固,有人惊慌了,甚至找到桐英这边来。桐英有些不耐烦,便决定照规矩陪妻子回娘家住对月,住满一个月。再怎么说,王府那边总不能闯到姻亲家里去吧? 淑宁高高兴兴地回娘家了。佟氏已经回到男爵府,再过几天,张保也会回来地。他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些时日了。再张保地任命书下来前,他们至少能挤出个把月地空余时间。 这趟会娘家,因要住上一个月,所以桐英身边地人也要带上几个。淑宁与他商量过,便决定只带小澜子、天阳和几个仆役。至于嬷嬷们,上次回门时,她们再外头宴席上,曾经对二嫫不太礼貌。淑宁过后才从素馨那里听说,这次便不肯再带她们出门,只带了四个丫环和两个媳妇子。 府里地事便托给罗公公与尹总管,小事他们自可决断,但大事必须要去问过她和桐英才行。金钱上,超过二百两地支出,她就要亲自过问。两位总管都一一应下了。 收拾了整整一车行礼,小夫妻俩带着众人往男爵府方向去了。来到府门前,便看到晋保带着两个儿子,穿了全套顶戴候着。他们一见桐英,便上来行大礼,桐英忙拦住,不知事怎么回事。 从前他们虽然很恭敬,但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桐英与淑宁很快旧知道答案。原来先前再西北大战中立功地针国公苏努,在得了大笔财货赏赐候,前些天又晋了贝子。有传言说,同样立下大功得桐英,有可能会再晋封为贝勒。 二二四、家长 桐英眉间打了个结淑宁担心地看着他。好不容易劝得简亲王起了册立世子的心思大哥雅尔江阿那边的心结也解了大半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这样的传闻会不会再度影响兄弟间的感情?世子册立一事也有可能再起变数。 淑宁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安慰道:“这毕竟只是传闻当不得真的也许只是别人见那位国公晋了爵才会有这个想法。你先时立下的军功不是已经赏过了么?皇上想必不会再赏一回的。” 桐英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如今皇上不在京里传闻也就是传闻罢了。就算真有旨意也是以后的事。我这个岁数再往上升就有些过了皇上不会那么糊涂。咱们别管这些了快快活活在这里住些日子吧。” 淑宁换了笑脸点点头。 不过事实似乎有些不遂人意给桐英的住处让他眉间又打起了结。因住对月期间新郎不得与新娘同房否则不利于新娘娘家家道所以他不能住到淑宁的闺房去只能另行安排房间。 那拉氏本来安排了正院给他住佟氏说:“就算他身份尊贵些到底是晚辈没有占了老人屋子的理儿。大嫂子虽是好意也别折了他寿。”这才罢了。只是在端宁的建议下那拉氏又给安排了菊院。四房全家都在四川只留下几个丫环婆子看屋子收拾出来给桐英主仆住绝对住得下而且环境又好。 但问题是菊院离槐院有相当一段距离从那边过来要么从正院前过。要么穿过花园。对于桐英而言新婚燕尔不能亲热已是难熬了若真住得那么远岂不是连白天都不方便在一起? 端宁笑嘻嘻地道:“这也没法子槐院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满满当当的。这种天气总不能让你住书房吧?晚上一定冷得不行我的屋子又让小宝住了。至于我那院子本来就小我老婆孩子都在。你也不方便。菊院虽离得不近都在后宅能有多远?而且那里最是干净清爽屋子又暖和包管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桐英虽然郁闷。心中怀疑这是大舅子阴了自己一把但槐院地方狭小是实情。虽然他本人不介意住小屋子淑宁的家人也没那么讲究。但他身份在那里只怕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会说闲话所以只好答应了只是每日一早就过来陪老婆。 不过他很快就从两个小舅子那里打听到其实原本岳母佟氏作了安排打算将贤宁移到正屋的东暖间里让小宝暂时住贤宁地屋子空出端宁以前的房间给他。那房间比较大。外间又有丫环上夜的床铺睡一个小澜子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其他的仆人也早就准备好住处了。 桐英更郁闷了忍不住埋怨几句……私下里对端宁道:“老端你太不厚道了。都是一家人你还暗算我。当初你娶老婆我可是有出过力的。”端宁似笑非笑地道:“你娶老婆难道我就没出过力?”见桐英哑口无言他轻笑道:“行了为了我们家的家道着想你就忍忍吧。”然后偷笑着转身走了。 桐英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不过他也知道端宁与淑宁兄妹情深所以没在淑宁面前说什么。只是他越起劲地亲近妻子地娘家人好给自己增加份量免得再被端宁算计了去。淑宁见了好笑但又不想为这点小事驳哥哥的面子所以便与佟氏、真珍一起看热闹。 桐英每天一大早就过来陪老婆梳头吃早饭给岳母与名义上的小岳母请安陪两个小舅子练骑射与玩耍又巴结嫂子真珍与小内侄明瑞。连大房那边的人以及府中的男女仆役他都很亲切地对待。日子一长全府上下没有不喜欢他地都在暗地里说三姑奶奶嫁了个好人家。而那几个瑞更是追着他不放其中男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德瑞甚至还将祖母与父母交待的话都抛到脑后骑上了桐英的脖子玩得不亦乐乎。 淑宁对大房的侄儿侄女们一向只是平平托桐英地福近日倒与他们亲近许多。只可惜唯一的女孩雪瑞已经快满七岁了李氏管教得极严规矩礼仪上又有晋保亲自过问没法与兄弟们一起玩耍。 淑宁最宠的自然还是端宁与真珍地孩子明瑞。明哥儿夏天时刚满周岁如今已经会叫人了长得皮实皮实的小短腿蹬蹬蹬地走得极稳一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真珍对这个儿子宠到心里去了有时难免放纵些幸好端宁与二嫫都有分寸将明哥儿养得很好。张保与佟氏作为祖父母也是慈威并济当着佟氏的面小娃娃更乖巧了。 淑宁现在不用管家没事做时便从真珍处接过带孩子的重任拉着桐英一起逗明哥儿。虽然明瑞有些黑虎头虎脑的不如永瑞惹人生怜也不比满瑞白胖但看着这个亲侄子她总觉得象是看到小时候的哥哥似的特别喜欢。桐英见她喜欢小孩子时不时地傻笑被妻子多嗔两句便讪讪然陪着她带孩子。有时候贤宁下了学看到了也会来争争宠。不过每次都会被小宝以做功课的名义拉走。 他们功课地确不少。杨先生今春又再落榜干脆专心做起夫子来。小宝与贤宁搬回京中他原先还顾虑余家二老不想跟来后来余家老爷听说晋保有意请杨先生当男爵府的供奉夫子便大力劝他进京。如今杨先生与夫人余氏就住在府里除了贤宁与小宝还教起了德瑞顺便充当安宁的辅导老师。他深感责任重大对学生也严厉起来对年纪较大的小宝与安宁更是如此。 话说淑宁回娘家住对月以来除了大房那边时不时请她去之外偶尔也有亲戚邀她去做客。二房虽然只请了一回。但索绰罗氏那种带些炫耀意味的话语让人厌烦万琉哈氏地尖酸又叫人生厌她本来还想打听媛宁的情形和五阿哥地伤势但索绰罗氏也说不清楚因为五贝勒府的人现在深居简出媛宁连娘家都少回。淑宁见状便索性不再去了。 倒是富察家府上请了她与男爵府一众年轻女眷过府吃饭。在这个宴会上。她遇到久未见面地欣然与宝钥心里很高兴。再加上已成了嫂子的真珍她昔日的闺中好友几乎到齐了。她看着众人说笑不由得想起周茵兰来。 早在选秀之前她就不便外出。与周茵兰之间只能通通信偶尔送送东西但至少还有联系。婚后再派人去时周茵兰却暗示范家担心会被人说攀附权贵。要儿媳别与贝子府往来。淑宁不免难过偏偏周家伯父因升了贵州按察使已经离开京城。周茵兰的姑父李家那边又在前年外放了连个做中转的人都没有。为了周茵兰着想她只好减少了送东西去范家的次数但并没打算断绝通信。 昔日与她交好的几个女孩子虽然各有际遇但相比于婚姻幸福地欣然等人周茵兰的处境显然要艰难些。 她在这边犹自为好友难过。那边厢众人已经围绕着明瑞与明瑜说笑起来。两个孩子玩到一处去了在几家孩子当中他们显得格外亲密。明瑜很有姐姐的样子把各种好吃的糕点送给明瑞明瑞一高兴。就把自己最爱的小布虎送给明瑜玩还拉着她一起吃糕点。 宝钥见状便笑道:“他们名字这样象。不如让孩子们认个姐弟吧?”欣然地大嫂费莫氏却道:“认姐弟算什么?照我说不如订个娃娃亲吧虽然明瑜年纪大些也没差多少。” 真珍听了看到明瑜玉雪可爱有些心动但对方是宗室她心中有些顾虑。淑宁在旁边听了不太喜欢这种订亲的方式便道:“都是小孩子还不懂事呢那么早订亲做什么?等他们长大了问过他们的心意再说吧。” 欣然也点头淡淡地道:“若他们日后真的情投意合我们自然不会拦着。”她倒不担心宫里会指婚什么的宗室贵女联姻蒙古虽是惯例但他们这样地闲散宗室还没那个“福气”。 费莫氏有些尴尬但宝钥很快就另起了话题众人继续和乐融融的但心里却各有想法。 乌雅家太太听了小辈们的话也有些意动。明瑞虎头虎脑地挺讨人喜欢可惜有人看中了她的孙女儿又有选秀的关要过暂时不考虑。倒是他他拉家的雪瑞小小年纪就端庄稳重言语温柔着实难得。她家有了那一位婉宁姑奶奶日后选秀的前景不知如何但看雪瑞的长相只是清秀想必落选的机会大些。自个儿家里的孙子顽皮得不行若是有了这么一位斯文地媳妇应该会变好吧? 富察家太太却拉着永瑞的小手与喜塔腊氏说话偶尔瞄几眼雪瑞。他家大孙子只大了雪瑞一岁倒是一样的稳重性子…… 淑宁回到家时已经是晚间了。桐英早已吃过饭在槐院的书房里看书见妻子有些疲累便到她房里帮她捶背倒让淑宁好笑忙拉他坐下说话。 她提起今日聚会的情形又顺带说起周茵兰地事神色有些黯然。桐英想了想笑道:“你想派人送信送东西去那范家又怕你朋友会受闲话不如干脆以额娘的名义去。横竖你们两家是通家之谊世侄女家人都不在身边额娘多关心晚辈也是常事。额娘不在京里地时候女儿媳妇代劳也很正常。” 淑宁听了眼前一亮忙道:“正是这话多谢你提醒了我。”桐英又道:“夫妻之间谢什么呀?我还有个主意我有个舅舅在贵州当差虽是武职但衙门是在省城的。我写封信去托他照应一下你朋友的父亲如何?”淑宁更加欢喜。其实她知道张保早有此意却又不好意思对女婿开口眼下桐英主动提出来就更好了。 她心情好多了。便把席上有趣的事都告诉了桐英其中就有明瑜明瑞的“娃娃亲”风波。她是当成笑话说的但如果两个孩子将来真的看对了眼倒也是件好事。不过桐英听了却有些笑不出来只是面上陪着干笑两声便迅改了话题。 事后他再三考虑。便小心向端宁探口风问及老伯爵去世的事。但端宁心里知道这事跟老太太有干系不好告诉他便胡乱应付了。再问淑宁也是差不多地回答。 桐英于是误会更深。以为他们一家都知道老伯爵死得有些冤只是顾虑到可能涉及权贵不好声张而且他们应该不知真凶是谁。于是他有些闷闷不乐那个“娃娃亲”。若只是说笑便罢了要是将来成了真一但真相大白。大人伤心是难免的孩子们又怎么办?可是他现在却又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他心情不好便整天闷在书房里画画淑宁察觉问他怎么了却只得到“没事”的回答正要再问却得到底下人报信。说芳宁要生产了。 芳宁足足痛了三天把全身力气都使劲了才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居然都是儿子。舒穆禄家母子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忙忙请大夫抓药。给芳宁调养身体舒穆禄太太甚至还亲自去求喜塔腊家的老封君。讨了一株百年老参回来。 佟氏派去的月嫂鲁大家的年纪大些经验丰富又行事稳重多亏了她与稳婆齐齐努力才保住芳宁地性命眼下芳宁虽还虚弱但并没有大碍。陈姨娘哭了半日当晚便求了那拉氏的恩典收拾好行李搬到女婿家里照顾女儿去了。 洗三那日淑宁与母亲、嫂子以及大房的人早早去了舒穆禄家还专门进房看了芳宁。见芳宁虽然虚弱些但精神还好才放下了心。两个新生儿虽然显得有些瘦小哭声却很洪亮众人均赞叹不已。大家中午在外间吃过面条便齐齐聚集在炕边准备洗三了屋里早已供奉下十三位神像炕上一应用具都摆放好了什么么花儿、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秤坨、小镜子、牙刷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胭脂粉、猪胰皂团、新毛巾、铜茶盘、大葱、姜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等等都是双份的。喜塔腊家派来的收生姥姥与鲁大家地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来到炕边。 本来淑宁算是屋里的人中身份最高的理应先添盆但喜塔腊家的老封君在她年纪最大还有佟氏、那拉氏在场于是便谦让了只肯在同辈人里第一个添盆。众人劝不动便也就了。老封君先添了一对小金元宝还特地亲了孩子一口。 不久就轮到淑宁了。她已经参加过几回这种仪式知道规矩便先添了点清水收生姥姥忙道:“长流水聪明灵俐”然后添了两对金银锞子鲁大家的便道:“金银满仓富贵绵长”。总之都是吉祥话。 “添盆”过后收生姥姥与鲁大家地便齐齐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这才开始给婴儿洗澡。孩子双双大哭她们也不在乎只是边洗边念着“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接着又是隔着姜片炙艾叶梳头滚鸡蛋什么的。 待洗完了她们把孩子包好拿起一棵大葱轻轻打了孩子三下道:“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邪魔歪道。”完事后便让芳宁的丈夫宜海把葱拿到外头扔屋顶上。 淑宁与众人正看得高兴却听得前门有人敲门不知是谁来了。 那拉氏忽然很激动忙叫人去开门又笑着对舒穆禄太太道:“先前让人去接孩子地二大姨想来是她到了。” (先前没留意到住对月期间新人夫妻不能同房的禁忌所以出了bu真对不起 二二五、里短 婉宁穿着一件暗绿色的织锦袍子披着石青绸面大毛斗篷俏生生地站在院中。她只戴了两三样碧玉饰头上钿子也没什么装饰只是正中的一颗大东珠十分引人注目。她轻轻用手抚了抚鬓角露出腕间一串翡翠手串:“我来迟了真对不住。洗三开始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喜塔腊家的老封君与喜塔腊太太都微微皱了眉。在座女眷中除了她们与他他拉家的人别人都不知道婉宁的事见她穿戴华贵又跟了一大堆丫环婆子把整个院子占了大半去都以为是哪个王府的贵人。那拉氏语焉不详只提到皇子府上众人便纷纷向婉宁问好。倒是陈姨娘看到她穿戴太素有些不喜只是顾虑到那拉氏没有出声。 李氏淡淡地道:“已经洗过了二妹妹快进来吧外头冷额娘年纪大了受不住。”婉宁顿了顿瞧了一脸激动的那拉氏一眼缓缓走进了屋子又脱下斗篷给丫环并让人把送的礼捧了上来却是一对小金佛上头还镶了宝石。这下连舒穆禄太太都皱了眉头。淑宁留意到那丫环脸生并不是从前见惯的俏云与烟云而那小金佛上的宝石却有些眼熟。 安排座位时又遇到麻烦婉宁推说来得迟了只需要坐个小板凳就好那拉氏却道:“胡说你什么身份?怎么能这般委屈?”还顺道扫了喜塔腊家老封君的位置一眼有些踌躇。舒穆禄太太叫人拿了张圈椅放在淑宁下请婉宁坐了。 婉宁想要看看孩子那收生姥姥不知实情见她出手大方想要讨些好处便笑着抱了一个孩子过来说:“请贵人让孩子沾点福气吧。”婉宁听了高兴刚想要去抱。却听得佟氏说:“时辰不早了还是把洗三礼先做完了吧。”把那收生姥姥拦了回来。那拉氏转头看佟氏被她一眼看了回来没再作声。 鲁大家的先一步动作了她把怀里的孩子托在茶盘里把一对金银锞子往他身上掖口里念着:“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又拿小镜子去照孩子屁股。那收生姥姥醒悟过来忙也跟着做。等她们完成了这些仪式便把供奉神像的娘娘码儿、敬神钱粮连同香根一起请下香案。拿到院里烧成灰用红纸一包压到炕席底下再向主家请安道喜。 舒穆禄太太一举得了两个孙子心里高兴。见收生姥姥与鲁大家的言语伶俐出手也大方赏了两个大红包。看那份量起码有五六两银子其中鲁大家的还另得了一对银镯子和两匹尺头。 收生姥姥也不在意今日添盆的东西都归她了这已经是大收获了而且还见了几位贵人她回去后可有好题材八卦了。鲁大家地早得了自家主子的赏如今不过是锦上添花千恩万谢过……又说了许多好话。 众女眷们坐下吃茶淑宁想了想便轻声问婉宁要不要去看看芳宁。婉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不过只匆匆说了两句话便出来了。她对两个孩子倒有些兴趣。只是觉得瘦小了些:“我们福晋的儿子一生下来就又白又胖。可比这两个健壮得多。”又觉得兄弟俩不太象。 舒穆禄太太笑道:“双生子自然是瘦小些过些日子就胖啦。长得不象才好呢免得认错了把哥哥当成了弟弟。”说罢就让**把孩子抱下去还笑着向众人道歉:“孩子该吃奶了真对不住。” 婉宁问:“难道大姐姐不自己喂奶吗?这样不好吧?”淑宁见舒穆禄太太面色有些冷忙道:“大姐姐一个人哪能顾得过来?再说她身体还没好呢。”婉宁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佟氏与喜塔腊太太先后牵起了别的话题。说起两个孩子的名字宜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想好大名如今只是叫着小名。因他俩是在清晨日出时生的所以一个叫晨晨一个叫冉冉。众人都夸说名字可爱一听就记住了。 婉宁有些插不上嘴渐渐觉得无趣起来。淑宁在旁边看到好意与她说两句话她也爱理不理的于是便冷了心肠。倒是那拉氏十分殷勤地问起婉宁地近况可惜婉宁同样冷淡末了还冷冷地说了句:“额娘若想知道多来看我就是了。”那拉氏听了不禁黯然。 没多久婉宁提出要走了。那拉氏追着出去问:“难得出府一趟难道不回家坐坐?”婉宁披着斗篷头也不回地道:“说好了申时前回去的额娘不是说贝勒府规矩大要我乖乖遵守么?”那拉氏红了眼只能默默目送女儿离开。 屋里却早已议论开了都在问方才那位“二大姨”到底是什么身份。李氏与喜塔腊氏有些尴尬支支唔唔地只说是四皇子的侧室别的女眷以侧福晋称呼她们也不好明说。陈姨娘见了暗暗啐了一口。淑宁见那拉氏进屋后脸色不太好忙问孩子吃过奶能不能抱出来再让大家看看重新把话题引回正主儿身上。 回程的路上淑宁与母亲、嫂嫂坐一辆车。佟氏忽然笑出声道:“二丫头看着神气实际上境况只怕不太好。我看到她身边地婆子催她她才提出要走的。她那身衣裳的料子是家里送过去的我也有一身头上的东珠也是陪嫁而且她送地那对小金佛是用陪嫁的饰融了重新打的你们可看出来了?” 淑宁稍稍吃了一惊想想果然如此那些宝石是一对金簪子上地东西她曾经见过颜色形状都很特别……可是嫁妆照理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她本人虽然陪嫁很丰厚但除了那些用过的饰和消耗性的日用品大部分东西都收起来了。婉宁居然拿嫁妆去改造送礼作人情难道她手头真这么紧? 佟氏又道:“送什么金佛呀?像我们只送些银锁、针线和缸炉之类的就行别说用金玉铸成的佛像合不合适。这样重的礼送给刚出生的小娃娃也不怕折了他们地福。” 淑宁倒没这方面的讲究便笑道:“就当作是二姐姐送大姐姐大姐夫的礼吧让大姐姐一家点小财。”真珍也道:“可不是?别的不说两个小子长大了娶媳妇一人一个小金佛当聘礼。也足够体面了。”佟氏哑然失笑。 回到男爵府那拉氏红着眼圈点头示意一下便回屋去了。李氏与喜塔腊氏对望一眼前者径自往荣庆堂料理家事后者便上赶两步追婆母去了。佟氏带着女儿媳妇回槐院。看到端宁抱着儿子与桐英两个在院门口等她们。 真珍抱过儿子与端宁一起陪着佟氏进了院。淑宁落后一步悄声对桐英道:“方才我叫人买了正明斋的蜜供你早上不是说想吃甜点心么?做是来不及了。只好买现成地给你。”桐英摸摸头撇嘴道:“我想吃你做的。”淑宁抿嘴笑笑挽着他地手臂道:“好。我明儿一早就给你做今天先吃买的吧。”桐英咧嘴笑了。 进了屋一家人说起今日的事都感叹不已。忽然前头来了个小丫头说康亲王府的表姑奶奶那边派了人来李氏急请三太太、四奶奶和三姑奶奶去前头商量事情。 原来絮絮在与其他妯娌们一起照顾病重的公公康亲王时忽然间昏倒了请了大夫诊治。才现她又有了三个月地身孕。因之前一直没现劳累得有些过胎儿不太稳。王府那边已经送急信到山东去了眼下只能求助于男爵府。 佟氏听闻忙吩咐人去唤另一位留守的月嫂吴九家的。淑宁也叫人通知留在贝子府的周昌家的想让她一起过去。 但是来人拒绝了。表示王府已经安排好了照顾絮絮地嬷嬷不必再添人倒是听闻淑宁这边有不少好药材所以来讨一些救救急等他们找到了好药再还回来。 淑宁自然是一口答应交待素馨回府去取。佟氏觉得一来一回有些麻烦便把自己收藏的拿了些出来让来人先带回去女儿那边的就过后再送。来人千恩万谢地去了佟氏与淑宁都暗松一口气。 李氏道:“没想到絮絮表妹这么快又有了胎她女儿还不到周岁呢。”真珍笑道:“看来那位贝子爷也是位疼媳妇地主儿呢。”边说还边瞄了淑宁一眼。淑宁嗔她一眼抿着嘴不作声。 那拉氏心头一酸借口累了便回房去了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过了两三日张保回来了全家欢聚一堂。他这次回来其实已经得了准信确定是要连任了。家人自然是欢喜不已淑宁于是提出初十是桐英生日十四是端宁生日府里的酒不算一家子私下里该好好庆祝一番顺便给父亲接风兼庆祝。建议一出众人都很赞成。 于是一家人便忙活起来。府里不知桐英生日但端宁的生辰宴却是照例摆的。佟氏只管公中的事务真珍负责自家的酒席淑宁便专门下厨做各色拿手的菜肴点心。 到了十二那日晚上天一黑槐院便关了门。在正屋炕上摆了一桌地下又摆了一桌。三房一家子连同端宁一家三口、淑宁夫妻济济一堂。两个小弟表演了新学的诗词小宝还背了一篇自己作地文章张保大大夸奖了他端宁与桐英都有奖品。年纪最小的明瑞也断断续续、缺字少词地背了童谣出来张保哈哈大笑之余亲了孙子一口亲自夹菜喂他吃。 张保、端宁与桐英三人吃了半饱后便开始互相敬酒不管妻子们怎么劝他们只说男人就该豪爽些不喝酒怎么算是庆祝。佟氏给女儿媳妇使了眼色让他们自个儿喝去女人们便拉着孩子在边上闲聊只是时不时地留意小宝与贤宁两个免得他们心痒痒去偷酒喝。 桐英曾想过给小宝喝一杯却被淑宁果断拦住了不管小宝露出多么可怜的神色她都不肯让步。一眼瞪得桐英讪讪地缩了回去。 等三个大男人都喝醉了各自回房休息。淑宁抬不动桐英只好叫了小澜子与天阳进来齐齐扶他回菊院躺下又亲自打了水给他擦脸换衣服。桐英迷迷糊糊地一把抱住淑宁不放。吓得小澜子他们慌忙避了出去。淑宁又好气又好笑搔桐英痒痒趁他动作时飞快脱了身。瞧着丈夫睡得象个小孩子她心里软软的为他整理好床铺。亲了他额头一下看着他睡着了方才慢慢回槐院去。 第二天一早这父子翁婿三个不约而同地宿醉头痛被各自的妻子逼着喝下一大碗药汤。互相看着哈哈大笑起来。张保直说痛快还说过几天还喝。端宁与桐英居然也点头认同只是都说不能再过量了倒把佟氏、真珍与淑宁气了个半死。小刘氏在旁边磕着瓜子笑个不停。 住满对月那日张保果然又招呼儿子女婿一起喝酒又喝了个醉醺醺地第二天又头痛起来。淑宁硬拖着桐英回了贝子府只来得及与母亲嫂子及弟弟们匆匆告别。不过这次分离。倒不如先前的难过。因为现在对月结束婚礼已经完成了以后两家来往就方便了。佟氏随时可以来看女儿淑宁也随时可以回娘家去。 回到贝子府后头一件事便是整顿家务。离府一个月。府中事务基本没什么大问题有几个小麻烦。淑宁也很快料理妥当了。看来两位总管都很能干可靠她也放心些。娘家送来吃食她便按人头分好连同自己做地针线活送到简亲王府去。 进了腊月册封世子的圣旨终于下来了雅尔江阿正式得到世子地名分。旨意下来前桐英曾被召进宫中面圣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回到家后桐英便一脸哀怨地对淑宁说:“老婆啊我们的清闲日子不多了皇上说明年开春要派我去办差呢。” 淑宁睨他一眼道:“你也太清闲了就算不办差多练练画也是好的。你现在只是有心情时画一画都荒废了吧?我可是没停过练字呢。”她可没说谎除了大婚那几天太忙她每天至少练上半个时辰。 桐英干笑两声忙到画室去用功了。淑宁便笑咪咪地跟过去。 简亲王府立了世子自然少不了要请客庆祝一番。可是这日子却有些不巧刚好与芳宁儿子的满月酒在同一天。淑宁与桐英商量过便决定桐英先去王府她则到舒穆禄家转一圈放下礼物才赶到王府去。 王府里酒席上的气氛有些怪异继福晋黑着个脸倒是瓜尔佳氏笑个不停。见了淑宁后者虽仍有些不喜但还是忍住没有当着众人面前失礼。 酒席一结束继福晋便向简亲王提出要带两个儿子回奉天去。简亲王却皱了眉斥道:“都腊月了不久就要过年。今年说好了要进宫朝贺忽然走人算怎么回事?少胡闹!” 继福晋一脸委屈只好改了主意回娘家住几日简亲王也是被她闹怕了很爽快就点了头。 但郭福晋她们却只能留下来不过她们一向处变不惊世子是否得立都没有影响她们的态度。只是她们的儿子却有些尴尬府中地下人似乎已经认定了谁是将来的主子对他们不象从前那么殷勤了位分低些的李福晋所生的五阿哥实格甚至还受了些委屈。 桐英一向看好实格不想他留下来受罪尤其简亲王那边已有意在年后回奉天阿扎兰与实格两个年纪大些的都要留京。阿扎兰倒还罢了母亲郭福晋长宠不衰但实格地生母却不太受宠。于是桐英便提出李福晋回奉天后让实格住到贝子府来他家有专门的先生可以辅导实格好好读书。 简亲王倒没有反对的意思但瓜尔佳氏一听到却先黑了脸:“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弟需给我说清楚了!” 二二六、备年 继福晋等人一离开这座简亲王府实际上的女主人就是瓜尔佳氏了把人接走似乎有暗示她不是个好嫂子会虐待丈夫的兄弟的意思。虽然她本来就不待见那些半大孩子但当着亲王公公的面被人揭破她觉得有些失了面子。 “这话是在埋汰我吧?”瓜尔佳氏冷笑道“怎么?我亏待老五了?是冷着他了还是饿着他了?当着阿玛的面你给我说清楚。” 桐英平心静气地道:“嫂子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实格功课学得不好需要有人指导。王府里并没有学问好的先生我那里却有一个也是省了再请人的功夫。何况我府里地方大还有空院子呢实格到我这个哥哥家里住几天也没什么还能让他专心些读书。” 瓜尔佳氏冷哼一声:“哄谁呢?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你!有空院子?”她斜了淑宁一眼“不如纳房妾室好了弟妹那么贤惠一定不会反对也省得你天天没事干多管闲事!” 桐英眉头一皱淑宁听了却有些生气:“大嫂子我自问从来对你都是恭敬有加的可我大婚不足百日这纳妾呀另娶啊之类的话你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再贤良也没有任人踩我的脸的理儿。难道你对这桩婚事就这么反对么?!” 瓜尔佳氏一瞪眼就要顶回来却被雅尔江阿厉声喝住斥道:“越说越胡涂了!小叔子家里的事你做嫂子的多什么嘴?!”然后又转头向桐英与淑宁道歉:“二弟二弟妹你们嫂子一时胡涂我替她给你们赔不是了。请你们别怪罪。” 桐英自然不会说什么淑宁也见好就收。只是瓜尔佳氏脸色很难看。 雅尔江阿向正座上板起脸的简亲王行了个礼恭敬地道:“都是儿子疏忽了。没留心弟弟们的功课请阿玛责罚。儿子一定会尽快为弟弟们请来最好的师傅。” 简亲王放缓了脸色满意地点点头:“你自己知道错了改了就是。不过最要紧的是找几个好的骑射师傅至于那些四书五经地倒在其次。若是老二家里的先生好请来指点一下你弟弟们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府里另请方便些。”说罢瞄了一眼瓜尔佳氏:“有功夫管教一下你媳妇儿当家主母要有当家主母的气度。” 雅尔江阿忙应了是与桐英两人陪着说了些话便恭送父亲回后院去了。瓜尔佳氏一看简亲王走了狠狠瞪了其他人一眼。一甩帕子就回了房。 桐英与淑宁对望一眼对兄长道:“嫂子只是误会大哥别太责怪她了。”雅尔江阿却摇头道:“都是我以前太宠她了以至于她做事失了分寸连是非亲疏都分不清了。这些天我忙得脚不沾地。没留意府里的事但她做嫂子的这么不小心。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我授意的呢。真是头长见识短。” 这是兄长的家务事桐英也不好多说什么他顿了顿解释道:“我提出让实格去我府里住只是想帮帮五弟并没有暗示埋汰大哥地意思。大哥千万不要误会。” 雅尔江阿笑道:“这个我还不知道么?我们可是亲兄弟我知道你的为人。”瞧了淑宁一眼放低声音道:“虽然我看不上那几个小兔崽子但惹人闲话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向阿玛告状!” 桐英低头想了想。拉着兄长到边上小声道:“大哥千万别大意阿玛今年不过四十身子还康健他又一向宠继福晋郭福晋王福晋她们又不只一个儿子。在这里有我们看着还好若是回了奉天谁知道别人会做什么手脚?大哥可别因为封了世子就以为万事大吉了。” 雅尔江阿闻言一凛:“你是说……那些女人会不死心?哼的确……” “因此大哥做事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让人抓住把柄。对于兄弟们多抬举些也没什么要紧。阿扎兰年纪大了想法改不了倒罢了。但实格和武格他们不一样他们地母亲如今都失了宠在阿玛与继福晋跟前都说不上什么话咱们多拉拢些他们就会偏向咱们些也算是个助力。就算是郭福晋王福晋生的弟弟们咱们若能让他们站到我们这边他们的母亲耍再多的心计又有什么用呢?” 雅尔江阿笑了拍了拍桐英的肩膀:“好兄弟哥哥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就出去唤王府地总管。 桐英暗暗松了口气希望这样的说法能让兄长对其他的弟弟们好些至少表面上不会亏待他们。回头对上淑宁带着担忧地目光他笑了笑说:“没事我说服大哥善待弟弟们而已。” 淑宁没有多问只是走近来把他冰凉的双手捂暖和些。 简亲王府的下人们经过一次整顿对待其他小主子们不敢再有轻忽了。又听说伊尔根觉罗氏提了个建议雅尔江阿便把父亲从前的一些部下请来充当弟弟们的骑射师傅是正式拜师谢师礼极隆重简亲王与他的旧属们都很受用对世子的评价大大提高了…… 伊尔根觉罗氏已经怀胎六月了雅尔江阿想要趁着新年前为爱妾争取一个侧福晋的册封。瓜尔佳氏一听说这件事几乎没把整个房间地东西都摔碎了还把一个看不顺眼的丫环狠狠打了一顿。不过她因为太过激动昏倒在地太医来诊治时却现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下她重新得意起来了不知与雅尔江阿说了些什么后者离开房间后便吩咐家人暂缓为伊尔根觉罗氏申请册封的事。 他对爱妾感到很愧疚还特地去安慰她。不过伊尔根觉罗氏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反过来劝他道:“福晋肚里的孩子要紧妾身并不在乎这些名份只要能守在爷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再说。谁知道妾身这胎是男是女呢?等将来妾身生下一个白白胖胖地儿子爷再为妾身求册封也不迟。” 雅尔江阿听了感到很顺耳只觉得这个爱妾果然不愧是自己最宠爱的女人这才叫识大体呢从此对伊尔根觉罗氏更看重了。 桐英与淑宁听说这场侧福晋风波后都叹息不已。不过这些到底与他们无关他们更多地精力都摆在为婚后第一个新年作准备的事上。 贝子府名下地各处产业。包括淑宁陪嫁来的拒马河小庄都把产出纷纷报上来了收入还算是可观的。但淑宁看到昌平两个温泉庄子送来的账本收入居然只比拒马河小庄多一半便心知有鬼。马上把那两个庄头召来细问。 麻四与吴旭东两个庄头都推说今年年景不好粮食收得少留够自家吃的富余并不多。至于瓜果蔬菜和各色鲜花。因为有很多温泉庄子在做同样的生意因此价钱都压下去了收入只比上半年多一点而已。 桐英不懂农事。起初以为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但看到淑宁地脸色知道有不对便只是静静旁观。 淑宁淡淡地道:“今年年景的确不好不过若因此粮食收得少了只怕不能全怪老天吧?两个庄子都是良田种的粮食合起来也有三四十顷了居然还不到我陪嫁小庄上出产的三倍。要知道那小庄的田地都只是中上而已。除此之外瓜果蔬菜和各色鲜花冬天里地价钱是平时的四五倍下半年的收入居然只比春夏时多一点?这些钱都到哪里了?你们欺我不懂农事么?弄虚作假前。怎么也不打听打听问问我阿玛是谁?!” 两个庄头面面相觑。很快想起上次从那个陪房的王管事那里听说的似乎新夫人娘家父亲擅长农事自家就有庄子夫人在家时就曾料理过不禁懊悔不已。 吴旭东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道:“小地们经营庄子也有二十几年了一向按规矩行事兴许与别家不同。至于瓜菜鲜花的钱都是商人们定的价儿听夫人地话想来是他们欺我们不懂行压低了价了。” 淑宁不为所动:“原来你们过去经营皇庄时出产也比寻常人家的差啊?这差事当得真是……要你们管庄子就是盼你们为府里多添入息如今反而让府里吃那么大的亏只怕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要好些。你们说这么不中用的管事还留着做什么?” 两个庄头不敢说话了。从前连最精明的尹总管也没现他们做的手脚这次已经做得很小心了。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很和气好说话的新夫人依然现了端倪。他们都是皇庄世家被赐给贝子府后不如从前风光只想着多占点好处。可若是真把差事丢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桐英看得分明冷哼一声道:“看来你们不是头一回了真是胆大包天!以为没人知道么?还不快把真正地账报上来吞了的钱也给我吐出来!”两个庄头忙不迭磕头要退出去却听得淑宁添了一句:“少动歪心思一顷地里种什么粮食能收多少斗卖多少钱瓜菜鲜花又是多少钱这些我都知道若是再动手脚……”她轻轻哼了一声两个庄头满头大汗地退了下去。 淑宁本想趁机落的但她也知道桐英的顾虑。这两人是连着庄子一并被赐下来的若要换掉只怕内务府那边有些麻烦。只要他们心存惧意不敢再贪得那么凶让他们继续管庄子当然比起用新人要好些。她虽有心提拔自己信任地人但初来乍到不敢做得太明显只能徐徐图之。 重新报上来的账收入几乎翻了一番其中瓜果蔬菜和鲜花果然是大头。庄子上产地粮食连同贝子爵位上得的禄米足够他们全府人吃好几年了。因此留够自家吃用的其他的粮食都统统卖掉了。淑宁有心帮娘家一把就作主卖给了顺丰粮行。顾全生给了亲友价与男爵府大房一样的价位倒是皆大欢喜。 贝子府今年的入息看来很理想按桐英的说法每年新年皇帝都会给皇亲国戚放红包他去年就得了三千两。今年若也是这个数府里的收入就有一万四五千两了。淑宁还是头一回经手这么多银子心里有些兴奋。不过她也知道贝子府底子薄所以不敢大手大脚一半的银子都存了起来。 有进就要有出除了为自家府里过年做准备还要打点送宫里和各府的年礼。这年礼与寿礼不一样不能用画替代因此桐英也没费功夫只是拿钱去 淑宁拦住桐英与尹总管这样去古玩玉器店之类的地方买价钱贵不说也不容易找到好东西。她特地派人去霍买办的店正好遇到他本人在便请他来府里说明自家的预算与送的目标霍买办就笑咪咪地把事办妥了。 送进宫的年礼除去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主要是一个象牙的花卉盆景雕得极精细作价三千两霍买办打了八折。本来桐英看中了霍家珍宝轩里另两款象牙作品一个是三十三层的牙球一个是天宫仙境的摆件但价钱太贵只好放弃了。 淑宁还另买了一尊白玉观音像送太后虽然没有刻意巴结的意思但公关工作还是要做的桐英在这位老太太跟前还算有些体面就当作是为自家老公送礼吧。 送简亲王府的是一对珊瑚盆景简亲王与世子各一盆只是大小有些差别。 各处王府、皇子府处的年礼就低调得多而给娘家送的年礼则多是实用型的比如老妈最爱收集的名贵药材桐英在奉天长大有些门路人参之类的药是极易得的;给父亲与兄长准备的是官帽顶子和朝珠的材料连大房那边也没有漏。 过去总是跟着母亲忙这些事从未自己独当一面过淑宁觉得实在很劳累。幸好桐英在旁边提点不少罗总管虽板着脸但着实能干为她减了好些负担。 好不容易忙完了年礼又忙起府里的事。最最麻烦的是本来照旧例从内务府置办的蜜供桐英忽然改了主意要吃上回淑宁为他买的那种尹总管急急去正明斋下订单淑宁瞪着桐英有些生气。 桐英却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你最近只顾着忙事好歹也理我一理。” 淑宁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微红着脸道:“知道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见桐英闻言面露喜意抿嘴一笑便躲了去。 除夕那日本以为要两夫妻一起守岁的但考虑到大年初一要参加新年大朝淑宁与桐英只是吃了饺子便早早睡了。半夜三更起得床来在丫环与太监的帮助下两夫妻穿戴起全套大礼服前往皇宫。 (感冒了……) 二二七、皇媳 穿着沉重的大礼服站在冷冰冰的大殿里与一大帮认识的不认识的女人一起向皇太后与皇妃们行礼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经历。不过看到爵位更高的女眷们的穿戴淑宁觉得身上的礼服和饰物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毕竟比她辛苦的大有人在。 虽然是一屋子皇家儿媳与宗室女眷但只有大礼开始前众人有时间寒暄几句在仪式中间是不能互相交谈的必须保持肃静。倒是仪式结束后太后与各府女眷尤其是妯娌和侄媳妇们交谈几句。整个大殿中就只有皇太后与人说话的声音连皇妃们都不会轻易插嘴。不过几位最尊贵的人离开后殿中人一时未散尽倒是可以稍稍交流一下。 这次大朝淑宁见到许多久违了的人物其中不少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比如四堂妹媛宁就高高地昂起头来对其他人的议论毫不在乎。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与外界交际了甚至连进宫的次数都不多。外头有传言说五阿哥因容貌受损而心情抑郁脾气不好对妻妾常常恶言相向。五福晋出身低又不受宠成亲三年都未有所出这下日子更是难过了。不过这些始终是谣传当人们看到媛宁挺起的肚子时便知道她实际上并未失却丈夫的宠爱而且终于扬眉吐气了。 虽然礼服袍子宽松在殿中诸人又多是弯着腰的但五福晋一进门就挺直了腰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她怀孕的消息迅传遍整个大殿。接下来太后与宜妃对她的礼遇更是证实了五福晋地位的稳固。很快就有人传言说五贝勒伤势痊愈很快就会回朝办差了这下周围的议论更甚。 媛宁高傲地抬起了头。冷冷地扫了其他人一眼仿佛要把所有的流言蛮语都踩在脚底。只是备受宫中呵护地她行完大礼就马上被太后领着往后宫去了匆匆间只来得及对淑宁微微点头示意一句交谈也没有让淑宁有些失望。 大肚子的皇家媳妇还有一位就是七福晋魏莞。与媛宁不同。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仍然是一副衿持淡然的模样与其他的妯娌不太亲近不过太子妃与四福晋倒是对她很和气。淑宁站的位置离她有些远加上她来得有些晚。进门不久就开始朝拜所以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淑宁只看到她跟着一个妃子离开了。 她似乎仍住在宫中七阿哥正在建府但要真正分府另住起码是半年后的事了。 不过从周围女眷地小声议论中。淑宁得知了一些关于七阿哥夫妻的传言-小-说-网据说七阿哥偏宠侧室不过对嫡妻还算敬重。只是七福晋性子有些冷所以在妯娌之中不太受人待见。倒是婆婆成嫔与她十分投缘。淑宁听到这些不由得替魏莞不平这般高洁多才的一个好女子七阿哥怎么就不知珍惜呢?不过这毕竟是人家夫妻的私事她倒不好多说什么。 留在殿中与其他宗室女眷交谈的皇子福晋不多连太子妃也离开了。淑宁远远看着现她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大福晋与三福晋很热情地与几家王府地福晋们说着闲话议论起康亲王府的女眷都没进宫。四福晋则对丈夫爵位略低些的贝勒贝子国公们的夫人十分照顾。询问她们府中的家常小事与儿女琐碎顺便说说自己新生儿子地趣事引得轻笑声一阵一阵的。 受到四福晋关怀的人还包括了淑宁。因简亲王继福晋与其他王妃们一起去陪太后说话了世子福晋瓜尔佳氏又对妯娌很冷淡只管去与认识地女眷们交谈。所以淑宁的境况有些尴尬。虽然她本人不太在意不过对于在不太熟悉的环境里主动与自己打招呼的人。她还是很感激的。 她在四福晋的帮助下很快与其他女眷说上了话除了宝钥这种原就认识的还有几个同届的秀女。不过她们大多数都比自己嫁人早所以现在谈地都是生孩子养孩子的事淑宁有些插不上嘴还常常被人拿来打趣。她只好抿着嘴笑不去搭话免得又被人拿来说些叫人脸红的玩笑。 淑宁与这些女眷相处得不错只有一个人没给她好脸色看。她起初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对方是絮絮的族姐滟滟听说如今也是位贝子夫人只是她干嘛还摆着这么一副脸啊?看得出来对方与其他女眷关系平平所以当她冷言冷语了几句后四福晋便很有眼色地把话题带开也没人去理会她了。 倒是滟滟本人在旁边觉得无聊撇撇嘴便去了另一堆人那边居然与简亲王世子福晋瓜尔佳氏很亲切地交谈起来。淑宁隐隐约约听到她们互相称“表姐”“表妹”倒是有些明白那个滟滟为什么对自己黑脸了。 太阳升起来后大殿里暖和了些只是腹中渐渐饿起来。有不少女眷纷纷离开了瓜尔佳氏早就不见了人影。淑宁与四福晋轻声说了几句话便静静退出殿来。今儿太阳不错照得人身上暖和许多。 回到马车上淑宁并未起程只是吩咐人去打探桐英的情形。过了半晌小澜子才急急跑来说打听到贝子爷跟着王爷与世子去了乾清宫只怕要在那里用膳……淑宁交待小澜子、天阳与几个随从留下等桐英又问清前者身上带足了充饥地点心便打他们去旁边太监们歇脚的小屋去了自己先走一步。 回到贝子府她迅换上轻便些地吉服检查了管家们备下的招呼客人的用具吃食已是正午了。 午饭淑宁是一个人吃的稍稍有些寂寞。不过桐英没多久就回来了就着淑宁的手吃了几个饽饽。淑宁问:“不是说在宫里用膳么?难道你还没吃?”桐英边换衣服边道:“在宫里当着皇上的面吃东西怎么可能吃饱?而且那些东西我都吃腻了不如家里的合口味。”淑宁笑笑命人再去拿一份食物来桐英却说已经饱了。 略经休息小夫妻俩便赶到简亲王府去请安。说着吉祥话讨了长辈的红包又给了弟弟们与侄儿红包。桐英嘴甜讨得父亲欢喜得了不少彩头。王府里倒是一片欢声笑语如果忽略继福晋脸色中暗含的不豫一切都很美好。 初二那日。淑宁跟着桐英再度进宫是婚后头一回见皇帝。康熙皇帝说了些鼓励上进、夫妻和睦的话便赏了红包与礼物下来。一回到家小夫妻俩便忍不住算开了。 皇帝赏下来地除了三千两的红包还有些挺贵重的药材、香料、绸缎。还有一套御制的文房四宝以及一张御笔亲书的“福”字。加上从其他府第处得的年礼回礼今年的支出不算太亏只有往宫里和简亲王府送地最贵重另几家王府回礼的份量虽比不上送去的。也不少了还有几家国公府的更丰厚些。两家铺子与酒楼孝敬上来的财物也很可观。 夫妻俩略算了一下今年为过年地事。亏损的钱大概能控制在四千两之内还算是可以接受的。淑宁暗暗叹口气这爵位高贵些的日子也不容易啊光是过年的人情就要花这么多了一年下来要多少?看来她还是经验不足往后要更用心去开源节流才行。 桐英看着她皱起地小脸笑了:“好了。只要不打饥荒就好这已经算是不错了。咱们都是头一回么。”淑宁笑笑把账放到一边让人摆了一架玻璃屏风在正堂门内与桐英一起亲手把那御赐的福字贴了上去。 初三那天。她拉着桐英回了娘家舒舒服服过了一天。因为心里高兴。她索性把身边的大丫环们都放回各自家去过节了素馨她们刚领了红包手头宽松着呢都高高兴兴地退下去了。只有檀香因为父母都在房山庄子上便与冬青一起留在了淑宁身边。 在大房那边逗留片刻后一家人回到槐院男人们自去喝酒聊天淑宁陪母亲嫂子说着话。忽然看到门外有几个脑袋鬼鬼祟祟地仔细一瞧才现是小宝与贤宁两个还有个明哥儿骑在小宝脖子上三对圆溜溜的眼珠子朝屋里看。小刘氏见了忙道:“当心别把哥儿摔着了快放下来吧。”不过明哥儿死死拽着小宝的头不肯松手。 淑宁忍着笑对他们招招手:“快过来傻站着做什么?外头不冷么?”三个孩子进了屋笑嘻嘻地挪到淑宁跟前小宝轻轻咳了一声贤宁拍拍明哥儿然后便听到明哥儿奶声奶气地说了句:“过年好要红包。” 淑宁正喝茶立时呛住。佟氏掉过头去拿帕子盖住脸颤抖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露出脸来帮旁边笑得肚子疼的真珍与小刘氏拍背。书房里的男人听到这边的笑声都探头探脑地问是怎么了。淑宁笑着掏了几个荷包出来塞给他们一人一个各戳一下脑袋:“鬼灵精都练好了才来的吧?有多少人中了你们的算计?” 小宝红着脸低下头去贤宁笑嘻嘻地伸出八个指头又加了一根:“姐姐是第九个了。”真珍在旁边笑完了喘着气道:“竹院桃院杏院都中了算计连八太姑那边都没放过。昨儿我二哥来愣是被他们要走了身上所有荷包若不是我又送了些他差点儿就要穿着一身净袍上老丈人家去了。” 崇礼订亲地那户人家因姑娘的一位长辈去世要守五个月孝所以婚事压后了。年前刚刚孝满新年时前去拜年便是就成婚日子探口风的意思。 淑宁听了瞧着弟弟与侄儿们好笑不已。桐英听说后一把抱过明哥儿道:“乖亲姑父一口姑父再送你样小东西。”明哥儿吧唧一声涂了他半脸口水得了一对芙蓉石雕的小牛忙躲回两个小叔叔怀里玩去了。 淑宁认得那是前天桐英在简亲王府得的彩头之一见他那么大方用来哄自己地娘家侄儿心里泛起甜意。 她其实很想在娘家多待些时候可惜事情有一大堆只好吃过晚饭便回了贝子府。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夫妻二人都忙着穿梭于各王公府第拜访请安除了康亲王府因为老亲王病重谢绝访客外京中地王府他们都去过了连几位皇子处也没落下。 去四贝勒府上时因大伯母那拉氏相托淑宁帮着捎了几样东西给婉宁。婉宁收下后淡淡地道了声谢便向四福晋玉敏告了声罪回自个儿院子去了让淑宁感到有些诧异。玉敏微微笑道:“前几个月她心情有些烦躁。我请大夫来瞧过了说不是病只需静养就好。我想她吃斋念佛多了心境自然会清静些就照她的意思多送了几部佛经过去又添了侍候的人。如今果然好了许多。大节下的府中人多喧闹我特地让人别去打扰她。你不必太担心。” 淑宁笑着应了瞥见旁边两位四贝勒府上的女眷神色中隐隐有讥笑之意心中一沉。她思虑再三还是把玉敏的话照着告诉了那拉氏不过并未提及其他。那拉氏以为女儿在四贝勒府中十分乖巧连四福晋也很照顾便放下了心盘算着什么时候接女儿回来住两天。 原本淑宁还想陪桐英去五贝勒府的不料他夫妻俩都进了宫说是太后特地留五福晋陪她过年府里只有一位侧室在淑宁夫妻俩只好打道回府另寻机会再来。 这般奔波了几日终于在初八后清静下来。淑宁觉得累得慌窝在炕上不肯动了但每日上赶着来拜访的人却依然不少。小夫妻俩都有些受不了商量过后决定到昌平庄子上散几天心等元宵前再回来躲开来拜访的人反正应该见的都已经见过了剩下这些有所求的他们也没功夫去理会。 他们去的是种花的那个庄子。其实两个庄子之间只有七八里远都在一个山的范围里。他们去了其中一个还能吃上另一个庄子送来的瓜菜。庄子不大住的地方是桐英事先交待了新建的。三进的小院但正院占地最大里头的布局不是按传统的四合院式样房屋看似随意散布其实都建在温泉眼上连仆人住的屋子也有一个小小的泉眼。各屋之间有游廊相连虽然只是普通的材料建成的并未加太多装饰但却处处蕴含匠心。桐英还说当初建的时候请的是一位在园林方面有专长的文人是他从前学画时的师兄。 他们夫妻所住的正房分前后屋温泉就在中间用一间小小的抱厦掩住形成一个六七尺见方的池子。泉眼附近的房间地下有温泉经过因此地板透着暖意。屋中没有床只有一个特制的木榻睡在上头与炕上一样暖和还少了火气。 淑宁住在这里的几天日子过得如同神仙一般。夫妻俩不用仆人只两个人在正房里住着每日耳鬓厮磨柔情万种一切琐事都不用去管。 只可惜好日子不长久只过了三天他们就收到京中急信不得不提早结束假期。 康亲王去世了。 二二八、丧仪 淑宁穿着蓝布棉袍随着身穿白麻衣头戴白花的侍女走进康亲王府的内院隔得老远便听到女子的嘤嘤哭声。院中的雪水半化未化与泥泞夹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康亲王是前两天夜里过世的病了许久终究还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他的家人显然早有心里准备一应丧礼物事都是齐全的。朝中缀朝五日皇子宗室与王公大臣们都纷纷上康亲王府拜祭。 在灵棚行过礼后桐英往小客厅安慰死者的儿子们去了淑宁便到后院来看望府中女眷。 昏暗的屋中有二十来个女人部分穿着黑色或蓝色的袍子却有十多个是罩着白麻衣的。穿白的女人有的已经五十岁多了但也有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她们或是端在椅子上默默抹泪或是站在边上哽咽或是一脸呆滞地坐着或是在侍女的安抚下放声大哭。好几位别家王公府第的福晋夫人正在安慰几个坐着的女人低声劝着。 领路的侍女轻声禀报便有一个穿蓝的中年妇人抬起头对淑宁招手道:“是简王府二小子的媳妇儿吧?过来我是你庄王府的婶娘。”淑宁知道这定是庄亲王福晋忙行礼拜见便随她去见丧家。 这屋里的女眷大都是康亲王的妻妾只有两个是他的儿媳世子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如今正在外头招呼来的客人淑宁方才已经见过了是一位与娜丹珠长得有些像但容貌更美的女子只是多了些凌厉的气势。 淑宁跟着别人劝慰着几位福晋左右打量一下没见到絮絮的影子有些担心。见那庄亲王福晋是位和气的长辈便小声跟她提了提。庄王福晋很快招了人来问才知道絮絮如今大着肚子正在房中静养不能出来见客。事实上还有另外几位女眷也都病倒了不在这屋里。 康亲王的一位侧福晋。据说是巴尔图的生母听到她们地对话便抬头道:“老四媳妇儿在东偏院里呢我也要去看看她你就一起来吧。”只是她哭了许久。手软脚软的一起身便头晕众人忙扶住了。淑宁再三劝说终于说服她叫了个丫头领路便向在座众人告了罪。往偏院而来。 见到絮絮时淑宁吓了一跳。她放下了两把头头在头顶束起。分两把编成两个辫子辫梢不系头绳松散地垂下头顶上横插着一个白银小扁方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她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手上骨头关节都有些突出明明有差不多五个月的身孕。在宽松的旗袍下居然完全看不出来。 淑宁忙问是怎么了可是生了病絮絮却摇头道:“只是前两个月害喜厉害些又要照看公公。才会如此。如今已经不再害喜了我已经长胖许多了。”她见了淑宁。心情很好瞧着旁人没留意便挨近淑宁小声道:“你别告诉人去这两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这里反倒睡得香比先前可好许多。”见丫环端了茶进来她马上缩了回去。 淑宁心中一酸知道她定是累得厉害才会在这种环境下反而睡得更好。 絮絮住的并不是自己的住处而是专为守孝而收拾出来的院子所有房间中都没有炕或床。她睡地铺盖是在地板上用几块木板叠成的不过铺了好几层柔软的草席编得很精细只有面上那层是旧席子。淑宁伸手捏了捏被褥虽然都是粗布套的却还算暖和再看屋里地面都很干燥稍稍放了心。 絮絮微红着脸小声道:“爷特地叫人给我收拾的这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一个人住一个院子不用跟别人挤。”因为她是孕妇所以享有特别福利她地婆婆与妯娌们分别住在另两个院子里都是聚居但她在这里却是独占一个院子相比而言的确是舒服些。不过这个院子却比别的要小些简陋些在这样的大冷天里怎么可能真的舒服?淑宁担心她地身体便道:“你这样不行身子骨又不是顶好先前又累得慌在这样的屋子里住着天气又是这样怎么吃得消?还有我怎么就只看到一位嬷嬷在照顾你?王府里没给你多配几个人么?要不我把家里的媳妇子再借过来吧……” 絮絮忙道:“不用不用我这里人够使了嬷嬷也是经历得多地我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没事的你若有心送我几样药材便是了别的都用不着。”她话虽这样说但言辞间目光闪烁显然不是真心话。 淑宁心下起疑想要问个究竟但絮絮咬紧了不说她只好趁嬷嬷来送药时给絮絮的陪嫁丫头彩儿做了个眼色到屋外问了个清楚。 原来上一回男爵府那边派了月嫂来絮絮事事都有人照顾很是舒心无意间把原来配来的嬷嬷挤到一边了。她本来生产顺利却因为生的是个女儿便有人说闲话道她娘家亲戚派来的媳妇子不吉利把好好的哥儿弄成了小格格。絮絮受了闲话心下慌张这次怀孕经婆婆耳提面命再不敢提请娘家亲戚地话。 淑宁心中冷笑这八成是那些嬷嬷婆子因本事不够被人换下少了挣脸讨赏的机会才传出的闲言。可怜絮絮本就是个懦性子嫁到这样的大府里娘家父母又都在外地只好任人揉搓。幸好她丈夫还算体贴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不过絮絮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想让她强硬起来只怕很难。 正要回屋中陪絮絮冷不防看到有人进来向絮絮回话说地是三爷扎尔图的夫人想借件大毛黑呢披风穿两日。絮絮很爽快地让人把钥匙交给来人去拿了又交待那个女子好生打点爷地棉衣裳。淑宁看到那个女子的型穿戴心中一沉。 进得屋来她又陪着絮絮说了些话**把絮絮的女儿抱过来了。孩子有些瘦小但小脸却肥嘟嘟的。说不出的可爱。她小名叫彬彬正是父亲起地据说巴尔图极宠这个女儿女儿不小心生病了他整夜陪着照看都不嫌累。 淑宁抱了一会儿充满奶香的小彬彬可惜孩子挣扎得厉害。絮絮抿嘴道:“一定是饿了她一饿就会挣扎个不停却不会哭真真有趣。” 淑宁忙把孩子交给**只见丫环绣儿拿了个水晶小碗来。里面盛了半碗白色的糊不知是什么做的。彩儿拿来个银汤匙便要喂彬彬。 这碗匙却有些贵重了淑宁想起自家贝子府里的餐具已经比从前在娘家时强许多。但还未到这个地步几乎都是瓷的大概是跟桐英生活习惯较朴实有关系。因为简亲王府里。用的东西也是这么奢侈。 絮絮瞧见那碗便皱了眉:“怎么又用这个?我不是说了只需要普通碗匙就行么?如今在丧中呢叫人瞧见可有话说了。” 绣儿忙道:“是贝子爷吩咐了小格格用地东西都要是好的。这个也是素色的应该无碍。”絮絮却道:“先前倒罢了如今不比往日。这次算了回头就把这些都收起来所有餐具都用粗瓷。”说罢回过头来对淑宁说:“妹妹别见怪如今事事都得小心。” 淑宁道:“你跟我客气什么呀。只是一定要这么小心么?她们也只是顺着你们爷的意思做罢了。”絮絮摇摇头:“用惯好东西回头用差些的。就会不习惯地。如今在王府里住着还能用这些。等搬出去哪里还用得起呀?我们爷跟你那位可不一样没那么大本事……” 淑宁听出有不对但见絮絮很快转移了话题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回到家里她向桐英说起此事桐英叹道:“这个我知道康亲王过世了世子一但袭了王位他们这些年纪大些又成了家的兄弟就不好继续住在王府里至少也要隔墙而居了。巴尔图提过的多半要搬出来住只是不知几时搬。”他自嘲地笑笑:“我们王府也是这样只不过如今我提前搬出来罢了。” 淑宁想想问:“巴尔图贝子与你爵位等同怎么絮絮表姐说起他们在钱财上好像不太宽裕?” 这件事桐英只知道个大概:“兴许是跟他们家的规矩有关系。这是人家家务事你还是少过问吧。” 淑宁点点头又向他提起过几天康亲王出殡王府中的人大都要去只有几个生病地女眷与絮絮会留下因此自己想要陪絮絮住两天。 桐英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正好巴尔图提起那天府中无人照管想请夫人的娘家派个人过来照看呢你愿意去是再好不过只是还要问过宗人府和长辈们。毕竟我们也应该要参加出殡礼的。” 事情还算顺利有一位国公夫人主动提出在出殡那几天照管康亲王府中生病地女眷她与康亲王的一位侧福晋是堂姐妹。淑宁这边的申请也很快获得了许可。 她与那位国公夫人一起下蹋在一个小院中各居一间屋子虽没有热炕但床铺还是有的。两人相处还算融洽。对方年纪足有五十多岁是个寡妇一位吃斋念佛的主儿在宗室女眷中算得上德高望重。淑宁与她约好自己照顾絮絮半日再去照看另两位女眷半日因为年轻凡是累些的活都交给自己做。 淑宁这次来是带了周昌家的与冬青、檀香一起来的特地将前者留在絮絮身边照看。确认絮絮只是身体虚弱些并无大碍才放心了些不过眼下还不能掉以轻心。 照看孕妇与病人她不是头一回了所以还算得心应手。傍晚时瞧着天色不早她便带着檀香随一个小丫环前往一位老侧福晋地住处想要换下那位国公夫人。 路经一处院子外时她隐约看到前头大树下站了个女人瞧着有些眼熟。只是对方一身黑衣肤色却极白看上去有些诡异。领路的小丫头深吸几口气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是谁在前面?” 那女人回过头来呆呆一瞥。淑宁顿时愣住。一个侍女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急急把那女人扯回院子里。淑宁忙上赶两步问:“可是肃大姐姐么?” (不行了吃了药脑袋昏沉沉的原谅我吧明天再来回贴加精……) 二二九、伤逝 那女人脚下一滞呆呆地转过头来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茫然。淑宁一阵心酸忙再上前两步道:“我是奉天城的淑宁啊你还记得么?” 那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她身边的丫环却小声劝着:“福晋快回屋去吧别叫管事看见了。”手上还在拉扯着她。 淑宁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正要再往前走却被领路的小丫头拦住了:“夫人您不能过去她是病人会把病气过给您的。”淑宁眼光凌厉地射向她她略退后两步颤抖着声音道:“是……是总管大人交待的……不许人去接……”说到后面不敢再继续了。 但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肃云珠已经被拉进院子里院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将淑宁等三人隔绝在外。淑宁还想继续上前追问个清楚无奈那小丫头死命拦着檀香见状忙扯了扯淑宁的衣袖小声劝道:“夫人在哪儿不能打听?何必把事情闹大?” 淑宁听了渐渐冷静下来。没错她方才是太过震惊了居然忘了这是在别家王府里虽说主人家大都不在但剩下来的人可不是瞎子聋子。肃云珠的境况明显不好若因为自己的莽撞反连累了她岂不糟糕? 她沉下气来装作无事的样子淡淡地对那小丫头道:“继续带路吧。”那小丫头呆了一呆但很快反应过来忙往前走了。到了地方淑宁示意檀香给她塞了点碎银又嘱咐了几句。这个小丫头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没必要与她过不去再说要是她多嘴把方才的事说出去。也会惹人闲话。 小丫头显然深谙大宅门仆役的生存之道不动声色地收下银子权当方才什么事都没生过。 淑宁心里一直记着肃云珠的事眉间一直轻蹙不展。那国公夫人见状以为她是为老侧福晋的病情担忧便道:“好孩子你不必替她难受了。如今康亲王不在了。我这个妹子早点离开也算是解脱。她已经病了许久心里也是有数的早些脱离苦海未尝不是幸事。” 淑宁知道她误会了。但不好多作辩解便顺着应了恭送她先离开自己守在病人床边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回住所前。她去看了一下絮絮顺便问起肃云珠的事。絮絮道:“那是世子的侧福晋吧?我记得是姓钮祜禄地原也见过几回。只听说她有过一个孩子三岁那年没了她大病一场。后来她怀了孕四五个月上小产了彻底坏了身子世子对她便渐渐淡了。我只听说后来她生了怪病世子福晋怕她把病气过给别人禀告了福晋。一路看中文网让她搬到偏院里静养。如今已经许久没在人前出现了。” 淑宁心里闷闷的只觉得鼻子酸。絮絮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彩儿绣儿一眼她们立时便出了门。 絮絮轻声道:“淑妹妹你问她做什么?若只是因为见了她。一时好奇还是不要多管的好。”淑宁答道:“从前阿玛在奉天做官的时候。我就认识她。姐姐不知道那时候她在我们女孩子里头是一等一的拔尖人物。” 絮絮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越是出色的人物越不该往这种地方来。她再拔尖又如何?嫁进王府什么都不是只能处处小心。”她朝门外瞧了几眼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你别管王爷过世了如今这府里世子福晋便是主妇连老福晋都要顾虑她。若你得罪了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淑宁看了絮絮好一会儿轻声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这天晚上她睡在下蹋的小院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床铺单薄清冷是一方面肃云珠那张苍白瘦削地脸更是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显现。 想当年那朵奉天之花穿着大红衣裳手执马鞭骑马在奉天城大街上飞奔喜笑怒骂明媚鲜艳是何等英姿飒爽、神采飞扬。傍晚时所见到的那个黑衣雪颜、幽魂一般的女子简直就是另一个人。记得当年刚回京城奔丧时她还听说肃云珠生了儿子的消息肃大人当时还是说过女儿很受宠爱。康亲王世子椿泰原来也是个有了新人忘旧人的负心汉?! 她心中思虑不安辗转许久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自然是精神不好。但她顾不上这些梳洗好了便去侍候那位国公夫人倒让对方很是满意觉得她虽然年轻但是谦逊知礼懂得敬重长辈。 淑宁当然不会把自己地小九九告诉对方只是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出来吃过早饭便搀着对方去看望那位老侧福晋自然免不了又经过那个院子。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起昨日她经过这里时看到院里有人瞧着很虚弱苍白她一时奇怪便问了领路的人对方说里面住的也是位病人不知需不需要去照看。 她们俩留在这王府里本就是为照看府中生病地女眷来的。国公夫人听闻便叫了管事的人来问。那管事吱吱唔唔地只含含糊糊地说那位是世子的侧福晋因为有病已经养了许多年了世子福晋说她的病会传染因此不许人接近她也不许她出院子她的病情并不危急所以不去照看也无所谓。 国公夫人微微皱了眉让那管事下去了想了想对淑宁道:“这事儿似乎是这府里的家务事咱们就不必多管了吧?”淑宁怎么可能就此放弃便道:“虽然那管事的这么说但我昨日瞧着觉得那位侧福晋的脸色实在糟糕身子太弱了只怕有些不妙。若真没有大碍倒罢了要是在这几天之内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我与婶娘的过错?就算这康亲王府地人不在意。别人也要说闲话的。” 国公夫人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说得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横竖太医也要来看病人的请他顺便瞧一瞧吧。你不要亲自去若太医说无碍再去看她不迟。”淑宁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淡淡应了声是。 太医来得很及时肃云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精神也很差常常昏迷不醒清醒时也有些恍惚。不过太医从管事那里也听到些风声。不敢说太多只说肃云珠身体很差仍要静养尽可能不要打搅她并未提及传染地话。那国公夫人听了回报。心中有数只是去照顾其他人或是探望絮絮。由着淑宁去料理肃云珠地事不过私下里也曾提点了她几句。 因此淑宁并未在人前做出与肃云珠熟识的样子对于她身边知情地丫环也暗地里塞了些银子。那丫环虽不是陪嫁来的却也侍候了肃云珠好几年有些感情知道事情轻重。自然不会多嘴还帮着瞒住了其他人。对于檀香暗地里捎来的补品她也悄悄收下心中感激。 肃云珠时昏时醒有一次清醒时。正巧淑宁在她怔怔地望过来。忽然笑了道:“小淑妹妹?”淑宁一时惊喜忙凑过去:“云珠姐姐你认得我了?”肃云珠微微一笑:“我记得……你送过一个万花筒给我……”淑宁眼圈一红连忙点头:“对我的确送过。”肃云珠眼睫毛一颤:“那时真快活……可惜……已经回不去了……”她闭上了眼又昏睡过去。 淑宁差点掉下泪来强行压制住泪意交待了丫环几句方才匆匆离开。回到自己暂住地房间里哽咽了好一阵子。 她重新出现在人前时眼皮子还有些肿。国公夫人见了只是暗暗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倒是絮絮察觉到私底下再劝她说:“府里还有人在呢淑妹妹别做得太显眼了。” 淑宁点点头勉强笑着问:“这两日你觉得身上如何?精神好些了么?做的菜可还合胃 因这几天絮絮不能沾荤腥所以她特地用黄豆、菇菌、土豆、蕃薯、玉米、小米、百合以及各种瓜菜等素食做了滋补的食物。目前看来絮絮睡眠充足日子又清闲饮食得当又有太医开的安胎药方以及周昌家的照顾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絮絮道:“我很好太医也说孩子很好好妹妹你把那些菜地方子留给我吧明儿你走了我也能叫人做去。”顿了顿又添了句:“只要材料容易得的那几道。” 淑宁应了留下了十几样营养丰富的素菜方子又让周昌家的把所有注意事项尽可能地告知彩儿绣儿两个毕竟在守孝期间怀孕不能与过去怀孕时得到的照顾相比。 她还略略提了一下关于管理下人地事。因絮絮性子太软淑宁怕她吃亏希望她能在下人面前强硬些至少不要让人骑到自己头上来比如那些照顾她怀孕的嬷嬷们。 絮絮却只是嘴里应了瞧她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下什么决心淑宁见了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先前我都是白说了么?好姐姐就算我有心助你但你自个儿不硬气些谁也帮不了你地。难道你真想被人踩在头上么?”想到那天见的那个小妾打扮的女子她更郁闷了。 絮絮只是笑笑道:“不会有那个人的再怎么样我还是个主子怀的又是王府的子嗣她们不敢乱来。若你说的是鹤姐就放心吧。她是侍候爷多年的丫头顶多就是个侍妾能对我怎么样?我额娘硬气了一辈子可如今只要她离得久些我阿玛就忍不住要粘花惹草。她日防夜防反落得阿玛埋怨有什么意思?我们爷虽有别人但心里最看重地仍是我我何苦去顶那个不贤的名儿?”她嘴里这样说但神情仍有些落寞。 淑宁再劝了几句见她不为所动叹息一声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更小心的照顾她的起居饮食还时不时地派人去问肃云珠的情形得知对方虽然常常昏睡但病情已比先前稳定了方才安下心来。 她与那位国公夫人在这康亲王府里毕竟只是客中两天后主人回来了她们接受了对方地感激后也只能收拾好东西回各自的家去。 淑宁告别了絮絮忍住前去探望肃云珠地念头登上了家中派来的马车。桐英正在车里等她一见面就抱住她道:“可累着你了吧?这些天辛苦了。”淑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窝在他怀中桐英以为她是累了吩咐车夫起程便轻轻安抚着她。 淑宁却想起了絮絮与肃云珠如果不是开府另住自己也会遇到那些事么?她们也曾是丈夫心尖上的人絮絮至今也还是但即便如此也免不了要忍受小妾或失宠。她不能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遇到这些。抬头望望桐英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这个男人是自己想要的她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不管他对自己是不是能爱上一辈子至少她不会让任何第三者来破坏自己的婚姻也会努力留住桐英的心。 康亲王的去世让今年的元宵在一片冷清中度过接着又是接连几日的雪天。淑宁偶尔随桐英回简亲王府但更多的是回娘家。张保的任命书早就已经下来了最迟月底他就必须赶回保定去。淑宁希望加紧时间多与父母相处。 关于肃云珠的事她曾对父母提起他们都唏嘘不已。张保道:“肃大胡子的岳父听说前两年过世了他本人也调到江西去了不在京中多年。兴许一时照顾不到吧。”其实他也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因肃家二叔如今是在京里的如果有心不会照顾不到也许是因为侄女儿失了宠肃家二叔没了兴致吧? 佟氏叹了口气劝淑宁道:“你也算是尽了心了别再多想了吧。她到底跟你不是一家上头又有婆婆与正室你虽说是好心也做不了什么别反而连累了你表姐。” 淑宁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因为很快就要走了佟氏特地拉女儿进屋面授机宜:“你嫁人几个月了我冷眼瞧着觉得你与女婿相处时似乎要强了些。额娘知道你自小就有主意在家又是受宠的。只是男人都希望自己是妻子的顶梁柱就算他再宠你你也不能过于拿大了要顺着些让他觉得贴心但又不能让他觉得把你完全拿捏住了那样他会有恃无恐。这个度要把握好知道么?” 淑宁点点头:“我知道以后会注意的。成了亲就不比从前了不能只靠着他宠我我会好好经营两人之间的感情。”她早就有了觉悟了。 佟氏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安心。母女俩又聊了许久佟氏传授了许多经验淑宁把用得着的都记下了。 到了父母启程那天淑宁与桐英一早便到了男爵府又与端宁一起送到城外直到看不到车队的影子了方才回府。 没过几天絮絮那边传了信来世子侧福晋肃云珠终于还是过世了。据说世子福晋回府后进了她的院子不知说了些什么肃云珠病情加重没两天就断了气。因老侧福晋第二天也没了康亲王府本就在丧中丧事便一起办了很简单也没告诉什么人。 淑宁收到信心中一恸忍不住落下泪来。 (起点咋老抽?) 二三十、慰妻 夜晚淑宁特地在后花园的湖边寻了块空地摆了个香案独自遥祭不幸早逝的肃云珠。 她拿出一个盒子来将它打开里面是一串牛骨珠子的手串和四个绣花小香包。手串是那年她送给肃云珠万花筒时得的回礼她特地回娘家从杂物箱子底翻出来的。至于小香包本是周茵兰的东西肃云珠玩过后来落到淑宁手中只是因为丢了一个早就不能玩了就与手串放在了一个地方。这是她仅有的与肃云珠有关系的东西了。 如今已经有十年功夫了手串珠子依旧光润只有红丝绳有些褪色而香包上的绣花也不再复当年的鲜艳连边缘都有些磨损了。就像是曾经张扬明媚的肃云珠也被生活折磨得失了往日颜色。而从前与好友嬉笑着走遍大街小巷无忧无虑地活着的自己也在这京城的大宅院中勉力操持一家人的生活与那些不喜欢也不好相处的人们打交道。难道说自己也会有失去自由与快乐的那一天么? 其实现在的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失去了自由与快乐?嫁了人就不能再象做姑娘时那样随心所欲了。而这个贵族的世界更容不得女子有半点的“不合规矩”。 淑宁吸吸鼻子将盒子摆在案上拿过周茵兰送过来的祭文轻声读了一遍便点了火放进旁边的铜盆里。 她写信把肃云珠的事告诉了周茵兰对方也是难过不已回信上沾了点点泪迹。相比而言周茵兰与肃云珠的交情更深心情也更难过。只是她在婆家不能自行拜祭只能写一篇祭文捎给淑宁代祭。即便这样已经冒了被婆母怪罪的风险了。 其实她也是一个嫁人后失去往日自由快乐的女人啊。即使有夫婿的关怀爱护。也不能掩饰这一点。 淑宁看着那火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一阵风吹来将腊烛吹熄些许灰烬被扬起而案上铜炉里的香也渐渐烧完了只有远处地仪和轩前的两个灯笼。遥遥送来一点昏暗的光。湖中点点波澜映着天空中的一弯月影越显得四周清冷之极。 肩上一沉淑宁回头一看原来是桐英为自己披了件斗篷。她勉强笑笑。知道自己一句话也不说跑到后园来伤心拜祭让他担心了。 桐英皱着眉道:“我虽不知你祭的是哪一位但如今正月还未出虽然天放晴了。晚上依然冷得要紧你只穿这样跑到这空旷地方来是好玩的么?到哪里祭不得?” 淑宁低声道:“是我错了。我只是想着。那人本是个明朗张扬的人物从前最爱鲜衣怒马在马场里祭是最妥当地这里没有只好到园子里最开阔的地方来。免得她生前深受拘束之苦死了……也要屈就……”她鼻子一酸忙掉过头去。 桐英看了看香案问:“是哪一位?怎么没个神主牌?”淑宁道:“本就是我想略表一表心意。我与她又不是亲人放个神主牌在这里叫人知道倒不好了。”她本不信鬼神之说只不过心中隐隐有些期盼希望肃云珠能收到昔日旧友的心意罢了。 桐英又问是谁。淑宁顿了顿道:“就是康亲王世子的侧福晋钮祜禄氏。你可还记得当年的奉天之花肃云珠肃大小姐?小时候曾与她一块儿玩来着想必你是听说过地。一路看中文网” 桐英叹了一声:“原来是她。我不但听说过还曾见过呢。只是多年来忘了原来她嫁进了康亲王府。这么说是你前些日子去康王府住了两日见到她了么?” 淑宁点点头:“从前也想过打听她的消息但康王府规矩严没有门路一点消息都不透。我只有几年前从她父亲那里听说她生产的事只是世子福晋进门后便没了下落。后来……”她咬咬唇没再说下去了。 桐英却已明白了:“我听说了他家世子福晋闹了这么一出在宗室里可惹了不少闲话。这位侧福晋虽外祖没了但也是高门大户出身当年还是太皇太后指的婚事。虽然治罪是不会的不过宗人府那边多半会有训诫宫里可能也会有话说。” 死后再做这些有什么用?淑宁有些不以为意便没接口。桐英见状便上前点了三枝香对着前方道:“肃大小姐小时候我也曾见过你地不过你大概不记得了。你不幸早逝很多人都为你难过希望你一路走好下辈子过得平安喜乐。”说罢拜了三拜插在香炉里又重新燃起了腊烛。 做完这些他回头对淑宁道:“不早了回去吧?东西回头叫人收拾就好。”淑宁“嗯”了一声对着那香案默默祝祷几句便随桐英往回走。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那装手串和香袋的盒子啪地一声关上铜盆里的灰烬却纷纷扬起随风飘散了。淑宁回头看着那些灰烬或是散落在湖面、草地与树枝之间或是在夜空中消失不见眼圈一红便掉头与桐英一齐离了园子。 接连几天淑宁心情都不太好但依然坚持三日一次小请安五日一次大请安务必要让简亲王府那边挑不出毛病来当然这就难免会见到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与妯娌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比先前已经收敛了不知是因为雅尔江阿地告诫还是为腹中胎儿着想的缘故。即便如此她当了世子福晋自觉地位高升免不了要在人前显一显。淑宁爵位要比她低几级又是平辈的弟媳自然是最好的炫耀对象。淑宁此时没心情理会她遇到她耀武扬威便只当看不到听不见让瓜尔佳氏一拳打在棉花上郁闷不已。 但淑宁“息事宁人”的态度却得到简亲王的好评认为二儿媳妇识大体、顾大局。不但平日里对她和颜悦色还私下让长子管教妻子:“我简亲王府的世子福晋就算不是宗室里最顶尖的媳妇至少不能学那谁家地连分寸都没有让人看笑话。” 雅尔江阿哪有不明白地?忙警告妻子去了。瓜尔佳氏却满腹委屈最近为着那康亲王世子福晋的传闻。京城里所有的世子福晋都被注意上了成日被人拿来说事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到底是关外来的蒙古人一点规矩都不懂也没娘教她为人妻子地道理。傲慢任性平日里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眼下闯了祸却连累我们被人说闲话真真是晦气。”她犹自埋怨着。 然而这些话辗转传到继福晋耳中时却变了味道。博尔济吉特氏与那康亲王世子福晋关系虽然远。好歹是一个姓的瓜尔佳氏地话中隐隐有轻视蒙古贵族姑娘地意思她一听就怒火中烧。只是强自压着。桐英与淑宁这对虽然不受她待见与那损害她权威的眼中钉世子夫妇相比已经算是顺眼了。于是她便顺着简亲王的口风待淑宁和气许多还时不时送些小玩意儿。而对雅尔江阿那一房便悄悄拉拢那伊尔根觉罗氏顺道鞭策手下的人。向另两个小妾传话。 瓜尔佳氏有些觉便趁机难为难几个妾尤其是伊尔根觉罗氏还在雅尔江阿面前添油加醋。只是雅尔江阿早就听伊尔根觉罗氏报备过了。自然不会对她起疑而另两个妾。他也当成是受了池鱼之灾反倒警告妻子别再乱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妻妾争风、正妻灭妾的风波来被人笑话地可就不是康亲王府一家了。 而对于妻子中伤继母与弟媳的话他更是置若罔闻。他现在地位稳固所以立场也站得很稳父亲与弟弟两边他都不会得罪反而因听到妻子的话特地送了不少东西给弟弟桐英算是替妻子道歉。 继福晋那边听说瓜尔佳氏吃鳖暗笑不已只是面上摆出一幅贤良模样来劝说媳妇要与妾室和睦相处“家和万事兴”让瓜尔佳氏有想吐血的感觉。但眼看着雅尔江阿的世子地位越来越稳固与简亲王地父子关系越来越好继福晋心中早早盘算开了。正好长子敬顺向她哭诉宗学功课繁重同学又总欺负他、冷落他不想再上学她心疼儿子便向简亲王提出尽早回奉天去。 简亲王正为妻子的识相高兴听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进京来一是为了战后领功受赏二来是为了次子地婚事三来是为了三子的爵位。眼下功赏已经过了桐英成亲已有数月而三子阿扎兰的爵位看来要等到十八岁以后才能得了眼下在宗学读书也还过得去。他这几个月在京中与其他王公府第往来又要上朝也有些疲累回奉天日子要清闲得多于是便答应了开春就走。 整个简亲王府都动起来了雅尔江阿嘴上一再劝父亲留下其实心里不是不高兴的父亲一走这府里就是他的天下做事也不必束手束脚的了。倒是桐英趁机多陪了父亲几天。 郭福晋与李福晋两人却有些不安因为阿扎兰与实格两人都进了宗学不能跟她们回奉天去。后者倒还罢了无论是走是留她都没什么想法但前者挂念留在奉天的两个小儿子的同时又担心长子在京中无人照料心下很是不安。而且以阿扎兰地年纪已经可以娶亲了她有些想法想趁今年选秀给儿子找一个好媳妇免得他成日跟丫环们纠缠不休把身体弄坏了。 但丈夫要走她也不可能留见简亲王把事情交给两个大儿媳只好接受了。只是想到瓜尔佳氏一向的为人她便道:“世子福晋有了身子选秀的时候正辛苦呢这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 瓜尔佳氏却早有了自己的盘算不在意地道:“这没什么我又不是头一回生了身为长嫂怎么能不帮兄弟呢?放心我一定给他找个好的。” 郭福晋听了却更不安了只能私底下托淑宁。淑宁没有把事情揽下只是淡淡地说会尽力。 一把简亲王一行送走。雅尔江阿就像是松了口气似地问桐英有没有兴趣陪他喝两杯。桐英却有些为难因来时曾答应淑宁会陪她回趟娘家。淑宁见状便对他道:“我自个儿去就好了你就陪大哥坐坐吧只是别喝太多。”她不想留下来。公婆不在她才不要面对瓜尔佳氏那副嘴脸呢。 桐英想了想便应了一直将送妻子送上马车嘱咐了跟车的人好些话。方才随兄长回王府。淑宁自行往北边走到了男爵府也不叫人禀告便自顾自地往槐院走。 没想到才进内院便听到有人大喊:“你又不是我们家地人。在我面前横什么呀?你就是个吃白饭的!” 淑宁放眼望去却看到是安宁在对小宝大嚷大叫贤宁为兄长不平。便要冲上前去被小宝死死拦住。 淑宁脸一沉忙叫住他们安宁见她面色难看知道自己闯祸了心一慌便跑了。淑宁问了小宝与贤宁才知道是小宝在课业上表现出色。在官学与杨先生那里都受了夸奖安宁心中不忿才会挤兑他。 淑宁心下暗怒问:“这事儿是头一回么?杨先生知不知道?”贤宁抢先答道:“以前也有过的先生知道。杨师娘如今带着雪丫头学针线有时会跟大嫂说。大嫂已经骂过六哥几回了。可是小宝哥说……”他偷偷瞄了小宝一眼没说下去。 小宝面无表情垂手而立。淑宁知道他对自己地身份有所顾忌心生怜意忙道:“你在家里这么多年了家里人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别为了他一句闲话就心里不痛快。”小宝弯弯嘴角:“知道了姐姐放心吧他就是因为功课比不过我才这么说罢了。”淑宁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她拉着两个弟弟回院但心里却在生气心想父母才离了多久大房的人就敢来欺负她的兄弟了?而且听贤宁的口气这不是第一回了。难道真珍就没做点什么吗? 但一见真珍的面她心里的气便渐渐消了。真珍脸色有些憔悴似乎很累。想来母亲一离开她独自一人要担起偌大家业也是为难她了即便有些不周到之处也是有地。于是便拉着真珍的手问起近来家中的大小事务对于她觉得烦恼的地方也一一帮着指点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拉氏带着翠萍与安宁过来陪罪了。真珍这才知道生了什么事心中羞愧。淑宁看着翠萍想起先前听说的晋保又纳了一房妾地传闻心下暗叹淡淡地对那拉氏道:“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大伯母多教导教导六弟吧他年纪也不小了总要知道个好歹不然日后当了差怎么跟人相处呢?” 那拉氏忙应了是又陪着说两句话还给小刘氏送了两块料子方才带着人走了。小刘氏目送她远去叹了口气。 淑宁见状便道:“姨娘在家里若闷得慌不妨多到荣大奶奶家走走或是找找旧日的朋友。闲了也可以回房山住两天那边清静而且家里也没个人在那里姨娘若能偶尔照看下庄子我们也放心些。”最重要的是大刘氏的丈夫荣志已经升了四品防守尉相对于几位兄长官高得不是一级两级多少能让大房那边顾忌些对小刘氏客气一点。 小刘氏心中也明白但对于回房山居住更有兴趣只是放不下儿子。淑宁便笑道:“他那么大地人了家里又一堆丫环婆子难道还会冷着饿着么?何况他在官学又不是天天上课专找他不去学里的日子让他陪你回房山散散心就好了。” 小刘氏应了小宝面上带着笑贤宁则早已嚷嚷着要一起去了。淑宁看着弟弟们闹腾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只是她一时疏忽却把真珍忘了。 不过端宁从衙门里回来后听了妻子的忏悔却笑着安慰她:“没事你才多大?在家里也不习惯这些偶尔疏忽是有地妹妹也没埋怨你你心下不安个什么劲儿啊?”真珍仍旧觉得自己做事不周到端宁只好慢慢开解了。 却说淑宁回府后对桐英说起今天的事桐英眼珠子一转想到妻子近日有些黯淡的神色出了个主意:“叫小宝与贤宁常来我们家玩吧。你家那位杨先生学问虽不错也不是顶好带的几个学生年纪、程度都不相同定然十分辛苦倒不如让石先生指点指点小宝的功课。他到我们家来得多了想必你伯父伯母那边也会有所顾忌。” 淑宁想想也是便应了。于是每隔几日便派人接两个弟弟来玩有时也会请真珍母子和小刘氏只是端宁每日有差事要忙只能在休沐时来。 桐英那边也请了五弟实格来。原本是想他与小宝年纪相近可以交个朋友的没想到实格却总看小宝不顺眼。可小宝对着他他拉家的人或许还会让着些对着实格虽然明知对方是简亲王府的儿子也不想相让免得落了姐姐地面子。这一来二去的两人针锋相对了几回居然惺惺相惜起来虽说仍时不时拌下嘴但已经能好好相处了。 淑宁看着他们吵架觉得好笑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桐英见状便提议趁着天气好一起到郊外骑马去。 他们经德胜桥直接出了德胜门就是一大片原野。如今正值春天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处处绿草成茵野花开放骑着马放开了跑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淑宁远远看着小宝、贤宁与实格他们边跑边吵闹嘴角含笑。 桐英翻身下马牵着她的马绳慢慢地走轻声道:“心情好些了么?趁着天气暖知我又清闲要不要我陪你回房山住几天?要不……去保定看看你父母?” 淑宁心中软软地知道他近日做的都是为了让自己重新快乐起来便轻轻“嗯”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桐英有这份心意她会珍惜地。她既然选了这个人选了这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 贤宁在远处大声招呼着他们夫妻俩相视一笑加快度赶了上去。 然而桐英却不得不食言了因为他的差事很快就下来了没法陪着淑宁离京散心。 (看在这章份量足的份上原谅我吧……话说起这个章节名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总想起“胡呀胡不归胡呀胡不归”……咳不知道的人就当我疯吧……) 二三一、小别 桐英的新差事是銮仪卫銮仪使。这是个正二品的职位相当高了但有些出乎桐英的意料之外。 他原本想过自己若不回兵部去很有可能会再被派往礼部毕竟先前他在那里干得不错。就算是其他四个部院也是好差事当然若不是户部那种麻烦的地方就最好了。 他与淑宁私下讨论时现还有另两个衙门的可能性很大。一是宗人府二是理藩院。前者是因为他父亲简亲王曾经执掌过宗人府而眼下宗人府有一个宗正的空缺这个职位向来是由贝勒、贝子担任的。至于后者是因为他对蒙古相当熟悉办起相关差事可以事半功倍。这两个衙门都是可以享清闲的地方唯一的顾虑是他太年轻了些可能资历不足。 结果居然是銮仪卫銮仪使。 銮仪卫掌管皇帝皇后的车驾仪仗主要是处理皇宫礼仪的杂务以及典礼的安全。上官是掌銮仪卫事大臣正一品武官銮仪使位居其下大概差不多是仪仗队长这样的职务。这种差事必须由皇帝信任的人来担任工作有些偏繁琐要求做事细心、谨慎但很容易出错。銮仪卫的主官从来就少有能长时间坐稳位子的。如今的掌銮仪卫事大臣据说是从治仪正做起的老人经验丰富但年纪偏大了很有可能过一两年就要退下来。皇帝要桐英去当銮仪使不知有什么用意。 桐英一摆手:“罢了旨意已经下来了我照做就是。反正我在礼部干过几个月礼仪方面的事我是清楚的又对军中事务有些了解这种武官的职位还算是适合我的。等熬两年。若能升上掌銮仪卫事大臣是最好不能的话再到宗人府或理藩院寻个位子好了。” 既然桐英都这样说了淑宁也不再多想到了上差那天便早早爬起床来为桐英打点官服鞋帽陪着他吃早饭。直送他出门。然后她在家中料理家务准备营养丰富的午饭临近午时便派人送到銮仪卫去。当然冯侍卫与孙侍卫两人及其他随从的份也不能少。员工福利很重要。就连跟班地天阳也随身带着充饥的小点心。 起初她还可以当作是送老公上班。桐英虽然每天都要进宫去当差但傍晚前绝对可以回家吃饭因此日子过得不并难受。但没过多久。因康亲王的丧事而推迟的巡幸五台山之旅再度开始了桐英必须随圣驾到五台山去。 他不在的日子里。淑宁觉得心里闷得慌。说起来真奇怪从前两人一年半载不见面也没想念到这种程度怎么才分开几天她就连吃饭都没了胃口呢?晚上也总是半夜里才睡着白天精神自然不好。手机站结果她只能悄悄取了桐英的家常衣裳出来抱着睡情况才好了些。 知道自己是因为思念丈夫的缘故才会这样。但淑宁深知必须要找些事来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根据府中各处产业传回来地消息庄子上的粮食栽种工作已完成了眼下在忙着鲜花与瓜果方面的活。淑宁在嘱咐庄子上的人在农闲时整修水利设施外。还特地将有过相关经验的周五福调过去当指导。 她还调了庄子往年地账来看现春夏两季。鲜花与瓜菜都卖得一般只有秋冬时节卖得好些大概是跟天气暖和时别家庄子也有这些出产有关温泉庄子本就只有在天气寒冷时才能显出好处来。 因此她特地叫人中断了庄子上的活招来庄头重新调整产业布局。春夏时节除去留下两三亩地种些时令花草外大部分的花田都改种经济价值较高的花比如可入药的、入茶地以及可以制成香料香水的品种。观赏性强的花卉也可种一些但牡丹这种花就按花季栽种秋冬时不再培育免得难开花不说还要花大把功夫料理别家温泉庄子已有了不如将花在它头上地人力物力放到别的花上。天气寒冷的季节里多出产一些较喜庆的、受人欢迎的花卉就好可以卖给京里的大户人家装饰插瓶。 一些销路一般、实用价值不高的花就完全不再种植了。 为了寻找产品的销售渠道她还特地去找了二伯母索绰罗氏因缬彩坊本身就有用鲜花制护肤品或香水地。不过缬彩坊如今已经没了当年的锐气不过是二伯母留着用来与其他贵族女眷结交或巴结宫中贵人的工具因此淑宁并未把希望放在它身上而是通过二伯母知道了一些做这个行当的商家便让尹总管去打通路子了。 另一方面她记得房山园子里的花就有卖给茶叶铺子或药店地也一并叫管家寻了几家声誉口碑较好的店。其他地因庄子本就有固定的销售路子她就不作改动了。 不过因为偶尔现了一家藕粉作坊与昌平庄子上有过合作的她便告诉了王寅让他自去与人协商算是为自家陪嫁小庄那几十亩荷塘的出产找了个去处。 桐英自简亲王府分得的两间铺子与一家酒楼里头用的大都是旧人淑宁见它们经营得还可以便没有多管但眼下要找事情忙只能看看有什么文章可做了。 ://那两间铺子一家是绸缎铺一家是卖文房四宝的生意还行但仔细查问之下现问题不少。 她问过绸缎铺的情况得知它卖的东西从质量低劣的粗绸到名贵的织锦都有但偏偏是那些名贵高价的货物难以卖出都积在店里。她得知铺子的地点后有些明白其中原委了。那是在外城本就是寻常富户、汉官聚居的地方位置极好但太名贵地衣料却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而买得起的人家却往往有固定购买衣料的店铺。这家铺子的掌柜本来想的是将各种阶层的顾客都一网打尽但却忽略了能买得起织锦缎地人家又怎么会到卖劣质粗绸的店里购物?然而那些名贵的衣料成本又极高。钱就压在了那里。 因此她叫了那掌柜来要他想清楚到底想做哪种客人的生意并且建议他依一直以来的销售情况看只做中下阶层客人地生意最好。可以卖一些质量上乘的好料子但那些动辙几十两一匹的货就不要再进了。那掌柜的烦恼了三天最终还是同意了所有名贵的衣料由淑宁出钱以八折买下拿来做人情或是自用。绸缎铺从今往后只做寻常富户或官宦人家地生意不再寄望于有哪家王府突然看中他们的料子。 另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原是桐英为了画画方便以及孝敬老师们弄出来地向来盈利微薄只因常有想巴结简亲王府的人光顾所以表面上看来还维持得不错。淑宁问过那掌柜的又看过他拿来的几色货物现可能是因为铺子没有专属作坊的缘故只能收购他人作坊的货品。再转手卖出。而一些有合作关系的作坊各有背景产出的笔墨纸砚质量不算是最好地跟琉璃厂那边的松竹斋根本没法比。 她总记得笔墨纸砚这些。是江南的最好松竹斋也是南纸店。于是便向娘家的堂兄辅宁求助又去托霍买办家的人打听苏杭一带地好作坊让尹总管找两个可靠的家人陪那铺子地掌柜南下寻找好货源。至于原本的几家作坊打听了背后的关系又察看过它们的产品质量后只留下一家造纸作坊和一家制笔的别的都通通打了。其中只有一家作坊是只做贝子府铺子生意的质量还不好淑宁得知他们家只是有个女儿嫁给了瓜尔佳氏的陪房的儿子便毫不客气地中止了合作。本就与瓜尔佳氏不和了没必要为了顾虑这层关系自己倒赔银子。 这般料理了一番她觉得各处产业都更顺了才松了一口气。但稍稍闲下来一些心中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桐英。虽然他从五台山那边寄过两封信回来但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他又是在御前当差的没法常常与京中联系。因此淑宁觉得实在很想很想他。 结果才料理完家务她又再做起了公关工作。 她本不是个爱交际的人自她嫁进贝子府以来交往的对象也以桐英交好的人为主。眼下她除了娘家亲眷外便只有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以及几家宗室是来往得较密的。只可惜康亲王府全家守孝深居简出少与外界来往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先前的传闻渐渐消散的意思。 连淑宁或是大房那边以絮絮母家亲眷的名义送东西过去也是由专人领进府与絮絮说上一两刻钟话便再由专人送出府来对其他地方或其他人压根儿就没法拦触到。所幸从派去的人的回话来看絮絮现在已经健康了许多等天气再暖些想必会恢复得更好。 三阿哥府上离贝子府最近所以淑宁与他家福晋来往较多三福晋甚至还来作过两回客逛过一回园子。在赞口不绝的同时她很疑惑为什么有好几个地方都没起名字或没挂匾还很热情地表示若想不到好名字她可以让三阿哥帮忙起。 淑宁笑着扯开了话题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她家的园子为什么要让别人起名字?之前不起是觉得没必要但现在她不能忍受别家的人指手划脚。 于是她便请教了石先生又叫来小宝与实格帮着出主意再自己想了几天终于定下几个名字。松林里的亭子由石先生起了“清风雪影”一名湖心的亭桥则是淑宁想的“晚风行舟”竹屋也是她起的“沐风卧竹”种有荷花的岸边则是实格想的“荷风溪语”最后是小宝起的“碧晶馆”就是望阁边上的屋子。 所有的名字都暂时用卷轴写了挂上等桐英回来点了头再去制匾。 结果三福晋再来时看到这些地方已经定了名字有些惋惜却又打趣道:“怎么几乎处处都有风字?不如把这园子叫做风园吧。”淑宁倒无可无不可的写下了卷轴只说等桐英回来再定夺。 至于五阿哥府上五福晋媛宁仍在宫里似乎有在宫中待产的意思淑宁只能送些药材补品到五贝勒府至于她能不能收到会不会用就不知道了。 四阿哥府上淑宁倒是最常去的一来是因为桐英与四阿哥向来交好而她本人也有些想法;二来是与玉敏认识时间较长相处得也不错;三来则是为了婉宁。毕竟同是穿越者又是一个家族出来的姐妹总不能弃之不顾。 她有时是自己送东西有时是帮着那拉氏送当然帮捎的东西她都让人检查过了确保没问题才答应的。随着她送东西的次数增多婉宁的态度也渐渐不再那么冷漠有时也会与她聊几句近况有一回甚至还请她去了自己住的院子。 那个院子比婉宁在家时那个要稍大一些也更富丽堂皇但侍候的人多住得有些挤。俏云自出嫁后便不在这里当差了婉宁提起她时只是淡淡地说:“人往高处走我也不好拦人家的青云路了。” 但是烟云却听不得这些话插嘴道:“姑娘怎么又这样说?俏云姐也是为你好你没看她三天两头的给你送东西来么?我们平日的吃穿用度可比先前的要好些。”边上一个脸生的丫环却撇撇嘴下去了。 淑宁轻咳一声问起桌上放的针线扯开了话题。结果烟云抢先答道:“那是为法事做的绣帏我跟姑娘一起做的过些天要送到庙里去呢。”婉宁瞪她一眼让她下去了才缓缓地道:“我听说山西那边闹饥荒想着做场法事祈祈福福晋她们几个都有意参加呢。” 淑宁顿了顿问:“银子可够么?要不要帮衬些?”做法事的花费可不小。婉宁咳了两声掉过头去:“够了你不必操心。”没多久便端茶送客。 淑宁回到男爵府对那拉氏说起婉宁的事看着她不停念佛的样子忽然灵机一动道:“大伯母与其常送衣服财物过去倒不如以二姐姐的名义做些善事扶助孤寡赠医施药之类的若是有不方便的也可以捐钱给常做善事的寺庙。”京中各大佛寺有好几家有每旬固定施粥舍衣的传统似乎是当年玉恒担任顺天府尹时留下的旧例。佟氏每季都会吩咐管家送钱物到护国寺里去淑宁本身也有类似的做法。 那拉氏眼中一亮:“说得是多结些善缘婉宁名声也好些。”说罢便忙忙去张罗了。 淑宁叹了口气自行回槐院去。 桐英终于回来了。夫妻俩小别胜新婚淑宁越粘他便是他夜里有什么要求也半推半就地依了。从此小夫妻俩更是如糖似蜜。 三月里皇帝下旨册封皇子其中皇长子胤被封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为雍郡王皇五子胤祺为恒郡王皇七子胤、皇八子胤俱为贝勒。 桐英的爵位一直没有变化他与淑宁俩终于确信先前的传言只是传言。 转眼万寿节又快到了。 (对不起> 二三二、万寿 桐英看着自己历年所作的画稿一脸烦恼。每年万寿节他都是随简亲王府的人一起送礼的内容除了王府代他置办的几样珍玩外主要是他自己画的画。但今年他开府成家不能再随王府一起送又当着御前的差事压根儿没有功夫去画可怎么办呢? 其实他自从参与出征噶尔丹的战备工作以来就没再按时去向焦、王两位师傅那里请教甚至连画技都有些荒废亏得那两位都是内廷供奉原也没指望他真成什么气候加上他一向恭谨所以还没有将他逐出门墙的打算。后来他带淑宁上门拜见淑宁表示了可以将陪嫁的几幅古画借出一两个月供师傅们欣赏临慕才帮桐英重新讨得了他们的欢心。 桐英在婚前重新开始每日练习但领了銮仪使的差事后也仅仅能维持每两三天能抽出一两个时辰来画罢了。如今他的画技多少有些退步若是临急抱佛脚赶出一两副来别说皇帝看不看得上就连他自己也没脸送上去。 淑宁见他一脸纠结轻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烦恼了我早有准备。”然后命人取了一套四件新做的玻璃砚屏来道:“你看看这上头是什么?”桐英仔细一瞧那上头的人物画面怎么那么眼熟?好像是他的手笔啊。 原来淑宁早在二月里就已经开始准备万寿节的礼了。她听说桐英往年多是送自己的画但一副复杂些的好画少说也要画上一个月今年显然是来不及了而且桐英的情况她也心里有数。所以她提前从桐英的旧画稿中找出一叠三四十张的《塞外行乐图》来。这是桐英历年随圣驾到塞外时所作画的是皇帝宴请蒙古王公。或是满蒙贵族子弟骑马、射箭、烤火、喝酒、唱歌跳舞以及摔跤等场景。从中选出四张画得最好地交给尹总管让他去寻个好的玻璃作坊将画上的场景烧成玻璃砚屏再用黄花梨的木料做个底座岂不是又表现了桐英的画技又简单体面了? 这本是从当年真珍送端宁的瓷画炕屏想出来的。淑宁承认这是因为先前回娘家时在梅院看到那炕屏才有地灵感。 看着那四面砚屏上涂了淡彩的人物她满意地点点头。尹总管找的这家玻璃作坊手艺着实不错。就是收费贵了些不过几百两银子比起年礼时的支出已经很划算了。看来以后可以长期光顾。 桐英看得一脸惊喜:“我怎么没想到呢?不一定要是纸画啊烧成屏风不错但也可以烧些水丞啊笔洗啊笔架啊镇纸啊。我练习时画的花鸟虫鱼山水人物都可以用吧?对了除了玻璃。还有木雕石雕竹雕……” “打住打住!”淑宁忙阻止他继续下去“这种东西弄几样是个意思都这么弄人家就烦了。”桐英摸摸头干笑两声道:“也对不过家里用地可以这么做。而且光是这一套砚屏有些薄了再烧几样吧。今年虽不是整寿也是逢五呢。” 说得也是。淑宁拉着他一起想到底还要再添些什么。 前些天她在雍王府那边作客看到四福晋玉敏吩咐人办寿礼有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玉敏还私下指点了她几句。她也是那时才知道进上的寿礼不能光送一两件。 最后夫妻俩商量定了再烧几样文房用具。都用桐英的画作底子再添些别的物件。淑宁本想要把嫁妆中地织金彩瓷瓶拿一对出来却被桐英阻止了:“我知道你定会说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好歹是你的陪嫁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艰难到这个地步了呢。顶多再让人去买就是反正你也有路子不是么?”淑宁知道他这是为自己着想便应了。 定下了章程淑宁大大吁了口气有人商量就是不一样啊。她先前为了公关时送什么礼可烦恼了好几个晚上呢哪有这么快捷? 桐英见状便小心替她揉着额角轻声道:“累了吧?最近为了府里地事叫你辛苦了。”淑宁嗔道:“说什么呢?!这也是我的家辛苦是应该的你这话就说得不对!”桐英忙陪笑道:“对对是我说错了请夫人责罚。”淑宁飞他一眼:“少来油嘴滑舌。” 桐英笑了一会儿又问:“先前我不在家底下的人可有给你惹事?若有人不听话只管教训他。不管是王府那边来的还是内务府派的都别跟他们客气。”淑宁淡淡一笑:“放心我在娘家时就做惯这些的整治了几个如今他们都服贴着呢。” 她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也是费了番功夫的。 内务府那边地倒还好不外乎想占好处想要体面。这种人家家都有就算强大如老妈佟氏也没法完全压制住三房名下仆人想贪小便宜、显摆的心理。那些人要权要财可以但不能太过而且必须服从她的意思否则送回内务府难道那边还会对她怎么样么? 她将几个陪房的男仆安插到不同位置上近半年让他们渐渐有了一定的威信。接着她料理了几个异想天开地家伙并把他们送回内务府又提拔了几个原先不得重用的人底下地人收敛了许多。她又让两个内务府的嬷嬷领会到服从主母意愿的好处把她们搞掂其他人也就不成问题了。 问题是一些简亲王府过来的老人倚老卖老不说还想通过与他们有亲戚关系的秋宜她们妄想获得更大的好处。这些人动辙称他们看着贝子爷长大怎么怎么的。但淑宁早就问过桐英除了几个奉天过来的老奴其他人大都是京中简亲王府几年前收的压根儿就没怎么侍候过桐英。 内院里侍候的四个丫环淑宁只让她们做针线活与主屋以外房间的打扫工作。至少要让她们的野心打掉再说。 而对于其他人她就交给尹总管了。横竖他也是王府派来地人她只管问他要结果。这人与罗总管都是能干的人也可靠。而尹家的独生爱子如今在外书房当差的一个挺聪明的年轻人眼下正在追求素馨。她问过素馨的意思那丫头只说先看看对方的诚意死不松口。眼下尹总管巴结淑宁还来不及呢。 而罗公公那边。她现他那张死人脸底下其实是很有趣地性情目前正努力掘中。 桐英见她嘴角含笑便问:“在想什么?说来让我也笑一笑?”淑宁抿着嘴道:“罗公公成天板着脸看似冷冰冰的。其实心地很好而且很喜欢小孩子。周昌家的小子还有东一院里陈管事的小孙子都只有四五岁大正是调皮的时候。前几日天气好。他们居然爬到树上去玩急得罗公公在树下跳脚。我经过看见真地很有趣。” 桐英见她眼角带了笑意。心中一动道:“你也喜欢孩子么?其实不用着急我们还年轻呢。” 淑宁一怔才明白他有些误会了:“没有的事这种事急也急不来。迟早会有的。”老实说她还真不怎么着急毕竟这个身体只有十七岁生孩子略早了些。她还想过一两年二人世界呢。不过。这个年代的人婚后一年还不怀孕的确是会惹闲话地。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有些郁闷。 寿礼的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但桐英却渐渐忙碌起来。为了万寿节的事。他早出晚归不说有时候甚至近二更天才回府。淑宁见他日渐消瘦。好不容易养起来地肉又开始缩回去十分心疼。她除了变着法儿给他做好吃又营养的食物外还劝桐英:“若是差事忙得着实晚了也不必赶着回府来。王府那边离衙门近些你也可以到那里去过夜啊。” 贝子府位于京城北部离銮仪卫与六部都太远了相对来说简亲王府就近得多也是桐英所熟悉的地方。她虽然希望能天天见到桐英但不希望他为了赶回家过夜而牺牲休息时间。 桐英也明白这个道理考虑了一会儿就同意了但他道:“我若不回来会派人告诉你。你叫人送些换洗衣物过王府那边吧。家里有事千万要找我。”淑宁笑着点头。她倒不担心他在王府那边会做什么不好的事都累成这样了再说实格近来与他们夫妻交好常会把王府的事说给她听也算是个小耳报神呢。 接下来一直到万寿节当天为止桐英大多数时候都能赶回家里吃晚饭休息只有两三个晚上实在累了才在简亲王府过夜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万寿节前淑宁已经备好所有寿礼了除了那套砚屏还有新烧的山水镇纸一对、花鸟笔架一个、荷花青蛙笔洗一个以及福禄寿三星的臂搁一对都是玻璃地。另外还有一套织金彩瓷的茶具一个芙蓉石寿桃摆件、一对宣德罐子、一个万寿铜炉还有家人下江南时置办的十二件丝绸夹褂夹袍以及淑宁亲手绣的靠背坐褥一对。 淑宁看着账本上支出的两千多两银子叹了口气。若不是霍买办不在他家珍宝轩掌柜不肯打折或许还会少些。不过她现可能是因为皇帝万寿送礼地人多的缘故许多店铺都涨了价钱。 这次她又受了个教训一年到头送礼地机会也多或许她应该在“淡季”里趁低价“进货”也好减少成本。另外若是太后或妃嫔的生日她可以拿自个儿做的精细针线活顶上比如绣屏和坐褥之类的就很好又能体现心意。决定了万寿节一过她就开始绣绣屏和佛像! 万寿节当天白天要穿着大礼服去参加朝拜然后又要回家换吉服参加晚上的万寿宴。幸好她得了玉敏与三福晋的提醒送了几样小东西给佟妃讨她欢心得了个恩典可以从神武门那头进出宫廷得以抄近路赶回贝子府去换了大红吉服重新梳头又赶回宫里来。 今年的万寿节虽不是整十大寿但也算是一小庆应此万寿宴也相当隆重。大殿中酒席不知有多少淑宁坐在女眷席上位置只能算是中间偏前。前头隔了一丈远的地方是皇子福晋们与亲王福晋们的席位三福晋、玉敏、媛宁与魏莞都在上面。接下来的是瓜尔佳氏这些世子福晋长子福晋们。而她们这些贝子贝勒国公之类的宗室女眷足有五六席。在她们下面还有许多爵位更低的以及百官家眷。她远远地看到一个疑似大伯母那拉氏的身影只可惜真珍与其他几位嫂子都没能参加。 边上很角落的地方有几桌穿粉红桃红或水红衣裳的她只认出一个是三阿哥府上的晶玉一个是四阿哥府上的李夫人另一桌上还有简亲王府的伊尔根觉罗氏便知这大概是侧福晋或侧室的位置只是里头并没有婉宁。 太监们一路报着各府送的寿礼名单淑宁一路听完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夫妻送的礼虽然不能与皇子们送的相比但在宗室里礼物的份量也算是中等的了与桐英的身份正配。 开席前的表演有歌舞也有百戏只是除了三阿哥作了篇赋太子所出的两位小皇孙向皇帝背了几诗讨了个好彩头外就没别的皇室宗室成员出来献艺了更别说是女眷们。表演的都是专业人士不知是传说中的教坊司专门学舞的宫女还是外头找来的民间班子? 不知过了多久才正式开始饮宴。这时桌上的菜色除了炖菜以外大都冷了只有最上面的几桌有炉子温着。淑宁吃着那些半冷的菜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墨鱼羹与沙板鸡的味道不错还是热的她多尝了几 倒是饽饽的种类有很多花样也新鲜她最喜欢吃那个金糕卷、佛手酥和豌豆黄不知御厨们是怎么做的。她决定回家后试做一下后者。 吃过饭还要喝酒男人们固然喝得凶但女眷们也有彼此敬酒的不过要温和些。淑宁交游不算广阔但也被旁人逼着喝了十几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晚上回家的时候因要随大流她还是从前头的正宫门出去了。几乎是一上马车便整个人瘫在那里。她知道桐英今晚还有得忙必是不能陪自己回府的只好勉强撑着吩咐车夫出。才走出不远车便停了她正疑惑着车帘一掀桐英钻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你不是还要看着人收拾东西么?”她问。 桐英却塞了个荷包过来道:“家传秘方解酒良药记得睡前用热水送服一颗就够了。我今晚要在宫里过夜不用等我。等忙完这事咱就能闲上几日了。”说罢匆匆亲了淑宁一记笑笑便下去了淑宁呆呆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看着手里装药的荷包她心里一甜连头疼都变得轻了许多。 (多亏默存堂大人的提醒我才添了这一章看着提纲上的安排咋还有这么多事涅……) 二三三、短假 清晨淑宁从睡梦中醒来听到屋外的树上小鸟不停地叫着。床铺一动她一转头便看到了桐英的脸。他弯了弯眼睛:“看来今天是个晴天呢。” “你怎么知道?” “晴天的时候鸟儿才会叫个不停啊。” “那如果下雨呢?” “下雨的话可以闻到泥土的气息还可以听到屋檐下雨水滴落到台阶上的声音。” “下雪又如何?” “如果是下雪你一张开眼睛就能感觉到了。”桐英轻笑着吻了吻她“起了么?” “嗯。”淑宁同样笑弯了眉起了身。 他们现在正住在后园的仪和轩里就是专门收拾了在夏天住的那间屋子。虽然现在只是春天但睡炕却有些太热了宁可铺上夹棉被褥睡架子床。 但桐英在前头正房里睡拔步床有些时日了反而觉得普通的架子床不方便。小澜子与丫环们不在轩中夫妻俩起床后要淑宁下床去拿衣服来服侍桐英穿上。 他有些埋怨地道:“你又直接从暖被窝里出来了也不披件外衣。都是我昨晚上忘了把衣裳放在近前。如今这天气早上还有些寒意的着凉了可怎么办?我如今知道你那大床外进的箱柜有啥好处了放被子放衣服都方便啊……” 淑宁止住他的碎碎念好笑地道:“一次半次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是玻璃人儿冻一冻就坏了。那拔步床当然是方便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叫人做啊?”帮他扣好扣子自己也穿好衣服便走到外头廊下的方几旁用上面的棒槌敲响铜钟通知在其他屋子里等候的丫环们。 桐英跟着走出来。闻了闻风中淡淡的茉莉香深吸一口气道:“果然这园子还是该叫茉园才对什么风园啊……倒是那两个小崽子起的名不错……”看到淑宁似笑非笑地模样他轻咳两声:“当然夫人与石先生起的名自然是好的。” 淑宁嗔他一眼。道:“虽然种了几丛茉莉但还是太少了跟这名字不太相配若你真喜欢这花叫人多种一些吧?先前我让昌平庄子那边多种些香花。里头就有茉莉趁着天气暖和移些过来好了”桐英大力点头。 檀香菊香两个端着水盆和洗漱用具进来了夫妻俩回屋梳洗完淑宁还仔细帮桐英重新编了辫子。两人才一起到了正轩吃早饭。 早饭除了牛奶与红枣糯米粥就是各种饽饽点心有豆面糕、豌豆黄、藤萝饼。还有内务府昨日才送来的玫瑰火饼。淑宁觉得内务府的玫瑰饼比起在欣然家吃到的也没强到哪里去顶多比自家做的好一点但豌豆黄却是出乎意料地好吃。 她道:“我从来不知道姚厨子原来那么会做豌豆黄跟前几天在万寿宴上吃到的相比也不差什么不象我做的。总觉得缺了点味道。” 桐英笑道:“老姚虽不是御厨出身但他老爹和兄长都是御膳房的白案高手宫里的秘方儿他多少知道些。不过我更喜欢你做地没那么甜腻。”他低头看看面前的玫瑰饼。有些厌恶地皱皱眉另挟了豆面糕来吃。 淑宁知道他是讨厌那玫瑰馅过于香甜。暗暗偷笑引来他一个白眼。 吃完饭他们商量今日要做什么。万寿节已经过去几天了正值休沐日桐英又向上司讨了一日假他们现在有了短短两天的假期……桐英有很多计划:“先前我答应了你要带你回房山住几天的要是我们现在出明天午后回来就行了。” 淑宁不同意:“一来一回就去了一天了何必这样劳累?赏花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们自己地园子也很好。” “那……我陪你去逛正阳门大街?要不去什刹海看景吧?不然出城骑骑马也好。” 淑宁却道:“你平日骑马还骑不够么?什刹海我也是常见的没什么新鲜。至于逛街好是好但今日休沐定有许多人出门叫人看见了又要惹闲话。你不如就留在家里歇两日画几笔画或是什么都不干我陪你说说话如何?” 桐英想了想笑着点点头:“也好。” 檀香与菊香将几扇门都打开了让阳光透进来照得屋里亮堂堂的然后便小心地退了下去。桐英四周看看问:“怎么近来只见这两个小地?那个噪丫头和那个很会洗笔的呢?” 淑宁有些好笑地道:“冬青在正院里呢至于素馨你问你外书房那个小厮去。她们几个侍候你半年了怎么你还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光记得谁会洗笔了?”桐英干笑两声便移到画案前去。 淑宁陪着他画了一会儿画见他状态上来了正用心便悄悄退出仪和轩到前院料理了一会儿家务把要紧的事先处置好小事就交给尹总管与罗公公了。她问了问罗公公的腿可有再犯风湿得知上回送的药挺有效便让人再去配几贴然后将素馨找回来嘱咐几句又再度回到园子里来。 桐英已经画好了一幅花鸟正在作细部的修饰。见到她来便向她招了招手道:“过来看看我这幅画得怎么样?”淑宁过去细瞧了瞧笑道:“倒比前些日子画得好些了这枝叶的伸展别有一番味道连那鸟儿也灵动些。” 桐英叹了口气道:“果然看来真是心境地缘故。先前我杂事缠身练画时也静不下心来可方才不知怎的就忽然有了兴致结果画完了才现这才是我原本该有的水平。”说到这里他神情有些黯然:“只要我一天当着差事只怕都很难在画艺上有大长进吧?” 淑宁皱皱眉。道:“我倒不这么想你前几年也有当差当时难道没长进么?只不过现在忙些才会有了退步但即使如此你还是能画出这样的画。只要你勤加练习终会成气候的。” 桐英却摇头道:“学画本就该心无旁物才是。我现在心境没法安静下来就算偶尔画得得好些也不得长久地。” 淑宁见他这样突然伸手道:“让我也画几笔。”桐英有些诧异但还是把手上的笔给了她。只见她另铺了张画纸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画着过了一会儿纸上便出现了一枝白描桃花绘得很细。但却没有绣花样子地味道。 桐英看着那株桃花轻轻颔道:“虽然略显匠气了些不过画得还算过得去。”淑宁瞄他一眼:“那当然。我曾经在整个春天里都画桃花用功地程度不比你差。” 画完最后几笔花蕾她放下笔正色对桐英道:“我从小就没有画画的天赋从前教过我的先生都是这么说的。可即便如此我今天还是能画出你觉得过得去的画来……a。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桐英想了想明白了有些愧色地道:“你说得对。就算一时不见长进我也不该灰心丧气而更应该坚持练习。当年我学画花鸟山水焦师傅也曾要我连画几个月的梅花或牡丹当时我也没放弃过。现在心境浮燥了。反倒把当初的想法都淡忘了。多谢夫人提醒我。” 淑宁笑道:“我还记得那时你画了一个多月地梅花在我家见了哥哥新院子里的红梅。忽然说要画画可让我诧异得很。”桐英笑了显然也想起了那时的情景摸了摸头问:“要不……我现在也画?不画梅花画桃花?” 淑宁笑着点头真个动手帮他收拾画具让他到屋后去画却被桐英拦住。只听得他道:“光画花太无趣了不如添点别的。”然后转出后门折了一枝桃花回来插在瓶里添了水放在罗汉床的炕桌上拉着淑宁坐过去道:“请夫人坐一坐让我照着画吧。”然后回头摊纸磨墨准备各色用具。 淑宁原本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才明白了:“原来是要我做模特呀?”“你说什么?”桐英诧异地抬头问。淑宁忙道:“没什么我记得你原本最擅长画人物如今重新拾起来也好。” 桐英听了笑道:“可不是?我可是画了十几年人物呢后来才学地山水花鸟但论最擅长的还是人物。我还从没画过你呢你就坐着让我好好画一画。” 淑宁便笑吟吟地端坐着让他画后来时间长了也自己画了一张《桐英画画图》算是闹着玩。桐英看看她画的又看看自己的笑道:“不如都拿去烧成玻璃砚屏咱们各自放在案上吧?你放我的我放你地就当是小像。” 主意是好主意不过淑宁另有提议:“你说得好像烧玻璃不用花钱似的照我说先前修这宅子时有好些多余的玻璃窗板都收在后殿里。不如找出来夹着这画加了木框与底座就是座屏了还是真迹呢岂不比用玻璃烧出来地强?” 桐英听了忙道:“这话说得是就这么办。” 这两天短假里桐英花了大半功夫去练画淑宁一直陪着他有时给他做模特有时跟他学几笔技巧有时便静静坐在一边做针线。她甚至还曾经坐在盼楼上看书让对面望阁上的桐英连人带楼阁画进图中。这两日里桐英画的画倒比先前一个月画的还多。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们重新回到正院时桐英对妻子道:“我觉得日后还是以人物为主的好画人物我更有兴趣。”淑宁笑着说:“你爱画哪样就哪样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桐英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忽略掉身后碰撞与掉东西的声音。 淑宁听了有些脸红桐英却不在乎地轻声道:“这两天过得真快下回再到休沐日若没什么要紧事我再请一日假好不好?”淑宁在他怀中点头。 这两天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人有眼色不论简亲王府还是男爵府上都没人来打搅他们。等小宝、贤宁与实格再不约而同地到贝子府来作客时。淑宁才现已有两日不曾见过他们了只是几个小子暗地里看着她偷笑让她好生奇怪。 过了几天小宝对她道:“姐姐嫂子说让你明日有空就回家去一趟她有要紧事要和你商量。”淑宁问:“是什么事?”小宝摇摇头贤宁却插嘴道:“我知道。昨天庆大嫂子来我们家跟嫂子说了半天话然后嫂子才对小宝哥说的。” 李氏?淑宁犹自奇怪着。 次日回了男爵府真珍见了大喜忙叫人去请了李氏与喜塔腊氏来。居然连芳宁都在。淑宁与她们见过礼后顺便问了句:“大伯母身子可好?听底下人说她这两日不在家?”李氏敛了笑容淡淡地道:“额娘如今身体很好。她在庙里呢说是为二妹妹祈福。要吃几天斋。”顿了顿她扯了扯嘴角:“自从万寿宴回来她老人家就是这样了。” 喜塔腊氏听了。忙道:“上了年纪地人总爱吃吃斋念念佛的。如今额娘在家也是闲着我们早就安排好侍候的人了庙里的屋子也是干净的就当额娘是去散心。” 淑宁心中有数便转而问候了芳宁地双胞胎然后才问:“今儿让我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真珍道:“这事要大嫂子才能说清楚了。是大表妹的事。”李氏忙收起心思把事情地原委说了出来。 “前日里我使人送些时令糕点去康亲王府给大表妹她托那人带回来的信儿。说是再过半个月就是老亲王的百日了。世子虽没说什么但世子福晋已露了口风。要别房的人都搬出去住。连几位老福晋都已定了百日后便在后府隔院另居。为老王爷念经祈福。到时候王府就是世子福晋作主了。表妹夫想着早日寻好宅子搬出来也好将他母亲接出去已经叫人留意合适的宅子了。只是他们素来领地俸禄都是归到公中的积蓄不多。幸好今年春俸放时正赶上老王爷出殡迟领了几日。表妹夫留了个心眼没把钱交公如今手头才有些现银。连他们旧日的积蓄与大表妹的嫁妆加起来仅够买下一处大宅但要增添家俱用物放仆役月钱给老侧福晋请大夫吃药再预备大表妹生产的事就不够了。大表妹也是没办法了才想向我们借一些。” 淑宁皱皱眉:“老福晋们不管么?”李氏叹道:“世子福晋叫人砌院墙打地是为老王爷祈福的名号又不让她们随意出门那些福晋们还能说什么?她们本就是寡妇就算外人问起也可以说是为了老王爷守节。” 芳宁问:“那位世子福晋怎么敢这样做?这里头可有她的婆婆她不怕被人说闲话么?”真珍却冷笑道:“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了就算她再孝敬婆母友爱兄弟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她是破罐破摔了横竖她身份摆在那里宫里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众人对京中之前的传言均有所听闻都不作声。芳宁想了想问:“康亲王世子那边……难道就不说些什么?我听说他为人还不错啊?”李氏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但大表妹那边透露世子极有可能会将王府的产业分一些给兄弟。” 众人又是一阵默然淑宁抬头问:“他们会带多少人出府?又打算添多少人手?”李氏答道:“是说大表妹他们么?大概只有他们一家几口加上平日里使唤地人还有老侧福晋屋里的人吧?人手是一定要添的做粗活地看家护院的料理车马的还有照顾大表妹生产的人。” 淑宁点点头道:“这么说其实人不算很多四进的院子便足够了宅子不用太大。使唤的人咱们可以帮忙找或是从家里或舒舒觉罗府上调些人去也行。他们要守三年孝很多地方都不必铺张倒是省了不少花用。” 芳宁道:“其实……如今再找宅子似乎有些太急了不如等大表妹生了再说吧?免得动了胎气。”喜塔腊氏却道:“原本他们夫妻也是这么打算的偏偏世子福晋那边催得紧而且表妹夫也有些心气担心大表妹生产后又要坐月子又要调理身体不知几时才能动身。”李氏也道:“最要紧的是老侧福晋要是进了那念经地院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众人互相对视心知在絮絮父母都不在京中娘家族人又未必可靠的情况下他们已经算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了不然絮絮那样内向害羞的人也不会贸然提出借钱的请求。于是众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各自回头与丈夫商议凑出一笔银子来。 淑宁晚上对桐英提起时桐英很是生气:“那个女人居然做出这种事!椿泰怎么也不拦着?!”淑宁忙安抚下他才慢慢道:“我想着他们在秋俸下来前手头都会比较紧所以该多给些银子。你说是给一千还是一千五?” 桐英想了想道:“一千就好了太多了巴尔图会憋屈地。不过我们可以在其他地方帮忙。他们不是还没定下买哪里的宅子么?我记得前海北河沿和西墙缝胡同那边都有宅子出售虽然旧了些但收拾一下就能住人。尹总管认得那个经纪可以压低些价钱我叫人捎个话给巴尔图让他买一处吧。” 他没有说出这番话地另一个用意。这两处宅子都离地安门不远。康亲王府的几位老福晋本就是太后宫里的常客眼下有了守孝的名义没法进宫。若老侧福晋随儿子住在什刹海边上太后那里知道了难免会起意召人进宫说话到时候那个不仁不孝的儿媳妇就会成为千夫所指了。 淑宁倒是不知道桐英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那两个地方离贝子府与男爵府都挺近的来往方便便答应了。第二天她又叫人传信给拒马河庄子上的王寅家的让她五月初进京来。 没等絮絮这边的事有回音简亲王府上先传来了喜讯伊尔根觉罗氏在十四日凌晨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是雅尔江阿的次子。 礼物早就备下了一份男孩一份女孩。淑宁叫人抬了男孩那份随桐英一起回王府去恭贺。才进了内院便听到女人尖利的说话声仔细一听原来是瓜尔佳氏。 桐英与淑宁对望一眼都微微皱了眉头心想难道这位大嫂是为了新生的庶子在脾气么? 不过随着他们越走越近却现事情不像是那样瓜尔佳氏似乎在为别的事生气:“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又替你生了儿子你就这样无情无义么?光顾着那个狐媚子和她的小崽子我表妹如今连诰命都没了你就不肯帮帮忙?” 只听得雅尔江阿道:“我能帮什么忙?不过是削爵又没丢了性命何况这本是他们自个儿造的孽凭什么让我去掺一脚?!” 瓜尔佳氏正想再吵雅尔江阿却先现了桐英夫妻俩在外头:“是二弟与二弟妹么?快进来吧。” 瓜尔佳氏回头见是他们脸更冷了看到丈夫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她冷哼一声一甩帕子走了。雅尔江阿苦笑着对淑宁道:“她今儿心情不好弟妹别见怪。”然后又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又要叫人上茶。 但桐英却打断了他:“大哥大嫂方才说的是什么事?她要你去做什么?”(昨晚上更新完才回了一个贴子突然断网了今天白天才知道是电信出的问题……) 二三四、转折 雅尔江阿勉强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就是那些小心思罢了。”桐英却不肯就此放过:“大哥我天天在御前当差朝廷上的事多少是知道的你别瞒我快说吧难道我分府出去就不是你兄弟了么?” 这话却有些重了雅尔江阿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淑宁淑宁心知他们有正事要谈照这位大哥的脾气是不会当着她的面说的便对桐英道:“你们先聊我去瞧瞧孩子和产妇。”然后便向雅尔江阿行了礼退了出去。如果她想知道回头问桐英就是。 茶水上来后雅尔江阿摒退左右关上门才将事情说出来:“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延寿出事被降为贝勒袁端削了爵罢了。你大嫂那个姓舒舒觉罗的表妹就嫁给了袁端如今倒了霉你大嫂就想让我向上头求求情好歹留个正式的爵位哪怕是奉恩将军也好。” 桐英听了神色却一点都没有缓和下来:“大哥若是别的事我不会说什么但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别说他俩素来行事就很不象话这回也是被人抓了个正着。就算真是情有可原咱们也不能被搅进去。如今朝廷上的局面你我都看在眼里这可不是玩的。袁端他们本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大嫂不懂这些你却不能犯糊涂。” 雅尔江阿道:“我还不知道么?方才我也一口回绝了。只是你大嫂如今只当我是故意抬举缨络落她面子。我又不好对她说狠话她好歹还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呢。” 桐英想了想又问:“大嫂……如今还有进宫请安么?”“有啊每个月都按时去……”雅尔江阿一顿望向弟弟“你是说……”桐英点点头:“若是你这边不肯说不定她会到宫里去求恩典。上回她妹子与丈夫闹别扭。她不就进宫说过么?” 雅尔江阿眉间打了几个结:“那可怎么办?虽说后宫不干政可是……万一皇上以为是我授意的岂不是麻烦?但总不能拦着她不让去每月两次进宫请安已经是惯例了就算我不让宫里也会打人来问的。” 桐英低头默默想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雅尔江阿见了就催他道:“你有主意就快说在大哥面前还顾忌什么呀?”桐英却苦笑:“只怕我说了出来大嫂以后更恨我了。一路看中文网”顿了顿。他道:“其实也不是不能拦大嫂头一胎生产时就有些风险近日想必也是心情烦躁不安的为了这次生产能顺利最好能让她静心养胎。别再出府了。这也是为了子嗣着想宫里知道了应该也能谅解吧?”说完又是一脸苦笑。 雅尔江阿却眼中一亮:“哎。我怎么没想到呢?没错!不但不能再让她随意出府连来探视的人都要尽量少见了免得听到什么叫她心烦的消息。我叫总管多安排几个晓事的人守着她以防再出差错。”他使劲儿地拍着桐英地肩膀:“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总有好主意。” 见桐英仍是一脸苦笑他见了便收起脸上的笑意缓缓劝道:“你别担心你大嫂那边。我不会告诉她是你的主意的。她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总想着为娘家人多扒拉点好处罢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桐英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大哥你别嫌我嗦。虽说我们与太子那边近些。但也别粘得太紧了。皇上对太子……自然是好的但若太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自然不会吃亏倒霉地却是他身边的人。我们家是铁帽子王已经贵不可言只需要老老实实做事这王位就是稳稳当当的。但若出了什么差错……大哥你别忘了二伯别忘我们家的王爵是怎么来的。” 雅尔江阿渐渐放下手臂站着不说话。桐英继续道:“大哥这话我也不是头一回说你和父亲大概都不大听得进去。但是你是我大哥我总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 雅尔江阿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道:“二弟若是从前你对我说这话我多半是听不进去的但如今……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桐英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最好不过了。对了我还没看过小侄子呢快带我去瞧瞧吧。”雅尔江阿重新换了笑脸道:“差点忘了快来你不知道这小子可有趣了长得忒象我……” 当桐英与淑宁重新坐上自家的马车往贝子府方向走时淑宁问起方才他与雅尔江阿的话桐英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也什么大不了地。” 淑宁听了却有些疑心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么?但看到桐英不想再谈这件事她也就不再问下去。 回到府里已经是掌灯时节吃过饭后夫妻俩正在屋内说些闲话尹总管来报说:“夫人先前叫银楼打的东西已经送来了要不要验一验?”淑宁忙让他送过来。 桐英不知是什么等尹总管把东西送来他才现那是十几盒银器当中有三四十个银锁一百来个银锞子还有银项圈银镯子银帽饰之类的连风帽扣都有几个。做得很是精致很多都刻了吉祥话在上头。 他一脸惊异:“你叫人打这么多做什么?送给小侄子地么?可今天不是送过了?”淑宁一边拿起两个银锁细看一边笑道:“还有洗三和满月的礼呢。再说大嫂子那一胎也是要预备的。先前我准备雍王府大阿哥的周岁礼时才现平日里这种礼最多最繁琐别说过几天就是七贝勒的大阿哥满月雍王府的李夫人听说又有了身子恒王府里五福晋也要生产了絮絮表姐那边还有一胎。这一年到头。各大王公府第也不知有多少孩子出生、满月、周岁或者过生日。这种礼虽不需太重也很麻烦。所以我索性一次过叫人打了这么多银器遇到日子添点东西就能直接送出去岂不便宜?” 桐英眨眨眼有些呆滞:“原来……有那么多礼要送啊……以前都是管家替我预备的。说起来继福晋生的十三弟好像前些天才过生日……”淑宁好笑地道:“尹总管早就提醒过我了。东西已经送去奉天了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桐英吁了口气握住妻子地手道:“夫人。原来你这么辛苦……以后这些事还是交给尹总管吧你天天烦这些也太累了。” 淑宁听了心情很好:“知道了。我就是过问一下一般人家的礼。我都是交给管家们预备的。这一回也是为了少花些银子才特意交待的罢了。”验过银器交待管家付银子。她又让素馨把东西收好然后问冬青近来秋宜她们做了多少布偶和小孩衣服鞋袜。知道了数目就让她们挑些好的拿出来预备着。 桐英看着淑宁料理这些杂务等别人走了便过去替她捏肩膀捶背。淑宁起初吓了一跳现他地意图后也就笑纳了。 雅尔江阿次子洗三那日淑宁过王府。有些意外地现瓜尔佳氏没有参加仪式王府里的人只说世子福晋不小心动了胎气虽没有大碍但需要静养。来地女客们见伊尔根觉罗氏这边的人没有表现出异样其他几个妾。连那个一脸幽怨的小莲在内也都齐齐围着新生儿说吉祥话。便没说什么。淑宁见状便将疑问埋在心底只当瓜尔佳氏是心里不爽快所以不肯出席。 但瓜尔佳氏似乎是真的在静养连康亲王的百日祭都没有参加。 百日那天淑宁是一个人到康亲王府来地。桐英还要在宫里当差。 仪式由康亲王世子福晋主持接待男客的却是巴尔图与另一个兄弟。世子椿泰据说因为父亲逝世而伤心坚持在灵位前尽孝结果累得病倒了已有相当时日没有过问府中事务。有一位世子与一位郡王长子奉父命进内院探视证实了这个消息。 而康亲王福晋也同样卧病在床。庄王福晋等几位老妯娌不知从哪里听到些风声要来问个究竟。见了老福晋的吃穿用度知道她在这方面没受什么委屈才略放了点心。巴尔图的母亲与另一位生了女儿的庶福晋出面接待诸位宗室女眷言谈十分谨慎都说世子福晋行事周全并没有不孝之举外头传地都是谣言云云。 尽管如此众人心中仍有疑虑。屋内聚集了那么多康亲王府的女眷世子福晋却独自坐在上高傲地抬起头身后跟着侍候的两个妾脸色都很苍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地不去看她们偶尔望一眼也隐隐带了惧色或怒意。 淑宁远远看着只觉得世子福晋的目光中带着讥诮仿佛把整个屋里的宗室女眷都不放在眼里。她实在有些不明白这位世子福晋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过她没空去管别人家的事只悄悄往絮絮手里塞了封信便寻机退了出来。离开时还隐隐听到庄亲王福晋说会再来探望老福晋。 当她重新登上马车正准备回贝子府时却被人拦下了。原来是他他拉氏回了京刚刚拜祭完康亲王请她回男爵府去有事相商。 一进男爵府的荣庆堂便看到姑妈他他拉氏正对着那拉氏抹泪。他他拉氏十分感激娘家的侄女侄媳们对自家女儿女婿的帮助还说会尽快把借的银子还回来。李氏道:“这些先不急让他们先安顿下来要紧。今日姑姑见了大表妹可知道她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他拉氏忙道:“宅子已经买下来了就在什刹海边上叫西墙缝胡同地地方。四进的院子已经派了十几个人过去准备了。眼下只等正式分家。听说世子虽病着人还是清醒的已经交待了会分一个大田庄给贝子爷就是老侧福晋那边有些麻烦。” 淑宁劝道:“应该会顺利的朝廷素来最重一个孝字表姐夫要对生母尽孝别人总不好拦着。从前王府规矩严走亲戚也不容易。表姐能搬出来倒是好事以后姑妈和我们要看她就更方便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他拉氏又抹起了泪:“说得是。这次我非要等到外孙满月了才走。”喜塔腊氏与真珍忙安慰起她来。 絮絮夫妻搬出康亲王府地事进行得还算顺利。世子最终还是答应了让老侧福晋随儿子住的请求而且除了原来许诺地田庄还另给了一处山东的田产以及几千两银子。等新宅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絮絮才动身入住几乎是同一天他他拉氏就住了进去专门照顾女儿。 桐英随皇帝巡视运河去了淑宁一个人在家料理完家务有些沉闷便练起了字。忽然娘家来人报信说是佟氏回了京。她顿时大喜连忙收拾了东西回娘家去。 佟氏回来却是有一件大事要与家人商量的不但她回来了连刚在房山住了两天的小刘氏也赶了回来。 原因是真珍收到广州的信说她父亲武丹不久就要离开广州将军任上要调到哪里去还不清楚但温夫人已经决定要收了仙客来的生意。 这对张保一家而言却是一个相当大的转折。 佟氏与小刘氏、真珍、淑宁围坐屋中商议着她们家要怎么应对。 (这一章里暗含了好几个转折猜猜是哪几个?) 二三五、退意 真珍有些愧疚地说:“这……并不是我二娘不顾你们实在是……仙客来的那块地位置实在太好难免会有人盯上若我阿玛在那里还好一但离任……卞掌柜不一定能撑得住……” 佟氏点点头:“这倒没什么其实仙客来头两年还赚得挺多一年也有四五千两只是去年一整年也不过千把银子早不复当初盛况了。真的收了也没什么只是有些突然罢了先前也没听亲家提起。” 真珍低头道:“是开始只有我们一家可后来别人也开了几家生意就差些。又有人学了仙客来的点心做法去……卞掌柜曾经想过不做茶楼改做其他获利更丰厚的生意但我阿玛不许说怕坏了名声……” 佟氏没作声不去问那会坏了名声但获利更丰厚的生意是指什么不过她去过那家茶楼也明白那个地段有多好。自己一家离开广州已有数年现在广州的洋人生意越红火来往的人也复杂了许多做事也不象以前那么容易。象霍买办那样的人精就早早想了别的法子在京中打开局面不再死守南边。 淑宁在旁边听着想了想便问真珍:“阿银姐和春杏他们怎么办?他们一家与我们合办茶楼若我们撤走他们能撑下去么?” 真珍道:“这事儿二娘已经问过他们了这些年他们挣了不少阿银姐累了阿鑫与春杏的孩子又渐渐长大他们打算在城外买块地种田也好种桑养蚕也罢安静度日。阿鑫还想让儿子读书进学呢。” 淑宁觉得这样也不错。只是担心他们没了靠山能不能过上安乐日子。真珍听了便笑道:“别担心他们做了这几年生意大老板总认得几个多少有些交情。至于钱财方面我们的分红尚且如此丰厚。他们又怎么会少?广州那里又不比京城什么都贵一百两银子就够他们全家舒舒服服过一年了。” 淑宁听了也放下心来便对佟氏道:“额娘。既如此收了就收了吧。老实说广州现在离我们太远了不好掌控除非我们家又有人在那里做官。况且这两年茶楼赚的钱大大减少。倒不如将钱收回来另寻他法。” 佟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本来当年参股进去主要是为了和武丹一家搞好关系。为儿子争取一个好媳妇。现在儿子已经把人娶回家这项投资就成了亲家之间的纽带之一。京中的产业获利颇丰少了这处收入她也不觉得太可惜只是温夫人的做法让她有些不舒服罢了。 不过她看到儿媳妇脸上的愧疚与尴尬也渐渐心软了。不管怎样总不能打翻了玉瓶让媳妇夹在两家之间为难。于是她便点头道:“也好。其实京中酒楼茶楼也多咱们让人在京里开一家仙客来那样地想必生意也不错。”她转头面向淑宁:“你们府里不是就有一家酒楼么?” 淑宁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个酒楼生意还行也有些年头了。暂时还是不要去动的好。但额娘若想在京中开一家仙客来却有些难办。别说厨子到哪里去找。咱们也没个可靠又有经验的人打理不是?广州的仙客来我们从来就只是坐等分红压根儿插过手呀。” 这倒是佟氏觉自己有些想当然了。阿银一家不可能离乡北上本地又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厨子而卞财却是将军家的人。自己家的仆人中只有顾全生一人最会做生意但如今他管着房山地顺丰粮行又要过问通州恒福堆房的经营怎可能再分身照管京中的事? 不过她还有另一个主意:“那就搭上霍买办借他家的船做点南北货生意吧。他女人昨儿来给我请安说起他家的生意现在可红火得很咱也不跟他们抢倒是可以打打木料或江南绸缎刺绣地主意。先前派去南边的家人都有些经验。” 淑宁没作声小刘氏小声问:“这种生意要很多本钱吧?咱们家可没那个家底啊。”佟氏却道:“又不是要做大先前为淑儿办嫁妆时你们都是听说过的这两样东西在南边和京里价钱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我先前就想过了只是我人不在京里端哥儿媳妇的家务又才上手不方便罢了。” 淑宁觉得这主意也不错虽然有些冒险但盈利是十分丰厚的。不过当她看到对面真珍脸上地不安时忽然想到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佟氏远在保定自己又是出嫁女若真的投资新行业负责管理的人就是真珍。真珍如今只是管着家中已有地产业就有些吃力了她与自己不一样不是从小就习惯料理家务事的人如果再加重她的负担她能承受得住吗?看着真珍稍稍有些削瘦的下巴她犹豫着。 想了想淑宁问:“近来粮行与堆房盈利如何?还算顺利吧?”真珍忙答道:“很顺利粮行一直生意兴隆堆房有些忙不过来了顾管事前儿才来信问过要不要把堆房旁边的地也买下来多盖几间仓房。” 淑宁对佟氏道:“额娘虽然木料与绸缎生意很能赚钱但风险也大又是我们没做过的。你不在京里我又不好多管娘家的事嫂子一人太辛苦了。其实我们家的粮行与堆房获利就很丰厚不如把钱多投一些进去多开一家粮行或是多盘一个院子做堆房都是稳妥地法子。” 佟氏怔了怔转头去看真珍真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佟氏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叹道:“也罢咱们也不愁银子了还是稳妥些吧。就照你小姑的意思粮行也好堆房也罢都交给你了。若真的太累就直接把钱用去买地吧。多些田产总是好的。” 真珍忙道:“我能行的请额娘放心。”顿了顿她又看了小刘氏一眼:“姨娘地份子怎么办?就这样抹了么?”佟氏与淑宁这才想起仙客来的生意小刘氏是有一份地淑宁忙向她道歉表示不该忘了问她地意思。 小刘氏却摆手道:“说什么呀本来就是白送我的。我又不懂这些问我也没用。我银子够使了抹了就抹了吧。”佟氏道:“一家人客气什么?这事是我疏忽了你虽有银子难不成就不为小宝以后着想?这样好了。我出钱给他置办一处田产也叫你们母子日后有个依仗。” 小刘氏慌忙推拒:“这怎么使得?我有银子要置产也该我出钱才是。”佟氏却已拿定主意:“就这么办田地不会太多但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小宝好歹叫我一声额娘。你休要再嗦。”小刘氏知道这事推不掉了只好再三谢过但重新坐下时。眼中还是十分欣喜的。 四个女人又再商量了一阵定下了大概的章程便各做各的事去了。佟氏特地将女儿留下与她说说别后的闲话。淑宁便将这几个月管家地经历粗略地说了一遍尤其对送礼一事大吐苦水。 佟氏不禁失笑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自己家里要送礼只需要送亲朋好友还有你阿玛官场上的上司同僚便罢但你嫁进宗室。要送的礼就多得多了。这人情往来、送礼收礼的事你从前在家时就不太擅长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难为你了。不过你说地趁淡季进货是什么意思?” 淑宁笑道:“只是一个念头。我本来想着一年里除去节令日子。就是万寿节、千秋节与年节前后送礼最多京里的珍玩店在这种时候价钱都特高。倒不如提前几个月看好了趁它未升价前买回来收着。不过后来与桐英商量时才现有些难办因一年到头总有人过生日成亲什么的所谓淡季其实也没淡到哪里去。”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虽说我认得霍买办可以拿些折扣但他那里的东西稍微好一点的动辙价值上千两。一次两次倒罢了若次次都要他让利时间长了他必定会有想法。就算他不在乎人情也欠下了若将来他家有什么事求到我面前来难道我还能厚着脸皮说不?所以我不能每次都到他店里买而且不能叫他吃亏太多。” 佟氏微微颔又问:“那你怎么办呢?这礼是不能不送地送得差了别人还以为你瞧不起他们呢。” 淑宁笑道:“所以啊我让管家去找些手艺好的作坊或匠人已经找了一家玻璃作坊、一家银楼和一个玉雕师傅了还要再找擅长木雕的、竹雕地、石雕的、做瓷器的……我们专找那些手艺好却境遇不佳的人每个月花些银子养着找到好材料就让他们做成精细的物件摆件或是文具都使得。桐英擅画很多人都知道送的礼书香气浓些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一年下来就能省一大笔了。” 佟氏听得有些怔忡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我怎么没想到呢?淑儿你真真是长大了。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淑宁忽然觉得有些脸红:“咳……也不是啦……” 不过说起送礼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额娘前些天我去雍王府时四福晋问起说他家大阿哥周岁你只派人送了几样东西去却什么话都没说不知是什么缘故?” 佟氏沉默了一会儿道:“如今他家不比往日封了王又有妻有妾子女双全。四阿哥如今不愁没人照顾我也就不多事了。你是宗室内眷你哥哥又与他自小相识倒是无妨。但我是外官家眷来往得多了难保会有人看不惯。有事送些薄礼也就罢了。”顿了顿她忽然笑了:“虽说是薄礼但那几件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玉观音也专门请了得道高僧开光那十二个平安符则是我亲自到十二家寺院里求来地。虽然薄些但心意却很足。淑儿有些人送的礼就算少些只要心意够他们也是欢喜的。” 淑宁点头应是但却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些弦外之音:“额娘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别人现我们与雍王府有私下的来往么?” 佟氏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先前你哥哥娶妻生子四阿哥来贺略显眼了些有些话传到保定去便有那唯恐天下不乱地小人欲要生事罢了。” 淑宁闻言一凛忙问是怎么回事。佟氏被她再三追问终于吐露了实情:“年初新来的左参政对你阿玛有些眼红常常说些酸话总爱针锋相对。他在朝中有些背景只怕是不怀好意。不过你阿玛在直隶布政司衙门几年了政绩显赫人缘又好在巡抚大人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地在朝中也数得上号他一个酸人不能把你阿玛怎么样的。” 话虽如此但听到有这么个人在淑宁心里还是不舒服的:“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跟阿玛过不去?”佟氏摇头道:“他不是要跟你阿玛过不去只怕是看中了藩台大人明年任满后空出的位子。眼下在布政司衙门里头你阿玛升上去的呼声最高那人只不过是想拉下你阿玛自个儿攀上去罢了。” 淑宁眉头大皱刚刚坐上参政道的位子就想图谋布政使的官职?这人怎么回事啊?忽然她想到一个可能:“额娘是不是……又开始了?就象从前在广州时那样?” 她虽然说得隐秘但佟氏已经明白了苦笑道:“也许吧。老实说你阿玛有些灰心似乎到哪儿都逃不开这些。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与我商量过若能升上去就多做一任不然等这个任期满了他就告老回家过清闲日子。” 淑宁吓了一跳:“阿玛只有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么早告老?”佟氏叹道:“他何尝不想多做些事?但若真的再起党争还不如退下来过太平日子。我们想过了早点回家抱孙子也好。你嫂子管家实在吃力了些趁着我身体还好替她多管几年让她有机会给你哥哥多生几个孩子。”说罢瞄了眼淑宁的肚子:“若能早点有外孙就再好不过了。” 淑宁脸上红。 又过了几日朝廷果然下旨召武丹将军回京述职。武丹全家起行北上。 而与此同时崇礼与那位总兵千金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淑宁收到了喜宴的贴子。 (我明天有事要到外地去晚上多半赶不回来所以要停更一天很抱歉各位明晚就不必等我的更新了。) 二三六、小吵 淑宁一收到贴子就开始张罗着要送什么贺礼。桐英瞧了皱皱眉道:“这些事交给尹总管他们做就好了我们还没成亲时府里的人情往来也是他们照看的从没出过什么大错。我离家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多陪陪我吧。” 淑宁笑道:“我的确是交给尹总管准备的啊只不过是商量一下送些什么东西罢了。崇礼好歹是我亲嫂子的亲哥哥又是自小认得的他终于要娶妻了我当然要送份大礼。你别撒娇了很快就好了今晚无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桐英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见妻子态度大方便没再追究下去反而与她一起商量定下了一份他认为最“妥当”的礼单。淑宁觉得这份礼单体现不出彼此是交情很好的姻亲倒更像是对寻常亲戚送的礼担心真珍面上会不好看。不过桐英说武丹为人最重规矩而且不欲与皇亲国戚交往若是送得重了只怕他反而会不高兴。淑宁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加上先前仙客来的事情心里隐隐有根刺在便依了桐英的意思。 第二日一大早桐英起床梳洗穿戴神清气爽地对淑宁道:“今儿天气不错似乎不怎么热你若得闲就去巴尔图家看看吧。要不去恒王府也成五福晋这个月就要临产了吧?” 淑宁慢慢坐起身来没好气地道:“你既然要我出门昨儿夜里怎么就……”她红着脸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桐英笑着走过来陪礼道:“是我粗心了你别怪我多睡一会儿吧。横竖那些事也不急你就好好歇一日。我今天早点回来陪你。” 淑宁嗔他一眼觉得实在没力气起来便又缩回被窝里去瞧着桐英脸上那个得意的样子扁扁嘴转过身去闭上眼不理他。 谁知这一闭眼。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再醒过来时已是巳时三刻(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忙起身梳洗了忽略掉素馨脸上的坏笑。淑宁直接问檀香:“前头可有什么要紧事么?” 檀香悄悄瞧了素馨一眼方才答道:“并没什么大事就是王府那边送了个信来说世子请夫人今儿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来人还在等信儿呢。” 淑宁有些诧异。不知雅尔江阿有什么事要找自己不过她还是道:“告诉那人说我吃过午饭就过去。”檀香应着。出去了。 淑宁左右瞧瞧不见冬青身影便问素馨她去了哪里素馨道:“昨儿文房铺子那边不是孝敬了几样东西上来么?有一对墨玉连环管事的以为是饰收进内库来了结果冬青觉那本该是个镇纸才对。她现在拿着那东西去问江先生了说不定是个有来历的物件。” 淑宁点点头。随便吃了点东西觉得身上还好便到前院去料理家务。冬青后来回话说那玉连环果真是个镇纸不过并不是古董。只有几十年光景。淑宁看了觉得造型古朴大方。用料也讲究只可惜桐英日常素来不用这样贵重的东西便让人收进库房日后送礼用。 吃过午饭她乘了车往简亲王府去。一到王府雅尔江阿得报便郑重请了她到书房奉茶又叫人去请阿扎兰让弟弟给淑宁行礼。 淑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避开了那礼雅尔江阿便道:“弟妹只管受礼就好本就是三弟有事相求。”淑宁忙道:“有事只管说不必这样多礼。”然后就问阿扎兰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阿扎兰却淡淡瞄了一眼长兄没出声。 雅尔江阿笑道:“是这样。年后郭福晋临行时曾说过要为三弟娶亲的事二弟妹还记得么?其实这本是你嫂子的责任她当时还打了包票呢。只是如今她大着肚子实在不好出门。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叫兄弟因为未出生地侄儿娶不到媳妇吧?所以只好厚着脸皮请二弟妹出手了。只需去宫里求个恩典就行不过这人选……倒是要好生斟酌一番总要配得上三弟才是。” 咦?她还以为没自己的事呢不过当初瓜尔佳氏明知自己怀孕也要将这事揽下来现在怎么忽然撒手不管了?老实说这件事有些吃力不讨好阿扎兰好与丫环厮混她早就听说过了为他选老婆要是双方任有一人觉得不满意日后落下埋怨的可是她。 想到这里她就有了推脱的打算:“大嫂子身体康健当初又是打了包票的……我忽然横插一手只怕大嫂子心中不快。”雅尔江阿却摆手道:“不会不会她现在知道自己的情形。这事儿我已经问过她了。” 淑宁有些为难地瞧了阿扎兰一眼阿扎兰却拿眼去瞧雅尔江阿:“大哥若要二嫂替我选媳妇好歹也说清楚了是瓜尔佳氏哪一位千金哪?” 雅尔江阿笑道:“说什么呢?瓜尔佳氏今年应选的秀女虽多但能不能落到你头上谁知道啊?照我说只要是名门淑女人品性情都好地就是你的良配了。你可别光盯着媳妇儿的容貌顶多日后多纳两个妾就是。” 淑宁轻轻皱了皱眉又听得雅尔江阿对自己说:“二弟妹不要为难只需要跟宫里打声招呼到了选人的时候留意几个好的回来说说让我们选一个就成了很简单地事。二弟妹与几家皇子府和宫里的娘娘都是有来往的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就当是为大哥大嫂辛苦一遭事后我让三弟和你大嫂重重谢你。”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应承下来看着雅尔江阿的一脸笑意她有些郁闷地退出来刚走出不远就遇到瓜尔佳氏身边的大丫头说是主子请她过去喝茶。淑宁疑心瓜尔佳氏是为了阿扎兰地婚事才请自己去的本不想答应犹豫再三。还是跟去了。 她跟着那丫环穿过重重院门往后走忽然迎面来了两个小丫头嬉笑着跑过一个还拿着点心要糊另一个人的脸……那大丫头见状停下来喝道:“放肆!你们是哪个院里地?怎么敢这样当着主子的面打闹?!” 淑宁瞄她一眼没作声。那两个小丫头起初见了那大丫头虽有些慌。但并没有很害怕地样子只是见了她身后的淑宁才连忙跪下道:“奴婢方才没瞧见主子请主子饶了奴婢们吧。奴婢……奴婢是世子侧福晋屋里的。” 淑宁怔了怔雅尔江阿什么时候有了侧福晋? 只见那大丫环冷笑道:“这府里哪儿来的世子侧福晋?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顿了顿。或许是顾忌到淑宁在场不好做得太过便厉声训了两个小丫头几句将她们骂下去了然后才回头向淑宁陪不是。说府里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二福晋云 淑宁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不打算插手进去。那丫头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忙继续带路领她往瓜尔佳氏住的院子去了。 瓜尔佳氏气色说不上好面色很是苍白脸也瘦了些。她看着淑宁向自己行礼淡淡地扶着腰倾了倾身算是还礼了:“我身子笨重。多有失礼了弟妹别见怪。” 淑宁几乎呆在那里。生了什么事?这个是瓜尔佳氏么?不会是别人冒充地吧?虽然说不上很亲切有礼但这样淡淡地态度却已是对方有始以来最和气的一次了。 或许是她心中震惊太过一时间居然愣住了。所幸瓜尔佳氏也在低头不说话似乎是在生什么闷气。所以场面虽然冷了下来倒还不至于尴尬。 那领路的大丫头见状便轻咳两声唤醒了两人又缓缓将方才那两个小丫头的事说了出来。瓜尔佳氏起初一脸怒意看了淑宁一眼方才有些不自然地道:“让弟妹见笑了。我只不过是静养了几天底下地人就造起反来不把我放在眼里。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定要将这些刁奴好好整治一番!”说着说着脸都气歪了。淑宁不动声色等她气消了些方才问:“大嫂特地请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瓜尔佳氏清清嗓子勉强笑道:“这个……嫂子往日对弟妹多有误会有什么得罪地地方还请弟妹不要见怪。其实我也是听了别人地挑拨。不过现在我知道弟妹是好人了。咱们妯娌俩以后该好好相处才是。” 淑宁又呆了呆眨眨眼有些摸不准情况:“哪里……嫂子这么说实在是……”她冷静了一下重新换了笑脸正要说些什么却现瓜尔佳氏眼光闪烁脸上的笑容也是勉强挂着嘴角却略含了些不屑。她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瓜尔佳氏并不是真心要与她交好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原因……会不会跟那所谓的“侧福晋”有关系? 她这边没了下文那瓜尔佳氏先沉不住气了先开口道:“方才……我听说世子爷将三弟的婚事托付给二弟妹了?这个……不知二弟妹可有什么打算?” 淑宁淡淡地道:“这个倒没有正要请教大嫂。”瓜尔佳氏脸上一喜:“这可正巧了我娘家有个堂姐妹今年刚满十四岁配三弟正好。她父亲官居侍郎母亲也是名门望族出身。她本人容貌端正性情也好是最合适地人选了。”淑宁笑笑:“听起来真不错只是这位姑娘是应选的秀女吧?如今初选都还未开始她还不知会不会被选入宫呢。如今说这话却是有些早了。还要等复选结果出来宫里选过后才知道三弟与这姑娘有没有缘份呢。” 瓜尔佳氏有些讪讪地:“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如果我这妹子没被选进宫那么……” 淑宁心中有数阿扎兰明显排斥姓瓜尔佳的姑娘但要是她把话说死了却又得罪了瓜尔佳氏于是便道:“虽然大哥将事情托给我但我只不过是跟宫里打声招呼罢了。到时候选地是谁。还要看大哥和三弟的意思想来大哥也会问过大嫂的意见的。大嫂子先把你那位妹子的名字家世告诉我吧。” 瓜尔佳氏听了便将事先准备的一张纸递了过来。淑宁瞧了两眼收了略寒暄几句便告辞了。回家路上她瞧着那张纸上地名字。叹了几声重新收起。 回到贝子府桐英早已回来了一见她就埋怨道:“不是说让你在这里歇一日么?我说了会早点回来的你怎么反而出了门?” 淑宁便将雅尔江阿托她为阿扎兰选妻子地事说了。桐英眉头大皱:“大嫂不是打过包票的么?怎么忽然让你来做?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顿了顿他伸手抚额叹道:“这可真是……”他面露苦笑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淑宁隐约听到“报应”两字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桐英吱吱唔唔了半日。只说:“没什么其实每年选秀都有人记名也不必非得赶在这几个月里定下阿扎兰的媳妇人选。再说他还小呢……” 淑宁问:“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桐英道:“哪有啊?真没什么。” 可是他地表现可不象是“没什么”的样子。淑宁不悦地盯了他半天见他仍旧紧闭着嘴巴不肯说个究竟心里有些生气。但想到母亲当日地嘱咐她还是忍了下来:“算了你不肯说就不说吧。” 她换了话题讲起今日瓜尔佳氏奇特地态度变化以及那“世子侧福晋”的事桐英听了又皱起眉来:“这位侧福晋大概是指缨格格吧?她一向得宠。又生有子嗣。我曾听大哥说过要为她请旨的。只是侧福晋一年一封如今也只是在府里先叫着罢了要等到年底才会正式册封。不过大嫂如今也将要临产了大哥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了些。” 淑宁知道他说地缨格格是指伊尔根觉罗氏。比起脾气暴躁现下态度古怪的的瓜尔佳氏。伊尔根觉罗氏要好相处得多以她的姓氏来看。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当上侧福晋倒也正常。 不过桐英却表现得很不安来来回回走动不停。淑宁被他晃得眼都花了正要开口让他停下却听得他忽然停下说道:“不行我得跟大哥说说他宠妾可以但不能对妻子太过分了。”说罢就要往外走。 淑宁连忙拉住他:“你这是要去哪里?难道是要回王府去么?这妻妾争风的事本就是寻常。你做兄弟地怎好插手管哥哥的后院事务?你才说了早点回家是要陪我的如今我回来了你怎么反而要走了呢?” 桐英道:“可嫂子是我亲人我不能看着她受委屈。我知道她素来总与你为难所以你不喜欢她。但你方才也说了她如今已经改了不是么?她再有千般不是也是个怀胎八月地孕妇就当看在孩子的份上。” 淑宁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在故意为难她么?我只是怕你贸然插手你哥哥的家事不但得罪了那位小嫂连你哥哥嫂嫂也未必会领情何苦来?你爱去便去我不拦你。”说罢便掉头坐在罗汉床上生闷气。 桐英踌躇着回过头来陪不是:“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你听我说这件事说起来是我的不是可我万万没想到哥哥会在这时候说请封侧福晋的事惹嫂子生气的。若嫂子有个万一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我才急着想去补救。我一时糊涂伤了你的心你就原谅我吧。” 淑宁气消了些但还是有些怨怼:“我听不明白你说地话你不跟我说个究竟我怎知道你的意思?算了你要去就去说话小心些别闹得两边不是人。” 桐英细瞧了瞧她的神色又作了几个揖见她什么都不肯说才悻悻地离开了。淑宁掉过头目送他远去回头扯过一个缎带绣的抱枕狠狠捶了十来拳。 这天晚上桐英过了饭时才回到贝子府淑宁淡淡地让人给他布菜便独自往内书房练字去了。桐英吃了饭过来哄了半日又将事情的始末略说了个大概才哄得淑宁消了气。 但淑宁始终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只不过想着别让这些小事影响了夫妻感情才忍了下来。她本来还想问桐英宗室是怎样选秀女地居然一时忘了打听得再过几天就是秀女初选时间有些紧便干脆前去请教最熟悉的四福晋玉敏。 谁知到了雍王府玉敏却不在家正要打道回府却遇到玉敏地郡王福晋车驾回来了。 淑宁进了客厅寒暄几句问起玉敏方才去了哪里玉敏却笑笑说:“奉了太后的旨意到康亲王府走了一遭罢了。” (先前几章有几处不太妥当的地方感谢有书友指了出来我作了修改。话说这季节实在很危险我感冒加重了或者说又感冒了……) 二三七、求见 淑宁眨眨眼问:“康亲王府?不知是什么事?”玉敏随意地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听说几位老福晋和世子都病着就派了两个太医去驻守随传随到。又怕王府里的人照顾不周便将身边的宫女赐了几个过来还要她们天天都传信回宫免得有什么差迟。” 淑宁心中有数看来宫里已经得了信那位世子福晋准是要倒霉了。只听得玉敏喝了两口茶又继续说:“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太后听说康亲王的几位遗孀打算闭门抄经礼佛为王爷祈福可她们病的病弱的弱哪里撑得住?世子又是那个样儿即便好了朝廷里的事还要他忙活呢所以便下旨让世子福晋表表孝心替长辈们抄经。我跟着我们爷这些年对这些佛家经文也知道些太后便让我去指点指点。其实也就是帮着安排下清静的屋子交待一声哪些经文合适罢了。” 这样算不算是变相软禁?淑宁试探着问了句:“康亲王府的世子福晋我也见过她那样的性子能耐下心来抄经文么?” 玉敏微笑道:“这是对尊长的孝心就算她原本不耐也会尽力而为的再说她也没别的事可做不是?只是她不通汉学仅仅略认得几个字所以要先学书法呢。太后专门派了人来教她。再怎么说世子要承袭亲王之位他的福晋总不能叫人看笑话。太后可是了话的康亲王府今年什么寿礼都不用送只要世子福晋亲笔抄的一本《金刚经》。” 对于张扬高傲的人而言被软禁起来抄佛经的确是很受罪的事可与肃云珠受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淑宁也知道以世子福晋地出身、娘家势力以及与太后的关系。不可能真的受什么大罪。太后此时出手稍加责罚一方面惩治了“不孝媳妇”又避免了科尔沁人的埋怨另一方面却也阻止了皇帝做出更严厉的惩罚。所以世子福晋所作的孽大概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淑宁心里虽明白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幸好玉敏这时转了话题笑吟吟地问起她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才让她将心思从这件事上移开:“只是厨子最近想出来地几个新花样的点心我吃着还好就带来给你尝尝。还有两盒子你们爱吃的香菇荸荠馅儿的小素饺上回你不是说想要么?” 玉敏忙笑着道谢:“我正想着呢多谢多谢。说起来方才你在门口可是要回转么?哎呀就算我不在你把东西留下就行了么。何必带回去?” 淑宁取笑道:“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难道我来你这里你喜欢那几样点心更胜于见到我?” 她们平日来往得多了说话也随便了许多。^小^说^网眼下互相调笑几句倒让淑宁心情好了些。玉敏交待贴身的丫环将点心收拾出来预备四爷回来吃不经意地问了句:“这里头可有送偏院地那份?赶紧先挑出来免得弄混了去。” 淑宁心下一紧忙道:“有是有是她素日爱吃的几样点心不外乎枣泥山药糕和玫瑰糕之类的东西还要烦你叫个人送去。楠木掐银丝的盒子里装的就是。” 玉敏笑着叫人去了又埋怨道:“若只是找我便罢既然还要给她捎东西方才怎么不让门房送进来?” 淑宁笑笑没说什么。她给婉宁送东西。从来不会瞒着玉敏不是让玉敏转交。就是当着面给。无论如何不会让玉敏觉得她们有私相传递地行为。 玉敏大概也心中有数便不再出言试探了笑道:“说起来端午时你送来的那几种新馅料的五毒饼黑麻蓉和绿豆这两样我吃着都好不过李妹妹却喜欢那瓜仁馅儿地。她如今是双身子正金贵呢。我也不烦你多做干脆把方子给我抄一份吧。” 淑宁嘴里应着悄悄打量了一下玉敏的神色见对方眼角略带了一些落寞心中暗叹。四福晋极得丈夫的宠但同时又是有名的贤惠人可这个好名声的背后做妻子的心里有多苦又有谁知道呢?淑宁扯开话题把此行的来意说了出来。 得知淑宁想为小叔子挑个秀女做正妻玉敏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这个容易明儿我进宫你随我走一趟吧。说起来你是佟娘娘的娘家人今年选秀她是主理之一向她讨个恩典就是了。” 淑宁听了忙道谢:“那就太好了。我也是头一遭做这些事两眼一摸黑地也不知道规矩还要请你多提点我。”玉敏摆摆手:“客气什么呀?都是自家人。”然后又与她说些宗室选秀女的惯例又叫**抱了大阿哥出来拜见婶娘兼表姑。淑宁瞧着觉得那孩子虽有些弱但很是机灵可爱便逗着他玩。 没多久下人们报说婉宁来了。玉敏便示意**将孩子抱下去让婉宁进屋来。 这也是素来的惯例婉宁规规矩矩地给玉敏行过礼对淑宁却只是点头示意:“你来得倒勤快。” 淑宁也不在意道:“今儿却是有事特地来求四福晋的家里做了些点心就顺道送些给姐姐。家里一切都好大伯父身子康健先前在西北受的伤已经大好了听小宝说前几天还与安宁比赛骑马来着把安宁甩开老远。大伯母如今吃斋又常与舒穆禄太太一起去求神拜佛身体倒比先前好了。其他人也都很平安姐姐不必担 然而婉宁对于父母地消息兴趣不大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了……淑宁瞧着她脖子上戴的珍珠链子皱皱眉道:“我听说大伯母特地给你送了个玉佛坠子怎么不见你戴呢?那可是请高僧开了光地说是随身佩戴能保平安。”婉宁却说:“那么重累赘得很我叫人收起来了。” 淑宁暗暗为那拉氏白费心机而叹息。那是她专门到云居寺求来的为了请那位五台山来暂时挂单的高僧替玉佛开光。她在房山别院借住的几日里天天都到寺里求。她费了老大功夫可惜婉宁却没放在心上。不过淑宁并不打算多说什么转过头去与玉敏说话免得冷落了她。 玉敏却似乎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回选秀的事情上:“你方才说的倒提醒了我。趁着今年选秀我们府今年也该进新人了。爷至今只有一子一女实在不多。李妹妹虽然又有了。但如今害喜吃什么吐什么都瘦得不成*人样了。我们爷也是担心得不行整天陪着。若是这一胎有什么万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宋格格身子又不好。趁早儿请宫里地娘娘们再指两个壮实些的秀女来。也好为爷开枝散叶。” 淑宁眨眨眼嘴里附和着却瞥见婉宁一脸苍白。她颤悠悠地问:“已经……又到了选秀的时候了么?”玉敏微笑道:“可不是么?说起来姐姐进府也快有三年了呢时间过得真快。” 婉宁脸色更白了。白到淑宁担心她会晕过去只见她深吸几口气扯着嘴角对玉敏道:“福晋……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哎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要不要我给你请大夫?”玉敏一脸关心地问。 婉宁摇头拒绝了匆匆起身就走淑宁目送她远去回过头来看到玉敏微微笑着喝茶不禁觉得有些冷。 玉敏却抬头笑问:“明日我打算未时二刻进宫你是打算先过来找我。还是在地安门前等?” 回到贝子府已经将近午时了淑宁问尹总管可有将饭食送到銮仪卫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放下心来。又问起家中事务。 吃过饭不久送饭的牛小四也回来了。淑宁特地召了来问桐英胃口怎么样。其他人有什么不妥。牛小四回话说:“贝子爷进得很香就是冯侍卫胃口有些差说是上火了牙疼那酱香排骨不大啃得动。” 淑宁听了便对素馨道:“回头跟厨房说多做一点败火的汤水或糖水送到西一院去。内务府不是送了一车西瓜来么?两位侍卫与两位先生那里各送两个过去冯侍卫家里多加一个冬 素馨应着转身出门。淑宁又问牛小四还有没有别地。牛小四便道:“贝子爷说今日要与同僚们商量公事晚上不回来吃饭让夫人别等他了。若是送饭去只要端午时吃过的那种五香肉粽子。” 淑宁点头让他下去了然后一个人在屋里盘算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便叫人去厨房传话傍晚照旧例备十人份的晚饭白米饭外鱼香肉丝、鸡丝蒿子、冬瓜莲子焖鸭、乌梅豆腐外加一个清炒白菜。另外还有绿豆糖水特地加了冰块下去镇着。五香肉粽与五毒饼充作点心。 不过桐英那份却是她亲手做的。她在小厨房里弄了一个多时辰做出来的菜式虽然表面上与大厨房地差不多却是尝了就知道不一样的。比如那鸡丝是专挑放养的鸡腿上的肉焖的鸭子添了特别地调料白菜也是专门挑了巴掌大小的用滚热的高汤一点一点浇熟。绿豆糖水里没放冰却放了薄荷又吊在井里湃了几个时辰清凉又不伤身。 晚上桐英回来时见她在看书自去清洗了过来陪笑道:“看书哪?看地什么书?”淑宁斜他一眼:“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桐英笑道:“没什么……就是……今儿的菜很好吃辛苦了。”淑宁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平日里也常做菜你这话却有些奇怪。” 桐英轻咳两声:“这个……今儿的特别好吃嘛。”淑宁瞧着他小心陪笑的样子心一软道:“知道了虽然你昨天惹我生气但我不是小气的人以后别再那样就行了用不着这样陪小心。”桐英一喜。忙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小气的人。昨天都是我的错好淑儿我再不也会了。” 淑宁收了笑意叹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把心里的事跟人说可我是你妻子只希望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有什么打算。朝廷上地事我不管可咱们自家地事你可不许在再瞒我了。”桐英忙再三保证了瞧着她心情不错。便将今天听说的八卦说给她听包括太后让康亲王世子福晋闭门抄经的事。 他还道:“椿泰在这事上有些软了本来他早就该正式袭了亲王爵的但至今旨意都没下来。宗人府宗令去问过圣意却没个准话。看来除非椿泰立下些功劳。证明自己地资格不然皇上不会那么容易点头的。” 淑宁淡淡地道:“如今我对他们家地事也没了兴趣了。明儿我要进宫说三弟地事你可有话要嘱咐我?” 桐英坐下。正色道:“倒还真有。这事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你只需记得太后和皇上都不喜欢别人惦记秀女当年若不是皇上事先了话我们的事也没那么容易成功。所以明天你进宫不管求的是哪一位主儿只需说是给阿扎兰求个媳妇就行。千万别说出哪一家哪一姓来。” 淑宁一凛忙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天下午她顺利地与玉敏一起进了宫。只是还没走到佟妃的延禧宫德妃的人便先请了玉敏去。淑宁只需要玉敏带她进宫倒没太在意之后地事。便自行随着领路的宫女到了佟妃处。 佟妃听了淑宁的来意只是淡淡笑着问:“原来简亲王家的三小子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只是不知他有没有中意的人选?说来听听吧?” 淑宁忙道:“哪有什么中意地人选啊。他还没定性呢。只不过他母亲先前托我们时曾说过希望是位稳重贤惠的姑娘好让阿扎兰收收性子。这还要求娘娘一个恩典帮忙物色一下。佟妃笑道:“这话说得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不过今年到了成婚年纪地宗室子弟不少你可得伶俐些别把好的放过了。” 淑宁忙应了是陪着说几句东家长西家短佟妃突然问起她送太后的端午节礼:“是不是一幅亲手绣的白衣观音像?太后似乎很喜欢还供在西殿的小佛堂里。我只是匆匆见过一回。虽然早就听说你针线活好倒不知会好到这个地步呢。” 淑宁觉得有些惊喜虽然她不是那么在意太后的冷待但能转变她对自己的看法的话对自己和桐英都是好事。她道:“其实不算什么那绣像是请了府里地画师江先生起了稿又让桐英修改过才描到布上绣起来的。原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观音的全身用了近二十种白色的丝线与寻常的观音像有些不同罢了。能得太后喜欢是我地造化。” 佟妃点点头:“原先太后虽没说什么但因着四阿哥府里那一位的事对你多少有些看法。如今她既然喜欢你地活计你就多孝敬些罢。” 淑宁应了心中微微欢喜。直到上了马车出宫她心情仍然很好连玉敏被德妃留下不能陪她一起离开也没放在心上。 才出了宫门不久刚刚走到松树胡同附近她在马车中忽然听到前方有些暄哗声似乎有人在吵架有男子的声音也有女子的。许多人在围观塞住了道路淑宁一行不得已停了下来。她派了人前去打探那人却回来报说:“夫人是三阿哥在前头。” 三阿哥?他一贯是个斯文读书人怎么会跟人当街吵架? 淑宁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那家人补充说:“就是咱们王府的三阿哥。” 原来是阿扎兰。 二三八、错爱 淑宁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这里虽然不是正阳门大街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但因离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不远经过的人还是很多的当中大多数是这三个衙门里的人。 她与桐英成婚后对他家里的人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个阿扎兰素来有些阴沉沉的不爱与两个兄长来往。他别的地方还好只是在女色上有些放纵偏偏简亲王在这一点上对他纵容得很结果让他得寸进尺地对雅尔江阿那边的丫环不规矩被长兄骂过以后越叛逆了。桐英为此很伤脑筋。不过若他在这种敏感的地方闹出什么事来被都察院的人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淑宁想到这里忙对那家人说:“你既认得他就快去劝劝千万别让他闯出什么祸事来。这里附近就是都察院万一让御史告一状可就糟了。” 那家人也知道厉害忙领命而去。淑宁让人将车赶到路边等待结果。 喧闹声渐渐小了些没多久就消失了淑宁掀起窗帘瞧了几眼似乎有什么人乘马车离开围观的人便散了。阿扎兰与那家人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有一个身上有些狼狈。淑宁看得心一沉难道真动手了么? “二嫂怎么拦着我?明明就是那丫头不讲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我非给她个教训不可。”阿扎兰走到车边狠狠地道。 淑宁隔着车窗劝了两句点明这个地点接近都察院的事实才让他消停下来。她转而问起他的随从到底生了什么事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阿扎兰还真有些无辜他本是好好的骑马走在路上前头有两辆马车不小心撞上了其中一辆坐着祖孙俩。老人撞伤了头。另一辆车是一对中年夫妇赶着的车上坐着两位年轻小姐见状便要送那老人去医馆。那老人推拒着小姐这边坚持两边就僵住了。 阿扎兰被他们拦住去路不耐烦绕道便要他们快走开。结果那两位小姐之一便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不外乎说他冷酷无情、没有慈悲心肠之类的。阿扎兰没遇过这种事当时便火了因见那小姐长得好说话便带了轻佻随从中又有人帮着起哄。估计那位小姐也不是个省事的两边便闹将起来对方地车夫护着主子阿扎兰的一个随从就吃了些苦头。 若不是淑宁派去的家人劝住阿扎兰又提醒对方那老人的伤还未包扎。送医要紧只怕两边都没那么容易罢休呢。 淑宁撑着额头有些头疼。不过心里也为事情不涉及律法而庆幸。说起来算不得什么大事阿扎兰若不是开口叫人走稍绕两步路就不会有这事了不然说话正经些也好啊;那位小姐也是伤者还未救助怎么就光顾着跟旁人吵起来了呢?听到方才的家人说起那两位小姐都是旗人打扮约摸十四五岁多半是外地来参加选秀的。对京里的人事也不太清楚。看来她们与阿扎兰一样还都是孩子啊。 淑宁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阿扎兰:“今天不是要上学么?怎么这么早就在外头?”阿扎兰本来还在不甘心地生着闷气一听这话有些不自然地道:“先生身上不好。提前下学了。”淑宁挑挑眉仔细瞧了他几眼。见他一脸不自在心里有数便道:“罢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没事就早些回王府去吧。我今儿已经跟宫里提过你地事可别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反倒误了你自己。” 阿扎兰轻咳两声斜了她一眼嘴里胡乱应了随意拱拱手便招呼自己的人走了。只是淑宁叫人重新上路时下人却回报说远远瞥见他没有往简亲王府方向走而是拐上了另一条路出了宣武门。淑宁叹了口气再次觉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 中途经过简亲王府她将今日进宫的成果作了简单的报告。雅尔江阿很满意再次客气地道谢。瓜尔佳氏却对她在佟妃面前语焉不详有些不满意。淑宁委婉地将宫中地忌讳解释了一下道:“太后皇上都不喜这种事我也是怕会连累了嫂子的族人。只要三弟与嫂子的妹妹真的有缘有没有事先说定又有什么关系呢?” 瓜尔佳氏心里也是明白的不过稍稍泄一下罢了。她在院子里闷得慌听了丫环们地传言更是上火。淑宁不过是顺着她的口风应和两句劝她在产前多活动活动居然莫名奇妙地被她当成了知己。瓜尔佳氏更借机控诉某个“狐狸精”:“整天勾着世子爷不放惹得爷居然为她那个小崽子满月大摆宴席比起当年我们德隆的满月酒也没差多少。弟妹你说这嫡出庶出能一样么?偏偏爷被她迷昏了头我三番四次地劝他都当成耳边风……” 淑宁遭受了一番疲劳轰炸好不容易忍下来了等到瓜尔佳氏骂累了躺下才匆匆逃了出来。到了廊下却看到那位“莲姑娘”一脸哀怨地望过来欲言又止淑宁没心情理会她便急急离开了。先前原本还计划着探望一下伊尔根觉罗氏母子地现在也打消了念头免得再惹到瓜尔佳氏。反正伊尔根觉罗氏还在月子里。 晚上她与桐英提起今天的事说到太后似乎对自己有些改观桐英也很高兴。只是他对于淑宁说要多绣几幅大件的绣品送慈宁宫的话有些不以为然:“那多累啊你平日里光是管家、照看亲戚就够忙的了还天天练字做针线。要不叫丫环们帮着做吧。我记得她们先前做的活计就不错上回送诚王府、雍王府和恒王府的绣活不就是她们做的么?其实府里也该找些针线上人。” 淑宁道:“找些针线上人是应该地本来就已经让人留意了。不过敬上的东西还是自己动手的好。不是我自夸我从小就是师从粤地的名家学地绣活在京里过了几年又学了这边地做法本来就跟别人的针线不太一样。底下地丫环里。除了素馨的手艺还有些象其他人都模仿不了。让她们做了送上去被人现可是欺君之罪呢。” 桐英摸摸头苦笑道:“那就没办法了干脆你少做些别的事吧免得累着了。”淑宁笑道:“放心。我不会太勉强。”然后她又提起路上遇到阿扎兰的事见桐英皱眉她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说起来你与实格就处得不错啊。为什么阿扎兰跟你那么疏远呢?” “别提了。”桐英苦笑着说了一句僵了一下偷偷瞥了淑宁一眼轻咳两声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地。兄弟们当中我与大哥是同胞又是年纪最长的……自然亲近些。阿扎兰比我们小不了几岁也是从小儿一块长大的。不过毕竟不是同一个母亲再加上……当时郭福晋挺得宠我额娘病着自她怀孕起就很伤心我们兄弟俩见了对他母子就有些看法。我还罢了大哥有时会欺负阿扎兰一下。这个……小孩子么自然是记仇的……” 桐英支支唔唔的但淑宁也想象到了叹了一声没说什么。若换了是她。大概也不会对夺去父亲地女人生下的孩子抱有好感吧?她对穿越前的父亲再婚生的弟弟感情就很复杂。 根据桐英所说的。这位小王爷还是挺得父亲简亲王宠地在兄弟中除了元福晋出的两位就算他年纪最大想必也有过某种企望。只是随着两位哥哥先后有了出息他却一直未获赏识连正经爵位也没得功课又只是平平便有些灰心索性把心思都用在内院和吃喝玩乐上。不但讨厌兄长对自己的劝诫对大嫂想控制他婚事地做法更是深恶痛绝。 淑宁问:“大嫂怎么就老想着把娘家姐妹嫁给你们兄弟呢?瓜尔佳氏是满洲大姓族人中高官厚禄也多为什么不想着让姑娘进宫却只想配宗室?” 桐英苦笑道:“大嫂只是想着多几个同族的妯娌说话硬气些罢了。其实她从前真不是这样的与大哥也很恩爱。大哥曾有过一段委屈的日子大嫂一直陪着他我在旁边瞧见也很感动。后来大哥升了官又有了妾室但对大嫂还是一样好。可有一回我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了大哥大嫂吵了起来大哥因为小妾的话驳了大嫂的意思。从那以后大哥再要纳新人大嫂就专找陪嫁丫头或是娘家的人。我满了十五岁她就开始帮我张罗亲事找的不是她娘家姐妹就是表亲。” 淑宁默然在这件事上瓜尔佳氏还真是可怜人。本来是少年夫妻共患难没想到困难一过去丈夫就有了新人对她地爱意也渐渐减少。不过想起今天她的表现淑宁又觉得雅尔江阿对妻子越来越冷淡其中未必没有瓜尔佳氏的错。 想到这里她便对桐英说:“我有些明白你的心思了。正因为从前有过和睦的日子你才总想着让兄嫂好好相处。我不拦着你但你若不让我知道这些我又怎会知道你这样做地缘故呢?” 桐英拉着她的手道:“是我疏忽了。其实自从当年在西北九死一生逃回京城我便觉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最是重要。你娘家可说是父慈母爱兄友弟恭彼此很亲近我看了真羡慕。虽然额娘已经过世了但我还有亲哥哥我希望我们也能一样和睦。” 淑宁笑着拉过他另一只手:“那你要把想法告诉我我也是你地家人我们一起尽力吧。”桐英看着她重重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实格又上门来玩淑宁想起前几天的事便悄悄问他宗学里的先生是不是生病了曾经提前放过学。实格睁大了眼说:“没有啊先生们好着呢不过张师傅最近火气挺大害得好些人受了罚。” 淑宁早猜到当天阿扎兰是逃学出来的现在也只不过是证实了而已。实格瞧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道:“说起来。三哥就因为早退手心挨了好几戒尺呢可疼了。”淑宁一怔笑笑问:“怎么没听他说起?你二哥这边多的是好药呢。” 实格笑道:“府里也有二哥早就塞了好多过来。不过三哥现在打着养伤的幌子留在家里其实不知跟底下的人捣鼓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还不许人问。” 淑宁有些狐疑正要再问清楚些石先生却派人来请实格说功课的事她便没再问下去。 伊尔根觉罗氏地儿子满月。简亲王府足足摆了二十桌将关系好的宗室王公和雅尔江阿军中的同僚都请了来。雅尔江阿事先写信回奉天请简亲王给孙子起名然后就在宴席上宣布次子起名为阿尔塔。 桐英陪着兄长接待宾客淑宁也帮着陪女客们寒暄。不过她还抽了时间去陪正在“养胎”的瓜尔佳氏又忍受了对方的一轮轰炸。 这场宴席过后很快便是选秀的日子了。初选结束后。淑宁曾派人去打听了一些秀女的情况。所幸因佟家表妹也有参选所以她从外祖父家得了些比较可靠地资料。不过今年因是全国范围内的大选不象她那届是打了折扣的除了京里的秀女很多人的情况都不太清楚。加上这种事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得到地资料不多。她稍稍整理了一下便送去给阿扎兰看看他有什么意向。只是阿扎兰却意兴阑珊只是随意翻了翻。等到她前脚踏进瓜尔佳氏的院门他后脚便出了王府。 一直到复选前她都在加紧收集情报。等到真珍派人来报信她才知道武丹将军一家已经到了京城。而崇礼的婚礼就在三天后。 桐英特地陪她一起去赴宴。不过因为身份的缘故。武丹对他们很是客气闹得他们怪不好意思的。淑宁总算理解桐英不爱去寻常官宦人家赴宴地想法了。不过托了真珍的福她得以凭男家姻亲女眷的身份跟真珍进了新房才得以避开一堆凑上来巴结地女人。 只是当她见到崇礼笑着向他道喜时崇礼却一脸复杂欲言又止。她奇怪地问:“崇礼哥你可是有什么事要托我帮忙么?”崇礼支支唔唔地不说话最后还是温夫人笑着过来对她说:“他是糊涂了想请你在新房里陪陪新娘子让新人沾点贵气呢。可你是姻亲难道不请你到前头吃酒反而要你辛苦么?别理他他都欢喜得昏了头了。” 淑宁信以为真便笑着随她走了没有看见崇礼脸上的一抹落寞。凉珠走过来轻声道:“二爷花轿到了老爷让你快去呢。”崇礼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往大门方向走去。 佟妃命人带了信出来召淑宁进宫陪她喝茶。淑宁心中有数第二天便去了。到了延禧宫果然遇到了几位也来喝茶的秀女有的文静有的活泼有的羞涩。不过淑宁留意到她们都是著姓大族的女儿父亲的官位或爵位不低不过本人都是中上容貌。宗室选妻以这种秀女地可能性最高。听着她们说话她也大概了解到今年几位应选的瓜尔佳氏的秀女都很出色其中就包括了雅尔江阿之妻瓜尔佳氏的那位堂妹。不过倒是有一位同姓瓜尔佳氏但不同支的秀女名唤佳纶地虽然年纪最轻美貌却是第一性情还很讨人喜欢算得上是本届秀女中的风云人物。 说起这位美人在座地几位秀女就渐渐露出了本性。有的对她不屑一顾有的漠不关心有的只爱说些与她有关的流言蜚语轻声取笑。佟妃一直很亲切地与她们交谈淑宁只是偶尔插几句多数时候只是在听。 这天她在宫里留了大半日还吃了顿饭。见了两拨秀女她特地将其中姓氏比较敏感的比如姓郭络罗或是与明、索两派相关的都排除在外再从剩下的人里挑了三位一个姓塞克图、一个姓乌拉纳拉一个姓瓜尔佳的正是瓜尔佳氏的堂妹。她将这三人的容貌举止记下打算回去后形容给桐英听让他画成画像。 宜妃得知淑宁来了这边还派人送了些点心过来。似乎是因为五阿哥重新入朝办差又封了王脸上的伤疤也好了许多加上媛宁临盆在即不少人都认为她怀的必是个儿子所以宜妃心情很好连带的对淑宁也客气起来。 只是在宫里陪着说了大半天的话淑宁也累了瞧着天色不早便郑重向佟妃道了谢早早告辞出来打算经过御花园从神武门出宫回府。 才走到御花园的假山前她便远远瞧见媛宁站在假山上的亭子里怔怔地望前头看。淑宁见她脸色有些不对便叫住领路的小太监走过去问媛宁怎么了。 媛宁挺着大肚子身材却显得很瘦。她听了淑宁的话只是转过头来看了几眼又把目光转了回去。淑宁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却见到前面不远处五阿哥如今的恒郡王正与几个穿浅蓝旗袍的秀女说着什么看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很愉快。 与他说话的几个秀女正背对着淑宁她们也不知是谁。不过瞧为那人的作派似乎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女孩子。 媛宁幽幽地道:“他说要去阿哥所瞧九弟没想到我慢走一步仍能看到他在御花园里。他都多少年没这样开心过了。” 淑宁默默地陪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侍女匆匆跑了过来淑宁记得她似乎叫雯玉是媛宁未嫁时的丫环。只听得雯玉回报说:“福晋我问过了那个秀女姓瓜尔佳叫什么润玉旁边那个是她姐姐叫福玉。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州判不过跟太子妃娘家倒是远亲。”媛宁轻轻点点头道:“再多打探一些。”雯玉应了又小心地问:“福晋先回去吧外头风凉。”媛宁扯扯嘴角转头对淑宁道:“三姐姐回见。”然后便慢慢去了。 淑宁在原地留了好一会儿领路的小太监叫了她几声方才清醒过来随着他出了御花园。回到贝子府后她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叹气不已。 突然素馨冲进来报说:“简王府三爷……”不等她说完阿扎兰便冲了进来道:“二嫂我知道该讨谁家姑娘做媳妇了你要帮我。”他眼睛睁得老大吓了淑宁一跳。 她忙安抚道:“你别急先坐下歇口气。”阿扎兰却挥手赶开丫环送上来的茶直接道:“我要娶一个叫润玉的姑娘虽然她姓瓜尔佳但跟大嫂不是一支的。她也是今年的秀女我听说她过了复选的。二嫂你给我个准话帮不帮?” (刚才上不了网不知是什么缘故……) 二三九、叛逆 淑宁怔了怔脑中马上抓住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润玉?姓瓜尔佳吗?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叫福玉?父亲是个州判?你怎么认识她的?” 阿扎兰睁大了眼:“二嫂怎么知道的?她的确有个姐姐但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前些日子我不是在街上与一个女孩子争吵么?那就是润玉。你快说吧帮不帮?” 淑宁皱起眉头觉得这里头真是一团乱了她又问:“你后来又跟她见面了么?既然你知道她是谁又有这个心思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 阿扎兰听出有些不对收了脸上的急切冷冷地道:“怎么?二嫂已经帮我定好了人么?该不会又是大嫂的姐妹吧?还是姓他他拉的?” 淑宁心中不悦盯着他道:“我不会做那样的事!”略缓了缓才道:“人选还没有定下只不过今天在宫里我瞧见这位叫润玉的秀女跟恒郡王交谈甚欢五福晋也看见了已经叫人去打听她的事。若恒郡王真的先一步将她讨了去我就算再想帮你也没那本事。” 阿扎兰闻言泄了气重重落坐在椅子上沮丧地道:“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瞧上个顺眼的怎么偏偏又叫人看上了?明明只是个小官的女儿又不是什么斯文性子应该不合那些人的口味才是啊。” 他本是吃了亏以后想要叫那个丫头吃些苦头的没想到又被她耍了两回反而觉得她挺讨人喜欢想要打听清楚她的事却被告知她进宫应选去了。因她家小丫环有几分姿色他便好整以暇地陪着玩玩结果直到今天才问出佳人的芳名和家世背景。没想到却被人横插一脚。早知道就不起那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直接逼那个小丫头说出她主子是谁了。 淑宁见状便放缓了声音道:“其实这位姑娘的父亲官位有些过低了你大哥应该不会同意的而且也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如何。今儿我在宫里见了几位秀女有地还不错不知你怎么想?”她将那三位秀女的容貌言行略作了一番介绍又补充道:“虽然大嫂的堂妹也在其中。但我见她行止温柔言语和顺倒是个好姑娘你也不必因噎废食。” 阿扎兰却皱眉道:“我见过她两回知道她是什么样儿。不是说她不好只是性子太软了一点趣味都没有我才不要讨这样的媳妇儿呢。真要娶了她她一定会事事听从大嫂的意思。我还过什么日子啊?那个乌拉纳拉氏我不知道但姓塞克图那个家里似乎有个女儿嫁进了前惠王府。不是什么好货要害小妾时害死了自个儿的男人。” 淑宁吃了一惊:“咦?是一家的么?我倒没听说过这事。不过若真是这种人家出来地秀女不可能会通过复选吧?”这位姑娘瞧着是个很庄重的人佟妃也没说有什么不妥应该只是同姓而已吧? 阿扎兰道:“反正我不想娶姓塞克图的女人。我还是想要润玉就算她父亲官职低些不做正室就行了。再说她不是太子妃的远亲么?” 淑宁听了有些不舒服:“可这次是要给你娶妻的啊。再说你不是很喜欢她么?”阿扎兰漫不经心地道:“反正娶回来就行了。罢了这次算我晦气……”然后也不打招呼便直接走了。 淑宁又头疼起来。这算什么?也没个准话。她撑着脑袋慢慢将那三个秀女地情况写下来想了想。终究还是把塞克图氏那部份抹掉了。 素馨轻轻走过来问:“夫人秋宜她们送了新做的婴儿衣裳来已经洗好熨过了要收起来么?” 淑宁抬头欲答却瞧见她耳朵上挂着的珍珠坠子抿嘴笑问:“哪里来的东西?是南珠做的么?”素馨脸一下红了嗔着道:“夫人!”然后支支唔唔地道:“反正……文靖哥也是拿贝子爷赏地银子买的……这有什么好笑的?” 淑宁笑够了才道:“好吧我不笑了你们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做好地衣裳要叠好了收进箱子里宫里一有五福晋生产的消息便要打点好。还有明哥儿再过些日子就到生日了还要预备给他的礼不过这些你们做吧不必交给秋宜她们。” 素馨应了眼珠子一转坏笑道:“夫人别光顾着说我你可知道冬青最近在做什么?” 冬青?应该还在料理小书房的事平时带秋宜她们四个做做针线吧?淑宁狐疑地看着素馨却忽然听到冬青在窗外说:“素馨你个死妮子居然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当心我把你做过的坏事通通告诉你的文靖哥去!” 素馨“哎呀”一声就跳了出去两人在门外打闹着淑宁听了好笑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桐英回来后得知今天的事也有些愁。不过看样子阿扎兰对于能不能娶到那位润玉姑娘为妻并不是很执着应该问题不大。两人商量过后还是把塞克图氏与瓜尔佳氏的堂妹一起放进名单中。据桐英所知那害死丈夫地塞克图氏死后父亲就被贬出京城了如今这位秀女只是同族并不是一家子而且父亲官居三品母亲也是大族之女。 三位秀女的资料第二天就被送到简亲王府去雅尔江阿很满意只说会尽快决定。淑宁略松了口气便专心做起其他事来。天气越来越热了而且又时不时地下雨室外湿热非常。佟氏从保定那边来信也说起张保今年的工作不好做因多了一位不合作的同僚又是在朝中有关系的所以修缉省内水利设施地银子一直没拨下来幸好往年的底子不错还能撑过去。淑宁知道四阿哥如今在户部便有意无意地在玉敏面前略提了提母亲地信不知有没有效果。 因连着几天下雨。不便出门她难得地清闲下来偶尔下厨做点吃食又为桐英做了两件薯莨纱的便服免得他在家里也是一身汗。还特定照从前学过地方子叫人煮了些怯湿消暑的茶水给全府的人喝又让跟桐英的人随身带上一大壶。好让桐英在衙门里也能喝上。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却又热了起来。内务府那边送来了消暑的冰块和瓜果来她匀出两份连同一车拒马河庄子上送来的新鲜莲藕送回男爵府给家人。还捎带上大房那边。想到芳宁那边或许也需要便也送了一份去。 一个多月不见的欣然却在这时上门来求助。他们一家没能分到内务府地冰块小明瑜受不了炎热的天气有些恹恹的……欣然担心女儿生病偏又得不到公婆那边的帮助。只好来找淑宁了。淑宁忙让人将地库里存的冰块拿出来装车然后将欣然让进屋里亲自泡了一壶玫瑰苹果花茶来。 欣然看了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怕孩子会将玻璃茶壶打翻割了手。平日里只用银和铜地杯碗已经许久没见过这种花茶的样子了。” 淑宁道:“即便看不到样子也可以泡来喝吧?”欣然却摇摇头:“沾了铜器或银器茶会有味道。”淑宁笑了:“我倒没这么讲究只是近来天气热便时常煮些清心去火的茶来喝往常都是用红枣配的因为你来。才将这苹果花拿出来。” 欣然微笑着喝了几口茶又拿点心吃忽然问:“这个是什么?是米做的么?”淑宁点头道:“这个是伦教糕是当年我在广州时跟人学地已经许久不做了。昨儿才想起来。就是米浆酵蒸成的你觉得如何?”欣然点点头:“倒也松软香甜。明瑜近日不爱吃东西这个她或许会喜欢能不能把方子告诉我?” 淑宁笑着拿过纸笔写下做法又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叹道:“其实我做得不够地道它本来应该再好吃一些。”欣然收起方子含笑斜了她一眼:“这话是在寒碜我么?我如今只会做几道小菜讨好丈夫孩子自然比不得你。” 两人笑了一会儿欣然仔细瞧了瞧她问:“你最近怎么了?似乎瘦了许多。”淑宁摸摸脸:“是么?大概是天气热的缘故吧?不过我地确挺忙的家务事多又要顾及外头的人情往来。不过瘦也有瘦的好处。” 欣然却对这话嗤之以鼻:“从没听说过瘦也有好处的。”顿了顿她道:“看来男人的地位高责任重家里的女人也会忙些。你要顾及的事多不象我无事一身轻只需理会我们一家三口和几家近亲就行平日里也乐得清闲自在。不过你既然自个儿愿意我也没什么可说地。至少你家比我家宽裕。” 淑宁苦笑道:“我倒宁可象你那样清闲些日子不那么宽裕也不要紧我小时候过得比你现在还要差得多呢。我从来就不擅长人情往来上的事现在整日与这些打交道吃力不讨好实在是烦了。” 欣然对她与桐英的事也知道些大概便道:“谁让你嫁了一位贝子呢?宗室里有些体面的人家大都是这样我当初进门头一年也跟着婆婆串过几个月门子直到怀了孕搬出来才好些。不过你一嫁进来便是单独开府人多事杂不象我们一个小院子自在。其实你不喜欢只需要摆出本性来就好何必勉强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 淑宁笑笑:“本性?我都拿不准自己地本性是什么了。”喝了口一茶她重新换了笑脸道:“其实我日子过得也不差桐英待我很好府里管家很能干帮了不少忙。虽然与人交际麻烦些但桐英向来与人交好如今他在朝廷上办事我身为妻子与别人的内眷相处得好些对他也是个助力。只要他好我辛苦些也是值得地。” 欣然轻轻摇头道:“你这样说我也只有祝你万事皆顺了。要是实在辛苦便让自己好过些吧。”淑宁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另一碟点心:“新鲜藕粉做的团子你要不要带些回去?”欣然道:“我只要几块糕就好了家里也有藕粉。” 丫环来报说冰块已经装好了。欣然对淑宁道:“虽然我也想多陪你说说话可是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就不多打搅了。你闲了来玩吧。”便要起身告辞。 淑宁叫住她让素馨拿了一个小盒子来道:“这个叫清心丸是一位老太医开的方子我让家里人拿上好的药材配的。若是家里人中了暑。用茶水泡成半碗喝下去就好了。如果要给孩子服用就要多一倍水。” 欣然收了盒子郑重谢过便带着半车冰块回家去了。 晚上桐英回来。得知白天里欣然来过脸色有些古怪。淑宁问他怎么了他便笑道:“也没什么你说起她我才想起来。近日伊泰似乎有求外放的意思只是不知成不成。”淑宁睁大了眼:“我怎么没听欣然说起过?什么时候?”桐英道:“谁知道呢?也许因为事情还没成所以伊泰媳妇才没说吧。今天做了什么好吃地?拿来给我尝尝吧。”淑宁听了。便压下心中的疑问叫人拿点心去了。 过了两天正值休沐日简亲王府来人请了淑宁与桐英去却有一件难事。阿扎兰不知为何与长兄拧上了坚持要娶那位润玉姑娘为正妻气得雅尔江阿脸色都青了。 淑宁与桐英对望一眼都觉得奇怪。按上回见面的情形来看。阿扎兰已经接受看中的姑娘会被别人挑走的事实而且就算能讨到这位姑娘也只是打算让她做侧室。怎么现在居然变成非卿不娶了呢? 听着听着淑宁也听明白了。雅尔江阿似乎没看中三位秀女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打算选另一位将门千金做弟媳。阿扎兰便闹了别扭。为此淑宁也皱了眉看了看雅尔江阿。心里有种不想再管这事的打算。 桐英开口道:“这事却是大哥不厚道你要我媳妇去挑人挑了来你看不上就罢了怎么还另找一个既然大哥有了主意又让我媳妇去宫里活动做什么?” 雅尔江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事地确是我想得不周全。本来我也打算在那三位秀女中选一个的可惜有两位三弟看不上剩下那位你嫂子又不喜欢。正好我一位朋友的妹子也入选了我见她家世实在不错才想让三弟娶的并不是有意。” 淑宁扯了扯桐英的袖子对雅尔江阿道:“虽然大哥定了人但三弟不肯又该怎么办?后天就是皇上亲阅地日子了这事总得尽早拿主意才好。” 不等雅尔江阿说什么阿扎兰便在旁边冷笑道:“反正我只要润玉你们看着办吧。”说罢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 雅尔江阿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斥了句“放肆”便要上前骂人。桐英连忙劝住他。淑宁上前两步对阿扎兰道:“三弟本来不是这么说的为何突然改了口?我曾对你说过五阿哥对那位姑娘有些意思你不是不知道的如今说这话有什么意思?何况你本来也说只要能娶回来就行了怎么又变成只肯娶她为正妻?” 阿扎兰眼皮子都不抬地道:“反正我就看中她了怎么把人讨回来是你们的事。就算你们硬是帮我娶了别家的女儿我也不会认地。谁知道你们找的是什么人?!” 淑宁听得火起:“如果三弟只是为了让我们为难才故意这样说却也未免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太过轻率了吧?你这样地态度不管将来哪位姑娘嫁给你为妻都实在太委屈了。”她掉头对雅尔江阿道:“大哥明鉴这件事我做不下去了三弟这个样子我实在不忍心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 雅尔江阿听了却有些不自在:“弟妹怎么能这样说呢?不管选的是谁还要请弟妹跟宫里打招呼呢。你放心这小子只是一时皮痒很快就会听话了。”他双眼狠狠瞪向阿扎兰阿扎兰却不在意地冷哼。 桐英劝道:“算了三弟若真不肯反倒耽误了别人。横竖他年纪还小等下回再说也不迟。”阿扎兰僵了僵还是掉转了头。 雅尔江阿皱眉道:“可现在已经跟宫里求过恩典了怎么能推迟?只怕弟妹也难办吧?” 淑宁心道你既知道就不要闹这么一出口里却说:“若是推说要问王爷和郭福晋的意思大概能推些日子到时候在记名的秀女中选就好了。若是硬来不知三弟会做什么。大哥要与朋友联姻是为了两家友好要是太勉强了反而成了仇岂不糟糕?” 雅尔江阿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好勉强同意了。不过阿扎兰的态度实在气人他暗暗决定回头就写信回奉天向父亲告状。 阿扎兰却也有相同的想法不过他写信的对象却是母亲郭福晋打算要把这些哥哥嫂嫂为难自己地恶行恶状告诉她听。 淑宁只好再度担任起进宫大使不过她心里也不想再管这件事了。各有打算的大哥大嫂叛逆不懂事的三弟让他们自个儿吵去吧! 第二天进了宫她照例随着小太监往延禧宫走心中默默重复着桐英对自己的嘱咐将待会儿要对佟妃说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又一遍。 走到钟粹宫附近她眼前出现了一抹浅粉色地影子抬头一看却愣住了。 那是个看上去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浅粉旗装一头黑鸦鸦地好梳成小两把头斜斜插着一枝水晶珠花袅袅婷婷地迎面走来。明明只是寻常的打扮却让人移不开眼。很难形容她的容貌只让人觉得气质温婉不显明艳也不是娇怯怯的若要用花来形容则是月光下带着露珠轻轻摇动的一株兰花全身都透着一股嫩生生、水灵灵却又让人心情宁静的气息。 那少女见淑宁一直看她略有些不好意思贝齿轻咬下唇微微低了头却露出一段如象牙般洁白细腻的脖子。她就这样在淑宁面前走过进了钟粹宫的大门。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淑宁才吁了口气转头一看带路的小太监还在呆滞中直到淑宁叫了他两声才清醒过来满脸通红地告罪。淑宁不在意地摆摆手问:“方才那位是谁?” 那小太监小声回答道:“是今年的秀女佳纶小主。” 原来是她。 二四零、余韵 佟妃见了淑宁略说了几句闲话便直接问:“如何?阿扎兰选中了哪一位?”淑宁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王府那边一直没定下来呢。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娘娘。几位秀女都是极好的只是阿扎兰年纪轻还不知道深浅不明白兄长们的好意。世子也是为难因此打算先问过长辈的意思请王爷与福晋们作主。” 佟妃微微皱了眉:“终身大事请父母作主也是应该。可如今简亲王夫妇都不在京里眼看着马上就要阅选了难道你们不担心看好的人选被人挑走么?” 淑宁低头道:“虽然也有过担心但世子和桐英都认为兄弟的情谊要紧既然阿扎兰不能明白还得要长辈作主才好。横竖能入娘娘们的法眼得以通过复选的秀女无一不是大家闺秀端庄淑慎即便日后为阿扎兰选一位记名的也必是一等一的贤妻。” 佟妃笑着摆摆手:“这话说得武断了我们也就是把把关罢了。”不过她对淑宁话中透露的小小口风很有兴趣:“怎么?阿扎兰不肯听哥哥们的话么?难道他瞧不上那几位闺秀?” 淑宁没回答只是谨慎地瞧了四周一眼佟妃给瑞喜递了个眼色只见瑞喜随意伸手做了几个手势几个低头弯腰听候吩咐中的宫女太监便退出了房间不过瑞喜却留了下来。看来是做熟了的。 淑宁压低了声音道:“这话论理我实在不该告诉人去只是娘娘与别人不一样不该隐瞒您。”佟妃微微笑着点头:“你是我娘家姨甥女用不着跟我见外。” 淑宁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其实阿扎兰先前在外头偶然遇见一位应选的秀女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想要娶她为妻。偏偏那位秀女家世又差了些聘作正妻实在不够体面性子又跟郭福晋想要的不一样因此世子与桐英都不太赞成。阿扎兰小孩子家闹了别扭无论我们为他挑了多好的人选他都不肯我们都头疼得很。” 佟妃一挑眉:“哟。是哪一位啊?留了牌子么?”淑宁点点头:“留了的是一位姓瓜尔佳的说是太子妃地远亲闺名叫润玉。” 佟妃顿了顿重新坐正了。漫不经心地道:“原来是她啊?那可就不走运了。别说她家世太差了些父亲只是个从七品如今已经有人看上她了你家阿扎兰还是早些死心的好。”瑞喜还在旁边凑趣道:“这位小主说来也算是位美人了又是象水晶一样天真无垢的性子……难怪简王府的三阿哥也一直惦记着。” 淑宁有些意外地现她们笑得有些古怪正思索着该怎么应对只听得佟妃笑道:“这个润玉是两姐妹一起来的。说是太子妃的远亲其实只是曾祖父那一辈的兄弟又是旁支早就没落了不过是想沾些光彩让人高看一眼罢了。我不喜欢她地性子倒是她姐姐还不错有眼色。也懂分寸。可惜今年瓜尔佳氏入选的秀女太多了她姐姐多半要被弃掉。阿扎兰若真有意纳了做侧室也是可以的。她们姐妹本就长得有几分相似。” 淑宁嘴里胡乱应了心里却在想:这姐姐跟妹妹就算长得象也是不一样的。何况阿扎兰多半不是看中润玉的长相而是性情吧?如果那个姐姐真地象佟妃说的那么懂事。自然不是阿扎兰心中那杯茶。 她陪着佟妃说了一会儿话话题大多是京中流传的一些流言蜚语或是秀女中的趣事。除了说到明尚额驸的千金雅晴格格在复选时地才艺表演远胜于其他人外也有提及媛宁和佟家表妹的情形。佟妃只说媛宁最近临产已经不出宫门了不过听说还好。至于佟家今年应选的表妹从佟妃地语气推断似乎已经有了合适的婚配人选。 过了大半个时辰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淑宁正盘算着怎么向佟妃告辞佟妃却先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到太后宫里去侍候你先回去吧。”这话正中淑宁下怀连忙应了。 佟妃略斟酌了一下才道:“若是平日我就带你一起过去了横竖太后也喜欢热闹爱找人陪她说笑解闷。可最近天气炎热太后胃口不好精神不振懒得见人。昨儿来了两位亲王福晋坐了一会儿太后也没什么兴致说话。我就不带你过去打搅她了。等天气凉快些你再来请安吧。” 淑宁口里应着又劝道:“娘娘也请多保重身体。今天孝敬的几样药材都有清心补气的功效另外几种花茶我都喝过味道还不错。娘娘若无事也可泡来喝喝。若是坐着热也可以用那副玉珠坐垫最是凉快。那是世子夫妇的一点心意。” 佟妃笑着点头说声“你们有心了”又赐了几样宫里的点心便示意瑞喜陪淑宁出去自己则回房里整理衣饰。淑宁走到外头一边与瑞喜姑姑搭话一边往宫门方向走却忽然看到旁边的偏殿里走出几个女人来其中为的便是成嫔与常露两位。 淑宁与瑞喜分别向她们行了礼常露只是淡淡地但成嫔却依然很亲切和气。淑宁与她寒暄几句想起久不见面的魏莞便问起她的孩子以及七阿哥府第的情形。成嫔喜滋滋地说:“孩子好着呢白白胖胖的眼睛又圆又大跟他阿玛小时候一模一样可讨人喜欢了。开府地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正在选好日子呢。”不过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愁:“不过他们搬出宫去我就没办法天天见孙子了。” 淑宁有些慌地劝慰道:“七阿哥七福晋一向孝顺必定会常带孩子来看您的。开了府办差事也方便多了这是好事不是么?”成嫔听了又转悲为喜:“这话说得是七阿哥有出息比什么都要紧。” 淑宁有些尴尬便转而向常露打招呼:“多时不见娘娘了。娘娘近日可好?”常露仍是淡淡地点头但看她地神色却比上回见面时憔悴了些人也瘦了眉间略有些郁色但紧紧抿起的嘴却隐隐透着坚毅的味道。 成嫔笑道:“常嫔来找我说话是托我作媒来的。她一个妹子前几天落了选。正要找好人家呢。我说我也不认得什么好小伙儿便想着陪她去惠妃娘娘那里探探口风。” 这话却有些奇怪。淑宁记得常露娘家与惠妃娘家关系还要近些为什么反而要成嫔带着去呢?不过这宫里的事她也没兴趣理会陪着走到东一长街便与她们分开了。 走出宫门时。淑宁松了一口气。这事算是不了了之想必佟妃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但是阿扎兰的婚事她不会再插手了真真是吃力不讨好地麻烦事。 接下来的几天选秀的结果渐渐出来了。那位惊艳的佳纶姑娘。毫无悬念地得到上记名与另外几位秀女一起被留在宫里。身份贵重的明尚额驸之女郭络罗氏也就是先前听说过的雅晴格格。则被指婚给了八阿哥。 几位年纪较长的皇子都各被指了两个秀女连未曾娶正妻地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位也各得了一位侧室。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位姓瓜尔佳的秀女被指给五阿哥而且是直接以侧福晋的名份指过去的但这位秀女本身仅仅是个小官地女儿而已。 淑宁大概可以猜到那是哪一位想必简亲王府那边也早得了消息阿扎兰应该可以死心了吧?只是简亲王府那边的消息还未传来。她便先听说了五福晋媛宁生产的事。 媛宁这胎生的是女儿而不是先前以为的儿子可说是相当出人意料。不过五阿哥已经有了一子所以宫中失望之余倒也没说什么。 淑宁早已派人将贺礼送到恒王府去了。也给二伯父兴保家中送了礼物。不过据派去地管事回话兴保一家相当沮丧。虽然索绰罗氏早就应召进宫照料女儿去了但家里其他人却似乎将心思都放在其他事上。跟车的牛小四倒是从他家的下人处打听到些消息似乎先前他们家因为媛宁怀孕稍稍张扬了些得罪了什么人眼下那人正寻机报复呢他家地产业损失不少。 淑宁只觉得有些厌恶不再去理会了而去关注起其他秀女的消息。佟家表妹被指给信郡王府的一个儿子不知算不算是遂了佟家的愿。先前她关注的那三位秀女只有乌拉纳拉氏被指了人另两位都是留牌子。倒是那位姓瓜尔佳的福玉姑娘果然如佟妃所说落选了。 选秀的余韵尚未消失整个京城的目光便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武英殿大学士陈良本上书提议废置粮食漕运改用海运以减少国库开支并争取修筑运河地时间。 起因是五月初皇帝巡视运河时有官员请求修筑外堤免得汛期来临时河水决堤损害两岸的农田与民居。但皇帝担心修筑外堤会损伤民田又有大臣担心修堤期间运河航行不利会妨碍漕运。于是最后皇帝便指示官员暂时作些防护措施挨过汛期再说。 陈良本的奏折便是以此而来。 淑宁虽不理朝政但桐英大概提到些她也从娘家那里听端宁说起。印象中她似乎记得在什么里看过类似的情节只是这漕运涉及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只怕不是那么好动摇地。虽然皇帝似乎对陈良本的提议挺有兴趣但反对地声浪却一拨接着一拨。 有人攻击陈良本用心不良但陈良本却跪在皇帝面前磕头磕到额头流血又流着泪表示他这是一心为了朝廷、百姓着想为了皇帝分忧绝没有任何私心苍天可鉴。在场的一些大臣被他感动在外提起倒是引得不少清流中人站在他这边反对那方又不甘心各种说法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 淑宁往别家王府作客时也感受到了这股风波的影响似乎有不少王公府第中的女眷都在议论这件事。她一边听着一边对那位陈大人产生了同情想必他现在一定不好受吧?不过听到的次数多了淑宁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推说中了暑暂时不再到别家去做客也劝桐英别搅进去。 桐英却笑道:“还用你说么?我早就这么做了而且銮仪卫的人我也让他们少掺和。”顿了顿他摸摸淑宁的脸有些心疼地道:“少出些门也好多休息两天看你最近都瘦了可别生病了。” 淑宁笑道:“没事就是累些罢了。你也比我强不了多少。”她忽然想起休沐日快到了便道:“干脆你寻机再请一天假连休沐日一起休吧?你也该好好歇歇天天早出晚归的会受不了的。” 桐英想了想便点了头:“也好再过些日子只怕又有事要忙了想休也没法休呢。”淑宁问是什么事桐英道:“往年都是八月前后就要去塞外的我自然又要随驾只是辛苦你要留守京城了。”淑宁听了不禁有些泄气。桐英便与她说些工作上的趣事让她开心些。 淑宁也知道他的用意心中软软的止住他道:“行了你不用多说什么我只是舍不得你总不在我身边。既然你要出门办差在出前就多陪陪我吧。”桐英应着正要挨近了说些体己话却忽然听到窗外有人笑出声来却是实格与小宝。 淑宁有些不好意思赶出去一看却只瞧见贤宁匆匆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不禁咬牙。桐英骂了两句“臭小子”对淑宁嘻嘻笑了声便冲出去将人抓了回来一手提着一个人的领子后面还跟了个低着头小心瞧他眼色的贤宁。 淑宁看了好笑瞪了几个小子一眼劝桐英道:“算了他们也不是头一回了与其打骂不如让他们多抄几篇文章。”实格哭丧着脸嚷道:“不要啊二嫂!”小宝却很干脆地应下了。 桐英没好气地一人敲了一下脑袋问了几句他们的近况又问实格:“小宝与贤哥儿倒罢了你三天两头的来大哥就没说什么?” 实格摸着头上挨敲的部位呲着牙道:“大哥如今忙着管三哥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我啊?” 二四一、嫂子 桐英与淑宁对望一眼问:“怎么回事?老三又惹出什么事来了?” 实格瞥瞥嘴道:“还不就是为了他娶媳妇儿的事么。他听说那什么润玉姑娘选秀过后就被接到石家住着礼部和宗人府的人一直没提起婚事该怎么办就以为那姑娘的前程有变化要大哥大嫂去帮他把人娶回来还三天两头到石府外头转悠。大哥差点没气死直接驳了又怕五阿哥那边知道了我们王府脸上不好看就不许三哥出门。可三哥不肯老实待着若不是小嫂觉不对叫人拦住他说不定跳进人家府里去会佳人了呢。” 淑宁倒吸一口凉气若真让他见到了人家女孩子又叫别人现这牵涉到的人可就多了。石家是什么地方?太子妃娘家可是一等一的名门大族。 桐英听了却略皱了眉:“小嫂?璎格格么?她怎么会现的?” “这就不知道了。”实格挤挤眼“反正现在大哥对她可好得很要我们改叫她嫂子呢。” 桐英皱皱眉淑宁道:“阿扎兰这简直是胡闹!别说宫里已经下了旨意是不可能更改的就算那姑娘没被指婚也没有这样胡乱闯进人家家里的道理。他明明知道这是错的怎么还这样乱来?!” 桐英叹了口气问道:“大哥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吧?” 实格笑着说:“正关在屋里呢不过还是整天骂骂咧咧的。大哥已经叫人快马送信回奉天催阿玛的答复了。小嫂去安抚三哥说愿意帮他做媒把那个姐姐说回来给他做侧室却被他骂了回来。反正现在府里闹哄哄的我也没心思去理会。” 桐英笑笑:“那你就多来这边玩吧功课也带过来做好了。”实格笑咪了眼:“得令!”便招呼小宝与贤宁一声三个人一起往后头去了。边跑还边商量了要到园子里挖蛐蛐在他们身影完全消失在淑宁他们眼前时已经连工都分好了。 淑宁听得有些好笑但看到桐英脸上的神色便收了笑轻声问:“这事很麻烦么?不是说大哥已经把人关起来了?只要王爷那边了话三弟不会再乱来吧?” 桐英叹道:“应该不会。其实你我都清楚。那小子纯粹就是要跟大哥大嫂过不去罢了连我们都受了池鱼之灾。我只担心这事已经有风声传出去了五阿哥那边大概已收到了消息虽说不会对三弟怎么样终归不是好名声。” 淑宁起身替他按了按太阳穴。又去抚平他眉间的结。桐英笑笑将她拉到自己怀中道:“其实也没什么宗室里头爱胡闹的又不只是他一个。比他出格的多了去了他还小呢过个一年半载地谁还记得呀?”说罢皱皱眉:“不过照理说。五阿哥似乎挺喜欢那个润玉的怎么礼部和宗人府的人没行动?就算过几个月再办喜事也该有个风声传出来吧?只要她出了阁三弟就没借口闹了。” 淑宁想起那天润玉被指给五阿哥的旨意才下夜里媛宁就生产了心想会不会有些关系?可惜媛宁还在宫里坐月子也没什么消息传出来。要想知道她的情形只怕要等到月子结束后。他们夫妻回到恒郡王府才行了。 第二天晌午淑宁才小睡了一会儿前院的人就来报真珍抱着儿子来了。 淑宁忙迎出院门便看到明瑞迈着小短腿。扬着大大的笑脸嘴里喊着“姑姑”。颠颠地跑过来。淑宁瞧了欢喜一把抱过去亲了他地红脸蛋两下又被他糊了半脸口水。 真珍笑着看她们亲来亲去。她今天穿了一身雪青色的薄绸旗袍只绣了些雅致的花草髻上简单地簪了几朵通草花两边手腕上各环了一圈青翠越显得整个人很清爽只是额头上却冒头汗。 淑宁见状忙道:“快进屋吧外头太阳大。”便抱着明瑞去拉真珍的手一起进屋坐下。 檀香拿了一盆冰来放在她们身边好让她们凉快些。明瑞瞧了好玩便要伸手去摸被真珍拦住了。淑宁道:“没事儿让他摸吧。”真珍却摇头:“在家里他就爱摸然后把碎冰放进口里先前没注意肚子疼了一宿。”淑宁听了便让檀香将那盘冰放高一些不让明瑞拿得到。 素馨瞧着便悄悄到秋宜她们屋里拿了几个新做好的布老虎、布小狗之类地玩偶来逗着明瑞将他引到边上的罗汉床去了。真珍喝了口湃过的清茶瞧着玩得兴起的儿子吁了口气。 淑宁问:“最近家里一切都好吧?哥哥身体如何?保定可有信来?”真珍道:“一切都好阿玛和额娘最近没有信来不过我昨天才派人送了些东西去。你哥哥今日跟上司去了京西大营晚上不回来我趁着无事便带儿子来看看你。不是说你中暑了么?瞧着气色还不错。” 淑宁笑道:“我没事这只是个幌子我见天热不耐烦出门应酬才这样说的。你送东西去保定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这里有不少新鲜地瓜果可以孝敬些给阿玛额娘。” 真珍道:“保定那边有庄子什么新鲜瓜果没有?倒是冰块之类的希罕些可从京里用车运冰块过去到了地方只怕都成水了。”淑宁想想也是不过瓜果茶点虽然不希罕总归是心意便打算另行派人送去。 真珍递过几色针线当作礼物两人便说起了家中闲话。前者偶然提起那拉氏最近爱与几位亲家太太四处去上香拜佛家里的事几乎都撒手了:“也不知道大伯母是真地迷上了还是怎么的天气热时便留在家里念经略凉快些必是要出门的。都往房山借住几回了长贵回话说她只留在芷兰院里。连园子都没逛过天天往寺庙里去甚至还会留在庵里过夜。大伯父劝过两回就不再理会了。大嫂原埋怨过几句如今也不再说什么。” 淑宁有些意外那拉氏从前虽然也有念经拜佛却不会沉迷至此。难道说当初她说的话起了助长作用么?她微微有些惭愧不过想到那拉氏常常借住房山别院又有些异样的感觉。 真珍喝了口茶又道:“家里如今都是大嫂在管我偶尔也帮一把。不过二嫂……近来有别的事忙。他们一家可能要离京了。” 淑宁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有些了悟:“是不是外放地事终于谈妥了?”顺宁求外放在男爵府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真珍点头道:“消息已有八成真了听说是同知虽然不知是哪里。但能外放总比在京里苦熬强些。只是他们到了外头日子可能不如在京里舒服。” 淑宁倒不太同意这句话。父亲从前外放时她地日子就过得很舒服比在京城里自在多了。不过顺宁自出生以来还没在外省生活过大概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吧。 她很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大哥升七品今年已是第三年了吧?理应到了再升的时候了。”真珍笑道:“又不是外官哪有什么三年不三年的说法六部里熬了十年八年也没挪过位子的人多了去了。不过你大哥在部里做得还好。上官很是欣赏想必不会熬这么久。其实他现在也不错公事不算忙每日都能早早回来。他现在胖了些说不能再放纵下去。每天都陪弟弟们练库布呢。” 淑宁回想起上次见哥哥地情形看不出来他胖了啊。顶多是脸圆了些罢了。不过老哥一向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实在不能想象他胖起来是什么情形她忍了笑道:“我这里有从朋友那里得地减肥茶方子嫂子抄一份回去吧。其实家里也有不过你多半不知往哪儿找。”真珍笑着应了。 淑宁想起真珍娘家的父兄也都在候缺便问起了。真珍道:“父亲和二哥的任命都未下不过也就是这一两个月地事了。倒是大哥调回京中成了步军校倒比先前降了一品。” 淑宁道:“崇思大哥从地方调回朝中降品也是正常的若崇礼哥外放品级也会往上升不是?”真珍笑着点头又添了喜意:“往后大哥就能留在京里了我跟他已有几年没见了呢。” 淑宁知道崇思对妹子非常宠溺真珍对他比对崇礼更亲近。想来崇思为人宽厚大概会比崇礼更容易相处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真珍有些欲言又止淑宁见了便问她有什么话说。真珍想了想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想问问你的意思。”然后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先前佟氏回京期间几个女人一起商量家事曾定下扩张粮行和通州堆房生意的计划。真珍自那以后一直让人想办法将恒福堆房旁边的院子买下来。但那房主知道堆房生意好想要坐地起价要地价钱太过离谱真珍便让人先拖着打算慢慢与对方谈判。不料陈良本近日上了废除漕运的折子如果成事通州的漕运必定大受影响堆房也会蒙受损失。因此真珍迅通知牛小三他们暂停谈判地事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只是那房主近日其实已经有松口的意向这一暂停真珍担心会影响家中的产业扩张计划加上事先没问过佟氏与淑宁的意思心中略有不安。 淑宁听了忙道:“这事嫂子做得对稳妥要紧我们又不缺银子。”她不禁有些懊悔居然忘了这一茬难道不是经手的事就不上心么?幸好真珍警醒。 真珍听了她的话心中大定:“我也这么觉得。堆房的本钱早就填回来了如今几乎是净赚的。其实我们家只是买了两个院子又盖了几间屋子再派了几个家奴没费什么大钱。若漕运真地没了就把房子改作他用或是卖掉好了咱们也没吃什么亏。就是粮行那边会有些折损不过凭了各家的禄米和庄子上的出产顶多就是少些收益罢了。” 淑宁听得连连点头觉得真珍这次真是行事果断笑道:“嫂子果然是聪明人家里的事那么快就上手了以后这些就全靠嫂子了。”真珍脸上带了笑意谦虚几句但神色间已经添了些自信。 她又提起絮絮的事:“姑妈前两天回家说起说大表妹情形不太妙我今早就过去瞧了瞧脸色果然不好呢。”淑宁很意外:“不会吧?我前几天去看她还好好地啊。”真珍叹道:“其实是大表妹要为表妹夫亲手做衣裳累着了才会这样。本来最早月底最迟下月初才会生产的但如今听太医说有可能会提前呢。” 淑宁道:“既然如此我也该多去探望一下。这事王寅家地怎么也不回来报一声。”真珍道:“我也把鲁大家的派过去了听说他们家来了几位内务府的嬷嬷这些事外头的人都不许沾手呢。幸好姑妈把鲁大家的她们带在身边她们才留了下来。” 淑宁皱皱眉没再说什么姑嫂两人聊了一会儿又陪小明瑞玩了个把时辰看着天色不早了淑宁想要留饭真珍推了只带了几样瓜菜回去。 真珍母子前脚一走淑宁便马上让人去找王寅家的问清楚絮絮的事。得回来的消息是絮絮只是累了些应该不会有大碍不过早产的可能性相当大所以现在人人都很小心。 淑宁听了连忙向嬷嬷和婆子们请教过把一些絮絮可能用得着的吃食补药送了过去又交待王寅家的有事要记得回报。 桐英终于拿到了假期连同休沐日有两天休息。夫妻俩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做什么好但就在头一天假期的早上他们接到巴尔图府上的消息絮絮早产了。 (那啥……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针对最近书评区里的情况我有一点小小的请求如果看了别的书有什么想法可否不要拿这本书作对比呢?特别是在别的书评区里。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自己写得就一定对也不认为别人写的与我不同就是小白文。虽然很感激大家的支持但看到那样的说法我心里会很不安。其实每个作者写文都不容易请大家多多支持吧^^b) 二四二、难产 絮絮是半夜里痛醒的然后就一直出冷汗但孩子却出不来。幸好她母亲和婆婆都在又有好几位颇有经验的嬷嬷与月嫂守着暂时没有太大的危险。 淑宁与桐英一接到信就急急赶到巴尔图府上去了桐英留在外头安抚巴尔图淑宁冲进内院意外地现李氏、喜塔腊氏、真珍以及芳宁都来了。 周昌家的不待淑宁吩咐便赶进产房帮忙淑宁向姑妈、大堂姐及嫂嫂们问过最新情况便在那里紧张地等候消息。 巴尔图在厅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桐英劝道:“没事的你媳妇儿不是头一回生了又有那么多人照看不会出事的。”巴尔图急道:“我当然着急了那可是我媳妇儿!我儿子!” 他的小妾捧了碗粥过来劝他多少吃点东西却被他一把挥到地上斥道:“滚!没看到爷正烦么?!”那小妾眼圈一红匆匆收拾了碎片退下去。巴尔图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忽然听到后院里絮絮的一声喊叫猛地窜到后院去被他母亲死死拦住还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前院的仆人报说太医来了巴尔图立马冲到前院把那白胡子老头半提半拖地往后拽桐英哭笑不得地拉住道:“看你把太医吓成什么样了?可别还没诊治病人太医先成了病人了。”巴尔图这才现老太医已经翻白眼了。连忙放开又手忙脚乱地扶他进院去。 偏偏在这种紧急地时候他家大格格彬彬哭闹起来了吵得整个后院不得安宁。芳宁想着横竖帮不上什么忙便主动过去哄孩子淑宁与喜塔腊氏也跟过去帮忙但还时不时地关注产房的动静。 到了傍晚的时候絮絮终于生下一个儿子。人已经精疲力竭了。巴尔图抱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他母亲更是当即便要抱孙子去跪康亲王的牌位不过嬷嬷们拦着说孩子有些瘦弱怕受了风才没成事。 太医问过诊又让嬷嬷们查探过证实絮絮只是力竭昏睡过去众人才安下心来。他他拉氏招过几个月嫂。抬脚就进屋照看女儿去了。老侧福晋也抱着孙子进了边上收拾好的厢房。 淑宁左右瞧瞧叫过管家吩咐他去备些饭菜来尤其要为絮絮准备有营养又容易消化的补品真珍与李氏便在旁边提了许多建议。芳宁哄完彬彬也凑了过来。 到了晚上一更前后淑宁与桐英才回到自己家里累得瘫坐在罗汉床上不想动了互相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好笑。 淑宁因看到巴尔图今天的着急模样。对他有些改观。瞧了桐英一眼不知到了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着急得失去理智?不过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桐英不知妻子在想什么只是叹道:“今天真是吓坏了我本来只是陪巴尔图到后院去地没想到看见那一盆盆血水竟然有些脚软。”说罢转头望望妻子搂了过来喃喃道:“你以后可要平平安安的。”淑宁心里一甜静静伏在他怀中。 贺礼以及送给絮絮补身子的药材第二天便送过去了淑宁还奉送一本月子汤水食谱俱是当年阿银亲传又得陈老太医验校过的。 巴尔图仍在孝中这件事并未大贺连洗三也只是几个亲近的女眷走了个形式淑宁与男爵府的几个媳妇都去了。://不过康亲王府那边得了信倒是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连老继福晋也特地送了个玉观音说是保平安的世子福晋礼到了人却不见踪影。 淑宁与桐英两人只享受了一天假期哪里也没去。在桐英重新回衙门上差后淑宁便再度开始了料理家务的寻常日子。 简亲王地信件到京以后阿扎兰终于消停下来郭福晋特意将陪嫁侍女送过来管束儿子的行为也传递了自己的意思:不可能的事不要肖想可以纳福玉为妾但正妻必须是高门大户出身。 阿扎兰无奈之下同意了长兄与伊尔根觉罗氏提出纳瓜尔佳氏福玉为妾地要求没想到王府的人上门提亲时却得知姑娘已经许了人。对方是名门富察家的长房嫡子虽然无官无爵却是聘作正妻连小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马龙。他一直坚持要娶个绝色不肯将就父母也拧不过他。他得知今年秀女中有这么一位姑娘长得美貌也是大族虽然父亲官位低些但性情和顺便寻机瞧了人家姑娘一眼立马看上了回去要父母去提亲。虽然他叔叔马齐与太子那边不和但对方毕竟不是嫡系正支在姑娘的父亲那边下了些嘴皮功夫婚事就成了。 阿扎兰落得个两头空颇失落了一阵子连伊尔根觉罗氏送来地两个美婢他也觉得兴趣缺缺。刚好他屋里地一个丫头被查出有孕雅尔江阿便作主摆了两桌酒算是给了那丫头一个名份顺便安抚一下弟弟。不料阿扎兰重新出门鬼混时现自己先前地所作所为被“朋友”们当成了笑柄还挨了九阿哥为的一帮皇子宗室子弟几棍子心里有些怕便借口避暑养伤躲到王府位于宛平的一个庄子上去了将那怀孕地妾丢给了伊尔根觉罗氏。不过他这一走倒是让兄嫂们松了一口气。 随着陈良本的奏折在朝中引起的争论越来越大。许多在运河上有利益经营地王公大臣都被搅了进来局势隐隐有失控之嫌。皇帝瞧着不对立马喊停。陈良本趁机再上一本言道虽然之前的提议是为国为民但漕运之难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沉疴旧疾一时难去不如徐徐图之建议先不取消漕运。但将部分粮食改作海运试行一番也可知道成效。 皇帝看到这个奏折死盯了陈良本几眼不置可否退朝后召他进殿问他为什么先前没这样建议。陈良本答说一石惊起千尺浪不投下石子。又怎么知道这里头水有多深呢?不知道水有多深又怎么摸着石头过河? 皇帝沉默不语事后召了几个大臣问对三天后便下了旨。今年江南秋粮七成仍用漕运三成改海运暂且试行以观后效。 在经历过先前陈良本的刺激后。这样的结果反而变得可以接受了。简亲王府在漕运上没沾边。却在航海运输方面有些产业。倒是个得利者。不过许多王公府第却因此受了损失。 淑宁从娘家那边得了信通州的堆房受影响不大不过佟氏在保定得了消息。也写信回来让儿媳停止扩张计划暂时守着两家铺子有多余的银钱先存起来慢慢留意京城周边的良田有合适地可以买下来稳妥为上。 日子重归平静在明瑞过了生日后不久七阿哥开府了请了许多亲朋好友去庆贺。淑宁也随桐英去了见到了久违的魏莞。 她仍旧淡淡地不过倒是比先前略减了些冷意不再是冰雪而是寒井水了与旁人也可聊上一两句育儿经不过是听得多说得少。淑宁在宴席过后再去拜访时见到她对着几个月大的儿子念诗而那孩子居然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甚是乖巧。 淑宁与魏莞并不算亲近因此问及近况时只大概知道她产后恢复得不错孩子也很健康七阿哥对这个嫡长子十分宠爱。不过在她作客期间注意到魏莞虽把管家大权都交给总管只在大事上拿主意但在府里地位稳固。七阿哥没有出门办差时不时地会派人来问候魏莞又让人抱儿子去见他看得出对嫡妻很尊重。而那位传说中十分受宠的侧室纳喇氏与另一个姓李的妾来向魏莞请安时态度恭顺瞧着似乎是个温和老实的人。 看来魏莞的日子过得很悠闲除了每隔几天进宫请安外便是读书、画画、弹琴、下棋哄哄孩子对着他念念诗书。淑宁对这样的生活甚是向往觉得就跟自己在那守孝地三年里过的一样但她心里也明白这是因为七阿哥对名利争斗不感兴趣很少涉足朝政而魏莞已经有了嫡长子又没兴趣去争宠。 回想自身先一点桐英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从家里每隔十天半月就收到几样赏赐来看他在皇帝面前是越来越受重视了自己想要过清闲日子怕是不可能的。因此羡慕也仅仅是羡慕而已。 五福晋媛宁坐完了月子终于回到了恒郡王府。为了庆祝嫡长女满月五阿哥大摆宴席请了所有兄弟和宗室中有头脸的人物以及朝中大臣去。他他拉家几房人都去了不过淑宁因为被归在宗室里没有跟娘家嫂子们坐在一起。 媛宁据称是因为产后虚弱一直没调养过来因此未能出席。淑宁本想去探望一下但索绰罗氏与儿媳万琉哈氏却出面代表娘家人去看了说是没事只需多休息一下就好又重新回到席面上抱着外孙女儿与那些福晋夫人们攀谈甚欢。 然而正因为媛宁地缺席皇家与宗室女眷们明面上说了许多吉祥如意的话私底下却互相交流起了小道消息。 有人说五福晋是因为五阿哥在她要生产时收侧福晋一时激动才会难产;有人说五福晋原先作贤德模样主动要为五阿哥纳新人谁知圣旨下来了又受不了;有人说五阿哥对那新福晋情深一片恨不得马上娶回来可惜为了顾及妻子才害得有情人暂时不得相聚如今五阿哥正使劲儿巴结妻子好让她将来别给新人脸子瞧;有人说五福晋只生了个女儿。娘家又不给她挣脸以后日子就难过了;有人说新福晋容貌过人又会讨人喜欢以后一定会宠擅专房;也有人说新福晋性情张扬跳脱端庄娴静不足五阿哥喜欢她不过是移情而已…… 当她们说到这里自然少不得想起四阿哥府上那位。猜测着新福晋是不是如传说中地那样与那位相像。大福晋与三福晋两个向四福晋探问别的女眷也在旁边推波助澜但四福晋玉敏一概微笑以对被逼得急了胡乱应两句便扯开话题。 淑宁看着玉敏在邻桌应对自如深感佩服可惜她就没那么好运了。一家子姐妹三个两个不在场。剩下她一个就成了别人关注的对象。起初她只是学玉敏那样打太极但有人说地话略微过分了些不但辱及媛宁与婉宁。甚至还说起了他他拉家地闲话。淑宁听着就变了脸色只是顾及到主人家地面子又担心闹大了媛宁更难做才勉强忍着只是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宴席快快结束。 偏偏索绰罗氏婆媳俩只顾着巴结。全当没听见似的。还跟着说婉宁的闲话对从未见过面地瓜尔佳氏润玉也很是不屑。淑宁见了。真恨不得从没认识过她们。玉敏冷冷瞧了她们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起了另一件八卦。刚好这时候前头报说太子妃来了才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开同时也挽救了正有些手足无措的五阿哥的庶福晋刘氏。 参加完宴席淑宁独自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里的火气一阵阵地涌上来。先前与她同席的女眷大都是素日有交往的逢年过节拜访送礼从没缺过与她们结交也一向和善有礼。不管她们的爵位与自己相比谁高谁低她都很客气。为什么刚才她们要随别人起哄让自己处于那么尴尬地境地呢? 她不是玉敏没那么好的太极功夫加上又是他他拉家的女儿不可能置之事外;她也不是索绰罗氏和万琉哈氏脸皮那么厚明知别人在嘲讽自己还笑嘻嘻地巴结;她更不可能学其他女眷那样明知别人说的是自家姐妹地闲话还浑不当一回事地跟着说笑。 可是她究竟招谁惹谁了?! 淑宁越想越火大连外头骑马的桐英也觉有些不对平时妻子坐马车也会与自己搭几句话为什么刚才叫了她两声都没回应呢?于是他再度出声询问。淑宁这回听到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说没事桐英更疑惑了。 回到家中桐英拉她进房细细问个究竟淑宁被追问几次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为什么她们要那样说?为什么?!媛宁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为了生孩子至今还没恢复过来。五阿哥爱纳妾就纳去为什么别人要说媛宁的闲话?!生女儿怎么了?女儿不是人啊?!女儿也一样是五阿哥的骨肉啊。婉宁进四阿哥府都快三年了为什么还要把她拉出来说?!那些人不觉得这样很无礼么?!到别人家里赴宴还要说女主人的闲话?!” 她突然感到很伤心哭了出来:“我那么努力与她们好好相处为什么她们不能体谅我地处境呢?看着二伯母她们给家里抹黑我很难受啊……” 桐英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形叹了口气拥她进怀小声安慰着:“她们整日无聊透顶只好打听些小道消息聊以消遣。她们以为你跟她们是一样地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以后别理会她们就是了。”顿了顿又道:“已经分家出去的就别管了。” 淑宁抱紧了他大哭一场哭累了才睡下但第二天醒来后心中仍隐隐烧着一团火自此以后便把原先出门交际的心思都看淡了除了平日里来往最多地几个皇子府还按时令送些应节的礼物外基本上少与其他府第来往连出门作客都少了闲暇时只往娘家、絮絮家、欣然家里去芳宁那边则专挑她丈夫婆婆不在家时上门免得要受他们的礼场面尴尬。 只是再往恒郡王府上去时却被告知五福晋到庄子上休养去了。淑宁瞧着大门口挂起的红灯笼与红绸子以及不停从偏门进出运送扎喜棚材料的仆人心中有数咬咬唇调头走了。 七月淑宁大都时间是在自家府里过的只是淡淡地听着外头的传闻。 武丹改任杭州将军崇礼被外派四川充任化林营四品都司。他们都没几天就先后离开了。 五阿哥把瓜尔佳润玉娶回了府听说当日恒郡王府大摆宴席比先前嫡长女的满月宴热闹得多还请了最好的戏班子。五福晋媛宁仍在庄子上没有回来参加但她娘家父兄都有去。淑宁听到消息心里更生气尽管收到了贴子也借口生病没去参加只有桐英匆匆敬了几杯酒又因为公事很快离开了。 七月下旬皇帝奉皇太后东巡取道塞外。桐英再次离开了家。夫妻俩又是一番依依惜别。 这一次有些不同的是雅尔江阿也领着属下的军队护驾随行。因瓜尔佳氏将近临产他将王府的所有事务以及嫡妻都托付给一向信赖的伊尔根觉罗氏对淑宁只是随便说了句请弟妹多加照应便满怀壮志地出了。 淑宁没兴趣理会王府里的事想来那位伊尔根觉罗氏处事一向妥当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才是便只是照管自家的家务。不过宗学里要考书因此实格一下学便过来做功课好向石先生讨教。 一日淑宁正绣着一幅兰花外头忽然一阵喧闹她叫了人来问才知是简王府那边的人来了。那人穿着半旧衣裳显然并不是做细活的仆役一见淑宁便跪下磕头道:“二夫人小的是世子福晋身边的丝竹姑娘派来的福晋早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境况不好呢丝竹姑娘求您去瞧一瞧。” 淑宁皱皱眉:“怎么不请大夫?”“一早请过了可大夫还没到。有两位内务府来的嬷嬷正闹肚子实在没力气做事。” 淑宁想了想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些不对现在都过午了早上请的大夫怎么会现在还不到?嬷嬷闹肚子?真巧。 虽然她不喜欢瓜尔佳氏但在古代生孩子无异于往阎罗殿里闯一遭做娘的不讨人喜欢孩子总是无辜的再说桐英一向只认瓜尔佳氏是嫂子。想到这里她便换了出门的衣裳带了些或许用得上的药材招了周昌家的一起走。 没成想来到简亲王府后她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瓜尔佳氏已经躺在床上叫疼了床铺上一大摊血。内务府先前派来的四个嬷嬷两个因为吃了伊尔根觉罗氏招待的酒菜又喝了绿茶正闹肚子连路都走不动了。剩下两个一个被伊尔根觉罗氏请去照顾儿子另一个却明显是没怎么经过事的只会说“镇静”“没事的”可什么都做不了。 淑宁当机立断让周昌家的上前接手然后飞快派人前往男爵府找真珍让鲁大家的和吴九家的来并且派人请太医。她盘算着可能要再向内务府要几个得用的嬷嬷来正往院外走想把被调走的嬷嬷要回来却在门口遇上了惊慌不安的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氏含着泪站在淑宁面前忏悔着自己没照顾好姐姐又偏偏在这时候请嬷嬷们吃酒虽然她只是想让她们更尽心些但万万想不到姐姐会在这时候生产若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真是万死莫辞。 她一直絮絮叨叨的梨花带雨。但淑宁只觉得她挡着自己去路着实令人厌烦冷冷地道:“缨格格若有空闲就回屋照看孩子去吧这里我会料理的。”说罢绕过她径自往外头走。 伊尔根觉罗氏有些意外地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戚容渐渐收起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哼”了一声。 (最近状态实在不太好幸好有大纲撑着不过写出来还真象流水账其实我自己也知道……^^b接下来要准备开虐了请各位作好心理准备。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希望我的状态能写好一点……) 二四三、成长 王府的总管回报说平时看惯的那位擅长妇科的太医今天生了病不能前来只好到外城请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没想到一直见不到人影刚才去请人的仆役来报信说那大夫在途中与人撞了马车头磕破了如今昏迷不醒没法为世子福晋医治了。 淑宁眉间打了几个结事情怎么都赶到一起去了?想了想便对总管说:“缸瓦市南边有家郭安堂里面的郭大夫医术很好又有一位专门替人收生的许婆子你快叫人去请他们来。”当初喜塔腊氏生永瑞时就是找的他们郭大夫虽不是太医却是太医之子家里也是世代悬壶。 那总管有些犹豫:“王府里的贵人生产从来都不会找外头的人要是有什么差池……”淑宁气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那里离王府最近!即使现在到内务府和太医院去请人至少也要半天功夫才会有人上门先找人来救了急再说!” 那总管不再嗦匆匆去了。淑宁努力镇静下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回院找了瓜尔佳氏的大丫头丝竹:“你可叫人报给嫂子娘家人了么?” 那丝竹正慌张地听着自家主子叫喊一听到这问题眼圈便红了:“自打世子不许福晋与外头人往来老爷夫人他们就来得少了也就是半个月前老夫人来过一回淑宁皱皱眉。道:“为什么不让人给他们报信?快去让亲家太太带几个晓事地嬷嬷过来照应若有**之类的就更好了。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儿糊涂起来?” 丝竹忙道:“是我糊涂了原想着福晋娘家在东城怎么也得个把时辰才能来不如二夫人方便。我这就去叫人。”说罢就转身出了院门。 淑宁细细想了几遍还有什么事可做但听着瓜尔佳氏的喊叫。她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论理女人生产的场面她也经历过几回了但从来是在外头等消息的具体怎样却没见过只能根据见过的情形进行统筹安排。 伊尔根觉罗氏这时进来了把先前请走的那位嬷嬷带了回来道:“这位是内务府的王嬷嬷让她进去帮个忙吧。”淑宁抬着看着那个犹自高傲地端架子地婆子冷冷地道:“那就快去吧你们四个被派来照顾世子福晋。如今闹成这样我要是你们就早些将功赎罪了。” 那婆子脸上白了一白板着脸施了一礼。进屋去了。 伊尔根觉罗氏一脸担心地听着屋里人的叫喊嘴里道:“真叫人担心哪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侍候的人怎么不跟我说呢?要是早知道两位嬷嬷生病我早就派人再请别人来了。姐姐对我还是有心结。”顿了顿又冷哼了一声:“那帮子奴才胆大包天。居然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应该要好好敲打敲打!” 淑宁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说起来怎么会那么巧?缨格格偏在这时候请嬷嬷们吃酒呢?如今可还是大白天呢。” 伊尔根觉罗氏愧疚地道:“是昨儿晚上请的其实这些内务府来的人。若不好生招待着谁知她们肯不肯尽心尽力?我分两回请的总要留人照顾姐姐呀。谁知道姐姐偏在今天生产呢?我也没想到嬷嬷们会突然生病。” “那这位王嬷嬷又是怎么回事?” “二阿哥今天有些热我听说这位王嬷嬷懂些医术便请她来瞧瞧。毕竟只是小毛病若大张旗鼓地请大夫抓药姐姐定会嫌我拿大的。” 伊尔根觉罗氏咬着唇三分为难三分委屈又带了四分强颜欢笑。淑宁听了觉得先前是不是对她有些误会?毕竟以瓜尔佳氏的为人地确很有可能因为信不过妾室不肯向她求助的。不过这位准侧福晋说的话也未必可信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便略放缓了语气对伊尔根觉罗氏道:“二阿哥既然生病了缨格格回去照看孩子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如今这院里事事忙乱王府里的事还要请缨格格多加照料。” 伊尔根觉罗氏拭拭眼角露出一个勉强地微笑:“也好姐姐见了我大概也……我先走了有消息千万告诉我一声需要什么也只管去找我。” 淑宁应了她便一步三回头地往院门走只是在院门前忽然停下来道:“大阿哥你怎么来了?快回屋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她还没说完便被推到一旁撞上门边嘴里一声痛呼闯进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来。那是雅尔江阿与瓜尔佳氏的长子德隆。 淑宁忙拦住他劝道:“好孩子别进屋去你额娘正在生弟弟妹妹呢。”德隆看着她道:“我要陪额娘!”二话不说就要往屋里冲。淑宁手忙脚乱地拦住头痛不已不禁瞪了后面的**一眼:“怎么不看好大阿哥?!”这个奶妈是不是脑子坏了?这种时候放他来捣什么乱啊? 那**慌慌张张地低了头嚅嚅地道:“小主子要来……”德隆挣不脱淑宁地手便使劲嚷着“放我进去”。这时丝竹回来了见状忙抱过德隆劝道:“小主子听话里头正乱呢你别再添麻烦了好么?” 德隆停止叫嚷死死瞪着她。淑宁深吸一口气正色对那孩子道:“你额娘现在情形很危险你闯进去只会让里面地人慌乱反倒耽误了你额娘。你要么回自个儿房里去要么就在厢房里候着别任性。你不是奶娃娃了要懂事!” 德隆转而瞪她淑宁不肯让步地瞪回去终于小孩子败退下来揉着眼睛乖乖去了厢房。淑宁目送他进屋转头对丝竹埋怨道:“照顾他地**怎么能放他来?”丝竹不由得苦笑:“大阿哥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人拦着。福晋……又一向宠他。底下的人怎么敢违他的意?” 淑宁叹了口气。忽然听到屋里瓜尔佳氏大骂:“你是哪里来地?!想要做什么?!”她连忙与丝竹一起进屋只见瓜尔佳氏红着眼一脸冷汗狠狠盯着周昌家的。而周昌家的手上都是血正跪在床边探向她的下身。 周昌家的见淑宁进来便道:“姑奶奶小地只是想看看世子福晋还有多久才能生。”淑宁点点头对瓜尔佳氏道:“嫂子。她是我的陪房曾经给我家嫂子、姐妹、表姐妹们接生过许多次是熟手了。你放心用吧光靠一个嬷嬷是不成的。”丝竹也凑过去小声劝道:“福晋。您身子要紧再怎么着二夫人也没好处不是?” 瓜尔佳氏听了虽然眼中还有疑惑也渐渐放松下来。很快又痛得叫出声来。淑宁小声问了周昌家的。得知瓜尔佳氏暂时还生不了。便对她道:“嫂子先别顾着叫嚷有力气留到生的时候吧免得现在就把力气都用尽了。”然后又吩咐丝竹:“我带了老参来。你让人切几片煎汤也好含片也罢让你们福晋添点力气。”丝竹应了担心地看了瓜尔佳氏几眼出门叫过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仍旧回到床边照料。 瓜尔佳氏虽然叫喊得少了但还是一直生不下来血却一直在冒大夫与稳婆赶到以后情形有所改善但难产的局面仍未能扭转。 虽然丝竹已喂了几次参汤淑宁又让她硬喂了些米粥下去但到了日落时分瓜尔佳氏还是渐渐力竭声音都嘶哑了几乎喊不出声来。大夫暗示说只怕不好淑宁不禁觉得有些茫然。 ://幸好她同行的一个妇人十分能干当即便带了几个女人进产房帮忙并且接过现场指挥工作。淑宁半拖半劝地将瓜尔佳太太请到厢房让她与外孙待在一起但是德隆见了痛苦不已的外婆更不安了淑宁只好陪着他们。 德隆起了抖一听到丝竹呼唤他母亲地声音传来便脱开外婆的怀抱跑到产房外头喊“额娘”。淑宁跟过去忽然灵机一动对德隆道:“再喊几声大声点儿。”德隆照做了淑宁便对屋里大声道:“嫂子外头这个是你亲生的骨肉你现在要生的也是若你支撑不下去叫孩子怎么办?” 屋内瓜尔佳氏似乎听到了眼皮子动了动。丝竹见状眼珠子一转凑近她耳边小声道:“福晋你难道没想过好好地地上为什么会有油?害你摔了这一跤?嬷嬷们怎么会刚好得病?大夫怎么会刚好来不了?你若不明白一但有个三长两短大阿哥没人护着只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瓜尔佳氏忽然睁大了眼重新咬紧牙关又使起了劲。床边一大群人淑宁那边的几个月嫂都经历过不少事装作没听见。瓜尔佳太太带来的人则眼中喷火手下仍忙个不停。只有两个内务府的嬷嬷脸色红了又白手上慢了下来被旁人一催便忍住气继续做事。 等瓜尔佳氏将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她当时便昏死过去众人顿时手忙脚乱地给她喂药。孩子有些虚弱瓜尔佳太太招过自己带来的**把孩子抱过去照看便亲自进屋看女儿去了。淑宁帮着安排善后工作等事情告一段落才现德隆一直站在廊下泪流满面。**在边上小声劝着。 淑宁走过去道:“怎么还在这里?你额娘没事就是虚弱些。快回去休息吧。”德隆吸吸鼻子一把抹掉泪水道:“二婶我额娘是不是差点死了?”淑宁笑笑:“生孩子都很危险当初你额娘生你也很辛苦。所以说……”顿了顿她摸摸孩子地脑袋:“要好好孝顺额娘啊。” 德隆点点头自己掉头走了**慌忙跟上去。淑宁本想叫住她教训几句但想到这是别人家务事便没开口。 现在回贝子府太晚了所以她便在桐英原来住地院子将就了一夜。忙了大半天全身都是汗。却没有衣服换洗身上很不舒服她勉强忍了。幸好第二天早上冬青便送了换洗衣裳过来她拿湿巾擦拭过身体换上干净衣服觉得身上清爽许多。 她随便吃了些饽饽作早点便往产房去却在院门口遇上瓜尔佳太太一行人拦住伊尔根觉罗氏。后者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辩解道:“**都是世子爷在家时选定地怎么能临时换呢?亲家太太难道连世子爷都信不过么?” 瓜尔佳太太却冷笑道:“世子爷不在谁知这人是不是他选的?小阿哥已经有**了用不着你一个小妾多事。”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脸上神情更委屈了抬头看到淑宁便道:“二夫人你来评评理难道我是有心害人的么?福晋出了事。我有什么好处?” 淑宁问明白是因为伊尔根觉罗氏带了个**来接替瓜尔佳太太荐来地人去照顾新生婴儿。但后者却疑心她做了手脚。不肯让步。她无意插手进这些纠纷里便劝道:“亲家太太缨格格只是将世子安排好的人带过来而已。你不必多心。”然后又对伊尔根觉罗氏说:“既然已经有了人就不必多事再换了。亲家太太找的人总不会有问题。” 伊尔根觉罗氏低头用手帕揩了揩鼻边小声道:“既是如此我就把人带回去吧等世子爷回来想必也会谅解地。”说罢叫过一个年轻女人转身走了。 瓜尔佳太太对淑宁很客气又再三向她道谢。淑宁谦让一番见这里已经有人照看自己没什么事可做了内务府派了新的嬷嬷来月嫂们也是闲着便带着她们离开了。 瓜尔佳氏从昏迷中醒来已是第三天洗三都洗过了。吃了半碗燕窝粥她觉得精神好些叫来丝竹问了半日便让人去请淑宁来。 淑宁见她气色还过得去便客气地向她问好只是态度仍是淡淡的。瓜尔佳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弟妹你难道没想过你我一向不和我要是出了事你又在场别人会说你闲话?” 淑宁怔了怔她当初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道:“或许嫂子出事我真的会被人怀疑但当时救人要紧哪里顾得上这些?何况嫂子虽然与我有些口角却跟孩子没什么关系我总不能因为嫂子对我有不满就不顾你母子俩的性命吧?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 瓜尔佳氏听了过了一会儿才露出自嘲的笑容:“我从前真是糊涂了你已经嫁进来了我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我是妯娌我男人封了世子你又是分府出去单过的我跟你有什么仇?吵来吵去只是叫人看笑话。”她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我有那闲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对付那些想取我性命的人!” 淑宁没说话只是装作无意地擦了擦额边。瓜尔佳氏又抬头对她笑笑道:“这次多谢弟妹了这个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淑宁随意应了几句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便很快告辞走人。 之后她只是隔上十天八天来探望一回并没有涉及到王府地事务中去。只是听说因为照顾世子福晋不周害主子难产有几个奴仆被打死了当中就有去请大夫的车夫。过了几日又传说新生的小阿哥生了急病虽然不久就治好了但侍候的一个小丫头却送了命。再过几日又传出原先安排好地**被现染了重病连丈夫孩子一起被送到城外隔离去了。然后则是王府的总管被人现贪污了大笔银子挨了几十大板赶出府去了。 简亲王府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淑宁隔了老远听说时也心惊胆战地。回想起过去在娘家地所见所闻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八月十五地中秋夜她收到桐英从塞外寄回来地信心里再添离愁。她拒绝了瓜尔佳氏请她回王府过节的邀请也没有答应兄嫂回娘家去只是留在贝子府里。看着全府上下欢庆佳节她笑着分了赏银便回到房中。看着天上的圆月。她忽然觉得从未如此想念过桐英。 天气一天天转凉了。瓜尔佳氏在身体好转地同时渐渐重新掌握回王府大权。她对淑宁的态度倒是越来越好。淑宁与她相处多了也现其实她是个直脾气地人讨厌就会讨厌到底说话也直接不过一但信任某人就会把那人当成知交好友。 不过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清朝人有时候淑宁听着她用不在乎的语气说起最近与“狐狸精”的斗法成果。心里忍不住寒那些人命就这样没了却只是她们妻妾争风中的棋子而已。淑宁不想与她深交所以减少了回简王府的次数。瓜尔佳氏也没现有什么不妥全副心思都用在对付伊尔根觉罗氏上暂时占着上风。 媛宁在九月底回到了京城身体算是调养过来了。淑宁去探望过她几回见她气色还好。只是精神有些恹恹的。对女儿似乎不太上心。 淑宁不忍心。劝了她几句见她有些爱理不理怒道:“你是她的母亲。都不关心疼爱她叫她以后怎么办?”顿了顿想起小时候的情形又放缓了语气:“难道你忘了小时候地事了么?何苦让你家小格格也受那个罪?” 媛宁眼圈一红掉过头去好一会儿才回转来望向悠车中呀呀直叫的孩子心中一软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脸蛋与小手只是不说话。旁边的侍女们看了都有些心酸。 淑宁离开地时候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女子嬉闹声寻声望去只见围墙后有几只风筝升起欢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送她出府的丫环小声说了句:“那是侧福晋。”她转头看了丫环一眼径自往门外走去。 这年的冬天很冷淑宁一次出门时没留意着凉了了两天烧倒惹得真珍与瓜尔佳氏都来看望她。桐英回到家中看到妻子生病顾不上自己劳累先喂她吃药最后还是淑宁硬赶他才到西厢去休息了。 后来端宁来看妹妹见她神色憔悴了许多心中难过对桐英使了个眼色与他一起到了书房死盯了几眼道:“当初你还说会好好待她她嫁给你一年有余人却瘦了那么多你……”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叹了一声:“罢了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桐英低着头眼中饱含愧色:“这是我的不是我当初还以为能让她快快活活的没想到却让她不得不忍受种种难受地事我……不管怎样没照顾好她就是我地错。” 端宁看看他两相无言过了半晌才问:“听说你在东巡时跟大阿哥有些口角?”桐英皱着眉道:“怎么连你都知道了?我不想被搅进那些事里去。”端宁叹道:“就算你这么想可只要你得圣眷一日别人又怎肯放过你?我只希望你平安无事妹妹也不会受苦就行了。”桐英笑笑:“我知道我也不是吃素地绝不会让家里受了连累。” 端宁犹豫了一会儿又问:“我听说皇上下旨八旗中若有人愿意往蒙古充当地方官的都会获得朝廷的许可与嘉奖是不是真地?”桐英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的确有这事但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有这个意思?” 端宁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还真有些兴趣我小时候就是在关外长大的。不过我如今有妻有子有家有业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真珍从没去过关外地方明哥儿又小再说父母都在直隶妹妹又在京里我怎么能就这样去呢?” 桐英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的确我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随心所欲。”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互相搭着肩膀仿佛又回到过去哥俩好的时候。 淑宁在桐英与家人的照顾下很快痊愈了正好赶上八阿哥大婚夫妻俩一起去宫中赴宴。这次宴席上她见到许多久不见面的宗室女眷觉得心情已经不同往日了对待她们只是面上客气却没有了亲近的心思。 众人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气亲热虽然不知是否真心但那么多人里总有一两个不长眼的会说些破坏气氛的话。 比如顺承郡王府那位久违了的镇国公夫人娜丹珠虽然变了许多但说话仍爱带着刺便皮笑肉不笑地对淑宁道:“嫂子也过门一年有余了怎么肚子里还不见动静呢?别是身体有什么不妥吧?听说你前些日子才大病了一场呢。”她过门三年多就已生了二子一女倒是很以此为傲并拿这个当资本刺人。 淑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四周见多数人或是不在意或是带了嘲讽的笑或是等着看好戏心中那把火又烧了起来。 (虽然说要开虐但我是不会太后妈的安啦^o^) 二四四、子嗣 淑宁忽然笑了笑看了娜丹珠一眼道:“多谢弟妹关心了不过是小伤风而已算不上什么大病我们爷也是太紧张了些弄得别人都以为我患了什么重疾呢。说起来都是皇恩浩荡我们爷有福伴驾出行如今也是整天忙个不停啊。虽说成婚有一年多了可我们夫妻俩实际上倒有大半年不在一处认真算起来也就是成婚半年而已。不过我们还年轻倒是不担心的。” 小样儿你夫妻俩个整天闲着没事生孩子你自己逼得老公一个妾都不敢纳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 娜丹珠冷笑一声说的话更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们做人妻子的本份就是为丈夫增添子嗣一年也好半年也罢没有子嗣……”顿了顿她用帕子掩了口轻笑几声怎么听怎么假却没再说下去。 淑宁看着她觉得往日那个刁蛮任性但还算有些率真的蒙古少女如今真是只剩下刁蛮任性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正要回话却听到上的临桌传来一阵喝斥声:“狗奴才!你瞎了眼?!居然敢在我面前放肆!”她怔了怔回头一看却是媛宁在骂一个小宫女似乎是那宫女倒酒时不慎倒了几滴在她的袖子上。 原本只是小事在那小宫女磕了好几个头管事太监与宫女再三向媛宁陪罪大福晋与三福晋也劝抚几句后。事情暂且平息了但媛宁却在这时冷冷地射了一记眼刀过来方向正是娜丹珠地位置。 淑宁忽然记起媛宁最近几个月都在被人说闲话她生的是女儿而娜丹珠刚才说的却是“没有子嗣”正好把她也骂进去了。淑宁想到这里扫了一眼四周的女人心想:想看好戏?不如一起来演吧。 于是她轻咳一声。故意用旁人能隐约听得到的声量“小声”对娜丹珠说:“弟妹今儿是八阿哥大喜你怎么当着那么多位福晋、嫂子、弟妹的面说这样的话呢?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还以为你不敬尊长呢。” “我怎么不敬尊长了?”娜丹珠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正猜疑方才五福晋的话和眼光是什么意思?生不出儿子也别怪别人啊?还是说她要为自家姐妹出头。想到这里她微微冷笑着瞥了媛宁那边一眼:“生不出儿子就是生不出儿子自己没本事就别只会编排别人。”她身边坐地一位同样出自博尔济吉特氏的国公夫人却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角。可惜她不领情甩掉了对方的手。 淑宁“为难”地看了众人一眼摆出一副“你怎么非要让我说出来”的神色“小声”道:“其他人就不说了。光是令姐听了你这话就不知该有多生气幸好她要守孝不在这里。”娜丹珠的姐姐。康亲王世子福晋嫁进门已经有六年。别说儿子。连女儿都没有可不也在这“没有子嗣”的范围内? 她又叹了口气很“诚恳”地对娜丹珠道:“弟妹固然是有福气的。但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太妥当你叫别人听了心里怎么想?知道地晓得你是好意提醒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炫耀呢毕竟象你这样的好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娜丹珠气得满脸通红脸都歪了不等她说出什么来坐在附近地瓜尔佳氏便开口了:“哟这亲妹子嘲讽亲姐姐无子真真是姐妹情深哪。”这桌席上也有女眷在冷笑:“咱们可比不得元孝媳妇儿三年抱三真真有福我们可就比不上了。”“可不是吗?谁不知道元孝侄儿最疼媳妇媳妇说什么都千依百顺的连个屋里人都没有。”“当然没有了用不着啊谁还能比得上娜丹珠妹子肚子争气。” 众女眷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大多数人眼中都没有笑意。本来娜丹珠要跟淑宁过不去是她自己的事她们看好戏就行了可她万万不该说出“生不出儿子”“没本事”这种话来。在座的人中一大半家里都是妻妾成群的不受丈夫宠爱地人很多能在婚后头两年里怀孕地不到一半至今都只生了女儿地也不是没有她这话可算是犯了众怒。 不说最近几个月的话题人物五福晋皇子正妻中除了大福晋与三福晋是生产较早的人四福晋、七福晋都是婚后过一年才有了身孕太子妃也是受册封三年才生了个女儿。老一辈里头还有位无儿无女地庄亲王福晋在。若是再往上数皇太后和后宫的部分妃嫔也能算是“生不出儿子”的人娜丹珠的话可不是“不敬尊长”么? 或许有的人听了这话不会当一回事但那心思重些的哪里会轻易原谅她?娜丹珠的丈夫本就是个闲人如今更不可能受人重用了。 娜丹珠也回过味来了但她此时已成了众矢之的不知该如何补救连她旁边那位夫人都放弃了帮忙还暗暗挪开了些。淑宁在边上冷眼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听着众人的议论咪了咪眼嘴角一翘便自顾自地吃起酒菜来。 最后还是大福晋与庄王福晋打了圆场不过倒是有几位坐在上的贵人包括太子妃在内朝娜丹珠那边看了好几眼。 虽然淑宁算是在这场交锋中占了上风但事后她心底还是很郁闷的。这古代女人都讲究在婚后头一年怀孕最好过一年便会有人催了若是这时候丈夫还无妾更是会被人说闲话。虽然她觉得以自己地年纪。生孩子有些早但一直没有怀孕也的确很容易遭人指责。 可怀孕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别说桐英与自己婚后起码有一半时间是分隔两地的就算是住在一起的时候桐英也为了公事早出晚归夫妻俩除了新婚那几个月便只有偶尔几天能松口气…… 所以说这封建社会就是让人讨厌。结婚头两年没有孩子再正常不过了为什么那些不相干的人就爱多管闲事呢? 至于说到让丈夫纳妾……她可不是那种贤妻绝不会让步! 不过……桐英会不会有想法?虽然他曾说过不会纳妾的话但如果她一直没有孩子他会不会改主意?淑宁有些忐忑不安想问问桐英却又拉不下脸来开口难道要她问“你会不会纳妾”吗?桐英说不定会生气的。怪她不信任自己。 她就这样小心打量桐英几眼又在暗中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开口次数一多桐英也觉了。问她怎么了她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问。 桐英见状便皱着眉道:“难道那些女人又让你为难了?真是她们怎么就这么爱说人闲话呢?”淑宁摇摇头:“不是这样是……有人说起我们成婚一年多。还没有孩子地事。所以……” “所以你觉得心里难受?”桐英笑了。“这有什么?我们还年轻呢过两年再生也不迟。我现在整天忙碌就算有了孩子。我也没空看着他长大那就太遗憾了。别人那么说你当耳边风就行了别放在心上。” 淑宁笑着握住他的手想了想还是问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是一直没生孩子你……你会不会娶小?”说罢缩了缩脑袋害怕桐英会怪罪自己。 桐英听了果然大皱眉头:“谁让你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快给我打消了。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我说不纳妾就是不纳妾可不是光说着好听而已。” 看着淑宁抿着唇低头不说话他叹了口气拉她进屋坐下柔声道:“淑儿你知道么?我额娘还在时为了阿玛纳妾的事非常难过。她本来身体就不好生了大哥和我以后一年里有半年是卧病在床的每每听说又有新人进府时她便一个人默默流泪。我和大哥在门外偷看到真的很心疼。” 淑宁虽然听说过一些这位婆婆的事但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便打起精神仔细听。 “那时候大哥要跟着师傅读书练武我年纪小便常常陪额娘。她总是对我说以后娶了妻子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受委屈不能喜新厌旧让她伤心。我一直记得很牢。当时阿玛有个侧福晋十分得宠出身又高仗着阿玛宠她便有意无意地向我额娘挑衅还对我们兄弟下黑手……” “侧福晋?是郭福晋还是高福晋?可我瞧你地态度似乎对她们并没有太多的仇恨顶多是不爱理会而已。” 桐英摇头道:“不是她们那位侧福晋姓叶赫那拉如今已经没了连同早夭的儿子一起被宗谱除名。她做事太过了一点余地都不留结果反而背上不名誉的罪名落得个凄惨结局。你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她尤其是阿玛面前她是个禁忌。” 淑宁连忙点了头又听他继续说下去:“她在世时府中争斗厉害我还差点送了命。原本我总觉得额娘伤心难过都是阿玛花心地错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就算不是自愿为人妾的女子一但处于那个地位也免不了要争而一有了争斗之心再善良的女人都会改变。若是有了儿女更是如此。我额娘……那么善良柔弱为了我和大哥也会使手段。而原本很和气的郭福晋也能做出……” 他顿了顿面露苦笑:“我不愿让你伤心也不愿让别人有机会伤害你更不希望我将来的儿女遭遇我曾经受过地苦所以我不会纳妾就算我们将来真地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宗室里没有子嗣地人很多光是咱们这一支就有不少了。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些。” 淑宁静静听着他地话拉过他的手道:“虽然早有耳闻但我不知道你小时候遇过这么多事。我不会再多心了我相信你。” 桐英摸摸她地脸颊她伏向他怀中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两相无言。 此事过后。她暂且安了心不过为了不再听到那些女眷的闲言她越减少了社交专心处理家务。这时腊月已近了各府第都在准备年礼的事倒也没引起别人的疑心。 她今年预备送出去的年礼除了宫里地和京城、奉天两处简亲王府三份是下了重本的其他的都只是寻常而已不再象往日那样注重体面与实惠。至于送娘家那份。她是从拒马河小庄的收益那边出了大头却是足够风光了。 不过除了年礼之外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先前她生病的时候没有多加留意。是罗总管来请示她才知道府中还有另外四五个人得了同样的病但却没钱求医。罗总管是想到自己的腿风是女主人帮了忙才有好转的便想着替那几个人求求情这才提醒了淑宁。 男女仆役们的生死、升降进退与婚姻儿女。都有旧例可循。但生病却一向不是自己去抓药。便是求主子恩惠才能请大夫来瞧地。淑宁回想起现代的做法做了些调整宣布从当月起。每月从账上拿十两银子出来建立“医疗基金”专供府中仆人治病吃药用。同时在附近找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每年给些银子让他每旬一次到府中为仆役们问诊。 这样做每年不过花上二三百两银子但对于增加府中仆人的向心力、忠诚度却很有效。 淑宁仔细想了执行地制度细细写下来正检查是否有遗漏处丫环来回报说是世子福晋来了。 瓜尔佳氏一进门就大声说:“弟妹近日怎么不去我那儿耍?听说连门都不怎么出?是不是因为上次席上听到的闲话?” 淑宁客气地让座叫人倒茶道:“怎么会?我早忘了只是忙着准备年礼罢了。” 瓜尔佳氏挥挥手:“这些事叫管家做就行了。我看你多半心里还有根刺吧?其实我们女人就这样儿怀得晚些便有人说三道四。其实只要你屋里收个人别人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淑宁咪咪眼没说话。 瓜尔佳氏喝了口茶道:“别以为我是在害你不过是添个人罢了她能不能跟二弟在一处还不是你一句话?只要有这么个人在别人也没理由再说你什么总不能管你房里的事吧?”她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儿子最重要。” 淑宁笑了笑或许这样做真的会让别人少说自己地闲话但她不会答应地这样不但对不起桐英也会害了另一个女人更何况对方是不是值得信任也是未知之数她不会天真地以为人人都是小刘氏再说老妈开始时对小刘氏也不是完全信任地。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便开口问:“最近德隆和小阿哥可好?”瓜尔佳氏听了便眉开眼笑:“好小永谦越来越壮了德隆也比先前乖巧许多还主动要他五叔教他认字呢。”说了些儿子们的近况她又换了黑脸:“可惜那个狐狸精的小崽子身体也越来越好了世子爷宠得跟什么似地居然还真的上报宗人府让那只狐狸做侧福晋!” 淑宁早有耳闻也不好劝什么只是无意识地摆弄着桌上的纸笔。瓜尔佳氏瞧见便问是什么得知是给仆役的福利便嗤笑道:“用得着么?奴才多的是少了再补上去就行了花那么多钱谁知道是不是养了白眼狼?!” 淑宁知道她先前生产时有不少仆役站到伊尔根觉罗氏那边让她十分痛恨几个月来打死转卖了不少人想了想便劝道:“嫂子做事还是不要太过了传出去名声不好世子那边只怕也会有想法。” 瓜尔佳氏却不在意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每次都这么说烦不烦?”淑宁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但瓜尔佳氏却主动说起了另一件事:“今儿我去雍王府串门子四福晋告诉我一件事弟妹可知道是什么?” 淑宁眨眨眼先前和玉敏在外头碰见时没听说有什么事啊? 只听得瓜尔佳氏压低了声音道:“好几个王府都向上报了侧福晋的人选雍郡王府报的是李福晋听说她生了个儿子。我想起你有个堂姐姐就是他家的妾就赶着来跟你报个信。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想不出这章的名字……) 二四五、分离 想法?她能有什么想法?难不成还真的能对这种事说什么吗?她还没这个本事。 于是她道:“什么想法都没有侧福晋这种名号若不是一开始指婚时就得了册封便是生有子嗣后由夫婿上报宗人府讨得。我那位二姐姐两样皆无只不过是家世高些罢了。但那位李福晋却是跟了四阿哥多年又有一子一女得到册封也很寻常。这是雍王府的家务事我理会那么多做什么呀?” 瓜尔佳氏怀疑地看看她见她神色不似作伪便笑道:“那就行了。其实我也有些想不明白四福晋向来不跟外头人提起他们府里的事怎么就突然跟我说起这事儿来?我原本还以为她跟我一样是为了侧福晋的事心里不高兴后来才疑心她是要我带话给你。你说这些嫁给皇子的女人心思怎么就那么重呢?” 淑宁停下了喝茶的动作心中却疑虑顿生。玉敏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在事情公开前暗示自己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还是想要试探自己的态度? 这实在是很没意思。淑宁回想起自己这几个月出门少了连雍王府也只是去过两三回当中只见过一次婉宁还是玉敏请她出来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别处见的玉敏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完全没有要为婉宁撑腰的意思。玉敏的用意是什么? 或许是她想多了吧?说不定玉敏只是想通过自己这边试探一下男爵府地意思?不过这毫无必要。李福晋上位的理由足够充分了不是么? 淑宁懒得再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也不想再被牵涉进去了于是只跟瓜尔佳氏谈起两个孩子和实格的功课等事。 不过从瓜尔佳氏的话中她也知道了由于伊尔根觉罗氏先一步在雅尔江阿面前哭诉又自认疏忽加上瓜尔佳氏态度过于强硬闹得本来能够抓到前者把柄的事变成了两边各有错处。雅尔江阿虽然怀疑妾室。但又担心妻子要迫害妾室与庶子因此各打五十大板瓜尔佳氏虽然重获管家大权并得回人身自由但伊尔根觉罗氏也正式上位为侧福晋在府中形成一个不小的势力。 瓜尔佳氏生气得不行恨不得把那“小贱人”撕碎了把伊尔根觉罗氏直接视为死敌却让简王府的不少下人遭了殃。以往只是嘴坏而不会害人地她。也变得心狠手辣起来。 她离开贝子府的时候淑宁又劝了一次让她做事别太过分了瓜尔佳氏却道:“弟妹。我知道你是善心人但这种事是有我没她的心软了我还能活么?你忘了先前我是怎么九死一生的了?既然她要害我们母子性命就别怪我心狠!”说罢眼中闪过一道厉光。转身而去。 淑宁很想说自己的意思只是要她别牵连无辜。但想到在对方眼中。只怕那些人没一个是无辜的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侧福晋的册封很快下来了。男爵府那边得到消息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淑宁回娘家看望从保定回家过年的张保与佟氏夫妻时听说了大伯母那拉氏生病的事。她去探了病对方却并没有说任何抱怨地话神色间还有一种仿佛看开了的感觉颇为平静。 几位嫂子聚在一起闲话时提起往雍王府送年礼遇到现在已是媳妇子的俏云得知婉宁终于确定了庶福晋的名分雍王府下人也改称她为婉福晋四福晋还露了口风允许她有限度地出门。虽说新年大朝是不可能地但在庶福晋们可以出席的场合倒是问题不大。 男爵府的媳妇们对于婉宁待遇上的变化看法有些复杂既觉得是丢脸的事又有松一口气地感觉。听说五阿哥现在非常宠侧福晋她们在为媛宁不平地同时又隐隐有了另一种想法:当五阿哥不再在意婉宁之后等别人把几年前地事情都忘记以后婉宁会不会有机会得到四阿哥的青眼呢?毕竟她今年只有二十出头还很年轻貌美。 淑宁闻言没有吭声。真珍看了满脸好奇的喜塔腊氏一眼换了话题。 顺宁地任命终于下来了是男爵府与舒舒觉罗家一起努力的成果他被外放山东青州府任同知。不管怎么说终于升上五品了。趁着张保在家顺宁天天都向他讨教为官秘决毕竟张保做过同知而且做得很好甚至凭着政绩升上知府之位。 淑宁听说后忙向喜塔腊氏道喜:“青州可是好地方呀我听说那里的风景特别好又近海边离京城也不远。二嫂的日子一定能过得不错。”喜塔腊氏笑得咪了眼:“都是阿玛与姑父帮的忙那里是个大府又有姑姑姑父和表弟照应我心里也很踏实。”她唯一觉得难过的就是不得不与儿子永瑞暂时分开将他留给公婆照顾。毕竟孩子还小又不知道青州那边的情形如何。等到安顿下来后或许有机会把儿子接过去吧。 李氏在旁边陪着笑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她何尝不想丈夫外放又轻松又有机会捞好处可惜她身肩管家大任就算庆宁外放为官她也走不开平白便宜了小妾们倒不如让庆宁也留在京中。 真珍倒是颇为羡慕但她跟李氏的处境有些相象便没开口多说什么。 虽然与娘家嫂子们相处也要听些八卦流言但淑宁却觉得比跟宗室女眷们在一起要自在得多至少她们不会说些过分的话谈起的人家也是她认识或熟悉的。 佟氏有空闲时。淑宁也常与母亲聊天抱怨一下自己婚后遇到地难处。佟氏一直很认真地听虽然对宗室圈子不太了解但她在人情往来方面要有经验多了。听了女儿的话她白了淑宁一眼道:“早让你心狠一些偏偏你就是个爱心软的看。吃亏了吧?对于那些女人你不能太客气要让她们知道你不好惹不然就等着被人欺负吧。生不生孩子她们管得着吗?一时生不出来怎么了?难道她们就个个都是婚后一年就有喜的?难道她们就都是不在乎男人纳小的贤妻?不过是闲着没事找话说罢了。让她们说去你自过自己的日子……” 淑宁傻笑两声小声道:“我已经知道了如今也不跟她们混一处别人怎么说。我也当没听见。” 佟氏满意地点点头:“就该这样才是总不能被人说两句闲话就不活了吧?不过你也别总避着人家还以为你怕了她们呢。只是孩子这件事你也该上心些。回头我给你送几副药调理调理身子。”顿了顿她换了冷色:“纳妾的事绝对不能松口不管男人怎么甜言蜜语。你也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相信任何说自己不在乎名分。只愿意甘心服侍你们夫妻的女人!” 淑宁连忙应了不用老妈提醒她也不会松口地。再聊了一个多时辰。看着天色不早了淑宁做好准备在正屋里陪父亲与兄弟们说话等着桐英下差。不多时桐英来了跟张保与端宁聊上几句便接了妻子离开。 回到贝子府桐英又累又饿淑宁连忙叫人排饭又让人去准备热水给桐英洗嗽。当淑宁在外间看人送饭菜上来时素馨悄悄拉她到边上回禀道:“今儿晌午我瞧见玲容和秋云两个跟小澜子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见我便分开了。我去问小澜子他却吱吱唔唔的不肯说。” 淑宁心下起疑那四个丫头只要进不得正屋倒是没什么要防备的但小澜子却是桐英近身侍候的人马虎不得。想了想她便对素馨道:“你多留意些跟人打听打听他们有什么想法。小澜子那边你不是说他与菊香要好情同姐弟么?让菊香去探探口风别让他被带坏了去。”素馨点头应了。 桐英正好洗完澡出来淑宁忙丢开这件事陪他吃饭。 这个腊月里桐英不但没能获得假期反而比平时还要忙些据说照往年惯例除夕与新年头三天都要办差。因此淑宁越珍惜与他相处的时间。除了平日多回娘家或是到简亲王府去消磨时间等傍晚桐英下差时一同坐马车回府以外中午她还提前到桐英的衙门附近陪他一同进午餐。 但每天找饭店吃饭相当不便外头的食物也不如家里做得好她便在銮仪卫衙门附近的麻线胡同恁了个小院子派了一对中年仆役夫妻看守每天带着处理好地食材过去亲自动手做好饭菜让桐英天天都能吃上热食。有时不回娘家或简亲王府她便索性在小院里做些针线等桐英一起回家。 也因为减少了社交又把大多数时间放在桐英身上淑宁对外头的消息有些迟钝了。桐英某日午饭时说起她才知道因为皇帝下旨让宗人府查探闲散宗室里精于骑射或贫无生计之人而在京城的宗室里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波。 桐英一位旧交恰好是处理此事地副手因此听说了不少内幕。淑宁听着他说起中间生的趣事忽然想起了欣然:“欣然的丈夫伊泰虽说是三等侍卫但并不在御前当差跟闲散宗室也差不了多少不知有没有机会报上去?” 桐英顿了顿慢慢挟了块蒜香排骨问:“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家几个兄弟倒在查探的人里。” 淑宁叹道:“虽说他们夫妻日子过得很自在但每次听欣然的丫环银屏说起他们在惠王府那边受地闲话便替他们不平。伊泰在他兄弟里头虽说过得还好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兄弟前程不好跟他家革爵不无关系为什么他家里总把其他人地前程都压在他身上呢?” 桐英慢慢地扒着饭。点点头道:“的确其实伊泰才学不错虽然骑射功夫差些但比很多人强了。皇上大概也愿意宗室里多一些他这样的人吧?” 他虽没露口风但暗地里托了那位朋友在上报前惠王府几个儿子地情况时把原本不在查探范围中的伊泰顺道提了提。皇帝本来对伊泰是有印象的召来见过后。觉得不错跟身边的人商量了一下便给他安排了个差事到奉天驻守牛庄任四品的兵备道。 淑宁不知桐英在当中挥地作用知道这个消息时很为欣然高兴特地到她家里祝贺。可惜欣然全家被接回前惠王府去了她只得留下贺礼。一直到大年初十那日。才在跟随母亲佟氏到富察家子爵府拜年时遇上回娘家的欣然。 一见面她便抱怨说:“去了你家几回了听说你回了惠王府怎么一直没个信儿给我?”欣然笑着陪礼道:“是我疏忽了。先前为了伊泰升迁外放的事。被府里的长辈、妯娌们缠得不轻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又要过年了。也就是这两天才清闲些正想着明儿去看你呢。” 淑宁心中有数问:“难道他们又要你们做什么事了?”欣然不在意地笑笑:“这也没什么。伊泰的官又不大。去的也不是什么大州大府。他们心知肚明的不过是以为我们找到什么门路罢了。” 淑宁也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了笑着对欣然道:“听说是奉天的牛庄?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离盛京城很远似乎是靠海的地方?” 欣然抿着嘴笑了笑:“不是靠海是靠河地不过离海边也不远。我从前总听你说起在南边见的海如何如何吃的鱼虾贝螺怎么怎么美味如今我也要到海边去了可要好好尝个清楚。” 淑宁笑了:“你怎么光想着吃喝了?奉天可是冷地方比不得南边暖和你不是怕冷么?”欣然摆摆手:“在海边能冷到哪里去?何况京城的冬天也够冷地了。我倒是听说那边人少地阔来往都是骑马拉车的。伊泰欢喜得很说小时候在奉天城住过两年骑马骑得很爽快等到了任上就要好好重温旧梦呢。” “这个倒是我小时候在奉天也骑过马呢。”淑宁说着不由得回忆起十多年前的情形神色略有些黯然。看看欣然这位朋友也要离开了她实在不舍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 “开春后才走听说关外雪化得迟路也不好走我们打算迟些去慢慢赶路。” 淑宁点点头拍拍欣然的手:“出前跟我说一声我一定来送你们。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再见呢。”到关外做武官很可能会做上好几年不一定三年一任。 欣然微笑着反握住她的手:“天下没有不散地筵席你也不必太难过总会有相见地一日。闷了就给我写信来奉天城里不是新开了邮政衙门么?”淑宁笑着应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佟氏与富察家太太那边说得兴起又来了几位亲戚家地女眷便招呼她们过去聊天。 淑宁见到一位据说是富察家侄媳妇的女子十五六岁年纪长着圆圆的苹果脸容貌娇美可人与真珍相比也毫不逊色每次腼腆微笑时右边脸颊便有一个小小地酒窝若隐若现。她言语温柔性情和顺举止有礼在场几位有年纪的妇人都很喜欢她后来才知道她有个亲妹子嫁进恒郡王府做侧福晋正正是传说中的润玉姑娘的姐姐福玉。 淑宁在边上悄悄打量着福玉对这个女孩子倒是挺喜欢的。看得出来富察家太太和福玉的婆婆都很喜欢她后者甚至还在佟氏面前再三夸奖儿媳贤淑孝顺十分得意。佟氏心知她的用意只是面带微笑地应和。 离开她家后佟氏才对女儿道:“瞧富察家大太太的神色得意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好炫耀的?若不是他家马龙跟二丫头的婚事不成她也娶不到这个媳妇。更何况若不是四丫头糊涂要做贤妻让五阿哥纳新人她媳妇的妹子又哪能当上皇子侧福晋啊?” 淑宁笑笑道:“方才她家马龙来接母亲妻子时倒是很体贴还让丫环嘱咐妻子记得要披上斗篷呢。我以往听说他爱美色还以为他不是什么好家伙现在看来也没坏到哪里去。” 佟氏笑道:“一次半次面哪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就算他真爱美色那个福玉就是美人了。”顿了顿又道:“这两天只见你过来桐英还是要当差么?” 淑宁叹了口气点头道:“我回头要去衙门附近的院子弟弟们和明哥儿有没有爱吃的糕点?我顺道捎些回来吧。”佟氏道:“给你家小叔子和侄儿买些就得了上回给买的蜜供他们只顾着吃连饭都顾不上了少宠他们些。” 淑宁笑着应了送母亲回到男爵府她便掉转马车往銮仪卫驶去。 皇帝刚刚宣布了要南巡的旨意她与桐英都心知肚明在不久的将来夫妻俩又要分离了如今能多相处一刻就多相处一刻。 康熙三十八年二月初三皇帝上奉皇太后连同一、三、五、七、八、十三、十四等数位皇子以及陈良本等多位大臣浩浩荡荡地出南行开始了第三次南巡的旅程。 桐英再度与淑宁分离随圣驾离开了京城。淑宁坐着马车在城外目送圣驾远去心里已经开始想念桐英了。 (今天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二四六、无题 春日天气越暖和起来。先后送别了欣然一家与顺宁一家后淑宁觉得有些懒懒的父母又已经回了保定她便窝在家里集中精力处理家务事。 还只是大白天而已她坐在贵妃榻上翻着账本听着窗外的鸟鸣声闻着淡淡的花香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春困么? 素馨高高兴兴地走进来把手中的绣花样子图册其中一页展示给淑宁看问:“夫人觉得这个花样怎么样?红盖头上绣这个好不好?” 淑宁瞧了瞧笑道:“好是好的不过为什么不绣鸳鸯却要绣牡丹呢?”素馨微微红着脸抿嘴笑道:“喜服上绣的就是花刚好与这个花样相配。鸳鸯绣被面上就行了。”然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走了惹得其他几个丫环都在掩嘴偷笑。 素馨与尹总管的儿子相恋本来还一直拖着不肯应承婚事但上个月她一时口快答应了嫁给她的“文靖哥”结果尹文靖怕她反悔即刻就要父母来向淑宁提亲尽快办喜事连等桐英回来都不等了。淑宁也觉得素馨年纪不小了既然双方情投意合便在询问了周四林夫妇的意见后答应了这桩婚事。 事情一定下来贝子府里就开始忙活了。淑宁送了不少饰、衣料周家人帮着置办了家俱和家常用品。尹家整理好新房素馨与跟她交好地几个丫环便急忙赶制针线活。日子就定在四月若是桐英回来得早说不定还能参加呢。 提起素馨的婚事淑宁免不了要想到另一个大丫头冬青。冬青年纪比素馨还要大些却一直拒绝别人为她说的亲问她原因却只是说不喜欢。不知她到底有什么想法。想到这里淑宁便招过冬青小声问她:“素馨已经有了人家你可有什么打算么?若有喜欢的人尽管告诉我。” 冬青原本还在笑素馨这下马上涨红了脸:“姑娘……不……夫人你怎么好好的说起我来?我、我、我哪有什么喜、喜欢的……”说到后面声音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 淑宁眨眨眼觉得很可疑。正想追问却被冬青看破意图象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慌慌张张说了声:“我我我去瞧点心蒸好了没有……”便急急走了。把正好进门地素馨吓了一跳。 素馨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然后又走近架子拿了只针线盒:“差点忘了拿金线。” 淑宁把方才的事告诉她又问:“冬青是不是有喜欢的人?”素馨却有些犹豫地看着她支支唔唔地道:“这事还是让她自己告诉你吧。老实说我真不明白她怎么就看上那人了……”然后不等淑宁再问。便也离开了房间。 淑宁心中疑惑更甚。看来冬青真的有喜欢的人。但对方似乎条件不佳所以素馨不太看好冬青若是真的想跟那人在一起。迟早会来向她求助但如果不想提起她也不会硬逼。淑宁拿定主意等冬青自己向她开口。 外头有媳妇子说话檀香出去了一会儿然后拿着封信进屋对淑宁道:“拒马河庄上来的信王寅说今年请了有名的师傅来调理荷花长势不错等天气再暖和些必定开得很好让爷和夫人有空去住两天呢。” 淑宁被她挑起了兴趣接过信一读果然王寅还提到有京中的官宦人家在附近置产官府又修筑了河堤今年拒马河地景色必定更盛往年。他已经叫人做了舟船若她与桐英前去还能泛舟河上呢。 淑宁起了兴致她先前去过拒马河那边几回地方实在有些荒凉但山景水色都是极好的。既然有人改善了环境她就去享受一下好了。可惜桐英不知几时才回来就算回来也未必有那么多天的空闲呢。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沮丧。 王寅在信里还提到小澜子的家人已经在庄上安顿下来了经过大夫诊治他父亲地腿伤有了好转只是仍然卧床他母亲帮着做些针线弟妹们去捞鱼日子还过得。他的大弟弟由王寅引荐给顾全生在顺丰粮行里当个小伙计也算是有了个前程。 先前由于小澜子与秋云、玲容两个丫头有些不妥她让人去打探才现二女听说小澜子父亲受伤丢了差事一家人快过不下去了便以资助他家为交换让他帮着创造机会接近桐英以求上位。淑宁得到消息迅安排好了小澜子的家人又在昌平庄上找了两个年青力壮仍未娶妻的小管事把秋云和玲容嫁了出去。 虽说那两个青年都是本事不错人品也好的人但对某些想要出人头地地丫环而言这样地结局很令人失望吧?剩下地秋宜、铃兰两个也因此安份了许多。 淑宁叫来菊香道:“去跟小澜子说一声拒马河庄上来信了他家里很好他父亲伤势好转了大弟弟又找到了差事给他三天假让他回新家看看。”菊香听了也为这干弟弟高兴忙应了去了。 淑宁看着那封信笑了笑对檀香道:“王寅倒是个有心的可惜去年为了絮絮表姐和世子福晋生产的事我把他老婆叫进京来后面扣儿和关家地她们又跟着生孩子害得他们夫妻俩分离了几个月。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见他们了。”檀香笑道:“这也没法子家里有好稳婆又有大夫守着难道还在外头另找人去?王家的心里未必不愿意呢几次洗三。她得地好处快赶上之前两年的份儿了。” 淑宁笑了又把账本拿出来挑了些不要紧的与檀香说说。素馨婚后虽仍在她身边服侍却是要学着做管事媳妇了檀香还算伶俐她便挑来当素馨的接班人。 一天的时光便在悠悠闲闲中度过了只是临近傍晚是罗公公拿了张贴子来。对淑宁道:“夫人是恒郡王府来的贴子说是他家刘福晋新生的小格格满月要请几家亲近的女眷吃酒庆祝一番。您瞧着该怎么回话?” 淑宁皱了皱眉接过贴子扫了一眼。媛宁明明心里难受还要摆出一副贤妻地样子她真不知该怎么说了。但想到索绰罗氏婆媳巴结贵人的嘴脸还有媛宁强颜欢笑的模样她实在不想再见到。便对罗公公道:“照着去年雍王府李福晋的小阿哥满月礼的例把玉观音坠子改成一对银镯再添两匣子缸炉送一份贺礼过去吧。只说我近日身上不爽快。不去了替我告声罪。” 罗公公应了又问:“可是派陈家的她们去?”淑宁点点头:“让她们说话机灵些别在五福晋面前说太多恭喜的话多夸夸他家大格格。” 她年前与桐英商量过后。从婆子媳妇中选了几个口齿伶俐、惯会察言观色、嘴巴又甜的人来。专门充当送礼使者。送礼到别家时。若她不愿亲往就派她们去作用虽不大。但至少不会得罪人。眼下看来效果还行。 虽然淑宁躲开了一次宴会但过了几天这媛宁却派了大丫环送信给她请她在某一日去作客。淑宁正奇怪忽然想起那天似乎是媛宁的生日连忙应了又让人置办了一份礼物到了约定那日便往恒郡王府去。 因为五阿哥不在家媛宁不许别人张扬便没有大肆庆祝还象平常那样坐卧理事不过宫里、内务府与某些皇子府都有送礼过来。十六k文学网当淑宁见到她时她正在向**询问大阿哥弘升地饮食嘱咐得十分仔细仿佛在对待她自己生的孩子一样。 堂姐妹俩寒暄了一会儿说了些闲话不外乎京城宗室与官家女眷中流传的一些小道消息。淑宁边聊边打量媛宁见她神情还算愉快气色也不错似乎已不再为丈夫对自己的态度难过了。淑宁带来地几样糕点她很高兴地尝了个遍还讨要起了方子。 正说话间一个女子掀了帘子进来回话淑宁瞧着有几分眼熟定睛一看却是久不见面的月荷。她如今梳着髻穿着水红色的绸缎衣裙却是妇人装扮与仆妇们相比她头上身上的饰物显得贵重了些但并没有贵妇人的气息。 月荷不知淑宁在场略怔了怔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媛宁扫了她一眼对淑宁道:“三姐姐还记得么?从前大房地丫头月荷如今改回叫芙蓉了不过这里地人都叫她马格格已是我们爷地人。”转头对月荷道:“怎么不见礼?真是没规矩。”月荷咬咬唇向淑宁行了礼。 淑宁欠身回了个礼心里早有了准备这个心头一向有些高的女孩子终究还是上位了啊。 月荷是来禀告两项支出的她似乎在担任媛宁地管家助手。媛宁听完她的话冷冷地道:“侧福晋那里要什么只管答应横竖爷不心疼。至于刘福晋那边先前已经送了不少好药材去了足够她吃一个月的。爷不在家你叫她安份些。” 月荷低头着应了瞄了淑宁这边一眼便退了下去。媛宁瞧着她消失转头对淑宁道:“我以前听说了这丫头的事还以为她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傻子。爷就算看在那人的份上对她青眼有加但那人始终是爷心头的一根刺偏她还以为自己真能出头呢。” 淑宁道:“我早就听说她进了你们府还是你帮的忙你怎么会答应的?” “我一嫁过来爷就要我收她进府总不好违了他的意。我看出这丫头是个心高的就让阿玛帮忙让她全家投了旗而且是内务府的包衣旗下。”她嘴角带了几分讥诮。“哪个府里没有包衣出身地庶福晋?她进了府我可是一直抬举她的爷也夸我贤良呢。如今她全家都在府里当差可不正是出人头地了么?我听说她弟弟从小读了不少圣贤书的还特地调进外书房当小厮呢。” 淑宁哑口无言轻咳两声胡乱应和两句便谈起了大格格。媛宁一说起女儿。脸色就变好了说了许多趣事还让**抱了女儿来瞧。两人看着小女娃娃在榻上爬来爬去开心不已。 临近中午媛宁特意留饭淑宁听说她娘家人都没来只送了几样礼便留下来陪她。媛宁有些欢喜吩咐厨房做几道拿手菜来。这时丫环却来报说侧福晋来了。 这位侧福晋瓜尔佳氏润玉容貌与她姐姐有三四分象但显得更明艳些。一对桃花眼眼角略往上翘别有一番风情。细白皮肤嫣红小嘴笑起来时。脸颊上显出两个小酒窝。倒添了一股娇憨之气。虽然早就听说她象婉宁。但看到真人时却现她们容貌只是略有相像唯有笑起来的样子。让人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婉宁隐隐有一种优越感只是眉目间还带了些漫不经心与天真。 媛宁对她态度虽只是淡淡的却并不显得冷落向她介绍淑宁时只说是娘家三姐姐。润玉嫣然一笑随手制止了淑宁向她行礼道:“早听说过了今儿得见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不等淑宁谦虚两句她便径直对媛宁道:“福晋今儿我来是有件为难的事想求您。”媛宁眉一挑询问是何事她便笑着叫丫环拿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子来打开道:“这是我在爷那里瞧见地几样西洋玩具原以为不打紧我又喜欢就讨了来。昨儿个在东宫我听太子妃说连他家大阿哥想要都没讨成才知道这些东西十分贵重。我好象不该向爷讨的可他如今不在我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拿来给福晋。”她灿烂一笑:“福晋你先帮我收着吧。” 媛宁拽紧了手帕深吸一口气道:“既是爷赏了你的就收下吧交给我做什么?这是太后赐的东西爷爱给谁别人管不着。” “真的么?”润玉满脸喜色“那我就收好了。多谢福晋。”顿了顿她又稍稍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道:“那个……福晋前些天宫里赏下来的几样东西我……我瞧中了那手串可那是刘姐姐得的她好像不太高兴……” 媛宁淡淡地道:“没事她已经答应送你了我方才已经交待下去这时候大概已经在你屋里了。你回去瞧瞧吧。” 润玉高高兴兴地再次道谢又犹豫地道:“我得的那对镯子其实也很好比那手串还要贵重些呢我送给刘姐姐作交换她就不会再怪我了吧?” 媛宁不置可否几句话把润玉打了又回头对淑宁淡淡笑道:“侧福晋年纪还小礼数不太周全三姐姐别见怪。” 淑宁笑着说不会心里替她难受的同时又有些松了口气地感觉。这位侧福晋似乎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物应该不会对媛宁不利吧? 回到贝子府尹总管远远迎上来报告说:“夫人娘家的大奶奶在等您呢已经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淑宁有些疑惑忙进了正屋一见李氏便问是怎么了。李氏急道:“二妹妹生病了病得挺重的需要十年以上地老参配药。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找去想起你这里有便来讨了。” 淑宁很是诧异怎么婉宁忽然就病了呢?忙叫了素馨她们开库房取参又问李氏:“家里应该还有些没用上么?”“都用了用完了才来找妹妹的吴叔已经拿了银子到外城去买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淑宁想了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生病?还要那么多人参?”李氏叹了口气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原来婉宁自得到有限度的出门许可后除了回娘家和到外祖家去就只有偶尔跑跑寺庙。先前五阿哥家小格格满月。几家女眷聚会因部分庶福晋也在受邀之列玉敏便带着李氏、宋氏与婉宁一起去了。本来婉宁应该与秀女出身地庶福晋们坐一桌才是却不知怎地被安排到侍妾那席去还与五阿哥地妾月荷坐在一起。 月荷言谈间对婉宁有些讥讽之意婉宁不服便与她闹起来弄湿了半身衣裳。四福晋玉敏与五福晋媛宁知道了。都怪婉宁不懂规矩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婉宁受了气听了许多闲话又受了凉回家后生起病来却又牵动了旧伤结果拖了好些天都没痊愈。玉敏看着不好便通知她娘家人去照顾。那拉氏如今正守着婉宁李氏便出来寻药。 李氏道:“我听说她先前病得最重时。苦苦求了雍王爷去瞧她王爷只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丫头们说当时王爷的眼神冷得跟冰似地离她足有三尺远。”顿了顿。她叹道:“居然到了今天二妹妹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才知道后悔!她这辈子算是毁了我只望她这次是真的懂事了不要再连累娘家人。” 说着说着。素馨拿了一包参来。还另有一个包袱。是可能用得上的药材。李氏接过转头对淑宁道:“多谢妹妹了回头一定重重谢你。你不知道。如今俏云夫妻得王爷恩典捐了个知县已经上任去了。二妹妹又降了身份吃穿用度都不比从前药也不是什么好药唯有靠娘家人接济了。只盼这回是最后一次了吧。”说罢匆匆行了礼走了。 淑宁一直送她出门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屋里对着桌面地残茶怔怔地起了呆。 后来男爵府有消息传来婉宁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但病情缠绵只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好起来。淑宁也不再多想了男爵府已得到允许派人去照顾她就不必自己多事了。 转眼到了四月天气越来越热。淑宁收到简亲王府的传信说是奉天那边来了消息简亲王自打去年冬天开始便连着生了几次小病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身体却差了许多。雅尔江阿与瓜尔佳氏特意请她过去商量看应该做些什么。淑宁忙收拾一番坐了马车往简亲王府来。 商量的过程中瓜尔佳氏与伊尔根觉罗氏一直在打对台实格不敢说话阿扎兰听得不耐烦便道:“吵什么呀?真关心老爷子的话回去照顾他就是了。”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伊尔根觉罗氏忽然笑了:“说得也是儿子媳妇孝敬长辈原是天经地义的王爷见了孙子大概也会很高兴吧。”然后便对雅尔江阿道:“爷不如妾身去吧。” 瓜尔佳氏咬牙切齿地道:“要去也是我去我才是正经媳妇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淑宁皱皱眉觉得有些古怪。果然事情很快定下由瓜尔佳氏带着两个儿子回奉天侍奉公公。但瓜尔佳氏瞧见伊尔根觉罗氏眼里的笑顿时觉自己上了当。 雅尔江阿一顶以孝为先的大帽子盖下来把妻妾二人分开了。淑宁见没什么事了正要走人却被伊尔根觉罗氏叫住笑道:“有一件事是弟妹家务事还要弟妹看着该怎么办呢。” 她做了世子侧福晋身份不比从前淑宁也要对她礼敬了但心里仍有些戒慎便问是什么事。伊尔根觉罗氏很和气地笑着将她请到自己院中叫出一个年轻女子对她道:“我屋里的小钰嫂子是王府的家生子这是她自小一块儿长大地姐妹说是从前二弟屋里侍候的人。自从二弟成家后这姑娘在老王府里处境凄凉叫人实在不忍。这回她跟着报信的人一起进的京看在她从前与二弟那般亲密地份上弟妹就带她回府去吧好歹给个名份。” 淑宁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冷看着那颇有姿色的女子头上梳的妇人式脑子里一片空白。伊尔根觉罗氏微笑着喝了口茶又叫那女子向淑宁见礼。 这时瓜尔佳氏忽然闯了进来骂道:“贱人!你凭什么要走了我儿子屋里的人?!” 伊尔根觉罗氏忙起身笑道:“姐姐说的什么事呀?那都是爷地意思二阿哥身边地人实在不中用见大阿哥年纪大了身边人又多才调走两个罢了。” 瓜尔佳氏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看到屋里地情形便问:“这女人是谁?”那女子忙上前行礼自称是老王府里侍候贝子爷的屋里人“素屏”。 瓜尔佳氏疑惑地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古怪地笑容来:“哦?你就是素屏?我听说你是继福晋送给二弟的?硬是灌醉主子想要爬上床地人?我听说二弟当时便把你嫁了出去他还在第二天就逃到蒙古去了后来也没再回去。如今来说什么屋里人脸皮真够厚的啊?” (抱歉抱歉) 二四七、反击 素屏一听脸上神色就有些不自然:“福……福晋您在说什么哪?” “哼你以为京里没人知道你的底细?我早听二弟说过了当时我还笑话他一个丫头外加一个上赶着要嫁他的所谓表姑娘就吓得他连家都不要了。难道我说错了么?”瓜尔佳氏讥讽地斜了她一眼。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也有些呆住了冷冷扫了素屏一眼却不愿意被瓜尔佳氏压倒毕竟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她的处境就会很尴尬。她此时有些后悔怎么不让人再查清楚些以为能让淑宁难受便直接摆开来了。她飞快地转着念头嘴里道:“姐姐这话可当真?我只听说当时是为了继福晋要二弟娶她姨甥女的事二弟跟家里大闹一场才离的家。从没听说过还有个丫环在里头啊?好姐姐咱们做嫂子的总要为弟弟们打算你可别因为我插了手就耽误了好人。” “放屁!”瓜尔佳氏一瞪眼“什么好人?!上赶着要勾引男人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我当正经嫂子的都没多事跟你什么相干?!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因为你是做小的就要帮着别人也做小?” 伊尔根觉罗氏满脸委屈:“姐姐怎的这么说?好歹我也是受了朝廷册封的这话叫爷听见可就没意思了。” 她俩一来一往、一个怒火朝天一个凉凉作态地吵着。淑宁这边却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刚才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渐渐地也觉其中不妥地地方了。不仅是瓜尔佳氏所透露的信息从素屏那一副有些心虚的表现来看她这个“屋里人”的身份也很可疑。屋里侍候的人不等于屋里人而且那毕竟是桐英与自己产生感情之前的事了只要知道桐英没有背叛她就不需要担心。虽然听说有这么个人在。她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与桐英婚后“偷腥”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说起来桐英曾经提过他不喜欢用王府的丫环连婆子媳妇也少用因为从小见过太多怀有异心地女仆了如果说这个素屏真象瓜尔佳氏所说的那样是继福晋送的那桐英对她的戒心应该更大才是。 淑宁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素屏越肯定她跟桐英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因为她的长相偏于艳丽而桐英一向比较看得入眼的女子。包括自家院里侍候的丫环秋宜她们都是清秀端庄的长相似乎是因为当年那位叶赫那拉氏留下地阴影。 一但确信其中有诈她心中的怒火就开始燃烧起来了。这个伊尔根觉罗氏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吗?居然敢直接踩上门来?!还有那个素屏不管从前跟桐英是什么关系想要插进他们夫妻之间当小三休想! 她没理会两个女人的争吵直接对那素屏问道:“你说你侍候过贝子爷。是在什么时候?在他从京里回奉天之后。去蒙古之前?” 瓜尔佳氏与伊尔根觉罗氏闻言都停下了争吵。只听素屏怎么说。素屏头上冒出了冷汗小声应了声是。 淑宁死盯着她问:“世子福晋方才说你已经嫁人了。可是真地?”不等对方回答她便抢先道:“别以为能糊弄过去!不提我们家里也有奉天王府来的老人差人去奉天问快马来回也不过七八天-小-说-网更何况再等些时日贝子爷回来了你若撒了谎马上就会被拆穿!到时候……这欺上的罪名可就逃不掉了。” 素屏脸色白支支唔唔地最终咬咬唇扑通一声跪下道:“求夫人开恩。奴婢的确是被爷许了人的但奴婢现在无处可去了才厚着脸皮来求爷收留。奴婢情愿一辈子侍候爷和夫人绝不会痴心妄想求夫人看在奴婢从前侍候过爷地份上收下奴婢吧!” 伊尔根觉罗氏当时就变了脸色狠狠瞪了素屏一眼厉声道:“你居然敢骗我?!好大地胆子!就算你是二弟地人我也不会轻易放过!”然后便抬头对淑宁道:“弟妹这事儿是我疏忽大意了还请你不要见怪。这个丫头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了还请弟妹将她交给我处置。” 淑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侧福晋说的什么话?她既然是老王府的人怎么就成了我们家地了?自然还是简亲王府的丫环要处置也得看嫂子的意思。” 瓜尔佳氏得意地斜了伊尔根觉罗氏一眼后者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道:“姐姐要忙回奉天的事这府里的家务自然是由我接管了。说起来我也是心急了想到二弟与弟妹婚后一直无所出一听说这丫头是侍候过二弟的人便想把人送过去。我应该先打听清楚才是。” 淑宁死盯了她几眼微微冷笑转头看向素屏心下涌起一阵厌恶:“我们爷为人做事向来最重责任如果他真的跟你有过亲密关系不会放着你不管更不会把你另嫁他人。既然你已经嫁了人就该安安份份地做个好妻子才是难道你以为我们爷会违反国法擅自纳一个有夫之妇为妾吗?你以为他是什么人?!” 素屏伏得更低了淑宁转而对伊尔根觉罗氏道:“侧福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就算我们家要挑人也不会挑个有夫之妇来还请侧福晋行事时多为简亲王府的名声着想。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爷做了什么歹事呢!还是尽早把人送回去吧。” 素屏忙抬头插嘴道:“奴婢地丈夫已经死了。如今真真是无处可去了。”淑宁却飞快地接上道:“原来是个寡妇那就更不能坏人名节了。” 伊尔根觉罗氏硬撑着道:“可我听说弟妹娘家的小妾就是寡妇嫁进门的……”淑宁怒极反笑:“我姨娘是正经人家出身正经摆了酒席娶回家做二房的。怎么?侧福晋觉得这个素屏可以跟我姨娘比?还是要我抬举她当二房?”小刘氏实际上至今还在守着与小宝父亲的感情跟这种不正经的女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伊尔根觉罗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瓜尔佳氏还在旁边冷言冷语:“可不是么?这妾跟妾也是不一样的。小小的侍妾也比不上人家正经二房奶奶更何况只是个丫头?”说到这里她还上上下下睨着伊尔根觉罗氏:“又不是正经嫂子。往小叔屋里塞人打地什么主意呢叫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哎哟哟要是外头的人传出什么闲话来可就糟了。” 淑宁皱皱眉不想让瓜尔佳氏继续说下去坏了桐英名声便对她道:“这个素屏既然是老王府那边来的。也不知道她南下有没有得到允许……不管怎么说她既是王府的人还请嫂子给她安排个差事随意做点什么粗活吧。别让人以为我心里妒忌。要把人逼上绝路。” 瓜尔佳氏挑挑眉笑了:“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我会给这个爱上进的丫头……不是媳妇子挑个好去处的。” 素屏着抖。喃喃地求着开恩。淑宁看着她。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伊尔根觉罗氏本来还要多说点什么挣回面子。但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脸色一变不再开口了。 虽然事情暂时解决了。但淑宁往府门口走时心中的怒火却一直压不下去。看来以往她太过心慈手软了虽然她不想被搅进简亲王府世子一房的妻妾之争但当日在瓜尔佳氏难产时伸出援手很有可能已经破坏了伊尔根觉罗氏的某种图谋。现在这位表面上“性情温柔、行事周全”地侧福晋已经把自己视作仇敌今日只不过是她一时忘形被自己找到把柄反击回去但以后若她再有什么阴谋自己是否每次都能获得胜利呢? 从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可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可是一但瓜尔佳氏离开京城这简亲王府就真的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天下了对方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地到时候就算瓜尔佳氏重新回京只怕局面已经不一样了。桐英素来偏向瓜尔佳氏万一伊尔根觉罗氏因为敌视自己向世子雅尔江阿进谗言离间兄弟关系的话…… 想到桐英一向最重与长兄的情谊淑宁就觉得不能再放任伊尔根觉罗氏继续搞风搞雨。瓜尔佳氏虽然有诸多缺点但至少现阶段对自己还算友善也曾出言帮过自己几次。就算看在这点份上她也不能看着瓜尔佳氏被人算计了去。 她停下脚步在过道上走了几十个来回心里拿定了主意便转身对着满脸莫名其妙的丫环们道:“回去我要见世子。” 雅尔江阿正在书房见面行过礼淑宁一提起:“我有件事想跟大哥说说……”雅尔江阿便先开了口:“是二弟从前那个丫环的事吧?我都听你小嫂说过了这事是她疏忽大意居然被人骗了我替她给弟妹赔个不是你就多担待吧。” 淑宁心中咯噔一声知道伊尔根觉罗氏定是先一步来向雅尔江阿“报备”过了虽然不知她是怎么说地但显然是利于她本身地说法。这也不是头一回了看来雅尔江阿对这个侧室真地非常宠信如果自己说的话有任何对她不利之处雅尔江阿未必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觉得反感。 淑宁心念电转已经重新组织了语言:“大哥言重了其实方才我也是一时气急说话有些冲了若有得罪侧福晋的地方反而要请大哥多担待呢。”雅尔江阿笑着摆摆手:“一家人不必说这样地话你生气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样的女人怎么能给二弟做小呢?你小嫂本就有不对的地方。” 淑宁心中冷笑。脸上却微笑着道:“不过……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雅尔江阿道:“哦?说吧不必有什么顾虑。”淑宁笑道:“我知道侧福晋是一番好意只是叫人骗了。说起来侧福晋虽然性子好却也好过头了平日里料理家务还不怎么觉得但一遇到什么事要是大哥不在。她就容易慌张。比如上回嫂子生产地事因为有好几件意外一起生她便不知该怎么办了闹得一团乱所以嫂子才会误会她使了手段。” 雅尔江阿叹了口气道:“弟妹说的是公道话我也是这么想的。缨络这丫头啊向来柔弱就是不能离了我。” 淑宁快要吐出来了。强忍住恶心感继续微笑道:“这回也是本来那个素屏找上门来只需送个信回奉天问一声。或是等过些时日桐英回来了再问清楚也不会闹成这样。可侧福晋因为听丫环的嫂子说了几句便信以为真了。就因为她性子好别人才会以为她好糊弄把她当枪使。谁知道这底下的人有什么想法?再说。那个素屏原是继福晋送给桐英使唤的。身份可想而知。侧福晋却轻易信了别人的话。帮人出头。如果那素屏有什么异心可怎么办呢?” 雅尔江阿听得一凛:“的确……哼我就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地。从前送我的两个人如今都被我关在偏院里她就打起二弟的主意来了。痴心妄想!” 淑宁见他已经信了暗暗庆幸他不是个太难对付的人:“大哥侧福晋性情单纯如今还好若是嫂子不在家她领了家务底下的人欺负她好性儿私底下弄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勾当那可就糟了。” 雅尔江阿皱皱眉:“不至于吧?她先前管家管得还好。”淑宁叹了口气:“别人倒还罢了侧福晋对身边的人总是信的但她身边的人跟王府里其他人又有千丝万缕地关系。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大哥想必心中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 雅尔江阿虽没说什么但心里也有些动摇了:“弟妹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们夫妻已经是分府出去的这王府里的事我总不好过问。大哥若是不放心不防多留意家里地事时时看着些别让侧福晋被底下人蒙蔽就是。” 雅尔江阿点点头:“这样也好横竖我如今还算得闲。我会多加留意的。” 淑宁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又再接再励:“还有一件事……素屏从奉天南下是随了送信人一起来的她既是老王府的人想必是得了什么人的吩咐。大哥虽然已是世子但还是别太大意了。” “你是说那几个女人吗?哼她们只是白日做梦罢了。” “这是当然只是如今王爷与你们兄弟分隔两地若是这边府里有什么不好地消息传进王爷地耳朵里说不定会有人趁机进谗言说大哥做不好世子呢。这种事是防不胜防地说不定王爷离京的这一年多里她们就已经说不少话了。” 雅尔江阿猛地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默然沉思。淑宁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就好就收:“论理我实在不该说这样不敬尊长的话但桐英一向亲近大哥他地想法我也清楚我们夫妻二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希望大哥多留神。不过嫂子带侄儿们回奉天尽孝想必多少能阻止小人的闲话吧。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大哥多保重。” 雅尔江阿随意拱拱手径自思考去了。淑宁离开书房心里安定下来现在只等着看这番话的结果了。 没走几步却正遇到伊尔根觉罗氏笑着捧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头放着一壶酒和几样精致的小菜散出诱人的香味。一见淑宁她脸上的笑容一滞有些不自然地道:“弟妹还在啊?怎的这么巧?”然后又瞧瞧书房方向眼光狐疑。 淑宁似笑非笑地走进她闻了闻饭菜的香味道:“侧福晋这么快就做好那么多菜了?真是好厨艺好快手啊什么时候教我几招?”伊尔根觉罗氏扯扯嘴角:“雕虫小技罢了哪能跟弟妹相比啊?” 淑宁笑着望望天:“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跟大嫂告别呢这就走了回见。”说罢福了一福便走了。伊尔根觉罗氏一个人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重新摆出笑脸走进书房:“爷你看我给你做了什么?都是你最爱吃的……” 淑宁坐着马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遍遍地回想方才的情形似乎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了。雅尔江阿听了她的话或许会多加留意或是不再让伊尔根觉罗氏大权独揽或是对任何重大人事变动心存警惕总会把伊尔根觉罗氏的影响力降低。不过雅尔江阿显然不是可以依靠的对象瓜尔佳氏与他夫妻间的感情会变成怎样就不知道了。 她方才说的话也有暗示奉天简亲王府里老一辈的女眷们对简亲王可能有某种不利于雅尔江阿的影响的意思只希望他能有所领悟不会让瓜尔佳氏在奉天待太久因为生性直白的她显然不是个使父子关系更融洽的理想对象。 至于在她的话里受到牵连的简亲王府仆人她只能说抱歉了只要伊尔根觉罗氏不把亲信提拔上来取代瓜尔佳氏安排的人雅尔江阿自然不会疑心他们。但从以往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小。 想着想着她又想起那个素屏落到瓜尔佳氏手上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不过就算这个女人跟桐英真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在她面前出现她最多只是心里不舒服但如果真让对方进入她家一起生活她一定会受不了的。天知道刚才她听说那女人曾经跟桐英在一起时心头曾闪过一丝想法狠不得把那女人…… 淑宁顿时愣住了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难道穿越了十几年生活习性被社会同化了连道德观念都改变了么?因为自己身处高位便把身为仆役的人的性命看作平常?还有自己刚才做的是什么事?在背后算计别人?插手进那种妻妾争宠、争权夺利的事情中去?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总算明白媛宁、玉敏、瓜尔佳氏等人的想法了以往她或许会为她们的某种作为感到心寒但她如今所做的跟她们又有多少差别呢? 不过扪心自问如果要她重新选一次她还是会那样做。前世的母亲一现父亲有外遇二话不说就提出了离婚抛弃以往种种重新寻找第二春。但清朝不是现代社会她不可能与桐英离婚重新找一个。所以为了维护与桐英的这份感情与婚姻为了维护自己的幸福她只能奋起战斗了。 马车走在路上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寒意却渐渐加重了车厢中淑宁隐隐有了某种觉悟。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二四八、征兆 从简亲王府那边后来传来的消息来看瓜尔佳氏与伊尔根觉罗氏虽仍有冲突但不再象往常那么激烈了在丈夫雅尔江阿面前也有所收敛。淑宁知道这大概跟那天自己临离开王府时劝瓜尔佳氏的话有关系。 她对对方说世子显然更喜欢妻子从前温柔体贴的样子如今为了赌气硬是跟他闹反而便宜了旁人倒不如忍着些毕竟世子对嫡妻还是很尊重的好歹要为孩子们的将来考虑。另外她还劝瓜尔佳氏既然要回奉天就要把握好机会本就是为尽孝去的德隆又是简亲王的正经嫡长孙趁机讨好老王爷将来地位稳固了谁也不能抢了孩子们的位子去。 虽然瓜尔佳氏当时的反应很是不甘心但为了孩子她还是多少听进去了一些。一直到她离开京城北上奉天为止都没有再为伊尔根觉罗氏的事与雅尔江阿闹不愉快反而后者因为觉得愧疚在她临行前多陪了妻子两夜。 淑宁自瓜尔佳氏离开也不再往简亲王府去了不过从两府下人之间的消息网络她还是听到了不少信息。比如雅尔江阿命人查探王府中所有男女仆役的来历与表现其中有不少人被查出有亏空打的打赶走的赶走去了不少人。又比如王府新上任半年的总管被人现污了银子侧福晋作主要将他撤掉。另换一个她信得过地人上去却被世子制止。问过话后世子认为那继位者很可疑为了上位不惜欺骗主子陷害忠良所以把人赶出去了而且还让侧福晋不要再插手人事方面的变动。等等。 淑宁听到这些消息时便知道先前在雅尔江阿那里打的预防针起作用了。看来那个伊尔根觉罗氏还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一摆脱正室的桎梏便要安插自己的亲信只是她的胃口大了些心急了些马上被世子拦住了。不知道雅尔江阿心里会不会因此对她产生一丝怀疑?不过就算只让他认为这个侧室能力不足容易上当受骗便已足够了。 淑宁心中畅快之余。转而关心起皇帝南巡地消息。从以往两次南巡的情况来看通常是两个月左右就会回京。如今只过了一个多月不知桐英如今到哪里了? 南边的消息不停地传来。皇帝与太后到达淮、黄、运三河交汇的清口一带巡视沿岸多处河工现场。并下令截漕粮十万石运往高邮、宝应等地平粜。但漕运衙门的人却报告说因为有许多粮食改行海运造成漕粮不足要是运了十万石去平粜。直隶的百姓就要饿肚子了。 这话隐隐有攻击提议粮食海运的陈良本之嫌。因此陈良本回应说。高邮等地受涝只是偶然并不是年年如此。而海运实行以来已经为朝廷省下大笔钱粮何况北上的漕粮何止十万石就算少了十万也不会造成恶劣影响而海运的粮船更是正在行向天津大沽口地途中直隶粮食绝不会出问题。 两边争吵了几句被皇帝制止住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圣驾一行又行经高邮、扬州等地到达苏杭一带。淑宁听人说起圣驾到杭州时时任杭州将军的武丹会负责接待便想起了数日不见的嫂子真珍见明天正好是休沐日便在次日回娘家看望兄嫂去了。 大房的女眷都不在。真珍正在教儿子认字一见淑宁回来很高兴地道:“你来得正好今儿在家里吃饭吧昨儿庄子上送来几笼极嫩地野鸡我才叫人用香菇和姜葱去焖了正好下饭。”淑宁听了食指大动忙应了又坐下来看明瑞认字惊奇地道:“嫂子那么快就教明哥儿认字了?” 真珍笑道:“我听你哥哥说你两岁就已经认得不少字了我想着让孩子早些启蒙也好虽然比不上你这个姑姑至少不能输太多不是?” 淑宁暗道一声惭愧忙转移了话题:“哥哥怎么不在?今天不是休沐么?”真珍道:“他们部里一个主事荣休今日返乡他送人去了。” 两人便坐着陪明瑞认字。明瑞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教他十个字只错了一个而已。淑宁听说他已经认得一两百字了不由得高兴地夸奖他还亲了好几次他的小脸明瑞歪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却更让人觉得他可爱。 时间过得飞快小宝与贤宁从杨先生那边下课回来了见了姐姐高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便要拉着小侄子去玩。淑宁与真珍想到明瑞认了一个上午的字也累了便放他们去了。 两人说起闲话淑宁才得知因为部分漕粮改作海运家中的产业受了影响。堆房那边只是利润少些情况不算严重但粮行那边却因为粮食进价升高遇到很大压力若不是卖的粮食大半是自家产出或是禄米只怕会有亏损。加上直隶连着几年年景不佳真珍担心庄稼方面地收入会变得很不稳定便决定不再买田地改而在外城买店铺及空院子整修过后再转租出去。 淑宁心想:这算不算是房地产业和租赁业呢? 正在这时杨师母余桐上门来了。两人忙向她问好寒暄几句余桐便把先前答应帮忙做地几个络子递给了真珍。真珍再三谢过又叫人装了一盒点心和几样果子作回礼还关心地问起杨先生近日身体可好余家父母地病情如何是否需要帮忙找好大夫。待送走了余桐她又吩咐丫环们送点心给几个男孩子。免得他们肚子饿顺便还斥责了一个丫头整个上午都不见人影地偷懒行为。待她处理完这些转回屋里时见淑宁看着她笑便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你在笑什么?” 淑宁抿嘴道:“我瞧你料理家务已经很是有模有样了称得上游刃有余与一年前相比。真是大不一样。”真珍不由笑道:“你这话说得是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呢。从前我在家时只在旁边看过二娘管家那时还以为凭我的聪明这些小事绝不在话下。谁知真地遇上手才知其中的难处。我哪里经过这些?先前有额娘和你在还好你一出阁二嫫又跟着额娘去了保定我一个人担起那么大的家业。有事也没处问人真是慌了恨不得把事情都丢开。”她低头笑了笑道:“那时候。想到你哥哥和明哥儿还要靠我照顾一切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才硬着头皮撑下来的。” 淑宁听了若有所思:“你说得不错……” 丫环送上新蒸的点心真珍连叫几声。才让淑宁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两人再度聊起家常。到了快开饭时。端宁终于赶回来了。 他见妹妹来了便很高兴地道:“回来了?正好有极嫩的野鸡。我交待了中午焖好地留下来吃饭吧。”淑宁低头偷笑真珍嗔了他一眼:“早说过了快去洗脸换衣裳吧几个小的都饿坏了。”端宁笑着转头去了。 午饭就摆在梅院一桌人和乐融融的。吃完饭贤宁要再拉明瑞去玩小宝拦住道:“刚吃了饭就去玩当心肚子疼明哥儿待会儿还要午睡咱们不如好好歇一歇回头去了成师傅那儿还要扎马步呢。” 贤宁有些沮丧不过还是依了小宝见他不高兴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贤宁便重新扬起笑脸拉着他跑了惹得真珍在后面提醒他们别跑太快。端宁笑道:“定是看二哥从青州捎回来的玩意儿去了。其实那些大贝壳大海螺什么的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贤哥儿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才觉得希罕罢了。” 真珍要看着人收拾碗筷淑宁便与端宁到书房去说话。端宁提起父母最近从保定寄回的信淑宁才知道父亲在衙门里又遇上了麻烦。 原来先前秋冬季节时因为银子终于拨下来了张保提议的小型农用水利设施整修工程得以顺利进行而省内几处较为危险的河堤也作了加固。先前圣驾在直隶境内时直隶巡抚与布政衙门都得了夸奖。眼下雨季将至只要今年直隶再次顺利撑过到了年底论功张保的政绩又会大大加上一笔。等布政使离任他接任地可能性又大大提高了。因此便有人眼红想寻机将他挤走占下这个功劳。 淑宁担心地道:“既然如此阿玛和额娘怎么没跟我提起?先前写信来还说一切都好呢。”端宁道:“他们也是怕你担心。再来便是不想让那一位知道。”他伸出四个手指头道:“这回跟上次不一样无关公利若是再让他出头帮忙被人拿住把柄就不好了。其实你也不需太过担心。如今在直隶巡抚位子上坐着的可是那位李光地大人他是皇上亲信之人底下的人不敢做得太过分的。阿玛政绩显著人缘又好行事又向来小心那些人不能拿他怎么样。” 既管如此淑宁还是有些担心端宁见状便与她说起另一件高兴地事。如果没有意外他再过两个月就能升上六品主事了。淑宁惊喜之余想起他今日的去向便问:“难道是顶那位荣休的主事的缺?” 端宁笑着摇头道:“不是是刑部的主事。如今西北又不打仗我不耐烦继续呆在兵部。从前在广州我见过那位苏通判办案挺有趣地如今也想试一试。” 淑宁倒是没想到不过也觉得挺有趣:“从兵部到刑部这跨得也太远了。”端宁却摇头:“这很正常接任那位荣休前辈地人还是工部来地呢。与我同期的一个笔贴式则是去了理藩院做司务。” 原来如此。各大部院之间地互相调任么?这倒是个不错地法子不然象陈良本那样因为在吏部多年对吏部人员影响太大幸好他不是个爱为非作歹的人。 回到贝子府淑宁虽然有些担心父母但心情还算是愉快的。尹总管求见问道:“四王爷府的大阿哥生日快到了。虽不摆席夫人可要送礼过去?”淑宁道:“当然要送今年三岁了吧?照往年的例再加一成。”尹总管应了又问:“可要再备一份给您姐姐的?”淑宁摇头道:“给小孩儿庆生没道理再送礼给别人。我那位堂姐如今横竖有娘家人照顾我何必多事?” 尹总管应下又递上一个贴子道:“这是今儿送来的贴子。请夫人去吃寿酒地夫人看该怎么回话?”淑宁接过来瞧现是上次康亲王出殡时认识的国公夫人今年五十五岁生日。儿女给她摆了寿酒。想起这位夫人严肃而温和的模样她道:“应下吧照例给我备一份礼挑几个人跟车。”尹总管应了去了。 淑宁看着手上的贴子叹了口气。其实。有的社交场合还是可以去的。有的女眷也可以结交倒也不必因噎废食。毕竟她的出点都是为了她和桐英的这个家。 五月中。传来消息圣驾即将抵达通州。淑宁忙吩咐众人作好准备等候桐英回家。虽然桐英回府地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但淑宁还是高高兴兴地迎接了他不但安排了清爽而营养丰富的饭食还准备好洗澡水和干净的衣服。 桐英看着黑了许多不过气色还好只是当桐英脱下官服与官靴时淑宁才现他背上长了许多痱子脖子和手臂上有许多蚊子叮咬后抓出来的包而最严重地是因为在高温天气下长期穿着湿透的靴子他脚上不但掉皮还有红肿溃烂的现象。 淑宁看着心疼不已桐英忙道:“没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先前因为要赶路又要照应仪仗才没功夫多管。太医已经开过药了不过我把药膏给了底下的人再到太医院讨就是。” 淑宁看了他一眼走到架子边打开成药匣子拿出一瓶药来小心帮桐英洗过脚拿干净的布擦干所有水份才把药汁涂上去。 桐英觉得脚上凉凉地痛痒大减忙问那是什么药。淑宁道:“从前给我阿玛做过师爷地一位苏大人给地说是福建那边的方子。两三天就好了你别乱动。” 桐英忙定住脚任她给自己上完药才笑嘻嘻地喊着要吃饭。吃饭时他问起家中有什么事淑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简亲王生病、瓜尔佳氏回奉天、以及素屏的事都告诉了他。她小心留意着桐英地神情变化看能不能看出些端倪。 不料桐英一听说素屏的事便顿时严肃起来:“她说她男人死了?怎么死的?几时的事?”“怎么?有问题么?”淑宁察觉到有不对。 桐英顿:“当然不对钟大一向身强力健一拳都能打死一头牛去年腊月时还写过信来给我请安送了一车年礼就是装了半车土豆儿、四坛精酒、几张毛皮和一盒珍珠那车。这半年不到怎么就死了呢?最要紧的是钟大管着我的几处产业既然他死了怎么没人报给我知道?” 淑宁听了也顾不上问素屏的身份忙道:“素屏如今在王府那边呢嫂子派她砍柴去了。要不明天叫人把她喊来问个清楚?” 桐英点点头。 结果第二天下午素屏被押过来时世子雅尔江阿也跟过来了。他见了桐英先是兄弟俩亲热了一番又向淑宁问好便指着素屏对弟弟道:“这贱人不是个好货若不是碍着她从前是你的人我已经处置了。听说你要问她话可别心软呀。” 桐英笑笑很快板起脸来对素屏道:“你说你男人死了几时死的?怎么死的?我怎么不知道?”素屏脸上手上俱是伤痕颤抖着答道:“是……是二月里死的……得了急病……忽然就……” “急病?腊月时他还写信给我请安。送礼过来怎么会生了急病?而且他才刚死你不好好守丧奔京里来做什么?我问你钟大病死可有大夫作证?” “这个……他、他突然厥过去了……没等大夫来……就……就……” 桐英冷笑两声:“那么他死以后原本照管地庄子和店铺。又是谁管着?” “奴婢……交回王府去了……” 桐英脸色已是铁青雅尔江阿忙问是怎么回事桐英缓缓吐了一口气道:“这是我从前在奉天时弄的一些小产业想着额娘的奶娘年纪大了其他侍候过我们母子的老人再待在府里不知会不会受委屈便拿私房出来置下的。一个庄子几十顷地。两三间铺子那些仆人和他们的家小合共也有几十人都有个安身的地方。有口饭吃。这些一向是钟大照管着我很少插手。可如今他突然死了这个女人把我的产业归入王府到了谁地手里大哥也能猜到吧?” 雅尔江阿脸也青了:“岂有此理。这点小产业。他们也不放过?!”顿了顿。又有些惭愧地对桐英道:“我竟然没想过安置他们的事还好二弟设想周到不然让额娘身边侍候过的人受了委屈。我就太对不起他们了。”然后又转头对素屏狠瞪了几眼:“贱人!你居然不问过主子的意思便擅自处置主子的产业?!谁给你的胆子!” 素屏已经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福晋说……王爷……准了的……” 这话一出兄弟俩脸色更差了。淑宁在旁边已经听说端倪来忙劝道:“若是王爷过话这事就不好办了毕竟咱们那时候不曾分府。不过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派人去打听这些产业里的人怎样了可别被人赶出来了吧?” 桐英一个激灵:“对我这就派人回去问。”雅尔江阿忙道:“我每隔两天就要派人回去问安地派个人一起去吧。”桐英点点头:“也好。可恶!瞒下这桩事只怕也是不想让我拦人吧?” 但淑宁有些疑惑:“照理说这几处产业真的不大几十顷地在奉天也算不上什么。王府名下的田庄铺子还少么?怎么会看上这点……”桐英若有所思:“那几家铺子位置不错可王府也有更好的慢着……那个庄子上有个小湖有南边来地商人租了去专门养珠子听说收益很不错。我向来不在乎这些与那些人也算是相处融洽……” 雅尔江阿一拍大腿:“定是那女人想图人家的珠场!我听说有好几个这种珠场都极有赚头。阿玛自打去年生病身体便一直不太好。想必那女人是怕阿玛有个三长两短所以想趁机多捞些好处防身呢。” 不管桐英与淑宁怎么想雅尔江阿已经确信了这个说法对继福晋恨意更深了觉得她是在咒自己父亲死便指着素屏问桐英:“这女人你还有用处么?交给哥哥处置吧?” 桐英犹豫了一下道:“大哥还是把她送官吧我始终觉得钟大死因可疑若跟她有关系也叫她罪有应得。” 雅尔江阿想了想应了命人拖素屏出去。素屏一路哭喊着向桐英求情桐英却只是冷冷地目送她消失。眼看着人没影了雅尔江阿才重新笑着对桐英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二弟商量。阿玛如今身体不比从前我想着京里有好太医不如尽快把阿玛接回京城养病如何?” 桐英顿了顿道:“这个想法我赞成不过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了阿玛未必受得住还是等天气凉快些再说吧。” 雅尔江阿却不同意:“有病怎么能拖呢?早些接过来阿玛身体也能早些好起来。”桐英仍有些犹豫:“我只怕路上颠簸……不知阿玛受不受得了。”淑宁心想若是简亲王夫妻进京顶多是自己要勤快些去请安但却能让瓜尔佳氏回京伊尔根觉罗氏也会有所顾忌。于是便道:“奉天的夏季不长进了七月天就凉了若是王爷身体还行到时候接来也不算晚。” 雅尔江阿忙点头桐英想了想便答应了:“慢慢坐车过来就是了。” 素屏从此不知下落她到底跟丈夫钟大之死有没有关系也没法审出来。派去奉天打听消息的人找到被留在铺子中打杂的原任掌柜才知现在掌柜地是继福晋所出地六阿哥地奶公。其他人还算平安但庄子却被王府派来的管事接管了。桐英得到消息稍稍松了口气便与妻子商量过拿出一笔钱来派人带回奉天再安置那些人。至于那几处产业只好日后再想办法了。 桐英的工作重新回到从前地状态不过因为处于休整期不用加班。他瞧着休沐日将至便与淑宁商量了再请一天假好好在家里歇歇。 但就在假期结束前的那个晚上孙侍卫来找桐英报告说銮仪卫一个叫小于的人失踪两天了因为先前他得罪过太子又有些可疑的人在他家附近徘徊不知他如今是凶是吉。 (祝各位圣诞快乐看在份量足的份上原谅我又更晚了吧^^b) 二四九、风刀 桐英眉头大皱:“是几时不见的?他家里人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自从前日下差銮仪卫的人就没再见过他了他家里只有奶娘和几个仆人还以为他去谁家里玩了呢直到今儿他一天没来让人去问了才知道他失踪的事。” 失踪的小于亡父曾做过銮仪卫的治仪因为资历老有不少人都是从他手里出来的在他去世后銮仪卫的人便对他的儿子十分照顾。自打小于去年满了十六进入銮仪卫以来因为长相讨喜、腿脚勤快、嘴又甜又是老前辈的独子銮仪卫的人都把他当成小弟弟一样宠常请他到家里玩。因此他没在休沐日回家家里人才没起疑心。 桐英想了想又问:“那些可疑的人知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孙侍卫摇摇头:“说不清楚虽然疑心过会不会是那位贵人派的但想来小于身上有正经武职那位贵人总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害他性命吧?” 桐英叹道:“罢了你跟其他人说一声从銮仪卫衙门到小于家这段路挨着查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人见过小于。另外留意那位的动静再派个人去安抚小于家的人吧。”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先走顺便叫上老冯。我换身衣裳就赶过来。” 孙侍卫应了转身离去。桐英回房间换衣服。淑宁见状忙丢下手中地针线道:“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孙侍卫有什么要紧事么?” 桐英一边套衣裳一边道:“銮仪卫有个人失踪了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要帮着找人。今晚可能会迟些回来你不用等我了。” 淑宁听了忙回头拿了个布袋装了些点心递给他道:“饿的时候吃吧。别回来得太晚明儿你还要上差呢。” 桐英接过布袋往怀里一塞穿好靴子便走了。淑宁望着他冲进夜色中不知怎的有了股不详的感觉。 桐英这天晚上并没有太大收获只打听到当日有人在正阳门大街上看见小于在一个酒楼里逗留了大半个时辰出来时还是好好的似乎喝了点酒但后来去了哪里便没人知道了。 桐英回到家时已是半夜。只来得及咪了一会儿便要起身洗脸上差。淑宁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喝下一大碗浓茶只听到他笑着安慰自己:“没事儿南巡的时候。整夜不睡也试过我中午会寻机打个盹的。”淑宁叹息一声便出门叫人去把先前赁的小院子再打扫一遍让桐英中午觉睡得舒服些自己也拿了主意。要再到那里去做饭。 那位失踪地小于继续失踪。銮仪卫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担心不已。有人始终疑心是太子搞的鬼但也有人认为小于所谓的得罪太子。只不过是去年在外头遇上时没有理会太子手下的要求上前斟茶侍候以及南巡回来后再遇上东宫的侍卫时有过几句口角罢了太子怎么可能因为这样就要害他?桐英一边让人去寻找一边压制住手下人的议论很是头痛。 然而就在桐英以为再也不能瞒着上头时小于出现了。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嘶哑着声音说自己只是遇到朋友多喝了两杯结果醉得病倒了才会失踪了整整三天他失职了愿意接受惩罚。 桐英当时真是气极立时将他大骂一顿其他人虽有些同情但也都认为小于活该。但桐英看见小于苍白的脸色行动也有些艰难想起他方才说是病了便没再多难为他只扣了他半个月的俸禄派个人送他回家了……其他銮仪卫的人得知这件事都笑说白白担心了一场。 小于却接连又再告了三天假等到再出现时整个人消瘦得厉害。他接连误了六天地差事不可能再瞒住上头的人结果掌銮仪卫事大臣罚了他三个月的俸还通报批评了一番。 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桐英重新回到从前最轻松时的工作状态而且又因为遇到不少顺心事心情十分畅快。 先是奉天那边所有地老仆都重新安置好了生活无虞让他大大松了口气。再来就是现任掌銮仪卫事大臣年纪大了南巡期间因为体弱居然病了两回认为自己不能再担任这个职位便上书皇帝告老。 虽然皇帝并未应允但他年老多病是事实皇帝可能只是看在老臣份上多留一留迟早会答应的朝中的人便不由得考虑起接任的人选来。当中以桐英呼声最高他年轻有为出身宗室担任銮仪使一年多表现称得上非常出色在銮仪卫中颇有威望。但唯一的缺点是太过年轻资历不足。 而与此同时还有另两位大臣也是热门人选。一位是在西北大战中曾与皇长子合作过地参将一位是与太子妃同族地散秩大臣。他们各有长处也各有背景但都不是銮仪卫出身。最后鹿死谁手无人可知。 不过后两个人选地出现也暗示了皇长子与太子之间的斗争再度被摆到明面上来。皇长子、明珠一派的官员已经取得不少胜利了太子、索额图一方虽然仍占优势却吃了不少暗亏。 桐英对自己能不能升职并不是太在乎不过若能升上去他就可以指使别人去做事不需要再事事劳累这点倒是相当有吸引力地。但最令他自豪的是銮仪卫的人都很拥戴他:“我刚去时别人瞧着我年轻又是这么个身份都不大看得起我。以为我只是去享福地。等我真的做出个样子来他们才相信我是真能干。如今就连那几个眼红的都服我管了。看着他们信任的目光我心里甭提多畅快了。”当然他对属下的关心也功不可没。 他笑得咪了眼淑宁转头偷笑然后才嗔道:“你都说三回了我知道你如今很得拥护。但小心别阴沟里翻船被别人抢了位子去。”桐英笑道:“怕什么?就算那两人中的任一个上了位难道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淑宁想想也是便不再说了只专心为桐英的脚上药。一时下手重了疼得桐英叫出声来。 淑宁却毫不心疼:“活该结疤就结疤吧你好好的撕掉疤皮做什么?这下伤口又裂开了。” 桐英傻笑道:“它要掉不掉地实在烦人其实没事。明儿就好了。”淑宁瞪他一眼手上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他的脚掌再套上袜子。桐英看着她认真仔细的神情心中一动。伸手拉过她。 这时屋外却响起了一个刹风景的声音:“贝子爷孙侍卫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淑宁伏在桌上偷笑桐英却没好气地应了外头一声瞄了妻子一眼。穿上鞋子出去了。 然而孙鸣泽这回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小于又出事了。 因为先前小于失踪过一回。所以今天他一直没回家。家里便派人来问了。找了两三个时辰都不见人影担心又会出事其他人正打算到各处酒家去问……却收到小于家里的信说他回来了。一位与他交好的前辈很生气便去他家里问个究竟得知他自从回家以后说要一个人清静会儿不许人去打搅他进了书房一直没再出来。当这位前辈闯进门去问罪时却现小于吊死在书房中。 桐英连夜赶往小于家中。尸体已经被解下来安放在床上了。但当几个得到消息后赶来帮忙治丧的銮仪卫装殓尸体时却意外地现小于身上有许多被虐待地痕迹其中有些十分不堪入目。桐英与其他人见了都怒不可遏。 显然小于是受了极大的污辱才会想不开自尽身亡的。回想起上次他失踪后大病一场的情形只怕不是头一回了。但他虽官卑职小却是朝廷正式编制内地武职人员谁敢这样对他?而他又为什么不肯告诉别人呢? 桐英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冷静下来交待在场的知情者们不许把事情传出去免得坏了小于的名声又派了一个人去安抚他的家人协办丧事。第二天回到銮仪卫衙门他叫来几个信得过地手下其中也有昨晚地知情者让他们悄悄去打听小于昨晚地去向。 这次调查却很容易查到了蛛丝蚂迹。小于在回家路上被人截住不知听对方说了什么话就失魂落魄地跟着人走了。有人看见曾在某个偏僻的胡同口见过他而那胡同里却有一个院子属于内务府总管、太子的奶公凌普地一个表亲。那天傍晚有一辆被许多人护卫着的马车离开了那个院子半个时辰后小于便出现在胡同口脚步蹒跚面色苍白。 那马车离开后驶向皇宫方向而看到他们一行的路人里有人认得随行护卫之一是东宫的侍卫。 查到这里桐英便当机立断中止了调查并对知情的人下了死命不许他们透露出去。若真凶是太子小于只怕死了也是白死因为皇帝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性命就对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作出严厉的惩罚。与其让小于死后也蒙受污名凶手和帮凶却只是受些不痛不痒的罪又何必呢? 他手下的人里有人理解有人却不甘心但为了小于只好忍下这口气。 桐英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妻子觉得不该用这种事污了她的耳朵因此淑宁只知道他手下有个人死了他很难过便尽量想办法让他开心些。 但桐英每夜梦回却总是想起小于生前的笑脸以及死后的模样觉得自己明知他的冤情却仍放过了害他的人很对不起他。 然而。即使桐英尽力压下这件事流言还是渐渐从不为人知地角落里传出来了。这些流言里直接指责太子因为好男色逼死了銮仪卫的少年。虽然只是在暗中流传于京城但传着传着便开始杂夹了许多猜测与中伤对小于的名声损害很大连桐英也被牵涉进去。 銮仪卫的人十分生气虽然很多人害怕惹事。不敢多说什么但也有人不理解桐英质疑起他隐瞒真相的动机。尽管他先前工作出色对属下也很关心但毕竟是宗室出身父兄立场又偏向太子随着流言加剧他的处境逐渐尴尬起来。 由于掌銮仪卫事大臣听说此事后声称要养病。把事情全权交给了桐英桐英只好独力面对这种场面。对外要应付或是自以为是、或是不怀好意的试探对内要压制属下的不满并安抚小于家人。对于銮仪卫与东宫之间偶然爆地冲突。更是要尽力劝解斡旋。但每每看到属下不理解、怀疑的目光他都觉得心如刀绞渐渐有些心力交瘁。 淑宁从别处也听到些风声大略知道些见桐英不肯对自己说。便招来随身侍候的天阳问了个究竟。才知道丈夫处境有多艰难。 她已经不太记得历史上的情形了。只隐约记得康熙皇帝似乎很宠太子要到相当大年纪时才把他废掉所以现在不太可能把太子打倒。而那位太子。似乎是个行为不轨、脾气不好、又很变态的人。从京中这几年的流言可知他男女不拘这件事情多半是真的。 但就算是真的皇帝也不会对太子怎样所以桐英才会瞒下来。显然这种做法吃力不讨好他如今被夹在中间不能说出真相却也不能漠视真相才会这么痛苦。 然而淑宁知道在这种朝廷争斗的事情上自己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能做地也就只有尽量让他在家里过得舒心些心情好些。她也曾绞尽脑汁帮忙想办法却实在想不出来。当有外人一脸八卦地向她打听事情始末时她一律用“流言怎能信以为真”这句话挡回去;而当有人质疑桐英的做法为人时她也一直站在桐英这边;对于平时有来往的桐英下属的家眷她则是尽量用怀柔地方法关心他们帮他们解决困难让那些下属不好说出难听的话来。 桐英见到她这样反而不那么难过了。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而且还是他最亲的家人之一。他重新抖擞了精神再度挺胸面对外界的流言。 进了七月以后由于淮河决堤震惊朝廷这股流言渐渐被与灾情有关的传闻盖过去。而过了没多久简亲王一行人在经过长达十余天地缓行之后终于到达了京城。 简亲王病情并不严重或者应该说是已经好转了除了精力差些气色倒还好拄着根拐杖毫无行走困难。他此行南下却是打着定居京城地主意地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允许并在宗人府备案了。几乎在他进府的当晚便有一个太医被派来长驻。 简亲王地家眷随行者众除了继福晋母子四人还有侧福晋郭氏母子四人、高氏母女二人以及庶福晋王氏母子等据说在奉天还留了几个庶福晋和侍妾、通房之类的几个小阿哥小格格也没有跟来。甚至还有一位庶福晋瓜尔佳氏因为临近产期怕有个万一也被留在了奉天。 桐英那一堆新来的弟弟妹妹们最小的是不到三岁的小奶娃最大的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因为来的人太多即使事先做了准备仍有些手忙脚乱。重回京城的瓜尔佳氏则趁机数落伊尔根觉罗式行事不周全后者几乎咬碎银牙面上却只能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到了晚上才对着雅尔江阿诉说自己的委屈。 继福晋本想趁早取得王府管家大权却被世子雅尔江阿以继福晋还需要照顾病中的父亲为由将权力重新交回给嫡妻。继福晋皮笑肉不笑地忍下了这口气。由于世子福晋瓜尔佳氏在奉天期间向简亲王告状指她将“破鞋”许给继子为妾又欺骗王爷欺压元福晋生前的仆人简亲王已经斥责过她了她只能更加小心行事。 雅尔江阿却因为妻子让继福晋吃鳖心情畅快之余重新与她亲密起来。 简亲王进京后桐英与淑宁第一时间就赶过去问安了此后也常常过去探望。桐英公务繁忙些淑宁便严格遵守三天请一小安五天请一大安的原则对简亲王夫妇与其他侧室都十分恭敬务必令他们挑不出毛病来。虽然累了些不过看着桐英与父亲兄弟相处时的笑脸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简亲王也曾听世子提过之前的流言对次子的做法表示赞同。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真的爆出来使太子声名受损。他们还对制造、传递流言的人表示了不屑认为是有心人在背后操纵。 父兄的支持让桐英更加坚定了立场。当淮河水灾的事渐渐淡出关于太子逼死武官的传闻再度流传起来时他也没有动摇。 然而有心人们不会甘心就此认输。随着流言传入皇宫后宫女眷中也开始在私下议论此事。这时又有人曝出当日銮仪卫武官得罪太子时其实四阿哥也在场。接着便有御史上了奏折连续弹劾了三个人。先弹劾太子行事不轨德行有亏;接着是四阿哥为虎作伥未能劝诫兄长;然后便是宗室銮仪使桐英御下不严隐瞒真相有欺君之嫌。 此奏折一出顿时把原本只是在暗中流传的丑闻放到了明面上。虽然皇帝抓住折中某些用词的不当之处将那御史贬斥下去但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要有个说法不能再听之任之。 某天晚上詹事府的一位少詹事到简亲王府探病谈了许久。接着简亲王与世子商量到半夜第二天便派人去唤桐英回来说有事要与他商量。 淑宁随着桐英来到简亲王府在简亲王面前尽过礼数慰问了身体状况后便退到后院去见女眷们留下桐英与父兄商量正事。 到了后院拜访过继福晋后淑宁前去寻找瓜尔佳氏却有些吃惊地现她与郭福晋十分亲热地交谈着不知几时成了密友。私下询问过后她觉得实在很无语。瓜尔佳氏显然仍记得要为娘家姐妹寻找宗室丈夫的想法从到达奉天时起便十分努力地向简亲王与郭福晋推销她那位记名中的堂妹。 她顺道还阴了伊尔根觉罗氏一把因后者提议为阿扎兰纳五阿哥侧福晋的姐姐为妾对方却被名门富察家聘为正妻让简亲王府丢了脸面后来还送了美婢给阿扎兰却绝口不提娶妻的事。郭福晋本来就为长子的风流而忧心希望他能娶一房好妻子进京后见他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便觉得是伊尔根觉罗氏带坏了儿子。又因为阿扎兰那个怀孕的侍妾流产了她便把责任归到负责照料的伊尔根觉罗氏身上。 郭福晋与瓜尔佳氏意外地成了莫逆并且达成了婚约已经跟宫里打过招呼了不久就会下旨让阿扎兰迎取瓜尔佳氏的堂妹为妻。 淑宁无言地看着她们谈笑对瓜尔佳氏的坚持十分佩服心里却隐隐为那位即将嫁给浪荡子的女孩子可惜。 尽管内院里的人相处得还算融洽但在简亲王的房中气氛却骤然冰寒。桐英只觉得脑中隐隐作响眼前黑几乎不能相信父亲与兄长方才所说的话。 简亲王劝他:“眼下这样的景况已经成了死局必须有人出来承担罪责。那两位都是天家骨肉虽然阿玛心中不舍但还是希望你能出面担下这件事。” (因为昨天的乌龙我今天稍稍弄了个小花招让众位少花点钱昨天吃了亏的就当弥补没有吃亏的就当是年礼吧 二五零、霜剑 桐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阿玛在说什么?难道你要我替太子顶下逼死人的罪名吗?阿玛知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我若真的担下来以后还怎么见人?!” 一旁的雅尔江阿忙道:“并不是这样。阿玛和大哥只是希望你出面证明太子没有逼死人罢了。随便什么借口都行死掉的那个小子也不是什么人物我们已经查过了只不过是寒门小吏父母都没了家族也人口凋零。年轻人目中无人对太子无礼太子不过是着人教训教训他罢了他居然就这样自尽了害得太子受人指摘自个儿家中香火也断了实在是不忠不孝。就算他有些心气这也太过了可见是个糊涂人。难道为了这么个人就要让皇上和太子丢尽脸面……” 桐英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来身下的椅子一晃“咣当”一声横倒在地。简亲王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坐下说话!” 桐英深呼吸两下才沉声道:“阿玛大哥小于是我手下的兄弟他是个好孩子。这件事他完全是无辜的太子本就做得不对!那种龌鹾的事也是一国储君该做的么?!小于受了那么大的罪我把这件事压下来已经对不住他了要我再往死者身上泼脏水……我……我做不出来!” 简亲王却脸一沉:“糊涂!你不是孩子了。出来办了几年差事把自个儿地身份都忘了么?什么兄弟?!不过是个奴才!他不敬太子本身就已经有罪了。” 桐英看着父亲说不出话来心里绞着不知是什么滋味。 雅尔江阿忙劝道:“二弟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暂且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太子乃国之储君自小受皇上亲身教导从来都是出类拔萃的即便有时荒唐些也是无伤大雅。这回的事其实都是太子身边的小人自作主张胡作非为撺唆主子做下错事。太子已经后悔了罚了他们。还派人去寻那小子的家人想补偿一番只不过找不到人而已。其实京中有些财势的人与相公优伶之类的混在一起的也多。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罢了……我知道那小子不是这种人你先别急。” 他大力按下激动起身地桐英继续道:“年轻人谁没有荒唐过?就算是二弟你不是也有过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出去在蒙古逛了大半年的日子么?可你如今已经不再这样胡闹了。太子犯了一个小错。总不能因此就葬送一辈子吧?他可是储君哪。何况人都死了。即便太子认罪。他也活不过来还不如抹掉这件事让太子避过此劫。日后知道分寸好成为明君。” 桐英神情有些麻木轻声问道:“阿玛大哥太子是不是派人来过了?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雅尔江阿脸上一僵简亲王张口斥道:“胡说些什么?!你把阿玛当成什么人了?!亲王之尊用得着卖子求荣么?!” 桐英低下了头雅尔江阿见状好言劝道:“二弟其实这件事本来不会闹大的你心里清楚。丧事过后你给了那小子家的仆人银子让他们扶灵回乡去。没了苦主流言又已经平息下去了好好的又被人翻了出来可见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至于是谁我不说你也明白。自从听了你的话后大哥可有日子没再掺和到这种事里去了。可如今丢面子的却不仅仅是太子还有皇上还有朝廷咱们家既蒙皇恩袭了这亲王爵位就当为皇上分忧啊。” 简亲王听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个理儿。咱们不是帮太子而是为皇上分忧。老二皇上向来待你不薄为他出点力也是应该的。顶多就是丢了差事在家清闲几年过后皇上仍会重用你。” 桐英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听着父兄的催促声艰难地应了句:“我知道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告罪离开雅尔江阿送他出去却又多提醒了一句:“今儿就把折子写好吧明儿递上去免得夜长梦多。别忘了把事情往那小子身上推可别犯傻。”桐英不置可否连礼数都没周全便径自走了。 回家地路上桐英没有骑马却与淑宁一同坐车。淑宁见他神色不佳不知是什么缘故便问他是怎么了。但桐英什么都没说只说是累了然后便呆呆地想着什么。 一回到贝子府桐英便钻进了书房。淑宁料理完家务现时间不早了桐英却还未回屋忙到书房去找他。只见他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放着几张纸手里拿着笔却滞在那里书案周围的地面上已经布满了废纸团。 淑宁走过去捡起一个纸团打开看了大吃一惊冲到桐英面前看着那纸上已写好的两行字才确信自己没有眼花。她不能理解地问桐英:“你为什么要写这个?明明不是你的错啊?!”顿了顿想到桐英回家路上地奇怪表现心中透亮:“是不是王爷和世子要你这样做的?……太过分了他们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亲生大哥!怎么能让你去顶别人的罪?难道他们不知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么?!” 桐英痛苦地摇摇头:“别说了……” 淑宁不能接受这种事心中怒火一起立马往外头走:“不行我要去跟他们说个清楚就算是要巴结太子也不能牺牲你!” 但没等她走到门口桐英便先一步拉住她。道:“别去……没用地这事儿已经定了。我在回来地路上想得很清楚只有我出头顶下这件事才能把事情压下去。” 淑宁瞪大了眼望着他:“你疯了?这种事……这种事……明明不是你地错为什么要认呢?” 桐英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道:“阿玛和大哥说得有理……牵涉进去地三个人太子是储君。皇上一向看重不可能让他担这个罪名;而四阿哥却是无辜受牵连的;只有我小于是我属下我未能及时现他受的委屈在他死后又将真相压下我是有错地如今认罪……也算是罪有应得……” 淑宁心中一痛流下泪来:“你真是疯了……那跟你什么相干?他本人不愿让人知道。你也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可若把这个罪担下来你以后怎么办?” 桐英痛苦地摇摇头道:“差事没了不要紧皇上待我一向宽厚。就当是为了他……我只是……我只是不能忍受把责任推到小于身上……偏偏阿玛和大哥……却一定要我这么做……所以我只好……我只好……”他转身回到案前坐下看着纸上地字迹把脸埋入掌中。 淑宁怔怔地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字。忍不住抱住他。含泪道:“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泄泄也是好的……”显然原本支持桐英的简亲王与雅尔江阿。已经背叛了这个儿子桐英那么看重与父兄之间的感情为家人作了那么多努力此时此刻必定痛极。 桐英在她怀中摇摇头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出了低低的哽咽声。淑宁抱得更紧了左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背默默安慰着他。等到她感受到衣服上的湿意时桐英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吸吸鼻子看向案上的纸笔脑中飞快地转动起来思考着是否有更好的法子。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地阳光已经渐渐暗淡下去转成了昏黄。桐英用手帕擦干脸上的泪痕淡淡笑道:“太丢脸了我居然象个小孩子一样。”淑宁勉强笑了笑:“那有什么?我们是夫妻你在我面前再孩子气些也不打紧。” 桐英闷笑两声重又看向案上:“不能再等了我明天就要上折子。不然事情还不知会有什么变化。” 淑宁想了想咬咬唇:“我有个主意……”抓过桐英的手道:“你不想往小于身上拨脏水但我也不能容忍你遭受骂名不如……不如……就说是你御下过严骂了他几句才让他受不了自尽的?” 桐英一愣淑宁接着道:“我曾听天阳提过你曾经骂过他一回骂得很狠是因为他误了差事。虽然是他死前许久地事了但外人不会知道的。这样一来那小于不会被人讥笑你的罪责也不会太重……” 桐英苦笑着摇头:“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做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皇上也愿意你这样自欺欺人吧?”淑宁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要是真的公开说出来反而会丢脸吧?皇上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只是要找个人承担责任把事情平息下去罢了。最好让这件事不带一丝儿龌鹾地味道不然无论是太子、皇子还是宗室同样会让皇上面上无光。所以绝不能提起小于受地那些伤害也不能牵涉到皇家。”顿了顿她咪了咪眼:“顺便还要指出那些宣扬流言地人居心叵测意图动摇国本。” 桐英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在妻子的陪伴下将奏折写好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着直到确认不会出任何问题方才重新抄了一遍装裱好。 第二天早朝桐英在朝上公开上了奏折说明是自己过分责骂处罚下属使其不堪忍受而自尽后又因为害怕受到惩罚不敢出来承担罪责致使流言四起损及皇家清誉如今自知罪孽深重自请贬黜。 但他后来也加了一句此事与皇家无关都是他失职之过那些制造流言中伤皇家之人居心叵测朝廷必得严加查访。将那等小人绳之以法。 别地大臣听了他地话大部分的人都心中有数没有表达意见但有人却质疑他欺君其中又以都察院的御史为认为他是在包庇真凶。桐英一一辩驳他深知对方不可能有真凭实据别说没有人能证明太子的确做了这件事。小于的遗体也已经被送回乡安葬了就算开棺验尸也看不出痕迹来所以真要查起来也不可能会查出真相的。 皇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某个气得失态的御史赶出殿外。下朝后桐英听到有人暗中催促他暗叹一声便到乾清宫外求见。 可当他跪在院中求见时。却意外地遇到了经过地太子。太子一脸遗憾地劝他日后要待人宽容不要再犯同样的错。桐英一边听一边握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咬紧牙关。没有出言不逊。 皇帝没有见他只是让他先回家去。他接着去了銮仪卫面对属下的疑问他一声不吭默默地收拾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便回了贝子府。桐英与淑宁两人就这样待在府中。哪儿也不去。静静等待着圣旨的来临。果然两天后皇帝下旨。以桐英御下过严致使属下自尽身亡又延误请罪等为由撤掉銮仪使的职位爵位降为不八八分辅国公罚俸一年。 听到消息时淑宁松了一口气但桐英却有些漠然。简亲王府那边自从他上了折子以后已经派人来责过他“妇人之仁”除了说明实格不再往贝子府来玩以外倒也没再说什么。 但旨意下来后先变化的是府中的人员。因为爵位不入八分所以有许多人都要离开。先是罗公公和小澜子。前者仍旧板着脸道:“爷和夫人放心老奴不是不知感恩之人。爷虽然一时失意但总有重新扬眉吐气的一天。老奴只是暂时回内务府去过两年退下来仍旧回来侍候主子还望爷和夫人别嫌弃老奴。” 淑宁笑了拿过一个包袱递给他道:“好歹宾主一场别推辞受了我们地连累你们回内务府后日子只怕不太好过这些是我们夫妻的一点小心意千万收下。” 罗公公接过包袱知道里面有银子、衣服和药品等物散出的药香正好是自己平日用的那种而且份量很足。他面上神情有了些变化郑重地行礼谢过。 小澜子却一直哭丧着脸他年纪轻此去不知会被调往哪个府里。淑宁便安慰道:“没事儿你家里人还在我庄上不是?想捎什么话只管告诉府里。”小澜子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又与菊香抱头哭了一场方才随着罗公公离开了。后者经过前院时还特地交待几个有孩子地管事:“好生看着那几个小崽子别再让他们爬树了仔细摔着。”其他人都一一向他们告别。 接着离开的是石先生。他不知实情听了外头的一些传言以为桐英做了不道德的事便要辞馆。桐英神色黯然本是要答应的但淑宁却劝石先生:“先生有别处可去我们夫妇自不会拦着只是五弟功课要紧若先生愿意我们夫妇愿举荐先生到王府执教。爷地好几位弟弟都是求学地年纪。先生博学正直正好让他们聆听教导。” 石先生想了想答应了。毕竟做生不如做熟只是可惜从此以后不能再教授勤勉懂事地郭小宝。 冯侍卫与孙侍卫也相继离开不过前者因为要顾及老婆孩子和族人害怕惹事上身不敢再与桐英多作接触后者却很瞧不起这种行为。他深知内情颇为桐英抱屈还道:“横竖我家老房子差不多要倒了索性在附近水边买个好院子有空再来看小公爷。爷可别嫌我烦啊。” 桐英哑然失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有些感动。淑宁更是在旁边默默地想:“孙侍卫你是大好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没了差事桐英倒还清闲每日看书画画或是到城外跑马只是偶尔喝些小酒却渐渐喝得多起来。淑宁担心劝了他两句他便道:“没事儿只是解解闷罢了一天也就一两瓶。”淑宁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说了。 只是当他们回简亲王府请安时却遇到很令人难过地事。继福晋不知是否知道真相却一直话里带刺伊尔根觉罗氏也帮着说话。更让人难过的是桐英的几个弟弟除了实格以外其他人听了宗学里的传言却又不知哪些靠谱只因为桐英被贬便出言讥笑。 桐英面无表情当淑宁忍不住要教训他们时老六敬顺却道:“你以为你是谁?做了我嫂子就能骂我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啊?” 淑宁怒极却被桐英拦住:“算了小孩子知道什么?不过是被人宠坏了。”淑宁却道:“你休要拦我这件事既然是王爷与世子叫你做的他们就不该坐视你受这样的委屈。若连家人都这样对你别人岂不是更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她径自去寻简亲王与世子将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与敬顺等兄弟几人的话复述了一遍正色道:“王爷与世子都知道事情真相如何既是父兄所托桐英也听话照做了。但就算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家里人至少不能坐视继福晋和弟弟们说桐英说三道四。王爷世子天地良心你们这样做怎么对得起你们的儿子和弟弟?”说到后来她已经有些哽咽了只是强忍着不能在这两个人面前示弱。 简亲王与世子各有反应。前者立马就把几个小儿子叫来大骂一顿又责怪继福晋教子不严。而后者却冷冷地看了自己的侧福晋几眼淡淡地道:“没事多照看孩子吧乱跑什么?”伊尔根觉罗氏涨红了脸低下头不再说话。 但桐英事后却减少了回王府的次数喝酒的数量也增多了。淑宁为此担心不已却在这时收到了娘家来的消息。 张保被调任湖广学政不日就要起程了。 (继续小花招……其实今天还要再多些的来不及写了……难道要在元旦加更?) 二五一、破茧 这桩大大出人意料的调令却是这两年来直隶布政司衙门内部斗争的结果。那位有心接任布政使之位的参政道希望能将张保挤下去至少不能让他再添政绩。然而有李光地这么一位直隶巡抚在他不敢做得太过分免得把自己折在里头。 但若凭本事的话张保无论资历、人望、政绩与民政能力都在他之上加上现任布政使与衙门里的属官大多与张保交好他无从下手。正好遇上科考之年他便想出这么个法子以张保身为满人却是正经进士出身担任学官能为朝廷和八旗读书人争光为由让他的后台举荐张保出任一省学政。只要不是民政方面的官职三年内张保都不能在这方面立功也就不会引起别人的联想动摇他的地位了。 学政主管一省教育、学校、考试向来是由进士出身的御史或六部侍郎、郎中担任的多半是汉人是个极清贵的职位。虽然品级与之前的官职相同却能与总督、巡抚平行。湖广包括湖南湖北在内是个大省又不穷做的又是主官不受掣肘照理说对张保而言是个美差问题在于他最擅长的农事与民政却一点都用不上了。 淑宁接到消息后便拉着桐英一起回娘家问个清楚。 张保与佟氏这时已经回到男爵府只等留在保定的家人将剩下地行李运回来。再打点一下便要准备南下了。 淑宁知道行程这么急有些吃惊佟氏便道:“湖广离得远我们要在八月前到达才能赶上在院试前安顿下来。先走运河中途再转6路若五天内再不出。可就来不及了。”淑宁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好默默接受了。不过她更担心父亲会不会因为在这时候被调走而受到打击。 对于被从擅长的职位上调开此前所做的都成了为人作嫁张保却不是太在乎:“这有什么?虽然开始是有些郁闷但想想我们又有机会外放了多好啊。如今京中风波不断连直隶也不清静。倒不如出去躲几年如果能继续外放就更好了。这几年在京中和直隶哪有从前在外头过得自在?学政很好啊。既清且贵又无人管我。在任所内四处转着就当游山玩水了。” 淑宁见父亲表现豁达也稍稍放下了心只是主管科考的官职。她总觉得很危险。电视里不是常演么?什么科考舞弊啦。什么贿赂考官啦要是有某个官员不肯还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如果顺大流一出事不但要被人骂死还要被判流放或死刑。老爸这种软性子却又有些小小的正直之心会不会被人害了啊? 于是她便吱吱唔唔地问:“如果……如果有人想在科考上作文章比如用……不正当的手段中举之类的……阿玛会不会吃亏啊?” 张保睁大了眼:“有人这样大胆么?虽说从前也听说过有地地方的举子功名来历有些不清不白但我可是一省学政啊我不准谁敢让我吃亏?” 桐英在旁边淡淡一笑道:“不必太担心。六月里皇上才任命了新任湖广总督就是郭岳父大人应该听说过吧?他这个人向来清廉又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人。如果真有人敢在科考上做假只需知会他一声他自会去对付那些人。” 淑宁倒是隐约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做御史的脾气很耿直有他在湖广坐镇看来老爸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了便高兴地道:“这个人似乎不错说不定能跟阿玛交上朋友呢。” 张保却摇头道:“罢了他既是不惧权贵、刚正耿直的人只怕会把我也当成权贵了呢。而且他在官场树敌甚多做朋友就免了我只需做好本份他也不会为难我。” 淑宁想想也是便没再说什么。这时端宁插嘴道:“说起来湖广倒是个好地方与四川、贵州都是相邻的虽然四叔在成都不能随意离开但通信送东西倒是不成问题。周家伯父那里说不定也能找到机会见面呢……我听说费老爷子就是长沙人此番同去倒能帮上不少忙。” 真珍也在旁边道:“而且那里与广东相临想必冬天也不会太冷今年阿玛与额娘也能少受些冻了。”顿了顿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只是……我听说那里的饭食偏辣……阿玛和额娘怎么吃得惯?” 佟氏笑道:“傻孩子我们自己带着厨子呢怕什么?难道那里连锅碗都是辣地不成?” 于是几个女人便在那里说起了吃饭穿衣住房出行等事淑宁见家人对这番变故都不太在意反而对外放的生活津津乐道不由得放下了全部的担心加入到讨论中来。 待讨论初步有了成果真珍与小刘氏离开去叫人置办路上用的东西时张保才笑咪咪地对其他人说笑道:“我中进士都有二十多年了想不到还有机会摆摆学官架子让几百几千个举子叫我一声老师想起来就叫人心中畅快啊。” 淑宁听了好笑贤宁凑过头去问:“阿玛有那么多人叫你老师那你不是比小宝哥学里地师傅都厉害?”张保重重点了点头:“那当然。若是我的学生里有人跑官学里当了先生那你们以后就要叫我祖师爷了。” 淑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叫了声“阿玛”却被佟氏摆摆手拦住了:“他心里高兴得很呢。年纪越大人却越活越小了咱们屋里说话去。别理他。” 淑宁应了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桐英只见他微笑着看贤宁与小宝围着张保说笑地情形偶尔两个弟弟转头问他的意见他也跟着应几句倒是比在家时精神好些才放心地转头跟母亲进房聊天。 端宁也笑着看弟弟们胡闹。觉得过了便轻轻斥几句外加敲几下头。见桐英一直安静在坐在边上知道他心情不好便道:“我听说你近来有些沮丧迷上了杯中物是不是真地?” 桐英淡淡一笑:“只是喝来解闷罢了并不曾过量你放心吧。” 端宁摇头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喝得再多也没什么用处反而弄坏了身体平白叫家里人担心。你那事儿我多少听说了些。也猜得出你难受些什么其实这样地结果对死者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做坏事地是别人在背后搞鬼的也是别人。你何必把事情当成是自己的错?” 桐英苦笑着没说话。张保听了。随口将两个孩子打离开也正色对桐英道:“端宁这话不错。我虽在外头对你地事不怎么清楚。但我知道你素来是个做事有分寸、沉稳心善地孩子把人骂死这种事你是做不出来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多问。你只需记住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就行了。暂且安心在家休养些时日读读书写写字练练骑射。觉得难受时就多跟淑儿或家里人说说别闷在心里。” 端宁也道:“没错要是你实在想喝酒就来找我吧这两年咱们聚得少了差点忘了当初是兄弟呢。” 桐英笑了:“你不是还有差事么?刚到了刑部想必很忙吧?”端宁却摆手道:“早上手了又没什么大案子年底或许会忙些如今却正好清闲。” 桐英又笑了笑想了想应了声“好”又对张保作了个揖:“多谢岳父大人。” 淑宁在房中倾听外头的对话微微笑了。佟氏轻声对她道:“最近过得如何?若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额娘说。”淑宁微笑道:“不要紧闲话是有的闲气也少不了不过我都能应付。到哪儿都少不了三姑六婆只要我站稳了她们也奈何不了我。就是……”她顿了顿:“就是在王府那边受的委屈大些。那些福晋和弟弟们都是没良心的。桐英为了她们的闲话很是难过。” 佟氏冷哼一声:“这些王公之家本就勾心斗角哪有什么真情?://别理会他们就是。听说桐英最近酗酒?心情不好放纵些不是不行但总要有个度。你要劝着些。” 淑宁点点头又道:“阿玛额娘要远行这一去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你们出前我就住回娘家来吧。”古代交通不便这一分开可能要三年后才能再见面了。虽说父母在保定时也是隔几个月才回京一趟但通信和送东西都十分方便跟分隔两地三年是不能比的。更何况湖广一带并未通邮要通信只能经由邮路寄到离两湖最近地通邮点再由家人去取。 佟氏高兴地答应了但又有些担心:“那桐英怎么办?” “一起来住。”淑宁道“在这里他顾及礼数也不会多喝。换换心情也好。”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淑宁都和桐英一起住在娘家陪着父母亲人。张保与佟氏此番赴任因舍不得孩子商量过后决定带贤宁同去。贤宁虽舍不得哥哥姐姐们但能到新地方去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便整日在长辈与兄姐们面前撒娇又或拉着小宝和明瑞说些什么捎东西写信地话。小宝有些羡慕但看到母亲便不再多想了。 第四天早上张保与佟氏带着小儿子以及二三十个家人启程南下湖广。临走前佟氏托小刘氏多照顾端宁夫妻俩小刘氏道:“姐姐放心吧几个孩子虽然年轻都是聪明能干的用不着我提点我只需要在旁边帮衬些就是了。你们安心上路记得常送信回来。” 佟氏点点头又对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以及孙子和义子嘱咐了许多话。张保则与两个兄长依依惜别。直到太阳升上头顶了。他们才正式上路。 待送走了父母小弟告别了娘家人淑宁回头对桐英微笑道:“咱们回家吧?”桐英看着她地笑容也淡淡地笑了:“好。” 自那以后桐英果然喝酒喝得少了不过端宁变得经常来他们家还每次都要陪桐英喝酒。淑宁每每要为他们安排下酒菜和醒酒茶有时候听着他们天南地北地聊。不禁为其中某些话感到好笑。只是当她送走兄长扶着丈夫回房休息时看着他眉间的郁色隐隐有些心酸。 桐英很少出门但淑宁却不能这样做。她仍要定期往简亲王府请安免得有人攻击桐英不孝。有时候简亲王或继福晋那边了话她还必须陪“婆婆”和嫂子去赴某些宴会。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面对他人恶意时手足无措的新媳妇了应对那些或是好奇、或是嘲讽地话时。基本能做到不动声色。其实在京中地宗室圈子大都是人精知道皇帝不想让那件丑事继续传开去自然不会公开提及。只当是心照不宣。因此淑宁地日子并不算难过。不过总有些人怀着某些目的会在她面前提及。 比如在某个宴会上便有一位女眷主动对淑宁道:“那件事你们真是受委屈了我们一家都替桐英侄儿不平。太子那般对他。真是太过分了。如果有人对你说什么闲话。只管来告诉婶娘。婶娘替你做主。” 淑宁不敢轻易相信这个有些陌生的女人真地是好意仔细认了认隐约记起新年大朝时。这位夫人似乎与大福晋十分亲近一路跟着与人说话。她心中一凛微笑道:“多谢婶娘好意只是……侄儿媳妇不太明白婶娘的话。桐英降爵是因为有失职之处他如今正在家反省。可这跟太子爷有什么关系?” 那女眷僵了僵忽然笑着拍了她一下:“哎呀不就是那件事么?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淑宁笑了笑:“侄儿媳妇真不知道请婶娘告诉我吧。” 那女眷轻咳两声左右看看讪讪地收回了手。淑宁以为事情就算完了却听到旁边有另一位女眷凑过来笑道:“其实婶娘也是一番好意罢了。弟妹何必这么小心?我们可是真心想帮你们。” 淑宁笑笑:“多谢多谢。不过男人在外头的事我从来不过问平日里也只是料理家务照顾爷的身体罢了。这些朝廷大事不是我们该管的婶娘和嫂子说是不是?” 两个女眷都觉得甚是无趣随便说了几句便想要回座去了。淑宁微微松了口气却听到临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装什么装呀?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天说自个儿男人怎么宠自己其实他是更好男色吧?怪不得不肯纳妾呢。”却是娜丹珠。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盯着娜丹珠与淑宁瞧了几眼却又很有默契地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重新聊起来。 淑宁咪了咪眼:很好我本来不想与你计较但既然你要找死就别怪我了。 于是她转过头微笑着对娜丹珠道:“弟妹说的什么话?需知咱们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媳妇自当谨言慎行仪止端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要心里有数才是。即便本身才德不足也要时时记得谨慎二字。绝不能学那市井村妇口出秽言却仍不自知。” 娜丹珠气得涨红了脸:“你说我是市井村妇?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淑宁仍旧微笑道:“弟妹身为科尔沁贵女与寻常闺秀不同就当更注重自身言行才是。我曾听说科尔沁地姑娘高贵、诚实、坦率是象珠宝一样珍贵的好女子还请弟妹牢记自己的家乡别辜负了科尔沁的荣光。” 娜丹珠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淑宁犹自微笑着扫了周围众人一眼缓缓拿起酒杯喝了 过了两天她去探望絮絮回到贝子府时却有些意外地看到几个家人拿着锤子铁锨等物往后院走。找了个人来问才知道桐英下令要拆掉后院正殿吃了一惊忙去问是怎么回事。 桐英淡淡地道:“今儿小孙来找我说起外头有人说我们家是照贝子体制建地如今降了爵就不该再住下去。我没空找屋子另搬只好让人拆掉后殿。免得再有人生事了。” 淑宁气愤地道:“这府当初是你立了军功皇上御赐的不是内务府分派那些人任什么说这样的话?”想起前两天宴会上的事便道:“是不是有人气你坏了他们的事所以趁机报复?” 桐英却道:“是不是都没关系了。反正这里只是用来存放东西地并没有正经用处。空院子还有呢把东西移走拆了干净。” 淑宁欲言又止。想了想叹道:“好吧就依你。不过家里要动土咱们住着也是个吵。不如到外头走走吧。就说是去巡视产业。” 桐英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往宗人府那边报备了一声又往简亲王府与淑宁娘家打过招呼后淑宁打几个人去几个庄子处报信便与桐英一起出了。 他们这一行只有三辆马车。十来个人。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从德胜门出后。桐英却改了主意不想到昌平去于是一行人转而绕过城墙往南走。一路慢行。仿佛是游山玩水似地。桐英骑着马有时会自行跑出老远才回到马车边上来。第一天晚上就在简亲王府在宛平地庄子上过夜。 他们一天只走二三十里连午饭都是在外头野餐解决地。第二天落脚在良乡男爵府的庄子第三天才到了房山别院。 长贵早已让人打扫好淑宁从前住地院子但桐英想念枕霞阁淑宁便陪他住在那里。这时已是秋天园中景致略有些凋零但荷花未曾败完桂花菊花却又已是开放的时候闻着花香吃着池塘里、小湖中出产的新鲜鱼儿和鲜藕偶尔双双在田间漫步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他们甚至还步行爬山去游览各大佛寺不仅仅是石经山与云居寺连圣莲山、妙峰山都去了有时便在山中借宿虽然冷些看着葱葱郁郁的山景心情渐渐开朗起来。 桐英重新执起了画笔为别院园中的花朵画小品有时也画画山水。当淑宁看到他笔下的大片墨荷时忽然想起王寅曾在信中提过的话便与桐英商量了往拒马河小庄去住几日。 拒马河小庄地宅子只是寻常三进院子。当初淑宁设计了前院要大些王寅夫妇和几个小管事住在这里可以处理日常事务。正院才是淑宁与桐英住的后院是库房存放收来的粮食与农具等物。至于牲口棚却是没有淑宁让人在附近找了块地搭了个院子专为所有佃户饲养牲口。 他们此来并没有让太多人知晓所以许多佃户都不知道每日在他们田边上与他们搭话的那对年轻夫妇是谁小孩子也不知道给他们买冰糖葫芦地好心哥哥是哪里来的。桐英每日在乡间住着与这些纯朴的人们交谈心情渐渐好起来。 桐英郁色渐消笔下的画倒是画得越来越好了有时还会一时兴起题些诗词什么的。淑宁对他写地东西很留意。 刚来时他曾在一幅画上题了《沁园春》:“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蔬篱护竹莫碍观梅。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注1) 淑宁知道他心中仍有些不甘虽然有些难过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每日陪着他四处去散 虽然荷塘景致不如夏天时好却也是难得。拒马河风景秀丽夫妻俩划着小舟在水面上经过伸手去感受一下河水地冷意也觉得与在京中自家花园里地湖水很不一样。 一日桐英一时兴起想要游完整个十渡淑宁便去找人寻了艘游船来陪着他玩了两天中途偶尔遇见岸边草地上野花可爱两人又下船到岸上消磨了些时候。 这般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冷了桐英已经开始画起院中的一株早梅。淑宁在收拾他的画作时忽然看到一幅字上面同样题了一《沁园春》:“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锦朝露。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当时共客长安似二6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注2) 她心中有些惊喜知道桐英已经放下了看着他专心画画地模样眼睛忍不住模糊起来。 桐英画完最后一笔仔细看看叹道:“天冷了彩墨都有些化不开呢。咱们明日回京去吧出来得够久了。” 淑宁轻轻应了一声便出去叫人收拾行李了。桐英看着自己刚画好的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回到京城中先便是到简亲王府请安。简亲王看了儿子几眼叹道:“回来就好正好宫里指婚给老三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小定那天要摆酒你帮着招呼客人吧。” 淑宁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桐英桐英却应了下来神色间并没有勉强之处。 待走得远了淑宁问起那要不要紧时桐英道:“你真当我是玻璃做的啊?我也消沉得够久了再不振作起来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放心吧。” 他灿然一笑拉起淑宁的手往前走去。 (注1: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辛弃疾作有“虽有心退隐然而壮志未酬于心不甘”的意思。) (注2:沁园春苏轼作表示自己怀才不遇之下决心要避开政治斗争的漩涡以从容不迫的态度姑且保全身体悠闲度日。) 二五二、闲人 桐英重新面对他人时又渐渐恢复了当初开朗坦荡的样子即便有人试探、嘲讽或挑拨他也四两拨千斤地混过去了。不过比起从前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自己的小家中除了五日一回去简亲王府请安连父兄也见得比往日少了。 或许是心中有愧加上听说桐英的国公府中人手有所减少内务总管更是离开了简亲王便示意长子拨些人手过去。其中为的林吉安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使了许多法子才抢到这个差事却是冲着内务总管的位子来的。 桐英一听说心中便有数了只是家务向来是淑宁管着便交由妻子处理。淑宁见是简亲王府派过来的人怕当中有什么纠葛就拉了桐英一起去看。 八男四女的仆役除了林吉安和四个护院外其他大都是寻常仆人不过都行止有度看得出是受过训练的。但最让人吃惊的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说是丫环看她们的容貌举止却一点都不象是来做活的。 淑宁打量了她们几眼向桐英挑了挑眉。桐英白了她一眼便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别跟我说是来做粗活的。” 林吉安要向新主人卖好便颠颠地跑上来笑道:“回二爷的话她们都是南边产业的管事孝敬上来的一共四个光二爷这边就来了俩。左边这个叫黄莺儿。是蜀地佳人从小儿在戏班子长大最会唱曲儿。右边那个叫忆君是江南闺秀正经地官家小姐老子是个知府去年犯事被砍了头她才被没入官籍。不过还未接客就被赎出来了。她自小儿读书识字弹个曲儿论个诗都不在话下。王爷和世子的意思是想叫她们给二爷解解闷的。”顿了顿迅补上两句:“二爷放心文书都齐全不会有什么不妥。” 淑宁看他的作派不顺眼只管去打量那两个女孩子。那位叫黄莺儿的长相俏丽一对凤眼灵动有神。虽然名叫黄莺声音却没有那种鸟儿的宛转动听:“奴家虽然是在戏班子长大唱的却是小生让奴家唱娇滴滴的小曲。只怕爷和夫人听不入耳呢。”她不顾林吉安使地眼色仍旧站在原地一点都没有上去撒娇的打算。 另一个叫忆君的算不上很美却有一种水般温柔的气质。举止也是斯斯文文的。俨然就是一位大家闺秀。她自从听了林吉安的话。便面带戚色低头不语脸上犹有泪痕。 淑宁对她们倒没什么恶感。只是暂时摸不准她们的心思。经过这段时日的患难与共她与桐英之间的感情大增默契也比往日更深了静静地端过茶碗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吉安见状吞了吞口水微微缩回了脖子。 桐英漫不经心地道:“解闷就用不着了爷读书画画都受不得吵有她们在反而静不下心来。她们若不懂针线打扫之类地活就送回王府去吧。如今爷今非昔比没闲钱养多余的人。” 好主子只要她们侍候了你就不是闲人了。林吉安心中腹诽着嘴里却仍旧陪着小心:“二爷放心黄莺儿自小学些花拳绣腿有些力气打扫的活都能做。那个忆君也懂针线活。绝不会是闲人。二爷就留下她们吧好歹是王爷和世子的一番心意。” “哦?说起来她们容貌身段都不寻常来做丫环会不会太委屈了?我阿玛和大哥有没有什么额外地交待啊?”桐英挑挑眉。 林吉安忙道:“当然是丫环了专门侍候二爷和夫人的丫环二爷想要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罢还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唔。”桐英回头对淑宁笑了笑“既然是丫环就交给夫人吧随便派些差事免得她们游手好闲……”淑宁笑了笑道:“方才林管事不是已经说了么?黄莺儿就在外院做些粗活吧这些事尹总管自会安排好。至于这位忆君姑娘到针线房试一试看手艺怎么样再说。” 桐英点头同意了林吉安却意外地瞪大了眼心想这位夫人看着贤惠实际上却似乎是个妒的今天自己向二爷卖好会不会得罪了她? 然后他便听到淑宁说:“林管事初来乍到府里的事都不清楚就先跟着周管事料理些杂务熟悉熟悉再说吧。”他顿时后悔不已方才地话应该背着夫人说才是看来得另想法子上位了。 周管事正是淑宁地陪房周五福为人老实办事周全在尹总管属下管着府中各处地花木虽是肥差却与内务总管的职责毫不相干。淑宁一开始便没打算让林吉安管内院不是知根知底又绝对信得过的她绝不会让外人进入自己地私人生活领域。 待众人都退下后淑宁便好笑地对桐英道:“小公爷好艳福啊瞧那两位美人要娇俏泼辣的有娇俏泼辣要温柔多才的有温柔多才爷可别沉浸在温柔乡里出不来啊。” 桐英有些哭笑不得:“我还心烦呢你还取笑我?大哥弄这么一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瞧这两个女子都有些来头也不知道在王府那边连着谁呢。你多留意些别让她们进得内院来。其他人也是都安排在外院吧。” 淑宁抿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么一来我这妒名可就逃不掉了。你要怎么补偿我?”说话间眼波流传。桐英见了摆出一副烦恼的样子:“怎么补偿呢?唔……有了那就……这样补偿!” 他边说边扑向淑宁。呵她痒痒闹得她笑个不停一个劲儿地求饶直到外头传来菊香地声音:“爷孙大人来了在外头等呢。”方才停下来。 淑宁一边喘着气一边整理衣服头哂道:“小孙总爱在这个时候来。是冲着咱家饭菜来的吧?方才王府那边送了几篓虾干正好收拾出来那炖好的牛腩就晚上再吃吧。”牛肉却正是孙鸣泽最爱吃的东西。 桐英不由得大笑:“这个好萝卜牛腩我也爱吃别让他分了去。”然后边笑边出去了。 到了前头客厅却看到孙鸣泽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便拍了他一记问他在看什么。孙鸣泽笑道:“方才过去两个美人就多看了几眼。被其中一个瞪回来了倒有些意思。她们是谁呀?” 桐英笑道:“是王府那边才拨过来的丫头怎么?你看中了?” 孙鸣泽忙摆手否认心想那样的美人怎么可能会是丫头?想必是候补的侍妾吧?桐英却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你看中了就跟我说。只要人家姑娘点头。我才不会拦着。” 孙鸣泽眼珠子一转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用手指了指茶桌上地一个大荷叶包:“才从刘家铺子买来的酱牛肉快马送来还热着呢。桐爷。怎样?喝两杯?” 桐英神色却有些古怪。想起方才妻子说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新来的几个仆役都在淑宁与桐英家里安顿下来起初都还安份日子久了。有些人就慢慢露出些恶习来也有的人想往上爬刻意巴结淑宁夫妻和管家。淑宁冷眼瞧着敲打了其中几个有两个情节恶劣些的便让他们在前院公开受人唾骂没多久便都老实了。 那黄莺儿与忆君两个都挺老实。虽然一个脾气烈些不肯受气一个天天都要哭上一轮但看起来并没有非份之想。但她们虽安份却有人不肯让她们轻松。 秋宜与玲兰两人自从同伴被嫁到昌平庄子上去后便一直安份守己指望日后能出头。但黄莺儿和忆君来了以后容貌都胜过她们后者人缘还很不错针线也好她们心思便有些复杂。其中玲兰妒恨心强些总觉得她们碍了自己的道便趁着到针线房去时对忆君含沙射影地说些酸话当中尤其把对方曾是官妓的事张扬得人尽皆知。忆君不想得罪人便强自忍着倒是旁的针线上人看不过眼帮着还几句嘴还通知了黄莺儿。后者赶过来与玲兰争吵她伶牙俐齿玲兰争不过便讽刺她不守规矩整天与客人调笑。黄莺儿哪里忍得住?结果两人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素馨赶来让人拉开才把局面控制住。 素馨事后对淑宁道:“那个玲兰和黄莺儿都不是好相与地夫人想法子打了吧尤其是玲兰我瞧着她就不是个安份的倒是秋宜那丫头还知道些分寸晓得帮我去拉架。” 淑宁想了想笑道:“先放着吧多给些活玲兰做不许秋宜帮她免得她整日闲着没事去招惹别人。黄莺儿那头也让外院的人多安排些差事。倒是忆君这回受了委屈我听说她本来就有些郁郁的回头让冬青多去开解开解她吧。” 素馨点点头左右瞧瞧问:“冬青呢?”淑宁道:“方才还在地兴许是回房间去了。”素馨跳下炕道:“我去找她。”却慌得淑宁连忙拦住另叫了菊香去找冬青回头对素馨道:“你糊涂了?!如今你可是双身子怎么还这样咋咋呼呼的?这几个月你本来该在家里好生养着才是结果你到处乱跑不说还去拉架要是撞着怎么办?” 素馨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闲不下来么。叫我什么都不干整天在家待着我一定会闷死的。我又没有亲自去拉架是叫了旁人拦的。” 淑宁叹道:“你走动走动倒没什么无聊时去打听些八卦也行就是行动间要小心些。” 素馨胡乱应了又问:“爷不在院里。可是又到江先生那边刻石头去了?”淑宁微笑着点点头:“近来似乎在学刻小篆呢。” 桐英如今在家不仅仅是画画读书练武还对金石印章之类地东西起了兴趣。每日上午去江先生处学刻印下午画画晚上则陪妻子看账聊天偶尔也出点主意。 淑宁对他展新爱好是支持地只是有一点:不能花太多钱。毕竟金石字贴书画古董这几样都要花大钱才能收集到好东西。而他们家地财政状况。无法支持这种事。 桐英爵位降了几等本来俸银与禄米都是一千三百如今只有五百又少了二品官地俸禄与各种补贴收入减了许多。三个庄子收成虽然还行但因为前些日子桐英送了银子资助小于家的人她又为了替桐英挽回些名声顺便积些阴德便将三个庄子的田租都减了一成。又添了送到护国寺去做善事地钱粮接下来一年要罚俸她只能精打细算些。 所幸爵位降了送礼的规格也要减两三成。今年送到宫中贺太后地寿礼花费比往年少了社交方面的支出也有所缩减因此暂时不会生银钱上的问题。只要等到田租与店铺的收益都收上来便能顺利度过了。 桐英也知道家中的境况。因此只用寻常印石学刻印。连端宁听说了他的新爱好后。送来的一对青田石和一方荔枝冻都收起来不肯动用。 午饭过后桐英陪妻子说话。提起今日在江先生处看到他穿了件新棉袍有些眼熟想起曾见冬青做过一件差不多样式的便问了。江先生只说是托冬青帮着做的并无其他但桐英觉得似乎有些内情便让淑宁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淑宁很是意外冬青从来不做男子衣服但想起素馨数月前曾说过地话难道冬青喜欢的人就是江先生?可是江先生年纪已近四十足可以做冬青的爹了!这就是素馨不看好的原因么? 但她还是私下里去问了冬青红着脸不肯说话她与檀香两个好言好语地试探了半日才得到了肯定地回答。冬青还道她知道自己身份不足以匹配爷的老师若他不嫌弃情愿给他做妾。 淑宁暗叹一声便把事情告诉了桐英桐英去和江先生说了却很意外地听到江先生提出愿意正式娶冬青作填房。他对身份之类的并不在乎还道:“我本在画馆里糊口度日身份也高不到哪里去承蒙小公爷青眼在府上做个供奉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冬青姑娘温柔贤惠又不嫌弃我年纪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件婚事便就此定下了。淑宁将冬青的卖身契还给了她销了她地奴籍又替她准备嫁妆而桐英那边也说这是难得地喜事要好好庆贺一番特地吩咐人去操办一应用品都不能轻忽。西一院那边如今只有江先生住着索性改成了新房。 桐英与淑宁在前往简亲王府请安时还顺道捎了贴子给石先生当初两位先生同住一院交情不错江先生娶妻自然要请石先生去喝一杯。 向简亲王请过安后简亲王对淑宁道:“老三准备娶亲他住地院子要翻新福晋和你嫂子她们都在商量呢你也去听听出个主意吧。“淑宁应了看了桐英一眼退了出去。 桐英仍旧笑着与父兄聊天但与往日相比只要别人不问他就不再主动提什么建议了。简亲王没觉有什么不妥但世子雅尔江阿却有些知觉看了弟弟几眼心中暗叹一声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淑宁来到内院正堂继福晋与瓜尔佳氏正在争吵着什么见她来了才暂且停下但过后仍夹枪带棒的。淑宁仔细听了一会儿又私下问了郭福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当初简亲王南下时有一个宠爱的庶福晋也姓瓜尔佳正是待产便没有随行。如今她已经生下了一个男孩满月了却还很瘦弱便写了信来求王爷接她母子进京休养因为奉天城地冬天太冷孩子要是受不得可能会夭折。 继福晋好不容易摆脱她。怎么肯答应?只说路上辛苦有个万一就不好了等开春后天气暖和了再南下不迟。 瓜尔佳氏虽与那位庶福晋没什么关系却质疑继福晋地用意话里话外都带了刺暗示继福晋是想让新生儿和产妇都熬不过冬天才不许人南下的。 两边又吵了起来反倒把原来的议题给忘了最后好不容易才由郭福晋作主。定下了阿扎兰院子翻新的方案只是为了银子的事又拖了下来。 淑宁在回去的路上把事情告诉了桐英桐英很是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弟弟担心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容易心软了?横竖他们都不是我的同胞兄弟长大了也未必与我亲近。” 淑宁微笑着摇头道:“稚子无辜刚出生地小孩子有什么错?虽然不是同母但也是亲兄弟你关心是很正常的。若你对他们无情。就不是我所喜欢的桐英哥了。” 桐英轻咳两声掉过头去耳根却有些红。 江先生与冬青的婚礼很快就举行了桐英特地为他们摆了十桌酒。让府中上下人等都来恭贺淑宁娘家那边也有礼送来真珍还特地带了与她交好的几个丫环来吃喜酒。 冬青穿上大红喜服打扮得如同花儿一样漂亮。她生性温柔敦厚脾气又好。在府里丫环当中很有人缘。人人都为她觅得良人而高兴。看到冬青风光出嫁。许多人都艳羡不已秋宜在人群中看着众人向她庆贺改口叫江大奶奶。心中若有所思。 孙鸣泽作为客人也来喝喜酒还与众人一起灌新郎官。转头望见桐英便丢下酒壶来打招呼还笑道:“瞧这热闹的样子我也有些心痒痒的想娶媳妇儿了。” 桐英哂道:“你若想还怕娶不到么?我看你就是怕受约束罢了。整天到我家里调戏丫环还好意思说这话?”孙鸣泽笑嘻嘻地说:“怎么会是调戏呢?我可是真心的桐爷要不你把那丫头送给我吧。” 桐英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只要你能让那丫头自个儿点头我就作主把她许你如何?” 孙鸣泽摸摸鼻子换了话题道:“桐爷如今在家可曾听说朝廷上的大动静?陈大学士又开始闹了这回是盐商说要把纲盐法改成什么票盐法不再让江南地盐商们垄断食盐买卖。乖乖他也算憋得久了闹翻了这么多年如今才杀这一 桐英却举起酒杯拦住他:“我一个闲人才不管这些。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些扫兴的事喝酒吧。”孙鸣泽笑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陪他喝起来。 陈良本这些日子再上奏折目标直指江南盐商让许多人都大感意外。有的人认为他年纪已经有五十岁了大概是想着多做些事好争个青史留名。也有人认为他是不甘心让大盐商们继续逍遥忍了几年终于忍不住了。 不管别人有什么想法陈良本这次似乎表现得十分坚持不管他人如何反对都一一加以辩驳再三在皇帝面前陈诉旧制地种种弊端。然而他上次因漕运之事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在盐商一事上受影响的既得利益者更众对他的攻击越厉害连他早年所倡导的京旗回屯一事也被人挖出来说道。 那些人指责他身为汉人出了这么个主意让关外龙兴之地成了商家横行之所不说还害得众多八旗贵族子弟在关外苦熬多年若是能成材也就罢了但自从奉天富裕起来后回屯的八旗子弟日子越过越好与京中地纨绔相比也没差多少了。若不是奉天提督周培公制止只怕这些子弟会更不堪。这都是陈良本地错。 这种说法一起又有人攻击起他倡导地另一件事:将六部低品京官外派地方历练。说这种做法有损京官体面又耗费了国库钱粮。 一时间朝上攻陈者众皇帝见情况失控连忙叫停。他细想过后觉得陈良本的建议虽然不错但反对者太多暂时不能实行要缓一缓再说。但他先前的提议都很好京旗回屯也已有了成果不能动摇。多年来已有上百位八旗子弟历练成材被外派到地方任职了如今在奉天胡闹地那些都是后来才去的没受过什么苦只要将奉天某些不良行当清除掉再让人好生敲打这些年轻人问题不会太大。 作为补偿他将陈良本改任为文华殿大学士又赐了不少东西让别人不敢再咬着这个臣子不放。另外他还要再从京中宗室与勋贵之家中寻一批出身更好些的年轻子弟让他们参加京旗回屯好将所有反对声音都压下去。 风声传出许多人家都纷纷想办法躲避不管怎样奉天都比不上京城舒服谁愿意去那里受苦? 但桐英听到消息后却眼中一亮。 (今儿胃痛我明天再来回贴加精……) 二五三、脱壳(上) 这时候淑宁正在娘家张保与佟氏从湖广来信了还送了些当地土产回来真珍特地通知她也去领上一份。姑嫂俩一边看着小弟写来的信一边笑个不停。 让淑宁觉得奇怪的是当她去大房请安时大伯母那拉氏与大嫂李氏居然都不在只有几个妾聚在一起说些闲话。问起她们的去向那些妾却只知道是往雍王府去了。淑宁以为她们是去照顾病中的婉宁心里还觉得疑惑婉宁的病不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么?上次回娘家时还听那拉氏说起她已经可以出门走动了呢。 问起真珍真珍却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午前雍王府忽然来人相请不过听那人说话的口气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许是婉宁又闹别扭了吧? 淑宁带着疑问回家路上无意中瞧见外头的街景忽然记起芳宁就住在附近她已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见过这位大姐了见天色还早便叫车夫驶往舒穆禄家去。但到了芳宁家胡同门口却又犹豫了。上回见面时舒穆禄太太脸色不太好不知是不是不欢迎自己。现在没事先打声招呼就过去似乎有些唐突。 她正踌躇着要不要下车却听到外头有个丫环来问是不是三姑奶奶来了却原来是芳宁的丫头果儿。芳宁趁儿子睡觉时到邻居家串门子回家时正好瞧见淑宁一行人。认得其中几个随从才遣了人来问地。见果真是淑宁芳宁很高兴地请她进屋坐又吩咐丫环们倒茶上点心丝毫没有不欢迎的意思。 淑宁小心地探问过知道舒穆禄太太今日回了娘家才暗暗松了口气。其实老人家信佛心地良善。又不知内情才会误会了桐英连带的对她也有些不满罢了。她原本担心老太太若在家芳宁会尴尬如今却是正好。 晨晨与冉冉两个睡醒了被**抱了来见姨母。两个孩子都长得挺壮实一个虎头虎脑的另一个却很会撒娇淑宁逗了他们一会儿。觉得他俩越来越可爱了心里想起更加可爱的明哥儿忽然有了个念头觉得生个孩子也不错。 芳宁将儿子一一抱到炕上。让他们自己玩然后拿了几本册子出来对淑宁笑道:“三妹妹来得正好。下个月孩子过生日我想着要给他们各做一件衣裳上头要绣的花样。怎么也定不下来。三妹妹的针线活在姐妹们当中向来是最好的。不如帮我参详参详吧?” 淑宁笑着答应了。拿过册子与芳宁一起商量起来。刚选定两个花样她无意中抬头看见冉冉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盯着册子上地图案瞧。便哄他道:“冉冉喜欢哪一个呀?” 冉冉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把扑到册子上去小手刚好按在喜鹊的图案上不停地拍打着……淑宁笑了:“原来你喜欢这个呀那就选这个好了。”芳宁笑着抱过晨晨也问起他的意思。结果晨晨选的却是老虎。 淑宁看着芳宁让孩子选花样的情形忽然想起了刚穿越过来不久时佟氏为了烧一套玻璃器皿给四叔容保作结婚贺礼也曾对着一叠图纸挑花样当时她还出了主意。回想起当初在奉天的那段日子虽然清贫些却是她穿越后过得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回到家中时她脑海里还充斥着过去的回忆待醒过神来时才现桐英正在屋里走来走去似乎有什么烦恼。她出声问是怎么回事桐英犹豫了半天才问道:“淑儿你想不想回奉天去?” 淑宁有些意外心想难道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才怀念过奉天的日子桐英就问起这个问题来。 等桐英说明了自己地想法淑宁才知道原委便道:“京旗回屯的事我也听说了。我娘家的六弟安宁年纪也不小了因为怕被选中大伯父还特地托了人给他找了个兰翎侍卫的差事。你想回奉天我是赞成地只是以你的爵位似乎有些高?而且你家本就在奉天即便回去也算不上是历练吧?皇上会答应么?” 桐英道:“皇上会不会答应我不知道不过我若出面那就几乎可算是爵位最高的回屯之人了对皇上也不是没有好处。如今在京里虽然日子清闲但总有人爱给我们添堵闲话也没少过。王府那边阿玛有大哥照料身子骨也还康健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不耐烦再去看继福晋她们的脸色倒不如回奉天。老王府里地弟弟妹妹们年纪都还小府里也没个可以主事地人谁知道底下地人会不会趁机欺负他们?我回去照应些也能找些事做岂不是更好?” 淑宁心动了能到外面过清静日子她自然是愿意的。所谓回屯她也有些了解其实不是什么忙碌的差事。能够摆脱京中备受约束地生活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真叫人兴奋。不过兴奋过后她又想起父母如今都去了南边若她要走京中岂不是只剩下哥哥了?她实在是舍不得。 桐英知道了她的想法便索性带着她一起回男爵府找端宁说起这件事。 本来端宁是反对的但想到妹妹妹夫近几个月受的委屈也有些动摇了想了半晌才叹道:“罢了你们暂时避开些也好。我听说自从你出事后皇上出巡塞外和这回去永定河都没带皇长子只怕他们那边会借题挥。若皇上出了京太子又要避嫌你多半会吃亏的。奉天是咱们从小儿住惯的地方。总比陌生地方好你人头又熟去就去吧。” 淑宁有些感动忙握住了他地手叫了声“哥哥”——小——说——网端宁仍象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道:“其实我也想过离京外放不过想的是敖汉、奈曼、扎鲁特蒙古诸部。只是顾念着你嫂子没去过关外。孩子又小家里产业也要人照管才打消了念头。没想到如今反而是你们先走一步了。” 真珍在旁边听到便笑说:“端哥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不必顾虑太多。我听你说起关外的景致也有些心动。等过两年孩子大些小宝兄弟又能独当一面时我陪你一起到蒙古去。如何?” 端宁有些意外但又有一丝感动然而他还有别的担心:“家里的产业怎么办?若交给刘姨娘和小宝我只担心别的叔伯们会插手。” 真珍笑道:“这个也容易。家里有长福叔和二嫫照管房山有长贵生意上有顾管事和牛小三就够了至于京中的几处房舍店铺只需要按季收租子。不需多费心。况且我们也不是离得很远。这几个月我已比先前清闲许多。若你打定了主意我便慢慢做些布置即便我们不在。家里也不会出问题地。你只管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端宁握住妻子的手感动地叫了声“珍妹”。不等真珍回话桐英便先在旁边咳了两声淑宁忍着笑意道:“哥哥嫂子虽然有些煞风景但我想说如今要去关外的是我们不是哥哥。” 真珍脸刷一下红了忙摔了端宁的手自去抱着儿子低头喝茶。端宁轻咳两声埋怨地看了妹妹一眼又瞪了瞪桐英方才坐下来与他们商量起给父母写信的事。 桐英与淑宁拿定了主意便作起准备来。桐英先回简亲王府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父兄。简亲王起初反对但桐英说的也有道理与其在京中闲置两年不如到外头历练一下添点资历何况奉天本就是他们家的大本营顺便还可以照顾一下老王府地几处产业。 在说服父亲的过程中兄长雅尔江阿帮了不少忙似乎是因为觉得此前委屈了弟弟才想着尽力帮他达成愿望。等简亲王终于点了头以后桐英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对他笑了笑算是将前事揭过。 简亲王出面向皇帝提出了请求没两天桐英就被皇帝召去。见面时皇帝看了桐英半天才道:“朕知道前些日子你受委屈了也知道你近来过得不容易。你老实告诉朕心里有没有埋怨朕呀?” 桐英正跪在地下忙道:“奴才不敢。那件事本就是奴才的错事前未能及时制止事后又处置不当才会导致流言四起连累了太子和四阿哥地名声。皇上宽宏大量不曾重罚奴才惶恐不知如何才能回报皇恩。日前听得外头人议论得知皇上有些烦心处虽然奴才什么也做不来出一点力还是能做到的。请皇上让奴才去打这个头阵吧。” 皇帝叹道:“起来吧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桐英小心地起身兢兢战战地应对了小半个时辰方才退出御书房。 看着外头耀眼的阳光他暗暗松了口气。皇帝已经答应了过几天就会有正式的旨意下来。考虑到他曾做过二品的武官若叫他象别地回屯子弟一般从小管事做起未免不象皇帝便让他充当类似于监察地职务与盛京将军苏努、奉天提督周培公一起主管八旗子弟回屯后练兵地事宜。 这却正中桐英下怀他如今的想法与当初已经有很大差别了这个职务有正事可做却又不是最高负责人甚至不是可以做决定的人既不显眼又不招人妒真真是好差事。 他回家一把事情对淑宁说了小两口便高兴地乐了一回然后商量了一天便开始分头做起准备来。 淑宁要决定同行地仆役。素馨正怀孕是不可能跟着走的而且京城的府第毕竟是根基留个亲信之人也好。周五福年纪大了不想到北边去于是她便让他全家留下只把周昌与牛小四两家带上。 正在想还要带哪些人时。孙鸣泽找上门来了。他听说了桐英夫妻要离开地事便先一步找到桐英明言已经获得黄莺儿的肯请他将黄莺儿许给自己为妾。桐英叫人问过黄莺儿知道是真的便答应了还送了一份重礼相贺又让妻子为黄莺儿备些妆奁。 淑宁听说黄莺儿是去做妾。心中暗叹但她也知道以黄莺儿的身份即便不是奴籍也是优伶出身不可能成为武官孙鸣泽的正妻。不过孙鸣泽尚未成家人品也好想必会好好待她的。 只是黄莺儿来向她谢恩时却出人意料地问了一件事:“请问夫人爷和夫人要去北边。会不会带上忆君?“ 淑宁有些诧异地道:“奉天苦寒以忆君的状况只怕不合适吧?”黄莺儿便郑重跪下道:“夫人奴婢感谢爷和夫人的恩典。但奴婢还有个不情之请。若夫人不打算带忆君同去还请夫人为她也寻一个好人家吧。她那样地容貌那样的脾性没有主人在上头压着我又不在。她定会被人欺负死的。倒不如先替她找个可以依靠的人。” 淑宁想了想。道:“你虽说得有理。但一时之间我又能找谁家去?不如你去问问若她看上府中的什么人。我便替她做主若是外头的也可以帮忙只是需得事先说清楚她不可能恢复成良民因此要嫁到外面好点的人家多半是要做小的我只担心她照样会受人欺负呢。” 黄莺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那……那该怎么办?她可是正经官家小姐知书识字的总不能叫她嫁给贩夫走卒吧?” 淑宁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道:“我倒有这么个人选人品才貌都是配地身份也差不多人还有本事我叫了来你们见见如何?” 她想到的便是顾全生他与忆君一样是官家子女一样是父亲犯事后没入官籍不得不终身为奴说不定会有共同语言。 等顾全生来了与那忆君一见面说话淑宁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故人。忆君本姓姜当年顾全生甚至还曾经是她姐姐的爱慕者之一不过堂堂知府千金哪里会看得上一个小小的知县之子?只是后来姜家出事忆君地姐姐被夫家一纸休书赶回娘家从此断绝了关系她姐姐不堪受辱便抹了脖子。 顾全生知道故人的妹妹落得如此田地感叹不已主动提出要照顾她但姜忆君却有些犹豫。淑宁没功夫看他们磨唧便作主将忆君调到拒马河小庄那边。那里虽离房山还有些距离但比京城近得多。顾全生常常为了生意在外头奔走“顺道”去看看故人也很正常接下来就要看他们相处得怎么样了。淑宁特地告诉了真珍和尹总管只要他们愿意便给他们办喜事。 这时桐英则特地请了江先生到书房来将自己夫妻要回奉天的事告诉了他问他有什么打算若想继续留下一切待遇不变有任何需要只管去找管家若想离开自己也会赠银相送。 江先生考虑过后决定要回老家去。他家在易县离京城不远用这几年的积蓄买几十亩地再开一家小书画铺子安然度日也好。桐英听了他的回答便托兄长写信给江先生带在身上若地方官差为难他便把信拿出来给县令看还赠了他三百两银子又派人送他回乡。江先生郑重谢过了。 冬青临行前拉着淑宁与其他丫环们大哭一场淑宁与她约定了要常通信方才劝她止了泪然后素馨檀香她们便拉着她到耳房里姐妹们说些私房话。淑宁笑了笑正要回屋去寻几样饰给冬青做念想却冷不防看到秋宜进了屋跪在她面前道:“夫人奴婢斗胆求夫人带奴婢一起走吧。” 淑宁被她突然地动作吓了一跳忙叫她起来又问:“为什么这么想?奉天可没京城里舒服我记得你最怕冷了。”她从没想过要带上她们只要留她们在京中待几年等她们年纪到了尹总管自会安排她们地婚配。 秋宜挣扎着不肯起来还道:“求夫人答应吧。若夫人不放心奴婢情愿嫁了人再去。只要嫁地是同去的人就行了。” (想不到要分成两章写……今天胃痛继续中请原谅我吧……) 二五四、脱壳(下) 淑宁愕然脑中飞快地回想起同去的男仆中未婚的人有些了悟:“你是指天阳么?其他的不是已经成了家就是年纪比你小虽然还有两三个护卫但以你的脾性大概会嫌他们粗鲁吧?” 秋宜脸色通红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淑宁叹了口气道:“可惜天阳已经有了意中人这回也是要同去的爷正打算让他明年办喜事呢。”天阳喜欢的是个粗使丫头性情纯朴早在简王府里便在桐英院中当差了。 秋宜脸上一白咬了咬唇眼光中微微带了些懊恼边在心中盘算着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边道:“那……那……奴婢还是要求夫人开恩哪怕是做粗活也行求夫人带奴婢去吧奴婢不想被随便配人。” 淑宁这下也大致明白了其实大户人家里有些头脸的丫环大都有这种想法宁愿给主人家做小受人闲气或是终身不嫁也比配小子强生怕再也过不上嫁人前的好日子。秋宜大概是因为看到几个丫头都有了不错的去处有些心动吧?反正成为桐英妾室的可能性很小与其连同其他丫环一起被随便配人倒不如跟在主人家身边还有机会遇到好对象即使不能象冬青那样嫁入良家作小地主婆或是象黄莺儿那般成为官员妾室至少也可以嫁个有头脸的管事象素馨一样做管家娘子。 既然秋宜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倒不好漠视她地想法其实她只是要想追求更好的生活罢了只要她不招惹桐英自己是不会反对的。 淑宁也曾想过两个陪嫁大丫头先后嫁人都不能随行北上只剩檀香菊香两个似乎有些少。不过她很快又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就只有一个丫环就算回到京城后当大小姐也仅有两个丫环随身侍候。那时从不会觉得人手不足难道真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么?既然要过清静日子两个人已经足够了何况还有打杂的丫环媳妇子。 不过现在加上一个秋宜也问题不大就是了。淑宁想了想便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硬心肠的人回头跟爷商量一下。若他不反对便让你同去吧。只是你需得心里有数可能真的会让你打杂。” 秋宜眼中一亮又要磕头。幸而淑宁坚决拦住了方才把她打掉。 淑宁后来对桐英提起送了饰和衣料给冬青时便把秋宜的请求告诉了他。桐英略一沉吟道:“那也无妨阿玛南下带了许多侍候的人来。奉天老王府那边人手有些不足。听说尤其缺丫环。到时候让她留在府里当差就是了。那边未娶妻地人也多几个护卫都是不错的。” 淑宁应了又问:“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年前出么?别人都是开春后才去的。” 桐英笑道:“早些走好。过年时又是一堆繁文缛节难道你不嫌烦?”淑宁想想也是便笑着应了又跟他商量起另一件事那就是事先准备好年礼等时候差不多了再由尹总管派送出去免得到了奉天要忙着安顿下来没精力去准备还要浪费运送的人力物力。 桐英道:“这些事我也不是太明白你拿主意就是别忘了宫里、王府和你娘家三头要重些至于交情一般的人家就不必送了连几个皇子那里也免了吧。银子可够么?” 淑宁微笑道:“够的你别担心。我明白你的心思横竖无事不如咱们一起参详该采买些什么东西吧?” 桐英点点头两人便商量起来。 对于桐英坚持要尽快出的想法简亲王与雅尔江阿都不赞成他们长住奉天知道那里的冬天有多冷何况离过年只有两个来月了。简亲王还道:“老三快要娶亲了难道你连兄弟地喜酒都不喝就走么?” 桐英答道:“他那新院子几天前才开工今年哪里赶得及?等到房子修好女家来量尺寸再去打家俱只怕明年开春还未必能完婚呢。若真等喝了喜酒再走就要耽误差事了。公事要紧阿玛不是常教我们要公忠体国勤于政事么?” 简亲王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虽然不情愿还是点头了。不过雅尔江阿却私下将弟弟拉到角落中交给他几张银票道:“这是哥哥的私房钱你收下吧到了奉天还有许多花费呢你如今日子过得不容易身上多带些钱也是好的……” 桐英见那足有五六千两本是要推地但听了兄长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雅尔江阿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兴致勃勃地拉他去尝自己新近得的一坛六十年的女儿红。 淑宁在娘家这边说起自己月内就要出端宁一听便皱了眉头但先前已经同意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刘氏拉着淑宁又抹起了泪淑宁只好柔声安慰她又交待小宝要好好孝顺母亲、帮助兄嫂、照看侄儿。 小宝一一应下了犹豫了一下趁着母亲要去下厨给姐姐做菜时拉过淑宁小声道:“姐前些天……我姑妈来找过我……” 淑宁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他说地是从前地郭大姑皱了皱眉:“他们又来了?是不是又想要钱?可别轻易答应一但被缠上就没完了。” 小宝点点头:“我知道我没告诉娘也让她少出门免得被打扰。好像是表哥欠了赌债家里没钱了姑妈才找上门来地一开口就说我是他们郭家地人。理当养活亲人。哼谁是他们的亲人?!我这回虽然帮他们还了钱但明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还跟那赌坊地人说过了若是他们再借钱给他赌我是不会认的。我还把实格拉去作幌子小王爷的名头果然很好用。”他偷笑。 淑宁也笑了。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小宝叹道:“看来你真是长大了已经知道该怎么处事有你在我也放心些。”不过她又转了严肃的表情道:“只是你要记得不能去做不好的事情让你娘担心。实格他们若拉你去玩耍你也该心里有数。什么能玩什么不该沾。”虽然实格人品不错但宗室子弟花天酒地是常事可不能让小宝学坏了。 小宝郑重点点头。立下了誓言。 虽说桐英先前出公差是家常便饭路上该带些什么行李心里也有数但这回是带着妻子仆人同行又要待上几年。要准备地东西就多了。还要多备些银钱以防万一。 除了几家近亲外。平日里相熟的人家也要去告别。到巴尔图府上去时絮絮哭了个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才被丈夫劝住了淑宁与桐英几乎是落荒而逃。为了避嫌桐英没到往日交好的几家皇子府去告别但五阿哥却出人意料地不顾其他人反对带着妻子到桐英家来送别。 淑宁请了五福晋媛宁到内院说话瞧他们夫妻之间相处的情形虽然只是相敬如宾算不上亲密但看媛宁的神情并不在乎她暗叹一声没说什么只是聊些闲话回答了媛宁几个关于出行准备的问题。 而桐英与五阿哥那边却是一直沉默。良久桐英才叹道:“你来做什么?别人知道了又是一桩麻烦。” 他先前弄那么一出虽然许多人都知道他是背了黑锅的但也有些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真是恶人加上皇帝下旨让他参与回屯在外人看来与贬黜无异人人都以为他圣眷不再疏远都来不及。五阿哥这样大喇喇地上门作客实在是显眼了些。 五阿哥却冷哼一声道:“我才不怕。我既看不上那些为了争权夺利就在暗里使手段陷害兄弟的家伙也看不起做了错事不敢认却要别人背黑锅地人。我爱来就来别人凭什么管我?!你救过我性命又赠药给我治伤我如果因为你一时落魄就把你踢到一边成什么人了?!” 桐英无可奈何地望着他径自走出门向外头查探一番才回来道:“幸好没别人听见不然传出去你可落不了什么好。我其实没事回奉天也轻松些你不必为我打抱不平。”顿了顿又道:“说到救命之恩其实就是顺手拉了一把算不得什么至于药嘛……你可别说你不知道那是谁弄来的。” 五阿哥张张口掉过头去不说话。桐英叹息一声道:“一家子兄弟有什么仇怨要记上几年?其实你心里知道在那件事上他也有些冤枉。你其实早就不怪他了吧?却偏偏还要闹别扭。快些和好吧别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直到离开五阿哥都没有再开口提起这件事桐英虽有些遗憾但自己还有事要忙碌就不再插手他们兄弟间的纠葛了。一路看中文网 经过大半个月的准备到了十一月中行李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在出地前一天到宫里磕过头又在简亲王府吃过践别酒以后桐英要到焦、王、冷三位老师处辞行淑宁便回了娘家。 最近为了赶在妹妹出行前多聚一聚端宁总是带了妻儿到妹妹妹夫家中作客常常还会捎上小刘氏母子。只是淑宁还想到娘家男爵府里走一走跟二嫫他们这些老人说声再见。 她刚来到大门口却十分吃惊地看到前院停了好几辆马车仆人们正忙着装行李不知是谁要出行。叫了人来问得知是那拉氏要到昌平去更是摸不着头脑。与前来迎接的真珍打了招呼后听说大伯父在家便先往大房那边请安。 晋保已经有些显老态了鬓边含霜得知侄女儿明日就要北上。便端端正正地道:“奉天乃我朝龙兴之地回屯之事责任重大更是立功地好机会。你们年纪轻轻就被派了这个差事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呢。既然皇上如此信任侄女婿你身为妻子务必要劝导他好好办差不要辜负了皇恩。知道么?” 淑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乖乖应了是但又转而问起了那拉氏出行的事。晋保面色一黑便板着脸道:“只不过是年前事忙有些累着了她才打算到庄上住几日罢了没什么大不了地。”然后随意说了几句话便端起了茶碗。 那拉氏早几年就没再管家了先前回娘家和真珍作客时说起。都只说李氏在准备过年地事那拉氏怎么会累着?更何况他他拉家哪里有庄子在昌平?连那拉家都没有吧?如果只是住几天为什么要用那么多马车?莫非是婉宁那边出了什么事? 淑宁见晋保不愿多谈。也没再追问只是出门后正好遇见那拉氏。对方急着出门只匆匆寒暄几句嘱咐了些路上小心地话。便急急走了。李氏送她出门。回转时脸色铁青。勉强对淑宁笑笑为婆婆的失礼道歉。 淑宁趁机问起事情的缘由李氏面上怒色一闪而过。接着深呼吸几次便伸手拉着淑宁急走直到进了她所住地桃院又将所有丫环婆子赶出房去关上房门才重重坐在炕边压低了声音喊道:“我快要忍不住了。三妹妹我为什么那么命苦偏偏摊上这么一个小姑子出嫁前害得家里如此落魄就罢了如今她嫁了人还要连累娘家!” 果然是婉宁出事了。淑宁忙问是怎么了只见李氏闭上眼强忍泪水好不容易平静了些方才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她的病本来已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没什么精神罢了整日缠着额娘去陪她。我见她病着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原以为她真的安份了结果……若不是我警醒她只怕还会哄得额娘帮她逃走呢!” 她抚了抚胸口冷静了一下才继续道:“上个月有一天她忽然在屋里拌了一跤头磕在桌子角上晕过去了。四福晋请了太医来瞧说并没有大碍可她就是不醒。四福晋怕她出事特地派人请了额娘和我去守到第二天早上她才醒过来。原以为没事了结果……她居然说自己失……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认得人还张口就问现在是哪一年皇帝是谁!知道自己是四阿哥的庶福晋她居然……”李氏紧紧拽着帕子颤抖着道:“居然还说什么……为什么是老四不是老八哪怕是十三十四也成啊……我的天爷啊她从前光是和四阿哥、五阿哥纠缠不清就已经害得家里这般如今还要再勾搭三位皇子连十一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叫人知道了我们家还怎么见人哪?!” 她不停地流着泪却又不敢放声大哭哽咽得叫人听了难受。淑宁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等李氏哭声停了下来她才干巴巴地问:“那……那后来怎样?四阿哥四福晋知不知道她说了这些话?” 李氏哽咽着答道:“当时屋里就我和额娘在可屋外头有人她说话声音不小只怕外头已经听到了。自那以后她那院子便不能再随意进出只有额娘可以去照看。四福晋只说叫额娘将从前的事一件件地告诉她叫她重新学起规矩来。可是……她从前记得人时就已经够任性的了如今却比先前还要不象话一点规矩都没有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饭时活象个饿死鬼整天嚷着要出去逛……偏偏她如今不但人变了样连嘴也甜得象是过了蜜哄得额娘满心欢喜。今日雍王爷和福晋终于拿定主意要送她到昌平地庄子上休养额娘还怕她无人照顾要去陪她……” 淑宁睁大了眼听着李氏的一字一句心道:不会是她想的的那样吧?不知是婉宁失去了穿越后地记忆还是又有新的穿越者进入了那个身体?从她醒来后说的话来看似乎是后者地可能性大些。那原来的婉宁呢?穿回去了吗?还是又穿到了不知名地地方去?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不知该担心哪一个是担心那不知所终地原婉宁的灵魂还是现在的那个婉宁。按理说只有婉宁地身体与她有血缘关系要担心也该是担心这个但与她相识多年地却又是那个婉宁的灵魂如今新的那个她压根儿就不认识。 等到淑宁重新醒过神来。才听到李氏说:“……没放在身边抚养所以偏宠些可也不该丢下一大家子不管。我如今已是死了心了只要照看好一家人就行……”她揩干眼角的泪痕吸了吸鼻子转头对淑宁道:“还请三妹妹别告诉人去这事儿三弟妹和大妹妹那边都不知道。四阿哥和四福晋也是好心没让声张不然我们家就……”她说不下去了。 淑宁点头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人的。大嫂子也放宽心吧还有这一大家子要靠你照应呢。”李氏默默点了点头把话说出来后她心情好些了。这位三妹妹嘴巴一向紧明天又要离京了也不怕会泄露消息。她还要打起精神来有很多家务要料理呢。 淑宁的心思被这件事占住直到回槐院见到二嫫才暂时把它丢开。缠着她说了半日。端宁回来后。又说了许多话。直到将近傍晚她才回家去。 桐英出人意料地还未回来淑宁一边重新清点要带的东西。一边回想着从李氏那边听到的消息。她曾有过冲动想要告诉桐英但后来想到此事牵涉到婉宁的**又事关穿越还是不要提起地好才把念头压下去。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她才猛然醒觉用力敲了自己的头一下。烦恼那么多做什么?不管婉宁是失忆了还是又穿了能在田庄过上清静日子总比被软禁在王府里强。反正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了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自己的事情上吧。 这时檀香进屋问她可要开饭她才现肚子已饿得咕咕叫了见桐英还未回来便交待先吃点点心等桐英回来再吃晚饭。不过她觉得有些奇怪照理说桐英应该已经回来了才是啊? 桐英其实很早就从几位老师家里离开了只是在回内城时意外地遇上了从前銮仪卫的旧部。他有些黯然打算避开对方却先打了招呼他只好微笑着迎上去。 那几个銮仪卫听说他要北上地事都很是不舍其中一个还道:“大人……您真要走么?从前都是我们不懂事如今我们都知道了您是为了我们好什么时候……您能回銮仪卫里来咱们还象从前一样跟您……” 几个大汉都点头应是桐英却淡淡一笑:“说的什么傻话?我的确是犯了错受罚也应该如今你们已经有了新的上司可别在他们面前说这种话。” 新上位的掌銮仪卫事大臣并不是原先地热门人选却是从内大臣中升上来地而新任銮仪使则是外省调回来地一个副将听说人很严厉銮仪卫的人先前在他手下轻松惯了大概不太习惯吧。 有一个人小声在旁边说了句:“大人我们都知道了……你掏银子让小于家的人送灵返乡还把他叔叔一家送走……幸亏他们走得早有好几位兄弟……如今都吃了亏呢……” 桐英神色一凛:“怎么回事?有人报复你们?” 另一个人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回答:“也没什么就是被派到偏僻地方去了……其实清静些也好。咱们这几个当初闹得凶地如今都在打杂其实我们本就是打杂的反正替下咱们的也是自己的兄弟……” 其他几个也跟着应和桐英却听出了端倪忍着怒气道:“我如今却帮不上什么忙了回头我会跟哥哥说一声让他多照应照应你们。你们也谨慎些从前的事都忘了吧千万不要在人前提起不然……”顿了顿叹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只要不犯傻就行了实在受不住便相办法寻个外头的差事吧。” 与旧下属们分别后桐英心情有些不好便慢慢骑着马踱回家去却冷不防半路被人截住他一见那人便先怔了怔只听得那人说:“四爷请您喝杯茶歇一歇。” 桐英叹息一声下了马随他走到一个偏僻的胡同里有一间清幽的小茶馆上书“老范茶室”四字。进了茶馆他被带到一处雅间房里的人回转身果然是四阿哥。 桐英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一个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年青人一身儒雅端着茶具茶叶过来轻声问四阿哥:“还是老样子么?”四阿哥轻轻点头那年青人便开始泡茶动作优雅无比沏好了两杯奉到四阿哥与桐英面前才轻声说了句:“请用。”然后退了出去。 四阿哥拿起茶杯淡淡笑道:“这位范老板手艺很好你尝尝吧?”桐英看着他轻轻吹着热气叹道:“你今日叫我来不是为了喝茶的吧?” 四阿哥顿了顿放下茶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前些日子……谢谢你了还有五弟的事……” 桐英轻笑:“有什么好谢的?五阿哥迟早会想通而那件事……我不是为你认的。” 四阿哥却摇头道:“若不是你吃亏的就可能是我了。不管怎么说你这份情我会谨记在心。可惜我如今什么都帮不了你只能眼睁睁地……” 桐英摆摆手:“从小儿一块长大的情份你说这话就生分了。如今也没什么不好的奉天是我自个儿提出要去的你也不必这般婆婆妈妈。偷偷摸摸叫我来见面要让人知道了岂不又惹闲话?你只管做好自个儿的事吧要真想帮忙就替我照应照应銮仪卫的兄弟们别让他们吃了亏。” 四阿哥郑重点头:“放心。以后……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桐英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什么都不用说你若真有心日后得了势给我安排个清闲的差事就行。” 他抬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了老婆还在等我吃饭呢你也早些回吧。”说罢将茶端起一口饮尽吐了一口气:“果然是好茶。”然后转身便走了。四阿哥默默地目送他远去半晌才回头对那茶室老板道:“还请锦春兄替我寻几样好茶叶预备年下送礼我过几天会派人来取。” 次日一大早简亲王世子雅尔江阿与端宁都到了弟妹的家中送行。桐英与淑宁一行人连人带行李共有六辆马车外加二十来个骑马的随从从德胜门出往北面起行。 这时已经临近腊月越往北面天气越冷。他们一路行的官道遇到的行人也不多。由于比其他回屯的人要出得早没有时间上的限制他们便慢慢赶路。这一路足足走了十天。路上在驿馆里过夜时桐英还去向过路进京的武官们打听奉天的情况对现下奉天城内的局势也有了些了解。 这一路淑宁都与桐英一起窝在马车里车厢中放了炉子他们又穿得厚厚的还各抱了一个手炉一点都不觉得冷。淑宁兴致勃勃地和桐英聊起小时候的事情不管是奉天还是广州越说越兴奋。 随着他们一行越来越接近奉天城淑宁也渐渐看到了久别的大片草原虽然如今仍被风雪覆盖着但那宽敞的大道道旁高大的树木来来往往的马车以及星罗点布在原野中的农舍记忆中的奉天渐渐清晰起来。 当她看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奉天城门出现在眼前时忽然鼻子一酸几乎流下泪来。桐英转头向她灿然一笑道:“咱们到家了。” (年底结文看来是不可能了明天结吧。我正犹豫是写一大章还是分两章更呢?话说今天真真是创记录了……) 二五五、流水 奉天老王府的人已经在城门口等他们了王府的总管也已经叫人将桐英原本的住的院子收拾好。桐英与淑宁才进府安顿下来府里的其他人便前来拜访。 简亲王留在奉天的姬妾只有三位庶福晋李氏、嵩佳氏与瓜尔佳氏还有一个姓乌孙氏的妾年纪已经偏大了。几位庶福晋中除了瓜尔佳氏还称得上年轻貌美有些傲气外李福晋与嵩佳氏两位都是谨慎小心不多话的人前者与淑宁还是旧识。 几位小阿哥分别是年仅八岁的老十武格、六岁的老十一忠保和刚出生未有名的婴儿后两者都是瓜尔佳氏所生。格格里头年纪最大的是李氏所出的大格格毓瑛已有十二三岁但自幼体弱多病看上去就跟十岁小女孩似的;另一位嵩佳氏所出的三格格毓容也是个缅腆的小姑娘只有六岁大小。 这些孩子除了年纪大些的毓瑛和武格对桐英还有印象外其他的不是忘了就是没见过他因此都有些拘谨。淑宁瞧了有些心疼对他们很亲切不过一次半次的改变不了什么。桐英也不着急毕竟时间有的是。 他事先已经从简亲王处得到许可过问老王府中的事务现弟妹们冬天的用度都不太足毓瑛身体不好居然还得不到充足的炭火他当时便了火。现任总管是继福晋地人。又是简亲王亲自任命的他不好直接撤掉但也剥夺了对方的财政大权另交给可靠的老人并罚了总管一笔银子。这些事他都在第一时间写入信中交给了回京报平安的人。 淑宁也亲自过问弟妹与庶福晋们的吃穿用度确保人人都能得到足够的衣食。连毓瑛的主治大夫也换了另寻了城中有名望地医者来。 那吃了挂落的总管起初还以银子不够为由推三推四桐英便将兄长先前所赠的银两拿了些出来交给二管家主理那总管才觉得后悔。自从简亲王进京老王府这边的用度就被大幅缩减他们油水也少了原想着绝不能让这位二爷抢走当家大权的没想到居然得罪了财神爷。 这一番动作下来。几位庶福晋与小阿哥小格格们的生活都有了改善仆人们对他们也客气了加上相处时日一长他们现桐英淑宁都是待人亲切好相处的人。便对兄嫂日渐产生了依赖。 淑宁已有好几年没过上那么清闲的腊月了年礼早已了出去王府中的事务又有人管她只需要安顿好自己和桐英以及他们带来地人就可以了。除夕夜时她与桐英商量过。摆了两桌酒。将所有庶福晋、小阿哥小格格们都请来。窝在炕上一边吃酒聊天一边守岁听着外头的烟火声。却是少见的热闹。 庶福晋瓜尔佳氏推说要照看小儿子早早就带着忠保走了不顾孩子一脸渴望的神情。武格与毓容两个犹犹豫豫地还是在二哥桐英地带领下去玩了一会儿烟火高兴得大呼小叫结果都被母亲说了几句。毓容不好意思地回到屋里武格却不管那么多径自去跟哥哥一起玩更“有趣”的烟火。 淑宁看到毓瑛一脸羡慕地看着屋外的神情心生怜意便多挟了些菜给她又拉着她说些闲话让她心情渐渐好起来。 虽然这一晚几个孩子等不到午夜便都睡着了但第二天起来后却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快活…… 大年初一淑宁与桐英要出门逛街去。耐不住几个小的磨了半日终于答应了让武格、忠保和毓容三个跟着出门。淑宁细心地给他们每人派了一个随从跟着除了随从身上带了一小包碎银外每个孩子身上都有一百钱以防看了喜欢地东西想买。几个孩子一听说可以买自己喜欢地小玩意都欢呼起来差点等不到兄嫂们动身便要先走一步了。 桐英与淑宁两个穿得厚厚地走在大街上享受着久违了的逛街乐趣看着弟妹们在附近小店小摊上看热闹心情十分愉快。奉天与京城不一样贵族人家的女眷也常出门行走因此他们并不算显眼。 淑宁仔细打量着阔别十余年地奉天城这里既让她熟悉又有些陌生。城里多了许多房屋也有了新的街道有些过去常光顾的店铺已经换了老板和营生有些街角玩耍的去处则变成了民居。一路行来她现收容贫民与无家可归者的空屋增多了每个街区都有免费的粥棚因为过年还给每人了两块肥肉。据说是盛京提督与奉天府尹恢复了旧例秋冬时节在城镇等地接济贫民因此这些年来饿死冻死的人都比往年少。 不过公交马车与城外的车马站并未恢复只是在容易塞车的街道上增加了差役维持秩序有些象交通警察。但当淑宁看到有人驾驶着自家的大马车沿着固定的线路招揽客人时不禁起了个念头:这究竟算是私人营运的非法搭客小巴还是可以搭乘多个客人的出租车呀? 重新走在奉天的街道上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过去所熟悉的奉天还拉着桐英一一介绍。那个小面摊上卖的馄饨很好吃她从前与朋友来过;那个街角的文具店老板很亲切她小时候买纸笔时他还送了个面人给她;某处巷子里的山东馆子老板娘曾在周家帮过厨鸭血粉丝是一绝……桐英一直微笑着听她说中途还常常插嘴说那山东馆子的土豆饼曾是他的最爱不过对面那家馆子的韭菜盒子也是难得地美味;小面摊上的馄饨刘娶了个回子老婆。做得好麻花;文具店的东西不算最好他知道一家小小的南纸铺卖的都是江南来的好文房…… 他们一点一滴地回忆着彼此不知道的过往说得兴起时浑然未觉弟妹们已经围在边上听了许久心痒痒的要去尝试兄嫂们提到地小吃。等到他们现几个孩子已经买了东西来吃时不由得庆幸这几家都是可靠的食店。东西还算干净。 结果证明没人闹肚子只有忠保因为吃撑了被母亲饿了两顿还不许他再碰外头的吃食。 毓瑛十分羡慕弟妹们能出门玩不过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得到许可的。淑宁特地给她买了面人和玩具见她仍有些沮丧便不管嬷嬷们的提醒。答应等天气暖和了她又没生病的话就许她出门去逛。毓瑛高兴得不得了连忙答应会好好吃饭。乖乖吃药把自己养得壮壮的。 新年里桐英与淑宁还算清闲虽然也有几处府第要去拜年还有不少人上门来作客。但与京中繁忙的应酬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桐英还见了好几个小。也去拜见了几位族中地长辈。淑宁随他同行时有些安心因为这些人大都性情直率。家中女眷也没有京中贵妇们弯弯绕绕的心思与他们相处不需花太多精神去猜他们话里话外的用意。^小^说^网他们虽然听说了桐英的事但与传闻相比他们更愿意相信从小一起长大地朋友这也让淑宁对他们更添了好感。 若说有什么惊喜大概就是在拜见桐英某位小时遇到了小时候的玩伴阿门娜她正好嫁给了桐英的这位朋友。淑宁与她谈起分别后的事说起肃大小姐的不幸都十分惋惜不过先前在京中时碾转听说周茵兰生下了一个儿子也一起为她高兴。阿门娜还谈到日琪与王美仙两人都嫁在奉天前者地丈夫刚好是负责回屯练兵之事地武官之一淑宁联络上这位朋友地同时也为桐英结识了未来的共事者。 元宵那天晚上城里有灯市桐英以简亲王府的名义在灯市附近地茶馆二楼包了两个大雅间让弟妹与庶母们一起去看灯顺道请了几位新旧朋友。 这灯市却不是指花灯而是冰灯。据说自从那年以冰灯接驾后奉天渐渐形成了在元宵节做冰灯的习俗不但达官贵人平民百姓连受接济的贫苦人家都能弄上一盏应应景。简亲王府里桐英淑宁住的小院里也摆了几盏。这种做法不但能节省开销还雅俗共赏官民同乐正是奉天城里现任的主官们所倡导的。 不过淑宁的心思却有些纠结:她这只蝴蝶扇了扇就把哈尔滨的冰灯节搬到沈阳来了不知后世的哈尔滨会怎么样? 不等她继续纠结桐英便拉着她去逛灯市了。看着四周的五颜六色七彩流光还有此起彼伏的烟火声与欢笑声淑宁抬头望了望桐英正好与他四眼相对微微一笑只觉得他的手格外暖和叫人安心。 正月过后天气仍然寒冷但随着京中回屯人员预备出北上桐英也要开始为新差事做准备了。这时候他先考虑的是日后的住房问题。 自回奉天以后他们一直住在原先桐英的小院中但实际上老王府里地方不大随着简亲王妻妾子女人数的增加房屋已经有些吃紧了。虽说现在有许多人进了京但他们的屋子却不是能随意动用的。桐英离开多年又在京中开府原本的院子其实已有一半归了年岁渐长的武格若不是他携妻北上总管也不会把已经独居一年有余的武格重新搬回其生母的住所。桐英与淑宁商量过后决定另寻居所。 其实他们回来不久桐英母亲生前的仆人就悄悄找上门来将一纸契约交给了他却是当初买下的农庄的地契。原来这份文书一直是由元福晋的奶娘贴身保管王府派到庄子上的管事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只能以帮忙照料的名义接管事务却因为没有地契无法对在小湖边养珠地人家做什么。那位奶娘后来被女儿接到丁香屯家里住下。打听到桐英回来才托人将契约悄悄交还给他。 桐英收下契约后对王府总管下了命令撤回派到田庄上的管事仍由原来的居民自理。先前被人所占的店铺他也不理会只是将原来用的人都要了回来另交了个铺子让其打理。王府总管虽不甘心。但京中王爷的来信却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桐英考虑过后决定不搬离王府太远要找来往方便的地方免得那总管又出什么花样自己会来不及帮助弟妹们。 淑宁派人细细查访终于在府后隔了一条巷子的地方买下了一处三进小院虽有些陈旧。稍稍整理一下就能入住了。在院墙上打通一个小门与王府后门相通来往很方便。至于护卫车马之类地。就直接借用王府的地方了。 这个院子是很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坐南朝北前头倒座房住仆人后院后罩房放东西正房很宽敞。又暖和又亮堂。西厢做了书房。东厢则是典型的满人口袋房设有三面火炕是做活聊天的好地方。此外。耳房厨房与厕所都齐全。院子东面种了桃树与柳树西面种榆树南面种了枣树北边大门一进来则是一株老杏。据说这屋子原主人是个讲究风水的不过在桐英与淑宁看来只是觉得有这些树在眼睛看了舒服还有果子可以吃罢了。 刚搬进来不久淑宁因觉得东厢炕太多想要打掉一个却没成事。原因是她现自己有了身孕而有孕妇在的地方不该动土。 其实她是在觉已有一个半月未曾来潮时才起了疑心加上开始有些恶心的感觉便更是确定。让周昌家的确认过后又请了大夫来瞧终于肯定她已有了一个多月身孕了仔细算起来似乎是元宵前后地事。 妻子怀孕的消息让桐英高兴之余也更加小心翼翼一应饮食都要亲自过问。由于北上时只带了一位月嫂他便从王府那边选了两个经验丰富又沉稳和气的嬷嬷来又把家中内务都交给檀香主理让妻子少操些心。 秋宜趁机讨了几样差事展现出不凡的能力隐隐有向檀香叫板地意思。淑宁察觉后暗暗警惕转而让其照管与王府那边来往的事宜令两个丫环之间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平衡。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因为她怀孕满两个月后便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人也瘦了下来急得桐英团团转只能寻些好酱菜让妻子每日能吃下一碗半碗米粥。 不过这一切都在四月底二嫫带着鲁大家的北上之后生了改变。二嫫迅接管了家内外地一切事务把所有丫头仆役们治得服服帖帖地更是亲自掌勺为淑宁做了许多爱吃地食物。随着害喜的征状减轻淑宁渐渐恢复了胃口桐英才松了口气。 有二嫫坐阵的日子淑宁过得舒舒服服地什么事都不必操心。檀香菊香两个都很听话至于秋宜虽有不甘但也无法可想。最后还是淑宁为了不浪费她的才能将她调进了王府。不久就听说她踩下数位媳妇子争得了一个管事的职位还有掌管王府名下一个大田庄的管事想娶她为妻她还嫌对方年纪大了些未曾答应倒是对担任桐英副手的一位六品武官十分关心。 桐英自打开始了回屯练兵的差事每日里只需去点了卯练上两个时辰再处理些文书便能回家陪妻子了。清闲时便练练书画刻点小东西。他怕妻子养胎无聊还特地带她出门散心除了逛街也有去马场的时候不过他还记得嬷嬷们的嘱咐没让妻子进马厩也没让她牵马。 这些满人的小禁忌让淑宁觉得有趣之余也有些无奈。正因为种种禁忌使得她即使打听到昔日丫环小桃的近况也没法去看她或让她来看自己原因是小桃怀上了第七胎孕妇与孕妇是不可以见面的。 虽说嬷嬷们也要求她不要随意与人说笑但在家无聊时只能靠和人聊天打时间。想做点针线被二嫫和檀香拦住;想看点书没两刻钟就被人把书拿走说不要伤神;下棋是禁止的弹琴倒没问题可淑宁弹了两天又觉得无聊。练字画画可以但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腰腿很容易就酸了坐着动笔也甚是不便。若不是桐英常陪着她她只怕就要闷得起脾气来了。 幸好李嵩两位庶福晋与弟妹们常来看望才为她减了些沉闷。嵩佳氏还曾劝她回王府待产但被淑宁婉拒了。在这个小院住得久了越觉得这里虽不如京中的府第富丽堂皇却更让人觉得亲切些有时候花园与华屋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心上人能常伴在身边。 嵩佳氏与李氏都很遗憾自从瓜尔佳氏六月里得到王爷允许带着两个儿子进京后她们除了照管自己的孩子料理些内务外便无事可做了实在很希望能找些事情打时间啊。再说简亲王那边赏东西过来时也带了信叫她们几个多多照顾二儿媳。 淑宁在这种情况下想起了从前在广州时得到的跳棋。也不必派人回京取了她让人找了个木匠来画出图纸打了几副与弟妹和庶福晋们玩起来。这种游戏规则简单又不会太费恼子倒是打时间的好办法没过多久便通过前来做客的阿门娜等人传到外头去了。 淑宁起初连战连胜心情十分愉快但没多久便出现了能赢她的桐英接着最厉害的高手出现了居然是毓瑛! 毓瑛身体渐渐好转偶尔也能出门走走但她本来就有弱症大多数时间仍留在屋里这便有了大量时间琢磨跳棋。她进步得很快一个月后已经没人能打倒她了偶尔与其他王公家的格格们下也是常胜将军。这为她交到了不少朋友性情也渐渐开朗起来。 桐英与淑宁都为她的改变而高兴趁着她生日将至淑宁还特地送了一套饰给她作礼物。毓瑛十分惊喜她虽贵为亲王格格但母亲位份低下又不得宠虽有些饰却都是零碎得的这样成套的却没有。生日那天她特地打扮了出席兄嫂为自己办的宴席笑得格外美丽已隐隐有了少女的风姿。李福晋见状为女儿欣慰的同时又平添了忧愁担心起她的终身来。 日子便如同流水一样过去了奉天的夏天昙花一现又刮起了冷风。 淑宁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已有了八个月因为睡觉时要顾及孩子调整睡姿常常睡不安稳她心情渐渐暴躁起来。桐英十分担心便索性每天夜里抱着她睡这样的结果淑宁是好受些了但睡眠不足的反而成了桐英。虽说他白天可以补眠但淑宁看到他的黑眼圈心里不由得生出愧疚来。 桐英却伏下头边听她肚子里的动静边柔声道:“这也是我的孩子为他受些罪又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儿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债主么?” 淑宁苦笑着伸出手指抚着他的黑眼圈却被他一手握住一齐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掌下隐隐的胎动。她心里软软地看着眼前的丈夫感受着腹中的小生命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了。 (好像很流水……咳……第二更会很晚要早睡的人就不必等了……) 二五六、未完 桐英最近的爱好除了画画之外又添了一样就是做木工活。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其实原本他在京中只是学过些刻刀技艺但因为想为即将出生的孩子亲手做一个悠车便特地寻了个老木匠来学了些皮毛打出的悠车虽说不上精致却很结实。末了还亲手将表面打磨得干干净净并在上头上了红漆画了许多龙凤花草之类的图案还写上“长命百岁、富贵有余”的字眼。 淑宁在廊下看着他捣鼓悠车不由得笑了:“画那么多东西在上头也不怕孩子看花了眼?你若有这功夫不如画些识字的画将来让孩子学?”桐英起了兴趣便问什么是识字的画淑宁便解释给他听。其实就是现代儿童看图识字的卡片的古代版罢了。 桐英却想起了一件事丢下手里的活径自跑回王府去过了半日带人抬回一只大木箱来道:“你提醒我了其实小时候我也做过这种事。” 打开木箱里面都是一卷卷画稿还有一个匣子上头还挂了锁。淑宁拿过来瞧却被桐英接过放回不好意思地道:“那是我小时候的涂鸦见不得人的你别看了瞧这个。”他拿起一叠厚厚的纸上面画了老虎、猫、狗、鹿、牛、马、鸡、马车、房屋等物旁边写了汉字还有满文。字画笔迹都有些稚嫩但看不出是用什么东西画地。 他笑道:“这是我以前做了哄弟弟的。可惜没人买账平白收着。如今看着还好不如我再多画些以后给咱们的儿女使?”淑宁点点头越看越喜欢原来小时候的桐英画的画、写的字是这个样子的。 正翻着却觉得肚子有些痛。起初以为只是偶然但随着痛觉再次出现她知道有不对了似乎她马上就要生产了。 桐英吓了一大跳:“怎么会……现下还不到十一月呢不是说还有一个月么?” 淑宁静静等待痛觉过去道:“九个月生也是正常你不必担心这也好。免得在最冷的时候坐月子……”虽然现在坐月子也很冷就是了。 桐英有些手足无措急急找了二嫫来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好。二嫫当机立断指示两个嬷嬷留下来陪淑宁。丫环们去烧水备剪子她则带了鲁大家地去把东厢布置成产房临走前还交待:“如今只是开始痛离要生还长着呢姑爷沉稳些。姑娘也别急。”淑宁点头应了。她才离开。 但桐英哪里沉稳得下来?淑宁觉得不痛了。方才攀着他起身先回房去。桐英本要扶着她进屋却被嬷嬷拦住了。说还不知道夫人在哪里生呢二爷不能进屋去。桐英十分郁闷淑宁只好安慰他道:“我还要沐浴洗头呢你进来也是碍事不如去帮我请个好大夫来再预备下用得上的药材?” 桐英想想也是交待了好些话才转身去了。淑宁吩咐人去烧水洗澡洗头嬷嬷们要拦她却道:“还早呢先洗干净了不然整个月子都不许碰水岂不是臭了么?”开玩笑她可受不了。 嬷嬷们拦不住又去寻二嫫来劝她二嫫却没反对只是交待要尽快。 淑宁便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又仔仔细细洗了头让丫环用干巾一点一点擦干了松松梳了个头才让人去做饭。 嬷嬷们快要晕倒了眼着着又开始痛的淑宁忍着痛意说要吃饭还要有鸡有肉有菜有蛋不由得感叹这位夫人要生孩子也跟别人不一样谁家产妇头一胎快生了还这么镇定的? 淑宁却心中有数。她虽没生产过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穿越前也听过些别人生孩子的事穿越后更是见过好几次他人生产知道现在离真正要生还有相当长的时间等会儿要花大力气的不吃饱饭怎么行?想起象世子福晋瓜尔佳氏那样只靠半碗粥几口参汤哪有力气撑啊?想当初真珍就是吃过饭生的多有力气多顺利啊。她最近两个月几乎每天都由桐英陪着在院中走几圈有时还会到王府那边串门子饮食稳定身体健康心情愉快顺产的可能性很大。她会尽量让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地。 等桐英找了大夫回来时淑宁刚吃完一大碗饭正要添第二碗那大夫把了脉颤着胡子掉了半天书包才道:“有胃口就好。”然后便去向接生的嬷嬷媳妇们交待注意事项去了。 淑宁慢慢咽下最后几粒米喝了口热茶慢慢忍过又一次疼痛才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转头对桐英道:“我要进产房了你只管在外头等我就好。”她虽然更希望桐英能进产房陪她但这对一个古代男人而言有些强求了。 桐英怔怔的忽然抓住她地手:“我陪你进去……”却被其他人拦住了。二嫫还道:“姑爷男人进产房不吉利姑娘不会有事的你只管放心。”桐英怔怔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看妻子忽然紧紧抱住她喃喃道:“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淑宁笑着拍拍他的背说了好几回“放心”然后强忍下又一阵疼痛硬撑着走进了东厢。 这时已经快天黑了院中各处都点起灯火人人严阵以待。王府的几位女眷都得了信早早到正屋里候着。李福晋见桐英一直在东厢外呆站便劝他进屋等消息桐英却道:“我要在这里陪着她。”然后又指示仆人将一个灯笼挂在他旁边地树枝上时不时地对屋里喊几句话。安抚着妻子让她知道自己一直在这里。 屋里地淑宁趟在干爽柔软地谷草堆上忍受着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二嫫凑过来替她擦汗轻轻问了声:“实在疼得厉害就叫唤几声吧。”淑宁摇摇头:“拿……拿点东西让我咬……咬着……”二嫫迅找了一块大帕子团成团塞到她嘴里再为她擦了擦汗。重新换了块干巾轻轻问了周昌家的一声:“还要多久?”周昌家地摸了摸摇头道:“再等等。” 淑宁听到她的话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忍受下去。窗外灯火在窗纱上映出了桐英的侧影她可以想象得到此时此刻的桐英必定是紧紧抿着嘴眉头打成三个结。听着他地声音。她不由得微微露了笑意但很快又被一阵剧痛打断两只脚互相抵着直到脚背上出现了青青紫紫的印子。方才挨过这一波。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正式生产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浑身湿透了几乎感觉不到痛楚。只能使劲儿抓紧身上的炕边。抓紧二嫫伸过来的手。咬紧牙关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孩子生下来。窗外桐英的声音也已经沙哑。怔怔地望着黑暗的夜空默默向上天祝祷祈求自己的妻儿平安。 终于等到清晨地第一抹阳光射进小院时屋内传出了一阵响亮的婴啼。是本文最后一次出现的分割线 康熙四十二年春二月奉天 淑宁细细看完父母刚捎过来的信提笔正要回复时却听得身后传来长子扬海稚嫩地声音:“额娘我会背了!” 她嫣然一笑回头抱起大儿子亲了一口问:“真的么?背给额娘听听?”只听见他用清脆的声音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他念一句淑宁便点一下头等到他念完这几句她笑着夸奖道:“海儿真厉害已经能背出这么多了呢今儿想吃什么?额娘给你做。” “只不过是背了几句《三字经》你别把他宠坏了底下还有许多没背起来呢。”桐英走进房门手里还抱着刚满百日的女儿扬羽。 扬海溜出母亲怀抱跑过去对父亲道:“阿玛我要抱妹妹。”桐英却敲了他的头一记:“一边儿去上回你差点没把弟弟摔了惹得他哭了半日怎么能让你抱我地宝贝闺女?!” 扬海却不肯放弃巴着他地腿一直叫着“要抱”、“要抱”惹得桐英受不得直接喊:“老十帮我把你大侄子带走!” 半大少年应了一声跑了进来向淑宁问了声好便一把抱起扬海道:“乖海儿十叔带你去看大马怎么样?”扬海犹豫着瞧了瞧父亲怀中地妹妹艰难地点了点头便很快被武格抱走了。 桐英目送他们离开转头讪讪地道:“臭小子光会跟我抢女儿怎么不见他对弟弟那么感兴趣?” 淑宁收拾好信与纸笔没好气地嗔他一眼:“是你这个做阿玛的太宝贝女儿了吧?我也想问一起出世的双生儿女怎么不见你对飞儿也那么宠?” 桐英傻笑几声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回一辆悠车中轻轻绑上缚带然后缓缓摇着回头对妻子笑道:“咱闺女多乖巧啊哪象那两小子都是吵闹地主儿。我就喜欢闺女闺女贴 淑宁抿嘴笑着也走了过来拿起旁边一个画满了大小彩色蝴蝶的拨郎鼓轻轻摇动着。随着拨郎鼓出“咚咚”的声响小女婴露出了“无齿”的笑容“咭咭”地笑得极欢看得桐英嫉妒不已:“太让阿玛伤心了乖女儿为什么你一见有蝴蝶的东西就笑得那么欢阿玛哄你那么久你却没笑一个给我看呢?” 淑宁又见他露出那个傻样没好气地道:“行了。叫你弟弟妹妹们瞧见你那稳重好哥哥地名头就不保了。飞儿呢?方才还听见他哭呢。”桐英摸摸头道:“在**那里呢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你别叫醒他我可侍候不了那小祖宗。” 淑宁听了好笑去年年底才出生的这一对儿女虽说是双胞胎。但脾性却天差地别女儿安静乖巧从不叫人操心儿子却是个震天太岁一哭就停不下来为了让日益忙碌的桐英能好好休息只好放在其他房间里有一次实在闹得厉害还逼得桐英不得不跑到王府去过夜。这样一来。与吵闹的小儿子以及总爱抢夺母亲注意力的大儿子相比乖巧的女儿便成了桐英最宠爱的孩子了。 桐英转头看见桌上地书信问:“是岳父岳母大人的来信么?说了些什么?”淑宁笑道:“并没有什么大事除了小宝进了雍郡王府当侍卫。就是今年朝廷开恩科阿玛很有可能会被任命为同考官让我们尽快定下回去的日子赶在他入闱前聚上一聚也好让他和额娘见一见外孙。不然等他阅卷完毕。咱们可能要回来了。”桐英笑了:“这个容易。咱们横竖也要赶在万寿节前到的。这恩科总得等皇上五旬万寿过后才会开考吧?”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小宝到了老四那儿么?倒还罢了。只是如今京里不太安稳我倒宁可他到外头来呢。” 淑宁道:“他还年轻历练几年再图别的不迟。阿玛说等办完这次差事他就要告老呢说是都五十岁的人了趁着还能走动享享清闲官场上的事他就不掺和了。到时候他和额娘可以留在房山享清福也可以到关外来看我和哥哥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们。” 桐英想了想道:“可惜老端不能随意离开辖地咱们回京时绕远些往科尔沁那边过吧跟他见个面顺道替他捎点东西给岳父岳母。”淑宁点头应了。 端宁自打前年被派往敖汉任官便带了妻儿一起上任不到两年就使得辖区内的命盗案大幅减少很受好评。如今他已是从五品的官位了虽说岳家那头有意为他谋个南边地差使但他本人却更愿意留在关外如今两边还没个定论。在淑宁看来如果父亲告老后真的与母亲一起出关哥哥还是不要南下的好顶多调进奉天府来一样可以有好前程。 桐英逗弄了一会儿女儿又问:“先前让你做的坐褥可都做好了么?我想着十天内就要起程了可赶地及?” 淑宁道:“已经差不多了只差收尾。不过我问你你当真要把那荔枝冻的貔貅送进宫当万寿贺礼?”桐英笑了笑:“怎么?不好么?那可是我亲手雕的。再加上亲手画的画你亲手绣的坐褥还有我和几个兄弟拿奉天地泥土亲手烧地碗盘亲手打猎得地貂皮和鹿角。这都是咱们的一片心意呢比那贵重的珍珠宝石都要强多了。我知道皇上喜欢什么你不必担心。再说要贵重地礼物王府那边一定有咱们连着一起送上去就是了。” 淑宁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说了只是当她看到桐英拿来逗女儿的一个马头形的金坠子记得从未见过便问:“这个是哪来的?我瞧着有些象是俄罗斯那边的手艺。” 桐英道:“的确是这是今早遇到西亲叔时他送给咱们儿女的百日礼是一对的。”他从荷包里掏出另一个坠子果然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是金一个是银。 淑宁摇头笑道:“这位西亲叔似乎对你很欣赏啊?这两年常送小东西给咱们。” 桐英叹道:“只不过是那年我无意中遇上敏郡王的老侧福晋过世却无人戴孝着实可怜我与他家本是一支的敏郡王还是我叔祖便替她当了一回孝孙。没想到被西克特恩和西亲两位叔叔看见了自那以后便常来找我去年西克特恩叔叔去世又让我去帮衬了一回。想来他们都是无嗣之人大概也是物伤同类吧。” 淑宁道:“这也没什么一族里的亲戚他们人又不错你多照应一下也好。” “可惜我阿玛不太赞成。”桐英苦笑“两位叔叔都是我曾祖父第九子的后人与咱们家很少往来爵位也低。阿玛向来不屑于理会他们况且他如今也病得不轻我若再替人戴孝未免有些忌讳。” “王爷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我已经劝了许多回让他好生休养别老到处跑了可他却偏不听不但天天舞刀弄枪若不是我写信让大哥死命拦着甚至还要带病随皇上出巡塞外呢真叫人头痛。” “可他终究还是没去不是么?”淑宁笑了“可见他还是很看重你的想法。咱们多带点好药材回去吧前些天不是才得了一批人参鹿茸?” 桐英摇了摇头:“这两年送回去的好药还少么?其实大哥私下来信也曾提到阿玛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所以让我们一定要把孩子们都带回去让他见见。其实他老人家也是想不开太子是什么人他还看不出来么?即使我们曾帮过他一点小忙他又怎么放在心上?何必为了那些事气坏了身子?倒不如在家里逗逗孙子享享清福。”说起这事他神色间就有些黯然。 淑宁握住他的手微笑道:“好了别担心老人家在冬天里身子差些也是常事如今天气暖和了应该会好起来的。咱们尽快动身南下说不定王爷见了你和孩子们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桐英淡淡一笑揽过妻子一起哄着女儿入睡。 只是这幕温馨的场景并未持续太久随着武格与扬海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重新冲入院内喧闹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扬飞吵醒又大哭起来桐英与淑宁苦笑着相视一眼知道他们这对父母又要开始头痛了。 桐英叹息道:“怎么就没完了呢?” (全书终) (真的是完结了此章标题里的“未完”是指他们的人生未曾完结仍将继续的意思。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某l在此下台一躬。^^)